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南有嘉鱼 作者:长宇宙 ============= ☆、第1章 楔子 王谨骞给周嘉鱼打电话的时候,周嘉鱼正抱着一束牛皮纸包好的玫瑰穿梭在b大校园里,学校不让外来车辆开进来,天气又热,正赶上学生中午放学,周嘉鱼穿着条长裙子在偌大的校园里步履维艰,手机铃催命似的响。 她一手抱着花,一手别扭的从包里摸出手机。 “谁?说话!” 一开口,就气急败坏的。 王谨骞听了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腕表。“这也不是你排练的时间啊,怎么说话这么冲?” 他清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周嘉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的快哭了。“王谨骞,b大的实验楼到底在哪儿啊?我走丢了……” 王谨骞觉得纳闷,“大中午的你跑b大干什么去?” 周嘉鱼沿着长长的林荫道往前走,脚踝边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沙沙直响。身边尽是一些与她相反方向的学生,人来人往间都带着偷偷打量的目光看着她。 刚凭着感觉拐过一个弯,前方实验楼三个大字就金光闪闪呈现在眼前,周嘉鱼惊呼一声,朝着听筒应付一句作势要挂。“小月亮被送去做福利检查店里就剩我一个壮劳力,我找到地方了,先不说啦。” “哎哎哎!”王谨骞捏着电话急吼吼的嚷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我去接你,你就在实验楼等着我,千万别乱走。” “知道了知道了。”在楼下周嘉鱼已经见到了那个订花的男生,匆忙挂了电话朝着他过去。男生是b大物理系的研究生,快要毕业了,特地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同组课题的女孩求婚,急等着这花做开场白。 周嘉鱼跟人家道了歉又少收了些钱,看着男孩一脸幸福憧憬的拿着花束往里走,忽然觉着自己挺可怜的。 同样都是研究生,怎么人家就学历媳妇一把抓,自己还业余出来顶着日头送花呢? b大是国内国际都享有盛名的百年名校,校园里风景很好。数十颗梨花树开的郁郁葱葱,一汪池水中还有几只懒洋洋的鸭子在划水。周嘉鱼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更别提再找出去了。反正都答应了王谨骞在这里等他,她倒是也不着急,反而找了个树荫下头惬意的发起呆来。 中午大多是情侣在草地上横竖的躺着望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伙伴,一时间,太阳暖暖的照了下来,气氛懒怠,只让人想好好的睡一觉。 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王谨骞才从树林尽头姗姗而来。 正值初夏,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远远看去身材挺拔修长,周身有种柔和的气息,一点也不像日日与人厮杀浑身铜臭味的资本家。 b大是王谨骞的母校,这个曾经在金融学院叱咤风云的男人哪怕已经毕业四年也依然对这里熟门熟路,周嘉鱼在树下昏昏欲睡,看着在从不远处慢吞吞走来的王谨骞朝着他招手,一条白皙的手臂摇啊摇的。 “怎么那么慢啊你。” “慢?”他单手撑着地挨着周嘉鱼坐下,老大的不乐意。 王谨骞把手凑到她眼前去,“从公司到这至少四十分钟,我就用了二十五分钟!这还慢?!” 周嘉鱼笑嘻嘻的扯着他衬衫,指着人群和他半开玩笑。“你穿成这样走在他们中间,可以以假乱真。” “我本来就是真的,搁到以前,按照你们看那韩剧这一个一个的都得叫我声前辈呢。” 周嘉鱼被太阳晒的脸颊微粉,鞋子也不知道被她踢到哪里去了。王谨骞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拉起她欲走。“不是咱那花店不开了不行吗?挣不着几块大洋不说还得你自己来送花,这一来一回的,万一哪天你跑丢了多得不偿失。” 又来了,周嘉鱼最讨厌王谨骞跟自己磨叽这个。 她踢踢踏踏的把鞋子穿好,威胁他闭嘴。“今天王叔送小月亮去医院才没来的,花店每天盈利不少,供我和小月亮的花销没什么问题,再说了,我不开店,难道要指着我爸养我?” “我养,求之不得。” 这句话被王谨骞接的自然又平静,好像是再说着最正常的事情不过。 周嘉鱼呼吸一滞,垂在腿侧的手倏地捏住了裙角。 她别过眼看向旁边,故作轻松。“我一个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跟着乐团随便演出一场就赚生活费好吗,如果店不开了,我是担心小月亮没地方去了。” 小月亮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今年十三岁,但很可惜是先天性聋哑人,父亲早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南下抛下她们娘俩做生意去了,母亲大概是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在她五岁的时候把她丢给邻居婆婆消失了。 周嘉鱼有一次去音乐厅听场歌剧,晚上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岁的小姑娘挎着一个小篮子围着停车场卖花,正在被保安驱赶。当时周嘉鱼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呵斥住了保安,把那个小女孩给带到了车上,温声问她这么晚为什么不回家?妈妈呢?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但是能写字。两个人交流了很久周嘉鱼才知道,她叫月亮,爸爸妈妈也都不知道在哪里,一直带着她生活的邻居婆婆病了,很严重,每天要花很多的钱才能买药,婆婆的儿子女儿想把她送走,她又舍不得婆婆,街口的买报纸的叔叔告诉她可以在报刊亭每天垮一篮子花来买,一支五块钱,赚到的钱就可以给婆婆看病,今天是她卖花的第一天。 一个□□岁的正常孩子尚且还没学会如何与这个社会上形形□□的人打交道,何况是月亮这样听不到说不了的小姑娘。周嘉鱼感慨万分的同时也想到了自己□□岁的时候,于是也算是心念一动,生了开花店的想法。 一直好心养着小月亮的阿婆得知周嘉鱼想带她走的时候也是十分不舍得,但是迫于儿女的反对也只能不再言语,在确认了周嘉鱼是身份和意图之后阿婆才偷偷背着人告诉她,小月亮很听话懂事,但是她妈妈跟一个富商跑了,临走时给了阿婆一大笔钱拜托她照顾月亮,她爸爸这些年都没音讯,恐怕这孩子……一辈子就是个孤儿了。 周嘉鱼听后心中想开花店收养小月亮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她先是用了自己从小到大这些年的积蓄找了店铺,又托着一些朋友找到了进花的渠道,连着装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小飞侠花店就开张了。 店铺不大,选在老城区的位置,被周嘉鱼装修的别有一番味道,屋里每一种花都用水笔标注了价格,小月亮就在里面做了小店主,周嘉鱼还特地请了专业的插花老师来教她,小月亮心灵手巧,虽然不言语,不到半年就把这手艺学的七七八八了,加上小孩子特有的丰富想象力,从她手里经过的每一束花都像有了生命力似的。 后来花店名气大了,订花的人也不再局限于周围附近的居民,于是周嘉鱼就跟门口修理自行车的王伯商量,平日劳烦他帮着照看着不让小月亮受人欺负,现在生意做的热闹起来,她赞助给修车铺子一辆面包车,平日里有人上门订花请他帮忙送,这样既不耽误生意也不用惦记小月亮的安危。王伯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对于这种能让自己忙活充沛起来的事情自然是乐意的,这样下来,虽然只有三年的时间,小飞侠这家店在周嘉鱼这个不靠谱的女老板,小月亮这个无声小店主,及热心王伯的经营下,也算是风生水起的开起来了。 这些小小的盈利,虽然在王谨骞眼里微不足道,但是在周嘉鱼心里却是十分让人受鼓舞值得高兴的事情。 俩人沿着校园的林荫道并肩往外走着,像是校园里再寻常不过的男女。王谨骞一想到她花店里那个小女孩,更替她发愁。“你说你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连婚都没结身边还带一孩子,将来你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周嘉鱼不高兴起来,“又没嫁给你你愁什么?大不了我就带着小月亮自己过,我们姐俩当一辈子送花的小飞侠。再说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要走了。” 周嘉鱼个子高,一米七五的身高配上她在音乐学院这些年熏陶永远挺直了脊背那种仙气飘飘的气质,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感。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落寞,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让人觉得这姑娘没由来的身上就带了些孤独。 小月亮于她,更像是一个童年的自己,只不过,周嘉鱼只比小月亮优越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待她不薄的父亲。 王谨骞的车没在校园外,竟然就停在了树荫外的喷泉旁边。可能是怕热,车里还一直点着火在开空调。他自知拧不过周嘉鱼,也不再提这事儿,单手为她拉开一侧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先带你吃午饭,然后再给你送回来拿车。” 周嘉鱼刚要说什么,王谨骞迅速堵了一句。“大老远的来接你一趟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回去吧。” 两个人是在一家川菜馆子吃的,王谨骞胃不好,太油太生冷的东西都忌讳着,偏偏周嘉鱼又是一个无辣不欢的性子,满桌上点的,放的,全都是红通通的川辣子。周嘉鱼吃的痛快,看着王谨骞慢条斯理剔鱼刺的样子忍不住犹豫起来。“要不你点个别的吧,那桌的炒饭你喜欢吃吗?” 周嘉鱼所谓的那桌是一对夫妇和自己的三岁孩子,孩子不吃辣椒,正被妈妈哄着一勺一勺喂着菠萝炒饭,光看一眼,就觉得甜腻。 王谨骞把剔好的雪白细嫩的鱼肉搁到她盘子里,半晌才凉凉开口。“不用。” 大概是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弄的没趣,周嘉鱼撇撇嘴开始低头认真吃饭。吃了两口觉得不对,猛地抬头问他。“你今天不是应该去上班吗?怎么有时间出来?” 华尔街天才华裔任职美国布鲁士投行大中华区ceo,这是早在一周前财经报纸上就铺天盖地说过的。 王谨骞面色如常的端起茶杯浅斟了一口,目光盯在周嘉鱼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时盛满嘲讽笑意。“所以啊,为了接你我扔下一屋子等着开会的员工,然后你就用吃川菜这么不道德的方式来报答我?” “周嘉鱼,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第一章 纽约市,布鲁士威尔投行总部,当地时间晚十点。 整栋大楼里十层至二十层灯火通明,工作间内传真机与电话的响声不绝于耳,走廊里有行色匆匆的员工带着工作牌无声进出,神情严肃。 此时靠近二十层走廊最里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长达十米的会议桌上凌乱的摆放着小山一样的文件,放眼望去,大片的a4纸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对面的墙上,有两面高清投影仪在交错放映着数不清的图表和数据,屋内弥漫的除却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以外,还有飘散在空中浓浓的咖啡气息。 一直在投影仪前操作电脑的金发男孩指了指屏幕,对着身旁的首席特助低声报告。“这是今天对方的k线走势,很明显,遭到了重创。” 美丽高挑的助理飞快记好数据,朝着男孩虔诚说道,“上帝保佑弗兰克。” 听闻这话,工作台附近的几位同事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彼此眼中看着手中的资料却又都带了些骄傲。 毕竟,能让比邻美国著名摩根集团的威尔投行旗下所有精英出动,还是自建行以来的第一次。 因为——华尔街布鲁士威尔投行再度执行并购,实业大亨弗兰克家族企业危在旦夕。 其实在美国这样一个庞大的金融中心,投行并不稀奇。但是短短十年里就把投行做到与华尔街百年家族企业资产相当的独立投行,就不容小觑了。它的创建人布鲁士威尔先生,更是在圈内享有盛名,一个五十岁才创业的老家伙,十年内不靠着投行本源任务老实发行证券进行融资,而是专门靠着并购整合企业来发展其手下产业,光是让人听着,就觉得这个人侵略性十足。 会议桌两侧坐的皆是威尔投行的高层,不过十几个人,此刻却都领带散乱头发蓬松,神态略显烦躁,手里攥着最新打印的评估报告嘴里的伦敦腔念的飞快, “jane,请给我新一杯咖啡,谢谢。” “老家伙,你拿错了我的审计报表!嘿!你的笔在这呢,别乱动。” “真不知道弗兰克会多久才肯抛出他手里那点可怜的股份,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去参加她学校的橄榄球比赛呢。” “鬼才知道,但愿明早九点我们能洗个热水澡,我的咖啡不要糖要跟你说多少次才能记住!!” 相对于会议室严肃而轻松的氛围,却有一个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会议室的尽头,临窗旁,首席特助莫妮卡正在依次核对手里的数据在进行冷静而有条理的报告。 “目前,斯坦公司,萨比伦公司,以及和弗兰克有借贷款关系的银行都终止了商业合作,并且表示愿意为此次并购效劳,截止到晚上五点,弗兰克股价已经跌破最低点。” 背对着莫妮卡的男人听后并未有所动作,长久静默的站在窗前。 “boss?”莫妮卡不确定的问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 倒是刚刚推门进来的投资顾问见到这一幕,缓步吩咐莫妮卡先走开。卓阳先是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枕戈待旦的场景,而后才朝着那人揶揄道。 “老布鲁士这回可是真生气了,这个案子当初是我提的,原本计划明年四月等那批货挤压货仓的时候再出手,没想到这老头脾气这么倔,现在就让你来做,明摆着是告诉你他不爽啊。” “也对,他现在的心情啊……这就好比自己一手养大的胖儿子现在转手要回家,搁谁谁都受不了。” “三天时间把一个企业亲手搞垮然后再收入囊中,小威尔先生,请问你是什么感觉?” 窗前站立的男人终于有丝波动,眼风凛冽的朝着卓阳扫了过去,略显疲倦的声音中又带了些无奈。 “他这是在对我,发泄愤怒。” “熬了三天,终于快结束了。”不过一个转身,便使原本背对众人的身影重新站在了满室光亮之下。 灯光垂落间,只见男人一身清隽颀长,浓眉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微敛的眼风中透着熬夜之后的疲惫,做工精良的衬衫此时袖子被整洁的卷到了手肘的位置,衣服的下摆与笔直西裤的连接处衬出男人的腰身,腕子上一块表恰到好处的与皮带金属扣上那一串字母相呼应。 ——mr.wang mr.wang,王谨骞。 美国布鲁士威尔投行现任首席执行官,常春藤盟校之一普林斯顿经济学毕业,二十岁只身赴美求学,学生时期就曾凭借手里出具的风险报告使之多家金融公司避免收购危机,从而名动华尔街一方。后被老布鲁士先生赏识邀请做其投行顾问,不过两年时间,王谨骞联合投行旗下资本接连做了几起收购案就使得投行身价翻了一倍,风头正盛时,老布鲁士先生随即宣布自己年迈,正式聘请他为投行执行总裁。 圈内人常常戏称他为,小布鲁士威尔先生。 奇怪的是,任职四年,这位执行官除了行事作风在外界如雷贯耳以外,其本人露面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除了出席必要的发布会,他从不接受任何媒体邀约采访,能找人代劳的,通常都是由师哥卓阳来接手,公事私事,皆是如此。 有外界传闻说,王谨骞是老布鲁士先生在中国的私生子,老先生这是找接班人呢。也有人说,他是别家花重金派遣的商业间谍,目的就是搞垮投行。 卓阳摊了摊手,指着报纸上醒目的“威尔华裔执行官辞职卸任,过失or隐情”标题。“真的就这么走了?中国那边的市场开辟对你来说就是玩儿票性质,你我都清楚,真正用脑子的地方,是这里。” “我原以为你去这一趟英国峰会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至少也该有点想法吧。你知道外头有多人在对你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吗?他们恨不得挑出你一点过错!” “王谨骞,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执行官先生专注的看着投影仪上对方详尽的资产负债表,眸光深暗。 “为女人。” 他薄唇轻动,似乎再说一件特别认真的事情。 在卓阳瞠目结舌的表情中,王谨骞拿过窗边搁着的手机信步朝着会议桌最中央的位置走去。 “离明早开盘还有七个小时,你有七个小时来组织你的团队去接手弗兰克乱成一团的账目。出门的时候顺便告诉莫妮卡,让她帮大家订好明天的早餐,另外——让她记得史密斯的咖啡不要加糖,我不想别人说我的会计师猝于工作餐。” “还有。”王谨骞顿了顿,“你要是再叫我小威尔我不介意和布鲁士先生举荐你来坐这个位子。” 身后早有高层等候他多时。一时间,众多员工与文件瞬间将他淹没。 卓阳看着面无表情坐在尽头位置的人,听着他不疾不徐用英文处理每一桩的意料之中,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为什么他卓阳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赶在这个家伙的前头引人注目呢? 他王谨骞就是连走,都走的如此声势浩大,都要拉上投行所有高层陪他打这一场赚尽了名声的战役,满载而归。 八小时候后,布鲁士威尔投行顺利接手弗兰克公司,即将进行整合拍卖。 王谨骞身处酒店的新闻发布中心,同弗兰克签署了一系列协议,两人同时面对数十家媒体握手,目光交锋间,都带了些较量,可是弗兰克先生却分明看到了王谨骞无声的一句话,他在说,抱歉。 毕竟亲手摧毁一个家族数十年来的心血,也是一种业障。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布鲁士威尔对他王谨骞有知遇之恩,重用之勇,肯放他走也不过是要他一次不计后果的承担与回报而已。而这次承担,显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吞并弗兰克这一尊大佛,就是老布鲁士对他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资本市场上向来是没什么规则可言的,但是也从未对无辜人出手,老布鲁士胃口大,早早的就盯上了弗兰克家族这块肥肉,只是出师无名,无从下手。却没想到,恰好得了执行官要辞职这样一个好机会。 王谨骞出现的地方,是媒体兵家必争之地。 “小威尔先生,请问外界说您即将辞职前往中国任执行官这一说法准确吗?” “小威尔先生,请问您为何忽然对弗兰克家族提出收购,对于弗兰克实业你是否有歉疚?背后是否暗藏其他商业行为?” “小威尔先生,请您透露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可以吗?” 小威尔先生,这样半开玩笑半含讽刺的称呼让一身黑色正装的男人停了脚步,身后公关部已经上前试图应付媒体,却没想到王谨骞不动声色一个手势给按住了。 他面对镜头,第一次用了些耐心纠正。“对不起女士,我叫王谨骞,不是小威尔先生。在我长达六年的美国生活里,我一直都用这一个名字。” 话音未落,快门声便开始更加疯狂的咔咔作响。 “对于刚才那位女士问的问题。”王谨骞朝着镜头淡淡一笑,十分礼貌的向后让出了些许位置。“我的确即将任职威尔投行中华区的执行官,在此之前投行所有商业行为都是由我个人来决定,收购弗兰克家族是为了投行的产业多元化,我个人并没有什么歉意可言。” “也想在此感谢布鲁士威尔先生对我的厚爱,至于我的下一步行动——”他目光示意身后的公关团队,抬手轻轻系上西装的纽扣,笑意渐浓。“是回家。” ☆、第二章 中国布鲁士威尔投行分部。 整栋大厦里新划出来的ceo办公区里静谧的很,两扇木门紧闭,隔着一条长长的过道外站了数名高层,彼此正在窃窃私语。 都是些工作了几年的老员工了,谁也摸不准这位空降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更不知道能在美国总部坐头把交椅的人怎么突然不惜身价来到中华区做执行官。 负责业务的经理紧张的在原地踱来踱去,生怕一会儿里头这位新老板传出什么命令让自己招架不住,脑中把最近一段时间投行受理成功的几个业务背的飞快。毕竟传闻中,这位王先生可是比老威尔先生都要难对付啊。 相对于木门外焦燥的气息,里面则平静很多。 这是一间约两百米左右的办公室,其中里面被划出了宽敞的休息间,位于顶层的位置通过屋里三面巨大的玻璃窗能将整个cbd收尽眼底。屋内装修简单又不失气派,棕黑色的桃木书架铺满身后的一面墙,屋内所有陈设全都是按照这位新老板美国办公室置办的,就连地毯都是从土耳其空运订来,脚踩在上面,鸦雀无声。 双方特助在进行交接前,莫妮卡再三对这位年轻的东方面孔重复,因为长时间从事脑力高负荷工作,老板具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噪音一定要尽可能的避免出现在他方圆五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助手是在公司做了三年的老人了,亚洲地区的投行业务再熟悉不过,可是对于王谨骞也不过是在总部高级会议上陪着上一任老板见过几次,像如今这样面对面的做事听吩咐倒还是第一回,这第一回,让饶是在金融市场上见惯杀伐决断的年轻人也有点激动兴奋。 “王总,各级高管都准备好了,您是否需要先召开见面会议?” 王谨骞此时只着了件衬衫坐在桌前,正在低头查看投行近一年的帐目往来。 他听闻未动,懒散的将报表翻了一页,眼神依旧专注的盯着账目。“投行最近一笔业务是什么?” “什么?”助手一愣,好似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是问你,”王谨骞朝着助手微微一笑,合上了厚重的文件夹。“投行正在受理的业务是什么,很难回答吗?” 助手笔直的站着,在王谨骞平静的注视下后背爬上一层冷汗。这样出其不意的问题,真是—— 可是作为一名高级秘书,专业素质还是有的,年轻人稳了稳神。“是和信诚证券公司合作的一桩托管交易。” “为了让出两个点的交易额整整从三月拖到了现在?”王谨骞手指顺着那张报表滑到最近一次的开支往来上,神色骤然凛冽起来。“这样的办事效率让我很难想象在会议室里与一众手脚拖沓脑子迟缓的员工彼此说欢迎光临的场面。” “投行成立四年一共做了七次企业并购十二次基金托管业务其中还失败两次,这样的效率我真不知道你们每年是怎么上报的。你们招的人都是哪儿毕业的,生物工程学院吗?” “最可怕的是你们人均薪酬竟然比聘任执行官一个月的花销都要高,请问你们下一步是不是打算给员工发年薪?还是每人送车送房的那种?” “我不希望我手下的员工执行力如此低下。”他目光从助理脸上微微扫过,语气清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再为平常的事情不过。“江助理,我想我应该考虑是否把莫妮卡换回来。” 他说的云淡风轻,将手中的文件夹随意扔到桌上公事筐里,好似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以前只听闻这位小威尔先生内敛严肃,手段一流智商一流,但是并不太擅长言辞,应该是位实干家,可是没想到这哪里是不善言辞呢,分明几句话就抹杀了这位年轻人作为助理的全部尊严。 江助理一个人面对这位刚上任就没给好脸色的老板,快要哭出来。 “王总………” “说。” “公司提前为您准备了就职酒会,就在洲际酒店。这也是投行的传统,您看……” “我会准时到。” 江助理一颗心放下,迅速询问道。“那您是否有私人朋友或者家人需要我们送请柬过去?” 私人朋友?晚上的就职酒会大多是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和各家媒体,显然不是一个暴露自己*的好地方,至于家人,王谨骞构想出自己亲妈一身戎装拿着鸡毛掸子来给她口中“资本主义帝国打工的小王八蛋”捧场的情景就不寒而栗。 他扣上钢笔,面不改色的拒绝。“没有,我一个人出席。” 等在门外的高管见老板贴身的传话筒出来了,纷纷上前询问。 “马上通知楼下会议室做准备?” “要看我们业务部的近年记录吗?王总的行李安排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先送到公司给他准备的公寓里?” “这个王总好说话吗?看着年纪轻轻的,是不是蛮厉害的?听说美国那边跟了一个团队过来,要不要安排我们这边的顾问团做交接?” 江助理清了清嗓子,向身后退了一步,神色冷静的看着一众期待这场会晤的人,略显沉重。 “会议室不用准备了,各位——”他手指了指身后那扇木门,“下午三点,各部门整理好近期所有工作报告来找王总述职,财务室准备好现金,作为我们辞退员工的违约赔偿。” 这一天,应该算是威尔投行中华区所有员工最惨痛的一次经历。 整整二十三位与会高层,都是投行在国内成立时兢兢业业的元老,在新任执行官先生的办公室里,在他刚下飞机之后的一个小时,被毫不留情的质疑了办事能力。 ———————— 周嘉鱼赶到洲际酒店宴会厅的时候,险些迟到。 乐团负责人王源看见她来了恨不得冲过去。“小姑奶奶就差你一个人了,人家邀请方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你可千万别耽误开场!” 周嘉鱼被他拉着脚下踉踉跄跄的往里跑,气都喘不匀乎。“花店有点事儿,路上还堵车,实在对不起。” “他们老板还没来,琴没问题吧?” “好着呢。” 乐团一共三十个人,都穿着正规的演出礼服,因为是夏天,周嘉鱼的裙子是露肩的,裙摆很长,金色的料子在酒店的水晶灯下让她看起来就像只美人鱼一样修长姣好。 演出席在大厅的左侧,不太引人注目,但是空间很大。周嘉鱼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低声跟身后的同事小声询问,“今儿个是谁的排场这么大?我以为就是一公司庆典呢。” 同事把琴架在肩膀上,羡慕的摇摇头。“傻啊你,要是庆典咱们教授能舍得把咱们一窝蜂的拉出来现眼?肯定是资本家呗,看看这酒店,这酒杯,浑身就差给自己贴上有钱俩字儿了。” 投行这一次的就职酒会来的人简直比往年年会盛典的时候都要多,而且,尤其是女性居多。 新来的执行官上任的第一个小时就在办公室里给所有部门一个下马威的事情早就传开,而且关于这位王谨骞先生的身世背景外界曾有过很多种猜测,毕竟一个中国面孔在华尔街能给自己厮杀出一方天地并不是件容易事,除却老布鲁士私生子这种说法还有各种各样的留言,有人说这位王先生是地地道道的二世祖,家里地位了得,从小就是在深墙大院儿里长的红苗苗。 对于一个年轻的,有实力,有资本还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老板来说,自然是所有女员工追逐青睐的目标。 晚上八点,有黑色锃亮的宾利车从酒店大门的驶来,王谨骞一身正装从车上下来,一边抬步往里走一边听着江助理讲流程。 “我会在您上场之前跟各家媒体以及投行的合作伙伴就您的个人履历做一个介绍,然后您上台致辞,英文稿和中文稿一式两份,都准备好了,然后就是您的开场舞舞伴还没有……” 王谨骞皱眉,“开场舞是什么?” 助理再一次被问懵了,半张着嘴僵硬答道。“致辞结束之后该由现场乐团伴奏您来开场,表示酒会的正式开始。至于您的女伴……” 话音未落,就有侍者从左右两边拉开宴会厅的大门,门内百名员工依次持杯而立,还没等王谨骞走入大厅,一首轻快而隆重的协奏曲缓缓奏响,掌声隆隆一片。 周嘉鱼看到王谨骞的那一瞬间,手中的琴杆明显比别人慢了个八拍,别人听不出来,乐团的几位负责和音的同事却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周嘉鱼。 她怔怔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没有盯在琴谱上,而是一直看着大厅的入口处。就连手臂,都只是机械性的配合着乐团来回起落拉出毫无生气的音符。 那张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面孔如今正被人群簇拥着,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让周嘉鱼怀疑自己的眼睛。 王谨骞显然没注意到他们这里,只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信封低头扫了一眼就信步走到台上。 一时间,单反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协奏曲的要求是在这位执行官进场以后的一分半钟迅速降低音量,直到他走到台上拿起麦克那一秒钟静止。周嘉鱼看着那个人沉着的上台,修长好看的手拿起麦克,手中的琴杆好似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低沉清冽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听的台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王谨骞微笑着朝台下点头致意,修长挺拔的身姿让他拿起话筒时需要微微俯身,没有任何的题词器或者稿件,一串地道流利的英文就已经缓缓而出。 而这样的王谨骞,是周嘉鱼从来不曾见过的。 他能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站在台上笑对众人侃侃而谈,能说场面上谦虚客套的致辞,也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为他而来的众人。她虽不懂这些繁复晦涩的生意名词,可也能依稀分辨,这个王谨骞,再不是当年那个在树下的少年。 脑子有点混乱,连台上的主角是什么时候下去的都不知道。周嘉鱼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人群中再次爆发的掌声惊了思绪,再看向中央的台上,哪里还有王谨骞的影子呢? 王源冲她使眼色,似乎再向她询问。“你们认识?” 她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新的曲谱,转过目光,好像在说,不认识。 原定的开场舞曲被现场调度的负责人取消,原因是王总工作繁忙,有几家合作意向十分强烈的银行需要与他单独会谈,这样一来,现场氛围轻松很多,相对的,失落的女单身青年,更多。 乐团三十个人分成五组轮流三首曲子,这样剩下的人就可以短暂的到外间休息一会儿。何况威尔投行是大财团,在中途公关经理几次邀请他们一起参加酒会,以示邀请方的热情。 周嘉鱼拉完属于她最后一页曲子,跟着身后的几位小提琴手和王源走到会场的角落里喝水,虽然人家把他们当成客人,可是他们自己却不能不摆正自己的位置,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不引人注目比较好。 周围人少,好不容易得了闲儿王源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八卦,“小鱼儿,怎么回事儿?他们那执行官你认识?” 周嘉鱼嘴里含着冰水迟疑了一会儿,既然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她也就更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场合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她温吞的摇头,“不认识啊。” “得了吧,那拍子慢了那么半天你当大家伙听不出来?”王源不依不饶。 周嘉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放水杯,顺带着转移话题。“王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有钱那么拉风谁不想多看一眼。” “这倒是。“王源认同的点点头,痛心疾首的感慨道。“你说这同样都是男人,我跟他也差不了几岁。怎么这差距大的不是一点半点,凭什么老子就得在这给他当牛做马的拉琴找乐子?” 乐团的同事拿着王源打趣,笑的十分开心。 不远处,威尔投行几个男同事却盯着这个高挑纤瘦的女孩背影兴致十足。 都是单身的小伙子,目光自然也就看的远了一些,除去本公司的一大票女青年以外,乐团中个个气质独特的女乐手自然也被放到了目标中心。尤其是周嘉鱼这种脸面身段都出挑的。她穿着长长的金色礼服,拉琴的时候安静而又专注,放松的时候却又如同一尾鱼一样穿梭在人群中恣意欢笑,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投行项目经理早在她进场的时候就瞄准了她,见她现在得闲与人聊天,急忙整理好自己的领带找了过去,都是情场上有过经验的老手,一开口就让人招架不住。 “小姐,可以共舞一曲吗?” 周嘉鱼被问的一怔,随即大方一笑,施然拒绝。“不好意思,乐团规定,不可以参与与演出无关的活动。” 项目经理大度点头表示不在意,继而乘胜追击。“那留个电话可以吗?结束以后一起吃夜宵。”说完还主动捉起周嘉鱼的一只手搁在胸口,以示自己诚心。 周围尽是些那男人的同事,见他如此主动都凑过来起哄拍巴掌,周嘉鱼知道这场演出的重要性,又碍着王谨骞的关系不好翻脸驳了对方的面子,一时只尴尬的抓紧裙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场面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缓沉稳的声音。 “不好意思,周小姐的夜宵恐怕已经约了人。” ☆、第三章 众人闻声皆转头看去,只见消失很久的执行官先生面色沉静的站在包围圈后方,一只手正在扣着另一只袖口的纽扣。 他从人群中让出来的一条小道信步而过,微笑着看着面前脸色绯红的周嘉鱼,话却是说给旁人听的。 “周小姐今天晚上估计是没什么时间了,不如你们改天再约?” 敢跟老板抢人,更何况是和王谨骞这样的老板抢人,奈何项目经理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得不连连道歉借故离开这样尴尬的局面,助手更是耳聪目明,心下多了几分清明,相必,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大提琴手,是老板的老相识。 江助理眼风低低一扫,自有识相的员工作鸟兽散,一时间,整个大厅的眼光却都若有若无的往一个地方瞟。 王谨骞也不在乎,倒是旁若无人的与周嘉鱼问起话来,语气熟稔。“看见我了也不打声招呼,哑巴了?” 周嘉鱼出人意料的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笑着回应他。“你回来的架势太大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穿着一字肩的金色鱼尾长裙,妆容精致,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王谨骞双手自然的搁到裤袋里,不漏痕迹的迈步站在她右侧,清浅皱眉。“怎么着,看你这意思今儿晚上还真有跟他一起吃夜宵的打算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周嘉鱼迅速垮下脸来,语气也没有刚才那般礼貌。“还说呢,要不是碍着你我早翻脸不干了,王谨骞你这员工都什么素质啊?” 听到她这么爽快干脆的叫自己的名字,王谨骞轻轻笑了起来,“得,难为你周大小姐今天拉下脸儿来能给我接风,都是我的不是,回头一准好好整顿公司风气。” 王谨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微微上扬,嘴边有很浅很浅的酒窝,原本底下假装谈笑风生的众人见着老板笑,心里跟炸了一个大惊雷似的。 以前只在公司内部听说这位小威尔先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连美国财经报纸邀请他做头版封面他都只是应付让助理拿了他一个证件照了事,如今活生生的见到这位不说,竟然还能看到他这么情绪化的一面,与此同时,大家目光相接间迅速的把重点放到了与老板正在对话的女人身上,甚至有媒体已经在偷偷拿着相机在拍照了。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拨人起哄的尴尬劲儿没过去,还是隔了这么久再看到王谨骞时的别扭感,总之,周嘉鱼脸上两团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她跟着他沿着长餐台慢慢走,硬着头皮聊天。“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之前也没听他们提起过,好突然。” “我回来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今天刚到,算起来你是第一个见着我的。而且总在那边呆着也不是办法,爹妈岁数大了,找个机会就回来了呗,哪儿不都一样。” 大厅的尽头是酒店的一个露天行政酒廊,今天晚上风刮的厉害,刚迈进去周嘉鱼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谨骞冷哼一声,慢悠悠的问。“你们演出……都穿成这样?” 周嘉鱼往他身后躲了躲,也不客气。“这叫对邀请方的尊重,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叫做我对你的尊重。” 她被风吹的直打寒噤,一截白皙肩膀露在外面,脸上依然是明快笑意。 “你这张嘴怎么就这么不饶人呢。”王谨骞被她顶的郁结,忍不住轻声嘟囔,一面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其实,他是看到了周嘉鱼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就是不管你在哪,只要一个人进入到你方圆寸土,你都能立刻感知到她的存在。 周嘉鱼对王谨骞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两侧大门被侍者缓缓拉开的时候,那首轻快的协奏曲响起,王谨骞大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支高雅洋气的乐团在现场演奏,想到乐团几乎是本能的他就又想到了周嘉鱼,往里走的短短几秒,他就意料之中却又有点惊喜的找到了她。 有些人相遇第一次是天意,第二次就是缘分。 所以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王谨骞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到上台致辞都不需要助手早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演讲稿,好像只要她在那里,就没什么是他不愿意做的。只是在他整个站在台上的过程中,周嘉鱼并没有看向他,本来想着致辞结束以后就去找她,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跟她打招呼说,周嘉鱼,我回来了。可是无奈因为刚刚回国,为了投行以后更好的发展他也不得不抽出时间跟几家合作意向强烈的公司进行沟通,等他好不容易出去的时候,就碰上了这姑娘让人缠住的情景。 虽然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王谨骞和周嘉鱼并不太对付,但是王谨骞也是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在潜意识里,周嘉鱼这个人好像只能在面对他的时候才能局促不安,才能脸红尴尬,如今让她因为别人有这样的情绪,王谨骞很不高兴。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王谨骞见周嘉鱼目光发空的盯着桌上的甜点心里不禁活泛起来,忍不住试探她。“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周嘉鱼大大咧咧的摇头。 王谨骞搁在裤兜里的手一动,十分镇定的提议。“我送你回家,顺便一起吃个饭。” 周嘉鱼摆摆手,很是诚恳。“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一会儿路过楼下随便吃点就行了。你忙你的。” 第一次邀约就这么被拒绝了,王谨骞有点不太愉快。但是如果就这么失败了,显然不是王同学的风格, 他面不改色。“那正好,我刚回来还没得空儿买车,你送我回去吧。”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拉起周嘉鱼就往外走,周嘉鱼吓了一跳,神情不可思议。“王谨骞我演出还没结束呢!!上哪啊你?” 他脚下没停。“你来给谁演出?” 周嘉鱼脑子慢,傻乎乎答了一句。“给你啊。” “所以啊。”王谨骞回头费解的看了她一眼,“我都不在这儿了你拉琴给谁听?” “…………” 当晚,晚会主角扔下百十来号员工拐了人家乐团大提琴手不知所踪,留下助理一个人面对数家媒体编瞎话,关于投行的财经版面新闻没报着,倒是给娱乐八卦的版面赚足了眼球。 王谨骞死皮赖脸的骗了周嘉鱼出来,用眼神无声制止了身后想要跟出来一众秘书团队,活脱脱把自己搞的跟从国外混不下去凄惨回国的民营企业家一样。 老威尔士先生一早就给他安排下来的宾利孤零零的被扔在了停车场,俩大车灯在夜幕下都透着哀婉。 周嘉鱼的车是时下男人都很喜欢的越野,还是她姥爷在她刚上研究生的时候新给置办的。后座要放大提琴,王谨骞就顺理成章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开车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慵懒的味道,头上的发饰被拆下来,松松软软的落在肩头,总忍不住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王谨骞,你要回王阿姨那里吗?” 他正低头发短信,听后唔了一声,半天才摇头。“不,回东三里的公寓。” 东三里和周嘉鱼住的地方是一个方向,如果回王妈妈那里,她得绕好大一圈。 折腾了一晚上周嘉鱼也有点饿了,麻辣烫的店面就在王谨骞公寓往前一点的地方,她把车靠在路边跟他商量,“你等我几分钟行吗?好长时间没吃了,马上就回来。” 王谨骞拉开车门把手,皱眉道。“我去吧。” 周嘉鱼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你。” 话还没说完,他先她一步甩上门,人已经下了车,大有点不容反抗的意味。其实王谨骞哪里吃过麻辣烫,让他一个搞资本的小列强去这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小吃店确实有点显得格格不入。 周嘉鱼看着他满脸嫌弃拎着袋子出来的样子笑话他,“王谨骞你这样不行,根本不接地气,看看人家老纪,能陪着愿愿一起钻学校门口的夜市,那才叫男人!” 在里面不过站了几分钟,却好像浑身都带着油烟味。他把装着麻辣烫的袋子递给周嘉鱼,“你快点吃,我受不了这东西。” 周嘉鱼把天窗打开散味道,开始大快朵颐。身上穿的礼服裙子不被她趁他下车的时候换下来扔在后面,身上只穿着卡通的半袖衫和一条运动短裤。 王谨骞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若有所思,“你们是不是都喜欢纪珩东那样能陪你们一起钻夜市逛商场的?” 周嘉鱼含糊不清的答,也没想那么多。“是啊,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做你的事情,多好啊。” 王谨骞心里一沉,再开口时忍不住带了些嘲讽意味。“你不远万里去找的那哥们以前也是像我现在这样陪你吃这个?” 周嘉鱼咬着蘑菇的嘴一顿,有点呆滞的看着王谨骞慢慢问道。“你什么意思?” 看着周嘉鱼迅速萎顿下来的神情,王谨骞自知话伤了人,别过头去又不肯服软。“没什么意思。” 蘑菇里滚烫的汤汁烫的人舌头都麻了,周嘉鱼不做声的把它咽下去,感觉好大一块石头噎在喉咙里,憋的人眼眶都发酸。“你怎么知道的?” 车里迅速寂静下来,周嘉鱼有点自嘲的笑起来。 “王谨骞,我欢迎你回来,但是不代表也欢迎你拿着过去那点破事儿来膈应人。” 她踢踢踏踏踩着拖鞋下车,手里没吃完的东西也匆匆打了个结扔到垃圾桶里。 晚风微凉,可是吹的人心里却十分烦躁。王谨骞隔着车窗看着外面那道窈窕细瘦的背影,烦躁的扒了扒头发。 真他妈的,明明这么巧合的一场遇见,却还是闹了个不愉快。 ☆、第四章 与王谨骞的对话实在算不上舒心,纵然刚才俩人闹的那么僵,周嘉鱼也还是没抹下脸来把他赶下车。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大步流星离开的男人也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就和王谨骞这个人,突然走到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地步?她到底是怎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与这个人有了纠缠。 明明在过去几年的时光里,她也不过和他见了几次而已啊。 可是如果要真追溯起两个人的渊源,倒还是要从周嘉鱼和王谨骞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 周家和王家是一个院儿里住着的邻居,也是多年相识。 王谨骞的妈妈是位女巾帼,受家里世代从军的影响十七岁就参加了革命事业,在部队奉献青春整整几十年,王妈妈正怀着王谨骞的那年,正赶上一次西南地区的地震,当时情况紧急,王妈妈不顾自己主动带着部队开拔救灾,为了嘉奖这种精神,王妈妈的名声被宣传的很广,一路晋升举家搬到了如今的大院儿里,能和王妈妈这样的女将住在一个地方的人可想而知,家家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所以这么一来,刚出娘胎几个月的王谨骞也算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小东西了。 按理说,王妈妈行伍出身,周遭住着的邻居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对王谨骞的教育不按照将门虎子的方式来也该是那种严苛不二的方式,谁知道,打这个孩子出生起,王妈妈就没顺心过。 首先,就是名字。 王谨骞他爹是八十年代很有名的一位作家,叫铁郎心,一次下队采访积累素材的机会里与王妈妈一见如故,不过半年时间就跟组织打了报告结婚,铁郎心人很温和也十分有才华性情,恰好与王妈妈的威武作风形成了互补。王谨骞生下来的时候,王妈妈想的很好,儿子随爹姓,叫铁牛!好养活!等大了就扔到部队去锻炼锻炼,将来好好发展接他老妈的班,就算比不过隔壁战家那功勋家族里走出来的小孙子,多多少少也是不能矮人一截的。 谁知道王妈妈想法一提出来,王爸爸第一个不同意。 首先作为一个作家,还是一个有学历有文化有地位的作家,这儿子的名字怎么能起得这么草率?何况孩子还小,适不适合王妈妈这条路还很难说,不能在他刚来到这个社会就被禁锢了手脚阻碍孩子发展。最终夫妻两个几经斗争,总算是拍板决定,让儿子自由发展可以,但是必须得随母姓。 铁郎心研究字典诗词古文好几天,给儿子娶了个谨骞的名字,严谨慎思谦,时常提醒自己自勉的用意。看着包在棉布里的儿子,铁郎心也算是老泪纵横一把。心想着儿啊,你爹为了你将来不像你妈那样那么粗鲁蛮横,可是把香火都给灭了啊!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长着,别辜负了你爹。 转眼几年过去,王谨骞也确实没辜负他爹心血,不像隔壁几家的小子一样天天就知道傻淘干架,倒是生得白白净净一副文弱书生相,趁着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作妖挨揍的年纪时,自己就知道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看趴窗户上热闹,活脱脱一个小大人儿。他妈为此还曾经不止一次跟人吐苦水,想她下过灾区上过战场的女英雄,怎么这个亲儿子就不能跟她一样生龙活虎的呢? 大院儿里孩子多,家里教养的路子也都四面八方,几家的孩子凑成一堆儿形成个小团体欺负人在这等级分明的地界是常事儿。其中以江家战家这样的顶尖儿家族的小孙子为代表闹的最欢,欺负人也最没边没沿。但是在这样一个孩子们拉帮结伙调皮捣蛋的环境里,对于王谨骞这种不爱说话不爱闹的,显然就是一个噩梦。 第一次挨揍,是上初中一年级。 子弟学校里进行分班,战家小孙子战骋凭借着比别家小朋友个子高块头大的优势当了体委,负责点名。对于那个时期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说,骞这个字显然还有些生僻,战骋看着点名册张嘴几次,愣是不知道怎么念这个字,王谨骞大概等不及了,于是干脆的自己站到了队伍里,秀气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 战骋是什么人?是被他爷爷捧在心尖上的孩子王,受不得任何轻视和嘲笑。王谨骞这个动作无疑就是在赤/裸/裸的瞧不起他!他几步走下去,脖子上挂着体育委员特有的身份象征——口哨,冲着王谨骞就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尖锐的哨声刺激的周围一大票学生纷纷大叫着躲开,唯独王谨骞皱眉看着战骋一动不动,眉毛皱起来,对着战骋轻飘飘的扔出两个字。 “文盲。” 这文盲两个字,算是彻底结下了两人的梁子。战骋迅速集结他的小团体趁着下课在操场的沙堆上慷慨激昂,此仇不报非汉子!小团体是以褚家儿子为老大的,但是因为年龄稍长其他仨人几岁,和他们并不在一个学校。只留下江家纪家俩儿子犹豫不敢,纪珩东问战骋,“就因为一个名儿就打人?他回头告状怎么办?” 战骋恨的牙痒痒,拳头一挥。“不管!文邹邹那样看着就欠揍!你打不打?” “江北辰,你忘了上回你爷爷夸他比你机灵了?” “纪珩东,你忘了上回愿愿说他比你长的好看了?” 愿愿是纪珩东的小竹马,一想到这儿,纪珩东和江北辰对视一眼,心里琢磨半天。 “走!” 就这么,在月黑风高的回家路上,王谨骞第一次明晃晃的,让人打了个鼻青眼肿。 王妈妈见着儿子这样自然是心疼,但是为了教育儿子长个记性,她也不说拉着儿子去讲理,只当几个小伙子们正常打闹,同时还对王谨骞进行谆谆教诲:你天天看书是没用的,你得练起来,有好身手!这样就不怕挨揍了! 王谨骞大概是遗传了他爹喜静的性子,向来对他妈大棒子政策不感冒,虽然被打怀恨在心,但他也没傻到真去和战骋针尖对麦芒,都是男子汉,更别提去各家家长那里告状这样没出息的事儿。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大人儿似的王谨骞盘腿坐在床上想了一夜,充分发挥自己老爹教他动脑子的办事方法,彻底和战骋的四人小队展开了较量。 比如;在学校期中考试的时候,在战骋对他的威逼利诱下,他故意把卷子全部写错然后借给战骋让他抄了个大零分,比如;为了报复纪珩东在他的小竹马书包里扔小白鼠,比如;在江家门口把江北辰跟女生偷偷约会的事情无意透露给他爷爷。虽然这些事情败露以后,王谨骞会遭到更加惨烈的报复,但是第二天一早,那帮孩子王一定会顶着比他还花花绿绿的脸来上学。 这种你来我往的幼稚厮杀方式竟然持续这几个小子整个的中学时代,如果说最初是为了小孩子的尊严,那现在完全就是这些将要成年的男孩子血气方刚的较量和不愤。 那日,王谨骞又一次被战骋堵在教室里,三年过去别的本事没长身手算是灵敏不少,王谨骞虽然躲过了脸上的灾祸,手肘和身上还是落了些擦伤。 王谨骞当晚没回家,而是坐在离家不远的那颗杨树下拿矿泉水冲洗伤口。他知道今天战骋无缘无故来找他打架的原因,等一毕业,战骋就要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对口军属学校念高中,今天这一场架,可能俩人最后一次了。都是小男子汉,心里对这些年的对手那些不舍得和不甘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郁闷的时候,忽然从对面的楼里走出一个女孩子。 年纪不大,约么也就比王谨骞小了几岁,穿着一条白白的裙子,怀里还抱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大提琴,远远看去,眉目好看的就像动画片里的希瑞公主。下午五点太阳快要落山的光景,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中央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拉起琴来,细瘦的身体上沾染了大片金黄色的余辉。 直到现在,王谨骞都能清楚的记得,她拉的那首舒曼协奏曲。 那是王谨骞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黄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坐在树下,校服的裤腿破烂的被他挽在了膝盖上方,有淤青和擦伤遍布,脚边还搁了几瓶用过的矿泉水。 他专注的看着对面那个拉大提琴的女孩,一动不动。 周嘉鱼显然也见到了他,那个时候如果用树下桀骜不驯的少年来形容王谨骞,显然是太抬举他了。在周嘉鱼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挨了揍不敢回家的无知儿童,心念一动,她就猜到了几分。 八成,这个人,是邻居妹妹提到过很多次的,那个总是挨揍满肚子坏水儿的,王家小孙子。 或者是幼时顽劣心性,亦或是那天王谨骞的形象太过惨烈,小小年纪的周嘉鱼看着王谨骞,手指一动,竟硬生生换了调子拉出一首二泉映月来。 二胡的经典曲目配上大提琴那么低沉绵长的音色,那调子,能让人听着听着都难受的掉眼泪。 王谨骞本来还想说这个妹妹长的好看心灵手巧,这下,则彻底被她这种另类的嘲笑方式挫伤了自尊,只讪讪放下裤腿抓起书包回了家,身后一帮来找周嘉鱼的孩子见状哄笑一堂,王谨骞脸上无光,恨的也自然把周嘉鱼从知己归结到了敌人那一类。 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王谨骞是和周嘉鱼这两个人,是水火不相容的。 再后来,他进了全封闭式高中,她去音乐学校备考参加竞赛,他申请国外学位进修,她去上海念大学,一来二去,却好像总是错过了一步似的………… 再再后来,哎呀! 周嘉鱼像被惊着了似的回过神,想起十年前那个黄昏的那首二泉映月,她自己都摸着鼻子想笑,怎么那个时候,她就偏偏拉出了那首曲子呢。难怪现在要轮到自己为他卖力演出,可能是为了报复她当年让他丢了那么大的人? ☆、第五章 c大体育馆内,羽毛球场地靠近门的位置上两个女孩子正挥汗如雨十分认真的与对方较量。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场馆内人少了很多,稀稀拉拉不过四五个在练习的同学,甚至都能清楚的听到球在空中随着击打发出空旷的声音。 褚唯愿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装奋力跳起迎接杀过来的球,两边的脸颊微红,显然打的有些体力不支。伴随着最后一次对方凶猛的攻击,她把球拍啪的一声甩在旁边,彻底认输。 “不玩儿了,周嘉鱼你精力也太旺盛了,姐们中午还没吃饭就被你拉过来当陪练,你瞅瞅,胳膊好像都肿了一大圈呢!” 她伸出自己一只手臂朝着那边晃,好像真肿了似的。 对方显然没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周嘉鱼小跑着来到褚唯愿旁边,在原地不断起跳做拉伸。伴随她高高举起胳膊的动作,一副好身材尽显,运动短裤下的那双腿修长匀称,叫人不得不把目光往上盯。 她伸脚踢着瘫坐在地上的人,微微喘气来平复自己的呼吸。“别懒啊,快起来,一会儿又该抽筋了。” 褚唯愿耍赖,说什么也不动。 “合着你这是吃饱了尽兴了拿我当撒气桶呢是吧?” 周嘉鱼嘿嘿乐着,顺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褚唯愿,挨着她旁边坐下。“哪敢拿你当撒气桶啊,这不是寻思你天天傻吃呆睡的怕你亚健康吗,拉你锻炼锻炼。” “鬼才信你。”褚唯愿翻了个白眼,闲着和周嘉鱼话家常。“你知道吗,小王子回来啦。” 小王子。 周嘉鱼瞳孔一缩,吓得手里的水差点没掉地上。她故作平常的调侃褚唯愿,生怕让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看出什么。 “还小王子,你酸不酸啊。不怕纪珩东听见跟你掐架?”话说完的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不知道是问褚唯愿还是问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可能是王阿姨催他催的急吧,一个人总在外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昨天我听纪珩东给他打电话还说要过几天一起去玩儿呢。” 褚唯愿舔舔嘴唇,不觉有异。“你也一起啊,他还要我找你呢,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了吧你们。” 周嘉鱼顿了顿,转头收拾自己的鞋子和换洗衣服。“再说吧,最近有排练我还得照顾小月亮,不知道能不能腾出时间。” “嘿!”褚唯愿手脚并用的坐到周嘉鱼身边,抱住她一条光溜溜的大腿蹭来蹭去的,终于给她下了个定义。 “嘉鱼姐姐,你今天,有点怪。” 褚唯愿是当年那帮孩子头褚穆的妹妹,也是被王谨骞往书包里塞过小白鼠的纪珩东的小竹马,一路和这几个邻居哥哥姐姐长大,年龄最小,也最爱玩儿爱闹。记得以前王谨骞被她那几个不靠谱的哥哥打了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跑到树下去问王谨骞,我哥哥又打你啦? 所以就是在王同学少年时期对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王充满不忿和不屑的时候,他对这个小姑娘也还是带了几分喜欢的。每次回来也都没忘了给褚唯愿买些她喜欢的礼物,为此,纪珩东没少和王谨骞掰扯。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褚唯愿帮王谨骞说好话。“你好像对小王子有别扭?怎么啦?好歹当年你把腿弄折了还是人家给你从上海弄回来的呢,你倒是热情一点呀。” 一提这事儿,就像是周嘉鱼一个耻辱让她迅速败下阵来。 周嘉鱼的大学不是在这里读的,而是在上海一所很出名的艺术院校,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她从寝室下楼梯,也不知道是懵了还是没睡醒,脚一踩空直直的从铺上摔了下去,当时躺着就不能动了,整个人疼的伏在地上一声不吭,吓的室友直接打120给她送到了医院。 摔得那一下并不轻,脑震荡加上小腿骨折,周嘉鱼没有家人在这里,身边也不过两个室友陪着,她头上腿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也不愿意和家里说,每天躺在医院里跟个留守儿童似的。还是一次跟褚唯愿打电话没忍住心里头难受跟她讲了,周嘉鱼在电话这头第一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蹲在病房单间的角落里直抽抽,褚唯愿原本打算马上飞过去把周嘉鱼接回来,正赶上从纪珩东那里得到消息说王谨骞在上海代表美国那边来交流。纪珩东本身也不放心褚唯愿这么个小二货带着周嘉鱼那个大二货来回折腾,这下算是彻底粗暴的把这个差事推给了王谨骞。 王谨骞知道以后什么也没多说,直接结束洽谈以后杀到了医院里。那是他和周嘉鱼隔了三年第一次见面,俩人看到彼此都吃了一惊。 周嘉鱼惊王谨骞不过三年却一身难掩清贵矜傲姿态,王谨骞惊周嘉鱼不过千日却依旧没改犯傻的人生作风。 她头上腿上缠的都是纱布,王谨骞险些没认出来。他站在门口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周嘉鱼?” 周嘉鱼转过僵硬的头,也没来得及看是谁就应了一声。 目光相对,直到看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时,王谨骞才确定真的是她。 王谨骞办事效率很高,一面吩咐人给她办出院手续一面给她收拾行李把人扛到轮椅上,三年没见周嘉鱼就像个小话痨。看着王谨骞身上裁剪精良的西装拉着他问个不停。 “王谨骞三年没见你这也算是人模狗样的,小子发展的不错嘛!” “投行是什么?你怎么来上海了?是出差吗?” “你还要回纽约去?回纽约干什么?卖汉堡吗。” 王谨骞听得头疼,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之后手下施力给她抱到轮椅上,重重咬下几个字。“周嘉鱼,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喜欢动手。” 他西装的领子被她扯的歪歪扭扭,身后的助手都不忍直视。 轮椅上的周嘉鱼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即视感,王谨骞瞧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忽然就乐了。他问她,你说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周嘉鱼就知道他提的是以前他在树底下鼻青脸肿而自己却趾高气昂给他拉二泉映月的事儿,一时脸色微哂,气的直哼哼。如今,还真是像他说的,风水轮流转。 那一次,是王谨骞全程把她这个半残人士安全送回来的,如果没有他,周嘉鱼是不会在家里好吃好喝养的身强力壮的。再后来,等她勉强下地能走打算好好感谢一番王先生的时候,才得知这个好久未见的人又一次悄无声息的,走了。 可是如果,自那以后两个人再没有什么交集,只怕现在的周嘉鱼在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时还是会雀跃吧,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心怀忐忑与不安。 周嘉鱼看着褚唯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心想说我总不能告诉你为了彰显我的热情我特地扛着琴到他的就职会上去给他拉曲助兴了吧? 只好敷衍着褚唯愿先答应下来,“行了我知道了,等你们要出去玩的那天给我打电话,有时间我一定去,成吗?” 待送走褚唯愿,周嘉鱼才沿着体院馆的路慢慢往排练室走。 她现在念研究生二年级,带教的孙教授是一位很有实力的知名音乐家,因见着周嘉鱼十分有天分,便举荐她到学校的乐团做大提琴手。c大的乐团在国内交响乐界内还算小有名气,偶尔在学校有活动的时候友情演出,更多的是在外进行商演打响声誉。 有孙教授的头衔和过硬的演出实力,乐团一时也算是发展的很不错。最近就有一次很重要的竞演资格比赛,听说如果得到主办方的赏识就能够有机会到美国去。周嘉鱼向来对这样的事不太热衷,但是孙教授一再提点她要她专心,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样交流的机会。 明天就是比赛的日子,下午大家都在排练室合拍练习。其实也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悠扬浪漫的经典曲目罢了。周嘉鱼练的兴致缺缺,一心惦记着晚上给小月亮带些什么好吃的回去。 晚上排练结束后,路过蛋糕店的时候周嘉鱼买了满满一大袋子甜点去花店,小月亮正在门外的小板凳上坐着乘凉,见周嘉鱼回来了欢快的朝她招手。 周嘉鱼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蛋,笑嘻嘻的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卖了多少花?” 小月亮眯着眼睛去屋里给她拿今天的记账单子,快速的用手语比划着。周嘉鱼看着看着,神色就变了。 因为小月亮说,今天有个年轻的叔叔来找你,看你不在就要我包一大束白玫瑰花给你,他让我告诉你说,对不起。 ☆、第六章 如果在你的生命中有一个人让你难以启齿,让你对未来怯步难行或对过去百般逃避,那这个人于你来说,一定在某一段时光里曾给过你最惨烈的重伤。 那束玫瑰花是王伯一大早就去冷库里提的货,此刻被精致的牛皮纸包的漂漂亮亮搁在那张小桌上。花束下,还压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 周嘉鱼怔怔的看着那花,大脑第一反应竟然是王谨骞送来的,毕竟,这种可笑又幼稚的方式很像他的行事作风。 可是不是。 因为搁在花瓣中间那张卡片上的字迹,实在是太让人熟悉了。 察觉到周嘉鱼凝住不动的脸色,小月亮慢吞吞的拽拽她的衣角,好像又不太敢。 她用手语跟周嘉鱼比划着,眼睛里全是害怕着急。嘉鱼姐姐,你怎么啦? 周嘉鱼握住小月亮的手,把桌上的玫瑰花扔到垃圾桶里,语调轻快。“没怎么,我今天给你买了好多你爱吃的点心,快去洗洗手,咱们开动了。” 小月亮摇摇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 小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察觉情绪的敏感,周嘉鱼蹲下来摸了摸小月亮的头发,心里酸涩。“真的没事,姐姐就是不喜欢今天来买花的这个叔叔,下次月亮再看到他不要让他进门好不好?” 小月亮肯定的点点头,乖巧的伸出三根手指。 周嘉鱼被她逗笑,拿起蛋糕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就快去洗手我们吃饭啦。” 夏天的晚上总是带着些懒怠,天空呈现出即将黑下来的墨蓝色,老城区中,小小的花店里店门微敞,偶尔有风吹过带进一室花香,店内一个年轻女人带着漂亮的小女孩围在桌边吃着甜点,彼此笑意温暖。 周嘉鱼出神的望着角落里被扔掉的玫瑰花,好像嘴里甜蜜的奶油都变的苦了起来。 她还记得,就是这天晚上,她在音乐厅的门口捡到了小月亮,一晃,都过去好几年了呢。 小月亮吃的开心,虽然不会发声,但是她总是用一些很微小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周嘉鱼趴在桌边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话。 “月亮,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我是说如果哦,他想把你接回去给你一个新家,让你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你愿意吗?” 小月亮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蛋糕屑,她眨着眼睛,半天没有回应,神情一下子紧张恐惧起来。 周嘉鱼懊悔自己坏心情带来的后果,连连摆手跟小月亮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只是打个比方,没有不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啊!”她把小月亮抱起来低头一连亲了几口,说不清是为了向她道歉还是为刚才小孩子脸上那一瞬间似曾相识的落寞慌张。 话说出去总会对小孩子有一些影响,本来就被上天夺去说话这种本领的小姑娘这下子更沉默了,周嘉鱼整个晚上都处于浓重的歉疚之中,晚上带她去花店里间的卧室去睡觉的时候,小月亮忽然勾住了她的手指,用小孩子最容易表达情感的方式紧紧的抱住了周嘉鱼。 周嘉鱼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包里还装着从南方那边寄过来的信,外间的垃圾桶里的东西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今天是谁来过,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的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无从招架,永远挺直的脊背好像真的要被压垮了一样。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自己能在无助难过的时候像小月亮一样找个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难过,可是她是周嘉鱼,一个生龙活虎就算地球上只有自己也依然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人。 她不能,也坚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窘迫。 小月亮慢慢入睡,周嘉鱼肿着眼睛懒怠的打了个呵欠,心里悄悄想着,好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 与此同时相隔花店很远的一个高墙大院儿里,有个年轻男人正蹲在树下百无聊赖的拿石头画着圈圈。 等了好几分钟,才从对面的小二楼里走出一个穿着休闲随意的人。 纪珩东呸的一声扔了手里的烟,随手就把石头朝着王谨骞打了过去。“丫真孙子!把我撂在外头喂蚊子是吧?墨迹什么啊,拿自己当大姑娘出个门还得三脱三换呐!” 王谨骞不同于平日里一身严谨精致的西装打扮,从家里出来的他一件白色半袖衫,一条五分的黑色大短裤,脚上趿拉着拖鞋。好像是刚洗完澡,他精短利索的头发上还往下淌着水。 甚久没看见纪珩东这个货了,王谨骞笑着踢了他一脚,“出门三脱三换的那是你,别给爷戴歪帽子。再说了谁让你跟这儿等着了?您自己乐意出来喂蚊子不回家,怪的着谁。” 纪珩东是当年参与欺负王谨骞的一员猛将,以前那些找茬的阴损招数不少都是拜他所赐,他是威望甚高的纪家独子,老太爷的心肝儿,如今多年过去,俩人总是改不了小时候一见面就掐架的毛病。 纪珩东伸直了两条长腿,噗通一声开了桶啤酒给他。“我不爱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晚上要不是为了送小姑奶奶你还见不着我呢。” 王谨骞接过啤酒仰头灌了一口,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你这一天就为女人活着了吧,纪珩东打小你就没出息,没成想长大了还是这个德行。” “呸!你找我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儿我可走了啊。” “这不寻思找你解解闷吗,没什么事儿。”王谨骞挨着纪珩东坐,冲大杨树不远的那幢房子扬了扬下巴,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前儿个我碰见周嘉鱼了,她跟她爸还是老样子?” 那亮着灯的地方大家伙都熟,是周书记周景平的家。 纪珩东一乐,“怎么着,前脚刚骂完我为了女人活着,后脚就来跟我打听人家闺女的事儿?我记着你这刚回来也没几天啊,这么快就惦记上周嘉鱼了?” 王谨骞微哂,“不是,公司办的任职会上她跟着乐团来商演,就聊了几句,没别的。” 纪珩东不着调,夸张的扬起眉毛。“她给你演出去了?王谨骞你厉害啊!我上回求着她给我新开的那个场子去壮脸儿可是放了不少血呢。” 王谨骞踢了他一脚,顺势挨着他坐下。“滚蛋,我是碰巧了。” 纪珩东手里反复摆弄着打火机,斟酌半天才开口。“小鱼儿这几年,过的不太顺当。” 小鱼儿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开始叫起来的,好像打周嘉鱼初中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叫响了。 “跟家里还是那样,逢年过节回来一趟,以前有她姥爷在周叔多少还能忌惮着点儿,最近这两年老爷子身体也不大好没什么精神头管了,她几个娘舅又都是忘恩负义的主儿,加上周致涵挺给他们老周家长脸,现在……”纪珩东停顿一下,略显嘲讽。“全家对她估计比来个生人都要客气。” 王谨骞不自觉的蹙起眉,“这些年就一直这样?爷俩就没和好?” 纪珩东冷笑,“爷俩要是那么容易和好,嘉鱼当年也不至于被送到她姥爷那里养活。” 关于父亲与孩子的关系,纪珩东深有体会。 “周叔现在就是后悔也没什么机会找补了,说难听点儿当年跟她妈根本就是闹着玩儿,拿小鱼儿当牺牲品,何况周致涵母女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早就根深蒂固了。有时候出席什么大场合,谁都知道周书记旁边那两位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女儿,可是根本没人注意是第几个老婆孩子。”纪珩东向来不管别人家的闲事,可是现在聊起来,多少还是带了些对周家的轻视。“说起来,小鱼儿明明是跟咱们一起长大的,可是就属她过的最要强。挺好一姑娘,可惜了。” 王谨骞轻轻摩挲着手里冒着冷气的易拉罐,面沉如水。“我记着她前些年处了个男朋友,怎么现在也单着?” “那个王八蛋。”纪珩东冷笑两声,眉眼间满是不屑。“要不是那孙子周嘉鱼不至于像现在活的这么倔。是谈过,俩人掰了有两年了,哎对,就是你那年给她从上海接回来以后,她当时还拄着拐呢那男的就过来跟她提分手。听说是个画家,当初跟个家里开画廊的台湾人跑了,为了这事儿周嘉鱼休学半年连去英国进修的机会都没要,这才考的研。” 果然。 王谨骞波澜不惊的丢掉手里的啤酒罐,呈着一条精准优美的弧线投进垃圾桶里。 还真是烂透了的剧本,王谨骞以为在她周嘉鱼心里那个一说就跳脚的人至少应该有点资本来能使自己影响她这么长时间,以至于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一点儿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影子。如今听来,却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没一点英雄气概的东西。 像这院里大多数家庭长起来的孩子一样,身上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傲气的,尤其是像王谨骞这样靠着脑子能在国外那样独立的地方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活在世上,左不过为了情金二字,在王谨骞看来,一个男人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感情,已然是下下等,亦不配与他为敌。 纪珩东眯眼盯着王谨骞,若有所思。“王谨骞,你以前没这么八卦啊。” 王谨骞谦逊一笑,迅速回神。“嗨,我这是瞎打听。这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是怕哪天跟她说话一句不对了惹她不高兴吗,这样心里有个数。” 纪珩东慢慢哦了一声,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 “你真是家里催你催的紧才回来的?连我这外行人都听说了,你在那边风头可是正盛,就这么回来了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王谨骞毫不在意的扯开衣领子露出肩膀下一片结实干净的皮肤,上面赫然一道长长的紫色淤痕。瞧着模样,倒像是王妈妈以前用的十分趁手的那条裤腰带给打出来的。 王谨骞呲牙咧嘴的碰了碰伤口,“瞧见了吧?开眼了吧?我回家头一天,我妈看见我连句话都没说直接就往这招呼,张嘴闭嘴就是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卖国贼,说我给外国佬打工坑害祖国人民,结果还没等打两下抱着我脑袋就哭,哭的人心里头直不落忍,他俩到底老了,家里就我一个,我也是真怕俩人出了什么事儿没人照应。” “钱在哪挣都一样,反正都是给人家打工,回来我倒是舒坦。” 纪珩东听完也赞同,兴致盎然的搓了搓手。“反正哥几个都在这边,回来正好。我听说北郊新开了个欢乐谷,在野蜂山上,愿愿老早就说想去玩,借这个机会周末一起出去聚聚?回来了不跟大家知会一声儿不合适。” “行啊,”王谨骞答应的干脆,“周六晚上我得和纽约那边开会,太晚就不回来住了,早上我过来跟你们汇合。” 纪珩东又开了一桶啤酒递给他,“回头我让愿愿接着周嘉鱼一起去。这回人凑的齐,一起热闹热闹。” 纪珩东心照不宣的和王谨骞对视一眼,彼此笑的意味深长。 夜风中,王谨骞舔掉嘴角醇厚的啤酒泡沫,心里默默的念了刚才纪珩东说过的那个名字。 周嘉鱼。 小鱼儿。 ☆、第七章 欢乐谷是建在野蜂山山顶的,在园内能360度无死角通过多种娱乐设施看到山下的风景。把游乐园落成在这种谁都无法想象的地方自然是充满了刺激和新奇,早早的在开园第一天,就有大批的游客闻风驱车去凑热闹。 原本很长的盘山公路,硬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塞车了。 可是在这周围都是些带着孩子老人出来散心的私家车中,有一行队伍却是尤为显眼。 队伍中约么□□个年轻人,分别坐在了几辆跑车里带着墨镜彼此谈笑,车子价值不菲,颜色也是十分张扬的宝蓝红色一类,看上两眼听几耳朵,就能知道约么着是谁家的富贵祖宗这是集体出来寻乐子呢。 “老四,你瞧你挑的这破地方,我为赶早儿六点就起来了,瞅瞅,堵的满满当当的,中午能到就不错了!” “可不是吗,二十多岁奔三张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还来欢乐谷,我儿子都不乐意来的地方全让你淘弄着了。” “我媳妇防晒霜都擦三层了,你有谱没谱啊?一会儿晒化了嘿!” 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几辆跑车干脆把敞篷打开彼此逗闷子聊起了大天儿,一水儿的把矛头对准了头前那辆宝蓝色的车主。 纪珩东也被这大太阳晒的呲牙咧嘴,烦躁的胡撸了一把头发冲着外头嚷嚷。“堵车赖我?要是七点走不赶上高峰期咱说什么也不能憋这儿啊,你们一个个拖家带口的磨叽的要命,对江北辰我就是说你呢!还带着你儿子,光尿不湿就背了两包,你当送孩子去幼儿园呢?” “还有小卫,你媳妇长的本来就黑,去趟阿拉伯那是黑上加黑,擦多少防晒霜都没用!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纪珩东你找死呢是吧!”隔壁车里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女人闻言一愣,抓起一旁的矿泉水就朝对面打过去。“就你白,一个大男人生的跟小白脸似的搁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纪珩东得意的冲着外头摇头晃脑,一脸得瑟相。“就是底子好,没办法。” 这话一出,一帮年轻人集体在车里起了哄。 “典型给脸不要脸。” “不是,这叫蹬鼻子上脸。” “底子好?纪珩东麻烦你拉下遮光板照照自己好吗?论颜值人家王谨骞超你三个来回都带拐弯的,气质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好吗?” 纪珩东脑子短路,下意识不服气反问人家。“他啥气质?” 和他同车的褚唯愿扳过他略显疑惑的脸,一本正经的解释。“谨骞哥哥是贵族气质,你是……”小姑娘滴溜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从他身上穿的t恤半袖衫到脚上穿的拖鞋,半天才摇头给出了定论。“三胡同烤羊肉串的大叔气质吧。” 纪珩东跟王谨骞这两张脸,曾经是院里这些女孩子争论过很久的话题。一个妖里妖气风骚的很,一个笔挺严谨精致的很。 平心而论,纪珩东从小长的就好看随了他母亲,皮肤白五官也精致。长大以后更是顶着一张桃花脸出去招猫逗狗,论那几个孩子王里,属他长的最出挑。所以只要一提脸,他纪珩东通常是谁也不服的。但是天不遂人愿,偏偏着这不大的院里又搬来了一个王谨骞,让纪珩东再没了一枝独秀的时候。为此,都不知道俩人怄气莫名其妙的打了多少架。如今一提这事儿,他都气的跳脚。 纪珩东抓住他小竹马的手,夸张的晃来晃去。“褚唯愿我告没告儿你以后不能管王谨骞叫哥哥?小王子也不行!还三胡同烤羊肉串的气质?!烤羊肉串的要都长成我这样中国餐饮界就有救了知道吗?我问问你,谁啊上回求我给弄个模特签名一口一个东子哥哥,还夸我帅,合着你这一套不知道用了多少人身上呢吧?” 纪珩东梗着脖子明显被挫伤了自尊,看着前头没有一点松动的车流心里头更不爽快,干脆开门下去找茬。 “说起王谨骞他人呢,今儿个是给他办的场子,现在哥们儿几个都跟这憋的脸红脖子粗的,这孙子躲哪去了?” 这一提,大家才恍然大悟纷纷明白过来。 “对啊,咱这白话半天了,他人呢?” 同行的江家老二回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示意大家。“来的时候我瞧见他把车停在弘扬路街口了,最后是搭着周嘉鱼的车走的,在后头呢。” 众人顺着话一起往后瞅,只见几辆张扬的跑车后头,安安静静一辆憨厚霸道的白色越野正尾随他们停在原地。车里窗户紧闭,空调十足。 王谨骞坐在副驾驶上正偏着头说什么,坐在驾驶座的周嘉鱼却趴在方向盘上,好像郁闷的很。相比外面热闹气氛,这车里显得尤为诡异。 “周嘉鱼,打我上这车起有俩小时了,你除了给我瓶矿泉水儿扔了块饼干以外你跟我说过别的吗?别说你捎的是个人,就是个小动物还兴动手稀罕两下吧。”王谨骞叹了口气,身子往后头的靠背上重重一靠,似乎在发泄不满。 周嘉鱼目光呆滞的盯着前方,丝毫没注意一帮人往她这里看的视线,声音干巴巴的。 “王谨骞,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不会连台车都买不起吧。” 王谨骞镇静自若的编瞎话。“手里头这点零花钱还不够买辆新车的,回来孝敬完爹妈现在我连吃饱都成问题。” “咱不胡扯行吗?”大抵是听不下去了,周嘉鱼转了个方向,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 “骗你干什么?”王谨骞信誓旦旦,“我在美国闯了祸,干不下去了才被发配回来,没跟你们说这不是不好意思吗。”说完好像觉得不够,他又气急败坏的补了一句。“你就非得问的这么白,一点面儿也不给我留?” 周嘉鱼将信将疑,一时语塞。 褚唯愿来找她说出去玩儿的事儿压根就没提有王谨骞,她只当是新开了个游乐场陪着她去逛逛。周六周日是小月亮学习文化课的日子,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怪只怪自己心眼儿太实诚,早上来跟褚唯愿汇合的时候周嘉鱼才知道这是一次小规模的集体出行。 更可怕的是,始作俑者竟然笑咪咪的对她说,嘉鱼姐,谨骞哥没车,你捎上他咱一起过去。 周嘉鱼为了轻装简行什么都没准备,连衣服都只穿着最普通宽松的运动短裤和防水外套,更别提人家带的餐布和料理便当了。她双手空空的站在车前,看着从众人中面带笑意朝自己走过来的王谨骞,觉着自己傻透了。 所以这一路,她都阴郁的不想说话。或者是,她更怕的,像之前一次那样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里。 前方有交警过来疏通,车流开始有了慢慢动起来的架势。本来想过来调侃周嘉鱼和王谨骞的众人见状高呼一声,兴冲冲的跑回去启动车子。 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硬是挨到了中午才到。 进入园区的时候,满耳都充斥着人们在危险恐怖的游乐设施上的尖叫和大笑。一帮年轻人折腾一上午早就跃跃欲试,虽然成年,可是心底里那些寻求刺激的新鲜感到底是和那些小孩一样。 拖儿带女不适合玩项目的就拿着野餐的东西找草坪给大家准备食品饮料,剩下单身的就两三个一帮自己找乐子去。 周嘉鱼仰头看着高高的过山车,有点失落的跟褚唯愿念叨。“有时候我想跟小月亮一起来玩,可是她害怕又不能出声儿和他们一样大喊大叫,算起来,我都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王谨骞负手站在她身后,闲闲的应了一句。“那走吧,一起上去,陪你玩个痛快。” 周嘉鱼吓一跳,往后反射性的退了几步,神情戒备。“怎么是你啊?愿愿呢?” 她记着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一直跟别人走在后头啊! 王谨骞伸出右手系着的手环在排队入口磁铁处虚晃一下,左手自然平静的牵起周嘉鱼往里走。“早跟纪珩东跑了,今天你跟我混。” 大家是一起出来玩儿的,周嘉鱼不是扭捏的性子,见王谨骞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推辞,反而回握住他的手快步的往前走,语气半带挑衅。“一会儿谁害怕谁小狗,你别认怂。” 等过山车真正开始运作起来的时候,周嘉鱼才知道王谨骞那句你跟我混有多让人热泪盈眶。 那种毫无防备的忽上忽下总是给人一种极度不安全感,两个人卡在安全座椅上身长腿长十分不舒服。王谨骞皱着眉,一只手被周嘉鱼恶狠狠的攥出了红印子,耳边伴随着强烈的风声不够,还要忍受着她高分贝的尖叫。 这是他头一回,听见周嘉鱼这么大的声音。 这也是她头一回,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 俩人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王谨骞感觉自己耳朵被她喊得嗡嗡直响,以至于他看着周嘉鱼嘴一开一合的,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周嘉鱼好像也不在意他没回应,刚才那一圈过山车让她整个人放松开朗了很多,她开心的拍着王谨骞的肩膀大笑,头发被高高的抓成一捧梳了马尾,和之前永远散着一头长发安静拉琴的周嘉鱼大相径庭。 她兴致高,在欢乐谷里穿梭不停,嘴也说个不停。 “小伙子不错嘛,三圈下来声儿都不吭一下的。” “王谨骞听说那边的天际滑板也挺好玩儿的,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先去激流勇进吧,滑道是木头做的呢!” 她拉着他咱人群中恣意穿梭,白净细长的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肤色分明,像最寻常不过的情侣。 欢乐谷是外资引进的项目,告示板以及一些提醒事项都是用全英文写的,激流勇进在山谷的里侧,进入时程序繁琐,需要在外面排队购买必须的安全防护措施。周嘉鱼站在告示板下头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扭头问了他一句。 “王谨骞,这写的……都是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尴尬的咬着嘴唇,手指不自觉的攥着衣角,声音也小了下来。 周嘉鱼自上幼儿园的时候修习的就是音乐,重心全在乐器的专业课上,当王谨骞在全国的物理竞赛上只用三个公式就推导出计算结果的时候,她可能还在老师的排练房里因为音符不准而挨手板。虽然周大小姐大提琴能拉的出神入化,可是文化课那几科也就将将是个及格水平,更别提看懂这些难懂晦涩的英文名词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们大抵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或多或少的都有出国留学的经历,最不济也是念个国内十分出名的学校能讲得一口流利外文说得一嘴专业术语,而这一切对从几岁就接触乐器和五线谱的周嘉鱼来说,是一个遗憾,或者说,是她骄傲的人生中一直不可言说的自卑。 “没说什么。”他平静的注视着她,不着痕迹的挡在周嘉鱼看着的那块板子上,脸上懒懒的。“那木房子就是入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买雨衣。” 周嘉鱼一反之前的话唠模式,安静的站在原地。“好。” 王谨骞往前走了两步,好似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了一句。 “你可别走啊。” ☆、第八章 王谨骞和周嘉鱼返回大本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伙该是玩儿累了,都不顾形象的懒散躺在地上休息,三三两两的看着手机吃东西。 老远的瞧见王谨骞扛着周嘉鱼回来一帮子人倒是都吃了一惊。彼此吆喝着起哄给他俩团团围住,炸开了庙。 只见周嘉鱼大头朝下的栽在王谨骞肩上,头发乱七八糟的粘在脸上早就没了形象,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像是刚从水池子里出来,衣服*的。 “你俩这是玩兴奋了?怎么还下水了呢?没听说这里头还有游泳池啊………” “这天儿是热,咱也不至于鞋都丢了吧?你俩去哪了?” 有人掐着鼻子绕着他俩走了一圈,满脸神秘的摇摇头。“我看不像是去游泳池了,身上还沾着树叶子呢,你俩?野战?” “滚蛋!”王谨骞阴着脸拨开人群往外走,身上还在顺着衣角裤腿淌着水,露出的小腿和胳膊上还有不少像是树枝刮蹭的大片血痕,显然阴郁到了极点。 “嘿!你俩往外站站,我面包都给浇湿了!”纪珩东眼疾手快的把餐布上的食物迅速踢开,给他俩让出一大块能站脚的地方。 餐步是材质上乘的棉麻布料,为了大家休息的时候能舒服一点,褚唯愿特地铺的很厚实。王谨骞踩在上面大概是觉得软硬还行,三下五除二就把肩膀上的周嘉鱼给弄了下去,动作粗暴野蛮。 周嘉鱼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摔在餐布上,狼狈的要命。 可能是摔疼了,她气的随手抄起一个鸡蛋就砸在王谨骞身上,面色涨红。“你神经病啊!” 但是比较可惜的是,鸡蛋是一早就煮熟了带过来的,并没有发生如周嘉鱼料想的那样在他脸上砸出蛋花儿场面。周围都是来往游玩的行人,周嘉鱼毫无淑女形象的坐在地上随便把头发团成一团绑了起来,王谨骞面对她站着,也是一样的狼狈,两个人你来我往嘴上谁也不肯让谁,吵得不可开交。 “我神经病?”王谨骞气急反笑,胳膊上血道子火辣辣的疼,再没了之前风度翩翩的模样。“周嘉鱼咱俩到底谁有病?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是你在船上乱动咱俩能掉水里?” “我乱动?我跟没跟你说我不舒服?是你非要一直往前走的!!!” “上船之前我征求过你的意见吧,我逼着你跟我坐一起的?还有你有常识吗周嘉鱼,中途停止运行一旦下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想跟我殉情?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你……”周嘉鱼气结,憋了半天才恶狠狠憋出一句话。“流氓!” 王谨骞长这么大被外界说过是天才,是精英,是架子高手腕狠的执行官,再难听点也无非是被他妈骂作王八蛋,唯独没被人骂过流氓。想想他王谨骞这些年行的端坐的正,连过收费站都是规规矩矩的交钱打卡,怎么就被人按上这么个帽子呢。 如今周嘉鱼这一句流氓,算是彻底激怒了王同学。他指着自己,“我流氓?” 王谨骞略带费解愤怒的目光从周嘉鱼的头打量到她的脚,不急不缓反唇相讥。“一个女的你没有一点特有标识也就算了,连别人对你最基本的保护都能看作对你非分之想,这种龌龊思维到底是谁普及给你的?周嘉鱼,你去看看精神科吧。” 不知是在冷水里泡的还是吵架吵的,周嘉鱼脸色发白,脑门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水珠往下淌。 “还是……”王谨骞慢慢俯身反问她,声音不大不小,好似轻薄嘲讽。“之所以骂我流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确实是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对我和你的肢体触碰有了什么歪心思?”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能这么淡定自若的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周围的朋友都茫然的看热闹,不来参与俩人的战争。 周嘉鱼恼羞成怒,一下子站起来,干脆洪亮的骂他。“谁有反应?我是恶心好吗?鲁迅说的那句一想到白胳膊,就止不住奔下三路的话我看就是说给你这种人听的!” 她跟他差了一个头,两个人之间隔了不过半只手臂的距离。从他漆黑的瞳孔里周嘉鱼甚至能看到自己通红的脸,这一切,都让周嘉鱼觉得自己落败了。 回嘴之后觉得不过瘾,她又迅速回身推了王谨骞一把,“去死吧你!!” 望着周嘉鱼气冲冲的背影,王谨骞竟然还真有一种自己干了什么不要脸事的错觉。 可是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 说好了一起去玩激流勇进,他买了雨衣和防水鞋的时候她倒也确实是听话的站在那里等。变故出现在等待进入漂流口的时候。 不同于游乐园以往的玩法,欢乐谷里的漂流通道选择从山顶开始,然后在半山腰的时候迂回而上,为了给游客最原始的体验连乘坐工具全部是木船,每两人一组,间隔两分钟一发。 木船狭窄,防护措施一下空间更是有限。王谨骞和周嘉鱼的身高都不算矮,四条长腿支在里面恐怕会很费劲,工作人员询问两人,为了安全起见要不要每人乘一条船?王谨骞自然是无所谓的,只回头征求周嘉鱼的意见。 周嘉鱼当时极为反对的摇头,说一人一条船才危险,不要。 之前和王谨骞玩的几次项目里,她显然是把这个英俊乖脾气的小王子当成了伙伴当成了救命稻草,心想着就是出事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于是两人就在安全员再三嘱咐下,上了船。 上船之后的一分钟,周嘉鱼就后悔了,小木船空间的确狭窄,两个人穿着救生衣坐在里面几乎是身体挨着身体,毫无空间。在从山顶极速俯冲的过程里,由于惯性,周嘉鱼更是不得不紧紧贴着王谨骞。起初,她试图往前拉开一点距离,谁知奈何怎么动都没效果,倒是身后的王谨骞受不了呵斥她一句。 “你老实点行不行?” 木船很难掌握平衡,她还在前面动来动去,他两只手要拽住前面的扶手圈住她,还要忍受她不安分的在自己怀里捣乱,实在是……力不从心。 周嘉鱼越坐越难受,脸上也越来越红,好像浑身的神经都被放大了几百倍,就连他在自己身后的呼吸都变得让她难受。到了半山腰缓冲平台的时候,她央求他,“咱俩跑吧?不玩儿了行不行?” 王谨骞当然不同意,“太危险了,不行。” “真的,求你了,这船窝的人憋屈,咱俩现在下去,从这边过道下山一点危险都没有。” 女人思维永远比男人来的更情感化一点,周嘉鱼试图说服王谨骞。奈何王谨骞怎么都不同意,眼看着再有一百米就要下坡冲刺了,周嘉鱼忽然趁他不注意偷偷摘掉安全带想跑,王谨骞为了阻止她慌忙松开扶手去抓,挣扎间,木船一下失去平衡在人工浪花打过来的时候翻了过去。 水不深周嘉鱼喝了两口,但是也吓得够呛,一时只顾着乱抓和尖叫。 下趟船再有一分钟的时间就要过来了,两辆船一旦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王谨骞利索的摘了自己和她的安全带就往滑道外面跑,两边都是人造的仿真树木,王谨骞为了捞周嘉鱼身上被划了好几条伤口,过程中,周嘉鱼脚上的鞋都给水冲丢了。 半山腰没有工作人员维护,等监控室发现他俩的时候估计也来不及了,而且这是属于自己搞出来的事儿,赖不着人家工作人员不说弄不好还要承担责任受处罚。半山皆是密密麻麻的丛林,王谨骞和周嘉鱼一身脏水,境况惨烈不已。 她没有鞋,没法走路,身上都是水,因为惊吓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周嘉鱼自知闯了祸更是不敢说话,缩成一团蹲地上跟只水母似的打哆嗦。王谨骞心里火大,紧紧抿唇盯着她一言不发,再生气也控制着自己没跟她发脾气,只沉默着把人扛起来从林子里钻出去。 一帮人围着王谨骞听他讲完事情大概,找着好大的乐子取笑他。 “你说你得多差劲,能让周嘉鱼在半道就下车,你到底干啥了?是不是抱着她的时候没刹住闸?”邻居小卫笑的直不起腰来,目光若有似无的盯在王谨骞某一个位置上。 王谨骞换了纪珩东车上备着的干净衣服,正拿着一大桶矿泉水冲着头发,听完这话手一歪,把剩下的半桶浇在小卫身上。 “以为都跟你一样呢,刹不住闸。” 待坐下以后,王谨骞独自摸着鼻子反思起来,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如果今天能够算作纪念日的话,周嘉鱼一定好好的记住。 褚唯愿陪着她在女换衣间里换好衣服后,周嘉鱼病怏怏的走出来,脸色还是很白。褚唯愿担心她落水发烧,跟了几步摸摸她。“是不是冷啊?” 周嘉鱼摇头,有气无力。“亲戚造访了。” “啊?”褚唯愿愣住了,“你也太背了……” “所以啊,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半路下车了吧。”周嘉鱼难为情的把脸埋进胳膊里,“本来穿的就少,离的那么近,要是到了出口我俩从船上下来,我倒是无所谓……他一个大男人,多尴尬啊。” 甚少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嘉鱼如此羞愧的时候,褚唯愿大笑着安慰她一路,才让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回城路上,大家谁也不愿意跟这两个衰货乘一辆车。周嘉鱼折腾了一天好像一下子蔫了,也不还嘴,只虚浮着脚步往车上走,王谨骞看她脸色实在不好,硬着头皮拿过她的车钥匙。 大家累了,晚上的饭局改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王谨骞先送周嘉鱼回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自始至终都没什么交流。快到周嘉鱼公寓楼下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指着窗外。 “你靠边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靠边停的地方是一个药房,王谨骞以为她着了凉是要买姜茶之类的回去喝,谁知她拎着袋子上车的时候竟从里面掏出两盒药膏扔给自己。 “一支防感染的早上涂,一只消炎愈合的,晚上涂。你洗澡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用浴液洗发水之类的刺激到。” 他开车的时候两只手臂上全都是为了捞她被树枝刮到的痕迹,斑斑驳驳。周嘉鱼干脆把袋子都给他,“里面还有感冒冲剂,记得回去喝。” “那个,今天是我不对,连累你了。这么晚不好打车你把车开走吧,我有空再过去取,” 她说话的时候扭着头,想道歉又抹不开脸儿的样子别扭极了,让王谨骞倐的想起今天下午她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那个场景。 王谨骞掂量着手里的药,忽然乐了。“你这算是关心我?良心发现?” 周嘉鱼干脆,“好歹你为了我才搞成这样的,算感谢。” “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好多次?” “最早是……”他好像在认真思索什么,“对,是你骨折我给你接回来的那次,还有我在伦敦和你……” “王谨骞!”周嘉鱼有点心悸的喊他名字,一双眼睛带着薄怒。他闻言没动,还是之前那副似笑非笑的德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车厢中忽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周嘉鱼嗓子发干的咽了下口水,被他看的发毛。 “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王谨骞手指一动,只听见静谧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落锁声。 周嘉鱼迅速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王谨骞还是那副清淡样子,身体却慢慢朝周嘉鱼压过来。周嘉鱼被他动作逼的后脑紧紧贴在座椅上,脊背崩的直直。搁着中间的扶手,两人距离呼吸可闻,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角上扬的纹路和笔挺的鼻梁。 “周嘉鱼,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她眼睛有点惊恐的一眨一眨,双手紧紧抠在手心里,声音像不是自己的。 在夜色里,他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低沉,却又如同一道惊雷炸在周嘉鱼心里。 “考虑咱俩在一起。” ☆、第九章 车窗都贴了深色镀膜,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依稀能从光亮中看到车内一对暧昧男女。 王谨骞离她很近,近的好像只要他低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周嘉鱼听后有几秒的怔愣,“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周嘉鱼生的好看,不是那种秀气精致的美,而是很干净很柔和的清澈感,也不知这姑娘是天生神经粗还是心眼儿比别人大,总是什么事儿都有一种天塌于我皆不动的大气,加上打小就修习音乐,气质和小家碧玉的姑娘大有不同。行为上,也和正常的姑娘不大一样。 王谨骞没想到周嘉鱼是这个反应,被她问的语塞,黑亮的眸子盯着她沉默良久,继而乖张笑道。“你看,今儿出去玩这么多人都成帮成伙的,就咱俩落单,反正你现在也没别人,我这刚回来也单着,资源整合优先利用也该咱俩凑一对儿啊。” 他手还撑在她的头侧,没有一点拉开距离的意思。 周嘉鱼躲不开,一只光洁的胳膊顺着他的脖子就圈了上去,竟把王谨骞拉的离自己更近了点儿,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资源利用?一个连车都要蹭我的男人我有什么必要跟你凑一对儿?不占我便宜就谢天谢地了。” 她软软的皮肤落在自己的肩上,一双水波盈盈的大 眼睛望着他,清脆略带些娇憨的尾音让她无端就带了些媚态。 她故作出这般无谓坦荡神态,好像他刚才同她说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胆儿真大。 王谨骞不动声色任她圈着自己,心下了然,眸光却愈发深沉起来。 她既然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不妨将就着更配合她一点。 他手半认真半玩笑的摸到她柔韧细软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住。 “咱做人不能这么功利,今天要不是我保不齐你就让水给冲跑了,有的时候……我还是挺有用的,这点,还用我提醒你?” 周嘉鱼偏过头微微仰起下巴,笑的狡黠。“王谨骞,俩人在一起无非就是饭搭子和床搭子的关系,你觉着咱俩合适吗?” 王谨骞若有所思,毫不避讳。“饭搭子算了,咱俩好像就没吃到一个锅里去过,不过床搭子……说不准就合适呢?” “合适个屁。”周嘉鱼恼了,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王谨骞你要是想学外面那一套找别人去!姑奶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走开!”她气愤的打开他的手,拉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要走。临了,周嘉鱼几步又折返回来冲着车窗挥舞着拳头,虚张声势的恐吓他。“咱俩,不管是在桌上还是在床上,都!不!可!能!” 王谨骞还保持着被她推开的姿势,脸上笑的满不在乎。望着在路灯下越来越远的身影,他降下车窗趴在玻璃边喊她,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嘉鱼。” 她愤愤不甘的停下来,回头瞪着他。“干嘛?” “上楼开灯。” 她暗自磨了磨牙,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王谨骞一个人坐在车里,面色沉静如水。 他低着头,手中一圈一圈的转着打火机,嘴里衔着的烟却一直没被点燃。 王谨骞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于周嘉鱼来说,他知道有些话题是禁忌,只能适可而止。尤其是在这样一段尚未明朗的关系里。 之所以选了这样的时间同她说了这样的话,无非是想看看过去岁月与她来说究竟伤她到何种地步,无非是想看看现在的王谨骞对她来说又能产生何种影响。 不过很遗憾。 王谨骞出神的看着副驾驶的位置,哑然失笑,他距离她,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远处的高层公寓里有一盏温暖的橙色灯光透过小小的窗口悄无声息的亮起。 王谨骞扔掉烟,开车疾驰而去。 但是没人发现,在周嘉鱼的车后,有一辆红色的轿车在原地持久未动。车里,一个年轻男人盯着前方白色越野离去的方向,双手紧攥成拳。 …………… 周嘉鱼这一夜睡的很累,梦里接二连三的画面让她挣扎着想要醒来。 她依稀看见自己在空荡镶满落地镜子的画室里,满目油彩,她努力跑着,似乎想找到什么。可是任凭自己再怎么跑,也始终跑不出镜中这个怪圈。她梦到自己在瓢泼大雨的下午,拄着一副拐,脚上缠着厚厚的石膏站在广场上痛哭失声,她想追上去,可是腿却不听使唤,拐被扔在地上,她跌坐在满是雨水的砖路旁,怎么叫那人也不肯回头。远处路过的车里,那个纤瘦漂亮的女人朝她摆手,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嘲讽。 紧接着,忽然闪回了另一张男人的脸。 伦敦,也是一个微雨天气,她肩上背着琴蹲在美术馆的门口发呆,人来人往,不曾有人给她递上一张纸一把伞,她等的人也始终没有来。忽然一双皮质上乘做工精良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人个子很高,高到她仰着头,都不曾看清他的脸。他举着黑色的伞,手柄银色的金属装饰与他身上西装的古银袖扣相呼应。周嘉鱼擦掉脸上的雨水,想努力看清他一眼,却只听见一道清冷男声问她,要不要跟我走? 那张脸与昨晚记忆里的人太过相似,他若有似无拂在脸上的呼吸,他掐在自己腰侧的手,以及他慢慢靠近自己的嘴唇。 王谨骞!!! 周嘉鱼挣扎着从梦里尖叫醒来,满头汗水。 端坐在床上几秒,看着屋里一应熟悉的陈设,周嘉鱼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昨晚洗完澡就睡下的后果就是拖了一夜头发都还没干,身上穿着睡衣歪歪扭扭的套在身上,被子和两个靠枕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踢到了地上。 真是……,周嘉鱼羞愧的捂脸哀号,心脏还处在刚才梦中剧烈的跳动里。怎么就偏偏梦到这个杀千刀的!!!像是做了一件极羞耻的事情,连脸皮儿都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床头的闹表早就过了叫醒周嘉鱼的时候,她恍惚着拿起手机,一连串儿的消息在屏幕上。 排在最上头的,就是来自王谨骞的一条微信。 “车让人停在公寓楼下,钥匙在报箱里。” 他微信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风景画,一棵树在黄昏中显得无比苍翠挺拔。周嘉鱼匆匆看了眼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利落的去洗手间洗漱。 下午乐团有排练,不能耽误。她开车往学校赶的时候隐隐感觉自己的刹车片被换过了,这车以前盘过一次山,刹车可能受到磨损踩的的时候总是不利落,她最近一直忙着也懒得去换,这回换挡停车的时候,周嘉鱼明显感觉到车况有所好转。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她拖沓的琢磨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刹车片你换过吗?” 对方很快回信,“是。” 周嘉鱼迅速打了一串话,“你给我个卡号,我把钱打给你。” 车是原厂英国进口来的,刹车片自然也是不便宜。周嘉鱼不愿意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想着一码归一码,总不好让人家白白掏了修车钱,何况………他也才跟自己说过最近手头不富裕不是? 直到周嘉鱼到了学校,王谨骞都再没有回信儿给她。 c大周末通常是没什么人的,今天到是一反常态,周嘉鱼从学校大门一路进来,校园内停的车明显比往常要多,人来人往好像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点兴奋雀跃。在美术学院的门口,更是出现了多年不曾有的堵车。 周嘉鱼干脆找了个阴凉地方把车扔下,独自背着琴往排练室走。 路上碰见美术学院相熟的学姐,周嘉鱼随口跟她打听。“今天学校怎么这么多人,你们美院又办了什么展览吗?” 学姐手里拿着厚厚一打宣传册,看得出来是用上乘铜版纸打印出来的。她扬了扬手里的画片,语气中有些骄傲。“这么大的消息你还不知道?!我们美院的骄傲回来了,人家国外归来打算在母校办个个人展,分文不取,现在拍卖行他一幅小作能卖三百万,全院上下都忙着这事儿呢!” 周嘉鱼一头雾水,把琴吃力的又往肩上垫了垫。“谁啊?你们美院一幅画能卖三百万的人多了。去年咱学校门口那乞丐大叔就旁听了一年,一幅油画卖的他直接奔老家娶媳妇了。” 学姐气结,手指指着学院主楼挂出的大红条幅。“喏,还能是谁,原野啊!” 原野是c大美术学院很有话题性的一个人物,当初入学的时候就曾经以一幅绝望之都让自己的名头响彻学校,据说他能蒙住双眼仅凭气味分辨出三十二种油彩的颜色,毕业后在所有毕业生都积极投简历企图给自己应聘一个漫画设计职位的时候,原野已经在台湾办了自己人生第一场个人画展,画展上的画作更是有一幅拍出了青年画家作品中的天价。毕业当年,原野娶台湾富商雷氏千金雷晚,雷氏在台湾从事的就是承办国外艺术展览,女儿更是在英国留学五年的美术博士,夫妻两个三年时间不仅开了几家画廊,更是在国内国外巡回了多场演讲展览。所以在c大的美院中,原野雷晚这两个名字,是很多人不可企及的一个梦。 巨大的欢迎条幅下,是一对男女携手相望的油画小像,男人嘴边蓄了圈极有男人味儿的胡子,穿着一件红色衬衫,与画中同样穿着红裙的女人笑容甜蜜。 “原野这回是带着妻子来的,听说长的很漂亮呢,真是这个圈子里的天作之合啊……你说当初那原野毕业的时候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碰上这样的机会……” 不知是阳光太强还是那红色太过刺眼,周嘉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眼前是黑视的。耳边学姐的话还喋喋不休,她攥紧了肩上的背带,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犯恶心。 ☆、第十章 每个年轻的女孩大抵都会有一段或两段失败的情感经历,或亲情或爱情,终是不能圆满。原野,就是周嘉鱼曾经青春时代那个有始无终的标志性人物。无关老套的父母逼迫的桥段,无端爱与不爱这样抽象的话题,在那段周嘉鱼全身心投入的恋情里,她败给了自己最不曾想象过的虚伪现实。 两个人相识是在周嘉鱼大二的时候,彼时在上海b大上学的周嘉鱼被作为主办方的学校抽中跟着师哥师姐去观摩一场国际艺术展览,所谓观摩,就是当苦力,负责给国内外前来参观的人充当志愿者。展厅分为很多个主题,周嘉鱼一上午要应付近百人的问路,要忙前忙后处理各种各样想象不到的突发事件。那个时候她人年纪小,充满了活力和干劲。师哥师姐懒得做的,只要一声小鱼儿,什么都能办的妥当。 临近午休的时候,忽然有一位加拿大人指着一幅画作向角落里喝水的周嘉鱼询问,是否知道这幅画的来历?按照常理来说,每一幅作品下都有中英文的背景解说,可是这幅不一样,深色木质画框却连下一个字儿都没有。周嘉鱼盯着画上那个消瘦扭曲的人像,张了张嘴,脑中一点相关信息都没有。 她胸前带的是学校的标牌,作为志愿者无法让寻求帮助的人问题得到解决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微红着脸,企图寻找同校学长的帮助,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愉悦年轻的男声。 “这幅画叫《巴黎的春天》,创作者在法国这样一个浪漫之都的背景下,企图通过乞丐的饥饿和贫瘠从另一面让大家了解光鲜背后的无奈和丑恶,是近年作品,画作整体采用大片颜色撞击来表述事物的两面性,是具象派中难得一见的新式作品。” 那人英文讲的流畅,周嘉鱼惊愕回头,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穿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蓝格衬衫,正站在她与加拿大人的不远处,礼貌的微笑着。 他走近了几步,看着加拿大人,声音轻快。“先生,这幅画在三个月前,已经在拍卖行拍到了一百八十万。是很棒的作品。” 加拿大人冲着男生竖起大拇指,用相机从几个角度拍下这幅画,同周嘉鱼和他鞠躬道别。 男生胸前带的是c大校徽,双手自然的搁在两侧的牛仔裤袋里,依然欣赏的注视着那幅画。 “呃……不好意思。”周嘉鱼试图上前和男生打招呼,向他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你是c大的吗?谢谢你来解围,不然真的要丢脸了。” 男生简短的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周嘉鱼踟蹰了一会儿,本打算走,可是话在心里实在难受。“对不起,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所有作品中只有这幅没有注解吗?作者是谁呢?” 周围展出的画作大都是国内外知名的画家,每一幅下面也都有作者简介,周嘉鱼觉得奇怪,不禁想打听清楚,以免再出现这样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 男生听闻终于扭过头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目光带着兴味。“当然没有注解,因为,作者是我。” “啊?”周嘉鱼吃了一惊,“你……” 男生桀骜的笑了起来,把手指放到嘴边。“嘘——” “要是被发现我就死定了。”他指着角落里蒙着黑布被藏起来的画作,“我该谢谢你才是。” 展厅门口似乎有人在喊他,男生转身欲走,周嘉鱼站在原地低下声音紧张的问他。“那它真的拍卖了一百八十万?”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回头冲她眨着眼。“当然没有,我随口说的,你保密。将来要是真卖了我分你一半。”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朝她挥舞着手臂,双手合十作拜托状,身上的蓝格衬衫在布满阳光的展厅里格外耀眼。 十九岁的周嘉鱼站在那幅画前,心跳的飞快。 当晚艺术展览顺利落幕,c大与b大进行联谊,所有参与此次展会的同学不分系别不分学校,在露天的大排档里尽情谈笑,气氛嘈杂鼎沸。 周嘉鱼和同校的学长坐在一起,拿着冰镇的啤酒碰杯,身后有人碰她的肩膀。她转头,中午见过的那个男孩子手里举着和她同样的玻璃杯,冲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嗨!” 在露天的大排档里,烟熏火燎的烧烤气息里,在彼此口中苦涩冰凉的啤酒味道中,b大漂亮高挑的音乐才女周嘉鱼被大家起哄着,与c大美院的不羁才子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牵手和拥抱。 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开始了。 原野和周嘉鱼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每天保持着两通电话的频率进行沟通,周嘉鱼从小生活独立,哪怕对待男朋友也没有丝毫粘人,而对于原野这样一个天生桀骜不驯自命甚高的男生来说,周嘉鱼这种洒脱的态度恰好是他十分喜欢的。 有的时候逢上周末,周嘉鱼会背了琴去c大看他。在原野的画室里,她坐在画室的一角安静练琴,他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嘴角含笑,拿笔涂抹。到了长假期,原野带着她去写生去爬山去滑雪去蹦极,他待周嘉鱼温柔尊重,从来不曾有过轻薄行为,这一切,都让自小情感缺失的周嘉鱼觉得生活对她也并不苛刻。 偶尔有空,周嘉鱼也会带着原野和家里的发小朋友一起吃饭,她大方的牵着原野的手,把他介绍给自己最信任的亲友。 都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同性,这话用在男人身上也不例外。纪珩东第一次见到原野的时候,就私下里跟周嘉鱼说,鱼儿唉,这男的跟你不合适。江北辰跟周嘉鱼碰杯,言辞恳切,鱼儿,这男的身上别的我没看见,重名利那个劲儿可比我这生意人来的都重。后来战骋从荒山里训练归来也瞧见过一次,寻思了半天跟周嘉鱼说,这男的不行,比王谨骞还叽歪,你容易吃亏。 周嘉鱼那时候一根筋,也认死了原野。在她的意识里,原野虽然孑然一身,但是他那个午后带给她那个笑容,言谈间那种自信,是别人不曾有过的。她指着一众朋友言之凿凿,我告儿你们,原野他有才华,有你们这些俗人没有的东西,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在周嘉鱼这话没说多久,她就迎来了恋爱中与原野第一次战争。 原野是单亲,妈妈去世的早,家里只留下一个嗜酒成性热爱搓麻的爸爸。画画本身就是个烧钱的行当,何况是在c大这样的国内名校,周嘉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少有一些了解,于是常常背着他买好了画笔和画布快递送到他的画室。 起初原野接受的很别扭,为此也跟周嘉鱼生了几回气。周嘉鱼不放在心上,只打着哈哈说今后你卖画赚了钱还给我就好了。久而久之,原野在物质这方面,对周嘉鱼就形成了一种依赖。 周嘉鱼的家庭是她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有时候原野问起过,虽然她回答的不明朗,但是原野也依稀能感觉到周嘉鱼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加上之前几次介绍朋友给他认识,那一桌子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言谈,皆是不可小觑的。于是原野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周嘉鱼的身上。 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时候,毕业前夕,他特地坐飞机到周嘉鱼的学校,张口就要两百万。 周嘉鱼懵了,诧异问他。“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不是有一家广告公司想聘请你做画师吗?” 那个时候的原野一心只想做出名的画家,办一场专属于自己的作品展览。他愤然辩解,“我有才华有本事,凭什么要给别人打工?嘉鱼,将来我们在一起是要结婚生子的,我就拿着那么一点微薄的工资怎么养活你?” 周嘉鱼觉得不可思议,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筹划展览的事情,现在画家这么多,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的,你看看毕加索,看看梵高……” “够了!”原野打断她,情绪激动。“你要等到我死了吗?那个时候我的画就算再值钱我也不知道了!” 周嘉鱼自知比喻不对,慌忙跟他道歉。“可是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你拎得起那么好的包,养得起别人不要的聋哑孩子,就不能拿出一笔钱让你男朋友开个画展?周嘉鱼,我连展厅都租下来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有钱的朋友吗?借一点就这么难?” 周嘉鱼看着原野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神情凛然。 那一次,两个人整整一个月没联系。后来,周嘉鱼从寝室摔倒住院,期间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发了好多条信息,可是直到他却一直没回。再后来,她被接回北京家里,想着找他好好谈一谈。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他坐在另一个女孩的跑车上呼啸而去的样子。 至此,周嘉鱼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这段贯穿她大学始末的恋情,彻底告终。 如今看着c大校园美术厅张贴的那幅面孔,也不知是心中那些模糊的恨意还是对过去仅存的回忆,周嘉鱼竟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去。 展厅空旷,冷气开的很足。一进去就有刺鼻生硬的的油漆味道,地上铺着厚厚的泡沫纸,有工人在搬运着即将进行展览的画作,他们动作小心,生怕破了这艺术品分毫。 在大厅的正前方,那幅《巴黎的春天》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许是年头长久,颜色相比几年前的那幅陈旧了很多。 周嘉鱼站在来回穿梭的搬运工中,像个异类。 在她身后,有穿着浅色衬衫米色休闲长裤的男人轻轻抱住她,声音缱倦。 “嘉鱼,我好想你。” ☆、第十一章 周嘉鱼几乎是本能的挣脱开身后男人的怀抱,动作剧烈往后垮了一大步,眼中除了对自我保护而产生的那种警惕之外,还有一种让人说不清楚的厌恶。 原野没想到周嘉鱼是这样的反应,双手甚至还保持着刚才圈着她的姿势。他讪讪的放下胳膊,自嘲道。“这么紧张干嘛?只是一个见面礼而已。” 几年过去,原野的变化很大。 在校园中志得意满的傲气少年如今蓄起了一圈胡子,眉眼低沉而世故。身上浅蓝色的衬衫也被价值不菲的高级成衣代替,就连那双干净的手,现在都戴上了繁复精致的戒指来做装饰。 周嘉鱼看着他,曾经觉她得再熟悉不过的手臂和呼吸如今让没理由的觉得恶心。 她冷笑,“原先生对陌生女人都是行这样的见面礼吗?” “你不是陌生女人。”原野上前一步试图拉进自己和她的距离。“嘉鱼,我真的很想你。” 他目光从周嘉鱼白净清透的脸上一路游移,语气亲昵。“两年多不见,你好像成熟了点。” 周嘉鱼一分钟都不想和他多待,攥紧了肩上的背带转身就走。回身的时候身上裙摆在空中转出一道很优美的弧线。 原野怒极,一把拽住她的手。“装什么清高?来我的展厅不就是想来看我的吗?怎么,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又要走?” 周嘉鱼错愕,“看你?对,我是想来看看,一个曾经把自己卖给女人的男人现在混的有多好,想来看看你引以为傲的画作到底实没实现被全天下人都知晓名字的梦想。” 有些话是自重伤以后始终来不及说的,这些话在周嘉鱼的心中从最开始的不舍不甘慢慢变成了悔悟痛恨,今天这场相遇,恰好宣泄了她所有的情绪。 “一幅画三百万,原野,你也不过这个价格而已。” 周围全都是布置会场的工人或者他画室的员工,两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厅话音都不低,男人要尊严,尤其是原野这样功成名就的男人。现在被周嘉鱼这样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最羞耻的一段日子,心里那些对她的歉疚也从嘴里演变为愤怒。 “你少装出受害者的德行,周嘉鱼,跟我在一起那三年你不是也享受其中吗?我只不过是向你讨了我该有的报酬而已,你不给,还不让别人给?” “再说了,到现在你不是也一直没改愿意倒贴男人的本性?” 周嘉鱼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穿着高跟鞋的她看上去和原野近乎一样高。身体被气的发抖,她指着原野,美目上扬。“你再说一遍。” 那清脆的巴掌声在大厅内甚至出现了回声,清脆痛快的引得不少人回头留意俩人的方向、 原野被猝不及防打的偏了头,反射性想伸出手还击,周嘉鱼不偏不躲,死死的瞪着他。 “你!”不知道是被周嘉鱼眼里的气势喝住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原野的手在离她脸上几公分的地方硬是生生收了回来。 他摸了摸嘴角,继而无赖笑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家楼下,是谁巴巴的跑去给人家买药?还把自己的车都给他开了,周嘉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养小白脸的毛病?就这么空/虚?” 周嘉鱼一惊,半晌才明白原野说的是什么。“你跟踪我?” 原野没说话。 展厅外面忽然人声热闹起来,不远处大批学生慕名来参观展览,周嘉鱼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原野那段不堪的过去,她弯腰捡起刚才因为大力被甩出去的琴箱,神情肃然。 “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白脸这种字眼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原野我警告你,如果你还用去花店那种下作恶心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让你知道周嘉鱼这个名姓不是白叫的。” 她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响亮入耳,一如刚才她说过的话。 原野望着周嘉鱼的背影愤然骂了句粗话,站在原地威胁一众工人。“今天的事情你们谁要是敢告诉阿晚,我要你们好看。” 都是跟着他办了多场展览的老人儿了,对于原野这种风流债大家只选择沉默视而不见,纷纷无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原野回头召来一直等在身后的助手,低声吩咐。“你去给我查查那个男人是谁,跟她在一起多久了。” 展厅两侧大门被缓缓拉开,学生开始依次涌入,喊着原野学长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原野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摆出一个十分和蔼绅士的微笑朝外头迎去,好像刚才挨打与女人争吵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似的。 周嘉鱼从展览馆里出来以后,心里痛快极了,虽然再见到原野百感交集,但是也抵不过自己打他那一巴掌来的舒心。她背着琴快步往外走,走着走着,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掉下来了。 她哭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瞎了眼选择这样一个男人白白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她哭原野,究竟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把一个才华满满自信阳光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么让人憎恶的模样。 ……………… 在城市中央最著名的cbd一栋大楼里,顶层办公室里气氛安静严肃。 王谨骞单手提起搁在紫砂炉上烧开的矿泉水,不疾不徐的倒在玻璃杯里。他今天穿着圆领的白色衬衫,脖颈的地方一颗黑曜石镶嵌的扣子严丝合缝的扣在上面,加上他拿着玻璃杯缓慢喝水的样子,无端就给人一种禁/欲/感。 电脑那端的卓阳见他这副样子,无奈叹息一声。“你日子不要过的太舒坦啊,自从你走了以后投行一直聘请不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老威尔士现在亲自上阵,算上今天我一共就睡了十三个小时。” 王谨骞含着水不急着咽下,等温度合适些才慢吞吞开口。“一个职业经理人有这么难吗?” “准确的说,是找不到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的经理人。”卓阳感慨道,“你回来任职以后,威尔找了你同校的一个师哥来,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解雇了。知道原因吗?” 王谨骞挑眉,卓阳扶额苦笑。 “因为在一桩信托交易上,他把你之前提交的托管金额私自改掉了两个亿,结果老布鲁士整整赔偿了对方十倍佣金。” 王谨骞放下水杯,轻声吐出两个字。“蠢才。” “他以为这样能在布鲁士那里讨到什么好处,没想到所有人都不买账。王谨骞,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吗?我保证,如果你回来,你的年薪至少会高出不知一个百分点。” 又来了。 电脑上的资料在慢慢传输,王谨骞随意点开两个文件看了眼,并不搭卓阳的话茬。 “你传的报告我看到了,具体趋势分析我下周给你,就这样。” “哎哎哎!你等会儿!”卓阳自知无济于事,话锋一转。“我这也算是代表广大员工以及布鲁士先生对你表示诚挚的问候,怎么这么无情呢,你……追到手了没?” 王谨骞翻着数据的手一顿,莫名其妙。“什么到手了?” “女人啊!你不是说你为了女人回去的吗?!到手了没?” 王谨骞意味深长的想了想,眼睛轻轻眯起来。“很快了。” 卓阳在屏幕这边正在签一份文件,听到王谨骞这话忍不住吐槽他。“回去快一个月了连个女人都追不到你什么速度啊?就这样还信誓旦旦往家跑呢,还为女人,你为谁都白扯,唉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威尔先生可是说了,他打算给你往分部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投资顾问,实在不行你考虑考虑这个,也是他的得意门生……” 卓阳在这边唧唧呱呱的听的王谨骞头疼,没等他说完王谨骞就关掉视频抬手按响了桌上的电话。 不需三秒,江助理从门外轻声而进。“王总?” 王谨骞把卓阳刚刚传给自己的资料签好字递给他,“美国那边的一笔新业务,风险评估我已经做好了,让业务部准备谈判。” 江助理接过来,心想着敢抢总部投资顾问的项目估计全世界也就他小王总一个人能干出来。 “好的,马上发下去。” “嗯。”王谨骞低头拿笔认真计算一个公式,随口问道。“我上次让你查的那个人有什么消息吗?” “有。”江助理想到前两天老板交代自己干的活,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脑中的资料。“原野毕业于c大美术系。毕业之后就和台湾一家搞承办国外展览的公司千金结婚了,妻子叫雷晚,也是英国学这个的博士。雷家在美术行业名声很响,可以说原野之所以有这样的成就,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丈人家,画作也并不值什么钱,只是很吸引同龄段客户,相比作品,外界对他和妻子的炒作更吸引人眼球。” “最近就有一次在c大的艺术展览,今天就是开幕仪式。” 王谨骞皱眉,“雷氏?上市公司?” “去年二月份,十二点七亿香港上市。” 这就好办了,江助理还在跟他汇报着雷氏公司的基本资料,王谨骞却已经脑子放空的打起来小算盘。 “雷氏现在掌门人就是雷晚的父亲,属于家族性企业……” 王谨骞手里的钢笔在台历上漫不经心的写着什么,脑中迅速构建出一条完整的收购方案。家族性企业?先联系港交所,公告收购要约。 “a股股份百分之三十持有者是散股,公司前景不大,放短线居多……” 审计师入驻公司调查,投行出具风险评估报告。 “雷董事长骨气很硬,曾经又不少台商提出过兼并或者进行合作,但是雷老都不同意,也是雷氏多年发展规模不壮大的原因……” 直接提高百分点收购股份获取控股权,宣告易主,收购完成。 台历空白的记事页上洋洋洒洒写了几行,王谨骞潇洒流畅的字体越写越快,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将雷氏收购方案的简要做了出来。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完成,王谨骞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带了些顽劣笑意。 “那个………王总?”江助理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谨骞,疑惑发问。“您要收购雷氏?” 王谨骞迅速回神,坦然自若的撕下那张台历纸扔到垃圾桶里。 “一家卖画的,我收购它做什么。” 助理微微松了一口气,王谨骞拿起桌上已经变温的水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投行好久没做技术性破产业务了,可以试试。” ☆、第十二章 今年端午来得晚,六月下旬才将将迎来这么个难得休息的节日。每回碰上这样的日子,是周嘉鱼最头疼的时候。 周嘉鱼一大早关掉花店把小月亮送到她的教课老师那里,先是提了一小袋粽子去看了看她年迈的姥爷,在老头的在三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驱车回家。 周家今天也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周景平难得不去上班,早上从楼上下来看见妻子曹芸正跟着家里的保姆洗苇叶,手脚勤快的把糯米成团打馅儿。 曹芸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喜滋滋的。“今天致涵回来,我跟张姨一大早去超市买的豆馅儿,你瞧瞧,甜着呢。” 周景平路过餐桌无意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记得包几个带红枣的,她不爱吃这豆馅儿的。” 曹芸打糯米的手一停,转头朝着保姆吩咐。“去把冰箱里搁的枣儿拿出来。” 看着沙发上看报的周景平,曹芸手下麻利的捆着粽子,嘴上念叨。“年年忘不了单给她包出几个带枣儿的,只是你这当爹的记着,她当闺女的可不领你这个情。” 周景平抖了抖报纸,似乎并不理会。 曹芸不甘心,“老周,我话虽然你不爱听,可是我还得说,这丫头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们爷俩怎么样我这个做后妈的管不着,但是你自己心里可不能没个数,致涵跟她都是你闺女,手心手背的,你可得有个掂量。” 周景平从报纸后哼了一声,神情不满。“你也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什么时候你也能少些个风凉话,大家都自在。” 曹芸刚要张口,便被周景平严肃的言辞堵了回去。“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对她还轮不到你来教育。” “是是是!!她是你们周家的嫡女嫡孙,是你跟陶家的生命延续,姥爷爷爷都拿她心肝宝贝儿似的疼着,我这个后来的自然是说不上什么话,又哪敢说什么,周大书记你扪心自问,你这个女儿我可委屈过她一次没有?” 曹芸红着眼端着一盘粽子去厨房,把东西摔得乒乒乓乓。 家里的阿姨闷声看了周景平一眼,小心的不敢说话。 周景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便挥手上楼去了。 其实这对续弦夫妻平日里倒也都是相敬如宾的,每逢上周景平有些活动需要携着夫人出席的时候,曹芸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大门大户,但只要一遇上周嘉鱼的事情,曹芸那种大气风范没了,反而计较嘴碎的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妇人,为此夫妻俩吵架不知多少次。 明眼人都知道,周景平心里也知道,对于周家,曹芸母女毕竟是后来的,虽然一起生活将近二十年,但是曹云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总是抹不去,她怕周家只认周嘉鱼这一个女儿,不认周致涵。 晚上开饭的时候,周致涵是和周嘉鱼一前一后回的家。曹芸笑着打开门刚接过女儿的包,就看到周致涵身后站着的周嘉鱼。 周嘉鱼手里拎着从商场刚买的水果和钙片,平静的和母女俩打招呼。“曹姨,致涵。” “哎。”曹芸点点头,笑容一时僵在脸上,场面十分尴尬。“回来了就快进屋吧。” 周嘉鱼换了鞋往餐厅走,见到餐桌主位上的周景平,顺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姆张姨,并没有看向他。 “爸。” 周景平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目光打量着周嘉鱼十分温和。“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天你曹姨特地给你包了红枣粽子,你一小儿最爱吃的。” 这孩子,瞧着好像比上次更瘦了。 周嘉鱼洗好了手,坐下朝着曹芸道谢,言语中很是疏离。曹芸的女儿周致涵比周嘉鱼大了一岁,现在在考博士,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可是对周嘉鱼,心里就算再为母亲抱不平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人齐了,就算是开饭了。 饭桌上曹芸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不断给她布菜询问学习情况,母女俩亲昵的不得了。周景平安静听着偶尔给出点意见,周嘉鱼一个人坐在左侧,有一搭无一搭挑着青菜,无端就感觉自己像一个外人。 “嘉鱼,你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吧?”周致涵看着对面的周嘉鱼,瞪着眼睛十分关心。 “挺好的。”周嘉鱼一颗一颗夹着花生米,嚼的嘎嘣嘎嘣响。“有吃有喝,有钱花有房住,不劳操心。” 周景平干咳一声圆场,生怕场面尴尬。“你今天晚上在家住吧,明天再走。” 周嘉鱼干脆回绝,“不了,晚上还要接小月亮回去,一会儿就走。” 提起小月亮,周景平严肃起来。“那小女孩怎么还跟着你?她爸爸没有接她走吗?” 周嘉鱼剥着花生米的动作一顿,扭头看着周景平。“你怎么知道她爸爸要接她走?”她把筷子放下,重重往后一靠,忽然明白过来。“是你干的对吧?” 气氛瞬间紧张下来。 周嘉鱼眼睛在餐桌无声的扫视一圈,曹芸和周致涵握着筷子谁也不吭声,保姆在厨房洗洗涮涮的声音也变小了。 “我是考虑………” “周景平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啊!!!”周嘉鱼愤然起身,动作猛烈的碰翻了椅子。实木的座椅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周景平没料到周嘉鱼的反应如此之大,当着曹芸和周致涵的面儿她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大喊大叫。周书记平日里也是进出有人跟随,到哪里去别人都要毕恭毕敬的人物,现在在自己家里被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大喊大叫就算脾气再好也气的白了脸色。 周嘉鱼遗传了她母亲很多基因,除了五官以外还有她妈妈优秀的身高。她站起来梳着马尾发脾气的样子,像极了当年与周景平要离婚的妻子。 “周嘉鱼你还有点教养没有?”周景平怒极,刚迈入五十岁大关的他看上去官威十足。 “你是我女儿你说我有没有权利这么做?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还在上学呢!天天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算是怎么回事?别人问起你又怎么说?那孩子有父亲有母亲,你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回家?” “有那样的父母回不回家还有什么意义?我愿意让她跟着我我也养得起她,你管得着吗?”周嘉鱼掐着腰和周景平对峙,牙尖嘴利。“我现在带着个孩子让你觉得很丢脸是吗?周景平,我被接到姥爷家养了七年,你去看过我几次?我今年二十三岁,我后妈生出来的女儿比我还大一岁,你就不觉得讽刺?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你没脸啊。” “周嘉鱼!”像是踩到了最痛处,周景平强忍着打她的冲动大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吓得曹芸母女都站起了身。“这孩子你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 到底姜是老的辣,相比周嘉鱼的张牙舞爪周景平反而冷静下来。他看着周嘉鱼,异常平和。“我既然能联系到当地民政局找到她爸爸,就能把她送走。这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周嘉鱼站在餐厅呼吸起伏很大,她盯着她爸爸,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房子拆了。 父女两个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张姨见状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心想着谢天谢地来了客呦,否则打起来可怎么好。 王谨骞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容。 曹芸听见声音忙跑到门厅去,周致涵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生怕让外人开了笑话。 王谨骞的妈妈和周嘉鱼的爸爸在工作上偶有交集,两家并不算陌生。 “谨骞来了?”曹芸强打着笑把人迎进来,朝餐厅扬声喊道。“老周,意敏的儿子来了。” 周景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警告似的瞥了周嘉鱼一眼才往外走。“你小子怎么今儿个过来了?” 王谨骞不经意的看了眼背对着他笔直站着的周嘉鱼,把手里提着的茶叶递给曹芸,也不往里走。 “我妈让我给您送一盒茶叶,说是上回早就答应您的。今儿个过节,院里孩子难得凑得齐,我们寻思出去玩一会,就差嘉鱼一人儿了,让我过来叫她。” 周景平长长的哦了一声,半天才缓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爱玩,去吧。” “得嘞!”王谨骞朝周景平没大没小的打了个千儿,径直过去拉周嘉鱼走,像是没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走吧走吧,别磨蹭了,咱一起过去接愿愿。” 周嘉鱼被他拉着往外走,一直低着头。王谨骞扶着大门把手跟周景平再见,“周叔,曹姨,改天我再过来看你们啊。” 周京平叹了口气,跟他摆手。“别玩的太晚。” 刚晚上五点,天还是大亮的。王谨骞穿着家里宽松的半袖衫,一只手握住周嘉鱼的手腕一只手还拿着她搁在门口的包。周嘉鱼跟着他往前走也不抬头,好像忽然没了生气。 等到拐过周家大门外以后,两个人站在花坛后头,王谨骞才腾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她。 那手帕是burberry今年定制限量发行版,经典的英伦格子上带着他身上清冽熟悉的味道。 他把手帕毫不留情的揉到周嘉鱼的鼻子上,声音在黄昏后显得无奈心疼。 “哭吧。” ☆、第十三章 13 周嘉鱼按住鼻子上那条手帕,迅速转过身去。她哭的压抑沉默,从王谨骞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抖动的肩膀和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 他也不哄她,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只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等她哭完。 周嘉鱼不是哭起来没完的个性,几分钟就转过来了,脸上除了一双发红的眼睛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把皱皱巴巴的手帕伸出去,想了想又缩手拿了回来。 “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吧。” 她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垂着睫毛,有点窘迫。 王谨骞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双手揣在裤兜里盯了周嘉鱼一会儿,忽然乐了。“还别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头一回瞧见你哭。” 她头发有几根黏在眼角,大概是被眼泪打湿了。王谨骞在裤兜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往她脸上拂去。他故作镇定的帮周嘉鱼拨开头发,温热的指腹下触感柔嫩冰凉。 “老远就听见你跟你爸喊,我在门口寻思半天才敢敲门进去,周嘉鱼,平常看你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生起气来也挺吓人的。” 周嘉鱼踢踢踏踏的踩着路边的小石子,难得对他没躲闪。晚上空气有点闷,她干脆就着花坛的的台阶就坐下来,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我得谢谢你啊,你再晚来一分钟,估计周景平的大耳刮子就招呼上来了。” 王谨骞站在她旁边皱眉,“他打过你?” 周嘉鱼不置可否,只仰头发着呆,身上穿的白色长衫被微风一吹,更显得她消瘦单薄。 “小月亮要被她爸爸接回去了。” 王谨骞一怔,随即接道。“好事啊。” 本来周嘉鱼特别感激他把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心想着上回在车里闹别扭那档子事儿可能就是他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还打算认真的跟他说说心里话,谁知道这孙子竟然跟她说出这么几个字。 周嘉鱼不可思议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哎!”王谨骞眼明手快的拽住她,摸不着头脑。“你走什么,我说的不对?” “男人都冷血。”周嘉鱼不想废话,挣扎了两下未果,低声威胁他。“走开。” 王谨骞往前凑了两步,利索的摇头。“不走,你这是忘恩负义。刚把你从家里弄出来,马上翻脸不认人啊。” “你先撒手。” 他又把她的手腕攥的更紧了点儿,“不撒。” 花坛上面是红黄两色拼出来的五星红旗,俩人站在下头拉拉扯扯甚是瞩目,这个点儿都是家家开饭的时候,不少车从大门驶进来都在两个人旁边刹一脚打声招呼。 “谨骞,嘉鱼,你俩在这干嘛呢?” “战叔!”王谨骞牵制着周嘉鱼手忙脚乱的跟车里的人问好儿。“聊会天儿,马上回去了。” 战翱硬气苍劲的脸上看着两个人全是意味深长。 王谨骞带着周嘉鱼往更隐蔽的地方走,显然对她拳打脚踢招架不住。“这地儿不适合聊天,咱俩找个地方好好说。” “有什么好好说的啊,跟你没什么可说的,王谨骞我发现你真是有一种让人刚想对你感恩戴德然后迅速就恨不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本事。” 嘿! 王谨骞不服,手下用了点儿力气给她按到车门上。“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小月亮被接走是好事儿?周嘉鱼你能不能理智点,就算今天你爸不背着你联系她父母,总有一天小月亮会长大,她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到时候你怎么办?还做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监护人?” “所以就让小月亮跟着她那没良知的爸爸回去?有那样的父母跟自己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有多自闭吗?整整半年才愿意对我露出一个笑脸,这样不负责任能狠心把自己孩子都丢掉的人,我为什么要让她回去?” 周嘉鱼情绪不稳定,脸涨的通红。 “嘉鱼,你不能,把你个人的情感因素强加到小月亮身上。” 王谨骞放开她,与她并排靠在车门上,说的云淡风轻,可话却在周嘉鱼心里惊起好大波浪。 “她才十几岁,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纪,你不能因为她爸妈的一次过失就代替她拒绝享有亲情的权利,可能……有些事对你来说是一个遗憾,是一种缺失,但是你不能强制性用你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弥补另一个你。” “你比谁都清楚,自己最需要什么。” 王谨骞甚少用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周嘉鱼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他句句轻描淡写,却字字珠玑。 “你爸让人接走她也是为你好,你才多大?二十三?二十四?一个连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的女生天天身后还得照顾一个孩子,不是说小月亮是累赘,但是你得承认,她确实已经成为了你生活中一个不太轻松的负担。” 的确,她每天去学校上课排练的时间都有限,怎么还能有空腾出来照顾一个快要上初中的孩子呢?想象最近这一段日子,小月亮大多时间都是在私教授课老师家里生活的,她只是晚上有时间的时候才去把她匆匆接回来,周而复始,却越发分/身/乏术。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把她送回她爸爸那里去?” 王谨骞沉吟一会儿,“至少,你得适应这种一个人毫无任何精神寄托的生活。” 周嘉鱼嗤笑,“就好像你活的多孤独似的。” “唔?的确。”王谨骞坦然承认,“我刚到美国第一年,说孤独都算是夸奖。” 察觉到周嘉鱼疑惑,他笑笑解释道。“所有人种里你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天生活在一个睁眼就要看道琼斯指数的环境里,吃饭的时间还没有去厕所的时间多,那个时候你不想赚钱也毫无目标,所以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对未来的某一天抱有期待。” “或者——”他拉长了尾音,不怀好意的凑过去。“你可以试着找找别的寄托?” 周嘉鱼听的认真,问的恳切。“什么寄托?” 王谨骞摊了摊手。“亲情缺失这个可能没办法了,不如你开始一段新恋情,找个男朋友?” 周嘉鱼挫败,回手就给他一个爆栗子。“我跟你说认真的啊!” 她手上带了条链子,抬手打他的时候不小心绕在他衣领的扣子上,放不下来也举不上去,尴尬的不行。 “谁也没跟你开玩笑。”王谨骞笑着帮她解开链子,看着她手上颜色鲜艳的东西问了一句。“戴的这是什么玩意?” “五彩绳啊,带着驱邪保命,每年端午门口那奶奶都卖的,五块钱三个,你妈小时候没给你带过?” 王谨骞略显惆怅,“没有。我妈小时候恨不得直接往我手里塞两把枪看我跟别人家孩子决裂,还能给我带这个?” 她细白的手腕上绕着五颜六色的绳子煞是好看,王谨骞问她。“还有吗?” “有。”周嘉鱼顺着口袋里摸出一条,“我和小月亮的,剩下一个,你要吗?” 他干脆伸出右手,等着她给自己系上。周嘉鱼撇撇嘴,依言给他戴上。王谨骞看着她浓密一眨一眨的睫毛,勾着唇角问。“心情好点儿了?” “嗯,好多了。”周嘉鱼手指灵活的给他打了一个结,“记得之后第一个下雨天扔到水坑里,这是习俗。” 王谨骞看着周嘉鱼半抿着唇认真的样子,转了转手腕,一脸暗爽得意。 ☆、第十四章 天公不作美,端午节之后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暴雨,而且雨势凶猛竟然淅淅沥沥持续了好几天没停,原本就灰蒙蒙的天儿被附上一层水气,更让人觉得沉闷懒怠。 周嘉鱼最近几天都一直呆在家里,连学校的排练都不去参加了。 窗外雨声啪嗒啪嗒的打在窗台上,浇的阳台上的花儿散发出雨后特有的泥土味道,周嘉鱼歪在床上,捧着台平板电脑胡乱翻着,间歇把屏幕上的图片翻过来给褚唯愿看看。 “这件呢?今年春季新款,我觉得款式还行,就是颜色亮了点。” 褚唯愿正站在周嘉鱼两面落地衣柜前沉思,回头看了一眼果断否决。“不行,旁边开叉那么大,架着琴的时候你会走/光的。” 乐团竞演大赛将近,今天特地约了褚唯愿这个专业小能手来家里给她选一选演出要穿的衣服。周嘉鱼头疼,又翻了一张。“这个呢?”褚唯愿刷刷的拨弄着衣挂,动作利落的甩出一大堆衣服。“嘉鱼姐,你是去演出,不是去参加葬礼。” “烦死人了!!!”周嘉鱼没了耐心,扯过被子蒙在头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穿睡衣去好了?” 褚唯愿嘿嘿笑着手脚并用的爬进周嘉鱼的被子里,吓得周嘉鱼在被窝里惊声尖叫。 褚唯愿巴住周嘉鱼的身体不让她跑,讨好的蹭过去。“要不然我给你做一件吧?保证让你满意!” “你少来!”周嘉鱼嫌弃的拿开褚唯愿的小爪子,“打你上大学起就念叨着给我做衣裳,咱俩一起逛街但凡是我相中的衣服有多少次是你拦着不让买说你能做更好的?从裙子到婚纱你自己算算都许诺我多少件了,你有一件做成的没有?要是等你动手,估计我比赛都结束了。” “哪有?”褚唯愿委屈,拽着周嘉鱼身上穿着的一件素白碎花的露背睡裙。“这个就是我做的!!你穿了都一年了!!” “嗯,是你做的。我刚买回来的窗帘都没来得及挂呢就让你塞缝纫机了,小愿愿,要不是你把尺寸做大了这衣服你能给我穿?”周嘉鱼漂亮的眼睛盛着笑,逗的褚唯愿很是不好意思。 “你别说,还真挺合适的。”周嘉鱼低头看了眼这件穿了一年多的睡衣,满意的拍了拍褚唯愿的小脑瓜。 褚唯愿学服装专业出身,眼光很独到。给周嘉鱼挑了半天也没合适的一时很挫败,她盘腿坐了起来,指着床上刚才自己挑出来的衣服。“这些都还能穿,要不你再想想?” 周嘉鱼掀开被子整理了一下睡衣,拿起床头柜上的皮筋绑头发,动作利索一气呵成。“行了别琢磨了,都中午了我弄点饭,下雨天不好叫外卖,想吃什么?” 褚唯愿想了想,拿起抱枕挡住脸。“想吃手擀面……” 周嘉鱼这些年一个人独住,别的没学会,照顾自己的本事倒是学的很出神入化。其中最让人佩服的就是她有一手好厨艺,褚唯愿是被哥哥父母照顾惯了的,有时候和家里闹别扭也会偷偷跑到周嘉鱼这里来住几天,她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她跟着周嘉鱼搬家,房子里还没装暖气,两个姑娘冻的皆是手脚冰冷。周嘉鱼那个时候就穿着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外面系着一条滑稽的卡通围裙说,愿愿,我给你下碗面条取取暖吧? 周嘉鱼的公寓不大,在市区三环上,不是什么名头响亮的小区,临着菜市场和一家小学,四五十平的空间里有一个延展在外头的阳台,上面被她养满了花草。褚唯愿躺在里屋环顾着这间小房子,床单和窗帘是周嘉鱼精心挑选过的,厨具和一些家用小物是她出国演出趁着机会一样一样淘小店添置的,她穿着自己做给她的棉布裙子一尘不染的站在厨房,那双被很多人以为只会拉琴的手,如今正在用力的和面沾满了白色的面粉。 褚唯愿看着周嘉鱼瘦高的背影,无端就感慨了一句。“嘉鱼姐姐,你这么好,怎么就没有个疼你的人呢?” 周嘉鱼开着水龙头哗哗的冲着盘子,声无波澜。“小妮子,跟纪珩东平常秀秀恩爱就得了,不带追人家里来戳短处的啊。” 褚唯愿踩着拖鞋噔噔噔跑出去,跟在周嘉鱼身后,一脸神秘。”你不去乐团,是因为学校里有你不想见的人。“ 哗啦啦,周嘉鱼手上动作没停,像压根没听见似的。 “原野那王八蛋在你们学校办画展,就是这几天。我说的对吧?” 周嘉鱼拉开消毒柜,把洗好的盘子擦干净摆进去。 褚唯愿有点丧气,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有点痛心疾首。“嘉鱼姐,你不能这样!都分开两年了,那人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他没继续在你身边祸害你那是幸运!” 周嘉鱼破功,噗哧笑出了声。“褚唯愿你这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都想什么呢?”她把一头及肩长发乱七八糟的团成团儿束在头顶,端着面盆伸脚踢了踢褚唯愿的椅子。“让让,给我点地方。” “这几天没去学校确实是因为画展,但不是因为原野。我俩那档子事当初也有不少人知道,现在来看画展的很多都是对方熟悉的同学,人家带着老婆荣归母校,我没必要在那儿白白让人看笑话不是?原野这人,我经历一次就够了,更没什么惦记不惦记。” “还有就是我最近在考虑小月亮和她爸爸的事情,没什么心思去排练。” 褚唯愿立即关切问道,“你想好了吗?要怎么办?” 周嘉鱼把面团压得扁扁的,半晌才低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正在和她爸爸联系。” “王谨骞说的对,我得适应这种没有任何精神情感寄托的日子,我不能,这么自私。” 王谨骞,提到这个人周嘉鱼没由来的觉得一阵怅然。自那天他和她在花坛的对话以后,最近一直没什么他的消息。 这几天她晚上偶尔一个人静下来发呆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想拿出手机发讯息给他,她想告诉他自己想清楚了,她决定把小月亮还给她的爸妈,她想告诉他他是对的。可是每次想法冲到脑袋里,她总是把文字编辑好在默默的删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发出去的勇气。 那种想联系又碍于种种无法去做的心情,真的让周嘉鱼,很受煎熬。 随即几天大雨,她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合适的机会发了消息给他,内容很短:下雨,手上的五彩绳要摘下来扔到水坑里的。可是他却始终没回。 周嘉鱼是一个很怕打扰到别人给对方带来麻烦的人,她靠在床边透过温暖的灯光昏昏欲睡,她想,可能他在忙吧,她想可能他手上那根绳子早就碍事摘下来了吧,也对,她之前见过他几次上班的样子,永远一身笔挺不菲的西装,怎么可能会戴那么一条可笑的绳子在手上。现在想想,多半是那个晚上转移她注意力哄她开心罢了。 听周嘉鱼主动提起王谨骞,褚唯愿有点兴奋。“他和你讲什么?你们俩不吵架啦?”见周嘉鱼抿唇不语,褚唯愿又追问了一句。“你不觉得王谨骞这人挺靠谱的吗?” “那天他和纪珩东一起吃饭还打听你来着,嘉鱼姐,我们都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周嘉鱼错愕,失笑问道。“哪里就合适了?” “嗯……”褚唯愿蠢蠢的拄着脸,一条一条的如数家珍。“你看啊,他单身你也单身,咱们也都是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虽然有几年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可是对方在做什么也都清楚。王谨骞这人心思深,有头脑,配你这种大条没什么智商的人刚刚好,你又不吃亏。而且最重要的啊!!我觉得小王子好像喜欢你。” “那天出去玩他怎么就谁的车也不挑偏偏上了你的车?好像那天也是你俩一起玩的吧?还有端午那天咱们一起去东三胡同吃烧烤,之前是不是他叫你出来的?咱院儿里女孩子那么多,一起混的又不是就你和我,他怎么不去找别人。” 到底是个女孩,周嘉鱼局促的加快手上擀面的速度,嘴上淡定的就像褚唯愿什么也没说一样。“多说两句话多几次碰面就是喜欢了?你别乱牵线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 话虽这样说,周嘉鱼却忽然想起从游乐园回来的那个晚上王谨骞半认真半玩笑的那句话,那个时候车里安静,他呼吸拂在耳边声音清冽低沉,念头至此脸几乎是腾的一下就红起来了。周嘉鱼转身去开炉灶上的煤气打算烧水煮面,躲开褚唯愿的眼神,心毫无预兆的往下沉了几分。 自己早就过了小女孩听到男孩名字时脸红心跳的年纪,怎么现在听到他名字这样完整的出现,反应就这么的……不正常? 周嘉鱼拿出毡板恶狠狠的拍碎了一颗洋葱,辛辣呛人的味道弄的人直淌眼泪,她揉了揉眼角,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褚唯愿,一如周嘉鱼一贯骄傲的作风。 “我俩怎么可能呢。” 他那样出色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自私小气的周嘉鱼呢。 而正在会议室里和一桩并购案整整斗争了三天的王谨骞,忽然没控制住的打了个喷嚏。 ☆、第十五章 最近天气冷热交替,加上熬夜开会王谨骞身体有点扛不住,昨天就有些感冒症状,现在打了个喷嚏,他才隐隐觉得头疼。 江助理递给门口文员一个眼神,示意她把空调关的小一点。 “王总,事情都差不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刚来投行很多事情和王谨骞预想的不太一样,当初既然答应了布鲁士回国总要做出点成绩才行,首先,就要从最近承办的几起业务入手。先是连夜赶到上海和旗下几家银行进行谈判,对手中资本进行整合以便于更好的吞并融资,然后这位刚刚入职一月不到的王总迅速召开高层会议,在众多高层的惊愕注视下,亲身演示了一次只有在华尔街才能见到的鳄鱼风暴。 手下员工尚未适应这么快的行事速度,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目瞪口呆中,见证了传说中这位小威尔先生真正的实力。 短短三十七个小时,承销了两家高信用等级证券发行不说,还顺带着并购了上海新荣公司全部黄金业务。一时间,消息甚至传到了纽约去。 王谨骞看了眼时间,简短的嗯了一声。“后续你们处理,我睡一会儿,下午三点叫醒我。” “好的。”江助理率先走到会议室门口给王谨骞拉开大门。“王总,下午何姿小姐就要到了,您看是先让她回公寓休息还是先来找您报道?” 王谨骞脑子正处于放空休息的状态,一时没听懂江助理说什么。“合资?跟谁合资?” 江助理默默的翻出手里的人事档案,对于老板时不时出乎意料的问题早就见怪不怪了。“何姿小姐,布鲁士先生早在一周前就安排下来的投资顾问,曾经跟您在美国一起做过几桩融资业务,也是您的校友,金融学专业硕士。” 跟王谨骞一起做案子的人太多了,在纽约的时候,通常都是他提出项目然后让卓阳负责的整个顾问团队出具评估报告,少说参与项目的也有近百人,看着履历表上那张陌生漂亮的面孔,王谨骞还真想不起来。 “让她决定,要是累了直接让司机送到公寓去休息,不急着来公司报道,别怠慢就是了。” 好像感冒的症状加重了,感觉人有点昏昏沉沉的。王谨骞把对方的资料递给助理,不欲多说,直接走到办公室里间去睡觉。 王谨骞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把行李和外套让助理扔到了休息室,随身的一支私人电话也搁在外套的里兜,两天没看,电话除了电量告急以外还有一连串的消息和未接通话。 他手脚麻利的拽掉领带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翻看记录,手指在周嘉鱼的微信对话上停了停。 下雨,记得把绳子扔到水坑里。 她的头像是她不知在哪里玩的时候谁偷拍的,碧海蓝天,洁白的游艇上她歪着头,笑的调皮搞怪。王谨骞下意识的从裤兜摸出那条绳子,外头的确是雨天,可是他却一直没舍得扔。那天在机场,外头忽然就下了暴雨,机场有工作人员打了伞来接,他下车的时候盯着地上那一汪小小的水坑,把绳子攥在手里半天也没找到机会,最后手心都发潮了,才又悻悻的揣了回去。 消息发了有一段时间了,王谨骞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打过去。 可是没想到盲音响了半天都没人接,周嘉鱼的电话没打通,纪珩东的电话却适时接了进来。 “嘛呢?消失了,找你两天硬是没找着人。” 王谨骞叹了口气,闭着眼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最近忙,手机没看见,有事啊。” “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缺德事,我可是听说有人在查你啊。”纪珩东在电话那头说的悠闲,还有点幸灾乐祸。 王谨骞闭着眼没睁开,哼哼两声。“查我?查我什么啊?” “查你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是人托人到我这儿来打听的,这地儿水深不比你在美国,事儿我给你留意着,你刚回来,保不齐有人想动你的脑筋,自己小心点。” 王谨骞挂掉电话,呼吸轻而缓慢,好像什么都没听说过。 他躺了一会儿,起身找出充电器把电话插上电源,特地把静音放回了正常的情景模式,待一切做好之后,才再度安心睡了起来。 其实电话打过来时候周嘉鱼正在上课,下午孙教授提出了一个很刁钻的课题,让周嘉鱼和乐团几个小提琴手去做研究,其中涉及到一些西方历史,她带了笔记去教室的后门旁听。进教室之前,特地把手机弄成了静音。 所以她趴在桌边记笔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口袋里不断亮起的屏幕。 ………… 王谨骞休息的时间,很少有人去打扰,谁也不敢去打扰。 江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口踟蹰了半天,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三点。他回头冲着身后正在百无聊赖翻杂志的年轻女人抱歉道。“何小姐,麻烦您稍等一下,我进去叫王总。” 女人从杂志中抬起头,露出一个明艳得体的笑容。“好的。” 江助理轻声开门而入,在休息室门口小声叫醒王谨骞。王谨骞睡的本来也不熟,听见声音睁开眼,拿起床头的手机迅速看了看,眼神茫然惺忪。“怎么?” “何姿何小姐人等在外面,还有您让我提醒你晚上和科达集团的老总有约,时间快到了。” “不是说好把人送到公寓去休息吗?”他声音发干,有些沙哑。 “何小姐坚持要先来公司报个到,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您看?” 王谨骞懒懒的在床上抻了抻筋骨,抹了把脸。“知道了,我马上出去。” 身上的衣服睡的皱皱巴巴的,这样出去见人肯定是不礼貌的,晚上还有应酬,王谨骞干脆脱了衣裳另换了一件。 何姿敲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好穿戴整齐从休息室走出来。 目光相对,彼此都停顿了几秒。 何姿是一位很干练的职业女性,手中挽着一只限量版的黑色拎包,手上脖子上戴的都是闪闪发光的钻石配饰,灯光照耀更显得她皮肤细腻白皙,一头短发利索服帖的被她弄在耳后,细长的身材把当季香奈儿的套装穿的无比有腔调。 看着还保持关门姿势的王谨骞,她扬了扬耳边短发,笑着打招呼。“王总,你好。” 王谨骞慢慢点头,伸手示意桌前两张椅子。“请坐。” 王谨骞关上门,信步走到房间另一侧给她倒了一杯水,嘴里默默说了一句,难怪。 难怪看到履历表上的人他没有一点印象,照片中的女人那个时候梳着长长的波浪卷发,五官远没有刚才见到的这般生动。现在她坐在自己面前,王谨骞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卓阳的同门师妹,曾经一手给自己做过几次风险评估,专业素养是让布鲁士都伸出大拇指的。 玻璃杯轻轻搁在桌上,王谨骞朝她礼貌点头,绅士风度十足。 何姿接过水杯,眉目流转间风情万种。“我以为王总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怎么会。”王谨骞挑眉表示不敢,“你是卓阳训练出来的人,曾经给我出具过评估报告,最近一次是我收购弗兰克家族。何小姐,我很高兴你能加入中华区威尔投行。” “我代表所有员工,向你表示欢迎。” 何姿大方回握住王谨骞的手,毫不扭捏。掌心的触感温热干燥,让她笑的更为动人。“我是主动向布鲁是先生提出申请的,我想也许王总会需要我。” “说起来,在美国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呢。” 王谨骞坐的稳,对何姿漂亮不可方物的笑容不动声色。“是吗?” 何姿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优雅的拿起杯喝了一口水。“在学校,你应老校长的邀请回去做演讲,那个时候我刚研究生一年级,坐在华人区第一排,我还问过你一个问题。” 王谨骞蹙眉想了一会儿,半晌遗憾的摊手。“实在抱歉。” 何姿无所谓的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没关系,我相信,日后通过共事你一定会记住我的。” 王谨骞不是一个太擅长应付女人的人,和何姿这样面对面坐着已经是有点扛不住了,可能是还没休息好,他脸色苍白,说话间也带了轻微的鼻音。他心里狂风怒吼的寻思着大下雨天的你怎么不赶紧回公寓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另一面却一脸镇静的拿起桌上的外套起身。 “一会儿让江助理送你回去,上班的事情不着急,我三点还约了人谈事情,先走一步。” 王谨骞系上西装扣子,和她并排往外走,顺势为她拉开办公室的大门。 何姿跨出去两步,高跟鞋下一双笔直匀称的小腿把步子踩的摇曳生姿。“王总,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何姿把包在手里挽的更紧了些,向王谨骞的方向凑近一步,下巴微微扬起,涂着深红色复古口红的双唇开合,那种浓郁馥郁的香气险些让王谨骞鼻子一痒,再打出个喷嚏来。 “你有女朋友吗?” 王谨骞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越过何姿为她按了电梯按钮,笑的有些胸有成竹。 “暂时没有,不过很快了。” ☆、第十六章 周嘉鱼从教室出来,远远的身后有人喊她,乐团相熟的一个小提琴手彭雯火急火燎的朝她跑过来。 “嘉鱼姐,江湖救急啊。” 周嘉鱼跟她并排往一楼走,老神在在的。“干嘛?排练又不去了?我可不帮你打掩护了,孙老太上回都警告过我一次了,彭施主,你好自珍重吧。” “不是这事儿。”彭雯脸通红,不好意思开口。“那个,我晚上在一家酒吧给人驻演,签的一个月,今天我男朋友来看我,我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儿啊,正好酒吧今天是最后一天,这种地儿你也知道,差一天都不给结钱,所以……” 周嘉鱼明白了,“所以你想让我去?” “嘉鱼姐………”彭雯死死的握着她的手,鼻涕眼泪一把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孙老太最不喜欢咱们在外头接私活,这要是让别人替我去这话一准儿传到她耳朵里,到时候小命不保啊!!” 彭雯家境不好,父母都在南方小城是朴实的老实人,她一个人在c大这样的学校念音乐已经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所以彭雯平时在外头总是做一些来钱快的活计当自己生活费,一个女孩子在京城闯荡也算是蛮不容易,周嘉鱼踌躇半晌,有点为难。 “你在那个酒吧干嘛?” 彭雯伸出三根手指跟周嘉鱼保证,“那酒吧是新开的,挺干净,我就是在dj下去以后拉半个小时的琴当休场,你放心,一点旁的都没有!” 周嘉鱼心软了,“可是我不会小提琴。” “没关系!我跟老板说好了的,大提琴也是一样的,只要把这半个钟头混过去就行,到时候我请你吃大餐啊嘉鱼姐!” “大餐就算了。”周嘉鱼弹了弹彭雯的脑门,“你以后这差事别第一个想到我就行。什么时间,你把地址一会儿发过来吧。” “谢谢嘉鱼姐!你就是活菩萨!!”彭雯对周嘉鱼千恩万谢,笑着跑远了。 周嘉鱼一个人站在教学楼楼下,抱着笔记失落的想,可能晚上,又要把小月亮送到家教老师那里去了。 彭雯驻演的酒吧开在很有名的一条街上,这街上有不少是纪珩东的买卖,周嘉鱼跟褚唯愿一起来玩儿过几次,倒是也不陌生。演出定在十一点半,她怕耽误事儿十一点就到了。街上不好停车,鱼龙混杂。周嘉鱼特地把车停的远了些,背着琴步行到演出的那家酒吧。 晚八点以后,是这条街正热闹的时候,隆隆震耳的摇滚乐听的人脑仁疼。满大街都是衣着光线妆容浓重的年轻男女。周嘉鱼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知道这地界乱怕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特地穿了一条很保守的长裙,她背着琴从来往人群中走过,更显得像个异类。 一路走过去,有人站在台阶上不怀好意的朝着她吹口哨。 周嘉鱼见怪不怪,只专心走路,按照彭雯发给她的地址找那家酒吧。 离周嘉鱼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一辆红色跑车,车里两个男人都大咧咧的躺在椅子上抽烟,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是率先发现周嘉鱼的,他眯着眼盯了周嘉鱼好一会儿,才叼着烟偏头喊旁边的同伴。 “哎,你看那个。” 同伴正低头玩手机,不知道跟哪一位美女聊的兴起,半天才抬头扫了一眼。“你喜欢?” 男人阴骜的眉眼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周嘉鱼一番,吐了口眼圈。“好像还是个学生妹。” “噗——”同伴哈哈笑了起来,安慰的拍拍驾驶座男人的肩膀。“你还有劲儿呢?今天晚上可是够尽兴了,差不多得了,尤其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生,最难搞。别给自己添麻烦了,啊。” 男人岁数不大,约么二十六七的样子。理着平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双眼睛通红,他晃了晃头,对同伴的话明显不服。“不试试怎么知道难搞?” 同伴也没什么精神头去劝,懒洋洋的往后头一趟。“得,您梁爷最大,这天底下就没有您收不服的姑娘。” 男人扔了烟,最后看了周嘉鱼一眼,发动汽车。 “哎哎哎!!你真去啊?”同伴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直起腰来。“得了吧,我看着那姑娘眼熟,指不定在哪儿见过,别去了。” 男人在酒精的刺激下大脑还处于很兴奋的状态,没等同伴说完,车头已经气势汹汹的别在了周嘉鱼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男人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看着一脸茫然的周嘉鱼打招呼。“美女去哪儿?我送你。” 以前被人拦路搭讪的事情周嘉鱼也是遇上过的,瞥了一眼车牌她以为是哪家的二世祖出来喝多了酒闲的,她没当回事儿,对车里的俩人视而不见。晚上各家酒吧的招牌灯光打的都亮,照在周嘉鱼干净通透的脸上,无端就给她添了些不可侵犯的傲劲儿,修身的长裙妥贴的穿在身上,更显得她清冷出众。 “不用了,谢谢。” 被同伴叫做梁爷的男人开门下了车,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一张嘴烟味混合着酒味让周嘉鱼直犯恶心。“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在这儿不安全,咱们可没恶意,就是跟你交个朋友。” 周嘉鱼往后机警的退了一步,冷笑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她修长的脖颈姣好白皙,身材玲珑,看的男人心痒难耐,他再度上前,企图把周嘉鱼往车上拽。“就交个朋友留个电话号码,走走走。” 这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同伴也降下车窗帮腔。“小姑娘,你就跟着梁爷走吧,咱们这位小太爷正好缺个女朋友,甭管你今天是来干嘛的,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周嘉鱼条件反射的反手就推了男人一把,自我保护意识十分强烈的抓紧了琴箱,恶狠狠的瞪着俩人,语气森冷。“滚远点儿!” 在这种地方当街就把女孩子带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是周嘉鱼是头一回碰上,心里忍不住有点害怕。但是想想,这条街少说一半都是纪珩东的产业,在他家门口,周嘉鱼想着大不了就把事情闹大搞出点动静来,量这两个人也做不出什么来。 坐在副驾驶的同伴看清周嘉鱼以后,神情骤然紧张起来,冲着梁爷讷讷的,“哥,咱走吧……” 男人呸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目光死死的攥住周嘉鱼不放。“我今儿要不办/了她谁都别想走!” “她是……”同伴哭丧着脸趴到男人耳边说了一句话。男人喝了酒易冲动,听同伴这么一说脸上挂不住,反手粗鲁的把周嘉鱼往车上拖,嘴上骂骂咧咧的。 “我管她是谁的女儿,来这种地方总不是有什么正经东西,今儿个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周嘉鱼拼命往后拖,惊声尖叫抄起琴箱就要往男人头上砸。 王谨骞的车拐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周嘉鱼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拽着胳膊试图往车里塞,她在用力向后挣脱,头发散乱,弯着腰不断说着什么,大有跟人玩儿命的架势。 本来今天晚上是和科达集团老板约好谈合作的,但是没想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都是年轻人好沟通很多,王谨骞和对方聊的顺利,彼此都有些意犹未尽,双方约好一起来这边开夜场不醉不归,王谨骞感冒症状严重,怕晚上喝酒身体顶不住,便先让助手招呼好对方先走,自己开车在路边买了感冒药吃完才去。 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不偏不倚的,他晚来几分钟,就恰好赶上了这么个场景。 性能极好的车在路边发出很刺耳的摩擦声,来者不善的与拦住周嘉鱼那辆红色跑车头对头停住。 王谨骞怒气冲天的甩了车门,几步冲过去一把把周嘉鱼从那男人手里扯过来,力道大的让周嘉鱼胳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她踉踉跄跄的站在王谨骞身后,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王谨骞……” 王谨骞紧紧抿着唇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事以后才转过去冲着那人平静说道。“哥们你几个意思啊,跟个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平头男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这么让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他斜了眼顶着自己的那辆车,不知他是什么来头,气急败坏的威胁王谨骞。“你他/妈谁啊?别多管闲事啊!” 王谨骞歪着嘴角半笑不笑的,盯着那人好像他说了什么不靠谱的话一样。“我多管闲事?”他出来的急,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衬衫,笑的斯文。“你拽着我女朋友往你车上走,我还没问问你是谁呢?” “你女朋友?这年头看见漂亮姑娘就说是自己女朋友的人多了,小子你少给我逞英雄,知道我是谁吗?”男人不信,嘴里不干不净的再度上前想把周嘉鱼弄回来。 王谨骞伸出一只手隔开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支着男人的手指却有几处关节已经泛白。“我管你是谁。” 谁都不行。 他偏头跟周嘉鱼轻缓的嘱咐道,“你先上车,别下来。” 那人不忿,指着周嘉鱼理智尽失,“你敢走?!” 两个男人一旦有什么肢体接触那么战争一定是不可避免的,那人喝了酒,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周嘉鱼担心忍不住碰了碰王谨骞。“算了吧……” “让你上车!”王谨骞回头吼了周嘉鱼一嗓子,吓得周嘉鱼手一哆嗦脸都白了。她从来没见过王谨骞这样,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个档口不添麻烦才是正事儿,周嘉鱼噙着眼泪往他的车上走,一步三回头。 还没等手碰到门把手,周嘉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男人愤怒的叫骂。“/操!!!” 她惊诧回身,只见平头男人正抄起路边一只啤酒瓶往王谨骞头上砸。 ☆、第十七章 “王谨骞!!!”周嘉鱼尖叫着,伴随她喊他名字的尾音还有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只是那支酒瓶并没有砸到王谨骞的头上,而是砸到了始作俑者那里。 那人的手离王谨骞还有几公分的时候,王谨骞利索的往后一闪,一脚踹在平头男人的小腹迫使他弯腰露出后脑,他反折着男人的手骨,稍用了些寸劲儿酒瓶就重重的落了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是一瞬间的暴怒。 玻璃四溅,鲜血也顺着那人的后脑汩汩而下。 王谨骞把玻璃瓶的瓶口扔掉,慢条斯理卷起衬衫的袖子,神情阴冷桀骜。 原本只是抢人那么简单的事情,彻底沦为了一场街头战争。 被叫做梁爷的同伴见他被打,慌忙从车里拎出一把足有人小臂那么长的安全锁出来,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梁爷见同伴拿了家伙出来捂住伤口迅速又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叫骂着朝王谨骞冲过去。 那把安全锁抡过去的时候,周嘉鱼满脑子都是王谨骞以前和战骋他们打架的画面,她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每一次战骋都是毫发无损的回来,身后跟着鼻青眼肿的王谨骞。周嘉鱼心脏在胸腔狂跳,那两个人看起来都是纨绔的主儿,估摸着打架的态势也是心狠手黑,她怕王谨骞招架不住有什么不测,脑子一热就朝他跑了过去。 “站那儿别动!”王谨骞余光瞟到周嘉鱼跑过来的身影怒喝一声,猛地躬身躲过了那支又沉又笨重的安全锁,转头间,脸重重的被平头男人打了一拳。 王谨骞嘴角破了一大块,他擦着嘴角的血终于没忍住骂了句粗话,一瞬间,三个成年男人彻底混战到了一起。 这是周嘉鱼第一回见到王谨骞跟别人打架,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陌生的王谨骞。 在周嘉鱼的印象里,王谨骞在所有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中从来都只是挨揍的那个角色,在他和战家儿子斗智斗勇的几年里,他从来就没赢过任何一次战争。可是……周嘉鱼惊悚澎湃的盯着前方那个下手精准力道狠重的男人,忽然脊背就爬上了一层凉意。 她从见过男人之间较量厮杀的场面,亦不曾真正认识到王谨骞骨子里的好战和劣根。 周嘉鱼忘了,王谨骞是从小让战骋历练出来的身手,他也是那个曾经在八十年代的战场上赫赫有名的那个女英雄的儿子。 王谨骞打架没什么章法,但是下手极狠,抿着嘴角一言不发抄手就往对方要害打,那混不吝的德行和他平日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简直判若两人,倒是有一种大院儿子弟的风范,玩儿的就是不要命。 这一架打的动静很大,大到几家酒吧的保安都纷纷出来制止拉架,也不知道是谁胆小怕事最先打电话报了警,没几分钟的功夫就有警车打着闪光灯赶来。 警/察下车的时候王谨骞正把平头男人又一次撂倒在地,两个被打的筋疲力尽的男人一面嘴里叫嚣着要把王谨骞弄死,一面跟警/察嚷嚷着要求抓人。 一时间,整个酒吧街全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把场面围的水泄不通。 蒋清风上楼找纪珩东报告这个情况的时候,纪珩东正好声好气的劝着他的小邻居早点回家。 一个专注于经营夜场掌握黑色地带规则的男人对一切头疼的事情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唯独对这个女孩一点办法都没有。 褚唯愿站在窗台上头,一脸大义凛然。“纪珩东,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蒋清风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出去。纪珩东叫住他,把褚唯愿从窗台上弄下来。“怎么了?” 蒋清风看着俩人拳打脚踢的小动作,别开眼睛硬着头皮道。“楼下王公子和人打起来了,警/察都惊动了。” 纪珩东跟褚唯愿斗了一晚上有点口干舌燥的,他顺手拿起瓶水喝,漫不经心的问。“哪个王公子?” “王谨骞。” “噗——” “啊?!” 纪珩东的水一口呛出来,脸咳的通红。“王谨骞?!和人打架?他人在哪呢?” 蒋清风指了指窗外,言简意赅。“就在对面。” 纪珩东和褚唯愿两双眼睛齐刷刷的趴到窗台去看,只见路边打着警灯的地方,依稀能看到有人被带到车上。 纪珩东蹭的一下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一面指着褚唯愿威胁蒋清风。“你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褚唯愿蹦蹦跳跳的跟在纪珩东身后叫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要去!王谨骞也是我的朋友!” 纪珩东咣的一声关上门,反锁冷笑。“你去个六。” 一场社会斗殴事件,双方当事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在纪珩东的地盘上让王谨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纪珩东自是过意不去。首当其冲去把王谨骞弄出来的人,就得是他。 到了派出所,平头男人和同伙反而底气很足,大声跟负责记录的小民/警咆哮着要找家属律师。相比询问室另一端的王谨骞,则平静很多。也不知道是从哪找的冰袋,这位爷正一面按着红肿的眼角,一面看着那俩人出洋相。 没多一会儿,就有人来把王谨骞带到一个单独的屋子。纪珩东坐在左侧的墙边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王谨骞看见纪珩东也笑了,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战骋要是知道你挂彩了,估计得乐背过气儿去。” “周嘉鱼呢?”王谨骞嘴角被人打的裂了口,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纪珩东给他一个新冰袋,啧啧啧几声。“在外头等着呢,都吓坏了,我开你的车给她带过来的,到底为什么打起来了?” “我跟人约了谈事儿,路过正好碰见她,那俩孙子往车上拽她,一看就不认识。” 纪珩东翘着二郎腿仙儿的很,一只手玩着打火机。“那倒是该打,怎么着啊,事儿你想怎么弄?那俩货让你打的都不轻,估计是想报仇拿你当软柿子捏,嚷嚷着走程序验伤呢。” 王谨骞哼哼两声,冲着玻璃反光照了照自己。“什么来头啊。” “说起来,还跟你算是有点渊源。”纪珩东幸灾乐祸,“梳小平头那个叫梁嵩,是外院梁家的侄子,人称梁爷,仗着自己小叔眼睛长到头顶上去,得罪了不少人,老梁同志没记错的话应该正归咱妈管。” 王谨骞心里这叫一个痛快,舔着嘴角问。“那个呢?” “那个小喽啰一个,梁嵩小跟班的,估计这孙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刚才我去那屋听着那意思好像是要找人收拾你。不过你俩有一点倒是挺一样的,都不说是因为小鱼儿打起来的。” “你刚回来有些利害还不知道,老梁现在跟王姨正搭班子,这俩人交给我吧,回头我去老梁家串个门,扔点钱这事儿就算了了,他们先挑事儿压根就没理,别惊动咱妈了。” 王谨骞沉思一会儿,想起周嘉鱼被人拽着头发往车上拖的一幕,干脆拒绝。“不用,他不是嚷嚷着走程序吗?那就走呗,这个点儿我妈都睡了,你去联系尹召平。” 尹召平是王夫人秘书。 纪珩东挠挠头,起身往外走。“真生气了?行吧,我去打电话。” 当晚,原本正在睡梦中的尹召平接到电话匆匆离家,在派出所门口与梁家一行人撞了正着。 梁嵩的叔叔当然是认识尹召平的,见到对方吃了一惊,“尹秘书?你怎么在这?” 尹召平温和的推了推眼镜。“夫人的儿子让人打了,我来处理一下。” 梁家尚处于不知内情的状态,一听说是自己直管领导的儿子出事,梁嵩二叔忙把人往里请,打听着消息。“谁胆子这么大敢打王夫人的孩子?” 尹召平笑笑,“听说姓梁,叫梁嵩。” 梁家人客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瞬间场面变幻莫测。尹召平知道王夫人有多稀罕王谨骞这个儿子,顺势又添了一把柴火。“听说是这个梁嵩当街就敢抢谨骞的女朋友,喝了酒不说好像还吃了什么违禁药品,说话不干不净的把谨骞气急了才动的手,对方还嚷嚷着要按正规程序办,您说是不是得好好处理?” 梁家上下皆唯诺称是,脸色涨红尴尬。尹召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朝派出所里头缓步而去。 折腾到凌晨两点,王谨骞才从里面被放出来。先是交了一大笔保释金,然后签字办手续。 梁嵩亲爹亲妈老泪纵横的冲着王谨骞求情,王谨骞稳如泰山跟着尹召平交代,谁的脸面都不顾。“这事儿要是用钱能解决我就不麻烦尹叔了,我挨打这都没什么关系,我妈瞧我这样心疼,面儿上也过不去,您看怎么办合适?” 尹召平立即表态,“公事公办,决不姑息。” 王谨骞拍拍尹召平的肩,跟着纪珩东出了询问室,俩人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笑的贼兮兮的。 “我跟你折腾小半宿得先回去了,愿愿还在我那儿就不送你了,车停外头小鱼儿一直等你呢,今儿个这俩人没完,等找个机会带上战骋收拾他。” 王谨骞扭头问纪珩东,“怎么样?” 纪珩东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我看着怎么样?” 他身上的白衬衫丢了一颗扣子还沾了不少脏兮兮的血迹,衣裳歪歪扭扭的,原本俊朗精致的一张脸此刻眼角淤青,嘴角红肿,狼狈不堪。 纪珩东首肯,“挺惨的。” 王谨骞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信步往外走去。 ☆、第十八章 凌晨的派出/所院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巡逻的车拐进来,周嘉鱼抱着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指不停的打着圈儿,神情焦躁不安。 等了快两个小时,里头迟迟没有动静。 想起刚才执勤的警/察把王谨骞带走的时候,他脸上满不在乎的德行让周嘉鱼心都揪起来了。她怕如果真的王谨骞为此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就要愧疚一辈子了。 等了好半天,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跑过去却只见到纪珩东一个人出来。 “他呢?”她急切的往纪珩东身后看,眼睛红红的。 “好着呢。”纪珩东转着车钥匙。“马上出来了,你一会儿带着他弄弄脸上的伤,我先回去了。” “哎——”周嘉鱼不可思议的叫住纪珩东,“你这就走了?” 纪珩东头也不回,打了个呵欠。“都处理完了不走等着领你俩吃早餐啊?简单打架斗殴能有什么事儿。”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忡怔的周嘉鱼乐了。“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他跟人打架?” 周嘉鱼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从小就跟你们挨打,那身板……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纪珩东同情的拍拍周嘉鱼的肩,打算善意的提醒她一下。“你没亲眼见到的东西还多,哥哥先走了,你……保重自己吧。” 纪珩东留下这么句话扬长而去,留下周嘉鱼一个人站在夜风里不知所措。 大概又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门口才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只见王谨骞慢悠悠的从里面走出来,双手闲适的插在裤兜里,满脸青紫红肿,明明十分狼狈,可是表情姿态却又好像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周嘉鱼几步跑过去,心里大喊了一声谢天谢地。 步子在离他将将一臂远的地方刹住,周嘉鱼盯着他漆黑的眼睛,话一出口就带了些急切。“你怎么样啊………” 她眼睛红红的,垂在肩上的发梢的微风中被吹的左右晃动,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糯软蠕。她比王谨骞矮了一头,头顶的发旋正对着他的下巴,削瘦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发抖动,显得楚楚动人。 王谨骞嘴角被打裂了,稍微有牵动就疼的厉害。 他微张了张嘴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动没动,镇静问道。“担心我?” 周嘉鱼想碰碰他肿起来的眼角又不敢,手只堪堪在半空中举着,着急神色显而易见,“废话,万一你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那罪过就大了。” “你干嘛要跟他们打架,那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下好了,架也打了号儿你也蹲了,折腾大半宿痛快了?” 周嘉鱼瞪着王谨骞,心有余悸。 王谨骞脸上火辣辣的疼,被周嘉鱼这么一通数落心里压着的火全拱了出来。本来跟人打了一架还挂了彩就够窝囊的,谁想她还不领情。 “照你这么说我就活该下车去拽你?由着你让那俩孙子带走?是我被抓进去又不是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什么?” 他声音提高了些,冷漠愤怒的样子无端就给彼此之间带了些疏离。 周嘉鱼觉得他误会自己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笨拙的朝他解释。“不是……我是说这事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一定非要打架。就算你不来我也肯定不会和他们走的,何必惹这个麻烦。” 王谨骞彻底生气了,猛地拂开她碰自己眼睛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一个女孩摊上这事儿就算你再有办法也是吃亏的知道吗?在俩男的面前你能讨着什么好?是拿琴箱子不痛不痒的砸两下还是被人扯着头发挠两下?周嘉鱼我真挺好奇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逞能不是你这种逞法儿,不领情拉倒!” 他绕过她作势就要走,气的脸上青白,配上那一身伤,更显得惨烈。 “不是!”周嘉鱼伸手拉他,疼的眉头剧烈一抽。“我没不领情,我是担心你。” 他不管不顾下车去救她,不要命似的跟人家打架只为了给自己讨个尊严说法,她怎么可能不领情呢? 在外面等这几个小时里,她没有一分钟不为他着急,怕事情闹大她甚至想回家向周景平低头求救。现在他怎么能冲着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说,不领情拉倒? 她死死的巴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脾气上来一个转身就跑了。周嘉鱼脸憋的通红,他比自己先下去一个台阶,背对着她。 “从来就没人为我出头,你今天来给我弄懵了……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已经跟别人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她胳膊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攥着王谨骞的手慢慢松开。 王谨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神情闪烁,心里某个角落狠狠抽痛了一下,忽然转身一把给周嘉鱼按进怀里。 不是拥抱,却是比拥抱更为亲密的姿势。 她的头抵在他的颈窝,被他一只手用力按着,双手因为惯性环住他结实精瘦的腰身。 “好了对不起。”王谨骞把一直搁在裤兜里的手掌贴到她柔软顺滑的长发上,右手的小手指不自然的弯曲着,手背上还在隐隐渗血。他温厚清冽的嗓音忽的低了下来,“我不该这么说。” 他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可是颈窝那种温热熟悉的气息却是周嘉鱼一点也不陌生的。 整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这一刻被他这句话尽数瓦解,周嘉鱼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痒痒的扫在王谨骞的脖颈让周嘉鱼眼泪奔涌而出,心里的恐惧感也随之消了很多。她没有撒手,任由他按着自己头抱的更紧了些。 察觉到衣领的湿/热,王谨骞恍然大悟。“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打架流血这种事在男孩的世界自启蒙时期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何况是自上学起就常常被围攻或单挑的王谨骞。刚才在派出所里面他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收拾那两个人,现在想想,混乱嘈杂的酒吧街上,她刚躲过贼手的惊吓还没过去,下一秒就见识了酒瓶子板砖乱飞的场面也确实是挺招架不住的。 周嘉鱼一言不发,甚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王谨骞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什么时候我跟人打架能吃亏啊,战骋在我这都占不着便宜何况那俩人,就是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临近渐亮的天光里,在严肃庄严的派出/所门口,年轻男人正在温柔环抱着女孩低声哄慰,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侣。 动作气氛似乎太过暧/昧,周嘉鱼局促的从他怀里离的远了些,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她小幅度的抽了抽鼻子,讷讷的。“以后你别打架了。” 王谨骞模棱两可。“我尽量吧。” “那我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你都是伤啊……”她指了指自己脸,“这样怎么上班?” 王谨骞想了一会儿,“也对。”他朝着车走去,神情愉悦。“直接去你家吧。” “为什么?”周嘉鱼惊讶的睁大眼睛,“去我家干什么?” 王谨骞理所应当的开口。“今天风头出的够足了,这么点儿伤去犯不上不够现眼的,我一人回家也没法处理,干脆在你那儿将就将就得了。还是你愿意让我回大院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俩今天都干什么了?” “再说了,帮你这么大一忙,满酒吧街都知道我为了抢女朋友打了梁家的侄子,作为女朋友,不至于连收容我一宿,不对,半宿都不乐意吧?” 他说的字字都不太正经,但是每句又都在理。 “谁是你女朋友。”周嘉鱼低头咕哝了一句,王谨骞挑衅看着梁嵩说的那句我女朋友你说关我什么事的样子犹在眼前,她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一咬牙一闭眼,直接答应了。 王谨骞头一回往女生家里去,一路上显得淡定又平静,大义凛然的好像去做什么再正经的事情不过,可是心里却是肿着一张猪头脸美的不行。 他不急不缓的在她身旁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离周嘉鱼这个人的世界,更近了点。 跟着她进了家门,周嘉鱼在门口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双看起来码数略大的拖鞋,她踢踢踏踏的往屋里走,急着找药箱。“家里没男式拖鞋,你先凑合穿。” 王谨骞笑眯眯的打量着那双绣着粉色小花的拖鞋,心满意足的穿上往屋里走。 她房间不大,几十平米,却处处透着女孩特有的柔软温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宽阔的阳台上搁着的她练琴的椅子,椅子后面放着几盆绿色盆栽,都长得正好,有几盆已经开花了,王谨骞打量了一眼,不经意间,就瞥到了客厅墙壁上挂着那幅巨大的油画。 画上是一个拉大提琴的少女,背景选用了大片的金色做勾勒,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在专注的拉一首曲子,美好的胴/体上若隐若现穿了长长的白色纱衣,垂眼微笑间,神情无限柔和幸福。 周嘉鱼抱着药箱出来,看到王谨骞专注的目光匆匆走过去挡在他眼前。她晃了晃手里的消毒水和冰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快处理一下,别感染才好。” 王谨骞泰然自若的收回视线,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 棉签沾着消毒水有冰凉刺痛的触感,王谨骞看着周嘉鱼动作小心轻柔的把棉签覆在自己的眼角,没头没脑的就说了一句话。 ☆、第十九章 “你这算是不甘心呢,还是放不下?” 周嘉鱼沾着消毒水的动作一顿,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放不下?” 王谨骞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搁,一点一点蹭着药水,若无其事的。“别停啊。”他懒洋洋的往沙发后面仰,意有所指。“那画儿,画的不错。” 就知道是这样。 从他回来到现在,对于王谨骞多次无缘无故就挑出自己上一段恋情当话题的事情周嘉鱼已经从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习惯。她沉默的盯了他一会儿,手下忽然加重了力气,疼的王谨骞嘶的一声。 “不嘴贱你会死吗?” 王谨骞捂着脸,咬牙切齿的。“一幅破画儿还当块宝了,你要是不舍得怎么不打个板一天三炷香的供起来啊,都掉漆了还挂着。” 周嘉鱼愤愤的把药水拧好,摊开一块纱布,一扫之前阴霾低落的情绪。“我愿意挂在那儿你管得着吗?碍你什么事了?王谨骞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是哪惹着你了你总是揪着这事儿不放。” “你听好了,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放不下!我恨不得天天把我和原野那点事儿在脑子里过一万遍,然后等着雷氏破产跟他双宿双飞!”纱布上抹好了消炎消肿的药膏,淡淡清凉的中药味一点也不刺鼻。周嘉鱼啪的一下把纱布按到王谨骞脸上,拍拍手就走。“自己弄,弄好了滚蛋。” 王谨骞在沙发里窝了窝,舒服的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在乎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今天这么一闹估计动静不小,咱商量个事儿,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就当你是我女朋友,勉强把这个缺先顶上。” 周嘉鱼拒绝。“王谨骞,你不带趁火打劫的啊。” “谁趁火打劫了。”王谨骞翻身而起,十分诚恳。“你想啊,今儿当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儿我说你是我女朋友,架我也跟人家打了,连尹召平我都惊动了,回头梁家好信儿要是打听起来,哦,咱俩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我这闲事儿管的多没脸啊。” “再说了,做我女朋友你也不吃亏,你就是在这风头帮我顶个名儿,我也不对你干什么,就是怕回头我家老太太问起来要是没你这么个人我不好交代,你就凑合着先当一段,让我有个挡箭牌。” 王梁两家在工作上是互帮互助的关系,虽说王妈妈的地位要高上一些,但是王谨骞今天下了这么狠的手把人家侄子打了总归是说不过去的,两个人就算再血气方刚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导火索,王谨骞也不会这么做,这样看来,王谨骞这个理由的确很充足。 周嘉鱼蹲在地上不说话,好像在斟酌事情的严重程度。 王谨骞也有点心虚,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你考虑考虑?我可当你同意了啊。” “我只是帮你打个掩护。”周嘉鱼狐疑的看着王谨骞,“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我不否认就是了,你可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动什么歪心眼儿。” “我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王谨骞嗤笑,不着调的歪在两个靠垫上。“我就怕你到时候拽着我不撒手。” “滚!!!”周嘉鱼忐忑的抓起一个靠垫扣在他头上,一个起身就要走。 “我饿了。” “………” 王谨骞盯着周嘉鱼的后脑勺,瓮声瓮气的。“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晚上本来是去谈事儿的,之前就喝一肚子酒,又在那鬼地方折腾半宿。” 周嘉鱼拿着药箱恍若未闻,专心的走到水池边洗手。 王谨骞暗自磨了磨牙,拽出一张纸擤鼻子,故意把声音弄的很响。“空肚子没法吃感冒药,你有热水吗,不给吃饭给口水喝也行啊。” 真是的!!!周嘉鱼恨铁不成钢的拽下厨房门口挂着的围裙,有气无力的。 蔬菜周嘉鱼都是当天去超市买的,最近忙的也腾不出什么空来回家开伙,翻翻冰箱,除了两包速冻食品只剩下那天褚唯愿来时密封好的面条了。他感冒,速度食品怕吃了不新鲜,这祖宗胃又不好,周嘉鱼对上次两个人一起吃川菜给他辣的直接挂吊瓶的事情记忆犹新,因此做这顿饭的时候,周嘉鱼格外头疼。 翻箱倒柜半晌,总算是弄出了合适的。 小小的客厅和开放式的厨房连着,周嘉鱼穿着卡通图案的围裙背对着王谨骞,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皮筋把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围裙背后的带子恰好勾勒出她腰间的曲线,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在哗哗流水声中,她一抹身影无声的就给了人一种安稳。 王谨骞在客厅安静的看着,十根手指不自觉的搭在一起,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习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往遇见什么难题或者令人头疼的事情时,他就会一言不发的坐着,双手绕着小动作,目光空洞的盯着一处。 小时候在家里,王妈妈忙工作压根腾不出什么时间来管王谨骞,每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家里都摆好了保姆做的早餐,千篇一律的牛奶稀饭,到了晚上就是院儿里食堂万年不变打回来的保温饭盒,那个时候王谨骞和他爹坐在餐桌两头,彼此都苦大仇深的,王谨骞是看不见亲妈的失落,铁郎心同志是看不见媳妇的惆怅。 在爷俩的印象里,王妈妈好像从来就没有带着围裙下厨做过一顿饭。偶有机会过年过节,也是家里的阿姨切好了菜码好了调料等着她来翻勺,后来他去了美国,更没机会,每天除了数不清的咖啡就是切不动的牛排和鹅肝。 像周嘉鱼这样能凌晨给他洗手做羹汤的,好像她还真是第一个。 周嘉鱼觉得背后似乎太过诡异,不经意的回头撇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王谨骞回神,迅速笑了一下。“没想什么。” 周嘉鱼无语的转过身,把手上的菜刀剁的震天响。 王谨骞自知不能太得寸进尺,无聊等饭吃的过程中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机上一水儿的电话和消息,全都是投行来找人的,他不想看,也不想处理,干脆装瞧不见把屏幕换到了游戏界面,手上一面快速操作着屏幕上的僵尸一面悄无声息看了周嘉鱼一眼。 他舔舔嘴角,无声的把刚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家里有一块现成的骨头汤料,滚滚的水烧开以后迅速切一块下去熬煮,趁着开锅下了劲道细长的面条,配上一把绿油油的蔬菜和黄灿灿的煎蛋,不油腻也不冷淡。 奶白色浓稠鲜香的汤汁配上咬头十足的面条,看的周嘉鱼都有点饿了。 周嘉鱼叫王谨骞起来吃饭,可能是等的时间长了些,他半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含糊着应了一句半天才慢吞吞的走到餐桌旁吃饭,手机大咧咧的扔在茶几上。 餐桌不大,刚好能容下四个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王谨骞稀里哗啦的抽着面条,吃的一点也不客气。周嘉鱼也不忍心问他好不好吃这样的话,他眯了一会儿,脸色好像比之前白了很多。 “唔……手艺不错,” 周嘉鱼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问他。“你感冒药放哪了?我去给你拿。” 王谨骞滋溜面条吃的正酣,把刚才扯谎的事儿给忘了。“什么感冒药,路上买完我早就吃了。” 周嘉鱼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好像被他算计了太多回,也懒得跟他计较。 她走到里间的卧室不知道找什么,收拾了一会儿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衫。 “这衣服是我在家穿的,码数特别大,你一会儿把身上这件换下来去里面睡吧。” 王谨骞再没骨气也还是有原则的。“不穿,我一个大男人穿女人衣服算怎么回事儿。” “那你就躺沙发,别穿脏衣服睡床。” “我光着睡。” “那你走吧。” “…………穿!”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几个来回,就都战斗力低下的告饶要休息。王谨骞是真累了,拿过周嘉鱼那件干净衣服走到里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睡的很斯文礼貌,只躺了双人床的一个床边,双手抱着肩膀,眼睛紧闭。 周嘉鱼一个人在外面默默收拾了碗筷,想了想还是把他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搅了。在等洗衣机漫长的时间里,她靠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发着呆,睡意全无。 以前觉得自己和王谨骞这个人扯在一起总是别扭,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别扭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在她的生活里成了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什么时候起,她周嘉鱼也能接受一个并不太熟络的男人吃着她做的饭,睡着她的卧室,并且鬼使神差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他做了女朋友呢? 周嘉鱼啊周嘉鱼,你确定你是被诓的吗? 天光已经渐渐亮了,周嘉鱼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把熨好的衬衫蹑手蹑脚的送到里间的卧室去,有些不放心的,小心翼翼的,把手轻轻搁在王谨骞的额头上。 他感冒又受了伤,周嘉鱼怕他发烧感染,算是万幸,王谨骞睡的沉,额头上没有灼人的热度还出人意料的发了一层汗。周嘉鱼嫌弃的冲他做了个鬼脸,把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看着王谨骞色彩斑驳的脸和黑漆漆的睫毛,心里倏地涌出一股温柔的情绪。 ☆、第二十章 周嘉鱼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又一个晚上了。天色微深,一时看不出是即将天亮还是马上落暮。她舒服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这一觉睡的又沉又香,身上酸软的不行,她揉揉眼睛刚想掏出手机看时间,脑子顿时清醒起来。 这屋里,好像应该不止她一人儿吧? 周嘉鱼腾的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她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衣裳还是昨天穿的长裙,只是——昨天躺在这里的人呢?! “王谨骞?”她试着小声叫他,探出头朝外面的客厅看了看。 没人回应,屋子里空荡荡的。 周嘉鱼怔怔的坐在床上,仔细回忆起睡前的情景。本来想去屋里看看他发烧了没有,结果他一直在发汗,睡的并不太安稳。周嘉鱼怕他发了汗被捂着会受凉,就挨着他坐在地板上玩手机,间歇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拿出纸巾给他擦一擦。 可能是屋里安静她忙到了半夜实在太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床头她洗好的那件白衬衫不见了,倒是昨晚给他换的半袖被不太规整的叠好了放在那里。屋里屋外的走了一圈,他也没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周嘉鱼挠挠头,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忘恩负义,管他呢!走就走吧。 周嘉鱼先是去浴室舒舒服服服的洗了个澡,打算一会儿买了水果去私教老师那里接小月亮回花店,心情很是舒展。还没等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去,她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串很陌生的号码,周嘉鱼接起来。“您好哪位?” 电话那端静默几秒,忽然响起一道略微嗲气的女声。“请问,是周嘉鱼周小姐吗?” 周嘉鱼神情一凛,“是。” 对方轻笑了一下,温柔好听的嗓音嫩的能掐出水来。她站在二楼别墅的书房,手指轻巧的在一本蓝色文件夹上打着节拍,神色愉悦。“你好我叫雷晚,原野的妻子,我们可以出来聊聊吗?” 似乎是料到周嘉鱼会说什么,雷晚又不疾不徐的补了一句。“我想我们应该有的谈,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周小姐你的照片。” 书房外侧的走廊有脚步声传来,美丽年轻的女人警觉朝外面看了一眼,迅速说出一个地址。“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会所见。” 电话刚被切断,原野正好推门而入。 看到站在书房里的雷晚他也吃了一惊,随即笑开了。“宝贝,怎么在这里。” 雷晚嗔怪的几步奔到他怀里,乖巧的把头靠在他肩膀,嘟着嘴。“阿姨说找不到你,又不敢来你书房看,我肚子饿,就跑上来看你在不在。” 夫妻两个虽然抱着,可是目光却分别放在了两处。原野镇定的看了看书桌上的摆设,一脸疼爱的摸着雷晚的头发。“我去阳台接了个电话,画廊那边有点事情。乖,你先下楼,我马上过去。” “好,”雷晚抬头欲在原野脸上吻一下,撒着娇。“你快点来哦。” 待雷晚关门出去,原野骤然紧张的走到书桌前翻看。那本蓝色的文件是压在最下面的,上面还贴着密封的标签。 还好,还原封不动的搁在那里。 原野撕开标签把已经看了无数次的资料再度翻开,对着履历表第一页那个笑容清隽五官精致的男人攥紧了拳头。 文件夹翻开的第一页,赫然是王谨骞三个字。 一个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在网络搜索引擎上只要打出名姓,就会出现他人生中所有光辉历史的一个男人。 原野注视着那三个字,心里挫败感是前所未有的浓重。 他以为能够站在周嘉鱼身边的左不过是和自己当年一样受她恩惠的货色,可是没想到,在他大动干戈打算好好与这个男人发起一场战争用自己现在拥有的资本来打一场时,这个男人光是一个名字就让他输的一败涂地。 年轻的小威尔先生啊,一个在资本市场控制于无形的男人,每天光是一个表情动作就能流放出大笔资金的男人,又怎么能是他一个凭双手吃饭的人可以挑衅的。 原野想着那个一如既往骄傲的女人,忽然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痛恨曾经无情把她推开的自己。 威尔投行大厦楼下。 王谨骞走出大厦一楼的旋转门,身后跟着十几位衣着严肃讲究的投资团队。 他手里拿着笔,正在低头看一份报告,偶尔蹙眉和身边的江助理低声吩咐着什么,身后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此时此刻站在最前方等着司机开车过来的老板,一身同样的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整洁笔挺的一丝不苟,如果忽略掉这位执行官先生的脸,那么场面都还可以称得上是威风凛凛牛/逼闪闪。 王谨骞脸上的红肿消的差不多了,只是眼角有一大块淤青,嘴角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周嘉鱼给他抹的是什么药水儿,他起床的时候洗了半天都没把那颜色弄掉。 昨个夜里老板英勇救人的行为早就在公司里传开了,事情甚至都传到科达集团老板那里。当晚约好的投行执行官非但没有按时赴约,而是被弄到了小黑屋蹲号儿的事迹不过一夜之间,就在这个不大的圈子里炸开了。 王谨骞来上班的时候,一路上伴随着所有员工“王总早”这样的问候还有他们偷偷打量着自己的眼光。 但是王谨骞丝毫没有卧槽我昨天跟别人打架脸花花绿绿没法见人的羞耻感,而是淡定自若的和员工们点头,甚至还召集众高层开了个早会,搞的一众人在会上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科达的合同你通知法务让他们尽快送过去,字我已经签好了,告诉何姿这份报告我看过了,但是其中几个数据不准确,让她明天改好了再拿过来,签约仪式……推迟到我从香港回来以后吧。” 江助理憋着笑,老实的应下。“王总,那您去香港的行程是否也要推迟?” 王谨骞把文件递过去,站在宽阔的停车平台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推迟?” 江助理斟酌着,为了保护老板威严把话说的很是委婉。“这次峰会邀请的人很多,媒体会跟着一直报道,而且您作为投行的亚洲代表方首次出席,………上镜的几率很高啊。” 远处被擦的锃亮的宾利缓缓开过来,王谨骞拉开车门,微微一笑。“那正好,我代表亚洲投资方,你代表我。”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江助理跟一帮顾问团面面相觑,心里懊悔不迭。 王谨骞闯了这么大的祸,自然是说什么都要回家跟亲妈耍耍/贱讨个免罪金牌的。 家里阿姨听说王谨骞受伤,特地去了市场买了上好的牛骨炖汤,王谨骞进屋什么话都没说,先洗手咕咚咕咚喝了两碗。 王夫人今天回家回的早,特地备好了一桌饭菜等儿子回来。铁郎心叼着烟斗,看着自己媳妇坐在楼下稳如泰山那个样子,胆颤心惊给儿子求情。 “儿子身上还带着伤,你就别打了吧……” 王夫人今儿破天荒的脱了戎装,一身平常打扮,犀利的眉眼不难看出年轻时的英姿飒爽。她看着王谨骞吃饭的德行冷哼,“我倒是敢打,你儿子现在厉害着呢,都能把人家侄儿脑瓜开了瓢。” 铁郎心惊讶的啊了一声,带着老花镜下楼。“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王谨骞咬着排骨得意洋洋的跟他爹炫耀,“我是空手!!什么都没有!他还拿着安全锁呢!蠢死了!” 王夫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到桌上,汤碗里的的汤水都要震上三震。“还挺得意啊?” 王谨骞他爹和他默默低头,谁也不说话。 “上午老梁就来我这儿找我了,那话说的叫一个诚恳,进屋就差给我磕头了,我倒好被蒙在鼓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跟他天天门对着门办公,你小子在外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下手那么狠,让你妈多难办。” 王谨骞抽出纸巾斯文的擦了擦嘴,表情一下冷了。“那都算轻的。” “你出息了你!”王夫人嘴上骂他,手上又给他挑了两块排骨盛出来。“给我瞧瞧这脸,我儿这脸打小就没落着什么好儿,我问你,梁家那侄儿真是跟你抢人你才动的手?” “是啊。”王谨骞凑过脸让亲妈看看,一碰就疼的哎呦。“俩流氓也值得您跟我发火,我要是不去,您儿媳妇就让*害了知道吗?” 王夫人不信,心疼的给王谨骞拿鸡蛋生敷。“什么儿媳妇,周家那姑娘是你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吗,正谈着呢。”王谨骞试探的问着王夫人,乖得很。“您觉着怎么样?” “周家啊……”王夫人沉吟,与铁郎心对视一眼半晌没言语,精明的笑了笑。“人嘛,你打就打了,嘉鱼那孩子还行,我瞧着是不是性子倔了点。” 王夫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让王谨骞心里有点没谱。 王夫人闲闲的夹了口菜。“你昨个,是住在她那儿了?” 王谨骞十分聪明,知道王夫人在意什么,话锋一转。“都给她吓坏了,我觉着这事儿闹到医院去不好看,哄着她去家里给我上的药。” 王谨骞想起今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半趴在床边不舒服的睡颜。沉默半晌。 “妈,我挺喜欢小鱼儿的。” 他理着衬衫的袖子,眼神笃定坚持。所以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王谨骞活了二十多年王妈妈可是从来没听到过从他嘴里说喜欢什么,心下了然。王夫人笑一笑,放下筷子。 “先处着看看,得空带她来家里吃顿饭吧。” ☆、第二十一章 雷晚选的是一家英式下午茶的会所,装修风格和英国本土的茶馆很像,满屋宝蓝色镶着复古花纹的壁纸,通顶的水晶吊灯,处处绣着精致图案的餐巾和烤制讲究点心架。周嘉鱼坐在车里朝着落地的玻璃望了一眼,踟躇不前。 “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去?” 正对着前头遮阳板补妆的褚唯愿满不在乎,认真仔细的涂着唇彩。“去就去呗,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吧,她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准儿冲进去给你报仇。” 周嘉鱼推开她张牙舞爪的手,忧心忡忡。 “我不是怕……本来我跟那人渣就没什么,这下一去,倒是显得有什么了似的。” “大错特错!”褚唯愿用俩胳膊比划了个大叉,“你要是去了才显得你坦荡呢,不去好像才心虚呢。” 褚唯愿自从在纪珩东那儿听说了周嘉鱼跟王谨骞在酒吧门口打架的事儿就一心巴望着来看看周嘉鱼打听点儿八卦消息,好不容易晚上活捉当事人,却赶上周嘉鱼心事重重要出门的情景。机会不容错过,她也不等周嘉鱼去哪儿干什么,像个小尾巴似的就爬上车了。 “再说了……”褚唯愿贼兮兮的笑,“你现在有王谨骞这么颗大树你怕她干什么?进去腰板挺的直直的,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是跟你拿过去那点儿破事兴师问罪呢,咱就包一甩告诉她姑奶奶现在有主了,别攥着手里那两张旧牌当宝儿。” 周嘉鱼听着别扭,“什么就有王谨骞这颗大树了……别乱讲啊。” “嘿!”褚唯愿挑起眉毛,那吊儿郎当的小样子简直和纪珩东不着调的时候一模一样。“你问问,你问问咱这圈儿里有谁不知道王谨骞在外头放话说你是她女朋友的?嘉鱼姐……你就别不承认了嘛。” 周嘉鱼答应过王谨骞不戳穿他这层面子,想解释的话憋在心里头难受,可是想想褚唯愿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临窗位置一身紫色洋装的女人正在不紧不慢的往杯里斟着花茶,偶尔向窗外漫不经心的看上两眼,略古典的五官带了些女孩儿特有的娇气,周嘉鱼看着雷晚的侧影,心里忽然有了底气。 “那我去了?” “去吧!我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褚唯愿振臂一呼,慷慨激昂。 周嘉鱼被她逗笑了,掐了掐小姑娘的鼻子,提包下车。“乖乖车上等着我,扶手里有零食。” “喂猴儿呢你!”褚唯愿不满的咕哝了一句,趴着车窗小声嘱咐她。“你也大度一点啊!万一就是想找你喝个茶什么的,别忘了买单!” 周嘉鱼一身剪裁合适的黑色露肩连衣裙,微微膨起的下摆衬的她一双腿修长笔直,脸上妆容精致得体,脑后的头发此时也打了弧度适宜的波浪披在肩上,她挽着包,冲褚唯愿眨了眨眼,转身向会所里走去。 会所不大,尤其是晚间店里更是没什么人,周围坐着的三三两两也都是结伴逛街累了来这里休息的女孩子,环境舒适的很。 周嘉鱼在金发碧眼的侍者引领下来到雷晚订好的位置,礼貌鞠了个躬离开。 雷晚坐着,微微仰头看了一眼站在座位旁边的周嘉鱼轻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雷晚,原野的妻子,我们以前见过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当年自己一只腿打着厚厚的石膏站在广场上糟糕狼狈的像个疯子一样,而她则开着时尚张扬的跑车,带着大大的墨镜从她面前载着刚刚分手的前男友绝尘而去,那幅画面,是周嘉鱼人生中为数不多使自己难以忘怀的。 周嘉鱼同样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掌心的那只手柔软无骨,相比常年拿着琴杆的周嘉鱼来说,触感很好。 她镇静点头,介绍自己。“你好雷小姐,周嘉鱼。” 雷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往周嘉鱼的白瓷杯里慢慢倒了一杯茶。 玫瑰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漾开,甜腻的气息十分诱人。 “上次见周小姐的时候,你好像身体不舒服,糟糕的很。现在看看,其实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嘛。” 雷晚笑的毫无恶意,周嘉鱼淡淡的打量着她,波澜不惊。“那个时候身边有一个很糟糕的人,所以自己也变得很糟糕,让雷小姐见笑了。” 雷晚浅呷了一口茶,无意的说道。“现在那个很糟糕的人不仅不糟糕,还事业有成名利双收,不知道周小姐的变化是否也与这个有关呢?” 周嘉鱼摸着白瓷杯上的花纹,镇静问道。“你什么意思?” “雷小姐,我今天来赴你本人的约一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二是我并不认为一个曾经是我前男友的人现在做了你丈夫的这种关系,能够让我们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雷晚拿起餐巾缓慢的擦了擦嘴角,严肃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兜圈子了。” 她带着钻戒的手指捻着小银勺,温柔而优雅。“本来呢,我们在台湾那边生活的好好的,在英国那里画展巡回也做的好好的,可是原野忽然提出要回c大做一次无偿展览,美其名曰要回馈母校,可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们两个在展厅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打他的那一巴掌。周小姐,我不能否认你们之间确实有过某一段过去,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也能接受,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已经和我结婚的时候,还惦记着他的,前任女友。” 银勺与桌面碰撞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雷晚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嘉鱼,神情傲慢。 “当年他可以为了他的梦想抛弃你,说明你没有那么重要,现在找你无非也就是想玩玩,周小姐,如果你识相一点,就离我们远一点吧,拜托你了。” 周嘉鱼安静的听着,嘴角时而向上微翘,笑容礼貌。 “我为什么要离你们远一点?”她云淡风轻的反问回去,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雷小姐,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包括……”她顿了顿,继而张口道。“包括我的爱人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躲远一点。” “该躲远的,不该是你们吗?” “既然雷小姐能够神通广大到知晓你丈夫的一切,也自然应该知道,在你们结婚的这几年我究竟有没有和原野联系过见过面,现在我生活的很好,我们两个,说到底又是谁在揪着过去不放。” 周嘉鱼大方的注视着雷晚,两个同样修习艺术的女孩皆是气质出众,可是周嘉鱼挺直的脊背和眉眼却似乎胜出一筹。“曾经原野的确很让我着迷,也让我受过重伤怀恨不甘过,但是雷小姐,不是谁都会捧着以前的日子过明天的,我有很多更好更值得的事情去做,原野这个人渣,压,跟,就,不,配。” “我能容忍你们夫妻偶尔一次来干扰我的生活,看不住你的丈夫是你做妻子的失职,但是如果再有第二次你这样莫名其妙的跑来找兴师问罪,别怪我不客气。这话我原来对原野说过,现在同样适用于你。” 她把她的丈夫用这样轻蔑的言语描述出来,心里快意的很。看来褚唯愿说的没错,你多想想你现在的生活,就会觉得之前的事情会如此无足轻重。 周嘉鱼泰然自若的盯着雷晚,十分挑衅。 “谈话就此为止吧,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谢谢你的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周嘉鱼从包里拿出钱夹,招手示意服务生埋单。 她看不懂价格表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英文,但是在单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十分从容。 眼看着周嘉鱼拎包要走,雷晚忽然无助的出声。 “他在查你。” “什么?”周嘉鱼回身。 “他在查你,”雷晚幽幽的叹了口气,妆容一瞬间垮了下来。“我无意间在书房发现的,里面有你近年来全部的资料,还有你现在那个男朋友的,叫王……” 周嘉鱼喉咙一紧,脱口而出。“王谨骞。” “对。”雷晚颓然,双手无力的护住小腹。“那上面有他详尽的资料,家里的股份爸爸有一大半交给了原野,我也即将要当妈咪不会再参与家族的事情,我真的不希望原野为你做出什么傻事来,你知道的,我们家……还是有一些实力的,如果他真的因为你动用了家族的资本做了什么荒唐事,这样爸爸不会高兴,家族的叔伯们也不会高兴的!” 原野……查王谨骞? 周嘉鱼蓦地想起那日在c大展览厅原野说的那句话,他嘲笑她身边的人是小白脸,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前一晚在车里看到的王谨骞了。 雷氏的实力周嘉鱼略有耳闻,资产雄厚的家族企业,名头很响,原野这个人做事没什么底线更没什么原则,如果真的像雷晚说的那样他在背后偷偷查王谨骞,那么岂不是事情变得麻烦了。 想到王谨骞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样子,周嘉鱼觉得心里很慌。在她的印象里,王谨骞这个人就是小资本小列强,智商高学习好,偶尔在电视报纸上见到他人模狗样念英语的样子也煞有介事。和他认识十几载,她从来没有估量过这个男人的真正实力,亦不曾希望他出事。 周嘉鱼站在路边,心里第一次冒出了原野这个神经病怎么不去死的想法。 ☆、第二十二章 周嘉鱼忐忑不安了好几天,做什么事儿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先是排练拉错了好几个音符被乐团的负责老师狗血喷头的骂了几顿,然后在花店帮忙硬生生把人家客人要的玫瑰弄成了一束百合,搞的小月亮都带了点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小孩子用稚嫩的手语在周嘉鱼面前比划,嘉鱼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嘉鱼蹲在花店门口直勾勾的,挣扎了半天才做决定,她起身拍了拍小月亮的头。 “好好看店,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巧克力。” 小月亮乖巧的点头,朝着周嘉鱼比划一个加油的手势。 江北辰刚从一个签约仪式上下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合作方的中午答谢酒会,行程安排的很满,他接到周嘉鱼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吃惊,没想到她能打给自己。 周嘉鱼在电话里头一遭用了求这个字儿,倒是给江北辰吓了一跳。这姑娘平时万事不求人,活的倔,今天难得跟自己张一回嘴叫声三哥,江北辰寻思就是天大的事儿他也得给办了。出了承办签约仪式的酒店,他吩咐车停在外面的大门口,等着周嘉鱼来。 夏天天热,周嘉鱼赶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脸被晒得红红的。江北辰坐在后排招呼她上车,让司机把空调开的大了些。 世廑集团江总江北辰,江家的幺孙,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虽然小时候跟着院里那一拨混小子没少捅娄子惹祸,可是偏偏是个最聪明上进的。国外留学归来,短短几年时间就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外界无人不知江家这颗摇钱树的本事。 江北辰曾经在欺负王谨骞的孩子王里排行老三,周嘉鱼随着褚唯愿是要叫一声三哥的。虽然带着些世家子弟特有的顽劣倨傲,江北辰就本性来说,对周遭的朋友还是很仗义的。周嘉鱼来找他帮忙,也是犹豫了好久才下的决心。 江北辰从车上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一身西装革履,含笑问道。“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有事?” 周嘉鱼拿着冰冰凉凉的矿泉水,尴尬的挠了挠脑门。“有点事儿,也不知道三哥能不能帮上忙,其实……说出来挺丢人的。” 周嘉鱼和褚唯愿是他们一帮混小子从小看到大的,江北辰也不见外。“你跟愿愿在我这儿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丢人不丢人,什么事你说,我能办一定办。” 周嘉鱼理了理思路,把昨天和雷晚见面的大致经过说了一下,提到原野在背后偷偷查王谨骞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本来是我自己的事,不应该来麻烦你的,但是我实在没什么办法了,也不知道雷晚说的是真是假,我又不好直接去问,要是王谨骞真的因为原野受到什么影响,我就太过意不去了。纪珩东那厮不靠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想来想去,也就三哥能帮我了。” 江北辰就愿意听纪珩东不如自己的话,尤其是从褚唯愿周嘉鱼这些女孩嘴里。 江北辰松了口气,飘飘然起来。“嗨,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能让你这大热天的来找我,说白了你是想让我帮你盯着点雷氏,怕他们干出什么让王谨骞遭遇不测?” 周嘉鱼点点头,给江北辰的理解能力打了个赞。 江北辰的重点根本不在周嘉鱼来求他的这件事上,而是搁在了周嘉鱼对王谨骞的态度上。 俩人在酒吧街打架的事儿他只是听纪珩东跟自己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并没有逮住机会问王谨骞,现在周嘉鱼主动送上门来,江北辰作为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打听。“你对王谨骞现在这么上心,俩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速度够快的,连我们都不知道。” 周嘉鱼心虚,嘿嘿笑着。 江北辰也不再问,出言宽慰她。“放心吧鱼儿,雷氏不是什么大来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从上市起那股价一年比一年低,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想跟我一个子公司合作结果投标那一轮就给刷下去了,他想动王谨骞还差的远着呢,那原……什么来着?”江北辰想了原野的名字半天也没想起来,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那龟孙子现在还缠着你?丫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干脆哪天我找人收拾一顿得了,你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听到江北辰这么说周嘉鱼心里稍安,忙拒绝道。“千万别,我一点也不想跟这人再有什么牵扯了,当年……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也没别的什么,我先走了?” 江北辰叫住她,半开玩笑的问。“你这么担心,怎么不去直接找王谨骞提醒他?” 周嘉鱼一怔,“他本来就挺无辜的,被扯进这档子烂事儿我怕他……” 周嘉鱼想起一提原野王谨骞就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那副德行,心里没谱。 江北辰了悟,示意助手帮周嘉鱼开门。“放心吧,我帮你盯着就是了。” 待周嘉鱼走后,江北辰才坐在车里玩味的笑了起来。周嘉鱼今天来走这一趟,至少证明了两件事,第一,她和王谨骞的关系肯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第二,周嘉鱼对王谨骞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 江北辰笑呵呵的把电话打到王谨骞那里,听着他压低声音窸窸窣窣的从会议室里开门出来。 “有话说,有屁放,忙着呢。” 今天是汇集亚洲所有投行高级职员的一场会议,目的就香港即将召开的峰会做准备,各家老板都很看好这次峰会带来的发展前景,王谨骞作为威尔的执行官,是会议的重中之重。 江北辰撇了撇嘴,有点遗憾。“这么不友好啊……那我估计,这事你是不想听了。” 王谨骞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江北辰故意吊着他胃口,叹了口气。 王谨骞被惹毛了,里头正进行到发言阶段,他作为会议主持人中途离场算怎么回事儿?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小鱼儿刚才来找我了。” 王谨骞往会议室走的脚步不出意料的停下,别扭反问。“找你?她找你干什么?” 王谨骞克制着自己强烈的不满,心里咆哮,江北辰一个做生意的土老板你找他干什么啊!!!缺钱吗!!缺钱你为什么不跟我要!!我是开银行的我比他更有钱啊啊啊啊!! 江北辰听出王谨骞话中的醋劲儿,慢吞吞的拉长了语调逗他。“找我谈谈心啊……” 王谨骞就知道江北辰故意的,冷哼一声。“行啊,不说是吧?一会儿我就给你老婆打电话,告儿她你今天跟一个妙龄姑娘谈心,挂了。” “哎哎哎!!”江北辰急吼吼的嚷了一嗓子,吓出一脑门的汗。“算你狠!” 江北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串话,很是不甘心。“小鱼儿今天让我帮着她盯着雷氏,雷氏你知道吧?好像是要对你出手,她怕你卷进来,王谨骞,其实这事儿你比我更拿手啊,你现在对小鱼儿瞒得这么紧,就不怕有一天她知道了跟你翻脸?” 王谨骞明白大概,有点不可置信。“她怕我出事儿?” 简直要飘起来了好吗!!王谨骞兴奋的掐着电话一扫这些天的阴霾,原本他还因为她始终不联系自己快要怄死了,连开会都阴森森的,他知道她去见雷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关心自己,更没想到雷家区区一点小动作竟然给她吓成这样。 江北辰见不得王谨骞喜滋滋的德行,忍不住打击他。“别美了,你俩关系要真那么近她能跑来找我?还是拿你当生人呢,别高兴的太早。” 王谨骞哼着歌儿十分自大。“你懂什么?要慢慢来。知道关心我了就是好事情!” 江北辰配合应着,正经提醒他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小鱼儿经不起骗,别回头让她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王谨骞挂掉电话,虽然得意,可是也不禁推敲起江北辰的那番话来。 周嘉鱼从江北辰那里出来以后,心里搁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明显轻松了很多。她步履轻快的提着一大袋子甜点往学校的方向走,想着下午要把拉错的几首曲子好好练习几遍。 可能是没了心事,就连排练都格外卖力。 为了争取美国演出的竟演资格,比赛在即,乐团所有人都异常重视。周嘉鱼跟着和音一个下午,晚上腾出时间休息一会儿,她把下午从甜品店带过来的蛋糕分给相熟的同学,一个人找了角落发呆。 一晃……都快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最近不也不知道是怎么,总会在生活的一些小闲暇想起他,想起他说过的话,想起他做过的事情。 周嘉鱼握着手机,心里想,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的吧?何况他才为自己打架受伤,是不是于情于理,都该问问他伤好了没有?药有没有按时擦? 说服自己的话越来越多,周嘉鱼的心跳的就越来越快。屏幕上王谨骞三个字就像有魔力似的让她盯着不放。 管他呢!周嘉鱼豪迈的一闭眼,手指颤颤巍巍的,坚决果断的,按了绿色的通话键。 电话的盲音滴滴的响,周嘉鱼站在排练室外空旷寂静的走廊内,呼吸轻缓绵长。 好像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才被接通。 王谨骞疏懒低哑的嗓音自话筒倾泻而出,听的周嘉鱼心里颤了颤。 “喂?” ☆、第二十三章 周嘉鱼电话打来的时候王谨骞正在办公室加班,第一次代表亚洲投行方面在峰会发言,虽然这种场合王谨骞参加的不少,但是面对和美国不完全相同的资金状况和市场前景,还是要认真准备一下的。 电话被搁在手边,开了振动。处于静谧的环境中任何突然响起来的噪音都会干扰王谨骞的思路。 嗡嗡的振动铃音响了长达十几秒,久到周嘉鱼都快挂掉的时候王谨骞才摘掉眼镜疲惫的接了起来。 持续开了一天的会,他声音有点沙哑。“喂?” 电话这边的周嘉鱼做了一个平静的深呼吸,脑中迅速措辞想着该说什么好。 听筒半晌没有声音,王谨骞觉出不对,把手机微微拿开看了眼来电显示,霎时无声的笑了。 终于打来了啊……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重新把电话贴在耳边,耐心的等着周嘉鱼开口。 “……那个,是我。”周嘉鱼站在排练教室外面的窗台旁,生硬的率先打破僵局。 王谨骞往身后舒适宽大的椅子一仰,散漫的应了一句。“我知道啊。” 他什么都没做,更是什么话都还没说,周嘉鱼的脸却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你在忙吗?” 快说你很忙,然后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挂掉电话了。周嘉鱼暗自祈祷。 “不忙。”王谨骞看着笔记本上不断传输过来的会议日程,镇静自若的撒谎。电脑屏幕显示的时间刚好是晚饭的点儿,他问周嘉鱼。“你在哪,花店?” “没,”周嘉鱼握着电话手心潮湿,“乐团在排练,我中场休息。” “哦。”王谨骞甚至能想到她悄悄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给自己的那副情景,一脸严肃紧张的站在什么地方,或许……手指还在不安的做什么小动作? 场面又变得安静无比,周嘉鱼受不了这种非人的交流模式,干脆的问他。“你伤好点了没?有没有按时擦药?肿消了吗?” “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伤啊,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他凉凉的嘲讽她,这些天心中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 王谨骞透过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反光照了照自己那张脸,满意的扬起下巴摸了摸自己。也不知道她给自己上的是什么药,抹了三四天嘴角那块碍眼的红肿就消了,脸上一些斑驳的淤痕也淡了很多,如果不仔细去看,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哪儿那么快,我就是摔一下还得见点血吧,人家抡过来的是实在拳头,且着呢。” 周嘉鱼听后自责,十分懊恼。“这么严重啊……”她在这边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更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到最后,只低头默默的重复了一遍之前跟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那你记得按时涂药不要碰水哦。” 王谨骞觉得可能自己让她歉疚感加重了,忙把话头找补回来,生怕她再把电话挂掉。 “行我记着了,你怎么这时候还在乐团排练呢?都饭点儿了还不回去?” “最近有一场挺大的比赛,老师们都很重视,搞不好还要开夜车呢。”周嘉鱼透过玻璃门看了同样神色倦怠的同事,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你要来看吗?大后天在国家大剧院,我们和哥伦比亚的一支交响乐团竟演,曲子都是平常很难听到的。” 她忘了是听谁说过,王谨骞失眠的症状挺严重的,而音乐会好像是治失眠一个很管用的办法。一般不懂音乐的,只要进了观众席,不出二十分钟,一准儿睡的沉。 周嘉鱼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却又把话故意讲的随意平淡。 王谨骞好像在走动,电话那边有细碎的声响。 他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含在嘴里,等了半晌才咽下去。再开口时嗓音清越不少,“你这是邀请我啊?怎么听着心一点也不诚呢?” 她横下心,没好气的问他,“那你到底来不来?” “………” “不来。”他拒绝的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好像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周嘉鱼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和王谨骞打电话了。 “我挂了!!!” “我明天去香港出差。”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一个是愤怒羞赦的女声,一个是平静隐隐带着温润笑意的男声。 王谨骞摩挲着玻璃杯上刚刚退下去的一层水痕,耐心解释。“那边有峰会,要开几天,我回不来。” 周嘉鱼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恨自己为什么要脑子一热请他来看演出,忙装作无所谓的口气。“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忙你的。里面找我排练呢,我得先回去了。” 他轻声嗯了一下,等周嘉鱼即将按掉通话的时候,心里一紧迅速叫住她。 “嘉鱼?” 周嘉鱼赶紧把电话又贴了回去,眼睛睁的老大。“怎么?” “等我回来去找你。” 他话说的平常,似在和朋友约见明天的一场见面般。空荡的能听见回音的走廊里,周嘉鱼站在一方深沉暮色中,听着他一把温和嗓音,心脏倏地,就跳快了两拍。 针对国际上一些难以解决的经济问题召开的亚洲经济峰会在香港盛大召开,会议开始前一天,各家受邀的金融机构,上市公司纷纷整装待发,打算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这次难得的机会。 航站楼的贵宾休息室里,威尔投行的精英团队正在里面休息,彼此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谈,相比同来参加会议的别家员工,神情轻松自在。都是些在美国跟着王谨骞滚过风口浪尖的,自然不把这次会议太放在心上。 休息室不起眼的地方,王谨骞正在和助理核对着最后的行程。 “今晚入住酒店休息,有三家公司的老板约您面谈合作具体事宜,我只给您确认了一家,明天后天是峰会高级论坛,您有一次公众发表性演讲,其中会有各国负责此次会议的首脑来参加,还有您将代表亚洲投行做总结性问题陈述,并且提出解决方案。会议结束当晚,在维多利亚港的游轮上,召开落幕酒会。” 王谨骞听的漫不经心,只有在最后的落幕酒会上稍稍停顿一下。 门外有空姐适时提醒登机,一行人这才整理着装往停机坪上走去。 此次威尔投行出席团队一共八个人,除了何姿以外,全都是男性。飞机订的是头等舱,宽敞的机舱里,两人位的座位上,好巧不巧的,何姿和王谨骞是同一排。 何姿今天为了配合会议严肃气氛,特地穿了一套黑色套装,为了避免沉闷还带了素雅的珍珠耳饰和项链。她化着得体的妆容,正冲着刚走进来的王谨骞打招呼。 “嗨,王总。” 王谨骞看到何姿眉头剧烈一跳,回头质疑的瞟了身后的助理一眼。 助理感觉后脊梁一阵阴风刮过,俯首解释。“我当时跟您在核对日程……登机牌是何小姐去办的……” 自何姿报道那天后,王谨骞碍于她在办公室门外的直白作风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她是卓阳的得意师妹,是自己的同行同事,王谨骞一点也不愿意让自己跟她扯上什么与工作无关的新闻,可是他没想到,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何姿坐在靠窗里侧,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一个大男人,尤其是王谨骞这种在国外呆过几年的男人,如果因为一个座位让女人为难,那显然太不绅士。 王谨骞暗自递给助理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大大方方坐在何姿左手的位置,和她点头打招呼。 “何小姐。” 何姿和王谨骞就隔了半只手的距离,她朝王谨骞微笑着,“私自换掉我和江助理的登机牌还请王总别怪罪,我想,针对这次峰会还需要我和您就一些相关投资细节商定一下。” “我的荣幸。” 何姿来到公司短短一段时间,人干练办事也利落,除了她漂亮的履历表和工作经验以外,作为一个女人在生意场上和人谈判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在投资圈子里,这样的女顾问,是威尔投行除了执行官以外最好宣传自己的一张名片。 飞机平稳起飞,航程不过三四个小时。 何姿在飞机上一直在专注的研究着什么,偶尔也会探头小声询问王谨骞一些意见。王谨骞很看重何姿的能力,也十分尊重这个师妹。对于她的问题,大多是耐心解答。 交流多了,王谨骞渐渐发现何姿考虑事情的方式和很多人不太一样。 比如在峰会上涉及的一些投资,何姿指着近年来的会议记录同王谨骞阐述。 “三年来峰会主要目标都是针对东南亚一些矿石产业投资,最初收益回报率很高,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对象。” “为什么?”王谨骞发问,“矿石产业一本万利,除去廉价的人工费用以外其本身资源就是不可估量的一笔,这个时候我们不投其所好,恐怕在政/府那里不好交代。” 何姿理了理耳边整齐的短发,沉吟道。“开采矿石的大多数是周边村庄里的家庭,有老人,还有怀着孕的妇女,他们每天双手就算磨出血泡也还得不到一块矿石万分之一的回报,其中还要经历着被搜/身,防止偷盗这样灭绝尊严的行为,王总,这种践踏他人行为所获得的利润,我想我们威尔投行,不赚也罢。” “我记得王总你曾经说过,干这一行,本身就是要扔掉良心做事,可是如果连良知都扔掉,那离失败就很近了。” 王谨骞记得这话,这话是他毕业的时候他的老教授告诉他的。那时候他即将去美国总部任职,临行前老教授和他沿着校园的路慢慢往外走,曾经用一模一样的话来叮嘱他。 人行世上,最忌不过为钱无情。 他曾经在继而老布鲁士先生的发布会上提到,那时候年轻,尚且不知这里的水有多深,可是没想到,何姿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王谨骞注意到她在指给自己的几份报告时,上面全都是用铅笔撰写的文案。就连展示数据的图表都是工工整整用了尺子画出来的。 王谨骞惊诧,“你所有的评估报告都是手写?” 何姿低头羞涩一笑,“老习惯了,有些事情用电脑总是思考的慢了些,用笔写,来的准确。” 王谨骞将她写报告时用的一支铅笔拿起,沉默半晌,才放回去感慨道。 “现在能用笔来做事的人,不多了。” ☆、第二十四章 峰会召开的第一天,王谨骞就出尽了风头。 传说中华尔街的天才华裔,布鲁氏威尔投行中华区ceo首度在会议上发声,缓缓中文从会议中心数百与会人员带着的耳麦倾泻而出,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自信镇定。短短的十五分钟演说发言,硬是让各家媒体争先抢破了头。 财经报纸上,他一袭黑色正装笑容得体的演讲照片席卷国内国外的报刊版面,无数年轻女孩驻足报刊书店只为了一睹传说中小威尔先生的真容。 一时间,王谨骞这三个字,又一次成为了圈内炙手可热的焦点。 晚上周嘉鱼和一帮发小去平时总吃的那家大排档,人声鼎沸的烧烤摊位旁边,各家当宝贝似的小祖宗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大桌子。 跟着这帮人,最是聊不出什么正经事儿的。先是各自倒了倒苦水,然后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着谁取乐子。 纪珩东带着褚唯愿,江北辰和褚唯愿的哥哥褚穆都带着媳妇,难得的是,战骋也从队里休了探亲假回家。 每次这样的场合里,战骋总是缺一个跟他能斗嘴动手的,纪珩东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从来不敢招惹这个大块头,江北辰嫌弃战骋情商低智商低,也不太愿意搭理他。搞的战骋无聊,把地上一箱啤酒都徒手开了瓶盖儿以后,他开始危险的惦记上了王谨骞同学。 他一只腿踩在旁边闲着的板凳上,把手指头捏的咔吧咔吧作响。 “王谨骞呢?他回来我还没见着他呢,躲哪儿去了?” 话一落下,吃串儿的喝酒的哄老婆的全都停下手里的活,一齐把目光瞟向了正在往鸡翅上撒辣椒的周嘉鱼。 周嘉鱼咬了一口滋滋冒着油花的鸡翅膀,烫的舌头直打卷儿。“都看着我干什么?” 大家欷歔,“你俩走的最近不看你看谁?” 战骋不知道王谨骞和周嘉鱼其中发生的事儿,听着大家暧昧不明的话隐约明白几分,“你俩?你俩?!” “啊对!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呢!”人类八卦的灵魂普及大师纪珩东一拍大腿,贱兮兮的往战骋那边挪了挪凳子。“听我给你讲啊,事情是这样的……” 在座的很多对周嘉鱼和王谨骞的事情还不明朗,这回算是逮住机会看了纪珩东演的现场版。 纪珩东先是声情并茂的把王谨骞英勇抡酒瓶子挥板砖的行为描述了一次,然后满脸得瑟的把他蹲号儿那副惨样形容了一遍。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啊,我在旁边那屋等着,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那眼睛,肿了……”纪珩东把手搁在自己脸上比划,用两根手指划出一块距离。“肿了得有这么大吧……,那下巴还有血,捂着个冰袋要多惨有多惨,衣裳扣子都……” 为自己跟别人打架的王谨骞本来在周嘉鱼心里本来是一个挺伟岸的形象,结果被纪珩东这么一模仿,硬生生像个犯了事儿的混球。 周嘉鱼听不下去,抄起一包面巾纸就往纪珩东身上打,美目怒睁。“你差不多得了啊,一男人怎么嘴那么碎!” ”怎么着?我说他你不爱听了?这么快就护食儿?“ 周嘉鱼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掐嘴架是把好手,尤其是跟纪珩东这样的从小掐到大的。她把鸡骨头在桌上无聊的拼出形状,闲闲的打击他。 ”你忘了你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让人堵胡同里那顿揍了?听说住院打石膏半个多月呢,跟王谨骞比起来差不了多远吧。“ “哎——不对。”周嘉鱼蹙着眉,学着当年的纪珩东伸出两只胳膊僵硬的做瘫倒状。“差远了,至少王谨骞没瘫痪的时候跟人家护士说,嘿嘿,美女,留个电话呗~” “噗哧——” 众人看见周嘉鱼这么惟妙惟肖的学着纪珩东那副风/流样笑的喘不上气,纪珩东没面子,咬牙切齿的。 “周嘉鱼你厉害是吧!你敢说王谨骞跟你回家以后就没占你便宜?” “啊?!”在座的各位震惊,没想到后续还有这么档子事儿。 褚穆作为过来人感慨,“王谨骞这小子手够快的,竟然登堂入室了?” 褚唯愿不高兴,“嘉鱼姐,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快老实交代!” 江北辰心里琢磨,到底是在资本市场上混久了的,简直是占领高地于无形啊! 气氛一时因为这个话题热闹起来,许是因为当事人不在,说话格外没了忌讳,一直在拿着周嘉鱼和王谨骞开着玩笑。江北辰恍然想起上午去公司秘书给他在路上买的财经报纸,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早上我上班,报纸还说了他在香港峰会的事儿,等着我去拿。” 江北辰拿着车钥匙去路边停着的车里拿报纸,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报纸的财经版面上,王谨骞个人演讲抓拍的照片被放大了搁在醒目标题旁边,扫上一眼,还真配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 大家伙拿着报纸互相传看,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的地方。 “咱们骞儿旁边这女的是谁啊,看着够味儿。” 都是久经沙场的公子哥儿,对于发现漂亮女性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只见洋洋洒洒报道峰会的文章下方,还有几张配图的小照片,王谨骞所带领的威尔投行正坐在某个列席听报告,王谨骞旁边,一位年轻干练的短发女人正在笑意盈盈的和他低声交谈什么。 褚唯愿抢过报纸,迅速看了一眼,嘴里哒哒哒像个小机关枪。 “l今年夏季新款,看颜色国内还没这种货,鞋是吉米的限量款,全水晶镶嵌,手上的戒指看不清成色,不过从个头来讲嘛……应该是斯里兰卡的货色。这人,来头不小。” “嗯,是挺好看的。”察觉到大家若有似无打量自己的目光,周嘉鱼也凑过去认真的看了一眼,点点头给出一个肯定。 照片的女人离王谨骞很近,一双饱满鲜艳的唇瓣离他的侧脸也就几厘米的距离。两个人都穿着一样颜色的正装,笑的同样清浅,看上去倒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江北辰不经意观察了一下周嘉鱼的脸色,怕哪个神经大条的说出格的话。赶紧出声。“别瞎猜,应该就是普通同事吧。” “对对对,肯定就是同事。” “鱼儿,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他?” 周嘉鱼被点名,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打电话?” “看上去挺合适的啊。” 她仰头干掉杯里冰凉的啤酒,舔了舔嘴唇。酒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周嘉鱼望着报纸上两个人登对的背影,若无其事的拿了一大串青辣椒塞进嘴里,辣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远在香港刚刚结束一天会议的王谨骞,正从会议大厅一楼往外走,同行的只有江助理和何姿两个人。 “今天和南亚那边商谈,他们对我们拒绝投资矿产的事情很费解,伦纳先生说,希望能有机会和您当面谈。” 在会场上绷了一天的紧张神经在这会儿稍有放松,王谨骞捏了捏眉心,抬手看了眼腕表。 “我没时间。” 这个时间,她应该排练睡了吧?王谨骞从兜里摸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江助理察觉到老板心思似乎不在这,便低头提着公文包不再讲话。 何姿站在王谨骞的右手,听着王谨骞坚决果断的否认矿产投资心头一暖。“王总,我知道这个提议可能能让您压力很大,也会损失一部分利益,真的非常感谢您。要不然明天伦纳先生那里我去说?” “为什么你去说?”王谨骞把手机揣回兜里,并没有看向何姿。“不必要的事情我们就没有去解释的必要,去解释了他们就会对你不做这个项目有所体谅或者改观吗?” 王谨骞想起谈判厅内各家为了争夺项目拉投资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嘲讽的勾起唇角。 何姿第一次听到王谨骞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时哑口无言。 远处司机把车缓缓开进来,王谨骞绅士的为何姿拉开车门,礼貌疏离。“任何解释在资本市场都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不做就是不做,你也没必要和他们阐述你的原因,因为那会让你——”王谨骞停顿一下,微微一笑。“淘汰的更快一点。” 何姿心惊,蓦地抬眼看向王谨骞。 他西装平整的穿在身上,搭在车门上的一只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衣袖,正神色从容的看着她,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说过一样。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夜幕中的香港才刚刚拉开她绮丽的面纱,路边彩色霓虹不断从车窗中映射进来,衬得王谨骞半张侧脸忽明忽暗。 何姿看着闭目养神的王谨骞,小幅度和司机讲话。“可以在尖沙咀那个街口稍稍停一吗?” 江助理反应快,何姿作为投行顾问自然也是他的上司,立刻转头询问道。“何小姐您有什么东西要买吗?可以告诉我,我吩咐人去就行了。” 何姿笑着摇头。“我上个月在一家店里订了个包包,前天给我发信息说已经订到了,顺路我去拿一下。”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何姿调皮的回头朝王谨骞吐了吐舌头。“女孩子嘛……都喜欢这个,王总不介意吧?” “当然不。” 那条街是尖沙咀最著名的奢侈品店,都这个时间有不少的门店还是灯火通明不断有客人来往,何姿去的是一家不起眼但是装修的很有风格的店铺,带着旧时英国的风情,橱窗里两个衣着精致的女模特带着欧式礼帽,正扬首冷漠的看着路人。 何姿下车去店里取包,车里留下司机,江助理,和王谨骞三个大男人百无聊赖。 江助理看着店门口那个奢侈的logo,一时忘我叹了口气。“当年,我前女友就是因为我没给她买一只包,才跟我分开的……” “省吃俭用了半年才攒够了钱,等到我去买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的时候,她已经提着那个大牌的新款来跟我分手了。” 司机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当地人,听后理解的点点头。“我老婆都大把年纪也还喜欢这些东西,天天跟我念要我看别人家的谁谁谁,可是我做司机的,买不起喽。” 王谨骞正扭头盯着橱窗中那个女模特手中的包发呆,听闻前面的两个人的对话皱眉问。“女人……都喜欢这个?” 他怎么记着她妈就拎了一辈子黑漆漆的公文包呢?! “现在上到十几岁的小姑娘下到八十岁的老太婆,她们只要生气,这个东西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呦。” 江助理也附和,“是啊,这就和男人喜欢车是一样的吧,哪有那个女孩子不爱美的呢?” 橱窗中模特拎着的那只包在夜色中泛着高贵的光芒,复古的款式和颜色让王谨骞一瞬间就能想到她背着它的样子。 心念一动,王谨骞利索的开门下了车。 ☆、第二十五章 王谨骞推开店门进去的时候,收银台的店员正笑容可掬的给何姿订下的那只包包打包装,何姿见到王谨骞进来的身影脸上虽没有太波动的表情,但是内心还是窃喜的。 一个男人,一个作为老板的男人,在一个女人进入一家奢侈品店紧随其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她买单。 何姿接过店员双手捧着的纸袋,故作惊讶问道。“您怎么来了,也有东西要买吗?” 王谨骞站在店门口,朝着何姿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进来随便看看。”他指着橱窗里的那个模特,礼貌的跟不远处的店员示意。“可以把这个拿给我看一下吗?” 店员打开玻璃橱窗的锁,带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那只深绿色的皮包,同时不忘赞叹王谨骞。 “先生眼光真好,这款包包是l经典之作,在创始人coco夫人穿着阔腿裤走在法国街头的时候就风靡过,毫不谦虚的说,全香港只有这一只。” 那只深绿色的包呈半圆状,皮质不似普通的羊皮或者牛皮,倒像是稀有的蜥蜴皮纹路,深沉并不张扬的绿色在店里水晶射灯的照映下泛着高贵明亮的光泽,在开合的锁扣处,还有几枚金色的珐琅装饰闪闪发亮。 何姿也被吸引过来,饶是用惯了大牌的她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好漂亮!” 王谨骞不懂她们女孩子挑东西讲究的那些,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东西好看,适合她。 王谨骞微笑的看着店员,心情忽然特别好。“麻烦包起来吧,” 金发碧眼的店员听闻王谨骞这么说一下慌了,为难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售出一桩大单该有的兴奋。 “oh,sorry……sir……” “有什么问题吗?”王谨骞挑眉。 “这款包我们不出售的。”店员抱歉的鞠躬,一脸遗憾。 “为什么?”王谨骞不解。 一旁的何姿忽然轻轻拉了拉王谨骞的袖子,柔声解释。“这种商品一般都有些年头了,我们俗称它为vintage,是古董,不仅仅代表自身的品牌设计,还代表一段历史,价值不可估量,所以都是不卖的。” 在王谨骞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概不出售的这种理论。他在美国,一应穿戴和生活用品都有首席特助莫妮卡按时准备,偶尔遇上什么场合需要他准备礼物也早早的就有人来询问他的意见提前去买,王谨骞先生的钱夹里所有现金在回国之前都只是摆设,从来都派不上什么真正的用场。 这种长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状态,就造就了王谨骞现在卧槽这个世界上还有老子买不来的东西这种狂妄自大的现象,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姿,重复了一遍。“vintage?不卖?” 王谨骞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玩意儿适合她,她一定会喜欢的!喜欢的就必须要给她搞到手这样粗暴简单的想法。 何姿没见过王谨骞这样偏执的时候,一时几个人站在门店里面面相觑,场面尴尬诡异。 她挽上王谨骞的胳膊,就像一个懂事的女友,温柔大方。“王总,要不算了吧?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的……” 店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跟着劝慰这个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啊先生,里面还有很多款式,您要不要看看?也都很适合这位小姐的。” 王谨骞是一个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他站在橱窗门口,严肃的冲着店员摇头,”buy。” 堂堂投行的执行总裁,硬是堵在人家模特前头说什么也不肯让店员把包送回模特身上,就像一个毛头小子玩世不恭。店员无奈,只得叫来了楼上的店长。 店长是一位气质上佳的中年女人,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双手交叠在小腹向王谨骞微笑道歉,还未发声,王谨骞已经率先开口。 “任何商品都是有交换价值的,女士,您不妨听听我的条件。” 中年女人神色一滞,随即笑开。“当然,先生。” 奢侈品的定义是一种超出人们生存与发展需要范围的,具有独特、稀缺、珍奇等特点的消费品,何姿自认为在女性这个群体里,她拥有这种消费品数量并不算少,可是直到王谨骞在pose机上刷刷走单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个男人的消费观究竟与女性存在了多大的差异。 起初何姿以为他看中的那款包是挑给自己的,聪明如她,在看到王谨骞如此坚持的那一秒何姿就顿悟了,与他相识也有几年,像王谨骞这般有身份地位的人是万万不会自降身价亲临一家门店为难一个店员的,更不会为了送自己一个礼物,这样大动干戈,尤其是在看到刷卡单那一串零之后。 王谨骞作为老板,既然赶上了,自然是不会让何姿付钱的。 他低头签字,何姿那笔账单在他刚刚挥霍出去的那行数字上,就像是一个零头。 在车里等着两位boss回来的江助理,在收到银行方面消费提示信息后,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总啊,您这是在一家卖包的店里,逛着逛着,就买了一辆车吗…… 两个人并排从店里走出来,王谨骞去后备箱放战利品,明显很愉快。何姿看着这位师兄愉悦的神色,浅笑着调侃。“能让王总这么破费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早就听闻王谨骞出身世家,同辈没有姐妹,他母亲又是位女巾帼,自然也是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王谨骞扣上后备箱的盖子,不置可否。 何姿大着胆子追问,“女朋友?” “一个朋友。” 不过,就要成为女朋友了。王谨骞看着何姿精致的妆容,脑中却构想出另一个人收到礼物时的画面。是……会怒气冲冲的说不要呢?还是会嘴硬的把东西毫不客气扛回家里? 一晃,都好几天没见到了她了啊,王谨骞有点惆怅。 看着王谨骞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何姿后退一步,半开玩笑半认真。“王总,很多机会都该是平等的,不是吗?” “那要看你争取的事情是什么。”王谨骞沉静自若,“如果没有竞争空间,放弃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我是做风投的,最擅长的……就是在零余地中找到生存的一切可能然后一举获胜。” 王谨骞无动于衷,“何总监好像做风投这一行太久了,不妨考虑一下销售,有时候多去了解下别家客户对事情的认知会更全面一点。” 何姿面上终于挂不住,一改之前笑颜,沉默坐回车里。 王谨骞顺势帮她关上车门,弯腰跟司机和江助理说道。“安全把何小姐送回酒店,我自己回去。” 在何姿和江助理惊愕的目光中,王谨骞笑着拍了拍车门,头也不回的朝着街对面走去。 ………… 第二日,就是周嘉鱼比赛的晚上。 时间定在晚上六点,还不到五点的时候,大剧院门口就堵满了车。有不少来听音乐会的听众,还有参赛者的亲友团,各校观摩的学生老师,硬生生把停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嘉鱼跟着乐团在后台做最后的上台准备,此次负责指挥的是学校在外聘请的外援,军乐团退休的一位老教授,也是曾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指挥过的指挥家。 老指挥家从事这一行几十年,参与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演出,见过的世面和人物自然也不算少,最难得的,是这位老先生识得周嘉鱼。 周嘉鱼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姓氏。 临上台前,周嘉鱼正在对着化妆镜描唇彩,身后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周嘉鱼回头,是平日里负责带他们练习的孙教授。周嘉鱼从小许是学习不好的缘故,见到老师就有一种紧张严肃感。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自觉的打着立正。“孙教授。” “哎。”孙教室抱着手臂,看着一身黑色礼服的周嘉鱼满意的点点头。跟她介绍旁边的人,“嘉鱼,这是咱们今天聘请来的外援杜老,杜老听说你的专业水准还不错,想过来跟你聊聊。” 杜老别看年纪大了,却是精神矍铄风采依旧,一身燕尾服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位老绅士。 他看着周嘉鱼慈祥的笑,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年轻人,好好表现。台下有很多观众都很期待。” 周嘉鱼笑的乖巧懂事儿,一面说着杜老您走好一面心里嘀咕,谁会期待呢?底下坐着的都是人家的亲朋好友,她那对儿神奇的爹妈来不来暂且不谈,光是那帮厮混长大的乌合之众,一听她这高雅音乐就都纷纷表示欣赏不来不肯赏光了。 外面主持人已经在报幕了,周嘉鱼拍了拍脸,绕到幕布后头开始做演出最后的准备。 演出分为两轮竞赛,每支乐团展示曲目必须控制在二十七到三十二分钟之间。 周嘉鱼掩在乐团众多同事中,坐在右侧大提琴演奏区,伴随着老指挥家一个手势,一曲交响乐缓缓拉开序幕。 大提琴不似小提琴活泼,它沉稳低调的音色在剧院中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沉寂,且沁人心脾。 周嘉鱼专注的拉动手中的琴杆,眉眼舒缓,好像整个人,也都随着那些音符沉浸到音乐中去了。 在下列的观众席中,有一个不起眼儿的位置坐了一个人,正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她。 可能是因为演出环境,总之将近两个小时的比赛下来大家的情绪异常高涨,发挥的十分出色。比赛结果要经评委会决议三天后公示,可是乐团里的每一个人都高兴的好像已经夺了冠军一样。 校方也表示很满意,打算演出结束后请大家夜宵。 先是和对手方的团队一一握手拥抱,然后大家整理好各自的乐器和谱子才浩浩荡荡的从后门出去。 虽是演出结束了,可是后门还有不少来捧场的听众或者是家属,见到演出人员出来,都高高兴兴的送上捧花和礼物,周嘉鱼拉着琴箱,轻轻微笑着看着乐团同事与家人朋友拥抱欢呼,心里越发落寞。 她站在人群中间,高挑明艳,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正当气氛热闹的时候,从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车子从特殊通道径直开到剧院后门的台阶下,远远一看,好大的气势。 不多时,有司机下来跑到后排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做工精良的皮鞋。 周嘉鱼嘴半张着,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双皮鞋的主人。 年轻男人单只手臂扶在车门上,露出一截洁白的衬衫袖口,袖下是一只带着腕表骨节修长的手,他对着她笑的温柔清俊,一把深沉嗓音虽然不大,却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他两片薄唇开合,分明在叫她的名字。 “嘉鱼。” ☆、第二十六章 王谨骞提前离港,官方闭幕酒会当晚只匆匆现身几分钟就不见踪影,留下投行众精英面对各方询问老板下落的问题不知如何作答。 江助理被老板强行带上willib那枚金色胸牌,端着酒杯站在百名首脑大佬中间,快要为难的哭出来了。在酒店临行前,王谨骞趁着上车的时候把别在自己胸前的名卡摘下来换在江助理的身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给你加薪。” 江助理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此次香港之行自己表现甚佳得到了老板的赏识,要知道,这可是王谨骞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满意的表情啊!! 可是到了酒会现场之后,江助理就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上的深深恶意。 王谨骞仅在开场前三分钟上台露面,等底下一大票员工想找人的时候,江助理已经接到从酒店方面传来的消息,就在刚才,王总已经让司机送到了机场,乘坐最快的一班飞机回京。行李和此次峰会商谈的议案统统没有带走,带走的,只有昨晚他心血来潮买的那只女士拎包。 江助理看着老板发过来的“不许声张”四个大字欲哭无泪,第一次觉得给资本家的钱,其实没那么好赚。 何姿端着酒杯跟在江助理身后,不断给他小声提醒前来碰杯谈合作的各家背景,一圈下来,江助理满头大汗。 何姿调侃的看着这位助理,巧妙的打听王谨骞的消息。“王总是身体不舒服吗?” 江助理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应该是吧。” 他总不能说你们被当作神一样的小威尔先生提前撂挑子跑回家去泡妞了吧…… 何姿不信,狐疑问道。“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就回北京了呢。” 江助理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王总回去了?!” 看来还真的是走了啊。 何姿心里不能说一点失落都没有,昨天他扔下她独自离开,今日本想着借酒会这个缘由拉近一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是没想到,他连两人彼此交流的机会都不给。 何姿仰头抿了一口酒,掩饰好情绪,笑的大方自然。“我乱猜的,走吧。” ………… 王谨骞的飞机落地刚好是晚上九点,门口一早就有司机在等他。 他匆匆从闸口出来,没提多余的行李,只单手拎着一只白色的纸袋。司机以为老板提前从香港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谁知他不回家,不去公司,而是把人发送走自己亲自驱车去了国家大剧院。 司机一人儿站在原地寻思,跟着他这么久,也没听说这位小王总家里有什么亲戚是唱戏的啊…… 王谨骞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总算是赶在她离开剧院之前到了地方。 他在车里,隔的很远,可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站在人群中,一身白色礼服衬得她更加出类拔萃,她手里拖着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琴箱,站在台阶上看着别人明眸皓齿的浅笑,那浅浅的笑容里,有半分礼貌客套,有半分羡慕寂寥。 周遭都是刚才还在一起表演的同事,转眼间他们兴高采烈的来与亲人朋友拥抱微笑,他们捧着鲜花,收到各种各样的庆功礼物,无关价值轻重,却最是能表达此刻的自己此刻的幸福荣耀。 王谨骞脚下油门加快,性能极好的车子在璀璨流彩的夜晚如同一只满弓的箭,用一种不可小觑的速度和气势冲了过去。 他一身黑色正装,站在车旁扬声喊她的名字。眼中含笑,疏懒轻松。 那一声嘉鱼,就像是一位迟来的丈夫,充满温柔歉意,却也让周嘉鱼一瞬间红了脸。 王谨骞来的声势不小,吸引了众多目光。周嘉鱼站在台阶上怔怔看着忽然出现的王谨骞,心脏狂跳。 旁边站着的是负责乐团的教授,见到这一幕心领神会的笑,侧过脸来问周嘉鱼。“是男朋友?” 周嘉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因为她很想很想点头说,是的。 有些事情在周嘉鱼的眼里是被经历惯了也看淡了的,可是当你刻意不去在乎的一幕幕场景发生在你眼前,心里的失落还是会一层一层漫了上来。王谨骞这一声嘉鱼,就像是一只手,将她拉出困境,满足了她作为女孩子心底里那些难以启齿的小虚荣,小骄傲。 周嘉鱼放下琴箱,走下台阶,站在王谨骞面前,脑中忽然就蹦出了那句话。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她看着王谨骞,迟钝的问他。“不是在香港开会吗?” 王谨骞眼中的笑意一直绵延到心底,她问这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半张着嘴的样子忽然就带了点蠢蠢的样子。 他注视着她,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你那么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不来多遗憾。” 周嘉鱼撇了撇嘴,故作不屑,十分嘴硬。“谁诚心诚意的邀请你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哦……”王谨骞慢悠悠的拉长了语调,趴在车门上促狭的问。“那刚才站在上头望眼欲穿的是等谁呢,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周嘉鱼被他问的语塞,眼睛明亮,脸颊绯红。她不说话,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两个人之间,有一种气氛在慢慢改变。 王谨骞追问她,“你们一会要去干什么?” “老师说请大家吃夜宵,不过……”周嘉鱼眼神向后挑了挑,“你要一起去吗?” 周围都是乐团一起共事的年轻人,从未听说过周嘉鱼同谁有过什么绯闻暧昧。如今抓到现行,都忍不住打探个究竟。 毕竟关于王谨骞,乐团的演员们可是印象深刻。 几个月前排场十足的就职会上,这一位可是主角,他不单单是乐团的大雇主,还是趁着就职会没结束就把人家大提琴手拐跑的执行官。 乐团的老师率先活络气氛。“嘉鱼,让你朋友一起去啊!大家都是年轻人,玩儿的来也热闹!” 几位跟周嘉鱼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也嬉笑着起哄。“就是就是,看着这位也是刚来,咱们比赛没赶上,罚他两杯酒总行吧!” “跟你在一起演出好歹也两年了,这都还不认识呢,走走走一起去!” 周嘉鱼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架拢着下不来台,为难的看着王谨骞。“去……吗……?” 王谨骞心想老子大老远回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跟你和你一帮同事热热闹闹的吃夜宵啊!!老子是为了跟你独处啊!!!但是处于一个这么大的团体,考虑到周嘉鱼以后在乐团的生存,王谨骞极为亲民的微笑点头。 “去吧,大家一起。” 老教授一听这话算是拍了板,站在台阶上大手一挥。 “有车的上车,没车的咱们上学校的车,吃什么你们定今天我请客,走!” 大家哄笑,纷纷转投来接自己的亲友团那里去,一时间,浩浩荡荡十几辆车算是才从大剧院出发。 乐团有一个微信群,大家上了车热热闹闹的在群里聊开,商量着一会儿吃什么。 有人提议说吃麻辣小龙虾,喝上一扎冰啤酒,绝对痛快。 周嘉鱼坐在车里心里一紧,迅速在群里嚷嚷着说不要。 同事a:“你平时辣的不是吃的最欢的吗?今天怎么不要?” 同事b:“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可是很诚实呢!周嘉鱼你反对无效!” 同事c:“干嘛不吃辣?怕你跟你男朋友接吻啊?” 周嘉鱼听的面红耳赤,眼神根本不敢看正在开车的王谨骞。她拿着手机做贼心虚的反驳回去,好像自己从来就不吃辣。 在周嘉鱼蛮不讲理的争夺下,大家一致协商同意去吃日式料理。 长长的回转寿司桌上,硬是被他们一行人坐的满满的,周嘉鱼和王谨骞紧紧挨在一起,在人声鼎沸的店堂里像是一对情侣。 都是年轻人在一起共同话题也多,不多时气氛就活络了起来。彼此你搂着我我架着你,不分认识与不认识。周嘉鱼和同事们拿着装满梅酒的小瓷瓶互相碰杯,偶尔说起什么还会一起开怀大笑。 她许是喝了酒,头发松松散散的落在肩膀,眼神迷蒙的看着王谨骞,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王谨骞面前的碟子里,满是她夹给他的东西,有不沾芥末的寿司,有剥了皮的虾子,有口感温和酒酿萝卜和糯米丸子。 周嘉鱼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蹙眉嘟囔。“你怎么不吃啊,都是不辣的,真的,我发誓一点也不辣!”她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来发誓,心里嘴里念的都是他不吃辣椒这件事。 屋里头热,王谨骞在车上就脱了西装外套,里头只着了一件衬衣,他一本正经的坐在她旁边,伸手探周嘉鱼的额头。“你是不是喝多了?” “屁!”周嘉鱼打了个嗝,毫无淑女形象的拍开他的手。“我这不是怕你吃不饱回头又抱怨我嘛……” 王谨骞从她手里抢过酒瓶,低头闻了闻。 虽然有一股梅子的清甜,可是酒精度数也不低。他把酒瓶拿到自己这边,低声威胁她。 “别喝了啊。” 周嘉鱼咯咯笑,忽然把头凑过去离他近了点儿。“王谨骞,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不依不饶的,王谨骞墨黑的眸子同样回视她,沉默不语。 两个人在喧闹欢乐的饭桌上,在众多嘈杂震耳的声音中,自成一方天地。 王谨骞正要开口,忽然旁边跑来一帮人朝着他俩歪歪晃晃的冲了过来,个个脸上都笑的鸡贼,问出这一晚上大家都想问的八卦。 “嘉鱼儿,你跟咱们这位王总……是怎么认识的?” ☆、第二十七章 怎么认识的啊…… 周嘉鱼和王谨骞互相对视的状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周嘉鱼猛地的偏过头躲开王谨骞的目光,心虚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 王谨骞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微笑着看着前来八卦的众人。 “我和她是邻居,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哦——”众人醒悟,更兴奋了。“那就是青梅竹马呗?” “光腚娃娃的情谊啊?那可深远了!” 王谨骞沉思,“唔?算不上是青梅竹马,我们……分开过一段时间。” 曾经分开的那四五年里,他成为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成为了小威尔先生,成为了大名鼎鼎布鲁士投资银行的王总,可是她呢?一个人身处异地,谈了一个并不珍惜她的男朋友,然后在原本就不顺随的人生里添上了更挥之不去的一笔阴影,然后继续活的勇猛倔强。 现在想想,曾经分开的那些日子在当初看来也许算不上什么,可是放到如今,却是王谨骞最遗憾的一件事。回来的这一段时间,王谨骞常常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做出设想,如果那一年他没走,如果他在彼此最青涩的岁月里对她更关注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其实青春时期的王谨骞,对隔壁周家的周嘉鱼,更多的感情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对她,总是抱着一种同情。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刚上高中,每天下了晚课回来,还没进院门就能听到悠长的大提琴声,周嘉鱼就在自家的门口,坐上一只木板凳,每天从六点练习到七点,雷打不动。 王谨骞问过褚唯愿,为什么周嘉鱼每次练琴都要在外面,从来不进屋。 褚唯愿趴在周嘉鱼的家门口,小心翼翼的说,曹阿姨生病,她的女儿也要高考,这个时间要安静学习,所以嘉鱼姐姐就要在外面,练完才准进屋。 再后来,她高考结束以后他正好在那个夏天飞往美国,临走的前一天,这些孩子凑到一起去外面吃烧烤。那个时候周嘉鱼亭亭玉立,像很多人一样和他挥手道别,按照年龄,她得叫他一声谨骞哥哥,可是她从来不叫,每次只王谨骞长,王谨骞短。这次也不例外。 站在家门口,她仰头跟他摆手,神情自然。王谨骞,你明天就要走啦? 他当时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姑娘,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地方空落落的,就好像他这一走,这个曾经用一曲二泉映月来委婉嘲笑他的姑娘,也就不在了。 话题一旦被打开,大家总是想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嘉鱼你藏的够深的,俩人都认识这么多年还瞒着我们,也不知道上回是谁啊,给人家去演出还嘴硬骗我们说跟王总不熟!” “那你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主动的?” 更有甚者,已经有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搭着王谨骞神秘兮兮的问,“进行到哪一垒了?” 王谨骞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就是不说话。他这一沉默,恰好给了人无限遐想。 周嘉鱼听不下去了,挤开包围着王谨骞的人群,挡在他身前。“你们干嘛?!” 他坐在高脚椅上,周嘉鱼站着,两人身高几乎持平,周嘉鱼微酡着脸颊,凶巴巴的。“差不多就行了啊,别问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呦!这就护上食儿了?”王源带头酸溜溜的起哄,“人家王总还没说什么你还不好意思了,快起开,我们还没问完呢!” “就是就是,你别捣乱。” 有人上前想推开周嘉鱼,大家都是一起排练熟悉惯了的,一时手下没个轻重,周嘉鱼被推的往后踉跄了一下。王谨骞看着她穿着高跟鞋的脚不受平衡的向左崴,很轻的皱了下眉,他伸手在她身后扶了一把,顺势把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周嘉鱼觉得事情越说越想真的,她有点焦急看着王谨骞。“你别……” 王谨骞还是一脸镇静微笑,出声给她解围。 “是我追的她。” 人群中发出唏嘘,一副你看看我没猜错吧的表情。 王谨骞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嘉鱼,笑着又补了一刀。“但是很可惜,她还没答应。” 原来还没成啊……一帮打八卦的人彼此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用过来人的心态劝王谨骞。王源起初对王谨骞还有点敬畏,现在听王谨骞这么一说,迅速摆出跟周嘉鱼相识共事多年的经验教导他,总算是找到了点优越感。 这个这个,对女孩子嘛,不能着急。毕竟周嘉鱼也算得上乐团一枝花,你要是想把花摘到手,得竞争,得有耐心。王源把自己的椅子拉的离王谨骞近了点儿,偷偷看了周嘉鱼一眼,附耳跟王谨骞小声说,你是个靠谱的,要不,咱哥们俩外头说说? 结果就是,王源这个不靠谱的不仅没跟王谨骞说什么正经话,反而带着一帮男青年企图灌王谨骞的酒,王谨骞酒量不浅,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应酬都见识过,王源这些手段自然难不倒他,到最后,他反倒把王源和几个同事给灌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周嘉鱼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和别人聊天谈笑的背影,心中却清明一片。 像王谨骞这种世家出来的子弟,尤其是他这种性情冷淡傲娇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打成一片,绝非易事。 到了散伙的点儿,大家意兴阑珊,纷纷告别回家。 王谨骞转着手里的车钥匙,站在台阶下等周嘉鱼,懒洋洋的。 待人群走散以后,两个人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的上了车,谁也不率先说话。 王谨骞专心开车,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他衬衣的领口可能是因为热的缘故,松松的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颈部肌肤,微微滚动的喉结十分性/感。 周嘉鱼发现今晚的王谨骞格外好看,她喝了酒,头晕乎乎的,靠在椅子上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忽的伸手就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王谨骞被她这一掐,吓的连手底下的方向盘都偏了。 周嘉鱼掐完,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猛地用胳膊挡住眼睛,自顾自咯咯笑了起来。 车厢长久静默,王谨骞也无声的笑,泰然自若的把车停在周嘉鱼的公寓楼下。 在刚才一度沉寂的空间里,两个人就像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他在等她一个回应,她在等他一个解释。 王谨骞倾身过去解开她的安全带,懒洋洋的提醒她。“到家了。” 周嘉鱼听见以后也不下车,不知什么时候踢了脚上的高跟鞋,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像个虾米一样把头深深埋在臂弯,声音闷闷的。 “王谨骞,你骗人。” 王谨骞把车熄了火,抑制住内心渐渐变快的节奏,轻缓问她。“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过你不会来的。” “你说你不来看演出,可最后还是来了。”周嘉鱼在臂弯里蹭了蹭脑袋,偷偷的偏头露出一道缝隙看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她今天晚上也许真的是喝的多了,总感觉嘴上永远要比心上来的快一步,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告诉他的,一点也不。 “你说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可是我连一点淤痕都没看出来。” “你骗我说你没有车,可是你看看——”周嘉鱼的赤着一双嫩白的脚丫在座椅上故意踩了踩,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你其实明明什么都有,却总是骗我说什么都没有。” 她委屈的抽了抽鼻子,蹙眉控诉着他的恶劣行径。 “你看着我去三哥那里求他帮忙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你知道我去找他的事情,也知道我是怕你被原野暗算,你什么都知道,可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让我像个傻子似的跑来跑去,你在一旁看热闹。” 她怎么会那么傻呢,傻到连他摸清了自己的一切过去都不自知。傻到,连他究竟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持有怀疑。 他是王谨骞啊,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执行官先生,是威武的红色家族走出来的孩子,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当作当年树下鼻青眼肿的少年? “我以为,要等你知道这些,至少要很久以后。”王谨骞感慨,话中无端就带了些无奈。“周嘉鱼,你也没我想的那么傻。” 他伸手强行把她埋在胳膊中的一颗小脑袋拎出来,逼着她看着自己。在深沉的夜色中,他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 “为什么不再问了?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周嘉鱼垂下眼睛,不肯和他对视,也不吭声。 王谨骞注视她良久,轻叹一声,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就低头吻了上去。 她不问,他便不解释,直接用最直白简单的方式告诉她。 这个吻来的突然,周嘉鱼的两片唇瓣还保持着半开合的状态。他唇齿急切的朝她袭来,让周嘉鱼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喝了清甜醇厚的梅子酒,口中甜甜的,王谨骞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只停留一会儿,就试探着去咬她灵巧的舌,许是他没控制住,力道重了些,周嘉鱼嗷呜一声,一双大眼睛瞬间水汪汪的。 他覆在自己唇上的呼吸清冽温柔,记忆像忽然之间被打开了闸口,倾泻而出。 周嘉鱼发怔了片刻突然大胆的伸手去圈王谨骞的脖子,她渐渐笨拙小心的回应他,大脑空白一片。周嘉鱼只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眼中,鼻间,心底,满满的,全都是这个叫王谨骞的人。一个自他归来起,带给自己太多太多感动的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嘉鱼的乖顺,王谨骞一只手从钳制她的下巴改为扣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微微施力掐着她不堪一握的腰,不禁吻的更深了些。 车内气温渐高,王谨骞眼神越发深谙,趁着周嘉鱼承受不住小声嘤咛的空当,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磨了磨牙,气息尽乱。 “现在明白了吗?” ☆、第二十八章 周嘉鱼头发乱蓬蓬的粘在脸上,一条裙子经刚才一番折腾穿的也不是太规整,她躺在王谨骞怀里,面色酡红,刚刚被吻过的两片唇瓣红润饱满,隐隐有层水光。 她看着和自己同样呼吸急促的王谨骞,认真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把头冷漠的向右一转,吐出几个字。 “不明白。” “嘶——”王谨骞恼怒,掐着她细嫩的后颈再度俯身作势要再吻。 周嘉鱼呜呜的捂着嘴挣扎,一只手推在他肩膀上,耍起酒疯小性子上来说什么也不肯配合。王谨骞脸上脖子上被她锋利的指甲挠出了好几道红痕才忿忿罢休。 他又急又恼的抱着她,心痒的很,最后不得以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周嘉鱼,我才发现你装傻的本事比我还厉害!!”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扶手,王谨骞不知道鼓捣了什么按钮把扶手掀了上去,让周嘉鱼干脆在他腿上舒服的躺平了,车里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两个人心里都有点闷,王谨骞把车窗降下来,从手扣里摸出一包烟。 他很少抽烟,只是有时从事脑力活动太多,偶尔失眠的时候才会翻出来让自己静一静。 王谨骞把细长的烟卷衔在唇边,啪的一声点着了火。一时,周嘉鱼失神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一下一下的摸着她柔软的耳垂,似乎在想该怎么开口。 “今天晚上是峰会的闭幕仪式,飞机是明天早上的,可是我让江衡替我提前从会场赶了最后一个航班回来,本来以为是来得及参加你比赛的,可是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只能在你快结束离场的时候才来。”王谨骞浅淡的吐出一片薄薄烟雾,蓦地就低头下来与她对视。 “嘉鱼,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失望。” 有些事情,往往你只有真的经历了,才有机会庆幸感慨说,还好我做到了。 王谨骞的庆幸就在于,还好他有这么一刻,是来得及出现在她身边的。也是那一刻的远远一撇,让他再没了等等看慢慢来这样的想法。王谨骞想,在这个夜晚,那个站在台阶上孤独而寂寞看着众人强作笑颜的周嘉鱼,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周嘉鱼,我要是不喜欢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我大可以明天带着大批人马班师回朝,丝毫不顾你的落寞骄傲。 王谨骞说的字字坚定清晰,听的周嘉鱼心里震动,忽的仰头去看他。 她眼中有尚未清醒的茫然,有骤然听到的惊恐,还有那么一丝羞涩不安。周嘉鱼将信将疑,不确定的重复一遍。 “……你喜欢我?” 她反手指着自己,带着女孩特有的娇憨。 王谨骞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好像在惩罚她的后知后觉, “这话从我回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只是被你当成了不怀好意。”他把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怕烟气熏着她。 周嘉鱼一怔,迅速想起两个人一起从游乐园回来那天晚上。他在车里也是像现在这样,似笑非笑的问她,不妨真的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 她当时气的不行,只以为他把自己当作回来消遣单身的一个工具,还气急败坏的骂了他。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他是从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周嘉鱼挡着自己半张脸,怯懦的想了想,声音一下小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呢……”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说,我真的被吓怕了啊。 在谈恋爱这种事上周嘉鱼受过一次重伤,所以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亦不敢把这样不好的自己,有过那样一次糟糕经历的自己轻易交付给他人。在尚且没圆满的一段恋情里,她率先被人用甩掉的方式否定了自己,从此以后,再难迈出这一步。 当从小就以朋友情谊论处的两个人如今把男女情感拿到台面上来坦白,彼此都带了尴尬和别扭,王谨骞也不例外。 他转过头不看周嘉鱼,一鼓作气。“那个时候心里还没做好万一你拒绝我的准备,我怕吓着你,再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明显了。之前几次跟你提起来,一半是想试探你,一半也是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我想如果你那么抗拒,实在不行就算了,可是……”他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后来我发现,算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王谨骞低头诱哄着她,声线越发低沉。“尤其是在我知道你为了我去找江老三那事儿以后,嘉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刚才吻她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栗。按照周嘉鱼的个性,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更大胆的回应他,就足以让王谨骞欣喜若狂。 周嘉鱼没底气,挫败的扭过头,半天才瓮声瓮气的扔出一个字。 “是。” 王谨骞闷声笑,大大方方跟周嘉鱼摊牌,神色郑重,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她此时娇羞脸红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在追你,周嘉鱼,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也没跟你开玩笑,我喜欢你,也想认认真真的跟你在一起。” “你同意的话那是最好的,不同意也没关系,别看在俩现在没在一起,可是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沾着我王谨骞的名号,我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主意,你也甭想着跟别人,有我看着你这事儿发生的可能性就是零。日子还长,咱俩有的是时间耗,现在我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周嘉鱼抿着唇,依然保持躺在王谨骞腿上的姿势,她仰起下巴想了想,轻声问他。“如果我现在说不要,是不是太矫情了?” 王谨骞一僵,没反应过来。 周嘉鱼乖顺的往他怀里蹭的深了点,绯红着脸老实承认,“虽然你说的一点也不浪漫,可是我还是想答应你。” 王谨骞恍然大悟,开心的再度低头去吻她。 周嘉鱼被他半拖半抱着,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把手堵在王谨骞嘴上,不让他得逞。 “你之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现在有没有?!” 王谨骞被她凶巴巴的问懵了,“”现在的……不是你吗?” 周嘉鱼一个翻身从他腿上坐了起来,跪在副驾驶上,气势彪悍。“我是问除了我以外的!” 拿他当什么人了!!!王谨骞信誓旦旦,没有!坚决没有! 周嘉鱼迟疑,王谨骞怕她一个抽风再反悔,脑中飞快把在国外那几年的感情生活做了个总结,希望能宽大处理。 “一共就两个!!” 一个是当初在b大的同校同学,两个人同班,女孩很喜欢王谨骞,每天主动为他做很多事情,王谨骞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干看着,能走到一起也算是英雄惺惺相惜,后来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因为是否留校的问题谈崩了,这事儿周嘉鱼当年在北京也是知道的;第二个是他在美国进入投行工作时认识的客户,一个热情奔放的白人女孩,王谨骞性子喜静,工作忙的每天连睡觉都成问题,受不了女孩天天夜店酒吧的生活,俩人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我不想拿学习工作压力大当借口,可事实如此,谈过两个女朋友,最后都无疾而终,我也不想为自己洗清,但是嘉鱼,到现在为止,我主动认真追求过的只有你一个。” 每次见到人就想往床上拖的,也就你一个。当然,这句话王谨骞没敢说。 周嘉鱼沉默半晌,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王谨骞一下慌了,攥着她的肩膀语气急切。“你不能因为我的过去就否认我现在对你的态度啊……” 周嘉鱼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拍拍王谨骞的肩膀很是满意。“算你老实。” 王谨骞见她笑了,心里松一口气,后脊梁一层冷汗。两个人在车里又厮磨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周嘉鱼哼哼着想下车回家,王谨骞把周嘉鱼按在座椅上不放人,咬着她耳垂跃跃欲试的问。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既然关系都确定了,他喵的还得分开住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逻辑?! 周嘉鱼正被他亲的恍惚,闻言一下子清醒起来。“不要。” “为啥?”王谨骞不理解,女朋友啊!不就是应该住一张床在一个洗手间洗脸刷牙的吗!! “太早了吧……”周嘉鱼看着王谨骞要开车的动作心里一紧,生怕他心性上来给自己拉跑,迅速开门下车,嘴里飞快念了一句。 “太晚了我先回家了你开车小心!!!” 王谨骞来不及抓人,周嘉鱼已经蹦蹦跳跳的往公寓单元门跑去。 车上还装着他从香港给她买的礼物,王谨骞不甘心的拍了一下方向盘,从后备箱拿着东西去追。 周嘉鱼正拿着钥匙刷门禁,王谨骞把手里的白色大纸袋递给她,不忘埋怨。“跑得够快的。” 周嘉鱼犹豫着不肯接,今天晚上接二连三的惊吓太多,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她看着那个巨大的袋子,戒备后退。“什么东西?” 王谨骞知道可能今天说的太多让她一时无法适应,便把东西塞进她的手里,顺势帮她理了理头发。“无意间看到的一个小玩意,觉得挺适合你,就带回来了。” 他怕周嘉鱼拒绝不要,直接给她拉开公寓的大门,把人往里推。“回去吧,上楼记得开灯。” 眼看大门就要被他关上,周嘉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从里面用手挡在中间,王谨骞一惊,一下收回了手。 周嘉鱼站在门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王谨骞,陡然踮脚在他嘴角啄了一下。很快,快到王谨骞来不及反应。 她攥紧了手中的纸袋,清透婉转的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声音在微凉的夜风中无比坚定。 “王谨骞,每个人都会有过一段……不太值得回忆的经历,可能对于你,我会回应的慢一点,但是我保证我会很专注,如果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失望了,请你不要放弃我,等一等我,可以吗?” ☆、第二十九章 周嘉鱼盘腿坐在床上,正在和王谨骞口中那个小玩意儿面面相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从体积的大小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个小物件,可是从logo上来说……周嘉鱼心神荡漾的把王谨骞送礼物时候云淡风轻的表情在脑子过了一遍,心中策马奔腾的咆哮,这能算是小玩意儿?! 周嘉鱼这些年虽然跟家里来的不太热络,爹不亲娘不疼的,可是生活较于同龄女孩来说,也算得上是有车有房有名牌的优越女青年一枚。 抛去她研究生那点可怜的补贴,周嘉鱼除了卡里她姥爷给她存的一大笔家底以外,还有周景平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的救济金。 自她妈和她爸离婚的那一年起,周嘉鱼就被接到了姥爷家去养。周嘉鱼母亲的娘家姓胡,当时是很出名的徽商,老爷子继承家业倒腾瓷器丝绸半辈子,家底殷实,老爷子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以后都离开家乡在京里闯荡出了名堂,胡老爷子这才举家搬来了这四九城。周嘉鱼的母亲也是因为这个机缘巧合,才认识了周嘉鱼的爸爸,周家那时从政,当时商政联姻在这个圈子里是最为普遍的事情不过,胡家想要一个走仕途的女婿为家里保驾护航,周家想要一个经商的亲戚万事有个敲门砖,一来二去的,周嘉鱼的爸爸妈妈就被家里不情不愿的结了婚。 可是没想到婚后第五年,这对夫妻忽然离了婚,胡家小女儿说什么都要出国,胡老爷子自知亏欠周家,更亏欠这个小外孙女,一时把孩子接回来便格外上心的养着,所以那个时候的周嘉鱼,也是个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主儿。后来因为老头老太太年岁大了,照顾周嘉鱼终究是力不从心,周嘉鱼这才被亲爹又接了回去。 那个时候周景平已经再娶,胡老爷子怕外孙女受委屈,更是在物质方面填补的更加厉害,而另一方面的周景平自觉这些年亏欠女儿,对周嘉鱼也是万般小心依顺。 所以在外人看来,周嘉鱼除了在亲情上有些缺失以外,和这院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好,有一个格外疼心宠溺她的富商姥爷以外,还有一个对她万般愧疚想要讨好的爹。 起初周嘉鱼少年叛逆,也不知是为了跟谁怄气,一分钱不曾动过,后来一年春节,她带着自己在外赚的第一笔演出费去看远在郊外四合院住着的姥姥姥爷,难为胡老爷子风雨闯荡了几十年的人,硬是握着外孙女的手哭了出来,声泪俱下。 孙儿啊,你说你妈就够不让我省心的了,你也不听话,这些年一个人儿在外头活的忒苦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跟你姥姥,要不然我俩就是到了地底下,对你也不放心啊!! 老头儿都快八十岁的人了,看的周嘉鱼心里也不落忍。她陪着老人家一边吃饭一遍也跟着哭,从那以后,周嘉鱼一是为了让这对儿一直疼她的老人放心,二是岁数长大了看开不少事情,逢上家家都要团聚的节日,她也会早早的回家陪周景平吃一餐饭,也会出于女孩子天生就爱美的心理在商场刷卡买下自己喜欢的裙子和高跟鞋。 所以,饶是十九岁就和各大品牌打交道的周嘉鱼,看见这只包,也有点傻了。 从那种难得的皮质再到锁扣上镶嵌的珐琅,周嘉鱼依稀能得出一个结论……这玩意儿,不便宜不说,而且很难得!! 刚和王谨骞交往就收下他这么大的一个礼,周嘉鱼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虚。她闭着眼睛一面催眠自己说我不是为了他的钱不是为了他的钱,一面把包搂在怀里傻笑,等笑够了,她惴惴的掏出手机给王谨骞发微信。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哦。 王谨骞秒回了一个耍贱的笑脸,一副只要老婆喜欢我肝脑涂地都愿意的德行。 周嘉鱼抿着唇偷偷乐,躺在床上和他聊起了天儿。 是你自己挑的? 王谨骞心想在店里跟人家店员为了买一只包争的脸红脖子粗这事儿太没脸,说什么也不能让周嘉鱼知道,他果断否认。不是,让助理去买的。 周嘉鱼拿着电话在这头撇了撇嘴,刚想说他眼光不错就被他这一句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歪着头回他,那我去睡觉了啊。 王谨骞迅速答应,去吧。 说完过了一会儿,久到周嘉鱼已经拿了换洗的衣服打算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他才又发过来一句话。 别想太多。 他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对于一个才刚刚答应和他交往的女孩,王谨骞所能想到的,仅仅是来平复她心中那些忐忑不安的小情绪,让她更勇敢一点,更坦然一点的,来和自己在一起。 纪珩东在王谨骞旁边抻着脖子打探,王谨骞机敏的把手机利落锁屏搁到裤袋里,不忘嫌弃的瞪了一眼纪珩东。 “你怎么那么八婆呢?” 纪珩东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他只来得及看见俩人最后两句对话。“谁稀罕看,头像跟个厕所似的。” 王谨骞当初玩儿微信懒得想昵称,干脆就把名字的开头字母打了一个上去,于是就能看到他野山坡上一棵树的潇洒头像,配上他大大的w名字,纪珩东发现以后曾经问他,你这头像和你这名字是啥意思?郊外公厕指示牌吗? 王谨骞捡起块石头就往纪珩东车上砸,你才是厕所!你全家都是厕所! 两个人把车停在高速公路的一个出口,几近凌晨,道路安静,两个大男人并排挨在一起抽烟聊天,若有所思。 纪珩东最受不了王谨骞捉摸不透不言不语的德行,他单手敲了敲车门,“给句话行吗?大半夜的就拉我出来跟你吹风啊,成不成的你倒是痛快点啊!” 王谨骞抽了口烟,把烟蒂碾灭在路边。“算成了吧。” 纪珩东呼出一口气,大大咧咧的往后一仰。“就说你这孙子不能那么没本事,要是没成,我们这些人的心思可就都白费了,明儿一早我就得找小鱼儿坦白去。” 王谨骞阴阴的看了纪珩东一眼,“别得了便宜卖乖行吗,一共就八张票,你从我这诈走多少钱还用我提醒你?” 周嘉鱼今晚比赛现场,身边发小朋友无一捧场,冷座虚席,看的人好不舒服。 众人美其名曰高雅音乐俗人一帮无才欣赏,殊不知王谨骞早在前一天就从香港致电,寥寥数字,威胁意味十足。 周嘉鱼的演出你们不许去,谁去了,腿打折。 电脑上开着多人视频会话窗口,纪珩东一行人听了如出一辙的惊讶。 “你这是,这是,要出招了?” “我们都不去然后您王总一人儿屁颠屁颠从天而降让我们小鱼儿领你的情,心机不浅呐……” “请问王先生您鬼心眼儿还能再多一点吗,我都答应我老婆了一块去听音乐会顺便给儿子来个胎教,突然不去了,我怎么跟老婆交代?” “不捧小鱼儿的场你让她怎么想我们?我们以后怎么面对她?朋友还要不要做了?” 王谨骞满脑子都是老子要告白你们都不能去捣乱的想法,他双手按在桌面上,一一扫过屏幕上的脸,装听不见。 众人妥协,打算公事公办。 “不去也行啊,我公司提交到你们投行那单融资先给办了吧……” “我过两天要谈块地,你过来给我当两天苦役我就把票给你。” “我这张票头等座,花了两千五,多了也不管你要,我跟我媳妇的两张,乘以十您给报了?” “我没那么缺德,要是成了,回头你俩结婚随份子我就不掏了啊……” 就这么,王先生用收古董的价格收购了众人手中的,赠票。 纪珩东到现在一想起这比买卖都忍不住趴被窝里笑,能让王谨骞这么个小诸葛给他当几天壮劳力,实在合算。 他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不提了。咱说点正经的。” “小鱼儿真答应你了?不是你威逼利诱骗人家答应的?” 王谨骞自豪承认,“当然。” “挺好。”纪珩东回头认真看了王谨骞一眼,又重复了一遍,“真挺好。” “当初周嘉鱼让那王八蛋甩了的时候,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就私底下说过,想给鱼儿找个靠谱的男朋友,不管是这院儿里的谁,只要能让她扬眉吐气一把也行啊。后来咱们这帮人扒拉来扒拉去,结婚的结婚,谈恋爱的谈恋爱,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说你要在的话就好了。” “后来我们有时候胡扯的还真考虑过你俩,但是那时候你正跟那个蓝眼睛模特在一块,小威尔的名头在美国叫的那么响,我们谁都没敢提,怕你觉得我们乱扯红线儿给你添麻烦,毕竟小鱼儿当时那情况确实挺糟糕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啊……”纪珩东幽幽感慨了一句,“你俩还真就成了。” “骞儿,咱们兄弟一起长大,她过的什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好好对她,姑娘人不错。别到最后……你俩散了,咱们这帮人可就凑不齐全了。” 纪珩东说的严肃真诚,王谨骞明白,转身跟他碰了一拳,有些话不言而喻。 气氛似乎有些太过沉重,王谨骞笑着调侃纪珩东。“我记着……那时候你也是单身啊,怎么没考虑考虑?” 纪珩东噎住,脸色一变,脑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然是隔壁小邻居那张脸。 王谨骞开怀大笑,让纪珩东吃了瘪心情很是愉悦,两个自小就厮打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你一脚我一拳的闹起来,脸上却都是想到某个人时才会有的温暖神情。 ☆、第三十章 眼看着盛夏过去一半,乐团因为前一阵子大家紧张备战特地大发慈悲给各位同学放了半个月的暑假,周嘉鱼也在其中。 大学毕业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听到暑假这俩字儿周嘉鱼依然很高兴。中午约了褚唯愿一起吃午餐,小姑娘也是面临着本科毕业找工作的这么个当口,想跟周嘉鱼商量着一起出出主意。 俩人约在cbd商圈附近新开的西餐厅。褚唯愿早到了几分钟,特地给周嘉鱼点了她爱喝的冻奶茶。 “想好了,真要去那个杂志社工作?” “不然呢?”小姑娘兴致缺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先去那里熟悉熟悉,以后有什么更好的机会跳槽也来得及啊。” 褚唯愿是让家里惯坏了的,从小养尊处优,刚出了大学校门对一切都还是未知懵懂的样子,周嘉鱼虽说长了她几岁,可是要按真正步入社会的经验来说,她还不如褚唯愿呢。 周嘉鱼往她盘里添了些蔬菜,不忘嘱咐。“总觉着那地方不适合你,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上了班以后可别像在学校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了,多长个心眼儿,跟同事搞好关系,凡事忍让一些,当然也别让人欺负了咱。” 褚唯愿笑嘻嘻的盯着她,看的周嘉鱼直发毛。 “看我干嘛?” “嘉鱼姐,你有没有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难怪人家说恋爱是女人成长的最好方式,这才几天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面对褚唯愿的调侃周嘉鱼微哂,可是还是止不住带了笑意。“你个小丫头连个正八经男朋友都没谈过,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倒是说说,哪里就不一样了?” “嗯……”褚唯愿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反正就是不一样了嘛……以前你哪里会这么善良好说话,还劝我别跟同事红脸,不教育我主动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跟周嘉鱼挤眉弄眼,打量到她今天拿着的那只绿色包包眼神一亮,“你新买的吗?好漂亮!!!” 褚唯愿大学四年的服装专业让她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职业病,看到什么好看的衣服包包鞋子总是迅速在大脑里搜索着相关信息。 周嘉鱼把包递给她看,褚唯愿左摸摸右看看,爱不释手。 “看皮子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的很好也没什么磨损,这扣子是个稀罕物,肯定不是山寨货,款式现在应该再也找不到了,哪里搞到的?” 周嘉鱼想了想,老实坦白。“王谨骞送的。” “啊?!”褚唯愿吃惊的瞪大了眼,对王谨骞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孙子可以啊……” “别总孙子孙子的行吗!!”周嘉鱼不满的敲了敲褚唯愿的脑门,护犊子的心理开始作祟。“好歹大了你几岁呢,规规矩矩叫声哥又不会少块肉。” 褚唯愿朝周嘉鱼做了个鬼脸,小声咕哝。“才在一起几天啊……就往敌人阵营倒戈了。” 她听话的改了口,一脸八婆相。“你和谨骞哥哥最近有什么动态没有?那个了吗?” 周嘉鱼听的羞赧,拿起杯喝了一大口冰水,美目怒睁。“小姑娘年纪轻轻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底有没有嘛!”褚唯愿好奇,盯着周嘉鱼乱瞟的眼神不放,半天才挫败的得出结论。“那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你俩就什么也没干?” 周嘉鱼被褚唯愿问的一愣,好像还真的也……什么都没做。他这几天特别忙,一周也就见过一次面,在她排练结束之后一起吃了顿晚餐,他把自己送回家之后又匆匆赶回公司开会,其余时间只通电话聊了聊天,每次还都是接近凌晨半夜,她都困的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才打来。 褚唯愿听了不可思议,“那你也不去见他?” 周嘉鱼戳着盘子里的牛排也有点丧气,“怎么见?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不方便见面啊……” 什么逻辑!褚唯愿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教育起周嘉鱼。“他没时间找你你就去找他啊!管他方不方便呢!他回家晚不合适你就去他公司,顺便探个班侦查一下,现在你是他女朋友,女朋友见见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褚唯愿看了看表,帮她做决定。“现在十二点,甭管什么公司都该午休了。我记着纪珩东跟我说过,这地儿离王谨骞公司不远,你带点吃的正好给他送过去,一准儿感动的热泪盈眶。” 周嘉鱼犹豫不决,总是觉得不妥。“这样不好吧,连招呼都没跟他打就这么过去,不合适。” 她怕这样突然出现会打扰他,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 褚唯愿翻了个白眼,已经自作主张招呼服务生给王谨骞点外卖。“谈恋爱嘛,哪儿那么多合适不合适,你总不能等他有时间主动去找你你才和他见面啊,主动一点,多付出一点,我就不信他敢不高兴。” 主动一点,多付出一点。这句话就像一个警示牌一样瞬间点醒了周嘉鱼,现在想想,好像自从王谨骞和自己在一起之后,她真的没有为他做什么…… 周嘉鱼提着包装精致的纸袋站在威尔投行大楼下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 高耸入云的大厦,bwib四个字母低调稳重的落在顶部,有一种无声的磅礴大气。正值中午,有不少衣着光鲜的白领手端着刚买的咖啡来回进出,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就差给自己脸上挂上精英俩字儿了。 周嘉鱼紧张的攥紧了手中的纸袋,眼睛一闭,大着胆子往一楼的前台走去。 威尔投行是cbd商圈中少有占用一整栋写字楼做办公地点的公司,听说是由美国总部出资直接拍卖下来的,能有这样的大手笔,公司规模自然也不会小。一进旋转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整排打卡门禁,整个大堂十几部电梯,正在依次有序的运行。大堂装修的简洁不失精致,抛去过多夸张浮华,处处透着现代特有的科技感。 周嘉鱼也不知道王谨骞这个时候在不在公司,只能冒昧去前台打扰。 前台的三位美女训练有素,十分专业,回答周嘉鱼的话却是电视剧里千篇一律的台词。“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周嘉鱼龟毛的挠了挠头,预约这玩意儿……还真没有。 这个时候给王谨骞打电话让他下来接人实在是不太明智,何况惊喜啥的肯定也就没有了,周嘉鱼正一筹莫展打算默默回府的时候,王谨骞的御用大助理江衡江同学正从一楼大厅打卡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同事。 前台美女也是个善解人意的,看见江衡忙跟他打招呼,微笑着跟周嘉鱼介绍。“小姐,这位是王总的助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可以和他说,重要的话一定帮您转达。” 江衡闻声走过来,客气的跟周嘉鱼致意,抬眼这一看,江助理顿时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这姑娘!我认识啊! 当助理的都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尤其是在王谨骞这种高压变态手底下干活的助理,脑容量必须堪比八核电脑,有关老板的一切都不敢随意清理内存。 周嘉鱼的五官要是单个拎出来哪个都不出奇,可是那身高气质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今儿个穿着连身裤,高挑修长的身材被修饰的无懈可击,明艳的脸虽然没有多夸张的妆容,但是江衡几乎一秒钟就把周嘉鱼给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老板任职会那天带着跑路的那个女大提琴手吗!!这不就是老板鼻青眼肿蹲小号儿的始作俑者吗!!!这不就是老板最近忙的四脚朝天也要抽出时间打电话腻歪几分钟的神秘人吗!! 一个能让王谨骞干出这么多荒唐事的人就是打死江衡他也是不敢怠慢的。 江助理笑的亲切。“周小姐你好,来找王总吗?” 周嘉鱼对江衡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王谨骞的助理,于是尴尬点头。“他……在吗?” 快说不在,说不在我就能溜之大吉了!!周嘉鱼暗自祈祷。 这个时候是给老板溜须拍马的好时机,江助理掏出自己的门禁卡啪的一声刷开了门禁,乐的跟朵向日葵似的。 “在在在,刚开完会正休息呢,我带您上去。” 周嘉鱼自知啥叫做骑虎难下了……她谦逊礼貌的跟着前台小姐鞠躬道谢,然后硬着头皮尾随江助理走进了,传说中只有小威尔先生一人才能乘坐的,私人电梯。 投行一层至十层是后勤行政,十层至二十层是销售业务公关几大部门,二十层以上,则是投行所有高管的办公所在地。 高管会议室在第二十九层,紧挨着王谨骞的办公室。 中午,铺满厚重地毯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秘书室的一间办公室内依稀传出打字办公的声音,江助理引周嘉鱼走到一条行政走廊的尽头,跟她指了指这扇宽敞的红木门。 “王总刚开完会,正在里面和投资顾问谈一桩业务,我带您进去。” 骨节敲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嘉鱼站在江衡身后,能清楚的听见自己胸腔激烈快速的心跳。 大概过了几秒,才从里面传出王谨骞一声低低的的,周嘉鱼再熟悉不过的声线。 “进来。” 江衡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达几米的黑色会议桌,相应的几十把皮椅前都统一搁置着烫金的姓名牌,在会议室里间尽头,王谨骞一只手拄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额头,眉间繁琐的看着一份文件,好似十分疲惫。 在他旁边,一位背影纤瘦窈窕的女人正在微微弯腰低头跟他说着什么,从周嘉鱼的角度看去,女人挡住王谨骞的半张脸,好不亲密。 大概是听见门口有声音,王谨骞漫不经心的拿开文件扫了一眼。“什么事?” 话音未落,只见江助理一脸便秘表情的站在门口,微微把位置让出了些,露出身后的周嘉鱼。 “王总,周小姐找您……” ☆、第三十一章 王谨骞看见周嘉鱼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稳稳拿在手里的文件都都抖了抖。 最近投行事情颇多,接连两笔收购重组的业务都遭到了重创,股市大盘不稳,点数持续下跌,由投行整合上市的大部分股票一夜之间纷纷跌停,使得之前巨额投资面临亏空,首当其冲要为此承担责任的,就是何姿为首的风险评估团队。 报告是她一手撰写,评估也是底下人经过多番考察之后才下的定论,可是面临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何姿就是心理素质再好也依然觉得自己颜面无存,更是觉得,在王谨骞面前,砸了自己在美国多年攒下的招牌。 今天一早投行召集高层开紧急会议,面对市场上诸多棘手的问题,王谨骞倒没有表示多着急,反而坐在会议桌尽头泰然自若的看起了开盘走势图。 老板越是安静,底下坐着的人就越心慌。 这样熬人的场面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江助理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声提醒他。 “王总……” “王总——”何姿抢在江助理前头,率先站起来表态。“出了这样的事故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及时对对方公司整合之后的情况进行反馈,导致出具了错误的风险报告,让投行遭受损失。” 她站在会议室的明晃晃的灯光下,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缓缓摘下自己脖子上带着的投行胸牌,把话说的不卑不亢。 “我愿意为此,承担一切责任。” 不把与自己一切相关的糟糕结果推给别人,这是何姿毕业以后踏入职场学会的第一个信条。 一直背对着众人专心看投影的王谨骞终于有丝松动,无声的将椅子转过来,朝着大家的方向,看着何姿似笑非笑。 “最终的执行方案是我签的,为什么要你承担责任?” 何姿被问的一怔,下意识的接道。“可是是我提出的这个……” “何小姐。”王谨骞敛起表情不悦的出声提醒,“投行的现任执行官,目前好像还没有任何变更。” 他这是在委婉的提醒她,不要越权。 “该你承担的部分一点也不会少,但是投行并不接受一个在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就要提出辞职的投资顾问。”他目光落到她精致美甲下方按着的胸牌上,平静说道。 何姿被他当众斥驳,一场英勇就义的承担瞬间变成了一个没了分寸的员工在跟老板闹脾气的戏码。 何姿尴尬的攥着胸牌重新坐下,神情懊恼,恨自己为什么遇事如此不冷静。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不应该是冷静找到其事情恶化缘由提出解决办法,然后再谈最后的这一步吗?怎么现在,竟然这么的不理智,竟然被王谨骞当众指出了自己犯的这种可笑错误。 会议室内开会的高层大气都不敢出,见到投行向来最受器重的何顾问都在老板那里吃了瘪,更没人敢开口说话。 似乎察觉到气氛太过压抑,王谨骞拍手惊起大家注意,难得大发善心一把。 “基金私募卖不出去,融资爆仓,谁都想躲开这个风险,但是有风险就要有承担的意识,造成这种局面和你们无关,也不止我们一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投行的外汇储备还很充足,先暴力拉动你们手头做的这两支,下午之前,全部清掉。” 王谨骞的做事原则,既然当不了救世主,就只能做小人。他没法让这种糟糕的局面得到任何缓解,就只能明哲保身。 投行员工都是长期在国内面临这种半死不活的股市状态,甚少能走出思维禁锢的怪圈,现在王谨骞提出的这个方法,瞬间让众人醒悟。 短短一上午,投行上下就像拧了发条似的冲劲十足,先是赶在开盘大量放出外汇储备,然后迅速拉动股指,到了午休之前,情况已经从连续下跌的绿线变为基本持稳。 何姿是一个很容易反省自己的人,知道今早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整个上午她都在领着团队找弥补办法,期间连口水都没喝过,相较于身体上的疲惫不堪,她更不想让王谨骞看轻了自己。 所以周嘉鱼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她和王谨骞商讨下午执行方案的一幕。 王谨骞从早上来上班一直到现在,始终都待在会议室没动过,何姿从楼下上来找他的那个时间,是大家都去吃午饭的时候,何姿急着把自己新做的报告给王谨骞参考,两个人一时就在会议室谈了起来。 听闻门口有声音,一直背对着大门的何姿转过身,恰好与正在往里探头的周嘉鱼看了个正着。 都说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一种奇异的气场,尤其是两个同样水准的女人,这种气场能让你们一秒钟分辨对方是敌是友。 漂亮,是真漂亮。 这是周嘉鱼看到何姿的第一感觉。 她一身职业套装站在王谨骞的身边,两人距离颇近,何姿眉眼偏秀气锋利,配上一头精干短发让周嘉鱼没由来就觉得,这人,跟王谨骞气场太像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标准的白骨精一枚。 何姿同样趁着回头这短短的几秒把周嘉鱼打量个遍。 周嘉鱼从小练琴,仙气儿飘飘虽不敢说,可是与生俱来的淡然大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敢在王谨骞上班的时候来找他,这关系非亲即贵,亲戚……何姿跟王谨骞在美国共事三年,就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姐妹,贵……她目光逡巡到周嘉鱼的一身儿穿戴上,到还都是不咂舌也不廉价的牌子。 何姿不露声色的收回视线,心里有丝骄傲,也有丝不确定。 周嘉鱼站在江助理身后,迟疑的看着被自己打断的两个人,小心翼翼的。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手里还提着从餐厅给王谨骞带的午饭,站在气氛严肃的会议室门口,显然有点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了?”见到周嘉鱼,王谨骞飞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扔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走去,脸上有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一扫之前的阴霾情绪,神采飞扬。 周嘉鱼站在门口,拘谨的和他解释。“刚好在这附近吃饭,想离的近就过看看你。”她往他身后又快速扫了一眼,有点进退两难。“你在忙吗?” 王谨骞没答话,反而极快的走到门口,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往里走。“进来说。” 江助理见老板难得脸上带了点笑模样,赶紧昂首邀功,是我带周小姐上来哒!!是我!! 王谨骞回头给了江同学一个赞赏的眼神,挑了挑眉毛。 江助理跟着王谨骞这么久,多少也长了点儿眼力见,马上微笑告辞,转身毫不留情的取消了老板半个小时后和一家合作公司的午餐会。 何姿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出神的盯着刚才被王谨骞随手扔下的那本文件,上面精细详尽的图表,是她花了两个小时才画完的。 何姿快速收好表情,微笑的看着两人,刚才周嘉鱼一直站在外面,被江衡挡住半个身子,这下她被王谨骞大大方方牵着进来,何姿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因为周嘉鱼手里拿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只包。 那只王谨骞为了买到手不惜重金砸下豁出架子去买的,女士包。 深色细腻的皮子被周嘉鱼五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形成一种强烈反差,却也出奇的好看。好像这东西,压根就是她的。 何姿在王谨骞的私事上已经吃够了亏,所以聪明如她,当下不问也不停留,反而转身细心的把桌上的文件一一收好,作势离开,像一个再熟稔贴心不过的同事。 “王总,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这份报告下午在来找您谈?” 王谨骞心里迫不及待想和周嘉鱼独处,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何姿离开,路过周嘉鱼身边时礼貌的和她点头,心里默默的记住了她身上用的香水味。 待会议室的大门重新被关上,王谨骞立刻一改刚才的正经严肃,十分狗腿的回身一把抱住周嘉鱼。 眼角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有三天没见到她了,原本想着今晚有时间去她家里看看的。 “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了?嗯?”他不老实的把头拱在周嘉鱼的颈侧,熟悉好闻的味道让王谨骞紧张了一上午的神经得到少有的放松。 “你少来。”周嘉鱼推开王谨骞的头,蹙眉看着他,意味深长。“工作这么忙啊……忙到午饭时间都要和人谈工作?” 何姿临走前与自己面对面的眼神怎么都挥之不去,来看他的那种紧张心情也被何姿刚才与他熟悉的讲话语气弄的烟消云散。 同样是女人,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挑衅和判断,尤其是敏感的周嘉鱼。 王谨骞抱着周嘉鱼不撒手,自觉老实的交代,语气恳切。“那个……何姿,投行的投资顾问,来找我看一份报告,没别的。” 投行冷气很足,吹的周嘉鱼两只肩膀都有点冷了。王谨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不同于往日,袖口两边镶的都是金色扣子,站在会议室里衬得他越发挺拔精致。 从她在一楼大堂踏入这块领土开始,这个地方给周嘉鱼带来的惊讶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刚才在门口看到王谨骞的一刻,他专注又疲倦的样子和往日里与自己笑嘻嘻的王谨骞,简直判若两人。 那感觉,她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是这里的一切中心。 周嘉鱼不说话,王谨骞舔了舔嘴唇越发没底气,生怕她不高兴。“真的,就是同事。” 他越这样解释,周嘉鱼心里越闷越烦躁,好像自己很无理取闹,其实明明是来看他的不是吗? 她呼出一口气,挣开他的手,把带来的东西搁到桌上。 “我知道啊。” 周嘉鱼抿了抿唇,心软下来。都快下午一点了他还在工作,看他的神情,好像真的挺累的。 纸袋里装的是一份焗饭和她刚才路过超市带的水果,周嘉鱼回头问他。“吃午饭了没?” 见她肯关心自己,王谨骞雀跃摇头。“没有,没有。” 哼!和年轻貌美女同事谈工作谈到忘了吃饭啊…… “早上开晨会起晚了,连早上饭都没吃。” 纸袋里还有隐隐芝士的香气冒出来,王谨骞凑过去从身后抱着周嘉鱼,把下巴抵在她肩窝。“给我带的午饭?” 昨天他好像确实回家很晚,通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几近凌晨一点。周嘉鱼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下,他这应该是只睡了几个小时就来上班了。 锡纸包着的焗饭还很热,周嘉鱼捏住一角给拿出来,觉得自己刚才对他有点过分,潜意识偏头蹭了蹭他的脸。 “那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勺子都是用消毒纸巾包好了的,闻着香味儿王谨骞还真有点饿了。他拉着周嘉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刚才问的话又问了一遍。 “怎么今天跑这儿来了?是不是三天没见着想我了?” 本来主动送上门周嘉鱼就够别扭的了,如今被他这么说出心里事面上更加挂不住。周嘉鱼给他把勺子塞到手里,恶狠狠的看着王谨骞。 “快吃!哪儿那么多话!” 她嘴硬,王谨骞心里暗爽,也不再蹬鼻子上面,倒是笑嘻嘻的闷头认真吃起饭来。他右手握着她,左手拿着勺子大快朵颐。 他最是在吃上面挑剔,原本打包的东西周嘉鱼还怕他吃不惯,现在看他这样捧场,周嘉鱼心里酸酸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安抚的拍了他两下。“给你带了水果,你先放开。” 袋子有火龙果和葡萄,天气燥热,男人向来都是想不起吃些水果消火气补充维生素的,周嘉鱼拿着水果走到会议室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边去处理,火龙果没法切,她就做贼心虚的偷偷咬了个小口把皮剥掉,认真仔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屋里早已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她把弄好的水果整齐的码在新买的保鲜盒里,正要起身,毫无防备间,两片温热的嘴唇将她袭了个措手不及。 ☆、第三十二章 王谨骞故意放轻了声音逗周嘉鱼,她在墙角剥葡萄剥的认真,背对着他偶尔会趁人不注意往嘴里塞上两颗,起身的时候,嘴边还留着葡萄沾上去的汁水。 这冷不丁一回头就让人给堵了个正着,周嘉鱼手里的东西险些给扔了。 王谨骞亲过来的姿势十分不要脸,整个人半蹲着倾身压过来,周嘉鱼惯性后躲,正好中了王谨骞下怀,让他顺理成章的把人给按在了地上。 他刚吃完饭,口中还有芝士浓郁的味道,他吻的急切又毫不讲道理,恨不得把周嘉鱼饱满柔软的唇瓣吃下去才肯罢休。两个人接吻也有几次,但是从来都不是这般,周嘉鱼仰面躺在会议室厚重舒适的地毯上,怕刚剥好的水果弄掉地上不得不高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半安抚的推在王谨骞的肩上。 有句老话说的好,饱暖思淫/欲啊。 两个人三天没见,不知道周嘉鱼怎么样,反正他是想她想的厉害,看到她突如其来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心里那种惊喜是王谨骞怎么说都说不出来的。 尤其是在她见到何姿之后明明很郁闷又不肯说的样子,那情绪里头,有点别扭,有点醋味儿,还有她执拗不肯承认的在意。 “生气了?” 王谨骞长手长脚的压制着周嘉鱼不让她起身,在她唇上厮磨低哑问她,一直穿在外面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脱了,里面只有一件浅灰色的薄衣。 “有一点……” 周嘉鱼被他这么按着,虽然不舒服,也还是仰头尽量乖顺的依他,不愿撒谎。王谨骞闷笑,转而吻的更深了些。 可是吻着吻着,势头就不对了。 原本放在她耳侧的手渐渐转移到她腰上,王谨骞似乎不再专注于衔着她唇瓣,反而更变本加厉探进去吮住周嘉鱼灵活柔软的舌不放,周嘉鱼被他近乎啃咬的方式弄的有些疼,嗷呜嗷呜的含糊抗议。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连身裤,王谨骞在她腰外侧寻摸了一圈愣是没找着入口,周嘉鱼脑中警铃大作,上回他送自己回家俩人也是这样在车里告别,他中途想耍流/氓奈何自己穿的是一条高腰裤,怎么都没能得逞,他当时又急又恼干脆用力就拽了她几颗扣子下来。 裤子坏了还能用衣服遮,今儿个这身衣裳要是再被他耍小性子给撕了,那周嘉鱼就没脸见人了。 王谨骞呼吸喷在脸上,周嘉鱼能感觉到愈发粗重,他手抓在她腰部往上一点的地方,正要用劲儿,周嘉鱼忽的睁大眼,异常主动拖着王谨骞的舌头咬了下去。这一口,不轻不重,却也让王谨骞疼的猛地放开了她。 周嘉鱼见过他脾气心性上来瞬间不理智的样子,看着王谨骞捂着嘴忿忿的看着自己,她心有余悸。 “你怎么什么地方都能发情!属猪的吗?!”周嘉鱼羞愤在他肩膀踹了一脚,唇边水光潋滟,眼底还有未散的春/光。 “什么什么地方?”王谨骞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心头火烧的正旺,咬牙切齿的看着周嘉鱼。“你就不能穿几件正常衣服吗!” 管他什么地方,反正不都是老子的地方?妈/的!咬的疼死了! 周嘉鱼撑着地站起来,离他八丈远,有点无力。“这是你会议室啊……” 王谨骞茅塞顿开,原来不愿意在会议室啊,那办公室也行啊!! 周嘉鱼忍无可忍,“王谨骞你的脸皮在哪里!在哪里!” 王谨骞镇静的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冷笑一声。“脸皮?早生下来的时候就还给我爹妈了。” 周嘉鱼把刚才一直护着的水果扔给他,干脆不理会他的话,跟哄孩子似的。“别闹了,快吃掉。” 这两天闷热,快要过伏天了,王谨骞天天这么工作,上班也没个规律的时辰,周嘉鱼看着王谨骞听话吃东西的眉眼,心里又软又疼。 难伺候的这位爷砸吧砸吧嘴,那么大个儿的火龙果吃了一半就扔给周嘉鱼,一脸嫌弃。 周嘉鱼也不强求他,把吃剩的东西打包收拾好,温声询问。“还有时间吗,要不你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离下午上班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王谨骞琢磨着跟周嘉鱼打商量。“那你陪我去办公室?” “不了,你吃好了我就回去了。” “那算了。”王谨骞遗憾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欲跟她一起走。“我现在给你送回去,正好下午上班。” 周嘉鱼拿包的动作犹豫,又把手收了回来。她发现王谨骞真是有一种不管她怎么样他都能让她迅速败下阵来的本事。 “那我不走,你也别送我,等你睡好了我下午自己回去,这样行吗?” 王谨骞想了想,又想了想,勉强点头同意。 周嘉鱼和王谨骞从直梯一路回到办公室,王谨骞被周嘉鱼赶着去里间休息,休息室的床上还有他换下了两件没洗的衣裳,床头柜上头,充电器,电池,水杯乱扔一气。 周嘉鱼一面帮他整理一面碎碎念。“一个休息室你都住成这样你家里得什么样?”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周嘉鱼懒得理他,转身要去洗手间把脏衣服塞进去。王谨骞不干,说什么都要她在旁边看着自己睡。 时间本来就少,周嘉鱼不想耽误,就靠在床头陪着他催他快点闭眼睛。 他也是真累了,好像没多一会儿就抱着她的胳膊睡沉了。 休息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周嘉鱼看着王谨骞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惆怅。 她很想很想在这个短暂静谧的,只属于自己两人的空间里,窝在他怀里说。 王谨骞,我听你的话,就要把小月亮送回去了呢。 ………… 江助理送周嘉鱼上楼以后,底下约好共同去吃午饭的同事一直在楼下等,彼此心中的八卦因子跃跃欲试。 等江衡一下楼,一帮大男人乌拉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说说,说说。是不是王总的情儿?” “看着盘儿挺正啊!” “那个儿头,那身条,真是没谁了。” 江衡被人簇拥着往地下餐厅走,头一回受到这么多关注,连今天的午饭,都有前台小妹主动给他打好了送过来。 投行的食堂是被一家三星级餐厅承包的,口味不错,有时候王谨骞中午没有公事外出的时候也会下来和员工一起吃饭。江衡看着光牛排就装了两块的盘子,开始跟大家卖起了关子。 “这个这个……那姑娘是王总……” “江助理!” 大家正竖起耳朵来听,一道清脆娇/媚的女声打断了他。 只见何姿拿着餐盘站在大家身后,正端庄的往这儿走来。 何姿在投行里是数一数二的难交道,虽然工作能力办事效率都是所有员工里屈指可数的,但是鉴于她是之前在美国跟着王谨骞做事儿的,大家对她都有些忌惮,说话不那么随心所欲。 “这么高兴,大家都在聊什么?” “啊……那个改天我再来找你啊!” “呃,江助理我们财务部的报告下午给你送过去好吧?” “何顾问,你们慢吃!我们吃好了!” 原本八卦中心瞬间作鸟兽散,纷纷找借口离开,可是耳朵,还是若有若无的往一个方向听。 何姿笑笑表示毫不在意的顺势坐在江衡旁边,一张餐桌上,除了她俩以外,就剩对面两个男同事。 先是浅斟了一口咖啡,何姿无意的活络气氛。“听你们刚才似乎在聊周小姐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 何姿无夹了两根蔬菜送入嘴里,兴致盎然。“周小姐是王总的朋友?” 江助理温和的推了推眼镜,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女朋友。” 正在吃饭的员工听见这话无声的交换着眼神,惊讶全挂在脸上。 何姿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女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女人知分寸才是最可爱的,江衡虽说比何姿小了一级,可是听她这么质问自己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才是老板贴身的小蜜蜂好吗!!!我才最有发言权啊!! “那个时候何小姐您还没来,王总回到国内参加任职会的当天,这位周小姐是当晚演出的大提琴手,看那样子,两人似乎是老相识。” 察觉何姿吃饭的速度慢下来,江助理满意的往下说道。“王总那次在工体那边受伤也是因为周小姐,还有上次提前从香港飞回来,就是为了赶在周小姐比赛结束之前去接她。” 话音刚落,有人噌噌噌跑过来火急火燎的放消息。“快快快!王总送那个大美人往外走呢!俩人有说有笑的,王总一直搂着那姑娘,正车旁边腻乎着,千载难逢不看可再也没有了啊!!!” 王谨骞甚少让员工知道自己的*,现在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大家自然不放过,不管是没吃完的还是吃完了的,统统交了餐盘假装上楼打卡,路过一楼全玻璃大厅,眼神都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往外扫。 只见王谨骞正为周嘉鱼拉开车门,脸上春风和煦。 转眼间,热闹的餐厅顿时只剩下寥寥数人,何姿慢慢放下筷子,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这样啊……” 原来他一直捧在心上的人,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强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大提琴手而已。 ☆、第三十三章 小月亮要走的事情无征兆,却也不出乎意料。 周嘉鱼心里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来的这么快。虽然之前几次从南方传来过几次消息,可是周嘉鱼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其实也不是置之不理。而是面对那些曾经抛弃过小月亮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是一个下午,她正在花店和小月亮无聊的用包装纸和丝带做手工打发时间,两三点钟的光景,困的周嘉鱼在店里昏昏欲睡。这条街是老街,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花店向来是没什么生意的,尤其是夏天,可以庆祝的节日不多,因此不少后屋囤积的货都有点打蔫。 周嘉鱼打着呵欠,百无聊赖的看着小月亮玩儿的开心的神情,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把这个店关掉算了。当初开这个店一是觉得新奇好玩,二是想给自己和这个小姑娘找个容身之所,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总以为没什么是她周嘉鱼做不成的,可是最近这两年,花店的生意不那么景气不说,一直送花帮着照看小月亮的王伯也因为腰间盘突出住进了医院。 过了这个夏天周嘉鱼就要开始研究生最后一年的学习了,到了那时候不管是课程还是乐团,一定会非常的忙,而且小月亮也早就到了正八经上中学的年龄,这样下去,对这个孩子也是一种耽误啊…… 正这么出神的想着,忽然花店的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看岁数都有些年纪了,其中胖胖的中年妇女胳膊上还带着标志性的红袖标。 人还没进屋,洪亮热情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姜睿囡是不是住在这里?” 周嘉鱼抬起眼皮想了想,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名儿好像听着挺熟,可是又忘了在哪听过…… 中年妇女说话间已经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约么三四十岁的男人,男人肤色一看就是长期在海边晒过的黝黑,人看上去老实忠厚,穿着不太符合他身份的西装。 周嘉鱼从收银台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招呼这位大妈,拍拍小月亮,示意她没事儿。 “您找谁?” 大妈率先自报家门,很有公事公办的腔调和派头。“我是咱们街道办事处管理户籍的,你叫我张主任就行。” 周嘉鱼寻思自己这也没拆人家窗户扒邻居的墙啊……怎么好端端的惊动了街道办事处的人? 大妈见周嘉鱼是个年轻姑娘,亲切的拉近两步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不是上回街道给你发了封公函说一直住在你这里那个小丫头的事情吗,你这也一直没来,正好我们昨天接到s市民政局的电话,要求我们协助处理,今天啊,这个小丫头的家里,来人啦。” 周嘉鱼原本还打不起什么精神,结果一听完大妈说的话,睡意顿时九霄云散了。 小月亮因为她当初是从邻居阿婆那里带过来养的,小月亮没送过正经的福利院,因此社会保障档案什么的都还留在老家,她妈妈走的那年也什么都没给那位阿婆交代,所以周嘉鱼带着小月亮生活的这几年,用句俗话说,就是黑户,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前一阵子街道人口普查,小月亮自然是一个大问题,街道办事处给周嘉鱼打过几次电话,因为周嘉鱼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支吾着先答应下来,人却一直没敢露面处理这件事。 可是,家里来人了,是什么意思? 周嘉鱼蹙眉,狐疑的看着两人,半天不做声。 大妈丝毫没察觉到周嘉鱼眼神里的戒备,反手指着身后的男人催着他往前走一走。“这个就是那丫头的爸爸,老姜大老远从s市赶过来的!快让孩子出来看一看啊。” 老姜,姜,姜睿囡! 周嘉鱼心头一震,刚才她只觉得听这个名字耳熟,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她当时从阿婆那里带小月亮回来的时候,阿婆的确说过,这孩子姓姜。 大妈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催化剂,让身后男人抑制不住的激动,朴实无华的一张脸上隐隐颤抖,猛地握住周嘉鱼的手。 “周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养活她这些年……我求求你,让我把孩子带回去……“ 活了小半辈子的老实汉子自认为腰板硬的能扛起一片天,可是今天竟然对一个年轻姑娘哽咽出了声。 紧紧抓着周嘉鱼的那只手,老茧密布,粗糙不堪。 周嘉鱼受了不小的惊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苍白。 许是动静太大让收银台后头一直蹲着玩儿的小月亮也察觉出不对,她偷偷探出头来看,一双清澈的眼睛有着天真和惶恐。 男人看见小月亮似乎更为控制不住,放开周嘉鱼就要朝着小月亮冲过去。“囡囡……我的囡囡……” 周嘉鱼警铃大作,双臂张开迅速护在收银台前头挡住小月亮,怒喝一声。“你凭什么说你是她爸爸!” 这一声,不仅喝住了满脸眼泪的沧桑男人,也喝住了周嘉鱼自己。 她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就好像身体中忽然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叫做愤怒。 周嘉鱼剧烈呼吸着,脸色涨的通红。小小一间花店里花香四溢,屋里站着满脸惊诧的街道大妈,害怕瑟缩的小月亮,神情悔恨不甘的中年男人,还有情绪不稳的周嘉鱼。 几个人面对面站着,像对峙,与这花店格格不入。 “你说你是她爸爸,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嘉鱼凌厉的看着男人,把矛头指向引着这人来的张大妈。“还有你,你们街道办事处核实过这人的身份吗?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赶紧出去,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大妈没想到周嘉鱼性子这么刚烈,被她这么一质问,捂着心口发誓。 “姑娘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但是……你不能不让孩子见自己的亲爹啊,这老姜一准儿是这丫头的爸爸肯定没跑,你说说我们要是没这个把握,敢带他来你这儿吗?不信,不信你瞧瞧。”大妈从带着的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周嘉鱼看。 “这是他的身份证,还有跟这孩子妈妈的结婚证,生育证,证件全都在这,你看看。” 此刻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在周嘉鱼眼里都是充满敌意的,她依旧保持着护住小月亮的姿势不变,迅速扫了一眼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放在最上头的,是一本老式的结婚证,还是绢布面儿的,摊开的那张纸里面前这个男人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头碰着头,女人笑的腼腆婉约,男人笑的憨厚朴实。从照片上看,那个年轻女人的面容,倒还真的和小月亮有几分相像。 男人颤抖着拿起那叠老旧的证件,祈求的看着周嘉鱼,泪水纵横。 “都怪我……当初撇下她们娘俩去南方做工,寻思着我在外头干上几年家里就能富裕点,可是我真没想到孩子他妈能带着囡囡来北京讨生活啊……这个女人心狠扔下孩子不说,自己走的一点音信都没有,南方日子不比北边轻松,我联系不上家里……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那娘们已经跟别人跑了!周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囡囡的爸爸,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孩子啊!” 周嘉鱼盯着他,慢慢放下两只手臂,双眼含泪。“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她?” “她被她妈妈扔掉的时候你在哪?她高烧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你在哪?一句讨生活就能把你这些年对她所有的漠视和抛弃都能解释清楚吗?” 男人拙笨,被周嘉鱼咄咄逼人的话问的招架不住,越发悔恨自己,直拿手抽自己的嘴巴。“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花店的门开着,声音已经吸引不少走过的路人围在门口看热闹。眼看着场面僵持不下,张大妈试图上前劝周嘉鱼。 “好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要不……你让孩子跟他爸爸见一见?说说话?” 周嘉鱼冷哼,双肩颤抖。“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 一直站在周嘉鱼身后的小月亮双手死死的攥着裙角,看着面前那个可怜的中年男人,她忽然轻轻碰了碰周嘉鱼。 女孩稚嫩的手指指着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急切的呀呀的发出了两个单音,飞快的比划着什么。 那手语,别人看不懂,周嘉鱼却看懂了。 因为小月亮刚刚说的是,爸爸。 夜色正深,周嘉鱼哄睡了刚才一直在哭的小月亮,想起下午父女两人相见的场面,她手脚轻缓的关掉灯,在一室寂静清香的花店中怅然若失。 那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将近五年的小月亮啊,一个周嘉鱼当作亲人当作女儿一样的孩子,恐怕就要,这么走了。 ☆、第三十四章 小月亮终于还是跟着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回去了。 街道张大妈劝她,你看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总带着一个孩子将来自己都没法过日子了,这事儿吧,于公来说,你当初收养她就没有任何正规的手续,法律也不承认,但凡这老姜动了什么歪心眼把你告上法庭,随便说你个什么拐卖孩子的罪名,你这丫头尽心尽力帮人养了这些年孩子的心血不算,搞不好,自己还要搭钱坐牢的。 这事儿于私来说呢,毕竟人家是孩子的亲爸爸,就隔着五年孩子还是认识爹的,那天爷俩见面的情景你我都在场,也不是没看见,将来这丫头上学,恋爱,结婚,麻烦事儿多着呢,你说说这哪一样不得当爹当妈的来操办,根本就不是你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姐姐就能解决的,亲生父女那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这孩子,就没有不还回去的道理。 大妈把事情利害分析的头头是道,小月亮的爸爸也是个实诚心眼儿好的,抱着小月亮去里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能听见父女两个一大一小的哭声。 晚上周嘉鱼给小月亮热牛奶,奶锅的氤氲热气散发出来,馨香的味道让人眉间舒展很多。 “月亮,你想和爸爸回家吗?” 小月亮坐在小板凳上点点头。 周嘉鱼搅着牛奶的手没停,“那你会想姐姐吗?” 小月脸依旧点点头,然后从小板凳上跑下来抱住周嘉鱼,把脸埋在她的裙摆里。 周嘉鱼闭了闭眼,心中的无力感一层一层的漫上来,将她整个人淹没透顶。 她失望的不是小月亮肯舍得离开她,而是失望自己,失望这二十几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小月亮这样的命运,在被人抛弃许久之后,还能得到转圜。 当初收养这个孩子是周嘉鱼为了填补内心的情感空缺为了自己那些偏执的想法,现在梦醒了,她也被迫着成长,开始理智的考虑问题。 小月亮的爸爸这些年在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做海货生意,吃了很多苦,也攒下了不少钱,这回来北京一是为了接女儿回去,二是也做了另一手准备,老实人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总以为这天子脚下的城根里多是纨绔之人,老姜甚至做好了打官司来要孩子的准备,可是他没想到,第二天,周嘉鱼就联系他来接小月亮回去。 老姜兴奋,在花店门口看着小月亮的小背包和行李箱,感激的快要给周嘉鱼跪下了。 周嘉鱼把小月亮的手递给她爸爸,微笑着和她告别。“记得回家给姐姐发消息。” 老姜讪讪的想要去牵女儿的手,小月亮回头看着周嘉鱼,忽然跑过来。周嘉鱼蹲着接住她,顿时红了眼眶。 小月亮无声的哭,怎么也不不肯撒手。周嘉鱼强忍着眼泪把手里的卡偷偷塞到小月亮的书包夹层,狠了狠心把她推开,那张卡,是小月亮爸爸临走的时候塞给她的,说是为了答谢这些年周嘉鱼对孩子的照顾。 “快走吧。” “回家要听爸爸的话,要是爸爸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小月脸抽泣着点头。周嘉鱼安慰着笑了笑,把准备好的一袋子资料递给老姜。“这是这几年我带她看医生的一些病例和治疗方法,南边的医疗条件不比这边,你有时间多耐心陪陪她,这种自闭性聋哑,也许以后有治好的机会。” 女儿失而复得,老姜特地定了从来没坐过的飞机接她回家,出租车一直停在路边等着。老姜站在一旁诚恳跟周嘉鱼道谢,牵着小月亮跟她挥手告别。 走吧,走吧。 阳光明媚,周嘉鱼站在老城区的林荫道上,看着小月亮爸爸的车在视线里渐行渐远,终是没忍住的痛哭失声,她捂着脸,近乎哀号。 为了两人在一起相处五年的情意,为了心中那道一直被自己刻意压制的伤疤。 夏末,她只身穿着薄薄的棉衫站在老城区的街口满目清泪,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 在花店几米远的街角,静静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王谨骞坐在车里,车窗大开,手中还夹着燃了一半的烟,显然已经来了多时。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周嘉鱼,沉默不语。 上次周嘉鱼去他公司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这几天工作忙,好不容易得出空来打听他才知道小月亮要被接走的事,本来不放心她跟小月亮的爸爸直接接触,想早一点来看看是什么情况,毕竟有些事情,有一个男人在场会让场面变得缓和很多,可是后来想想,王谨骞觉得,让周嘉鱼独自去处理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周嘉鱼有的时候太过偏执,让她亲眼见到小月亮被自己的亲人接走,也似乎对周嘉鱼是一个警醒,能够让她走出那种对父母亲情怀有质疑的思维怪圈。 可是在车里看着看着,王谨骞就有点后悔了。 周嘉鱼蹲在地上哭的越发厉害,好像……不仅仅为了刚才那一场离别。出租车已经在长街尽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周嘉鱼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忽然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王谨骞脸色一变,扔了烟迅速下车。 周嘉鱼跑的疯狂,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人胆颤心惊。王谨骞大口喘着气跟在她后面,一把拽住周嘉鱼的胳膊把人给拖了回来。 周嘉鱼挣扎剧烈,崩溃般的在王谨骞怀里又踢又打。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按住她的头不让周嘉鱼有机会再动,把吻落在她的头发上细细密密的轻声哄着。 周嘉鱼两只手被王谨骞攥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是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一样,她对准王谨骞钳制着自己右肩忽然狠命的咬了下去。 “你怎么才来啊……” 夏天衣薄,王谨骞今日没穿西装,只有一件半袖衫,她牙尖嘴利的咬下来,疼的王谨骞脸都白了。 一排牙齿下的肌肉因为巨痛痉挛僵硬,王谨骞搂着周嘉鱼的手因为骤然袭来的痛感攥起了拳头,他没气急败坏的推开她,反而把周嘉鱼抱更紧了些。 王谨骞这么一个动作,让之后多年周嘉鱼再想起的时候,心底都还是会有感动。 在你最无理取闹的时候,他没有因为你发脾气没有因为你对他的伤害恼怒的将你推开,反而将你抱的更紧,看上去是一种妥协,可是,更是一种无限的容忍和宠爱。 察觉到他衣服下有隐隐血迹,周嘉鱼终于松了口,她把头埋在王谨骞喉结往下一点的地方,鼻间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抽噎着不肯看他,忽然沙哑开口,话语间带了无尽的压抑和痛楚。 “当初我多想她就那么回头看一看,哪怕就看我一眼。” “我想过无数次有一天她也能这样回来接我,告诉我说她这些年只是很忙,并不是故意把我留在这里的。” “我曾经以为小月亮跟我在一起会生活的很好很好,可是我看到她爸爸来接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和欢快是我和她在一起这些年里从来都没见到过的,其实她一直都在等,她也相信会有人来接她。” “可是王谨骞,你说,她怎么就能狠心不要我了呢?” 最后这一句话,似乎再问他,也似乎再问自己。而那个她,也似乎再说这个陪伴了她五年时光的小女孩,更似乎再说那个自周嘉鱼五岁起就在脑海中期待了一遍又一遍的女人。 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童年时期的周嘉鱼如同往常一样起床穿衣,然后去吃早餐,她咕咚咕咚喝牛奶的时候,妈妈就会拿着她最喜欢的那对儿蝴蝶结给她绑头发,周嘉鱼还记得那天早上妈妈的样子。 她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随着她窈窕的身姿轻轻摆动。 她手指灵巧的给周嘉鱼绑辫子,细软的头发被分成两股,动作温柔而慈爱。 “嘉鱼,以后妈妈不在,你要自己给自己梳头发了。” 那时候周嘉鱼的认知里还没出现妈妈会不在了这种情况,她嘴边还沾着牛奶留下的白胡子,仰头问妈妈。“为什么妈妈会不在?” 漂亮温柔的女人沉吟半晌,拍拍女儿稚嫩的小脸,有对她的不舍,也有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憧憬和洒脱。 她抱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吻她的脸。“要照顾好自己,等妈妈以后来看你。” 然后在周嘉鱼茫然恐慌的注视中,拿起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任凭只有五岁的周嘉鱼跟在车后怎么哭喊,年轻的母亲都不曾回一回头。 周嘉鱼抱着王谨骞,哭的身体在凛冽风中微微发抖,他沉默的听着她喃喃自语,心里像是被狠狠扼住一般的疼。 王谨骞上前强行扳过她的脸,与她平静对视。 两双眼睛,一个深邃沉静如水,一个伤心簌簌不止。 “嘉鱼。”他伸手将周嘉鱼满脸泪痕一一抹去,指腹温热干燥,神情专注严肃。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面对或长或短的分离,这个人走了,永远会有下一个人来代替。你妈妈离开你,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可是你不能总是守着你被伤害的那些年来过你今后的生活,你身边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你,至于——亲情,只能承认是你的一个遗憾,但是并不能成为你就此消极下去的原因。 “因为你不是,只有他们。” ☆、第三十五章 威尔投行由美国总部拨款,每年要给投行所有中高层以上的员工做一次专门的体检,算上美国总部的三家分行都要必须参加,这日,江助理收到体检通知的时候去王谨骞办公室做请示。 中华区承担体检任务的医院在上海,是一家连门诊费都贵的让人咂舌的私人医院。 王谨骞粗粗扫了一眼参与体检的人员名单,就在上头刷刷签了字。投行高层一共十七位,需要联系航空公司提前订机票,王谨骞想了想某人最近这几天郁郁寡欢的神情,叫住要出门的江衡。 “多加一张头等舱的机票。” 晚上王谨骞接着周嘉鱼在外头吃晚饭,周嘉鱼一边给他夹蔬菜一边问他。“上午要我身份证号做什么?” 这两天她精神头不好,白天总是闷在家里睡懒觉,常常黑白颠倒。王谨骞给自己发微信要她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周嘉鱼睡的昏昏沉沉,也没多想就打了一大串数字发过去。 王谨骞轻描淡写,“订机票。” “订机票?”周嘉鱼咬着虾一愣,反应慢半拍。“去哪儿?” 以前没发现,最近这几次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王谨骞才渐渐发觉,每次吃一些比较麻烦的东西时候,周嘉鱼从来都没什么耐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往下咽。 上回纪珩东托人从江南空运回来一梭螃蟹请客尝鲜,偏偏纪少爷又是一个逼/格高的,干什么都得像模像样,一个人统共也就分那么两只蟹子还得找一家地道的海鲜楼,桌上摆满了吃蟹用的银八件。 当时在座的大概有十一二个人,甭管会用的不会用的都像回事儿似的拿起一堆钳子剪子对着螃蟹敲敲打打,王谨骞从小因为身体不好是王夫人拿好吃好喝给养大的,规矩礼节也是他爹这个博古通今的大作家教出来的,因此他虽然在国外待这几年,可是老祖宗传统的本事可是一点没忘,用起这些东西来也都得心应手很是熟练。 等他用家伙把雪白的蟹肉卸好也细心浇了姜醋递给周嘉鱼的时候,才发现大小姐已经徒手给螃蟹掰成几块吃了个囫囵。她太过粗心着急的结果就是,吃完以后,手指和嘴唇都有点火辣辣的疼。 回家路上,就着昏暗的路灯,周嘉鱼才发现指肚和嘴里都被蟹腿扎了很多细小的口子。因为这些小伤口,王谨骞献殷勤一晚上愣是没索着晚安吻。 王谨骞盯着周嘉鱼嘴里的虾,伸手凑到她唇边,十分长记性的把她含住半截坚硬的虾尾给轻轻掰了下来。 “投行每年有一次体检,定在上海,你现在放暑假反正也没什么事,跟我一起去。” 他没用商量的口吻,而是在陈述事实。 周嘉鱼觉得匪夷所思,“请问北京是容不下你了吗,干什么好端端的要去上海体检?还是你身体哪里有问题?” “这边医院公立的多,每天看病都排不上号别说体检了,投行二十个人大项小项加起来也有几十个,和上海的医院在很早之前就签了合约的,飞过去也就两个小时,要是安排在家里,搞不好那边飞机都落地了我们还堵在三环上。” 没事儿坐飞机去体检啊!体检是什么概念,在周嘉鱼的印象里不外乎就是小时候上学学校安排的量量身高称称体重,再不济也就被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摸摸脊柱听个心脏什么的。 周嘉鱼惆怅感叹。“你们资本家真会玩儿……” 王谨骞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要不要跟我去?” 小月亮刚被送走,周嘉鱼也关掉了经营几年的花店,王谨骞怕她情绪不好沉浸其中走不出来,一直想找些方法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一点。 “不要了……你们公司体检,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周嘉鱼觉得不妥,摇头拒绝。 “这有什么。”王谨骞失笑,微微顷身离她近了些。“再说了,你就不怕我有什么毛病……?万一要是查出了什么东西,你这跟我分手也来得及啊。” “我呸!”周嘉鱼生气的骂他,顺手拿了个菠萝包堵在他嘴里。“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王谨骞咬着菠萝包,口齿不清的哼哼了一句,好像挑衅。 周嘉鱼特别忌讳拿生命健康开玩笑,她瞪着王谨骞,王谨骞也不甘示弱的看她,两个人坐在餐厅热闹的大堂,互相用眼神较着劲。 王谨骞看她是真的不愿意,刚想心软妥协说既然不想去那就算了。谁知道周嘉鱼快他一秒,“几点?” “六点四十。” “那我明天在机场等你好吗?” 王谨骞喉结滚动,牵起她的手并肩往餐厅外的停车场走。“不用,我去接你。” 因为是当天来回,周嘉鱼没有收拾什么行李,但是也确实为第二天的穿着头疼了一番。 可能是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周嘉鱼总觉得上一次在王谨骞会议室见到的那个女人也会去,既然是当众要出现在他的同事面前,虽然不知道王谨骞会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或者,也许压根就不会解释,但是周嘉鱼还是不想自己给他丢脸。 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试着这件觉得太随便就又换了那一件,转眼就折腾到了半夜。最后好不容易不再犹豫挑了一件裙子,一字肩的款式把周嘉鱼修长纤细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香槟色的颜色既不沉闷也不轻浮,屋里空间不大,周嘉鱼正打算收拾一下准备睡觉的时候,外间阳台忽然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 晚上风大,可能是又吹掉了阳台上的琴杆吧?周嘉鱼打着呵欠毫不在意的想。 第二天王谨骞驱车接她赶到机场,看到周嘉鱼一身妥贴裙装走出单元门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 “很好看。” 周嘉鱼笑的弯起眼睛,自然亲昵的在王谨骞脸上掐了一把,大着胆子调戏他。“小伙子眼光不错,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大方的女朋友。” 王谨骞开着车无声的笑,周嘉鱼也抿着唇偷乐,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在机场高速飞驰而过的阳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动人。 六点钟,公司十几位高层已经率先到达机场,见到王谨骞那辆标志性很强的座驾远远驶来,都从候机大厅走出来迎接。 王谨骞右手牵着周嘉鱼,面对着公司十几位高层,他镇静自若的介绍。“我未婚妻,周嘉鱼。” 周嘉鱼被王谨骞握住的手指条件反射似的在他掌心动了一下,王谨骞沉默着把她的手攥的更紧。 上回周嘉鱼出现在投行已经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对于这位辨识度很高如今又被老板公然宣布是未婚妻的女人,大家自然是要小心讨好。 何姿和众人一样温和笑着,站在人群中向周嘉鱼主动友好的伸手,“你好周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周嘉鱼和她回握,客气周到。“你好,何小姐。” 何姿的手很凉,周嘉鱼只是短暂的和她碰了碰就放开了,因为上次在会议室见到的那一幕,周嘉鱼很难说服自己平和的看待她。 这时江衡已经换了登机牌请王谨骞登机,王谨骞怕周嘉鱼多想,本就不愿意她和何姿多接触,这下正好借机带着她先走。 飞机两个小时,周嘉鱼上机后就靠在王谨骞肩头补眠,铉窗外有大片大片的白云,王谨骞不经意往外看一眼,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心性一动,他低头趁势吻醒才刚刚睡着的周嘉鱼。 周嘉鱼呼吸困难,不满的睁开眼睛。“你干嘛啊……” 王谨骞微微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并未起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周嘉鱼脸上,痒痒的。“还记得吗?半年前,从香港飞英国的航班上?” 周嘉鱼睡意沉沉,嗯了一声。“记得。 “真的?”王谨骞疑信参半,晃着她的手企图给她弄醒。周嘉鱼困的在他身上蹭了蹭,脾气上来胡乱的在他脸上抓了一把。“你别吵我啊!” 好不容易想温情一把,还被周嘉鱼这么嫌弃了……王谨骞悻悻的坐好,一脸妻奴相的给周嘉鱼弄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睡。 体检的过程很顺利,一下机就有医院派来的依维柯小客车来接,王谨骞是中华区的执行老板要被区别对待,被划出了单独的医生检查,江助理本来是要寸步不离的跟在老板身后,谁知王谨骞大发慈悲放他也去检查,把自己随身的钱夹和手机都交给周嘉鱼保管。 这家私人医院环境很好,整体采用西方教堂的风格,周嘉鱼在医院外面的长廊里百无聊赖的等,一面又有点担心王谨骞。 说起来有点尴尬,体检的最后一项是男科,王谨骞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在整理衬衫的下摆,除了验血常规这样需要时间等结果的东西,其余的检查报告都是随查随取的,周嘉鱼几步走过去询问。 “都正常吗?” 站在男科的诊室门口,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周嘉鱼问的坦荡又充满了关心,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侧目,一眼打量着王谨骞,一眼打量着男士生/殖一科的指示牌,最后都抿唇偷笑着快步走开了。 王谨骞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动作局促的把检查塞进周嘉鱼手里,暗自磨牙。“这么关心我身体状况你怎么不亲自检查一下?” 周嘉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看时机说错了话,红着脸把王谨骞的报告迅速塞进自己的包里。 趁着四下无人,王谨骞干脆把周嘉鱼堵到长廊的柱子上耍流/氓。他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某个位置,攥着周嘉鱼的手放到自己腰部往下一点的地方,半强迫她按在上面。 细腻柔软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西裤,明显会感觉到布料下某个肿胀的部位突的一跳,周嘉鱼被王谨骞吓傻了,看着她半张着嘴吃惊的表情,王谨骞呼吸不稳。“都挺正常的……要不,你试试?” ☆、第三十六章 手被王谨骞扣着不准动,耳边偏偏又是他说的这么不着调的话,周嘉鱼靠着身后巨大的石柱,忽然野蛮出手拉低了王谨骞的脖子,大有挑衅的意味。 “在哪儿试?”周嘉鱼舌尖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垂,眼尾上扬,一直贴在王谨骞裤子某个位置的手还撩/拨似的在上面蹭了蹭。“光天化日的,你敢吗?” 莫名的刺激让忘记王谨骞呼吸一滞,好像周嘉鱼落在自己身上的舌尖,手指,搂着她的腰,没有一处不是柔软的,那种温软,能让人心都跟着痒起来。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这种不深不浅的玩笑也没少开,尤其是晚上每次送她回家,王谨骞几乎都是把周嘉鱼锁在车里逗的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才肯罢休。可是像她今天这么反常的挑/逗自己,还是头一回。 “我有什么不敢的?”被质疑能力和胆量是男人觉得最没面子的事情了,王谨骞阴阴的盯着周嘉鱼,直接把手探进她裙子下摆里。“就是怕你不敢。” 我呸!谁不敢谁王八蛋! 王谨骞今天穿着在普通不过的白衬衫,逆着阳光,眉眼因为此刻的氛围带着邪气,周嘉鱼看的脸红心跳,心一横,闭着眼睛就把嘴唇贴了上去。 王谨骞自然是十分配合,顺势还不忘将她一条光溜溜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腰侧,暗示意味十足。 两个人正在一起纠缠挣扎,周嘉鱼身上的一字肩领子被王谨骞扯得露出大半个饱满圆润,都是成年男女,一时吻的忘情。 空旷寂静的长廊里,两人纠缠的细微响动忽然被一阵清脆连续的高跟鞋声打断,从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来判断,这鞋跟,可是不矮。 “王总?大家找了您一圈,原来在这儿呢。” 何姿快步从长廊一侧走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儿。 抵在周嘉鱼身后的那根石柱很宽,因为又是被王谨骞圈在怀里半抱着,所以何姿走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露在柱子外侧的王谨骞半个身子,并不知道那石柱后还有别人。 何姿轻快的声音像是一道警钟猛然将正如胶似漆的吻着的两人惊醒,周嘉鱼一把推开王谨骞,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羞又怒。 何姿,何姿,又他妈是这个女的。 她一只白净柔软的手正被他带着往皮带里伸,见状周嘉鱼心里窝火,干脆就着手重重的捏了王谨骞一把,把气全撒到他身上。 王谨骞一张清冷的俊脸瞬间变色,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在某个敏感的位置蔓延开…… “你——!” 他恨恨瞪着周嘉鱼,低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给我捏坏了你能得着什么好儿啊。” 周嘉鱼偏过头,怒气横生。“怎么没捏死你……” 王谨骞也没想到这时候被人打断,原本想着在坚持一会儿逼着周嘉鱼跟自己服软顺势把人直接带走的。现在这硬生生的刹车停住,他也不好受。 王谨骞深深的看了周嘉鱼一眼,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才深吸一口气从石柱后面站了出来。 “找我什么事?”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很生冷,何姿往前走的动作略有迟缓,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黑色皮质文件夹,脚步不再往前。 “上一次和我们谈合作的私募公司听说您来上海特地派了人来请,说想和您再就是否融资这个问题谈一谈,对方诚意很足,让出了两个点的价格,这是合作计划书。” 王谨骞站在原地缓了缓,疼劲儿还是没过,他又不想让外人看出自己的不适。回头看了眼躲在石柱后头的周嘉鱼,见她已然整理好自己,便让何姿把文件拿过来给他看。 “这里是关于建信恒业那支基金的资料,还有这个……” 周嘉鱼挽着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镇静注视着他们。 何姿这才察觉到原来周嘉鱼在这里,瞬间明白了刚才王谨骞那般不自然的姿势是为何。何姿面上表情不变,捧着文件和周嘉鱼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上海这一家私募公司算是现行业中实力很强的,怕是亚太区以后的融资业务少不了和他们合作。 王谨骞想了想,觉得这笔业务可谈可不谈。“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 回京的飞机是下午六点,王谨骞本来想体检结束之后带着周嘉鱼去附近哪里逛一逛,上次他记得她念叨过一个家居品牌,里面有一款抱枕她特别喜欢,只是北京没有,全国只在上海恒隆里有一家店面。 王谨骞果断拒绝,“不去,让他们派代表来北京找我谈。” “王总!”何姿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试图再争取一下,语速也比刚才快了很多。“这次的合作机会非常难得,下午反正也是休息您没什么事情,不妨抽出一个小时去和对方老板谈一谈,而且他们开出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优越条件。” 王谨骞单手合上文件夹,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质疑的看着何姿,十分不悦。“谁跟你说我下午没事的?” 何姿语塞,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周嘉鱼。 周嘉鱼虽然不喜欢何姿,但是也觉得王谨骞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合适,她挠了挠头,走到王谨骞身边。“那个我下午可以自己去的,你去忙吧……真的。” 王谨骞还想说些什么,周嘉鱼率先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开口。“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陪你这一趟是来添麻烦的。王谨骞,别给我招黑行吗?”当然,最后一句周嘉鱼是小声说的。 “那你怎么办?初来乍到的,走丢了呢?”王谨骞蹙眉,并不愿意妥协。 周嘉鱼大大的露出个笑容,调皮而得意。“你忘了,我在这上了四年大学,还能丢?” 对了,她的大学是在这里上的,王谨骞险些忘了。王谨骞对于这个承载了周嘉鱼很大一部分青春的城市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几年前他去医院接她回家,她腿上打着石膏脑袋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纱布的可怜样子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耿耿于怀。 他不想让周嘉鱼自己落单。 “一起去,要不没商量。” “你们谈生意我去干嘛,你不想让我自己去的话,我可以和你的同事一起在哪里等你们。” 何姿站在他和她的对面,像个局外人。 最后周嘉鱼在第无数次和王谨骞的谈判中依然不出人意料的做了失败那一方,王谨骞带着她往外走,顺便对何姿缓和了态度。 “下午让江衡安排大家休息,晚上在机场和我汇合,跟建信的人见面你跟我去就行了。” 建信的副总是何姿的高中同学,所以也是想借着同学情谊拉一拉公司和投行的关系,何姿本来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但是转眼想到周嘉鱼此次同行,倒不如卖这位同学一个人情趁机分开两人,可是结果……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 下午和建信老总见面,一家装修风格和价格皆很酷炫的茶馆里,何姿陪着王谨骞和建信的人坐在临江靠窗的位置,周嘉鱼坐在和他们相隔几米远的另一桌。 她不懂茶,只随口叫了一壶便趴在桌上玩手机聊天。 屏幕上,褚唯愿三个美少女卡通头像不断闪动,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过来。 “对手很强大?” “那女的在干嘛?他俩在干嘛?” “拍张照片来给我看看呀!!” 周嘉鱼举起手机,趁人不备迅速拍了一张发过去。 照片中,王谨骞和何姿并肩而坐,好像一起正在研究一份什么文件,王谨骞垂着眼,何姿则拿着笔为他圈画什么指给他看,两个人一黑一白,一身严谨专业的气息,自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在。 “wow,长的不赖穿的不赖,周嘉鱼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难道我长的很差吗!(生气脸)” 褚唯愿在这边笑嘻嘻的戳她心窝子。“不,但是你没文化啊~” “像这种在美国历练出来的白骨精,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特质,就是脸皮厚!像这种有钱有颜有学历还脸皮厚的女人能打穿八毫米防弹板,战斗力堪比挖掘机,虽然王谨骞战地尚且坚守,你能保证敌人不从后面包抄挖你墙角?” 周嘉鱼烦躁的喝了一口茶,看着前头专注谈事情的两个人,感觉自己越来越没了底气。对方的老板是一位华人,三人聊天可以各种各样的专业术语和英文来回转换,面前茶杯没水了的时候何姿会主动帮着斟好,而王谨骞就会自然而然的拿起一旁的防烫垫帮她垫手,虽然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绅士动作,还是让周嘉鱼心里觉得不舒服。 她扔下手机,起身去洗手间整理自己。 余光瞟到周嘉鱼起身离开,何姿微笑着跟在座的两位男士道歉。“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何姿踩着高跟鞋盈盈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正逢周嘉鱼从里头出来,两人相视一愣,随即都疏离的笑了笑。 “这么巧。” 何姿打开水龙头哗哗冲着手,善意的和周嘉鱼找话题聊起了天。“一个人坐这儿挺无聊的吧?” 周嘉鱼耸肩,十分轻松。“还好。” “没办法,做我们这一行啊这种情况是常事,我记得有一次秘书部一个下午给王总安排了三个约会,害得我中途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常常陪着谈判方一坐就是一下午。” 周嘉鱼洗手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些不都是江助理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何姿娓娓解释,“很多业务都是由我们投资团队去调研才能做的,所以作为顾问我们要第一时间对这比业务的可行性做出判断,这样的场合,我们几乎都在场的。” 这样能陪着执行官出面的场合,我都会在场。 “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王总对我的赏识呢。” 何姿抽/出两张速干纸,一张递给周嘉鱼,很是真诚。 “和王总一起在美国共事几年,后来他调任这边之后为了让我得到更好的历练,特地跟总部要了我过来,你知道的,亚太地区和美国那边的金融环境不太一样,回到这边来,实在是很考验人的一份工作。” 周嘉鱼擦干手,对着镜子理着头发,和悦应话。“你们在美国就是同事?” “是的。”何姿脸上笑容扩大,精干利落的妆容无懈可击。“和他还是普林斯顿的校友呢,要不是受他的影响,我想我也不会选金融这一行来做。” “我看周小姐对王总并不太了解?好像认识的也并不久吧?” 周嘉鱼穿着香槟色的裙子修长端庄,没有过多颜色装饰的脸上皮肤娇嫩白皙,五官中自有一股矜持高贵。 她拉开洗手间的门,礼貌的示意何姿先走。 “对王总我确实了解的不太多,不过对王谨骞,倒是认识了有十几年。” ☆、第三十七章 我虽没见过他自成年后如何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箭无虚发,却见过他昔日于高墙院下头角峥嵘的惨绿年华。 那时候的王谨骞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声势浩大,连喝一杯水都要人仔细看脸色伺候。他还只是一个满腹鬼主意的羸弱少年,早上穿的白色校服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变得脏兮兮的,他势单力薄的和几个孩子王对抗反驳,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让对方吃瘪挨揍,那个时候他没有昂贵的西装,没有擦的锃亮的皮鞋,他有的,仅仅是和她,是和所有朋友家人一样的,平淡却也让人难忘的回忆。 周嘉鱼绰约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何姿瞬间僵住的神色心里好不快意。她向来不是一个逞口舌之快的人,也一直觉得在言语上胜过对方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可是不知怎么,看着何姿刚才那副自得的样子,一股怒气怎么也控制不住就冲上来。 她深知过去几年里与王谨骞曾经错过一番,却也决不允许别人拿着这件事来宣告他人主权。 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何姿虽然还是专注认真,可是目光,竟和王谨骞一样总是若有似无的往一个地方盯。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小看了她。 一句王总,一句王谨骞,简单名姓称呼,彻底划分了自己和王谨骞之间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周嘉鱼双腿交叠,自然而又端庄的举杯喝茶,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垂眸把手机键盘打的飞快。 “首战告捷!(得瑟脸)” 褚唯愿发来两个偷笑的表情,“再接再厉!” 整整一个返程途中,周嘉鱼一句话都没主动和王谨骞说。 她越沉默,王谨骞心里头就越没底,脑中猜测了无数种她不高兴的原因。 因为没跟她一起去买那个抱枕?不能啊……下午江衡就去给买好了,不是正搁在脑袋上头的行李舱里吗。因为下午他谈事冷落她了?也不能啊……一起送对方走出茶楼的时候,她还跟自己挽着手出去的,那叫一个亲和美丽又大方,这怎么,转脸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呢? “王谨骞。” “你跟我讲讲你在美国的事儿吧。” 机舱里的灯都关了,只有一两位乘客开着顶灯看杂志,周嘉鱼靠窗,因为空调吹的冷身上盖着毛毯,她半闭着眼,可能是累了,声音恹恹的。 好不容易听见她肯开口说话,王谨骞凑过去给她拉了拉毛毯。“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他手指干净不带任何配饰,卷起来的袖口露出一块款式很低调的腕表,周嘉鱼用一侧的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舒服的打了个呵欠。“闲着没什么事儿,说说嘛……” 王谨骞不应周嘉鱼这个话题,反而问她。“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在上海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接她回北京的情景,若有所思。“好像……还挺勇猛的。” 周嘉鱼盯着王谨骞,像看神经病似的。“你故意的吧?” 上海那几年,在上海那几年全交代给一个人渣了。还要让她说说,亏他想的出来! “不说算了,不想听了。”周嘉鱼白了王谨骞一眼,气呼呼的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之前心里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那点温情气氛也烟消云散。 王谨骞静坐旁边,也不言语,在周嘉鱼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有淡淡的无奈。 他不想她对过去能做到坦白,但至少,他不希望她对自己隐瞒。哪怕用糟糕两个字来概括,都比她现在这样只要一提起就沉默躲避来得好。 机舱静谧,偶尔能听到书页翻动的轻微响声,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周嘉鱼闭着眼睛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王谨骞忽然从她身后倾过来,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 “去美国的前三年一直在上学,没什么新意,但也确实是让我很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一段日子。” 周嘉鱼睁开眼,睫毛眨了眨,并未回头。 王谨骞毫不在意的笑笑,放低了声音继续开口。“在那里,是一个贫富思想很强烈的地方,而且他们对亚洲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点偏见,你不想让别人看轻就只有付出比他们更多的努力。其实前两年没什么可说的,我和卓阳一个宿舍,天天待在一起,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晨跑,然后早饭,图书馆一泡就是一上午,满脑子装的全都是数据和汇率,遇上课题组做研究,常常就是通宵,一周能睡十个小时都算多了。” 周嘉鱼终于有丝松动,转头问他。“你神经衰弱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吗?总是缺觉?” “你怎么知道我神经衰弱?” “体检报告上写的。”上飞机之前周嘉鱼曾经仔细的看过那份报告,除了神经方面导致的失眠以外,他身体倒是还不错。 王谨骞拖住她离自己近了点,捏着她的手玩儿。“不是,是去投行工作以后。” “投行那种地方工作量太大,而且刚接触很多学校学不到的东西压力很强,精神也紧张,久而久之就得了这个毛病。” 周嘉鱼觉得不解,“你就没想过毕业回来吗?怎么想着留在那里工作呢?” “回来干什么,我妈常年下部队,我爸背着包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跟着作协那帮老头儿去哪个犄角旮旯找灵感要创作,而且那时候年轻,多多少少都有点恃才傲物,总想着在很多人都挤破脑袋都要进去的地方做出点成绩来,也不屑于回来。” 王谨骞是一个对自己人生不太有规划的人,当时出国也只是临时起意,在他的概念里,只有他不喜欢坚决不做的,没有什么是他喜欢必须要做的,所以他从来也没想过究竟要闯出一个什么结果才算圆满,亦能对一切来之不易放手的干脆和坦然。 “哦。”周嘉鱼了悟的点点头,记得王谨骞之前跟她说过,他是在纽约那边做错了什么事才被流放回国,关乎男人尊严,周嘉鱼决定不再往下问了。 本来是想质问他何姿的事,可是听着听着,周嘉鱼忽然没了再关注那个女人的兴趣,心里想的,全都是王谨骞这五年在国外的生活,他吃的好不好,睡的饱不饱,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承担多少压力,她一点也不想关心他工作中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了,一点也不。 “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周嘉鱼不说话,躺在王谨骞手臂上看他,倏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忽然又后悔问你这些了。” “为什么?”王谨骞诧异,“刚才是你一直闹着要知道的。” 周嘉鱼语塞,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不问,就不知道你之前生活的是何种模样,也不会悔恨自己竟然没有参与进去。 飞机落地北京晚上八点,有司机开车来接。王谨骞自己拿了车,打发司机和来接高层的商务车一道走。 周嘉鱼一路折腾不想吃晚饭,便提出直接送自己回家就行。她今天在茶楼里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下午,王谨骞也不想强迫她。 到了自己所在的公寓,王谨骞送她下车,不忘嘱咐。“上楼开灯。” “知道了。”周嘉鱼扶着单元门的把手,看着疲倦的王谨骞主动在他唇角迅速吻了一下当做告别。“我走啦?” 每次都是这样,有时候夜里太深了他会乘电梯给自己一直送到家门口,要是天还早,他就站在楼下等着,看到她上楼亮了灯才走。 一般电梯运行她所在的楼层只要半分钟,王谨骞在楼下也等不了多一会儿。 可是今天奔波,王谨骞想趁着等周嘉鱼上楼的功夫抽颗烟解解乏,等着等着,他就觉出不对了。这一颗烟都抽完了,楼上的灯还没亮。 掏出手机来给周嘉鱼打电话,电话一直无人应答。 王谨骞慌了,扔了烟头就要上楼。 手刚碰到门铃,单元门忽然从里面急匆匆的推开了。 周嘉鱼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脸色煞白,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王谨骞,说话都带了哭音。 “王谨骞……家里招贼了。” 公寓的大门明显是被人撬开的,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连着门廊的感应灯都不亮了。屋里屋外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客厅内周嘉鱼日常用的生活用品被扔的满地都是,她的大提琴从阳台甩了出来,木质琴身被摔的四分五裂,卧室的床上,地上,散落的都是衣帽间里争气叠好挂着的衣物,其中不少还被剪刀恶意损坏了很多。 王谨骞打开屋里的灯,先是各个地方走了一遍,确认屋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把周嘉鱼带进来。 他紧抿着唇,四周环顾了一下。“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周嘉鱼胆儿小,一动不动的跟着他,“没丢,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要论值钱,可能只有她一柜子衣服和包要贵了点。何况她车钥匙就扔在茶几上,刚才查看那辆憨厚的越野车都还好好的停在楼下。 如果是为了钱来的,周嘉鱼的车,包,一些珠宝首饰除了被翻得乱了点都还没丢,看着这手法,来人明显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是故意在损毁些什么。 “没事儿,不用怕。”王谨骞沉着脸瞥到被摔的大提琴上,安抚的拍了拍周嘉鱼。“我去报警。” 警/察来的很快,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派出所专门勘察现场的技术人员。先是里里外外走了一遭,照例问了周嘉鱼一些问题。 “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是否平日进出小区的时候太过招摇被人盯上?” “有没有发现这几天身边有什么异常?” 警察越问,周嘉鱼心里越害怕。她蹙眉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忽然记起一件事儿。“对了,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阳台有响声,我以为是风吹落了阳台什么东西,可是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阳台什么东西也没掉。这个能算是异常吗?” “当然。”带着眼镜的老警/察踱步到客厅阳台,伸手用力晃了晃窗户。“这小区楼与楼间隔很近,每层又都有缓台,借助这种条件出现偷盗事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老警/察犀利的看了一眼门口,瞧着站在周嘉鱼身边的王谨骞倒像是个能压事儿的,把他叫到一边。 “你是她什么人?” “未婚夫。” “嗯。”老警/察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姑娘胆儿小,先不跟她提,我在这一带干片警也有十几年了,偷窃的案子我没少见,但是像现在这种情况的从来就没有。” “怎么说?”王谨骞严肃的问。 “你看——”老警/察指了指门口红色卡通西瓜的脚垫,“上头有血,虽然不多,而且这姑娘一屋子名牌衣裳都没拿,只是遭到了破坏损毁,这是很明显带着一定目的来的,从破坏手段上来看也不确定作案人员是不是她认识的人,有没有变态倾向。” “而且从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你,小伙子,这人八成是熟人,也绝对不是偷盗那么简单的事儿。” ☆、第三十八章 警察留下了王谨骞和周嘉鱼两个人的联系电话,勘察结束之后保留现场也就没没什必要了。几位警察临走时,还好心的宽慰了周嘉鱼。 “好在人没事儿,破财免灾,小姑娘不要怕,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周嘉鱼蔫蔫的坐在沙发上点头,双眼暗淡无神。 王谨骞送他们出去,在电梯门口,他朝着年纪老一点的那位警察说道。“如果有了什么消息麻烦请您先通知我,我未婚妻胆子小,我怕吓到她。” 老警察脸上露出笑意,“放心吧小伙子,我们一定会尽快查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就不要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住了,这两天最好能离开这儿,等案子查清了再搬回来也不迟。” “知道。”王谨骞简短的点了一下头,按了电梯按钮送众位下楼。 周嘉鱼盯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正出神,她不安的时候总会有啃指甲的小动作,一双大眼睛在屋里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思什么。 等王谨骞回屋,她三两步就扑了上去。“你说昨天晚上我听见的那声儿响,会不会是他们正在勘察地形?会不会已经从外面进到屋里来了?” 她掐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冰凉,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心有余悸。 没人能理解周嘉鱼的心情,昨晚上如果她听见那声音从卧室走出去看了,万一与那人撞个正着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她没出屋,和阳台只隔着一面墙,那人会不会就站在阳台的某个角落里阴暗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她呢,竟然就那么毫无防备的睡了一夜。只要想想,周嘉鱼就觉得后脖颈子只冒凉风。 王谨骞也觉得事情很严重,周嘉鱼说的这一点他刚才也想到了,如果昨天晚上要是真的进来了什么人,这脑神经比电线都粗的周嘉鱼真的算是捡了一条命。 王谨骞沉着脸环顾一圈,摸了摸周嘉鱼的脸。“去收拾东西。” “啊?”周嘉鱼弱弱的看了王谨骞一眼,低头咕哝。“我没心情,都扔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想哪儿去了。 王谨骞微哂。“我是说,去收拾收拾平常用的必需品,难道你今天晚上还想住这儿?” 傻子才想!周嘉鱼果断的摇头,瞧这屋里的情景,只怕这短期内她是不想再回来了。 衣柜上放着两只她常用的行李箱,周嘉鱼扛下来在卧室里走了一圈,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想带走。 光是必需的日用品就装了一箱子。 王谨骞闲闲的靠在门口,摸出烟衔在嘴边看她。“差不多就行了,到时候缺什么再买。” 周嘉鱼为了动作麻利头发乱糟糟的被她扎成一团,正奋力压着已经被装满的第二只行李箱。 “女生,除了衣服鞋就没什么必需品了——”周嘉鱼呼哧带喘的抹了一把脸,又使劲儿踩了踩箱子,瞪了王谨骞一眼。“你倒是来帮帮我啊!” 王谨骞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帮她扣上锁扣。 地上有不少被剪坏了没法再穿的衣服,周嘉鱼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心疼的拿起这件看看,又拿起那件瞧瞧,嘴里忿忿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妈的脑子有病啊……这件儿是我去年跑了三家银泰才买到的,圣诞节限量款呢还是。” “还有这个,”她毫不顾忌挑起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白色蕾丝内/衣,在王谨骞眼前晃。“当时在香港偶然碰到的,尺码特别合适,一年多我都没舍得换!!王八蛋。” 真是被气的失去理智了,周嘉鱼皱着眉毛,苦大仇深的。 王谨骞挑起那件白色蕾丝看了看,迅速判断出了周嘉鱼的大小。 他半蹲在地上,目光从周嘉鱼的脸上渐渐下移,表情甚是耐人寻味。“一年多没换而且尺码还合适,这只能说明,你的胸围一年都没长过……” “………” 周嘉鱼踩着箱子,王谨骞还保持着半蹲动作,她不做声的盯着他,脚忽然用力踢了一下,箱子因为惯性往前,咣的一声撞在王谨骞膝盖上,瞬间疼的他呲牙咧嘴。 “说的就好像你有多大一样。”周嘉鱼看都不看王谨骞一眼,幽幽的转身去浴室,打算再收拾出两箱行李让他搬。 靠!!! 再一次被周嘉鱼质疑了能力,偏偏这个时候又是不太合适宜的,王谨骞怒火滔天,只恨不能当下就解开皮带趾高气昂的证明自己。 俩人又在屋里留了十几分钟周嘉鱼才收拾好,王谨骞提着她两只大箱子先下楼送到车上一趟,示意周嘉鱼一起。 “你在车里等着,剩下的这些我再走一趟就行了。” 周嘉鱼不同意,给他往电梯里推,“不用,你先走,我在楼上等着你,快点。” 待看着电梯门关上以后,周嘉鱼才蹭的一下跑到浴室里间拿出个手提样式的箱子。箱子外有金色精致的小锁,她暗自庆幸着这只箱子没被发现,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只样式老旧的铂金手环,另一件,是王谨骞送给她的那只包。 王谨骞再次上楼来接她,周嘉鱼手里拎着那只箱子,肩上背着已经被摔的四分五裂的大提琴,正锁了门等他。 王谨骞接过那只笨重的琴箱,“都这样了还带着?” 周嘉鱼勉强扯出一个笑。“用了有几年了,这么扔了不舍得。” 上了车沿着小区外面的大道王谨骞缓缓的开,沉思半晌才问周嘉鱼。“是……送你回你爸那里还是跟我回家?” 王谨骞问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激动,这两样,不管哪一样都挺让人犹豫不决的。周嘉鱼如果回了亲爹周景平那里,显然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那地方住着的都是熟人,况且全北京没听说过有哪个缺心眼儿的敢把案子犯到那红墙大院儿里去的,每天不分昼夜门口有哨兵拎枪站岗不说,还有定时定点的一个警/卫连在里头巡逻。 可是如果她要是跟自己回家呢?那么大一张双人床上,从此以后多了个枕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不……咳咳,王谨骞回神,镇定的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 周嘉鱼对他的提议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住酒店?” 王谨骞气结,想跟她讲道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变了一种画风。“你听说前一阵那个蓝可儿事件了吗?就是在酒店下水箱离奇死亡那个,还有去年独居旅馆半个月都什么音信那个单身女孩,听说最后找到的时候啊,在床垫下头都……” “王谨骞!!”周嘉鱼被刺激的尖叫,抄手打他。“你恶心不恶心啊!!!” 窗外的风很凉快,车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王谨骞一只手支在窗边,平静的问她。 “到底去哪?” 他问的平和,却隐隐的有种逼迫感。 周嘉鱼自从上学以后就没再回周家住过,虽然那幢小楼里永远有一间每天被阿姨打扫干净的卧室是属于她的,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踏进那个地方。 上次和周景平见面还是端午节,他提出要把小月亮送走父女两个大吵了一架。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带着大箱小箱出现在周家门口的样子,也许会有阿姨惊慌不知所措的脸,会有周景平诧异质问的脸,还会有继母什么都不说却又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嘲笑和厌恶。 周嘉鱼闭了闭眼,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蚊子响儿。 “跟你走。” 王谨骞沉默的勾起唇角,猛地打了方向盘掉头朝着自己的家绝尘而去。 周嘉鱼是第一次来王谨骞的公寓,一栋将近二百平米外带露天花园阳台的房子处在城中最核心的商业圈附近,所以周嘉鱼不止一次的吐槽过王谨骞,一个单位离家开车只有十几分钟距离的路程他竟然要司机每天接送,丫能不能懂一点低碳生活零排放啊!!! 这地界的楼盘寸土寸金,能住的大多数是王谨骞这样的土豪,就一句话,不差钱。 一进小区门口就能看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保安,车子从大门行驶至一楼车库,短短一段路上至少能看到十几个摄像头。周嘉鱼暗自腹诽,要是她家楼下也都是这些保安和摄像头,估计也就不会招贼了,只恨自己当初没出息啊!!偏偏选了这么个接地气的房子…… 公寓的门禁是指纹锁,两人从车库乘电梯直接上楼,王谨骞不知道在门上鼓捣了什么,招呼周嘉鱼伸出手指。 她把食指按在把手下一块小小的蓝色方块里,滴滴两声,提示指纹输入成功。 “你不是总丢钥匙进不去家门吗,改成这个,只要你人不丢就保证能回来。” 周嘉鱼感觉自己孤陋寡闻,“指纹锁……不是只能输入一个人的指纹吗?” 王谨骞拎着行李往屋里走,无奈叹气。“你说的那叫保险柜,这个最多能输四个。” “为什么那么多?!”难道还要算上家里的爸爸妈妈吗?这也太没有私人性了!!周嘉鱼愤慨。 王谨骞关上门,闲适的双手插在裤袋里看她,慢条斯理的开口。“是丈夫,妻子,儿子和女儿。” “一……一家人啊?”周嘉鱼后知后觉,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所以啊。”王谨骞缓步上前,撩/拨似的将周嘉鱼脸侧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粗粝的手指摩挲在她耳后一小块光洁瓷嫩的肌肤上,动作间有无限温情。“准备好了吗?” ☆、第三十九章 你准备好了吗? 两个处于成年的男女,在言语上有了强烈明显的暗示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王谨骞懂得在什么时候能精准无误的抓住一个人的软肋,在周嘉鱼最后一处栖身之所也无法收容她的时候,家,这个字就变得尤为重要。这个字就像是无形的软锁链,将她的双手双脚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让她一直藏在心底最深重的渴望暴露无遗,任人剖析。 说起来……倒是还真的要感谢这一次出现的意外事故啊…… 王谨骞低头认真啃咬周嘉鱼的纤细凸出的锁骨,内心忍不住叹然。 一路从客厅的门口纠缠到卧室,周嘉鱼的高跟鞋零散两只踢在门口,身上穿的裙子也从膝盖的位置翻卷了上去,她仰着头,双手攀在王谨骞肩膀上,任由他细细密密的吻过来。 她虽然不抗拒王谨骞,但是当他把自己压在床上的时候周嘉鱼依然有条件反射的躲避。 周嘉鱼用手臂挡在两人之间,急促呼吸。她不说话,可是眼中就此为止的意味显而易见。 王谨骞衬衫扣子开到了一半,依稀能从敞开的缝隙里看到他泛红的皮肤,他眼神浓黑深谙的盯着周嘉鱼,声音低哑的哄她。 “嘉鱼,总要到这一步,你躲不了……” 总要到这一步的,何况,也该准备好了。不能说恋爱这么久只是为了等这一天,可至少都希望在这里能让彼此更进一步。周嘉鱼,是王谨骞第一个如此费尽心力对待还依然跟他保持距离戒备的女人。 想当初,王谨骞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纽约刚认识那个风靡美洲的超模时,那个奔放的白人姑娘和他晚餐之后,在他送她回模特之家的路上就企图将他就地正法。有时候纪珩东他们这帮小子总拿这事儿跟自己开玩笑,可王谨骞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捏一把冷汗。 他不是一个沉迷于性/事的男人,但是当自己一直深爱小心珍惜对待的女孩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却也无法做到正人君子那般坐怀不乱,都已经到这儿了,中止谈何容易。 周嘉鱼的衣裙被他褪掉一半,半死不活的挂在腰上,露出黑色的细肩带和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心脏在胸腔里跳的飞快。 她绯红着脸,慢慢把两只柔弱无骨的手臂圈到王谨骞的脖子上,算是妥协。 周嘉鱼身材很好,看上去高挑纤细,可是当真抱在怀里的时候年轻女孩每一寸肌肤的韧性紧/致都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好的验证。她眼神迷离的躺在那儿,一身白皙与床上深棕色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 王谨骞难得用了好耐心,慢慢在她身上点火引导着她进入状态,渐渐的,王谨骞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对了。 只是如此轻微的撩/拨,周嘉鱼抖得竟然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这种生/涩反应—— 王谨骞微微拉开了自己和周嘉鱼的距离,停了动作,迟疑问她。 “你……第一次?” 周嘉鱼下意识的护住光/裸的胸前,扭过头去,半天才十分羞耻的憋出一个字。 “是——” 王谨骞脑中嗡的一声,懵了。 他不是一个古板保守的人,更别提什么处/女情结,在他的概念里,一个女孩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必然要遇到过几个爱人,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事情倒也自然,只是有的修成正果皆大欢喜,有的错付真心遗憾分手这也无可厚非,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会拿这种事情作为低劣伤害对方的借口。 他早就把这种事情看的坦然无谓,却没想到,上天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给他。 周嘉鱼不习惯这样赤/裸相对与他说话,觉得十分尴尬,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想让他抱住自己。“王谨骞……” 周嘉鱼简单一个是字,不说让王谨骞欣喜若狂,也是激动万分。他捞起周嘉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王谨骞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丢失了很久的某样珍贵东西让人欷歔淡忘的时候,却又忽然失而复得。 他不得章法要领的亲吻着她,鼻间口中全都是周嘉鱼身上特有的温软芳香的气息,吻的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重。王谨骞一遍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之前耐着性子的用在她身上的好手段全都消失不见了。 “嘉鱼……嘉鱼……” 周嘉鱼缓慢小心的承受着,偶尔也会十分乖觉听话的回应他, 肌肤相亲,王谨骞脱掉衬衫的那一刻,周嘉鱼害羞的挡住眼睛。 从孩提时代就认识的男人如今成长为这番模样,他身上肌理分明,有着常年健身才会有的结实线条,在周嘉鱼的印象里王谨骞是孱弱的,是很容易被打倒的,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眉目精致因某种欲/望而沾染了几分热度的男人,周嘉鱼又分明知道不一样了。 周嘉鱼瑟缩着,眯着眼轻哼,“你轻点啊……” 静谧的卧室中皮带金属扣发出的绵长刺耳的一声响,王谨骞笑的不怀好意,拉着周嘉鱼的手。“那可不行,轻点怎么让你知道我的大小?” 伴随着极为沉闷的一声,周嘉鱼不可自抑的呼痛,忽然无比后悔之前对王谨骞的挑衅。 她半哭半哼的躲,疼的咬住嘴唇拼命的把王谨骞往出赶。“疼啊……” 王谨骞也是头一回碰上这种状况,他绷的也是又疼又难受,已然逼迫临近点,俊脸上一片潮红。 要是换了以前的王谨骞,哪里会顾得上这些,可是偏偏这人是周嘉鱼,他怎么做都不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哄着她亲着她,用了些平常自己从来都不会用的手段让她放松接受自己。 窗外夜色正浓,装修奢侈的公寓内一室缱倦。 周嘉鱼满头细汗,身体从最初的钝痛转变为身体一阵又一阵的颤栗,王谨骞动作从最开始不可自控的深重渐渐变得温柔克制,她意识混沌空白的小声喘息,心底那种有归属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眼眶发酸。 算上今年,周嘉鱼就二十四岁了,一个女孩不大不小的年纪,说青春正旺似乎老了些,可要说成熟事故又青/涩了几分。她徘徊在对爱情充满期待也不抱任何憧憬的边缘,她本以为可能之后剩下的几年青春里,她都要一个人度过,没有爱情,没有被呵护,没有被宠爱,更别提现在这样与自己的恋人耳鬓厮磨。 一个人越久,就会越发沉溺自己曾经拥有的过去,反省也好,怀念也罢。周嘉鱼发誓,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原野,感激他能在他已经被狗吃了的人格中对自己保留最后一份尊重,能让她有这样的机会,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王谨骞。 其实在和原野的交往过程中,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对周嘉鱼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时候哄着骗着几乎快要到了最后关头,周嘉鱼都能极为理智的推开他,不是不愿意,而是她觉得和原野,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信任到能够把自己给他的地步。 恍惚间,周嘉鱼忽然懂了,原来那种一直在心底嘀咕的不信任,叫做安全感。 凌晨时分,一场酣畅淋漓,周嘉鱼尚处余韵久久不能缓神,身体那种刚刚经历激烈的不适感让她不敢动。 “王谨骞……” 话一出口,周嘉鱼自己都愣了半分。那一声王谨骞,竟然有着平日里怎么都说不出的娇/媚柔婉。 “嗯,我在。”他停留在她身体/里久久不愿离开,气息不稳。 周嘉鱼沉默一会儿,把脸埋在王谨骞的胸口,用一种十分示弱的方式搂住他。 王谨骞以为她要说电视剧中无数演绎过脚本的台词,闷笑着摸着她的头发,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嘉鱼说话。王谨骞奇怪,紧张起身来看她,瞬间失笑。 周嘉鱼脸上还带着泪痕,正悄无声息的睡了,身体还保持着刚才蜷曲绷紧的姿势。 王谨骞给她拉了拉被子,将空调调成恒温,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待一切做好以后,他才拿起床头叠好的干净睡衣赤脚走了出去。 周嘉鱼的行李都还乱七八糟的放在外头,王谨骞也分不清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只轻手轻脚给她搁到墙边摆好,等她明天起来自己收拾。 书房和卧室在客厅的两头,为了方便王谨骞能随时随地处理投行突发的紧急状况,电脑的传真机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他睡不着,去书房看了看江助理传过来日程表以后,干脆站在阳台摸出一颗烟来抽。 几个小时前周嘉鱼的抽泣和呻/吟犹在耳边,如果说在此之前和周嘉鱼的所有交往都处于王谨骞对她的小心试探中,那么他不得不在四下无人时郑重感慨,在此以后,只怕自己对周嘉鱼这个人,会陷得越来越深。 天色见亮,王谨骞回到卧室看着依然睡姿不变的周嘉鱼,将她翻转过来收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四十章 太阳晒到被子的时候,周嘉鱼才醒过来。 被子盖到她肩膀以下的地方,正午最盛的阳光透过卧室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洒进来,照的女孩一身肌肤剔透洁白,她闭着眼,卷翘纤长的睫毛轻微动了动,脸庞安静,在这一缕金色的光芒中甚是柔软美丽。 周嘉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画面很清晰,清晰到周嘉鱼骤然清醒的时候都还在脸红心跳,她躲在被子里悄悄的睁开眼,昨晚切实发生的画面才又重新回到脑海里。 双人床是足有两米宽的,周嘉鱼在被子里的手小心的沿着周围摸了摸,没有预想中的温度。她心往下沉了沉,小手又试探着往边缘探了探,还是没人。 蒙在被子里的她恼怒睁开眼,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一般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不指望着自己能在他怀里醒来,可是最起码,人还是要躺在旁边吧…… 王谨骞大概被她这种虾米行为弄的实在没耐心了,转身掀开她的被,看着猛地闭眼装睡的周嘉鱼失笑,低头就是一个早安吻。 “终于肯醒了?” 周嘉鱼被王谨骞吓了一跳,也自知演不下去了,于是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潜意识想放软了语气娇糯的问他。“去哪儿了你?”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都不在—— 王谨骞穿着浅色的半袖和同色的居家长裤,头发湿湿的好像才刚洗过澡,身上有着清淡的薄荷味儿。 他半跪在床上,一只手支在她的枕头上,指了指周嘉鱼这一侧的床脚,笑着示意她看。 深棕色的纯木质地板上放着一台正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全都是红红绿绿的数据和走向图,电脑旁边还放着两三个a4纸那么大的文件夹。 王谨骞一直以为周嘉鱼是个无论长相还是睡相都是配得上淑女那个层面的,可是没想到啊,这长相算是过关了,这睡相可就…… 王谨骞凌晨才进屋,起初她倒是趴在他怀里睡的乖觉,像只洋娃娃似的听话,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完全变味儿了。不知道周嘉鱼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一个劲儿的往王谨骞这边蹭,眼瞅着那么大一张床俩人都快挤到一个枕头上了,王谨骞没办法,怕她睡的难受掉在地上,只能早早的起床坐在地上看着。 投行是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他又不敢在她没睡醒的时候就走,只能洗了澡一面远程处理今早需要他首肯的急件一面规规矩矩的等她。 周嘉鱼往被窝里缩了缩,心虚的问。“干嘛坐地上?” 王谨骞叹了口气,眼底有淡淡的无奈和疲倦。“我倒是想睡床,您也得同意啊。” 周嘉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自己是呈对角线的姿势躺在床上的,脚在这头,头在这边。以前在家里她就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偶尔和褚唯愿一起结伴睡的时候,俩姑娘早上起来通常都是你腿搭在我肚子上,我手压在你胸口的情景。 昨晚因为某个位置一直不舒适,她总是下意识的弓着腰蜷曲着自己。 周嘉鱼不好意思的往外挪了挪,随着她的动作露出身后一大片床单。 “………” “………” 俩人不约而同的往空出的那块床单上看,周嘉鱼一惊一乍,迅速拿了枕头去挡。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结。——实在是,太尴尬了。 毕竟共同经历了最亲密的事,周嘉鱼到底是第一次,面对平时再熟悉不过的王谨骞也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坦然的面对他。 她拽起床单的一角裹住自己,身上又黏又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周嘉鱼干咳一声作势下床。 “那个……我去洗澡。” 脚刚沾地,周嘉鱼腿软一个踉跄,发出一声无力惊呼,差点没给王谨骞跪下。 王谨骞眼疾手快给她捞起来,笑的不能自抑。“大早上的,你这是干什么?” 周嘉鱼窘迫的快要把头缩进脖子里了,腿间隐隐作痛让她半天没缓过来,床单长长的让她裹在肩上,配上她那一脖子青青紫紫倒是应景。 她身上不少印子不是嘴弄出来的,是他昨晚上高兴了手劲儿太大给掐的。 周嘉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惨相,幽幽的指控他。“王谨骞你是属狗的吗,嘴里没轻重乱咬人就算了,手里也连个轻重都没有……” 王谨骞连人带床单的给周嘉鱼横抱起来往浴室走,“手里知道轻重的那是全聚德拿刀片儿烤鸭的师傅,我这都够轻了……” 浴室里除了单独划出来的淋浴间以外,还有一个宽敞的双人按摩浴缸,上面摆着的浴巾浴袍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女性专用的沐浴露。虽说周嘉鱼对王谨骞这间堪比酒店套房都要周到的公寓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深深的吐槽了一把。 “你还泡澡?” “这缸我搬到这边来就没用过,”王谨骞把周嘉鱼稳妥的搁在里头,在触控屏上设置水温。“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还没回来的时候江衡准备的,他一直以为我结婚了。” 他淡淡一句话就把周嘉鱼心结解开了,浴缸两侧的喷头开始缓缓往里注水,温热适宜的水流让周嘉鱼舒服的松了眉头。 王谨骞拍拍她的脸,“床单扔出来,回头家政洗衣房会来收。” “这东西哪有让别人洗的?!”周嘉鱼挣扎着打开他的手,撵王谨骞出去。 王谨骞不急着走,在里头逗弄周嘉鱼好一会儿,最后被周嘉鱼气的在脸上狠狠抓了把才悻悻一身是水的走了出来。 周嘉鱼一个人在里面泡了会儿热水,把自己小心仔细的清理干净,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还不忘腹诽王谨骞昂贵的电动牙刷,透过浴室这面巨大的镜子,她能清楚的看到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周嘉鱼刷牙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镜子里的周嘉鱼,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眉眼中,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风情在里面,一丝媚态,一丝娇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见过的幸福感。 她刷着牙,看着王谨骞惯用的毛巾牙杯须后水,抹掉嘴角泡沫默默的想,这能算是,同居了吗? 已经快要中午了,全公司上下不见王谨骞,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各个部门抓着江衡拷问,问的江助理也是满头大汗烦躁不堪。 早上到了上班的点儿司机没接到王谨骞,大着胆子给老板打电话还被老板那端明显压低的声音用一句“你先走”就给挂断了,江助理抓着司机仔细的问,王总是病了? 司机是个老实人,不敢撒谎。“听着动静好像还没睡醒。” 王谨骞有失眠,亲近的人都知道,很少有睡不饱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江助理还是决定冒死问问。 这回电话接通的很快,王谨骞的声线也恢复了正常。“什么事?” 王谨骞问的十分有气势,好像没去上班丢了一大堆烂摊子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呃……”江助理哽咽,老板是你没来上班啊!!!不是我啊!!咋变成你质问我了呢!! 江助理稳住,十分官方。“王总,我是来提醒您一下,下午一点有个会。” “我知道。”王谨骞单手握着手机走过客厅,去衣帽间找干爽的衣服换。 “那是否要让司机去接您?” “不用,”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找出今天要穿的正装。“我不会迟到,下午自己过去。就这样。” 江衡还想再说什么,被王谨骞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王谨骞生活的很讲究,什么季节什么牌子的衣服都是按照分类一一挂好摆好的,一件浅蓝色的圆领衬衫,他在浅灰色和白色的西裤之间犹豫,周嘉鱼从门口探进头,“灰的!灰的!白的丑死了!” 王谨骞眉毛一挑,“洗完了?” 周嘉鱼后知后觉,“你怎么这个点儿了还不去上班?” “反正都迟到了,干脆等下午去。”王谨骞听话的把另外白色裤子扔回去,看着刚洗完澡的毛绒绒湿漉漉的周嘉鱼心情甚好,他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饿吗?外面有餐桌上外卖电话。” 怎么不饿,周嘉鱼快饿死了。可是俩人一起在沙发上翻了半天,周嘉鱼也没找出一个感兴趣的。 厨房有一个对开门的大冰箱,周嘉鱼眼前一亮。翻出整包冷冻的虾仁朝他挥舞着,“虾丸馄饨行吗?” 王谨骞只吃过周嘉鱼做的一次饭,当下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吃啊,怎么不吃。 虾子挑了虾线洗干净打成泥,加了点淀粉和蛋清弄成一个个筋道的小丸子,等水开了先下一把小馄炖,在放入捏好的虾丸,过上两分钟就能出锅了。 厨房有蒸腾的热气,有叮叮当当的响声,有她活波穿梭的身影。 周嘉鱼穿着自己带过来的居家服,在他的房子里穿梭,和他头碰头吃午餐,气氛安静而美好。 王谨骞临走的时候,在门口不放心的嘱咐周嘉鱼。“下午不要出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晚上可能约了老纪他们吃饭,我回来接你。” 王谨骞穿的西装革履,周嘉鱼扯住他的衣领给他拉低了点。学着他一本正经的嘱咐。“王施主你也要洁身自好,不许和女同事走的太近,否则晚上回来——” 她笑着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王谨骞听的手一哆嗦。 ☆、第四十一章 王谨骞走了以后,周嘉鱼在他公寓里开始慢慢熟悉起来。从客厅到他的书房,里里外外走了一圈,除了一些造型奇特的摆件装饰以外,大多数是他的私人物品。 书房有一整面墙的通体书柜,通体落地是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书柜每层都可以从最外侧的滑倒来回上下移动,周嘉鱼站在墙边玩儿的不亦乐乎,粗粗扫了一眼架子里的书,大多数是原版的英文原著,他大学时期的学生课本,还有很多类似西方经济史这样的专业书。 桌上放着两台电脑,屏幕上有王谨骞贴在上面的一张便利贴,周嘉鱼凑过去看了看,捂嘴偷笑。黑色流畅的英文字迹,写的是家里的wifi密码。 周嘉鱼把自己的行李扛到客厅中心,开始绑起头发整理。 卡通图案的毛巾牙杯挨在王谨骞旁边,衣服鞋子放到他衣帽间,收拾的间歇还把王谨骞犯懒的脏衣服给扔到洗衣机里搅了。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周嘉鱼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十分懒怠,偶尔乏了就闭上眼眯一会儿。虽然现在对周嘉鱼来说,这里还依然算是陌生的环境,可是她合上眼,却比在任何一处都要踏实。 下午醒过来的时候手机有一通王谨骞的未接来电,可能是看她没接,他一连气儿又打了几个。 周嘉鱼给他回过去,没响两声就接起来了。 “怎么不接电话?” 他问的语气急切,隐隐的还有愠怒。 周嘉鱼愣了,莫名其妙。“刚才一直在睡觉……你有事儿?” 王谨骞往办公室走的脚步缓了缓,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周嘉鱼家里让人翻得天翻地覆警察那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王谨骞总是怕她离了自己视线会出什么事儿,光惦记这傻姑娘的安全了,就没想到她可能是犯懒猫在家里打盹。 意识到自己跟她说话的语气重了,王谨骞讪讪的。“没什么事儿……” 吓她一跳,周嘉鱼暗自翻了个白眼,两人一时无言,可电话谁也没提挂掉。 “那个,你干什么呢?”周嘉鱼在沙发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 “刚走几个小时啊,这就开始查岗了?”王谨骞低笑着开办公室的门,回头递给江衡一个眼神。 江衡点头,微笑伸手拦住众人。“众位,王总有私事要处理,请十分钟后再来。” 都是听到了王谨骞站在前头打电话的,对于执行官十分疼爱未婚妻这件事早在一大波人体检归来之后就传遍了公司,就算再看不惯,也是谁都不敢有异议。 谁让他是老板,有钱任性呢。 何姿跟着几位风投团队的同事站在办公室大门一米开外,心情十分阴郁。 王谨骞,一个上一秒钟可以在会议室一脸严肃的跟他们讨论二级市场交易的人,在下一秒就可以冲着电话那端的人露出少见的温柔妥协。 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抽/身于公事之外的却又能转换自如的状态,实在让人很恼火。或者说,很嫉妒。 十分钟后,江衡敲门进去请示。 风投这一帮老板亲自从美国带过来的团队今天在会议上遭到了王谨骞长达一分钟词汇不重样的羞辱,一个个精英因为一个数据上的失误被骂的面红耳赤不说,还得在会议结束以后去办公室开小灶,这待遇……到底是美国那边亲生的啊…… 江衡以为有了未婚妻小姐这通电话王谨骞心情会很好,叫人来办公室这事儿说不定他早就忘了。“王总,要不要叫风投师先回去?” 王谨骞早就挂了电话,正背对着江衡站在窗边。他回头看他,嘴里还含着一口水。开会的时候说了好多话,弄的自己口干舌燥的。 王谨骞把水咽下去,一脸茫然,“为什么让他们回去?” “你想替他们做这一期的评级报告?” “不是……” “那就是你觉得工作太轻松已经有多余的时间来替别的部门设身处地的去考虑事情了,我记得昨天让你去查美国12年8月那桩并购案的资料你到现在也没给我……吧?” 他到最后还略微迟疑的想了想,好像在确认昨天江衡给他的那一沓纸里到底有没有那玩意儿。 江衡一身冷汗,连连道歉开门去请等在外面的人,一面暗自发誓,不管是王谨骞心情好还是不好,他死都不要再去充好心了。 王谨骞公私分的很开,因为这一支团队是跟着自己好多年的,也是经历一起过大荣辱的,所以王谨骞才会对他们犯的这种弱智错误这么生气,但是骂归骂,老板疼员工护犊/子的天性他还是没有泯灭的。 等一伙人洗心革面从老板办公室雄赳赳气昂昂出来以后,都是下班的点儿了。 ………… 说好了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的,王谨骞从投行出来以后回家换了套舒服的休闲装,然后才载着周嘉鱼悠哉悠哉往吃饭的馆子赶。 今天被邀请的小祖宗小姑奶奶们大多是甩手掌柜一个,都早早的到了。能容二十几个人的包厢里,大家都是老熟人,虽然请客的还没来,气氛倒是先聊的十分热络。 服务生一打开门,就看到满屋子的男男女女三两聚在一堆儿,抽烟的抽烟,打扑克的打扑克,扯淡的扯淡。 看见包厢大门外站着的那对儿璧人,大家乌烟瘴气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的往一个地方看,彼此全都挑高了音调诶了一声儿,冲着王谨骞和周嘉鱼笑,笑的,那叫一个不怀好意奸诈狡猾。 算是这伙人这个圈子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和习惯,但凡谁要是有了靠谱的另一半,都是要做东设局让大家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见一见的。 王谨骞和周嘉鱼,是这些同龄人中正大光明公开的第一对儿。出乎大家的意料,也都在情理之中。 两个穿着同样色调的男女外形出众手牵手站在门口,看见屋里这帮人笑,倒是显得局促起来。 周嘉鱼第一个扛不住,脸上火辣辣的怒瞪他们。 “都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啊!” “呦,这是哪家的规矩啊,见面不让笑还让我们哭啊?” 有人率先调侃他俩,“你们两口子来的可是够早的啊,知道的这是请我们吃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请我们吃夜宵呢。” “你俩暗渡陈仓这么长时间今天才想起来请我们,不觉着有点晚吗?” “就是,服务员光茶水就给我们续了三壶了,再不来点菜我们可就让人老板轰出去了,一个个都有车有腿的,干嘛还得下班回去专门接一趟啊?分开一个小时都不行?就好成这样?” 说话这人是当初一直对周嘉鱼有意思的蒋公子,为人十分讲究大度。家里是世代干矿产生意的,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把他带进这个圈子里的,也忘了是在哪一回他认识的周嘉鱼,反正用他的话说就是一见倾心,使了不少花招手段去接近周嘉鱼,但是后来因为周嘉鱼对他丝毫不感冒,蒋公子也坦荡,既然看不对眼儿男女朋友当不成那就当朋友呗,这些年下来,反倒跟这些人关系处的十分不错。 都是地道城根子底下长起来的,张嘴除了逗贫就没别的。 王谨骞脸皮厚,被这么多人一齐围攻也没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拉着周嘉鱼走到正对着门的主位上座,手直接搂在她的腰上。“爷请你们吃饭,没听说过哪个吃请的还敢挑时辰。” 见状这哄起的更大了,拿筷子敲盘子敲碗的声音不绝于耳。 “嘿!来晚了还不让说是吧?告儿你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我们可是嘉鱼的娘家人,王谨骞,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啊!” 一直受王谨骞打压的小卫同志给王谨骞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可算是找着机会翻身了。“骞儿,别的不说,至少得先上两瓶咱妈藏的特供吧,要是给咱们喝美了,兴许一会儿就能少为难为难你俩。” 褚唯愿跟周嘉鱼感情深,看到周嘉鱼如今被王谨骞这么宝贝着走到一起,既为她高兴也为她不平,她举着盘子,愤慨激昂。“吃龙虾!吃龙虾!我要五斤重的!” “褚唯愿我记着好像你上回吃了只还没你脸大的螃蟹就直接过敏挂急诊了吧?”一直旁边看热闹不出声的纪珩东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王谨骞刚想夸纪珩东懂事儿,只见纪珩东眼风一挑,慢慢跟服务员招手。“这都大老远饿着肚子来的,龙虾那玩意儿吃不饱,先按人头一人上一份鱼翅捞饭吧。” 话音刚落,大家嚷嚷的更厉害了。 王谨骞舔着嘴角,笑的无奈又辛酸。 他回来不久,大家对于他和周嘉鱼的恋情难免更偏护周嘉鱼一些,今儿个这顿饭肯定是要拿他放血,王谨骞明白这个道理,干脆的跟服务生下楼去点餐。 到了最后,王总出手阔绰,纪珩东的鱼翅捞饭和褚唯愿的龙虾一样没少,还有的没的加了满满一桌子。 其实大家都是往日里亲爹亲妈恨不得拿了蜂蜜裹在身上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只不过是借个机会找个喝酒的好意头罢了。 待菜上齐了,在场的男士纷纷端着杯开场活跃氛围,王谨骞被人逼着硬生生空肚子干了三杯白酒,这才算过了关。觥筹交错间,也不知是谁先提起来周嘉鱼家里让人趴了的事儿,大家一时全都把重点放到了这里。 战家的亲戚战骋的表弟一直在警务系统工作,听说这事儿满脸关切。“怎么样,警察怎么说?要不要我回去找人帮你盯着,咱姑娘家家的,可别出什么事儿。” “查监控了吗?那都是老房子,摄像头安的不多,实在不行赶紧搬出来得了,北辰上回不是说未来三年标地好像有你家那一片儿吗?” 觥筹交错,趁着大家关心周嘉鱼的功夫,王谨骞踢了踢纪珩东的椅子,示意他凑过头来。 “让你帮着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第四十二章 “哪儿那么快啊。”纪珩东抬头瞄了一眼周嘉鱼,闲闲的剥着龙虾。“昨儿个我就让蒋清风当正经事去办的,也打听了,那一片干趴活儿的都有讲究,老房子,谁也没过的多富裕,只拿钱,没见过有下黑手捣乱的,这事儿啊,我估计十有*不是冲着偷东西去的。” 周嘉鱼家里出事儿以后,虽然拜托了警察帮忙,王谨骞觉得心里不踏实,特地给纪珩东打了电话。纪珩东手底下有一个中年男人,叫蒋清风,早些年也是混江湖滚刀尖的,如今受纪珩东的恩惠帮他打理夜场,接触的人三教九流,对于外面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一些。 听纪珩东这么一说,王谨骞心里便有了数。“行,知道了。” 纪珩东的鬼心眼儿比王谨骞少不了多少,他把剥好的龙虾扔到旁边那人的盘子里,用湿巾擦了擦手。“瞧你这意思……好像知道是谁了?” 王谨骞冷笑,压低了声音。“嘉鱼脑子简单,在外头跟别人没结过什么仇,那架势一看就是去找东西的,东西没找着就恼羞成怒了,来的人应该熟悉她拉大提琴的,这么算,就没剩几个人了。” 纪珩东预料到了,怕王谨骞胡来给自己招上麻烦。“你先别着急,等等看,回头蒋清风那边一有信儿我就给你。” 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 酒正酣处,众人隐隐都有喝高了的迹象。其中以暗恋周嘉鱼好几年的蒋家公子蒋邵辉为代表,酒劲儿上来了,走道都不利索。 他赶走周嘉鱼旁边的人,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嘉鱼,痛心疾首。“鱼儿啊,你说你怎么就便宜了王谨骞那小子呢?他才回来多长时间就把你拿下了,我这……追了你好几年也不见你跟我有个笑模样啊。” 蒋邵辉一身酒气,周嘉鱼嫌弃的用一根手指支开他凑过来的脑袋,拈花一笑,打击他。“没办法,就是不喜欢你呀。” 蒋邵辉一颗少男心碎了一地,他不服,把凳子又往周嘉鱼那边拉了拉。“你说说,我跟王谨骞比差哪儿?我改改,兴许以后能找个跟你差不多的。” 周嘉鱼上上下下看了蒋邵辉一眼,吐出三个字。“哪,都,差。” 蒋邵辉嘭的一下站起来,都被周嘉鱼气乐了。“小鱼儿,别怪哥哥没提醒你,王谨骞这人一肚子坏水儿,你根本就捉摸不透他,当初战家老二那么彪的人都没少让他坑,你敢跟着他,小心回头让他给你卖到西伯利亚去还帮他数钱呢!” 话音刚落,王谨骞正好从外头买单回来,手里还拿着签完单的票子。 屋里气氛一下安静下来,都神色各异的打量着王谨骞。王谨骞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茫然的环视众人一圈,瞥见周嘉鱼旁边的蒋邵辉瞬间明白了。 他把手里的票据团成团儿,直接咬牙切齿的往蒋邵辉的脸上打。“一猜就是你,又趁我不在挖我墙角!” 蒋邵辉一跃而起,嘴里嚷嚷。“你心里没鬼你怕我挖你墙角吗?!小鱼儿你看见了啊,他这可是赤果果的心虚!” 王谨骞拎起支酒瓶子吓唬蒋邵辉,俩人跟个好斗的小孩儿似的。“明儿个我就把你爹那支上市股做空!!现在金价正是掉的时候,我全清仓,让你赔的连奶粉钱都不剩!” “你敢?!”蒋邵辉故意气王谨骞,贱贱的拉起周嘉鱼示威。“你让我破产我就带着你媳妇私奔,扛到飞机上一走了之让你找都找不着。” “靠!”王谨骞被惹毛了,扔了酒瓶子就朝蒋邵辉冲过去。 蒋家半分之八十的黄金交易当初全都是在美国托了威尔投行去做的,后来蒋邵辉知道投行的现任执行人是王谨骞之后,回去跟他爹打滚反对,气的就差上吊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在感情上被他压了一头,从此以后就处处都被他压着。 都已经散场了,王谨骞还用胳膊夹着蒋邵辉的脖子,把蒋邵辉的脸憋的通红。“错没错?” 蒋邵辉学聪明了,艰难的蹦出两个字。“错……了……” 听见这声儿告饶王谨骞才慢慢松开他,搂着周嘉鱼跟大家伙告别。蒋邵辉喝了酒,没法开车,特地找了一个长腿美女代驾。 他往前走了两步,跑到车边才回头冲着王谨骞摇头尾巴晃的示威。 王谨骞把车钥匙扔给周嘉鱼让她开车,不忘笑骂他。“犬食秽之性其变乎。” 蒋邵辉开门的手一顿,愣头愣脑的回头问王谨骞。“啥意思?” 纪珩东牵着褚唯愿回家,路过蒋邵辉的车挑眉往里示意一下,好心解释。“说你狗改不了吃/屎呗!” 蒋邵辉自知又被王谨骞暗算,愤怒咆哮着摔门而去。 各人哄笑着分开回家,周嘉鱼开着车往王谨骞公寓走。 今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地上就湿漉漉的,空气清新十分凉快,王谨骞把车窗降下来,不知道在手扣里鼓捣着什么,没一会儿掏出一条毛毯来扔给周嘉鱼。 “盖上点。” 车开起来风往里灌的猛,周嘉鱼两只肩膀都在外头露着,容易受凉。 周嘉鱼认得这条毯子,是王谨骞在车上睡觉的时候盖的,有时候他工作忙转场太过频繁,车里一直给他准备一只按摩枕头和薄毯方便他短暂休息。 周嘉鱼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扭头看了王谨骞一眼,他喝了酒,脸上有着酒精催出来的潮红,正在低头打手机游戏。 “王谨骞。” “嗯?” “忽然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你。”周嘉鱼闷闷的,把车打了转向拐入一个街口。 王谨骞警铃大作,马上把手机关了游戏也不打了,他皱眉看着周嘉鱼,危机感十足。“蒋邵辉又跟你说我什么了?” “就知道这孙子没安好心!” “没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多了吧。”一提蒋邵辉周嘉鱼就被他那副神情逗的想笑,她试图找点话题跟他聊天,让气氛轻松起来。“你和他爸爸有工作往来吗?” “嗯,他爸前年把手底下两个矿交给投行做,委托我们买卖期权赚差价。” 周嘉鱼听不懂这些,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王谨骞转过头叹了口气,慢慢摩挲着周嘉鱼的光滑细腻的手背。“嘉鱼,不要觉得不了解我,现在你看到我的,就是全部。” 我每天早上上班的样子,我工作跟人谈事情的样子,和朋友一起喝酒打闹的样子,包括晚上和你厮磨交缠的样子,你都见过。 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他声音醇厚,落在狭小安静的车厢里,无端让人听了感动鼻酸。 周嘉鱼借着回头看倒镜的机会,迅速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她把车停到车库里,故作轻快。“下车,到家了。” “唔?”王谨骞摘掉安全带,“等一会儿,有东西给你。” 他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一只大提琴盒静静的放在那里,金属琴弦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杉木材质的琴身颜色低调而深沉,在琴身的侧面,小小的刻着一串复杂的意大利文,看的出价值不菲。 “我也不懂,跑了两家琴行才买着合适的,老板跟我说这把算是古董,就是专门演奏的,早几年从意大利收过来的。” 周嘉鱼怔怔的看着那把琴没动,王谨骞心里没底,舔了舔嘴唇。“你原来那把……肯定是修不好了,这个可能用着不太顺手,你先凑合,以后碰上好的咱再……” 王谨骞的买字还没说出口,忽然被转过身来的周嘉鱼抱住。 “谢谢,我很喜欢。” mainardi,一个曾经参与过巴赫编曲的大提琴家,她何德何能,能够用他演奏过的乐器。 王谨骞松了口气,抬手回抱住她,顺带着摸了摸周嘉鱼的头发,十分温情。“你喜欢就好。” 结果到了晚上,周嘉鱼异常黏人,本来想着她刚经历过一次身体肯定还没恢复,王谨骞不想自己给她造成什么阴影,压根今晚就没打算碰她。 谁知道他洗了澡出来睡觉,周嘉鱼竟然从身后柔弱无骨的攀了上来,刺激的王谨骞倒抽一口冷气。 她!敢!真!空!上!阵! 王谨骞闭眼,要冷静,要冷静。不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好歹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这么轻易的就投降还了得? 周嘉鱼在他背后不停的做小动作,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戳戳这里,丝毫不得章法。本来主动就是十分需要心理素质以及厚脸皮的一件事儿,在他进去洗澡的时候周嘉鱼不知道在外面说服了自己多少次。 她通红着脸,见王谨骞半天没反应,以为他根本不想理自己,不禁十分挫败。 周嘉鱼把脸埋在他的背里,倒是老实下来,有点委屈的叫了他一声。“王谨骞……你回头抱抱我呀……” 就这一声儿,王谨骞迅速翻身让两人转换了位置。他抓着她两只手臂举到枕头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周嘉鱼,有隐隐笑意。 “不后悔?” 周嘉鱼挑衅的抬起两条光/裸的小腿圈住他,“你行吗?” …………还敢这么说?不管了!!! 王谨骞低头去咬她的嘴唇,疼的她呜呜直叫。 意识尚未混沌之前,王谨骞问出了今天晚上心里一直介意的一件事。“蒋邵辉追过你?时间还挺长?” “算是吧。”周嘉鱼一层薄汗的仰头给了他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压抑着声音。“他那人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也谈不上追,那时候他刚搬家来北京,好像是北辰哥的朋友,一起吃过几次饭,后来跟神经病似的跑到我学校去了,我从来没答应过他。” 说完怕王谨骞不信,周嘉鱼又重复了一遍。“王谨骞,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王谨骞再度压着她低头覆上去,含糊的应了一句。 “我知道。” ☆、第四十三章 乐团比赛成绩公布的时候周嘉鱼正对着镜子刷牙,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擦了擦满嘴的泡沫,看了眼已经在群里聊的炸了庙的消息。 最先一条消息,是乐团带教孙老师发来的。 “同学们首先要恭喜大家,刚刚接到院领导发来的消息,我们乐团以领先对方1.02分的成绩,获得了此次大赛的竞演资格和进修机会,老师为你们骄傲。” 周嘉鱼脑子嗡的一下,牙刷含在嘴里半天,等到舌头都有点发麻的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手指顺着屏幕依次往下,翻了翻大家的聊天记录。 “半年多啊没白练!” “竞演没问题,但是儿子还在哺乳期呢,出去那么久怎么办啊……” “你都有这机会了还怕你儿子奶粉钱赚不回来?” “太棒了!!我毕业论文正做这个课题呢,老师我下午去找你吧?” “这么多人能统一时间都去吗?别做梦了,老师我们是不是有名额?需要交费用吗?” 周嘉鱼在这一条上停了停,迅速翻下去找孙教授的回复。 孙教授的回复很耐人寻味,只有八个字。——机会难得,大家珍惜。 搞音乐这一行的都知道,尤其是交响乐这种可以称之为艺术的物种,如果真的想在这方面有所造诣是一定要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知名度的,你参加过什么比赛也好,在国外的哪所名校学习过也好,总之,你需要有这样的名声在,而像c大这样在国内有实力有知名度但缺乏一些机遇的乐团,能去美国进修简直就是发展壮大最好的机会。 和那些花钱去国外某个音乐大厅演出只为了在媒体上夺个新闻版面的音乐团体不同,这回进修也是给大家能够接触更高层次的音乐环境,提高自己能力的一次机会。 周嘉鱼处在研究生最后一年的紧要关头,如果有这样一份简历,今后毕业的选择会多出很多。 她低头漱了口,默默的擦掉嘴边泡沫,打算出门一趟。 天气立秋以后,就没有那么燥热了。 学校里的树荫遮住了长长一条步行路,学校还没开学,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只有这个时候还被导师奴役的几位美术学院的师哥师姐在操场上苦大仇深的整理资料。 美院前头的展厅有工人正在撤展,挂在门前的巨幅照片被摘下来随意搁在一旁,印着“艺术家原野”字样的红条幅脏兮兮的拖在地上,周嘉鱼抬头看了一眼,迅速瞥开视线快步往前走去。 老师办公楼在排练室的后头,此时本该一片肃静的办公楼却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只见众位老师的办公桌前,围满了认识不认识的同学,有乐团一起的同事,也有别的专业的学生。 孙教授的桌子在最里面,正面带笑容的跟几个人讲话,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听的人头疼。 “老师,既然名额只有十个,我觉得我们提琴部肯定得多占几个,大提琴怎么样我不管,小提琴这边您可得一碗水端平好好挑啊!”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有管弦那边男生的人不乐意了,白了刚才说话女生一眼。“咱们教授公平着呢,凭什么你们提琴就得人多?合着我们单簧管长笛都是给你们伴奏挠痒痒的?” 女生不平,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本来合奏就是靠我们提琴拿大头的,比赛的第三乐章菲斯拉交响曲,哪个不是我们部挑的大梁,这时候看见有甜头都往上冲,只怪你们自己学的路数不对。” “哎对了,小赵,你们家孩子不是还吃奶呢吗?实在不行,你啊,就发扬发扬风格,把这个名额让出来得了。”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这么一嘴,引起大家的其声附和。 前几分钟在微信群里还犹豫不决的母亲此时穿着高跟鞋,站在一堆人中据理力争。“我凭什么让出来?百老汇啊那可是,我们婆婆说了,这是好事儿,孩子不用我管,只让我大胆放心的走。你们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眼看着学生们就要为了这次美国之行吵起来,孙教授笑着拍了拍手,十分无奈。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拿了第一每个人都给学校荣誉争了光添了彩,但是名额不是我决定的,是院里统一参加专业考试按着排名来的,你们就好好回家练,最好都给我拿个第一,到时候啊,咱都去!” 孙教授干老师这一行有多长时间了,自古学生为了争名额就是学校里一份重头戏,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哪儿是这帮学生在办公室打打嘴仗就能得来的。 周嘉鱼上了电梯直奔七楼,到了孙教授门口的时候被里头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伸手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拨开人群往里走。“孙教授?” 背对着门口的乐团众人听见声儿都回头看,看着周嘉鱼神色各异,嘴里酸溜溜的。 “呦,这又来了一个。” “怎么着?你们大提琴一共就六个,按百分比也得抽走俩,你这也是来分一杯羹?” “嘉鱼,不是姐们劝你啊,你这大家大业的,还有个那么厉害的男朋友,跟我们这儿争什么啊,趁早回去做阔太太得了。” 昔日里大家都是一起奋斗排练的同事,怎么说也是一起吃过盒饭一起挨过骂的战友,如今为了几个名额彼此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实在让人倒胃口。 周嘉鱼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冷冷的。“你惦记,不代表别人也惦记。走开。” 周嘉鱼平时人虽然随和好说话,可女人难免有个争强好胜的嫉妒心,以前一起排练谁也不碍着谁大家一团和气,无非也就是私下里说几句难听的。这时候涉及自身利益了,一时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有本事你别去啊!现在怎么了,不也还是颠颠儿的跑过来凑热闹?” 周嘉鱼这人最烦别人哼哼唧唧的,眼锋一挑刚要发作,孙教授恐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站起身来把这帮学生往外赶。 “行行行,今天就到这吧,你们谁说什么都没用,趁早回去好好练才是正经事儿啊,都别争,老师啊,谁的面子也不给!” 在一片抱怨声中,有人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撞周嘉鱼一下。 待办公室的学生清的差不多了,孙教授才又重新换上一张笑脸朝周嘉鱼摆了摆手。“来,嘉鱼。” “你是不是也是为了美国进修的名额来的?” 周嘉鱼站在原地深呼吸缓解情绪,半天才点头。“是。” 孙教授脸上笑意更深,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我一猜就是,你这孩子啊看着什么都不上心,其实心里有数着呢,我告诉你啊,这回真是机会难得,耶鲁音乐学院的老师亲自授课,咱们以交换生的身份过去学习一年,回来就是乐团的顶梁柱。” “你放心,大提琴肯定要抽两个人走,上回杜老听过你表演以后直夸你有天赋,老师一定会考虑你的。” “杜老?”周嘉鱼听见这名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对啊。”孙教授和蔼说道,“你这孩子藏的也是够深,我带了你两年竟然不知道你是杜老的亲戚,你说要早知道,我不就……” 周嘉鱼莫名其妙,眼看着孙教授越说越起劲儿,她赶紧出声打断。 “呃……老师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压根也不认识什么杜老,今天来只是想找您说一声,我不想跟大家竞争,美国这个名额,您给其他人吧。” 孙老师的话被周嘉鱼硬生生憋回去,懵了。“不……不想去?” 周嘉鱼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孙教授诧异,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要知道有多少人找我留着个名额啊,嘉鱼,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是有什么没法解决的事情?你说出来,老师帮你。” 周嘉鱼急忙摆手,十分为难。“不是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老师,一年的时间……太久了。” “哦……个人原因?” 孙教授面露不悦,“嘉鱼啊,你今年是最后一年,你想想,耶鲁的一年学习肯定要比咱们学校拉拉琴写写谱过的充实,咱们学音乐的,本身路子就窄,你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往上提高自己还等着什么时候?刚才你也看到了,有多少人再抢,你可千万别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事不理智。” 周嘉鱼攥了攥手,进退两难。 她当然知道放弃了这样机会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损失,可是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如果周嘉鱼现在还是那个无牵无挂来去自如的周嘉鱼,对这座城市的留恋程度仅仅限于熟悉和心安,那么她可以毫不犹豫的鼓起斗志奔赴美国。可是现在的周嘉鱼,不仅有了爱情,有了牵挂,连着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怀有不可名状的珍惜。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王谨骞。更不想在自己和他刚刚迈出长远未来的第一步就用分离来考验这场爱情。 她不是一个有什么远大理想心怀壮志的人,之前之所以拼命,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值得期待和倚靠的,现在有了一个合适容纳她的地方,女人天性中的依赖和妥协就全都跑出来了,她想能够日复一日的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无论朝夕。 周嘉鱼朝孙教授艰难鞠躬,眼中一片坚决。“真的对不起,老师。” 孙教授摆摆手,叹了口气。“再回去好好想想吧,年轻人啊,真是拿前程在开玩笑……” ☆、第四十四章 周嘉鱼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着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自入了乐团以后一直对周嘉鱼挺照顾的王源正站在办公楼底下等她,见她出来了急忙追过去,一脸意味深长。 “你肯定不是找孙教去要名额的。” 周嘉鱼狐疑的盯着他,“猜这么准,成精了啊。” “咱俩在一块搭班练了这么长时间,别人我拿不准,你——?”王源没好气的扬高了语调,“那心眼儿就差写脸上喽。” “你要是真想去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上凑,就凭你的条件孙教百分之百会挑你,而且,自打咱们上回比赛以后我发现你这心思就没挂在这上头,以前周嘉鱼是什么人?恨不得一天三顿泡在排练室里,你再看看你现在。” 王源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怎么着啊,鱼儿,这是真打算自毁前程了?” 乐团里这些枝枝蔓蔓的人脉关系王源可是门清,什么人是什么货色他也都知道一二,周嘉鱼从来也不关心这些,但是王源跟她同事一场,不能不提醒她。 “就是发扬风格也不带这么发扬的,你空出名额来,他们非但不领你情,在背后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周嘉鱼嗤之以鼻,“说的就好像我多圣母似的,我可不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再说了,不去美国就叫自毁前程啊?你不是也没去吗!” 王源被周嘉鱼一噎,“嗨!我你还不知道吗,跟我们家梦儿怎么说也处了七八年了,我俩岁数都不小了,人一个小姑娘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容易,得给她一个交代,在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了。” 王源有个女朋友叫小梦,俩人是高中同学,后来姑娘学了机械王源学了音乐,俩人这么两地分居,吵过架分过手也和过好,柏拉图似的跑了七年多,如今他也要回去给人家姑娘一个归宿了。 俩人沿着学校门口那条路慢慢往外走,周嘉鱼问他。“去了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澳洲那边梦儿帮着我联系了一个大剧院,看看能不能在那边发展一下,你呢?不去美国,乐团进修这一年肯定也是没演出任务的,就打算好好趴在学校了?” “嗯……目前应该是这样吧,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王源由衷感叹,“真可惜了,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不成器的。” 眼瞅着就要走到了学校的门口,周嘉鱼满意的拍了拍王源的肩膀,跟他告别。“还挺有良心,算我没白疼你。” “你别说,这一走啊……还真挺舍不得你。”王源惆怅的叹了口气,朝周嘉鱼张开双臂。“来,小鱼儿,给哥哥抱一下吧。” 女孩儿情绪比男人来的要快,站在学校门口,俩人即将分别,可能一晃几年都见不着了,当初进乐团她一个新人,王源没少护着她。 周嘉鱼吸了吸鼻子,十分豪气的跟王源抱了一下,然后迅速上车。“走了走了!” “哎!”王源站在她车后头喊了一嗓,“什么时候跟你们家那位王总准备结婚了,记着给我来个信儿!” 周嘉鱼启动车子,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跟他挥了挥,潇洒离开。 王谨骞今天下班晚,说了开会大概得七点钟回来,周嘉鱼一个人下午做了spa逛了逛街,临到了晚上饭点儿的时候,又去了商场的地下超市打算买点吃的回去给他做。 驱车返回王谨骞的公寓,周嘉鱼一只手拎着几袋子新鲜的食材,正低头从包里摸单元门的门禁卡,一边找一边踩着高跟鞋费力的往前走。 好不容易摸出来,正要刷卡进门,只见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从不远处滴滴响了两声喇叭朝着周嘉鱼驶来。 周嘉鱼第一反应是王谨骞回来了,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车里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她奇怪的微微探了探头。 后排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脸来。 车中一身便装但是也丝毫难掩精干飒爽气质的中年女人,尤其是那双利落英气的剑眉,和王谨骞如出一辙。 中年女人虽惊讶,也依然保持着仪态跟周嘉鱼亲切打着招呼。“嘉鱼?” 周嘉鱼眼睛睁的圆圆的,尴尬无措的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钻进去,她稳了稳神儿,慌忙朝着车里的人鞠躬问好儿。 “王阿姨,铁叔叔,你们好。” 在人家儿子家楼下被抓了个现行,周嘉鱼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之前没有拜见过王谨骞的爸爸妈妈,这样突然见面,任谁都是一愣。 可王夫人到底是闯过腥风血雨的人,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被周嘉鱼抓在手里皱巴巴的纸袋,仪态不变的笑着应了一声。 “哎,刚才我就和你铁叔说瞧着这丫头像你,走进了一看还真是。” 一直坐在王夫人右侧的老铁也朝外点点头,温和的跟周嘉鱼笑笑。“我跟你王姨没敢认,一晃都是大姑娘了。” 周嘉鱼听的心里又是一紧。 司机下车来打开车门,王夫人和王谨骞的爸爸铁郎心同志从两侧走下来。夫妻两个今日谁也没着装,一水儿的家常衣服,铁郎心鼻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虽然年过五十但是风度依然如故,周身有一种斯文儒雅的气质。 别看王夫人在家跟老铁拍桌子叫板呼来喝去的,但是在外头老铁也是个响当当的名人,王夫人把丈夫的威严脸面给的很足。 一对儿夫妇都是十分聪明的人,见到周嘉鱼在王谨骞楼下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自然的神色。 王夫人挽着王爸爸,看着周嘉鱼手里若干个纸袋巧妙的问。“这是还没吃晚饭吗?” 周嘉鱼抓了抓头发,少见的露出了些憨态,她低头不好意思。“是,……” 当着二老的面周嘉鱼怕喧宾夺主,王谨骞三个字怎么也不敢提。毕竟王夫人是他亲妈,周嘉鱼心理素质再强也不好当着她面大大方方的说:我跟你儿子同居了,他下班晚还没开饭吧…… 王夫人见她这样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和铁郎心对视一眼。 “瞧给我们嘉鱼不自在的,我跟你王叔今天下班早,吃了晚饭没什么事儿就商量着来看看这小子,这小混蛋平时回来一趟给我气的够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你说这看不见……当妈的心里头还惦记,今个自作主张来了没成想还来的不巧。” 王谨骞下班回来,往日司机都是给他放到小区门口,他顺着一条喷泉小路走回家,今天难得犯懒,他多了句嘴让司机给他送到了里面。 车一拐过去,王谨骞就瞧着家楼下那仨人怎么看怎么熟,周嘉鱼的身影就不必再提了,正跟她说话那人……可不就是在外头耀武扬威了半辈子的亲妈吗!! 王谨骞没想到王夫人的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杀到了他家楼下。 和周嘉鱼在一起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带她回家,本来想着这周末的,这下可好,倒让敌人捷足先登了。 远远的,周嘉鱼立在一旁,手里拎着沉沉的袋子,面对王夫人的时候紧张又局促,王谨骞暗自皱眉,快速开门下了车。 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待王夫人和老铁同志王谨骞特别有一套,他缓了缓神,带着清浅笑意扬声叫人。 “爸,妈。” 王夫人和王爸爸闻声转头,只见王谨骞正朝着这里信步走来。 周嘉鱼心里暗叹,谢天谢地!!!要不然她可真不知道把二老迎到楼上之后该怎么办。 王谨骞率先接过周嘉鱼手里的几个袋子,忍不住皱眉嘟囔。“这么沉?” 他右手拎着东西,左手十分自然的搭在周嘉鱼腰上,朝着王夫人插科打诨。“您二老今天怎么得空儿上我这来了?视察啊?” 王夫人嗔怪的看了王谨骞一眼,“你胃不好,家里头上秋腌了点你爱吃的咸菜,我跟你爸想着你平常吃饭也没个点儿,干脆给你送过来,晚上不得闲正经吃饭的时候好歹也垫垫肚子。” 王谨骞撇撇嘴,“没听说过谁家儿子没饭吃亲妈给拿咸菜垫肚子的,您这哪是怕我胃不好啊,怕我不得胃穿孔吧?” 赤果果对王夫人尊严的挑衅啊,王夫人不上王谨骞这个当,把目光悠悠落到他搭在周嘉鱼腰上的手。 “还能饿坏了你不成?嘉鱼今儿晚上买了这么多吃的都是给你一人儿做的,照顾你比我可是周到多了,你小子,享着清福还不知足。” “您看,您都知道我有人照顾还大老远的送东西,这可不是闲操心吗。” 王谨骞护着周嘉鱼的德行太明显,王夫人心里头窝火,面上岿然不动的呵呵笑了笑,暗自掐了一把丈夫。 老铁同志疼的冷汗都出来了,安抚的把王夫人搁到臂弯里赶紧出声解围。“怎么跟你妈说话!” “我和你妈也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你俩也没吃饭,不打扰你们了,跟嘉鱼快点上楼吧,我们也回去了。” 王夫人和王爸爸今晚说话凡是提起王谨骞的都用了你们,你俩这样的字样,为的就是怕周嘉鱼多想拿自己当了外人。 周嘉鱼觉得不妥,赶紧阻止。“叔叔阿姨,你们都来了怎么能不上楼就走呢?上去坐一坐,吃点水果。” 她邀请的十分诚恳,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的。王夫人摸了摸周嘉鱼的肩膀,笑着瞪王谨骞一眼。 “不了,这小子护食儿护的紧,我跟你铁叔就不上去讨人嫌了。改天吧。” 司机把车再度开回来,王爸爸把着车门,嘱咐王谨骞。“这周末带着嘉鱼回家吃饭,一定。” 王夫人也笑着应了一声儿,“嘉鱼可得来啊,瞧你太瘦了,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周嘉鱼点头,礼貌的跟他们鞠躬再见。“好,阿姨你们路上慢开。” 待车走远了,王谨骞拥着周嘉鱼上楼,轻快的吹着口哨,像没这事儿似的。“走——回家。” 周嘉鱼垮下脸来,挣开他的手,神情沮丧。“我刚才表现的是不是一点也不好?很差劲对不对?” ☆、第四十五章 王太后突然驾到,打的一对儿年轻鸳鸯如此措手不及,让一向擅长处理危机的王谨骞都觉着险些招架不住。 每个女孩儿大概都会在第一次见到未来可能是自己公公婆婆的时候觉得紧张,她们担忧自己失了礼数让对方的父母不高兴,担忧自己表现的不够好让他们的对自己有所失望。 周嘉鱼也不例外,哪怕王爸爸王妈妈都已经走了,她还在惦记这件事儿。 晚上给王谨骞炖了山药排骨汤,周嘉鱼在厨房利索的切山药,一开始还能专注,可是切着切着,她就走神儿了。 她怔怔的盯着厨房墙壁上瓷砖的花纹,脑中不自觉的回忆起刚才见到王夫人之后自己的表现,好像什么都没说,王夫人似乎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妥……可是怎么,这里头感觉就是这么别扭呢!!! 她怎么也没法安心干活,干脆扭头冲出去烦王谨骞。 王谨骞正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周嘉鱼几步窜到他身上巴住他脖子,开始疯狂摇晃。“你妈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拎着那么多东西站楼下感觉自己都傻透腔了你知道吗?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回来这么晚让我跟你妈闹笑话?” 菜刀寒津津的逼在脑后,王谨骞吃力的拖着周嘉鱼两条腿不让她掉下去,一边儿费力的躲了躲。 “鱼儿咱先把刀放下,好好说话。” 周嘉鱼咣当一声扔在茶几旁边的杂物筐里,捧着王谨骞的脸。“说啊。” 王谨骞舒了口气,把她给放到沙发上,面对面的跟周嘉鱼打保证。“我保证我不知道这事儿,今天下班晚纯属巧合。” “估计我妈就是晚上吃饱了撑的,来这遛遛街,多大的事儿怎么给你吓成这样啊?这都回来多半天了,还没忘了呢?” 周嘉鱼苦着脸。“怎么忘啊……,之前都没好好拜访过他们,今天就这么让你爸妈看到咱们两个住在一起,王阿姨会怎么想我?” 说完,周嘉鱼恨恨的伸出手指戳在王谨骞的肩膀上,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不!自!重!啊!!” 在周嘉鱼的印象里,王妈妈行伍出身,打她来到这院儿里,王妈妈永远是一身儿绿装不苟言笑的样子,难为她秘书和司机,几个放到下头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军官硬是被王夫人训的老老实实说一不二的。 这样部队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思维多多少少有些古板守旧,所以周嘉鱼看来,自己好像已经触了王夫人的霉头。 “哪儿有那么严重。”王谨骞失笑,“我妈就是有意见八成也是对我,没看今儿个还催着我把你带回去吃饭吗?她其实挺喜欢你的。” 周嘉鱼蹙眉咕哝了一句。“……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咱俩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这么回去见父母,太隆重了吧。” 王谨骞神色一顿,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隆重?” 空气中忽然凝结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一时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了。 周嘉鱼仰在沙发上,一双脚丫踩在王谨骞的腿上。王谨骞摩挲着她的脚背,一片冰凉。他用手给她捂了一会儿,忽然有点疲倦的拍了拍她。 “去做饭吧,我饿了。” 周嘉鱼不觉有异,把脚丫又往他干燥温热的掌心蹭了蹭,慢吞吞的眨眼。“不想动。” 可能是小时候贪凉的缘故,周嘉鱼每次例假前手脚总是冰凉冰凉的,她不长记性又不爱穿拖鞋,尤其是搬来了王谨骞这里,大大咧咧的毛病开始变本加厉。 王谨骞还是一次睡觉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下半夜两个人都睡的沉,周嘉鱼翻身习惯性的往他怀里钻,脚往他腿上这么一搭,王谨骞顿时就被寒凉触感给惊醒了。可能是贴着热源,周嘉鱼窝在他怀里动了动,睡的更香了。 沙发扔着一副毛绒绒的袜子,是俩人逛街的时候他提醒她买的,王谨骞给她套上,又说了一遍。“快去吧,真饿了。” 他中午跟一家融资公司打了一下午太极,中途就喝了一杯咖啡,捱到现在胃一抽一抽的疼。 “好吧!”周嘉鱼伸了个懒腰,一骨碌坐起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轻佻的摸了王谨骞一把。“等着我啊。” 待周嘉鱼的身影彻底隐在厨房的时候,王谨骞重重的仰在她刚才躺过的地方,心里的沉重和疲倦感才一层又一层的漫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她介意的是他没有提早一点把她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原来她介意的,是太早就见到了他的父母。 王谨骞默默叹气,看来,让她和自己走到婚姻那一步,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砂锅里噗噗作响的炖着汤,周嘉鱼翻了翻买回来的食材,心里就有了个打算。 青翠爽口的竹笋滑炒火腿,盐水泡过的菠萝配上青红椒和鲜嫩的鸡腿肉,焯过水的菠菜和炸的酥脆的花生米浇上酸酸甜甜的调料汁,最后配上一碗晶莹软香的米饭,大功告成。 王谨骞从来不挑食,不管周嘉鱼做什么他都吃。一来二去的,对周嘉鱼的手艺就有一种特别的依赖,嘴养的也是越来越叼。 一小锅米饭被他空饭碗添了两次,周嘉鱼给他从砂锅里给他盛汤,不忘警告。“饭你少吃一点,多喝汤。” 王谨骞吃相很有教养,每次撤桌的时候他坐过的位置都是干干净净的,也从来不在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说话,他吃的认真,恍若未闻般从汤里挑出一块排骨放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把那几块清汤寡水的山药推给了周嘉鱼。 每次晚饭结束之后都是周嘉鱼最懒散的时候,王谨骞习惯性去书房看书,周嘉鱼通常在收拾妥当之后就跑到他书房窗下的按摩沙发上玩手机。 看看微博刷刷八卦,有时也会去著名的弹幕站追电视剧吐吐槽。 今天娱乐头条是一位女明星和分手多年的男友再度复合,周嘉鱼把照片给王谨骞看,深深的感慨了一把。“我记得以前去看她的演唱会的时候,俩人还一起当众接吻求婚呢。” 王谨骞坐地上,正靠在她沙发下头看书,听见周嘉鱼这话从书里抬头看了一眼,对着屏幕里那个略显老态的女人皱眉。“谁啊?” 周嘉鱼吃惊的说出一个名字,“她你都不认识吗?风靡乐坛二十年的的实力派啊,你车上有一次放的专辑就是她的。” 抛去王谨骞每天上班时的鬼畜状态,周嘉鱼觉得王谨骞上班以外的生活就和老年人似的。 对这些大家平日里津津乐道的八卦充耳不闻,也丝毫不感兴趣。每天晚上除了看书处理公事以外就是摆弄摆弄棋盘,实在被周嘉鱼闹的不行才会苦大仇深的陪她去客厅看八点档。一边看还一边痛心疾首的感慨世风日下。 有时候她在屋里看帖子也会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从来不凑过来看热闹,然后像看弱智儿童一样朝她抛过来一个怜悯的目光,显得忧心忡忡的。 她曾经跟他说过,“王谨骞,你这种没有一点娱乐爱好的生活真的不健康,真的,人得有点恶趣味。” 他当时正在核对电脑上的什么数据,带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衬得他十分温润,“谁说我没有娱乐爱好?” “啥?”周嘉鱼好奇的凑过去问,跪在长长的羊毛毯上顷身过去。“也没见你平常喜欢做什么啊。” 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吐出两个字。“做你。” 周嘉鱼白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手机拿了回来。 王谨骞又翻了两页书,然后转身把周嘉鱼手机拿走扔到一边,强行纠正了一下她不健康的姿势。 周嘉鱼刚要暴走,王谨骞忽然悠悠的问了一句。“你们乐团上次比赛出结果了吗?” 周嘉鱼一下子坐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本来就是无意间想起来的问题,王谨骞问的漫不经心,但是看完周嘉鱼这个反应,他倒是想好好追究一下。 “输了?” 周嘉鱼转过头,揪着窗帘上的流苏。“赢了。” 王谨骞是不知道比赛赢了之后这许多事情的,他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赢了不是好事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周嘉鱼盯着他的后脑勺,想了想。“你最近会去美国出差吗?” “不会。” “那如果我去美国出差呢” 周嘉鱼今天晚上有点不正常,王谨骞合上书,干脆坐上来挨着她。“为什么你会去美国出差?” 周嘉鱼舔了舔嘴唇,“我是说,你会不会忽然回到美国去工作这样我们两个不就分开了吗?” 怕王谨骞觉出什么,她又紧跟一句,十分心虚。“你这么忙,总怕你突然走了。” 王谨骞开心笑了笑,抬手摸摸她发顶。“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我干嘛要回去,而且我就算是走也肯定带着你啊,咱俩才好几天你就这么惦记跟我分开?” 周嘉鱼松了口气,自己的决定,看起来总算没白费。 她耍赖似的往他身上栽,故作一副委屈状。“比赛赢了是赢了,但是有一个竟演需要去外地待几个月,我不想去,今天被老师骂了。” “王谨骞,我错过这次机会老师以后肯定不太待见我,万一将来没出息我沦落到给人拉二胡助兴,你要敢嫌弃我我就弄死你。” “哪敢嫌弃你啊,当初那二泉映月拉的比阿炳都传神,你别说,兴许你改行拉二胡还能火一把呢。” “你还提!!”周嘉鱼掐他腰上的肉,跟踩了尾巴似的尖叫。 王谨骞笑着去吻她,俩人闹做一团。 一直被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王谨骞哄着周嘉鱼闲暇间看了一眼,短信是来自纪珩东的。 ——让我查的事儿,有结果了。 ☆、第四十六章 王谨骞今天上午没上班,早上司机来接,他直接吩咐去了周嘉鱼之前住的那片儿的管辖派/出所。 早上九点,黑色的轿车从狭窄的街道驶来,在一片喧哗老旧的城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派/出所大门口,有穿了黑色制服的警察在等。 王谨骞下车,同那人握手。对方是一个约么三十出头的男子,浓眉高鼻,英气很足,肩上有两根银杠和三朵银花。 “你好王总,我是闫震,前两天和您通过电话的。” “知道,麻烦闫队了。”王谨骞简短的点了下头,和男人握手之后并排往里面走,两人神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不麻烦,大宇跟我打过招呼,你是他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点忙应该的。” “前一阵儿执行任务刚从云南回来,这才腾出功夫帮您查,手底下人办事儿慢,懒散惯了,这一带入室盗窃的案子发的太多他们也不太上心,王总你别往心里去。” 闫震口中的大宇是上次和王谨骞他们一起吃饭的战骋表亲,闫震同届的警校同学,只不过官衔比他高了一阶儿,之前在饭桌上听说周嘉鱼这事儿就说过要帮着打招呼查的。 王谨骞大度一笑,“帮了这么大的忙本该是我谢闫队才是,人抓到了就好。” 闫震带着王谨骞往办事大厅里面走,有间或出警的民警和办事员见到两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毕恭毕敬的管闫震叫上一声儿闫队长。 王谨骞来之前听负责给他牵线联系的大宇说过,这闫震虽然年纪比他长不了几岁,但是在这警界十分出名,刚毕业的时候就被挖掘去云南边界做卧底,一年不到就帮着清了扎在边界跟毒瘤似的贩/毒团伙,回来进警队跟着老师接连办了几桩大案,一路升迁这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凡事在惯犯重犯那儿提起闫震这个名字,就没人腿不哆嗦的。 现在让鼎鼎大名的重案组组长来办一桩小的不能再小的偷窃案,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闫震推开监控室的门,转头跟王谨骞解释。“咱先看看监控,我慢慢跟你说。” 屋里一共有四个显示屏,里头坐着两个值班的年轻民警,此刻都歪歪扭扭的躺在凳子上睡觉,闫震进去照着凳子就是咣咣两脚,在睡觉的值班民警吓了一跳,蹭的一下站起来。 “闫队!” “几天不收拾你们皮子又松了,别在这丢人现眼,给老子滚蛋!” “是是是。”两个年轻人跟得着特赦令似的起身把凳子摆好,冲着王谨骞跟闫震点头弯腰。“闫爷,您忙,您忙。要的那监控带就在电脑边上,您有事儿喊一声就成,我俩门口候着。” 闫震挥了挥手撵走他们,拉开其中一张椅子示意王谨骞过来坐,他站在他一旁,在电脑上点着什么。 不过一会儿,屏幕弹出了一个不太清晰的街道监控画面。 “你看。”闫震用手指着街道右上角的一辆黑色大众轿车。“这两个人就是行窃的案犯,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在街对面是小学放学的时间,人来人往当时非常乱,他们就是这个时候趁着没人注意溜进来的。” 闫震把视频往后调了调,让王谨骞看的更清楚一些,视频上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正在往左右瞄。 王谨骞盯着屏幕,神色冷然。“是惯犯?” “不是。”闫震摇头,“昨天抓回来的,我审了审也去了一趟现场,俩人头一遭干这事儿,门锁都是拿家伙什强行别坏的,一看就是新手。” “目的呢?”王谨骞问,“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跑到一家去破坏东西吧。” “据这俩人交代是受人之托才去办的这下三滥事儿,压根就不是冲着钱去的,好像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王谨骞皱眉,“找东西?” “说是照片视频一类的,可能你们没发现,屋里一台笔记本和台式机都被动过,我们技侦查了,拷走了你未婚妻电脑里的很多资料,受谁之托根据他们交代只能确定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几岁的男人,对方给了钱他们就办事儿,谁也不认识谁。” “我看过当时你们的记录,这俩个人在作案的前一天去踩过点儿,试图爬阳台进入到屋里,但是因为胆子怂了点,察觉到屋里的灯还没灭俩人吓跑了。” 找东西,找东西。王谨骞琢磨着这两个人的长相,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案情陈述的差不多了,闫震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低声说道。“其实应该庆幸这俩人是生手,对方要是出钱找了惯犯,我估计就不是光丢东西剪剪衣服那么简单了。” “我在这行干的久了,其实光看案情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重点是在花钱的雇主上,要这些东西的要不就是变态,要不就是跟你未婚妻有什么宿怨的,你放心吧,这事儿咱没完,我让底下人接着查,一准儿把这人摸出来。” “我知道这案子在你们这可能不算大,但是毕竟把我们家鱼儿吓的不轻,既然人抓到了我当然还是希望你们能严肃处理。”王谨骞对于是谁其实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他微笑着起身跟闫震握手。“一切就拜托闫队了。” “放心我明白,”闫震豪气的拍了拍他肩膀,起身送他出去。“什么时候结婚托大宇给我带个话儿,别把我忘了。” “一定。” 待站在台阶上看王谨骞走远了,有小警察凑上来问。“闫队,你让咱抓的人这都审完了也招干净了,没什么受害人和巨额财产损失,我就做报告给结了?” “结个屁。”闫震黑脸,恢复了人前谁都不敢惹的队长形象。“接着挖,把雇主给挖出来,顺便查查之前还干过什么缺德事儿。” 小民警是闫震的小跟班,跟着师傅久了也就知道这里面其中暗含的一些意思。像这种小喽啰一般处理处理就结了,可是要深挖之前的东西,八成离放出去就远喽。 王谨骞上了车之后,转手把电话打给了纪珩东。 纪珩东昨晚上跟一个山头的开发商把酒言欢了半宿,现在还跟床上属于醉生梦死的状态。他接起电话,趴在床上哼哼。 “王总你丫够有派头的啊,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王谨骞坐在后座上,笑了两声。“昨天小鱼儿在跟前,不方便回,刚从闫震那儿出来,怎么着,是晚上一起出去喝点还是你一会儿来投行?” 一提酒纪珩东下意识想吐,他把头埋在枕头底下,有气无力的。“酒就算了,我上你公司去吧。” 说完觉得不对,纪珩东睁开眼睛。“不对啊,王谨骞。你求我办事儿怎么我还得上赶着你呢?你来我这儿!” 王谨骞冷哼,“哦,那也行,那是不是你跟人家抢山头要融资查账的事儿也用不着我了?” 纪珩东最近在跟一个人抢项目,他是两只手玩儿着起家的,对于投标类似专业性的东西要王谨骞当军师,正是有求于他的时候。 纪珩东痛苦的锤床,“当初我怎么就选了你呢!!!” 在王谨骞的威逼利诱下,纪珩东迷瞪着眼睛起床洗澡换衣服。等王谨骞的车开到投行楼下的时候,纪珩东正靠在自己风骚的跑车前头晒太阳。为了遮盖自己一副熊猫眼,还酷酷的带了一副墨镜。 王谨骞开门下车,换坐到纪珩东车里。 纪珩东带着墨镜跟他对视,难掩哀怨神色。“你还真猜对了,就是那两口子干的。准确的说,是那女的干的。” 他从手扣中拿出一支录音笔,递给王谨骞。 “蒋清风找了之前一直跟着他的兄弟去问的,那俩人跟他兄弟的朋友有往来,早先是给人看台球场子的小混混,之前干的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他俩据说是收了雷家的钱去小鱼儿那找东西,办完事儿以后可能心虚,跟我这兄弟掏心掏肺的全撩了。雷家的人雇了他俩去找她家里证据,最好还是小鱼儿之前跟那个原野在一起的照片啊,信啊之类的,但是屋里翻成那样好像都没找着,一恼羞成怒,这不就在屋里砸上了吗。” “我再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 王谨骞面无表情的按着录音笔,“你说。” “原本雇他们的人,是想……”纪珩东犹豫了一下,不太好说出口。“是想让这俩王八蛋对小鱼儿干那事儿的,但是俩怂货胆儿小,半夜跑了,也算是咱们嘉鱼点儿幸,躲过一劫。” “雷家我除了知道是那王八蛋的婆家以外也不了解,不过挺心狠手辣的,该怎么办……你自己琢磨着来吧,好在嘉鱼没出什么事。” 雷家,原野。又是那对儿夫妇。 王谨骞心里窝火,回头跟纪珩东说了一声谢了,开门就走。 纪珩东启动车子,不放心的问了一句,“我那事儿你可得给我想着啊,别忘了。” 王谨骞烦躁的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大步走进投行。 江衡一直等在一楼大厅,看王谨骞回来了忙拿员工卡给他刷开门禁跟上去。“王总,信达实业的案子已经做完,上回接手的两支股票也全部清仓,这个季度的活儿大家完成的不错,就等您签字了。”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打开。 王谨骞走进去,若有所思。“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雷氏企业吗?” 江衡摸不着头脑,“记得啊,您还开玩笑说咱们可以拿它练手试试技术性破产呢。” “不是玩笑。” “啊?”江衡懵了,“您是说?” 王谨骞紧紧抿着唇,大步走出电梯。“通知各楼层,一星期内我要见到技术性破产的实验成果。”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江衡,一字一句。 “我带着你们做,就拿雷氏开刀。” ☆、第四十七章 北京远郊的一座别墅里,是雷家最近才置办下来的房子。雷家掌门人雷老爷子是地道的台湾人,将来归西有朝一日也是要魂回故土的,可是女儿雷晚和女婿在大陆把家里的艺术产业发展的很好,老爷子左思右想,不仅把一些产业搬到了北京,还干脆花了一大笔钱置办了这份家产,当作女儿在这个城市一个落脚的地方。 日头到了中午,雷晚才悠悠醒来,醒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有女佣来给她披上睡衣外袍,她烦躁的摆了摆手,衣服直接甩在地下。 屋里窗帘拉的厚,显得装修气派豪华的卧室气氛阴沉沉的。 “他呢?” 女佣捡起衣服小心翼翼的答,神情怯懦。“原先生昨晚没回来。” 砰的一声,放在屋里一角的画架被愤怒的推倒在地。雷晚红着眼睛,头发散乱,站在原地急促的呼吸着。 女佣见状都快吓哭了,赶忙上前捡起画架。一直被放在地上的小木桶被打翻,刷笔的水源源不断的从桶里汩汩而出,洇湿了一大片地毯。 “小姐您别这样,好歹还怀着孕呢,地上凉,快穿上鞋吧。” 雷晚比几个月之前消瘦不少,眼圈乌黑,她冷笑两声,状态看上去有点疯癫。“怀孕?宝宝的爹地我都不知道在哪在干什么,你说我要这个孩子有什么用?” 说完,似乎不解气,她又抬手在自己尚且看不出端倪的小腹上用力打了两下,泄愤似的回头指着女佣,大声喊叫。 “你去找人告诉这个王八蛋,如果他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我明天就坐飞机回去找爹地,让他的画展,名声,地位,全他/妈的见鬼去吧!” 雷晚最近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对于她随时随地歇斯底里的爆发家里伺候她的佣人管家对此都见怪不怪,但是心里同时又都有点惋惜这位千金娇小姐。 以前的雷晚喜欢画画,热爱艺术,每天早上起来会准时在台湾的大房子的里练习钢琴,虽然有些小姐脾气但是待人也还算是和善尊重,可是自从跟原野结婚以后,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神经敏感,尤其是回来北京这小半年,和原野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不说,两人差不多隔上几天就要吵一架,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动手撕扯,而雷晚的状态,也几近病态。 女佣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打着白色领结的男人站在门口,无声的用眼神示意女佣出去。 女佣低头匆匆收拾好一屋子狼藉,撤出来。路过门口,不放心的看了男人一眼,“小陈先生?” 男人朝她点点头,声音轻而有礼。“放心,有我看着她,不会出事的。” 待人走后,被叫做小陈先生的男人笑着叹了口气,缓缓踱步进来。“你天天这个样子,可真是让人担心啊。” 雷晚背对着他,正望着窗外。她不自然的别开头,生硬说道。“关你什么事,办好爸爸办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对了,别的你不要管。” 小陈先生悠悠捡起被她甩在地上的睡衣外袍,给雷晚披上,手指还若有似无的扫过她平滑小巧的肩膀,引得雷晚轻微抖了抖。 手指从拂过她的肌肤改为彻底把她握在手里,小陈先生低下头,怜惜的从身后抱住雷晚,语气亲昵而低沉。“看你这样子……我心疼啊。” 雷晚激动挣扎着甩开他,恶狠狠的。“陈子夫,你算是什么东西!谁准你碰我!!” 这陈子夫早些年是雷老爷子在赌场上看中的,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发牌的荷官,当时雷老爷子年轻斗狠,没少输,在赌场让人威胁动了刀子以后还是这个年轻的荷官付钱给他送到医院去的。后来两年雷老爷子家业发展起来了,再去赌场碰见这个小伙子的时候发现他依然还在当荷官,当下拍板就收到身边来当了助手。 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次雷晚来北京,雷老爷子不放心怕自己这个独生女吃亏,特地派了陈子夫来跟着。 被讪讪的挣开陈子夫也不尴尬,反而大大方方把手揣在了裤袋里,看着雷晚嘲讽的笑了笑。“我确实算不上什么东西,你们家买的一条狗而已。你大小姐呢有需求的时候……我就上,没需求的时候呢……我就滚。” 许是他这轻佻的话刺激了雷晚,她把睡衣裹了裹,冷着脸走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找我什么事?” 雷家有规矩,小姐的房,除了女佣之外他人一概不准进出。陈子夫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从来不敢逾越什么,今天敢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陈子夫摊了摊手,轻飘飘的扔出一句话。“你上次让我办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雷晚花容失色,几步冲到陈子夫面前恨恨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出事?” “急什么,”陈子夫嗤笑她,“到底是千金大小姐啊,胆子这么小?那你当初让我去办那事儿的时候怎么大义凛然的呢?在这个地方,入室破坏盗窃的罪……可是不轻啊。” 雷晚身体剧烈的晃了晃,神情慌张。“那怎么办?陈子夫这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自己办事不稳妥,就是抓,也是抓你。” 自从原野来了北京以后,尤其是知道雷晚在原野书房里偷偷看过周嘉鱼的资料以后,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每天都怀疑原野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搞出什么事,两人为此吵架不知道多少回,雷晚的小姐脾气大,常常拿我家,我家的钱这样的字眼来刺激原野,久而久之,原野干脆不怎么回来住了。 丈夫越不回来,雷晚心里的怒气就越重,也理所当然的,把这笔帐都算到了他初恋情人的头上,于是在一个孤独寂静的晚上,雷晚找来了陈子夫。 她要找到两个人在一起的证据,要让那个女人身败名裂颜面无存。要用毁掉一个女人最惨烈的方式伤害周嘉鱼。 可是没想到,陈子夫办事竟然是这么的不牢靠。 找的人胆小窝囊不说,非但没把周嘉鱼怎么样,连带回来的东西都毫无用处,整个文件夹的记录里,除了那个女人的演出录像和宣传照片以外,看不到原野的任何影子。雷晚一怒之下,让人砸了周嘉鱼的家。 首先要毁坏的,就是她那把大提琴。 陈子夫听着雷晚这番落井下石的话面无表情,“说到底也是你雷小姐吩咐我去办的,现在出了事儿就想我把推出去?”他手下用力,让雷晚瘦到不能再瘦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出声警告。“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招惹那个女孩,你知道她身后都有些什么人吗?她光动动手指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人家怎么可能对你那个靠着女人出名的老公恋恋不忘?” “你闭嘴——!!!”雷晚尖叫。 “我就是要说!“陈子夫怒吼,死死钳制着雷晚不让她动,表情森冷。“你是不是也后悔当年不跟我反而选择了他?什么青年画家?什么杰出的艺术人才?都是狗屁!如果没有你只怕他原野现在还只是一个街头卖艺的,我告诉你雷晚,你对你老公不信任,就去找他算账,别总是跟我摆出这副过河拆桥的嘴脸!” 陈子夫甩开她,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转身出门,讽刺道。“雷大小姐请你放心,一旦查到这里我是不会把你掀出来的,你就好好怀着孩子享受这种孤家寡人的生活吧。” “等等。” 雷晚站在窗前,正午最盛的阳光将她的身躯笼罩在地上印出一道狭长的影子,她哑着声音,蹲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 “子夫,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我要和他离婚。” “离婚?”陈子夫回头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眼中狂喜。“你确定?” “我和宝宝都已经赔进去了,总不能让他再毁了我们的家业吧?” “我知道他暗中背着爸爸转移股权的事情,也知道他笼络家族几位大股东的事,你去找私人侦探,二十四小时的盯着他,一旦有什么把柄证据我们马上提出诉讼,爸爸在这边谈合作还没有走,你先不要告诉他。” 雷晚盯着地上的花纹,空洞的说道。 “好。”陈子夫淡淡点头,走过去安抚她。“阿晚,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年轻,一定会有比他更好的人来珍惜你。我认识的雷晚,是自信的,是骄傲的。” 雷晚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流转。陈子夫凑过头,温热的呼吸离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十分亲近。 雷晚闭上眼,好似认命般任他亲吻。 唇齿相接,陈子夫一把抱起雷晚往床上走,气氛浓烈之时,忽然有管家过来急促的敲门,惊得两人急忙起身整理。 “什么事?”雷晚紧张的穿好衣服,戒备的朝门外问了一声。 “小姐,”老管家焦急的声音传来,“公司那边传来消息,老爷突发急性脑溢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雷晚和陈子夫同时惊道。 ☆、第四十八章 王谨骞不是一个遇事冲动暴躁的人,但是这样并不能代表他不生气。面对任何心怀不轨企图将他重伤的人,他的一贯作风是连条活路都懒得给。 长久以来,在王谨骞的处事原则里,一切的愤怒和武力都是最无用的行为,真正的报复,是在无形中让敌人兵败如山倒,那种突如其来的崩坍和毁灭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他沉迷于这种无声的斗争,相比拳脚相加,他更喜欢那种四下无人处手起刀落的干净和利索。 这种人,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可是在他从容不迫的眼神中,往往暗藏的,是盛怒之后必将置人于死地的冷静和沉着。那是他常年处在风口浪尖上见惯血雨腥风的冷漠所致,亦是他孤身一人闯荡多年的精神世界唯一信仰的信条。 在投行业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传闻,那是2012年的圣诞节前后,纽约大雪,王谨骞时任布鲁氏威尔投行的执行官第一年。 老布鲁士先生为了宣布退任消息,同时为了力捧小王总,特地在当地五星级的宾夕法尼亚酒店召开圣诞晚会,参加名流上到州府长官金融大鳄下到投行员工,站满了会议大堂,老布鲁士先生演讲以后,隆重推出即将上任的王谨骞。 王谨骞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暴露在镁光灯下的人,当时的他一身黑衣,风度翩翩的站在台上,温和笑对众多宾客,虽没有太多话,可是也用自己坦然倨傲的姿态证明了今后大名鼎鼎布鲁士威尔投行的易主。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先生,能够被老谋深算的威尔先生所赏识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都是日后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求着照拂的,一时掌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可是在这样一片认同声中,偏偏出了个不识时务的人,那是和老布鲁士先生常年合作的一家期货公司,狂妄自大的老板在台下同人窃窃私语,这样自负的中国人,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知这老老威尔士到底看上他什么肯把这么多年的心血交给他。 偏偏这人说话的位置紧挨着前来采访的记者席,与他相邻的那位记者正好提问的扩音迈克没关,一时间,那句轻蔑的言辞伴随着长长一声反馈尖鸣,响彻整个宴会大厅。 人头攒动,众人目光一齐投向了那位正在致辞的东方面孔。 王谨骞没拿致辞稿,颀长的身材需要他微微低头才能对应麦克,他垂着眼,骤然被打断的演讲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大厅忽然爆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沉默。 就连坐在轮椅上的老布鲁士,脸色都变了。 在第一天上任就遭到了合作方这样的质疑,实在是……让人很下不来台啊。 谁知正当底下的公关危机团队要上台护送王谨骞下来的时候,年轻的王先生抬头冲着来宾微微一笑,低沉醇厚的嗓音从话筒中倾泻而出,虽没有多响亮,却足以震人心神。 “首先我很抱歉让约翰先生对我本人提出了这样的质疑,其次,作为投行的新一任执行官,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向大家证明,现在在台上的这位中国人,该如何胜任这个位置。” 他挑了挑眉,一语双关的示意众位来宾。“inued。” 紧接着,面对于约翰先生的质疑,在王谨骞上任的第二天就给出了对方回应。 先是暂停掉投行和其期货公司的一切交易,然后收购债券大量吞并对方金融□□易资产,短短一个星期,这种强制性打击就让约翰先生的期货公司就以经营不善跌破股点宣告破产。 王谨骞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这个中国人是如何坐稳了投行这第一把交椅。也同时在这个圈中,给王谨骞这三个字添了最有力的一笔。 一时间,媒体报纸各方说辞纷纷扬扬,自此以后,在任何公共场合,再没有人敢说有关这位王先生一句质疑的言辞。 对于那一次其出手速度堪比10年那桩被写进教科书的科技巨鳄吞并案例,圈内人曾经戏称王谨骞这种短时间内让企业资不抵债的行为,叫做技术性破产。 一种无关于商业利益,凌驾于道德感之上的,故意吞并毁灭行为。 所以,当中华区的员工听闻老板亲自让2012年那桩吞并案重现的时候,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曾经学生时代才有的斗志好像这时候都被点燃了,一帮帮的坐在会议室里紧盯着电脑里的资料,其专注程度不亚于大家连夜组团打装备的时候。 雷家的资产相比之前经手过的几桩案子,算不上多。 进行技术性破产的第一步,就是做空股价。有人找到雷氏资金链上最致命的一环,经过一上午对股市的分析,清算师的资产评估,大家发现在雷氏,每年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交易性金融资金使用去向不明。 “每年约一千万到三千万的资金被挪用,或者被冠以出境展览等交涉性使用,但是我们通过他们近年来公布的报表发现,在账目里并没有这一项。” 王谨骞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这可真是靠女人吃饭还不够,还要靠着人家娘家再让自己小赚一笔啊……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离上午收盘还有还有半个小时。偏头示意左手边的几个人,他点头。 公司的交易员已经全部就位,就等着王谨骞一个眼神,得到首肯,大家迅速行动起来。 雷氏的股票持有在所有香港上市公司中已经处于弱势,购买的人本身就不多,下午开盘就跌停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大量抛售的现象,会议室两个投影仪上,开始频繁的出现绿色下降的走向图。 江衡上前,在王谨骞旁边耳语。“联系了国外的几家拍卖行和画廊,对方对我们提出来的条件很满意,都表示都愿意撤掉雷氏承展的画作和雕塑。” 王谨骞单手支在太阳穴上,半天才嗯了一声儿,并未多言。 坐在右侧的风险评估团队看着雷氏风云骤变的资产报告,悄声摇摇头。“也不知道这老头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让王总这么生气非做掉不可。一大把岁数了,怪可怜的。” “何总监,知道□□吗?给咱透露一点啊。” 何姿目光没离开正在看的文件,浅浅笑了一下。“我哪知道什么□□啊,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做呗。” 同事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你俩不在美国就是搭档吗?还是同校的师哥师妹,你就一点儿不了解?” 何姿端着自己和同事的咖啡杯起身,浅浅一笑。“我去给你们添咖啡。” 正好江衡也要出去传真一份文件,顺势帮何姿开门。何姿跟他道谢,两人一起往走廊外走。她状似无意的跟江衡打听,“我记得投行似乎跟雷氏没什么合作吧?怎么王总会想起来做这个?” 江衡挠头说不知道,身为助理有些东西是不能说太多的,何况,江衡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何姿追了两步又上前试着问。“王总的私事?” 江衡但笑不语,何姿更加肯定了。“什么私事?跟他家人有关?还是朋友?女朋友?” 对于这位美女顾问总是时不时来自己这里打探老板的消息,江衡都已经有点烦了,干脆就清了清嗓子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何总监,我只能告诉你这次业务用到的所有资金全都是王总的私人财产,大家对于这次的辛苦付出不按业绩而是以加班费的形式进行福利补贴,至于老板的私事——我想我们做员工的,应该无权过问。” 他把何姿送到茶水间,疏离告辞。 咖啡在咖啡机里打转,何姿看着浓黑色的液体暗自出神,雷氏是一家艺术公司,王谨骞的家人从事的工作跟这个八杆子打不着,那么只可能是他的朋友,可是如果是他的朋友这资金又不该王谨骞来付,他一个富贵子弟,朋友大多也都是不差钱的,就算是跟这家公司结了什仇也不可能连佣金都不给,能让王谨骞用自己的私人财产这么兴师动众的,只有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了。 看来,这该是千金一掷为红颜啊。 等何姿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王谨骞正在听人说着什么。 “截止到下午三点,雷氏股价暴跌,我们已经购入约百分之二十七的份额……” 瞥到何姿,王谨骞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辛苦。” 有人接过何姿手里的咖啡杯,她抱了抱自己的手臂,低头微笑。“师兄客气,应该的。” 她第一次在人前没叫他王总,而是用了师兄这样拉近关系的字眼。王谨骞好像心思并不在这儿,听到这声称呼也没表示什么,一直专心的听着那人的汇报。 这时,江衡急匆匆推门而入,脸上有止不住的激动紧张。“王总,那边刚传来消息,雷董事长不知怎么突发脑淤血,正在医院抢救呢。” 王谨骞捡起桌上的手机,懒洋洋的在会议室抻了个懒腰,难得见到了些工作之外的模样。“那就到这儿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今天都早点放假。” 会议室欢呼一片,给资本家打工难得有提前下班的时候,气氛一时轻松起来,说话也没了拘谨。 “王总这么着急走,这是去哪啊?” “没眼力见儿的,肯定是跟女朋友约会去呗!” 王谨骞笑着拿起车钥匙,没了老板架子。“今天先走一步,带着女朋友回去跟爹妈吃饭,晚了要挨揍的。” 大家起哄,“这是急着回家见公婆啊!王总,什么时候结婚能不能给我们放天假去喝喜酒啊?” 最近好像很多人提起自己都愿意带上结婚两字,王谨骞听的心花怒放,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家走,不禁暗搓搓的构想了下自己和周嘉鱼结婚的画面。 ☆、第四十九章 今儿个一早王太后就从家里打来电话,告诉王谨骞她今天下午下队,回家早,务必带着周嘉鱼回家吃饭。 打王谨骞记事儿起,王妈妈下厨房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歪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掀开眼皮,不瘟不火的。“我们家鱼儿不挑食,你告诉张姨少准备几个菜吧,不用太多。” 王妈妈在电话这头火冒三丈,扯着嗓子跟王谨骞喊。“你张姨家里有事儿让我放假回去了!今天我亲自下厨!!!!必须给我认真对待早点回来!!” 王谨骞揉了揉耳朵,悄无声息的把电话挂掉。 得知今天要去拜访王妈妈,周嘉鱼特地起早去了商场买礼物,王谨骞接她的时候,她正站在路边等,手里拎着大包小裹约么十几个纸袋子。 王谨骞下车打开后备箱,帮她接过东西。“买了这么多?” 周嘉鱼笑嘻嘻的,有点不好意思。“那边的两个袋子是给阿姨和叔叔的,这几个是我买给自己的。”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撒娇似的抱住王谨骞的胳膊。“这几件是买的给你的,快入秋了,见你都没什么合适的外套。” 王谨骞心花怒放,低头在周嘉鱼唇上亲了一下。“表现不错,回去给你报销。” 王谨骞这时候话说的仗义敞亮,好像忘了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他就把自己的经济大权上交的这回事儿。 提起这事,还是一起跟朋友吃饭的时候几个发小凑在一起不怀好意怂恿周嘉鱼的,褚唯愿挎着周嘉鱼,小声跟她说,你看小王子现在这么一表人才的,虽然说他跟了你,但是经济大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男人嘛!零花钱每个月给点儿就够啦! 纪珩东叼着烟眯着眼,鱼儿啊,反正王谨骞这孙子挣钱的速度比印钞机都快,你不惦记这外头指不定多少人惦记呢,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早点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好。 江北辰说,现在靠谱的男人挣钱都交家里,不信你问问我们家楚晗,跟她结婚到现在爷就没见过回头钱儿。 战骋说,连我这常年呆在深山老林里的人都知道,王总以前谈的那个美国小模特,随便一出手就是个十几万的包啊,小鱼儿,要不要没收他一切钱财你可得好好想想! 周嘉鱼虽然在饭桌上笑呵呵跟大家说还是要给王谨骞人身自由滴,但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就不对劲儿了,周大小姐盘腿往床正中央一座,跟尊菩萨似的盯着王谨骞岿然不动。 “王谨骞,你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 “但是——”周大小姐话锋一转,“我觉得适当给予你一定的经济制裁对我们的生活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蒙住脸。“那个,那个……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的啊……” 有句老话说的好啊,不怕贼偷你还不怕贼惦记吗! 王谨骞同学一个人儿孤家寡人了这些年,平日里车接车送衣食无忧的,配上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德行和人模狗样的头衔,虽说正了八经没处过什么恋人,但是你架不住外头有多少单身未婚的女青年瞄着他这块大肥肉呢。 王谨骞看着虾米似的周嘉鱼失笑,老老实实的掏出自己的皮夹子。 其实周嘉鱼不知道,王谨骞等她这句开口,心里到底窃喜了多半天。 他掏出钱夹里的东西,一一上交。“这是工资卡,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每年节假日还会有福利,也包括我在投行做业务的佣金,都在里面。” 周嘉鱼抬头,“每个月赚多少钱你自己不知道?” 王谨骞摇头,“我领年薪,在美国的时候也不怎么用钱,只知道刚开始在投行做顾问的时候每年是三百万美金,后来做执行官以后这些都是莫妮卡给我打理的,里面大概有……” 王谨骞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惊人数字,周嘉鱼默默的把卡给他塞了回去。 王谨骞见周嘉鱼没拿他的工资卡,转而又挑出另外两张,黑色卡身上不仅仅印着visa这样的国际字样,还有金色的王谨骞这三个字的拼音标识。“这两张是透支卡,都是兄弟银行做业务的时候来回送着玩儿的,额度不大,但是你平常花销应该够了。” 最后周嘉鱼扛住自己内心强大的压力,面不改色气势汹汹的顺走了王同学的透支卡,并且经过两人一致友好协商同意,周嘉鱼每个月,按时发放给王同学两千块的现金零花,其余的,全都没收。 车子一路平稳的往大院开着,周嘉鱼回头看了眼自己选的礼物,不无担心。“你说,你妈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王谨骞果断否定,“你给她买什么她都喜欢。” 王妈妈当了半辈子兵,常年穿军装,丝巾时装香水这些东西她用到的可能性不大,况且周嘉鱼也不敢根据自己的眼光给王妈妈选,她在商场里逛来逛去,灵机一动。 衣裳什么的不合适,但是可以挑鞋子啊! 王妈妈的军装常服到了夏天秋天,不管是出入公共的会议场合还是部队的办公大楼,总是要配上一双高跟鞋的,女人嘛,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衣服着装,不管性格再怎么剽悍,心里一定还是希望身上有动人点睛之处的。 一双合脚精致的鞋子,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周嘉鱼在一家意大利手工鞋店里,挑了双质感上乘的黑色小羊皮高跟鞋,鞋跟三四厘米,不引人瞩目,却又隐隐的透出一种高贵典雅。 至于王爸爸,显然就没那么费脑筋,作家嘛,一支好用又有历史底蕴的钢笔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家你也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晚上一起吃顿饭,我妈其实挺好相处的,别怕。”王谨骞怕周嘉鱼有心理负担,特意开解她。“我妈这辈子就是糙惯了,其实她怀孕那时候我爸我姥我奶奶都挺希望她怀的是个女孩儿的。” “为什么?” 王谨骞笑,“你想啊,要是个女孩儿我妈能一手带着,兴许能把她那脾气好好板板,可惜我是个男的,当初我一生下来,我姥姥在外头老泪纵横的,颤颤巍巍就说了一句话。” 等红灯的空当,王谨骞学着他姥姥惟妙惟肖的颤着手,“意敏这辈子啊……算是完喽。” 周嘉鱼被他逗得乐,一直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王谨骞的车是在院儿里比较脸熟的,路过大门也没停,冲着哨兵按了按喇叭就直接开进去了。 为了这顿饭,王爸爸今天也特地早回来了,夫妻俩正在厨房忙碌着,透过厨房的玻璃窗,能看见王妈妈正挥舞着菜刀跟王爸爸说什么。 厨房开着窗,周嘉鱼下车跟两位长辈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哎!嘉鱼来啦?”王妈妈打开纱窗探出头来跟周嘉鱼笑着讲话,“饿了吧?还有几个菜,弄完咱就开饭啊!” “不着急的,阿姨,我进来帮帮您吧?” “不用不用!”王爸爸举着铲子赶紧喊了一声儿,“你俩就在院子里待一会儿,你妈头回下厨房忘开排烟罩了,这屋里都是油烟,别呛着你俩。” 王谨骞锁了车提着礼物过来,揽着周嘉鱼。“妈要强不想让你插手,不让你进屋就别进去了,咱俩院子里玩会儿。” 王家的院子里有老铁同志养的几颗观景树和一缸金鱼,王谨骞躺在摇椅上当大爷,周嘉鱼趴在缸边喂鱼食,看着这一幕心情十分奇妙。 屋内有老人在准备晚饭,她和她的爱人等在屋外,倒像是新婚三天回门子的小夫妇。 王家周家是对门,如今站在王谨骞家门口对望着自己的家,是一种怎么都说不出来的心情。 王谨骞躺了一会儿察觉到周嘉鱼不做声,起身走到她旁边。“回去看看吧。” 周嘉鱼扭头,往鱼缸里扔着干面包。“不了,回去了也是自找没趣儿。” 王谨骞哄她,“听话,都到了家门口了不回去看看不合适,就坐几分钟,等着这边开饭了就回来,你家里有曹姨我跟你去不方便,我在门口等你。” 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周景平了,周嘉鱼想了想,犹豫的问他。“那你陪着我?” “行。” 王谨骞转身敲了敲厨房的玻璃,“妈,我跟小鱼儿去我周叔那儿看一眼啊,一会就回来。”还没等王妈妈点头,他就牵起周嘉鱼的手往院外走。 开门的是家里的保洁,王谨骞送她进去,指了指那颗大杨树。“我就在这等你。” 周嘉鱼换鞋进门,屋里静悄悄的。“人都去哪儿了?” 保洁阿姨放轻了声音,“曹姐这几天头疼病犯了在屋里睡着呢,周书记出门有一会儿了,要不要我去把人给找回来?” 头疼啊……曹芸这毛病可是有十几年了,说是严重的神经衰弱,听不得一点噪音,小时候的周嘉鱼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得已搬着小板凳去家门外练琴的。 “不用了,我在这等一会儿,周景平要是没回来,您也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阿姨点头说好,留下周嘉鱼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着等着,周嘉鱼觉得无聊,干脆想着去二楼的书房里等,那里视角高,还能看到对面那颗大杨树。 周景平的书房平日里连续弦曹芸都很少进,门没锁,书房的窗子开着,桌上还放着周景平没看完的一本史书。 周嘉鱼无意扫了一眼,打算去窗边找王谨骞,这一眼,让她倏地愣在原地。 周爸爸没看完的书页上被一张照片夹着当书签,风把书页吹的掀了起来,露出照片中隐约的人像。 那是一张人像特写,有点老旧的彩色照片中,一个女人穿着那个年代特有气息的复古衬衣,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后,一双眼睛深邃明亮,正在对着镜头浅笑。只要一眼,便能看出女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周嘉鱼脑子一片空白,忡怔之间,听得身后周景平咳嗽一声。 ☆、第五十章 “前两天拾掇书房,无意间找出来的,忘了收起来。” 周嘉鱼捏着那张照片,背对着周景平,忽然冷笑一声。“放着前妻的照片在书房里,你就不怕现任的周夫人生气?” 她转过身来,朝着周景平挥了挥手里的照片,周嘉鱼脸上明艳嘲讽的笑容与照片上的人相重合,晃得让年近五十的周爸爸竟然有一刻的恍神儿。 “周景平,你真让我恶心。” “一面和旧情人厮守快二十年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真爱,一面又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拿着前妻照片儿演什么夫妻情深,男人都像你这样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别忘了,当年催着离婚又紧接着再娶的人是谁!!!” 最后一句话周嘉鱼近乎嘶吼,生母熟悉的面容就像是打开了她心中潘多拉的钥匙,让她这些年对于父亲母亲的怨恨尽数而出。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桩荒唐的婚姻,伤害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 周嘉鱼忘了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许久不见的父亲,忘了今天只是想缓解一下自己和周爸爸原本就僵硬生疏的父女关系。 她与父亲面对面站着,扬着头,脸色气的发白。“你这个家,我多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呆了。” 周景平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慢慢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平心静气的把周嘉鱼用力甩在桌上的照片收好,趁她夺门而出之前把人叫住。 “嘉鱼,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因为这件事在怪我。” “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啊。”苍劲浑厚的男声无奈叹息,带着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大人之间很多事情不是你用你的理解就能说的通的,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但是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明白,当初我和你妈妈分开,和曹芸当初带着孩子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初周景平和徽商胡家的幺女儿离婚,隔天就有远在怀城的年轻女人领着孩子找上门来,那时候周嘉鱼才五岁,偌大的周家大宅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打开门,看着门外消瘦的女人,再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穿着朴素蓝格衬衣的女孩,忽闪着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周嘉鱼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个年轻女人带着小女孩住进了她的家,她的爷爷奶奶耐心的哄着她,要周嘉鱼叫那个女人阿姨,叫小女孩姐姐。 后来过了几年,懵懂的周嘉鱼才从别人那里得知,那个女人就是传说中只在童话故事里听到过的,后母。 说起曹芸,还是周景平年轻时的一笔风流债。 当时周景平家乡在怀城,高中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后来周家举家搬迁到北京让周景平在北京上大学,这个女孩为了不跟他分开,也努力学习同周景平报一样的志愿,两人一起在大学校园里度过了四年纯朴甜蜜的恋爱时光,那个时候,周景平常常骑着自行车载着曹芸在学校兜风,两人一起去学校的图书馆钻研题目,一起在白雪皑皑的冬天带着棉手套棉大衣去食堂吃饭,原本约好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的。 可是没想到变故出现在大学毕业以后,周家原来早早的就为儿子安排好了出路,当时周家主事儿的人和前来这边做生意的胡老爷子交好,两家为彼此的前途着想,干脆就背着孩子结了亲家。 周景平的母亲怕曹芸阻碍孩子发展,特地带了一笔钱劝曹芸离开。 周景平被家里软禁着出不去,曹芸一个小地方来的小镇姑娘,在这个城里无亲无靠,周家胡家两家势力不小,她被逼得没法,只哭着拿钱走了,还跟周妈妈发誓永远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周景平到底是缺了些男孩子的血气方刚,虽然对于曹芸离去后悔不迭,也还是经不住家里的逼迫威胁,同胡老爷子的女儿结了婚。 在一桩一切以利益为基本的婚姻中,两个主角总是不幸的,在周景平的事业越发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的家庭也开始濒临破碎,夫妻两人虽然每晚躺在一张床上,却愈发的貌合神离。一个的重心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一个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青梅竹马上,夫妻两人仅有的交流也仅限于早上的一句早安,晚上彼此沉睡时对方背对着的脊背和绵长的呼吸。 最后,在周嘉鱼的母亲厌倦了周景平日复一日的晚归之后,在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照顾孩子料理家庭的烦琐小事之后,终于提出和平分手。 在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早晨,提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家。 面对这样一个让人在背后当作笑柄的婚姻,初恋情人带着孩子的出现,显然是给周家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谁都没想到,当初曹芸的离开,腹中还带着周景平的遗腹子。 这个从一千多公里外赶来的女人,见到周景平的第一面竟然是掩面痛哭。她说,我不是想来干扰你的家庭,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啊!孩子眼睛后头长了个瘤,老家的医院说如果不到大医院来确诊手术,怕是这双眼睛就保不住了。我在怀城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从来没嫁人,为了她我跟我父母也断了联系,存款也不过两万块钱,想要治好孩子的病……只怕还远远不够啊…… 周景平在餐厅里,看着阔别自己将近六年的恋人,一身碎花棉裙,头发温婉的别在脑后,哭的梨花带雨。再回头看看椅子上那个面色饥黄的小女孩儿,那眼睛和鼻子怎么瞧怎么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再见故人,周景平曾经心中的愧疚啊温情啊就全都冒出来了,他先是二话不说拿钱给自己的私生女看了病,然后回家禀明了父母,周爷爷周奶奶那时候到底是觉得亏欠曹芸的,何况那个时候周景平才刚离了婚,许多人正好盯着曹芸母女两个的事情不放,想着好好栽他一把,为了少些口舌议论,虽然周家再不同意,也只能憋着脾气认了曹芸这个儿媳妇。 至此,周嘉鱼的姥姥姥爷怕她受了后母和继姐的委屈,这才把孩子接回了胡家。 往事一幕幕的回想起来,让人唏嘘不已。 “这些年对你我自知有亏欠,可是不管你再怎么恨我们,我是你爸这点总是改不了的,说到底我和你妈虽然离了婚,对你也不曾苛待什么,不求着你对我有多尊重,至少,别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这是周嘉鱼第一次知道有关父亲和续弦的感情始末,她声音哽咽,“不曾苛待我什么周书记,请问您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周嘉鱼挺直了脊背站在书房门口,不卑不亢的控诉着。“我就是你和她婚姻悲剧的一个恶果,你们谁都不想要,但是却又不得不要。相比之下,她要比你狠心一点儿。” 说到这儿,周嘉鱼自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眼泪。“我被她扔在你身边,这些年你不得已背着父亲这个头衔来照顾我这个女儿,生怕让外人挑出你一点过错让你的名声蒙羞,你们的过去跟我无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是如果你做不到负责尽职,就别拿一个好女儿的要求来命令我!” 周景平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看上去被气的不轻。 父女俩的谈话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周嘉鱼心里有怨气,总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父母那一辈人带给她的伤害,而周景平作为一个父亲有高高在上的尊严,怎么也不肯跟周嘉鱼说他的真实想法。 周景平闭眼摆了摆手,似乎很累。“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儿?” 来这闹了这么一出已经够讽刺的了,周嘉鱼说了句没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周景平忽然睁眼在她身后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你是因为王家那小子才拒绝了学校给你的出国名额?” 周嘉鱼不奇怪他知道自己和王谨骞的事情,她回头,直白问道。“杜老,我上次演出的时候那个指挥家,是你找去的?” 一个在交响乐圈内如此有分量的一位老指挥家,怎么可能会空降到乐团来做指挥,又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提琴手做推荐。 周景平没有正面回答,喝了口茶感慨惋惜。“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就这么错过了你不可惜?我记得你一直都有开个人演奏会的梦想啊……” 周嘉鱼短促的笑了一下,十分讽刺。“那是我五岁之前的梦想,现在——”她把目光飘到窗外那颗大杨树下,心中忽然平和下来。“我只想有个家。” 一个家字,让周景平瞬间颓败,再多教训周嘉鱼不上进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疲倦的叹了口气,赶她出去。 “有时间去你姥爷那里看看,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周嘉鱼掩门下楼,迎面遇上刚刚睡醒的曹芸,曹芸还穿着睡衣,见到周嘉鱼明显一愣。 周嘉鱼不想和她说话,勉强朝她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王谨骞正伸着两条长腿在树下打游戏,远远的看见周嘉鱼出来了,他收起手机上前牵她的手。 “没谈崩吧?” 王谨骞小心的观察着周嘉鱼的脸色,生怕她像上回似的跟她爹打个你死我活。周嘉鱼眼角难掩一抹红色,她嘻嘻笑着跟着他往家走,故作轻快。 “好着呢。” 王妈妈做个整整八个菜,其中一半是王爸爸的手艺,都是些家常菜,但是看得出还是用了很多心思的,见俩人进门赶紧招呼洗手吃饭。 王家的餐桌上没那么多规矩,王妈妈秉承着吃饱了算的原则给周嘉鱼碗了填了三次饭,饭桌上聊的话题也都是王妈妈王爸爸平日里工作生活见到的趣事,偶尔问到周嘉鱼也都是关于她学习上的事情,涉及到她家里让人尴尬的话题,丝毫都没有。 最后这饭吃的周嘉鱼反应都慢了,王谨骞才用眼神示意她妈可以收了神通了。 饭后,周嘉鱼和王谨骞在厨房里并排洗碗,洗着洗着,周嘉鱼忽然想起件事来。 “对了,前两天你去警局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第五十一章 王谨骞站在洗手盆的位置,周嘉鱼站在他的左手边,他把晚餐用过的盘子和碗用水冲干净之后周嘉鱼就顺手接过来用干净的毛巾擦干,两个人动作一气呵成,默契而自然。 听到周嘉鱼的问话王谨骞手上动作没停,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句。“那个啊。” “没什么事儿,闫震把人抓了也查了,就是流窜在那一带的惯犯,可能是你平常出门一个女孩独来独往的太引人注目了,纯属偶然。” 周嘉鱼一想起来自己的小公寓被翻成那个惨不忍睹的德行心里就有气,“惯犯拿钱就好了嘛,干嘛搞破坏,神经病。” 王谨骞关了水,从洗手液的瓶子中挤出一些来认真的洗手,面色如常。“反正你都已经搬出来了,改天找个时间我陪你去把剩下的东西拿过来,你人没事就好。” 王谨骞有个小习惯,心思越重的时候往往动作和说话的语速就会慢下来,似在思考,似在犹豫。 周嘉鱼不觉有异,“也没什么东西,哪天有空我自己开车拿一趟就行了。” 厨房的门关着,透过拉门的玻璃窗能看到王妈妈和王爸爸在客厅看电视的影子,周嘉鱼用胳膊肘碰了碰王谨骞,小声儿凑过头。“我今天表现的好吗?” 她指着王家吃饭的大碗,愁眉苦脸的。“我吃了三碗呢,回去要不消化的!” 老一辈人的普遍思想,评判一个女孩儿是否宜家不是从这个姑娘的苗条外形和漂亮脸蛋,而是嘴壮不壮手勤快不勤快,尤其是王妈妈这样的女人,她的审美观中,美这个字仅限于部队一个个黝黑强健的女兵。 提起这个王谨骞也闷声乐,搂着周嘉鱼把手上的水珠擦在她脸上。“你倒实诚,给你盛那么多你就吃那么多?” 说起这个王谨骞胃也不舒服,今天在饭桌上趁着没人注意周嘉鱼已经好几次把碗里的东西夹给他解决了,他这人向来有洁癖不吃剩饭,但是自从跟周嘉鱼在一起之后这毛病就彻底改了。别说剩饭了,只要是周嘉鱼吃过的吃不下的,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就是掰开嘴直接往里塞。 “不管,反正给吃撑了,你要补偿我。” 王谨骞一口答应下来,“行啊,补偿,回去跟你做做运动折腾折腾就消化了。”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其实总躺着不好,要不咱俩换位置试试?” 周嘉鱼嘶的一声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心惊胆战的往外看了一眼。“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俩人在厨房嘀嘀咕咕的时间太长总是不好,王爸爸在门口适时借着拿茶叶的机会提醒他俩出去。 周嘉鱼红着脸把流理台收拾干净,躲在王谨骞背后拧着他腰上的肉和他一起出去。 王妈妈正在客厅试着周嘉鱼给她买的那双鞋,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特地把军装找出来板板正正的穿在身上,她脚上踩着那双黑色的小羊皮鞋子,正喜滋滋的在客厅正中央走来走去,脸上的神情和步伐倒像极了得了什么宝贝的小女孩。 她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拉过周嘉鱼,好心情显而易见。“嘉鱼,来!” “以前啊在部队穿惯了配发的制式皮鞋,我本来脚就大,有时候都是军需处拿了尺码特地去做,我嫌麻烦都直接穿男款,每次开会政/委都拿这个笑话我,这下好了,你瞧瞧,多秀气。” 周嘉鱼以前多少都是有点怕王妈妈的,总潜意识里认为她是一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现在接触多了,才发现王妈妈可爱慈祥的一面。 她低着头认真摆弄着鞋,拍拍这里弄弄那里,让身后的王爸爸看的都轻轻微笑起来。 周嘉鱼贴心的蹲下身把王妈妈脚腕上的绑带弄好,温柔笑着。“阿姨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多帮您挑一些,这样的鞋子穿起来不会很累的。” 哪有让刚上门的孩子帮自己弄鞋的道理,王妈妈赶紧牵她起来,周嘉鱼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双大眼睛澄澈通透,怎么看怎么舒服。她摸了摸周嘉鱼的手背,不无感慨。 “年轻的时候觉着生个儿子好,长大防老也有安全感,现在看看你说有什么用,我跟他爸都这个年纪了就缺身边有个人嘘寒问暖,这死小子一年能回来两只手都算多说,还是丫头好,丫头贴心。” 王谨骞趁机从沙发上转过来,跟他妈说道。“是不是现在觉出来还是我们鱼儿好?将来您把她娶进门来当儿媳妇,保证比亲闺女对您都亲!” 周嘉鱼站在一旁尴尬,王妈妈被王谨骞逗乐了,挥挥手赶他走。“行了行了你可别跟我这儿贫了,今天累了嘉鱼一晚上,你早点带着她回家歇着吧。” 王谨骞不干,“干嘛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我俩好说歹说也帮您刷了那一摞子碗,不给我们家鱼儿点奖励就算了,连杯茶都不给喝?” “好了你别闹了。”周嘉鱼上前拽了拽王谨骞,十分不好意思。“本来今天吃饭就是打扰叔叔阿姨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咱俩回去。” 王谨骞啧啧啧的从沙发上懒洋洋起身,被她拉着走。 王妈妈亲昵的点了点儿子的脑门,送两个人出门。“傻姑娘,这小子是给你讨赏呢!” “嘉鱼,你知道王姨这一辈子都交代这身衣裳里了,也不爱什么金银首饰,我喜欢的那些玩意儿你们丫头不见得就稀罕,一时找不出什么送你的见面礼,但是你记住这小子我交给你了,他以后要是有一点儿对不起你的地方,告诉我,我一准儿扒了他的皮。” 王夫人风里来雨里去半辈子,为人坦诚,她今天跟周嘉鱼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周嘉鱼明白,她挽着王谨骞的手臂,鞠躬跟王夫人和王爸爸道别。 临上车前,王谨骞不忘跟他爹交换一个眼神。 等王谨骞的车开远了,老铁同志和王夫人并排往家走,话起了家常。“嘉鱼这孩子我瞧着不错。” 王夫人进屋换鞋,嗯了一声儿。“是不错。” 见媳妇不再多言,老铁时刻谨记儿子交代下来的任务,破天荒的没去书房搞创作,而是一直跟在王夫人身后献殷勤。 “这孩子今儿也来家里了,你这到底怎么想的倒是给句准话儿啊!” 王夫人正在不疾不徐削苹果,听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们爷俩,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了?” 老铁是个藏不住心事儿的人,干脆坦白。“我看咱家谨骞挺喜欢,这不是等你这个一把手给下个定论好让孩子安心吗。” 王夫人把苹果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老铁,半晌悠悠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嘉鱼这孩子,在我意料之外,可是也在情理之中。” “早先啊,我是想着给咱儿子配上一门将门虎女,亲事都跟人家说好了,宋政委家的闺女军史硕士毕业,模样虽不如嘉鱼倒是也规规矩矩的,可是没想到这小子自己选了人,动作还这么快,连我反应的机会不给。” “那……你这是对嘉鱼不满意?” 王夫人沉吟一会儿,“倒也不是。” “以前觉着这姑娘可怜,性子也倔,谈不上什么坏印象可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现在接触几回感觉这丫头,哎,还是个懂事儿体贴的。对咱们骞儿,对你对我,能看出没那些虚情假意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妈,这是院里没人不知道的,今天一看她蹲下给我系鞋带,我这心里头叫一个不落忍啊。” “要说我唯一心里头有疙瘩的,就是这孩子的背景。” 铁郎心同志醒悟,王夫人在意的,到底是周家过去的那些韵事。 “咱们家虽说不是根基深厚的,但是好歹和别人比起来也不差什么,景平那个人在工作上是没得说,就是过去那些事儿……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而且他们父女俩关系一直不好,将来要是娶了嘉鱼,你说说咱儿子是管谁叫妈?” 老铁同志到底是个开明的人,失笑安慰王夫人。“这叫个什么事儿。” “咱家要的是嘉鱼这个儿媳妇,也不是周家这个背景,只要儿子喜欢你管她爸妈是谁呢,怎么说也是个清白的孩子,你这么想……过分了啊。” 王夫人难得挂不住脸儿,锤了丈夫一拳。“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我狭隘了,这不是跟你说呢吗,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只要孩子喜欢,也都是真心真意的,门第家庭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了,将来要真是发展到结婚那一步,我这个当婆婆的,肯定是要给我儿媳妇长长威风的。” 王夫人把手点在自己肩膀上,示意老铁同志看自己的小星星,有点小骄傲。“虽说她那个妈没有了,我这个妈,也不赖啊。” 夫妻二人坐在客厅相视而笑,王夫人摆了摆手上楼。“告诉你儿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好好对人家,什么时候谈论论嫁了回来知会一声,咱俩上门提亲就是了。” 老铁拿着手机兴冲冲给王谨骞大小报告,被压迫了半辈子的铁郎心同志,第一次觉着自己媳妇也没那么剽悍。 ☆、第五十二章 周嘉鱼今天起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接到一个电话。 当时王谨骞正在浴室里洗漱,她在客厅给他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 电话号码是一串很陌生的数字,电话那端的人也是周嘉鱼完全不熟悉的声音。 “周小姐,关于你家被盗的事情我希望能跟你面谈,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请下午到海蓝酒店2301房间,我在那里有事请要办,刚好可以抽时间跟你见一面。” 周嘉鱼顿时警觉起来,“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我家被盗的事情?”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知道家里为什么会被盗吗?还是说,你真的相信了你先生给你的说法,不过是什么惯犯盗窃?” 周嘉鱼熨衣服的手慢慢停下,一下紧张起来。浴室的水声哗哗的响着,显然王谨骞没听到这番对话。 周嘉鱼感到自己有点烦躁,“你到底谁?有话就大大方方的说,别卖关子行吗。”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周小姐爽快,但是您也不必担心,我姓陈,是雷家也是原先生的助理,之所以约您出来真的是有些话不合适在电话里面说,有些东西还是您亲眼见到更好。” “我相信您一定特别想知道真正做这事的人到底是谁,下午两点,我准时在酒店等您,希望您能一个人前来,这是我们对对方最基本的信任。” 还没等周嘉鱼说什么,电话啪的一声就被挂断了。 王谨骞出来的时候,周嘉鱼还背对着他在发呆。 “想什么呢?” 周嘉鱼吓了一跳,手里还攥着手机,她转身朝王谨骞笑了一下,把熨好的衬衣递给他。“没想什么,换了衣服快吃饭。” 两人餐桌面对面坐着,王谨骞不爱喝牛奶,早餐通常都是周嘉鱼用五谷杂粮打的浆子,周嘉鱼盯着他把杯里的豆浆喝掉,平平淡淡的问道。“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唔?王谨骞低头咬了一口煎蛋,心想说搞垮一家上市企业应该算不上忙吧…… “还行,怎么,你有事?” “没有。”周嘉鱼摇头,“我今天想抽空去老房子那边把东西搬过来,昨天在阿姨家没敢细问,真的没什么事儿吧?人都已经抓起来了?” 王谨骞没想到周嘉鱼还惦记这事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事儿,不都跟你说了吗就是普通惯犯,这会儿都该交到拘留所了,你要是害怕就等着我下班回来跟你一起去。” 周嘉鱼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不用了,我让愿愿陪着我去一趟就行了。” 上班时间快到了,接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楼下,周嘉鱼起身给王谨骞拿外套,不忘在门口巴着他脖子让他抱了抱自己。 “早点回来啊。” 王谨骞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按电梯下楼,待电梯门缓缓合上,周嘉鱼靠着门板的神色骤然黯了下来。 王谨骞和今早电话里的这个人,一定其中有一个人是说谎的。 可是如果是王谨骞,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雷家,原野,陈姓男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不得不说哪怕让向来不轻易向别人的周嘉鱼也有了强烈的好奇心和知晓欲,她迫切的想知道这通电话的真相,也无比忐忑的希望王谨骞对她说的所有,都是真的。 在家犹豫出神的想了一个上午,周嘉鱼终于决定去赴约。 去赴约之前,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衣着简单的t恤和裤子,背着随身的包,包里装着自己独居时一直备着的防身喷雾和一把刀。 海蓝酒店在城里算得上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常常承办一些高级会议和国外的客人,安保工作很强,周嘉鱼开车到那里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 2301,周嘉鱼默念门牌号,一路乘电梯上了二十三楼,房间很好找,就在电梯的对面。 周嘉鱼很聪明,按响了门铃之后,往后连退了三步,给自己腾出了万一出现意外事故方便离开的空间和距离。 门铃响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把手旋转,门内门外的人见到对方皆是吃了一惊。 原野身上还穿着白色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神情惺忪不悦,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从床上起来一样,他见到周嘉鱼,原本皱眉不耐的表情迅速转换为惊讶,不可置信的眉眼中又带了点惊喜。 “嘉鱼?” 他上前一步,试图拉近自己和她的距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找我的?” 周嘉鱼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原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神经也变得更加警觉。她抓着包又往后退了一步,毫不客气。“今早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原野一头雾水,周嘉鱼愈发觉得那通电话的蹊跷,严肃看着他。“对方说他姓陈,是雷氏也是你的助理,是他要我来这里跟我说我家之前被盗的事情。” “原野,我家被翻成那个样子,跟你或者你老婆,到底有没有关系。” 对方姓陈,和雷家有关系。原野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陈子夫?” 周嘉鱼蹙眉,几乎可以断定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什么被盗,你家被盗了?和陈子夫有关系?”原野下意识的想把手握在周嘉鱼的肩膀上,周嘉鱼厌恶的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瞬间愤怒。 “别装了行吗!”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原野你们一家子都他/妈有病是不是!!说到底我周嘉鱼和你们有一分钱关系吗?上一次是你老婆莫名其妙的约我喝茶,这一次是无缘无故用那种下作手段去翻我的家,到底凭什么?就因为我和你之间有几年让人恶心的过去?”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原野迷茫的脸就像是一根火柴彻底点燃了周嘉鱼这些天对这件事的恐惧和忍耐,她一把揪起原野的浴袍领子,两人在身高上近乎持平。 “别再你用你们那种可笑的方式再来打扰我了行吗?原野,我真的一点,一分一毫,都不愿意让你们夫妻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你对我来说,现在就是一个让人每次想起来都会恨不得抹掉所有记忆的一个噩梦。” 原野隐隐的明白了什么,陈子夫是雷家尽心尽力的一个好帮手,更是雷晚最得力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之前他听雷家的人说过,好像陈先生私下里在帮雷晚做什么事情,只是这一段时间他受够了雷晚的无理取闹,一直住在外面,也没心思过问。 现在想来,周嘉鱼家里被盗,八成和雷晚脱不了什么干系。 面对周嘉鱼的质问原野只觉得无力,“嘉鱼,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我让人叫你来的……” 周嘉鱼胸腔里一阵一阵泛恶心,忽然质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去你家的事情应该是阿晚做的,嘉鱼,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回去问清楚给你个交代。” 周嘉鱼倏地松开原野,“不用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真相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得一道娇软的女声从原野身后传来。“干什么嘛……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只见原野身后,一个身着轻薄睡裙的女孩正撩着头发一脸不满的走出来,相貌身段一眼看去估摸着也就十*岁的样子。 女孩出门看到周嘉鱼,马上朝原野撅起了嘴。“她是谁?你为什么要和她讲话讲这么久?” 周嘉鱼惊诧的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又看了看原野,无语的转身就走。 “你听我解释……嘉鱼!”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原野烦躁的咒骂一声迅速从另一部电梯追了下去。 周嘉鱼走至酒店大门外,原野刚好穿着浴袍追出来,他一把拉过周嘉鱼的手,神色焦急。“不是你想的……” “你滚开!!!” 伴随着极为清脆的一声耳光,周嘉鱼忍无可忍的扬起手高高甩开了原野的钳制,从他浴袍敞开的胸襟中依稀能看到他光/裸的胸膛,她眯着眼,上次雷晚在她耳边无奈的说自己怀孕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 “原野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恶心,真的。” 白色的越野车呼啸而去,留下原野一个人站在原地怅然失神。 在离刚才两人纠缠不远的花坛里,有一架单反相机无声的拍下了全部过程。 此时京郊的一所私人医院,重症监护室内。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呼吸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雷晚一身消毒隔离服,静静的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流泪。 她一直当作保护神一样的父亲,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 窗外陈子夫一身黑色西装,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雷晚满脸泪痕的抬头,见到他以后迅速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查清楚了吗?” 陈子夫冷静点头,“短短一天时间公司的股价持续暴跌被恶意清仓,国外部分展览的业务也忽然取消,雷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才发的病,现在本家的几位叔伯谁也不肯接代理执行人这个烂摊子。阿晚,现在情况很不好。” 雷晚焦急,“怎么会突然这样?是有人恶意攻击吗?” “我们已经找了相关的委托机构去调查,你别急,等等看那边的结果。” 雷晚看着玻璃窗里的父亲,无比疲倦。“树倒猢狲散,爸爸在的时候每个都想着来这里分一杯羹,现在爹地倒下了,什么股东元老,统统都是利益熏心的家伙恨不得把自己摘得越干净越好。” “不过都走了也好,等爸爸稳定一些我就回去台湾,亲自收拾那些老家伙。我不相信我们家的公司就这么倒下,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阿晚。”陈子夫心疼的搂了搂雷晚消瘦的肩膀,狠心告诉她实情。“公司情况非常不好,受委托的几家金融机构都不肯帮我们查,我劝你也不要硬撑着了,实在不行……早点清偿财产宣告破产吧。” “阿晚,我们和对方,实力悬殊。” 雷晚不听,“爸爸的产业几十年怎么可能说破产就破产,你别听风就是雨,这件事我会有办法的,好了先不说这个,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了没有?” 陈子夫叹了口气,认命的从身后拿出一架单反相机。“东西都在,该拍到的也都拍到了,你确定要公布出去?” “这个可是我攥在手里的一张王牌,不过我们先不急。”雷晚按着键子一张一张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十分镇定。“婚内出轨这么好的证据你说要是交到了法庭上,一旦宣扬出去,恐怕谁也过的不会太痛快吧。” 雷晚把相机的内存卡拔出来狠狠攥在手里,眼里闪着快意的光。 ☆、第五十三章 周嘉鱼去了之前一直住着的公寓,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打开门一阵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小公寓还保持着之前狼狈的样子,原本铺在茶几下的地毯一踏上去,就有白色的粉尘在脚边炸开。 周嘉鱼默默的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开始清理起来。 这栋小房子给她的记忆谈不上多深刻,但是却一直也是周嘉鱼心里一处安稳的容身之所。屋子里的每处装饰都是用了些心思的,连拖鞋毛巾这样的小东西也是当初自己逛了很多家店铺去挑的,在还没认识王谨骞之前,她曾经觉得这里,是要陪着自己一辈子的。 想到王谨骞,周嘉鱼忽然沉默下来。 之前拜托了闫震帮忙查清楚这件事,王谨骞既然去了就不可能不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谁,雷晚也好原野也好,可是他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骗自己。 其实在原野那里知道事情大概以后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是想去找他的,她想和他问清楚,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似乎这种行为并不明智,她如果去了,对王谨骞来说更像是一种不信任的质问。 一个人越沉默安静下来的时候,她的内心就矛盾。 周嘉鱼有点开始后悔去见原野了,后悔自己太过轻信别人,今天和原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让她陷入了一种自责的状态里。 如果说,在原野刚刚回校举办画展的那次相见里,她对他有不甘,有愤怒,有被抛弃之后长久难以平复激烈恨意。可是这一次再见到原野,周嘉鱼心里全都是厌恶和懊悔,她也想不通一个已经和自己分开这么久的男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她的生活,越这样想,她对王谨骞的情感就多一分深刻与歉疚。 小公寓虽说不大,可是要真正收拾起来也还是要费些功夫的,周嘉鱼把一些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出了一个箱子,剩下的老旧物品重新装好打算叫家政的人来拿走。 家政的李阿姨跟周嘉鱼很熟,当初这个房子还是她帮着联系买的,她一进屋,就眉开眼笑的。 “小周啊,这么快都收拾好了?我还跟人家说下周交房呢。” 周嘉鱼踟躇了一会儿,抱歉的对李阿姨说道。“阿姨,这个房子我不想卖了,麻烦您跟对方说一下,违约金我会一分不少的赔偿给他。” 李阿姨诧异,有些不满。“都说好了怎么就不卖了呢?人家那小两口也急等着这房子结婚呢,这是我表姐的孩子都是亲戚,要是价钱的问题你就跟阿姨说,不要不好意思,阿姨去帮你谈。” “不是不是。”周嘉鱼慌忙否认,她回头看着整理干干净净的小公寓,“是我不舍得。” “这房子虽然不大可是也住了几年了,冷不丁就这么卖掉心里真的不舒服,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这样忽然改决定的确是我的责任,您跟对方说,定金我双倍返还好吗?” 这属于学区房,当初周嘉鱼想卖掉它完全是出了事之后心里有阴影想及时处理掉,正好李阿姨这边有买主,是一对儿年轻的夫妇想为了自己将来的宝宝做打算,听说这套房子要卖很诚恳的找了周嘉鱼。 新婚甜蜜的夫妻,谈到未来的时候眼中那种幸福怎么也藏不住,周嘉鱼知晓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在没有背景没有强大的物质支撑下能走到这一步有多艰难,所以价钱谈到了一个很低的位置她就同意了,对方怕她反悔,还特地交了五万定金。 李阿姨一听说双倍的违约金,心里松动了。“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不考虑了,真的不卖了。” 房子哪里都有,只不过周嘉鱼一个女孩住的干净,装修温馨,更容易让人选择,不过毕竟是双倍的违约金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也不好再坚持。 李阿姨惋惜的绕屋子里走了一圈,“那行吧,不过小周……你看那钱?” “我明天就打到他们的账户里,您放心。” 李阿姨脸上又露出了笑模样,搓了搓手。“那成了,你门口放的这些东西我这就让人给你搬下去,是不是都不要了。” “是。”周嘉鱼点头,目光瞥到客厅正中央挂着的那副巨大的油画,她叫住李阿姨。“麻烦帮我把这个也处理掉吧。” 她踩到电视矮柜上,有点吃力的把那幅画摘下来,画上的少女一身白纱绕身,低垂着眉眼拉琴的样子安静而美好。 李阿姨不懂艺术,但是依稀也看出来这画上的人八成画的就是周嘉鱼,她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这画的是你吧,怪好看的,扔了多可惜啊。” 周嘉鱼拍了拍手上的灰,“时间太长颜色都褪掉了,帮我扔掉吧。” “哎,行。”李阿姨把画拿出去吩咐来搬东西的工人,尖细的嗓门在走廊里十分响亮。“来把这画拿到咱们办公室去,空出来那墙光秃秃的正好拿它挡挡。” 说完,她从外头探进一只手来关门,临走不忘冲着周嘉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别介意啊,扔了也是扔了,不如拿到我们那儿去当个洋摆设。” “没关系的。”周嘉鱼摆摆手,顺势关上了公寓的门。 砰的一声门响,周嘉鱼坐在地上空洞的看着墙壁上那一块和其他位置颜色不同的地方,心里某个地方像是忽然得到了解脱。 离开公寓之后,周嘉鱼在街上开着车兜兜转转,一时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现在特别特别想见到王谨骞。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放在副驾驶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王谨骞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搭着外套,步履匆匆的往机场大厅走。“临时出个差,下午怕你午睡没给你打电话,今天晚上我不回了你自己在家小心。” 周嘉鱼神色一滞,“你现在在哪?” “深圳。”王谨骞接过江衡手里的通行证,抿唇示意他往里走。 “香港那边有急事要处理,我就待一个晚上,明天就回去。” 周嘉鱼没由来一阵心慌,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让她没了心思开车,干脆停在路边。她趴在方向盘上,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王谨骞,我明天学校就要开学了,第一天查的严可能要住宿舍,你回来的时候我也许会不在家。” 王谨骞脚步一停,“这么快?” 今天走的急,他倒是把她开学的事儿给忘了。 马上要过关了,安检人员示意王谨骞的电话,江衡上前提醒,“王总?” 听到那边有人叫他,周嘉鱼催他快挂掉电话。“那就这样吧,你先忙你的,到了香港不方便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王谨骞皱眉,“我明天争取早点回来去学校找你,电话联系。” “好,你注意安全。” 周嘉鱼回头看着窗外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忽的紧张喊了他一声。“王谨骞?” 王谨骞一直在等她挂掉电话,手机压根就没离开耳边,他迅速应了一声儿,“怎么了?” 周嘉鱼松了口气,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没什么,等你明天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一定记得回来给我打电话啊。” 安检已经到了这里,王谨骞来不及多问,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 这次随行香港的只有江衡和王谨骞,为的是和香港那边的一家食品公司谈股票上市之后的托管交易,过关之后有车子来接,约好的谈判地址是在对方老板的家里,位于太平山上的半山别墅里。 车子绕着环路一点一点上行,江衡拿着pad坐在老板身边查看日程,“王总,明天下午三点的机票行吗?” 王谨骞单手支在门边的扶手上正在认真看一份文件,他敛眉想了想,“再早一点吧。” 明早有一个签署合作仪式,看来这位是想仪式结束以后连个自己放松购物的时间都不给啊…… 一说起签署仪式江衡倒是想起来了,“王总,您让我联系港交所赵监理的事情已经办好了,约在十点,就在您的酒店。” 联系港交所那边的人王谨骞特地交代了这是他的私事,江衡跟着王谨骞有一段时间了,就算他不说,他也能猜到八成是和台湾那家艺术公司有关系。 江衡欲言又止。“听说雷氏雷老爷子的状况不太好,都已经抢救三次了……” 王谨骞终于抬眼,“江衡,你入这行多久了?” “今天是第三年了。” “三年时间都没让你明白忌善行止这个道理,看来你真的有必要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继续从事这个行业了。” 江衡自知失言,连连道歉。“对不起王总,是我话多了。” 王谨骞笑了笑,重新低头去看文件,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对我这样的老板,挺失望的。” 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随身的钢笔,刷刷在上头标注些什么。“一个没什么人情味从早到晚都在随心所欲的老板,的确,不是一个很理想的领导者。” 王谨骞第一次跟自己这样说话,江衡严肃紧张起来。“没有王总,您一直做的很好,大家也都很敬佩您,自从您来投行以后我们的业绩比之前一年都要多,大家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很有战斗力,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说的是真的,王总……” 王谨骞轻松的把笔扣好扔在旁边的座椅上,闷声笑了出来。“吓成这样?” “我是想说就算你们觉得我真的不够好,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们摊上我了呢。” 江衡松了一口气,实诚的小伙子被王谨骞这番话吓出了一脑门汗。 车子平稳的往山上驶去,王谨骞靠在后面闭目养神,车厢气氛静谧。过了一会儿,一把低沉醇厚的嗓音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 “有些时候不是我们想去主动攻击别人来获取一些回报和收益,而是要通过这种手段来警告别人,江助理,在这个圈子,我们大多数时间是不能拿着生活的道理来衡量事情的对错与好坏,你要是想在这里立足,就不得不摒弃很多一直引以为傲的做人准则,也包括……” “你的良心。” 瞬息万变的资本市场上,你每多一分仁慈,就会把伤害自己的武器往身边推进一分。 江衡似懂非懂,“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道理我懂,可是王总,我们也并不是为了收益或者回报啊,雷氏与我们本来就是……” 王谨骞无奈叹息,“江衡,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曾经学的这些术语本领和并购手段不仅仅是为了钱,最重要的,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和身边的人。” “其实这种行为和动物世界里的弱肉强食没什么区别,站在陌生人和那些雷氏员工股民的角度来看,我们就是恶意的,但是站在整个市场上来看,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我要对付的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雷荣华,而是要他们知道,雷家,得为自己曾经的无知行为付出代价。” 这种无知行为,恰恰是比损失金钱利益更不能让人容忍的做法。 车子行驶至别墅大门,王谨骞系好西装上第二粒纽扣下车,又恢复了人前执行官先生倨傲淡漠的形象。 ☆、第五十四章 和港方的谈判十分顺利,对方十分欣赏王谨骞,因此对于一些相较苛刻的条款没有太费口舌双方就达成了一致,约好明天签约。 王谨骞由司机送回酒店,一进大堂就有人来报告说,邀请的赵监理已经等在他的房间了。 这位赵监理和王谨骞是老相识,早在他时任美国的投资顾问时两人在工作上就有交集,私交也还不错。 对方是一个比王谨骞大两三岁的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两人见面,无需多言,简单握手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晚上谈判几个小时弄得人口渴,王谨骞脱了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走到冰箱前去拿水。“咖啡还是茶?” 男人推了推眼镜,“不了,干这行睡觉可是个难事儿,你来吧。” 王谨骞了然笑笑,转而拿了一瓶冰水仰头灌下。“这么晚找你我也很抱歉,但是没办法,事儿急,来不及找你秘书约了。” “你少来,对你我可是长记性了,客套话也别说了,咱还是直接办正事儿吧。” 赵监理拿出随身带着的公事包,从里掏出一份档案袋顺着茶几推到王谨骞面前。“这是当初雷氏在港行上市的资料,包括最原始的股价和资产评估,你们现在手持价跟原始股差了一个点左右。” 王谨骞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匆匆翻了几页,“这雷荣华……倒是很用心啊。” 赵监理摊了摊手,“我知道这么问可能不合规矩,但是容我多句嘴,雷老爷子我跟他见过几次,很有风骨的一个老头,在业务上和你们也没什么过节,你们这么做……原因是什么?” 王谨骞大大方方的把东西扔在茶几上,毫不隐瞒。“私人恩怨。” 一阵静默。 如果是生意场上的事,或许帮衬着讲讲情还说的过去,可是一旦扯上私人恩怨这四个字,旁观者是怎么也没什么话语权的。与王谨骞一起共事几次,深知他做事的风格和手段,这个时候,不深究不追问就是自己作为一个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的本分。 “ok,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该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不过问,当初这只股还是从我这里经手的,现在……” 王谨骞出言拒绝,“今天找你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免得明天开盘的时候你说我不仗义。” 带着眼镜的男人起身无声的叹了口气,拎起文件包。“我走了。” “让司机送你回去,他一直在楼下等着。” 男人走至门边,不甘心似的回头朝王谨骞说道。“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吧,积德的事儿。” 王谨骞不耐烦的朝门口挥挥手,困的往屋里走。“滚蛋。” 待赵监理上车之后,他致电给秘书。“今晚不管用什么方法,清掉我们手里雷氏的股份,是必须。” 有些事儿,朋友情谊是一方面,自己的利益安危又是一方面。 消息传回雷家,又是一阵动荡。 陈子夫一夜未眠,这个时候倒还是真看开出来关键时刻谁才是忠心于家族的人。雷老爷子从抢救室出来情况稍有好转,但是仍然昏迷不醒。 陈子夫与雷晚两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身上还披着陈子夫的外套。 “我打听了一些内部消息,也许明天公司的股价就会跌破发行点宣告破产,阿晚,你放弃吧。” 雷晚眼睛瘦的已经抠到了眼眶里,看上去有点精神恍惚。“爸爸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他意识都不清醒的时候就让公司散了,我知道原野这些年转移过家里一部分的资产,如果全部要回来的话,管用吗?” 她祈求的看着陈子夫,希望能一丝肯定。 陈子夫怜悯的抱着她,吐出一句话。“杯水车薪。” “这些年他的钱早都在外开个人画廊或者工作室了,阿晚,我劝你离婚的事情也想一想吧,如果不离婚,你们还是夫妻,夫妻双方可以共同承担债务,那样的话你身上的担子就不会那么重了。” 雷晚累极,烦躁的把脸埋在手里,用力抓下自己的一把头发。“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夫,我从来都没想过。” 现在自己好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前面是面临着巨额债务的万丈悬崖,身后是家庭支离破碎的深海绝境。 雷晚从陈子夫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查到是谁在故意搞我们吗?我们可不可以用什么途径进行申诉?” 陈子夫束手无策,“没用的,对方是一个美国的投资银行,这种投行在市场上的别名叫做吞并巨鳄,以恶意收购做空股份的方式来使企业破产,在这个圈子里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雷晚想不通,“我们家做生意这么多年爸爸向来不与人交恶的,怎么会忽然对我们出手呢?他们的老板是谁你知道吗?”sk 陈子夫想起白天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思索了一会儿。“是个中国人,叫……叫王谨骞,这个人在投资这一块特别有名,不少美国佬都怕他。” “王谨骞?”雷晚皱眉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想着想着,她神情凛然起来。 这个名字,不就是自己曾经在原野书房的文件夹里看到过的吗!!! 那个时候他背着自己偷偷调查周嘉鱼的近况,其中有一页是她现在男朋友的资料,好像名字就是这个! 雷晚把手指夹的烟慢慢碾灭在石凳上,心里把近日发生的事情迅速做了个串联。 这一场她以报复周嘉鱼为□□的再度报复行为,这个男人,一定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他再替周嘉鱼警告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真狠啊,狠到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被搞垮之后才能对这件事后知后觉,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肯给。 既然前后都没有退路,雷晚豁出去的想赌一把。或者说,用压上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来换一个对方不好过。 她回头看了看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在陈子夫的搀扶下起身。“你通知律师着手准备我的离婚案子吧,明天一早。我要代替爸爸出席雷氏的新闻发布会,亲自宣布这个消息。” 陈子夫震惊,“阿晚?” “你别管。”她挣开陈子夫钳制着自己的双手,冷冷的。“不想让我好过,大家都别好过。” 陈子夫注视着雷晚,心下一片默然。其实,在没有与原野相爱之前的她从来不都是这样病态的,疯狂的,让人敬畏的。 还没有接触爱情与婚姻的雷晚,她只是一个充满了生动灵气的画家,一个只会对着父亲撒娇的孩子,一个偶尔也会充满了温情与善良的女人。 夜色渐深,映出医院病房里雷晚消瘦的背影,她是一个刚刚亲手葬送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个失去父亲庇护的女儿,更是一个即将与自己挚爱付出了全部真心的丈夫分道扬镳的妻子。 大梦无声,一夜无眠。 清晨太阳升起,雷家上上下下全都在为马上开始的新闻发布会忙碌,周嘉鱼在王谨骞的公寓醒来,擦着琴弦准备今天开学报到,开始自己的研三生活。 王谨骞带着助理司机一早从香港酒店出发机场,打算回家。 飞机十点起飞,难得一行人有半个小时的闲暇时间。 王谨骞坐在候机厅用手机处理北京那边的急件,江衡一个人无聊打算起身去给老板买杯咖啡,顺便逛逛给自己买点零食吃。 vip候机厅的座位扶手旁,竖着一个报刊栏,王谨骞无聊,顺手拿出一份报纸看,因为长期从事这个行业,王谨骞在选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拿印着财经字样的报刊,粗粗翻了两眼,无非就是对资产世界过分的臆想和外行的批评,并没有什么太值得人注意的新闻。 本来是想叠好了重新放回去的,随着衣袖无意间带起来的一页纸张,王谨骞原本要放回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如果没记错,他刚才好像在哪一版上看到了雷氏两个字。 还没等找出那个版面,王谨骞就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处于北京海蓝酒店的三楼会议中心,在我身后的招待大厅是台湾雷氏公司即将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候机厅的圆形沙发上正对着的是一面墙,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衣着正式的女主播正对着外景找自己的站位,正用手势示意大家往她的方向看。 王谨骞慢慢放下报纸,抬起头来。 女主播还在继续,好像似乎正在和电视台的支持人进行连线。 “那么对雷氏走向相信大家一定和我一样好奇,在短短几天时间内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这个一直屹立国内外的美术行业巨头倒下,而且就在刚才我们收到消息,其实今天不仅仅是雷家宣布未来发展方向的发布会,更是雷老先生的独生女儿宣布自己离婚的一个消息平台……” “雷氏企业的雷晚小姐昨晚在自己的微博中不仅公布了律师函,而且还公布了自己丈夫著名青年画家原野先生婚内出轨的证据,通过屏幕我们能清楚的看到照片中原野身着白色浴袍衣衫不整正在与一年轻女子拉扯,行为暧昧,据说该女子是原野的初恋情人,系北京c大某音乐研究生,具体消息还要等半小时后的发布会召开我们才能进一步公布,主持人——” 漂亮的女主播朝着镜头微笑示意,候机厅巨大的电视液晶屏幕上,还显示着雷晚微博的一张截图。 图片上的女孩只有一张侧脸,身材高挑,两个人站在酒店房间门口,门敞开着,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抬起手的姿势似乎企图将女孩抱在怀里。 王谨骞靠在沙发里,微抬着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屏幕中那个人,下颚紧绷,虽面无表情,却也依稀能从他浓黑深沉的眼神中得知他压抑的情绪。 江衡拿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门口,满脸惊愕,险些将周嘉鱼三个字脱口而出。 ☆、第无十五章 在一个遍地都充斥着网络媒体的环境里,当一则新闻消息被爆出之后,首先受到人们关注和好奇的,就是当事人。 短短几个小时里,雷氏三角恋情导致家族企业破产的花边新闻就被传开,有人挖出雷氏夫妻的基本资料和对照片中女孩的种种猜测,更有甚者,还有人开帖分析雷氏破产的原因打算针对c大音乐研究生这一范围进行人肉找人,一时间,原野与他酒店撕扯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孩,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雷晚面容憔悴的对着镜头,声泪俱下的宣布刚刚一个小时前雷氏企业在港交所宣告破产的消息,同时,也当着诸多媒体发布自己与当代知名青年画家原野的离婚公告。 整场发布会中,多家媒体扛着□□短炮,对雷晚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不放过。 “请问雷小姐,您的父亲病重雷氏又在这个时候宣告破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请问雷小姐,您的丈夫为什么没有出席这个场合呢?他是否真的像之前传闻那样在酒店与初恋情人私会?” “雷氏企业破产与您的离婚案又是否有联系?” “雷小姐——” “雷小姐——” 数十名记者将雷晚包围在会议大厅的中心,各种各样的询问接踵而来,而所有人的关注点,亦从雷家破产这样的经济案件中放到了这场婚姻出轨的道德问题上。 雷晚戴着一副巨大的黑色墨镜,被陈子夫从身前拥着企图让她离众人远一些。 轻轻挣脱了陈子夫,面对着镜头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 闪光灯又是一阵暴风骤雨。 她眼眶深陷,看出几夜未眠。“首先——”她朝着各位媒体鞠躬,脸色虚弱苍白。“我要跟各位说的是,虽然雷氏企业已经破产,但是我不会就此气馁,我肩上还担着爹地留给我的重担,我要一直努力,直到他老人家苏醒。” “至于我的丈夫。”雷晚楚楚可怜的把手护在自己小腹的位置上,一提起原野眼中又积满了眼泪,十足受伤的妻子形象。“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哪怕他背叛了家庭,但是我依然想祝他幸福,毕竟我希望两个人分开不是都两败俱伤,我会一个人照顾好我的爸爸照顾好雷氏,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宝宝。” 记者脸上兴奋之情难掩,迅速追问道。“雷小姐你这么说是不是就默认了原先生出轨的事实?” “您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是吗?到底是不是c大系音乐研究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是原先生的前女友,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些吗?”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雷晚的回答,她忽然低头捂脸痛哭。“我不想出了这样的事还伤害对方,可能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吧,对不起——我真的是……” “好了好了各位。”陈子夫上前把雷晚挡在身后,出声安慰各家媒体。 “雷小姐今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我们的招待会就到这里,谢谢大家。”他回头招呼酒店的安保人员护送雷晚从后门离开,挡住穷追不舍的记者。 话还没说完,只见雷晚在保安的搀扶下轰然倒地,穿着黑色礼服裙下的一双腿,有殷红的血迹缓缓流出,她紧紧闭着眼,面色苍白。 媒体瞬间炸开,当事人在新闻发布会疑似流/产这样大的新闻,让现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待一切平静送雷晚安全回到车上以后,陈子夫和她并排坐着,态度一下就生硬了下来。“你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台湾吧,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那边关于公司破产之后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 雷晚半闭着眼看着窗外还在追车的记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干嘛要对我这么说话?” 陈子夫回头不可思议的看了雷晚一眼,“阿晚,你不觉得你今天这么做丝毫没有必要吗?” “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要上场前喝下那一瓶冰水,你刚做完手术才几天的功夫,原来就是等着这一天呢吧?” 在媒体面前一面营造出被丈夫狠心抛弃的可怜妻子形象,一面又要做家族担当的好女儿,加上现场流血的戏码。明显是想让公众和舆论把矛头直指原野和那个原本就被硬生生牵扯进这件事的周嘉鱼。 雷晚变脸,“怎么?你心疼她?” “我不是心疼她,我是为你担心。”陈子夫不无担忧,“你这么做把事情闹的更大,原野会不会狗急跳墙?对方又会不会对你报复?” 雷晚嗤笑,用湿纸巾擦干净腿上的血迹。“我现在身上背着几个亿的债务,我爸爸在医院生死不明,就这一条命有什么好怕的?” 陈子夫还欲再说,雷晚冷冷的瞥他一眼,吩咐司机开车。 而此时已经深处舆论中心的周嘉鱼,对此还毫不知情。 早上开车路过学校正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口有好多正在等待的记者,周嘉鱼奇怪,还以为是学校又要承办什么艺术展览,车没等停稳,电话就响了起来。 对方是带教的孙老师,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你不要从正门进来,也先不要去学办注册,直接从后头上来去院长办公室。” 周嘉鱼懵了,“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 孙老师好像是在刻意控制着自己,冷冷的扔下一句你上来再说就挂了电话。 周嘉鱼有疑问,也不敢再多耽搁,找了个地方停车就急急的赶到了教工楼,这一路上,她能明显感觉到学校的气氛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开学报道的日子,可是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心思,纷纷成帮结伙的聚在一起,偶尔拿出手机狐疑的看看对方。 她这一段路,就受到了太多太多奇怪的目光。 院长办公室在七楼,电梯一开,就有校办的主任等着她,见着周嘉鱼出来,忙哎呦了一声说了句你可算来喽。 “怎么样?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堵着你问什么?” 校办的主任跟领她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口,语重心长,“事情都出了就不要太担心,学校一定会在不犯大的原则问题的情况下来保护你,这点你放心。” 周嘉鱼被弄的一头雾水,有点心慌。“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方惊讶,从身后拿出一张报纸。“你还不知道?!” “傻姑娘啊,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儿,现在全院上下都为了这个忙活呢!” 那报纸的一则版面上,黑色加粗的“当红画家原野离婚□□”标题下,周嘉鱼与原野在酒店门外拉扯的照片赫然呈现眼前。 c大的院长是很有风骨的一个老头,当年在国画界是首屈一指的大家,老头今年六十多岁了,坐在院长的位子上有十年,可是,却是头一回遇上这遭事儿。 孙老师指着桌上摊开的报纸,对着周嘉鱼疾言令色。“嘉鱼,学生的私事老师不该管,但是现在这事儿已经给学校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我希望你能理解校方的做法。” “就凭着一张报纸,你们就断定我做了这种事?”周嘉鱼抬眼与老师对视,坦然凛冽。 “孙老师,我清清白白做人,雷氏的破产也好离婚也好,我敢保证我没有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更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可是这照片上的人是你也不假啊!嘉鱼,虽说我们都是局外人,但是你跟原野的事情在学校都传遍了,你俩这关系实在是……” 周嘉鱼倔脾气上来了,“我曾经和他在一起我不否认,照片上的人也的确是我,可我不是去和他私会见面的!” “你!!” “好了好了。”坐在主位的院长听不下去了,摆摆手示意孙老师先不要和她争执。 老头背着手,慢慢站了起来。“周同学,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恶劣影响,现在媒体报纸都在学校大门外等着我们给社会一个交代,这不是简单的家族纷争问题,也不是你们小孩儿间那些感情纠葛,往大了说,是关乎学校的名声和荣誉,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做法,当然了,如果你真的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学校也一定不会委屈你。”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院长几句话,就把事情的道理摆在大家面前,让周嘉鱼顿时无力反驳。 第一,这事儿不管你有没有,学校已经因为你受到了影响,所以你再辩解也是没用的,第二,周嘉鱼的背景学校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一方面不能把话说的太绝,一方面还要顾及着双方的面子给她留一条退路,万一将来事情真的得以平反昭雪,周嘉鱼作为这个学校的学生,也不会因为学校的处理方式太心寒。 “所以,就要我暂停报道终止研三的学习?” “呃……这只是我们的初步决定,如果事情造成的影响不大,你还是有机会回来继续学习的。” 周嘉鱼祈求的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第一次放软了自己的语气。“老师,如果学校真的这么做了,就是在向外界证明我周嘉鱼的确做了这种事啊……” 老人无奈叹息,“我只能告诉你,只是学校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除非——” “除非什么?”周嘉鱼抓到一丝转机,急切问道。 “除非你能找到证据证明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否则,我们也爱莫能助啊……” 周嘉鱼从教工楼出来,失魂落魄的走在学校外侧的一条人行道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那天的那通电话和今天的这份报纸,八成是脱不开干系的。 周嘉鱼啊,你可真他/妈蠢。 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让人抓住阵脚给她推到火坑里,这报纸上纷纷扬扬几大段全都是围绕着原野和雷晚的婚姻不停的猜测着自己第三/者的这个身份。 周嘉鱼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除了要接受自己被迫休学的这个事实意外,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对待,王谨骞。 她不知道王谨骞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在这种种报道面前,周嘉鱼却觉得自己再如何去解释都是辩白。 明明那天早上两个人在公寓门口道别的时候都还一切如旧,转眼间,她就成为了破坏对方婚姻的坏女人,照片上的周嘉鱼和原野在昏暗的灯光下拉扯不清,丝毫没有拍到原野身后那个穿着睡衣的女孩。 她除了要面对外界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舆论压力以外,还要承受着来自于家人朋友的猜测和目光。 雷家破产,他们离婚,说到底这一切和周嘉鱼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曾主动去怀念过去一分,却愚蠢到被旧人一记重拳伤到毫无还手之力还不自知。 手机一遍一遍的在手边响着,有褚唯愿的,有周景平的,有原野的,有陌生人的,却唯独没有王谨骞的…… 手指触碰到他的号码,除了长久的盲音之外再无其他。 周嘉鱼怅然的看着今天灿烂温暖的日光,站在人来人往间,王谨骞三个字重重压在心头,让她忽然觉得好难受。 ☆、第五十六章 下午一点,王谨骞乘坐的飞机落地北京,来接他的人除了公司派来的司机以外,还有纪珩东。 从闸口出来,王谨骞摸裤兜下意识的想找手机,里面空空如也,他回头看江衡。 整个航程中王谨骞沉默不发一言,搞的身边的江衡也是神经紧张表情凝重,王谨骞不说话,他更不敢有事没事找话题试图活络气氛。 见他回头,江衡醒悟,忙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手机在左侧口袋里。” 王谨骞低头开机,脚下速度加快,纪珩东看到远远的看到王谨骞跟他指了指门外的车,示意他先跟自己走。 “王总……”江衡站在公司的车旁,十分为难。 王谨骞拉开纪珩东后排的车门,终于说了几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 “你先回公司,不用管我。” 纪珩东的跑车呼啸而去,速度飞快。 王谨骞坐在后座,纪珩东开着车,一开始两人都不说话,等下了机场高速的时候,纪珩东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抬头从后视镜扫了眼打上车起就面无波澜的人,开门见山。 “我找不着周嘉鱼,打电话不接,你家里没人,刚才顺路去她学校看看也是乱七八糟的,门口一堆记者,找人打听人家说今天就没看着她去报道,事儿越来越凹糟,怎么办啊?” 王谨骞一圈一圈的转着手机,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纪珩东一愣,脱口而出。“那照片是不是真的咱先不提,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能不管她啊!” 王谨骞闭眼揉了揉额角,似乎累极了。“你让公关先找人把东西删了吧。” 纪珩东明白王谨骞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这事儿瞒不住,也不是删东西就能解决的,反而你要是这么干了,事儿就闹大了,我刚网上看了段儿视频,雷家那闺女哭的叫一个惨,女人啊……这辈子我算是开了眼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 一声无奈叹息,一半冷意,一半无力。 本来事情是他一手主导的,生杀大权皆由他一念之间,结果没成想却连个准备都没有的半路跑出个周嘉鱼,让王谨骞手里的刀硬生生僵在了手里。 两个人过日子谈感情的事儿,外人谁都插/不上嘴。纪珩东安静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雷家破产小鱼儿知道是你干的吗?” 王谨骞垂下眼帘,“不知道。” 纪珩东一脚刹车,“那你这不是把鱼儿往火坑里推吗?” “现在没人关注雷氏到底是为什么破产的,全都把精力留着他们这离婚案上了,雷家这么惨说白了也是你背后下黑手,媒体他们可不管这个,搞不好这笔帐都会算到小鱼儿头上的,你知道那外头都怎么说吗?” 怎么不知道。 王谨骞想了想新闻中那些□□短炮的镜头和话筒,心下一片苍凉。 事情似乎僵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周嘉鱼身陷囫囵,抛去她究竟有没有和原野如报纸上所说的那样暂且不提,如果想保护她,王谨骞势必要追究这件事情的始末,可是如果追究,一切真相还原,不管是不是那样,两个人还能回到过去吗…… 他闭眼,刻意压下心里那阵烦躁。“你把送我回公司。” “你不去找她把事儿问清楚?”纪珩东惊愕。 王谨骞没接话,斟酌了半晌让纪珩东帮忙去做一件事。“你去趟海蓝酒店,把那天的监控弄出来给我。” 照常理,听见王谨骞这么使唤自己,纪珩东怎么也得哼哼两声不乐意,但是情况不同,如今纪珩东专注着开车,也没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思,只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欷歔,只怕走了这么一遭,王谨骞和周嘉鱼,这两个人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纪珩东听了王谨骞交代下来的事儿送他回投行,临下车前,感慨的叫住他。 “能跟小鱼儿好好谈谈就好好谈谈吧,别把事情弄僵了,她肯定不是还吃回头草的人,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咱们这伙人好像哪一个在这事儿上走的都不太顺当,你俩难得。” 这一句话似乎再说王谨骞,也似乎再说纪珩东自己。这样无端一声感叹,也让王谨骞动容。 一进投行,整个一楼大厅的气氛都和往常不太一样,彼此匆匆走过,见到王谨骞皆是猛然立正鞠躬问好。 负责整理日程记录的文秘在众人偷偷的推搡下,才迎着头皮往上走。“王总?和您说一下未来两天您的行程?” 王谨骞刷开门禁,按了按钮等电梯。 秘书见王谨骞没说话,以为他同意了,便随着他一路进电梯把这两天投行要处理的业务一一说了一遍。 “还有科达集团的合作案已经全部启动了,明天就会是融资仪式……”秘书翻了翻日程表,第一次跟王谨骞报告这些东西,显然有点紧张。“还有美国那边发来一封急件指明要您亲启,江助理不在,我们已经交到安保部了,确认没有问题会给您送过来的。” “哦对了,还有……” 王谨骞听的没了耐心,皱眉回头看了年轻的女秘书一眼。“还有什么,你能一次说完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让门内门外的人皆是一怔。 “还有周小姐已经在这里等了您两个多小时了……” 周嘉鱼看着从电梯中走出的王谨骞,不过两天没见,却如两年未遇似的尴尬无言。 她上前两步想要离他近一些,望进王谨骞一双漆黑平静的眸光中,周嘉鱼忽的不知如何开口。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从学校走出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儿,她特别想去雷家扯着雷晚和原野问个究竟,也特别想冲到那对儿夫妻面前狠狠甩他们一记耳光。 可是周嘉鱼不能,她怕他去了,那里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镜头或者陷阱在等着自己。她怕一旦去了,自己就永远都说不清了。 也不知是大脑驱使还是心里的一种暗示,从学校走到这里,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等周嘉鱼醒悟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他公司的楼下了。她想,出了这样的事她潜意识里还是选择去依赖王谨骞的,不管他想不相信自己,至少,自己是要给他一个解释和交代的。 所以不犹豫也不忐忑,既然他不接自己的电话,周嘉鱼想,那她就在这等他。 整个楼层,除了秘书室以外就是王谨骞的办公室,整个空间中静的呼吸可闻。 “你……” “跟我进来。”王谨骞截下她即将要说的话,率先走到她的前面。 周嘉鱼咬了咬嘴唇,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王谨骞把手里的外套扔到沙发上,背对着周嘉鱼缓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着她,神情温和,并没有任何冷漠。 “要喝什么吗?” “王谨骞。”周嘉鱼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也不坐下,大大方方的叫他的名字,镇定而冷静。“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被摩挲过无数遍的报纸铺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上面还有着深深的折痕。 周嘉鱼指着照片中那个身穿牛仔裤和线衫的女孩,坦然的与他对视。“这个人是我。” “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到过这个新闻,但是我不想和你撒谎,我确实在这天去见过原野,也确实是在这个酒店,发誓什么的好像太幼稚了点儿,我只能告诉你事情不是这上面说的那样,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从来都没有。” 每个男人大抵在面对女朋友被传出和旧情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时,第一反应是愤怒,第二感觉才会去抱着这些血淋淋的事情去质问。 王谨骞自诩不是那样的人,他抿着唇,目光从茶几上那份报纸慢慢已到周嘉鱼的脸上,轻而缓的问她。 “我不在乎你究竟和他做了什么,我只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呢?” 王谨骞拿起那张报纸,原野穿着浴袍半敞开的样子让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嘴边一抹嘲讽笑意。“是因为他说他想你了?还是……有种种你不知道的真相他需要迫切的告诉你?” 在周嘉鱼的记忆里,王谨骞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面孔来回应她。 王谨骞是聪明的,聪明到用一则新闻就能判断出她出现在那个酒店的原因。周嘉鱼一时有些慌了,一直埋在心里的疑问就这么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做那件事情的人就是雷晚或者是原野?” 王谨骞扔了手里的报纸,倏地毫无预兆的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嘉鱼,如果给你打电话的人没提到过原野这个名字,你还会去吗?” 他注视着她骤然一滞的神情,遗憾的摊了摊手。 “答案很明显啊。” “你之所以选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人见面,是因为你听到了原野这个名字潜意识的觉得你不会受到伤害,或者……这种威胁还不足以让你对我的话提出质疑,你宁愿去听一听别人的答案,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问问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是一直期待和他见面的?” 他话中明显有曲解自己的意思,周嘉鱼急了。“不是这样的!!” 她红着脸,语速极快。“王谨骞,是你自己一直没有对我说实话,难道我的房子出了事我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不说,还不让别人来告诉我?” 王谨骞别开眼,冷冷的。“我不认为初恋旧情的妻子派人去偷了你家这种事有什么告诉你的必要。”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不是吗?” 周嘉鱼不是一个在逻辑思维上容易战胜别人的人,这么多年打嘴仗她从来就不是对手,偶尔赢了几次也都是凭着自己蛮不讲理无理取闹。 尤其是,和王谨骞现在这样,争论。 周嘉鱼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思维死角,她过于纠结于王谨骞跟她说谎的这件事,好像忘了自己来找他的初衷。 她与他面对面站着,第一次用了横眉冷对这样的表情来形容彼此间的气氛。 周嘉鱼气的急促呼吸了几下,忽然开了窍似的伶牙俐齿。“王谨骞,说到底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自己压根就不自信吧?你不愿意告诉我有关雷家的任何事情,生怕我听了之后会反应激烈,然后一怒之下跑到原野那里跟他走了?” 这番话就像是踩到了王谨骞的要害让他一下子跳脚,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他阴阴的抓着周嘉鱼的肩膀,脑子一热。 “周嘉鱼你别对自己太自信了,你以为你是谁?” 两个人似乎都把重点渐渐放到了报纸之外的地方,眼中戾气渐浓,话说愈发的重起来。 他那一句话,刺的周嘉鱼心里直疼。她扬头看着他,毫不认输。“所以一个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句实话都换不来的人,在出了这样羞耻的事情之后,你还打算和我在一起吗?” 她倔强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手指直指雷氏破产四个字,有些心灰意冷。“是啊,一个跟旧情人私会的女人,一个恶毒到把人家妻子逼到当场流/产的女人,这么一个恋旧不知好歹的周嘉鱼怎么值得这么高高在上的王总去费心?” 话说到最后,她隐隐的带了些颤音。 “王谨骞,我们……”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忽然从外面被冒失推开,江衡行色匆匆的拿着一张纸,急的满头大汗。“王总,雷氏破产的资金结构案港交所那边急着要……” 年轻的小伙闯进屋里,见到王谨骞和周嘉鱼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王总!” 周嘉鱼还处在江衡的话中没缓过来,她僵硬转头,不可置信的问他。“雷氏破产是你做的?” 王谨骞根本没注意门口满脸惶恐的江衡,他与她平静对视,坦然承认。“是。” 轰的一声,王谨骞心中荒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和她之间,忽然塌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周嘉鱼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雷晚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满身血迹的样子,她还能记得夏天的时候她坐在那家茶馆里无力告诉自己她怀孕时的神情。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是母亲失去了自己孩子吧?她被母亲抛弃过,深知那种母子分离的悲怆和悔恨。 虽然雷晚恶行重重,周嘉鱼恨她入骨,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雷家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没能与自己脱得了干系。 江衡的一番话,让一向风雨来去快意恩仇的周嘉鱼背负了好大的罪恶感。 她怔怔的看着王谨骞,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一直以为不管自己怎么样……至少我没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情……所以我从来不怕外面的人怎么说。” “可是王谨骞,你知不知道……这笔帐,可能最后都会算在我的头上?” 没人在意雷氏为什么会破产,也没人会去关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家的重点,只会放到照片中那个坏女人的身上,她和别人的老公勾结在一起,迫害了那个可怜的丧子女人,让雷晚的家族负债累累,让她的老父亲病重住院。 周嘉鱼不怕承担任何骂名或者质疑,也从不畏惧任何人对她的指手画脚,因为她心中坦荡光明磊落,周嘉鱼唯一在意的,就是王谨骞的不信任。 可是当事实毫无防备的出现在眼前,周嘉鱼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坦荡的磊落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骄傲,自始至终,这双重伤了别人的手,都牢牢的牵在自己身边。 江衡自知闯了大祸,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只默默关上门为两人隔出一方天地。 周嘉鱼的眼眶渐红,曾经无数次让王谨骞败下阵来为她妥协的目光此刻在死死盯着他不放。 那一双秋水般灵动漂亮的眼睛里,有不可置信,有疑惑,还有让王谨骞惋惜的失望。 他缓慢踱步到窗边,垂眼让目光落到玻璃窗映出的倒影上,声音有着淡淡的疲惫。 “嘉鱼,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在我的概念里,当我还有能力处理身边一切危机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去想这个人是不是无辜,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要的,就是一个能说服自己让自己满意的结果,这件事你解决不了,那我来替你解决,报复也好痛快也罢,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让你插/手,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和原野的事情只能算一个意外,我没想过你会被搅进来,或者说,没想过你会被别人用如此愚蠢的方式变成来伤害你自己的一个工具。” 他回头倚在窗边的栏杆上,无奈摊手。“没办法,在这一行做的久了,脑子转的要比别人快,笑的也要比别人更早,我手上的钱,大多数都是踩在你们那些所谓的道德上赚来的,在你们眼里那些正常的是非观,放到我这里,很多时候是行不通的。” “所以嘉鱼,不要这样看着我。这只是你知道的很小的一部分,和你在一起的王谨骞可能是你看到的那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伪善,于你,于别人,都是这样。” 他刻意用了不加任何掩饰的言辞来逼周嘉鱼接受这个事实,让她知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这里面有孩子一样的置气,也有着王谨骞破釜沉舟与自己的一场赌博。 赌周嘉鱼一个信任肯定,赌她的坚持和不灰心。 周嘉鱼身体轻微晃了两下,望着王谨骞,艰难开口。“那我呢?对我……也是这样吗?也是像雷氏一样随心所欲不问后果吗?” “我只是你用手段得到的一个结果?” 两人吵架时,都恨不得用自己最难听的话来让对方难受和失望,面对周嘉鱼的疑问,让王谨骞在这样的环境和情况中和她坦言说爱,似乎太让他为难。 王谨骞生硬移开目光,手在裤袋里攥紧了。 “对谁都是在这样。” 周嘉鱼几步冲过去揪起他的衬衫衣领,捏的手指甲都发白了。“王谨骞你混蛋!!!”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看得起我?从我答应跟你在一起开始,一个跟别人爱过也被甩过的女人,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觉得我更可笑了?” 周嘉鱼的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砸在了她的手背上,好大一颗。 一瞬洪荒心死,再睁眼时已是人非情变。与他同床共枕不过百日,那感觉却好像历经多年仍不了解般的心酸。 可是最后那句分手怎么也说不出口,周嘉鱼慢慢放开他的衣领,后退了几步。“王谨骞,就这样吧。” 她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我们,就这样吧。” 周嘉鱼转身欲走,那姿态分明不抱有任何期待和留恋。可是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得到保护。 王谨骞慌了,疾步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力道大的硬生生让穿了高跟鞋的周嘉鱼离了地。“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把嘴唇贴在她的头发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嘉鱼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 “你放开我!!!”周嘉鱼挣扎剧烈,拼命用手去抠着王谨骞的手背,说话间都带了哭音。 “王谨骞,我觉得现在最让觉得侥幸的,就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过一辈子。” 一句话,让王谨骞钳制着她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 漆黑的眼底有愈演愈烈的风暴在聚集,王谨骞放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我从来没跟你想过一辈子。”周嘉鱼昂着头,把话原封不动的又重复了一遍,看着王谨骞倏地暗下去的脸色,心里快意。 他怒极,神情异常冷静。“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 周嘉鱼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跌跌撞撞的退着往门口走。 真他/妈疼啊,疼成什么样呢,周嘉鱼紧紧的攥着手,险些给自己掐出血来,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心如刀绞。 王谨骞的办公室铺着厚厚的地毯,鞋跟踩下去,周嘉鱼身子不稳的向后歪了歪,可是脸上竟然还有丝明快笑意。“趁着我们还没到违心谈婚论嫁的那个时候,所以王谨骞,什么都还来得及。” 你放弃我,放弃我一片狼藉的未来和名声,放弃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模样的人生,你现在脱手都还来得及。 好像这一扇门就是两个世界,她一旦迈出,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依然是这扇门内杀戮决断手握重金大权的执行官,她也还是那个恣意谈笑来去自如的周嘉鱼。 那扇宽大厚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屋内男人越来越模糊愤怒的脸渐渐变成一道缝隙,最终彻底掩盖在门后消失不见。 周嘉鱼低头匆匆离开,长发遮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险些与门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装了个正着。 屋外的人来不及反应,周小姐三个字刚从嘴边喊出,就被屋内一声巨响吓的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那声巨响,引得相隔一个走廊的秘书室众人纷纷出来探问。 江衡震惊看着周嘉鱼头也不回的方向,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再也不敢进到王谨骞的办公室。 “杜……杜先生,要不要我让人去追周小姐回来?”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往周嘉鱼离开的方向走了了两步,镇定拒绝。“不用,楼下有人等着,应该不会出事。” 江衡为难,回头朝着那扇木门望了望。“杜先生,那我带您去见王总?” 杜姓先生与江衡对视,了然一笑。“这个时候进去……只怕时机不太对啊……” 江衡认命叹气,只怕自己敲了这扇门以后,辞职信是非写不可了。 三声叩门,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王谨骞的一声怒吼。“滚!!!” 深蓝色西装男人淡定摆手,示意江衡离开。手搭在银质拉手上,男人信步而入,一派从容自得。 王谨骞站在办公室中央,脚边一地碎片,脸上森然冷意尚未褪去,眼神带着浓重的戾气看向来人,十分不友好。 “谁?” 双手习惯性板正笔直的垂放在两侧,深蓝色西装斯文礼貌的自报家门。“杜长遇。” 男人目光落在屋内环顾一周,心里暗叹不愧是资本家好品味。“小王先生,有人请你去楼下的茶馆里谈一谈——” 王谨骞终于抬眼正视他,一身蓝色正装,可却不似生意人那般气质,眼光落在杜长遇的领带和那派公式化的笑容上,王谨骞心底清楚了几分。 ☆、第五十八章 周景平是参加完一个会临时决意过来的,杜长遇听说他要去cbd那个挺出名的大厦时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周景平生活规律,常年是家里和办公大楼两点一线的生活,甚少来这种年轻人朝九晚五的地方。 周景平也不瞒他,惆怅的叹了口气。“女儿出了点事,我临时开个小差。” 杜长遇跟了他五六年,也不算是生人,周家的情况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心里跟明镜儿一样,周书记一共两个女儿,可是能让他这么着急上火的,除了跟先前妻子生的那个,再没有别人了。 对周嘉鱼杜长遇也不陌生,平常这爷俩碍面子谁也不理谁,周景平但凡有什么东西要给周嘉鱼或者有什么事儿要嘱咐她,大多是杜长遇来回跑腿办的。 那时候周嘉鱼还在上大学,也刚刚谈恋爱,她一个人在上海周景平总是不放心,又不好拉下脸来直接说惦记她,只能派杜长遇在周末常常从北京过去看她。 为此,周景平还曾经动过让两个人在一起的心思。 当时杜长遇听完,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周景平从办公室拿了外套往外走,笑呵呵的问他。 “怎么就不合适呢?觉得嘉鱼不好配不上你?” 杜长遇连连否认,在领导身边干工作久了,就越难揣摩他的心意,虽说这话儿是下班了关起门来说,但是该有的本分和界限还是不能丢的。 “是我不合适,领导您就别为难我了。” 周景平温和一笑,“我记着你是念完了人大硕士就被分到机关来了吧?这些日子在我身边干的不错,要是论头脑和本事该是我们嘉鱼配不上你才对。” 杜长遇神情尴尬,给周景平拉开后排座椅的车门,为难的憋出一句话。“嘉鱼……心思不在这儿。” 周景平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一眼,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上车,朝杜长遇笑道。“你不愿意这事就先搁下,当我没说。” 那时候是个冬天,目送着周景平的车走远了,杜长遇站在大院儿里怔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离开。那一年的杜长遇才二十七岁,在周景平身边两年,还是个待人处事谦逊小心的大男孩。 对于印象中那个漂亮善良的周嘉鱼,他想都不敢想。 于是这件事,一搁,就搁了三年。 这三年里,杜长遇在工作上越发游刃有余,人也锻炼的越发精干成熟。与周嘉鱼这种偶尔接触的特殊关系,也似乎止在了周景平模棱两可的那句话上。 黑色轿车一路往城中最著名的商业大厦驶去,周景平坐在后排,沉默不语,间歇从后头传来报纸翻动的轻微响声。 周嘉鱼闹出了这么大的新闻,虽然没指名道姓的传,但是不可避免还是会对她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杜长遇为了稳妥,还是回头征求周景平的意见。“要不要我去媒体那边……?” 周景平抖了抖报纸,难得斟酌了一会儿。“先等等,等我跟这小子谈完再说。” 之前杜长遇是听过王家儿子与周嘉鱼在一起的,也偶尔在送周景平回家的时候见过两次,所以他认识王谨骞,但王谨骞并不知道他。 杜长遇比王谨骞长了几岁,又是在周景平身边待久了的人,说话行事与王谨骞不太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斯文儒雅在。 面对这个在金融圈里名声不算小的男人,杜长遇也没有太客气,直接把人请到了周景平所在的茶楼里。 王谨骞刚经历一场盛怒,身上的戾气尚未完全消散,待人的时候也多了些往日没有的傲气。他与杜长遇一起进入电梯,全程无话,杜长遇站的比王谨骞远了一些,目光无声下落,已是将这位传闻中年轻的执行官先生打量通透。 王谨骞没穿外套,一件白色衬衫被他刚才烦躁的时候从领口拽开了两粒扣子,虽是半垂着眼睛,脊背却是挺的笔直的。 杜长遇唏嘘,到底是名不虚传的小威尔先生啊,难怪了周嘉鱼会哭的这么厉害…… 茶楼的二层里,周景平已经斟好了茶在等,杜长遇行至楼梯口不再上前,指了指上头。“王先生自己上去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杜秘书。”王谨骞不轻不重的叫住欲走的杜长遇,谦和转身朝他道。“麻烦你送她回家。” 回家二字,被王谨骞低沉的声线微微扬起,刻意带了些强调。 杜长遇一惊,霎时抬眼与他对视,心里忍不住叹他王谨骞好快的反应。 在两个人吵成那个架势都不忘在暴怒之余关心周嘉鱼的去向,甚至能在这个关头出言提醒自己,还真是,不可轻看。 王谨骞泰然自若看着杜长遇,礼貌微笑。“那我就先上去了。” 杜长遇不露声色,与他颔首告辞。“好。” 周嘉鱼下楼的时候与杜长遇撞上,怕她出事,杜长遇给楼下等着的司机打电话拦住周嘉鱼。 他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周嘉鱼正被司机锁在车里,神情空洞的看着窗外,像丢了魂儿是的。 杜长遇淡然一笑,让司机上车。 周嘉鱼警觉,坐起来红肿着眼睛问他。“你要送我去哪?” 杜长遇回头给她递过去一盒纸巾,便十分有礼节的转过来不再看她。杜长遇没听王谨骞临走时跟自己说的话,第一次逾越了界限像寻常朋友般问她。 “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杜长遇这个人相处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十分妥贴,周嘉鱼和他认识这几年虽然自己的很多*拜周景平所赐,没少让他知道,但是这个时候是她和王谨骞两个人的事情,她不想说太多,也不想让杜长遇介入太多。 她想了想,垂眸道。“送我回学校吧,我车停在那儿了,我想找朋友散散心晚上会自己回去的。” 杜长遇欣然同意,跟司机指了指前面的路。“去c大。” ……………… 一间十几平米的茶室,中间置放了一张宽大的梨木桌,四周有竹子将屋里映衬出大片绿意,周景平坐在桌前,正低头饮茶。 王谨骞敲门而入,见到周景平不卑不亢的叫人。“周叔。” 两只宋代官窑烧出来的开片杯,周景平拿出一只搁到对面,用玻璃壶里烧开的热水过了一遍,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过来坐。” 泡过一遍的金骏眉茶汤颜色红的沉稳鲜亮,周景平给王谨骞斟了一杯。“入秋了,人容易上火,喝点茶这心里头的火气就能消一消,年轻人现在大多不讲究这个,你尝尝?” 跟爹妈那一辈儿的人打交道不能急,就算知道周景平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王谨骞也得耐着性子喝了这杯茶。 “怎么样?” 王谨骞心想着我现在一肚子气哪有功夫品你这茶叶怎么样,滚烫的水喝下去,除了舌头发麻就没别的了。 “苦。” 周景平呵呵笑了笑,“是说心里头啊,还是嘴里头啊。” 王谨骞不撒谎,“都苦。” “苦不算什么,要是疼起来可就麻烦了。”周景平敛了笑意,一下严肃起来。“谨骞,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我家楼下,你跟我保证什么了?” 王谨骞正襟危坐,“记得。” 周景平怒了,把茶杯重重的撂在桌上,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出了事就想不认人?不想要她了?觉着她给你丢脸了?” 王谨骞急忙反驳,“不是!” “那我刚才看着她怎么是从你这里哭着出去的!!”周景平瞪眼睛唬了王谨骞一下,头一回提高了声音。“不管这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她做错了没有,但你答应我的作为一个男人就得必须做到!” 王谨骞低头,憋着刚才跟周嘉鱼的肝火朝周景平认错,紧紧抿着嘴唇。“是我不对,我不该跟她吵架,也不该……” 也不该心狠跟她说那样的重话。 自己的女儿什么秉性自己最清楚,周景平知道报纸上的东西八成与王谨骞并没有什么干系,只是在车里看着这些年都不曾在自己面前哭过的女儿心里压抑,一时故意把话说的不讲理了些,想看看王谨骞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倒是像个男人。 周景平缓了脸色,“两个人在一起,吵架在所难免,但是要是因为在气头上说些个没道理的话就伤感情了。” “这事儿是嘉鱼做的欠考虑,现在出了这样的结果也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想来跟你兴师问罪的,毕竟……你们两个孩子才刚在一起没多长时间,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希望因为这个让你们出现嫌隙,当然,具体该怎么办是你和她的事情,我们不过问,可是你得明白,作为父亲,不管我在嘉鱼的成长道路上尽没尽到责任,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王谨骞沉默不语,周景平又给他的杯子里添了杯茶。“报纸媒体上的东西不实,我也不信我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这帮孩子办事情总是太狠,这样不给自己留余地也容易把事情闹的更大,至于该怎么办你们就不要操/心了,也不要告诉嘉鱼,知道吗?” 王谨骞不甘心,“这个就不用您老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景平冷哼一声,拿起一旁的藏蓝色夹克衫。“你们仗的不也都是老子的威风!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他起身要走,王谨骞跟在他身后送他。周景平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来。“嘉鱼……我欠她的已经很多了,有些事让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尽一尽心,不管走到哪一步了,和她好好谈谈。” 王谨骞苦涩一笑,点头应下。 说是谈谈,谈何容易啊。 一个从来没想过跟自己天长地久的爱人让他该怎么出言挽回,纵是情路流转向来脸皮深厚的王谨骞,也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了些无力感。 ☆、第五十九章 杜长遇送了周嘉鱼回学校拿车,这个时候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学校后门人很多,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买晚饭。 杜长遇心里担忧,怕记者咬住周嘉鱼不放,特地嘱咐她把车钥匙给自己在这里等着,待他把她的车开到另一条相对开阔安静的街上,才让她回来。 周嘉鱼情绪不高,低垂着眼,强打起精神跟杜长遇道谢。“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麻烦你了。” 杜长遇站在车门旁边,手里还攥着她的车钥匙,小熊的钥匙扣被他套在食指上,状似无意的转了个圈,出言安抚她。 “嘉鱼,这点事儿不用放在心上,睡一觉明天起来就都过去了,这几天要是有什么状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怕。” 不要怕,这个时候杜长遇的一句不要怕,让周嘉鱼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忽然得到了些许放松,心里无限酸楚。 她今天去找王谨骞,多希望他也能像杜长遇一样,只为了温声细语的同她讲一句不要怕,你有我。 可是……想起几个小时前两个人在他办公室剑拔弩张的情景,周嘉鱼眼眶一热,显现控制不住。她作势上车,不想让杜长遇看见自己这样,只匆匆又跟他重复了一遍刚才同样的话。 “谢谢,麻烦你了。” 杜长遇从容不迫的往后退了一步,目送着她离开。待周嘉鱼启车要走,他忽然出声叫住她。 “嘉鱼?” “怎么?”周嘉鱼停下来,转头看他。 一张毫无防备的女人面孔就这么直直的撞入杜长遇的眼中。周嘉鱼的眼睛还有哭过之后的红肿,鼻头也红红的,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薄毛衫,略显苍白的脸色让她在秋日微凛的风中让人无端生出了几分疼惜感。 杜长遇盯着她有几秒的失神,迅速移开目光尴尬的咳了一声。 “……最近听说你姥爷的身体不太好,你抽空,记得回去看看他。” 杜长遇每日都跟周景平在一起,这些年虽然周嘉鱼的生母和他离婚了,但是周景平作为女婿倒是从来不对胡家的二老像寻常离婚夫妻对待双方父母那样冷漠,逢年过节总是要亲自去看看他们,毕竟二老曾经对他当年有过很大的帮助,做人不能忘本不能不感恩,何况,周家与胡家,还有周嘉鱼这么个外孙女在。 所以杜长遇说的话,很大一部分是能代表周景平的意思的。 周嘉鱼心里懊悔,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是自己疏忽了,她朝着杜长遇感激的点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我知道了,这几天就去。” 杜长遇平静的也朝她笑了笑,“开车小心。” 一直目送着周嘉鱼拐过了街口那个灯岗,才回头往自己的车里走。 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系了一条暗纹的浅色领带,三十岁的男人身上总是带着一些和周遭年轻学生不一样的特质,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从容而沉稳。 他一上车,司机就跟他说了件事儿。“刚才你手机在车里一直响,我担心周书记那边有工作就先给你接起来了,结果是纪家那个儿子打过来的。” 纪珩东花名在外,没几个人不认得他。 杜长遇有点惊讶,“他找我什么事?” “他说他手里有段视频,是从海蓝酒店刚拷回来的,有人让他把这个转交给你,” 杜长遇:“我知道了。” 看来这件事本意该是王谨骞要着手去处理的,纪珩东也是帮他办事,如今能联系到自己,八成是周景平把这个责任揽到了这边,不想让王谨骞再过问。 不过,这样也好。 司机问他,“长遇,咱们是回去接周书记吗?” 杜长遇想了想,“不,去西城庆安街。” 西城那一带遍布着多家报社和媒体传播公司,司机也是个明白事儿的,启动车子,没再多言。 ………… 其实周嘉鱼说是想自己散散心再回家,无非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脱离杜长遇对她的关注。 这个时候本该是要找自己的朋友好好倾诉一下的,可是褚唯愿最近因为恋爱,自己也是一脑门子烦恼,周嘉鱼不想再拿自己的破事儿去扰她,干脆就关了手机,想一个人静一静。 车子绕城毫无目的的转了三圈,路过那家自己常去的德国超市时,她还下意识的想今天晚餐要进去要买点什么,等车快要开进停车场,周嘉鱼才醒悟自己的荒诞行为有多可笑。 哪里还要什么晚餐呢,今天这么一闹,只怕王谨骞,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吧…… 她说了那么可恨的话,可恨到自己说完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眼看着天光就要慢慢暗下来,远处有大片粉色云霞透过渐暮的天际映衬下来,周围都是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带着强烈归家的愿望。 周嘉鱼恍惚着想起了杜长遇跟自己说的话,忽然把车朝着城郊开去。 胡老爷子住在城郊的一处四合院里,这处房子,是周嘉鱼还没出生的时候老爷子举家从安徽搬迁过来置办的,这些年一直就在这里从没挪过,哪怕几个亲娘舅想给老人换个更大更舒服的地方,胡老爷子就是倔的死也不搬。 一问为啥,老爷子声如洪钟。 为啥?因为我们嘉鱼从小就是在这长大的,我不走房子不动,这丫头就一直有个家,我要是搬走了,你们以后让她住哪?上哪找我去? 胡家的几个儿子知道亲爹偏帮着这个外孙女,这事儿只能就摸摸鼻子作罢了。 这个时候,大概只有自己亲姥爷那里才能周嘉鱼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了。 胡老爷子牙口不好,吃饭吃的不香,每次周嘉鱼去都不忘买点前门外稻香村的山楂锅盔给他带过去。 到了地方,为了让自己看着精神一点,周嘉鱼在车里特地找了皮筋把头发绑上,又用遮瑕笔遮了遮眼睛。 晚上七点多,小四合院的门是虚掩着的,周嘉鱼估摸着这个时候胡老爷子正在院儿里乘凉,也没敲门,轻轻一推就走了进去。 院里有个林荫架子,这个时节架子上爬满了周嘉鱼姥姥种的蔷薇,一簇簇玫红色花朵开的正浓。 周嘉鱼脚步轻,怕惊了姥爷,回身掩门的时候正碰上家里一直照顾胡老爷子的阿姨,阿姨手里端着一摞盘子,好像是晚饭刚用过的,她见着周嘉鱼脚下一停,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局促。 “嘉……嘉鱼来啦?” 这一声嘉鱼,院子里的摇椅也不摇了,在茶海边上一直煮茶的人也不动了。 周嘉鱼觉得气氛诡异,但又说不出来哪里诡异。 她看了眼阿姨,微笑着点点头。“今天没事儿,我过来看看姥爷。” 目光往里,瞥见那块大茶海后头端坐着的女人,周嘉鱼眯了眯眼,小声问阿姨。“家里来客人了?” 阿姨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神情复杂的看着周嘉鱼,拿着盘子快速低头走了。 周嘉鱼觉得奇怪,拎着东西一步一步往里走,暮色渐深,天黑下来,一时让人很难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容。 但是每走一步,视线就越清晰一分,周嘉鱼的心,也就往下沉的越狠。 那女人挽着高高的发髻,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墨绿色的长旗袍,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不难看出她高挑玲珑的好身材,再走近一点,女人面容白皙,高高的鼻梁,眉目深邃但是也隐约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一双保养得当的手不知因为什么正紧紧的攥在一起。 那神情,有一半高兴,有一半愧疚。 胡老爷子从摇椅上站起来,瞧着周嘉鱼,又看了看茶海后头的女人,嘴巴激动颤了两颤,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似乎挨不住这种让人心悸的沉寂,终于轻轻哀叫着喊一声。“嘉鱼……” 周嘉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女人,望着那张在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手里的东西砰的一声落了地,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了。 她浑身在颤抖,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周嘉鱼张了张嘴,声音哽咽而嘶哑。“胡女士……” 这一句胡女士,让女人两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是了,这个让周嘉鱼遗传了她相似五官和身高的女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胡烨。 胡老爷子怎么也没想到分别了十几年的母女再次见面会是用这种方式,他拍了拍僵硬在原地的周嘉鱼,叹息一声。“你妈回来有些日子了,原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见见,她一直不敢,没想着今天你自己就来了。” 女人从茶海缓步走来,一身墨绿旗袍摇曳生姿。 她伸出手,试图碰一碰周嘉鱼。“嘉鱼……让妈妈抱抱你好不好……” 涂着精致颜色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周嘉鱼的手臂,周嘉鱼忽然向后退了一大步,躲开了。 她冷冷的望着那个自五岁起就不在身边的中年女人,她风韵尚在的脸上有明显的失落。 “妈?” “你现在……还能担当得起这个称呼吗?” ☆、第六十章 “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让我叫你妈?是我五岁那年你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还是这二十年来你音信全无?” “嘉鱼不是你想的那样,妈知道你恨我……” “胡女士,真难为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女儿,怎么?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来投奔姥爷继续过你胡家大小姐的日子?还是荣归故里在我面前炫耀你这一身昂贵不菲和你那个蓝眼睛金头发的丈夫?” “嘉鱼……你听妈妈说……”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妈!!!!” 砰的一声!!! 周嘉鱼大汗淋漓的从床上一坐而起,双眼失神的盯着对面墙壁发呆,久久不能缓神儿。 可能是梦里的情景让她太气愤了,一直放在床头的水杯不知什么时候让周嘉鱼囫囵在地,奶白色的干净瓷杯碎成几片,脚下的一块地毯被水渍泅开,面积越来越大。 看了眼表,才刚刚六点,周嘉鱼烦躁的呼了口气,光着脚去阳台开窗透风。 是的,她又搬回来了,搬回了自己这栋小小的公寓。 屋里跟以前比空旷了很多,以至于一个人呆在这里,总是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冷意。 北京的供暖晚,这几天又正好是骤然降温的节气,阳台的窗户开着,风猛地灌进来,冻的人打个哆嗦。 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站在这里清醒清醒,周嘉鱼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儿老旧的棉布睡裙,大半个背部裸/露在空气中,她想了想,折回屋里披了件儿黑色的大衣。 路过客厅的时候,茶几上歪歪的扔着一盒开了包装的烟。 周嘉鱼认得,这盒烟,还是上次王谨骞来的那天晚上,和她一起搬家的时候抽了随手扔在这儿的。 他这人难养活毛病也多,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用,从来不随便改,包括烟的牌子。 她前一阵来整理公寓,是无意间从沙发下头翻出来的,原本是要扔了,但是可能当时忙忙碌碌的给忘了,就一直放在这里。 烟是木盒精装的黄鹤楼,被深咖啡色纸包着,也不知是怎么,周嘉鱼有一瞬间竟然想起王谨骞叼着烟卷靠在她卧室门口同她讲话的样子,他半眯着眼,淡淡的烟雾从两片嘴唇里吐出来,那模样,性.感又诱人。 周嘉鱼鬼使神差的从盒子里抽了一支出来,屋里没有打火机,她找了一圈,干脆去厨房打了煤气灶来点火。 浓重的烟雾被她毫无防备的吸进肺里,呛得周嘉鱼猛烈的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咳嗽变得红润起来。 她趴在水池边难受的呸了两声,以前觉得王谨骞一根一根的抽好像挺享受,有时候两个人晚上做完了他常常拿了烟盒去卧室的阳台,后来几次她也缠着他要试过,但是他都不同意,现在觉着,这东西原来也没想象的那么,让人上瘾。 待适应了最开始那种呛人的辛辣味道,缓过那阵轻微的眩晕感,周嘉鱼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发呆,动作渐渐变得熟练起来。 初秋的清晨六点,年轻的女孩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头发松散的披在脑后,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在抽着烟望着楼下发呆。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却能从她安静而空洞的眼神中读出她的落寞和孤独。 周嘉鱼仰头慢慢吐出一股烟雾,故意学着王谨骞那样轻轻眯起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离他更近一点,才能舒解心中对他疯狂的思念。 王谨骞没回家,而周嘉鱼明白现在两人关系尴尬至冰点,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从他的房子里搬了出来。 都三天了,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周嘉鱼和王谨骞,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有过一通电话。 这三天,有关周嘉鱼那些猜测和报道渐渐平息,好像不过一夜之间,那些铺天盖地编造出来的事实和对她的辱骂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引领着舆论方向的另一件事。 具某匿名网友爆出来的一段视频来看,原野在进入海蓝酒店之前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女人,并且全程揽着那个女人开了房间。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大家口诛笔伐的原野的初恋情人,而是一个在原野画室打工的美术系在读学生,根据知情人士爆料,原野和这个女学生关系暧/昧行为不检,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婚内出轨的事实,也早就在一年以前就坐实了。 所以愤慨正义的网友马上转移视线投到那个女孩的方向去,好像周嘉鱼这个人,这个身份,再什么人去关注了。 周嘉鱼知道,这件事之所以自己能这么快的摆脱,是少不了身边朋友和家人的干预的。 最近事情一桩压着一桩,学校迟迟没有给她回校念书的消息,去美国留学的那批名额下来了,并没有她,还有昨天和胡女士的见面,种种种种,快要让周嘉鱼险些向这变化无常的生活低头,她闭着眼,早上的阳光开始慢慢从楼角爬了上来,爬到周嘉鱼早起未施粉黛的脸上,衬的她单薄而忧郁。 她不叫胡晔妈,一直坚持着叫她胡女士,倔的连一手将她带大的姥姥姥爷也无能为力。 那晚在小四合院不欢而散后,胡烨坚持着第二天要跟周嘉鱼单独出来谈谈。 周嘉鱼的母亲在回国之后,是和周景平见过面的,所以对周嘉鱼的很多情况都了如指掌,虽然这北京城她离开多年,可是这边的人和事儿,胡烨倒是门儿清。 她约周嘉鱼在一家私房菜馆吃饭,周嘉鱼进屋的时候,精致的菜碟摆了满满一桌子。 周嘉鱼讨厌她,但是上天给了她和胡烨相似的容貌和血缘,让她哪怕心里再恨再疼,也还是忍不住去赴约。 “饿了吧?都是你爱吃的,看看有没有不合胃口的,可以再点的。”胡烨穿着宝蓝色的羊绒裙,带着上好的翡翠,见到周嘉鱼一脸紧张惶恐。 周嘉鱼跟她隔着一个圆桌直径,面对面坐着,没什么表情。“我不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胡烨自知亏欠女儿太多,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她握着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妈不是回来了不去看你,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在伯明翰的公司需要来北京做洽谈,我前一阵子一直都在忙这个事情,等到终于能静下心来想想你的时候,已经……” 周嘉鱼讥讽一笑,“是啊,你有时间忙你外国老公的公司,有时间在姥爷的院子里喝茶,怎么可能还有时间来看看一个跟你无关紧要的女儿呢?我不怪你,胡女士,你要知道,你的出现对我来说除了徒增烦恼以外,让我感受不到一点温情。” 胡烨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去英国创业,做音乐器材生意,后来她在一次英国的上流派对中结识了一个英国大亨,也是她现在的丈夫,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生意的领域开始涉及到建筑和教育,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业女性。 周嘉鱼的这话让胡烨经受不住,她几步走过去抓起周嘉鱼的手,死死攥在自己手里。“嘉鱼你不要这么说,妈妈真的很难受……” 周嘉鱼冷冷的抽/回手,“你扔下我走的那一年里,我也很难受。” 一个曾经每晚都躺在身边给自己柔声讲故事的女人,一个每天早上都给自己绑辫子梳头发做早餐的女人,忽然就不见了,而是是一个孩子年幼的时候就让她亲眼目睹一场狠心抛弃和离别,这样的母亲,让周嘉鱼无从原谅。 胡烨愧疚,“我知道这些年你在他身边过的也不好,他再娶的那一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何况最近你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对你保护根本不够!妈妈想……” “你别提我爸。”周嘉鱼看着胡烨,生硬的甩出一句话。 “相比你当初不负责任头都不回的做法,我爸比你强上百倍。至少他愿意养我,也没因为娶了别人就把我扔到外面去!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该承担的所有责任,至于我愿不愿意回周家,那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还没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对周景平指手画脚。” 一想到周景平书房中胡烨年轻时的照片,周嘉鱼就由衷从心里感到愤怒,为胡烨当年对父亲的背叛,也为了她这么轻率的就对自己身边人和事下决定的自大。 胡烨动容,她该想到的,想到既然敢回来就会有这样的一天,面对女儿的冷言冷语,面对前夫的疏离和坚持。 “嘉鱼可是你爸爸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伤害也是事实啊……为什么不肯接受妈妈呢?为什么就不肯跟妈妈回英国呢?” 周嘉鱼听不下去了,拿起包就走。 胡烨情绪激动,想也不想的就把话说了出来。“你为了那个和你在一起的男孩子放弃了去美国学习的权利,可是现在你们吵架了分开了,你就是自由的,妈妈可以让英国最好的音乐学院去学习,可以给你介绍跟你更合适男孩给你认识,他们和你年纪相仿,尊重女性,永远不会为了这些可笑的事情跟你生气,生活环境不知道比这里好了多少倍!!” 周嘉鱼停下脚步,一脸淡然。“我是和他吵架了,也确实在冷战,也许未来我们还会分手,这又怎么样呢?” 胡烨诧然。 周嘉鱼朝着胡烨微微一笑,满不在乎。“但是我爱他,就是和他分手了我也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只要他在这个城市,我就不会离开半步,是死是活我都愿意承担。” 满桌子的珍馐一箸都没动过,胡烨坐在椅子上,望着周嘉鱼潇洒离开的背影,终于掩面痛哭。 呼——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周嘉鱼吐出最后一片白雾心里忽的通透了很多,她想起跟胡烨说过的话,想起王谨骞为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指间,口中,全都是熟悉的王谨骞的味道。 周嘉鱼受够了这样的精神折磨,也受够了和王谨骞这样的冷战,既然她爱他,为什么要让事情这么僵持不下呢? 她把烟掐在窗台上,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日期顿了顿,随即滑开屏幕,手指触到王谨骞那三个字,犹豫了一会儿又关上了。 周嘉鱼脱了大衣,开始去洗手间洗漱收拾自己,她想,她要去找他。 而此时,为了处理投行交易处理系统危机整整熬了一夜王谨骞,心里忽然不安的动了一下。 ☆、第六十一章 投行交易系统下午两点在股市快要收盘的时候忽然遭到恶意攻击,业务部整整七十几台电脑全部陷入瘫痪状态,威尔投行高层启动紧急预案,技术部联合外援加了一夜的班查找风险,数十人一夜未眠,陪着王谨骞加班。 外援是从王谨骞的一个朋友陈良善那里请来的,陈良善是陈家的独子儿,正儿八经读计算机的高材生,在美国硅谷有一家自己独立的电子研发中心,对电脑里的门道算是轻车熟路。 熬了一宿,大家都是困倦不堪,除了技术部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双眼炯炯的在盯着电脑以外,剩下怕体力跟不上巨大的工作量,都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抓紧闭眼眯一会儿。 王谨骞坐在首位,此刻眼睛里也是难掩疲倦之色。 怕影响正在睡觉的同事,他翻资料的动作放的很轻很轻。 何姿穿着拖鞋,推开会议室沉重的门也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把手中的纸杯放在王谨骞的手边。 王谨骞回头,扬头看了她一眼,何姿站着,他坐着,在明亮的灯光的映衬下,王谨骞眼中还有尚未掩饰的茫然。 跟了一夜,他衬衣的领口开着,头发微乱,有和往常不一样的疏懒倦怠的神态。 何姿难得见到,一时看的微微失神,察觉到王谨骞看过来的目光,尴尬的移开眼睛。“从茶水间给你带了杯热牛奶,早起喝咖啡对胃不好。” 她朝王谨骞抬了抬左手拿着的墨绿色纸杯,示意里面的咖啡。“我吃过早饭了,这个就给我吧。” 王谨骞很不喜欢何姿这种自作主张的体贴,虽然不喜欢,他依然跟她点头道谢。“怎么没回去?” 技术部和业务部的事儿,跟何姿的风投团队并没有什么关系,也更没什么必要在这里加班。 何姿轻声解释,“有两支托管的基金企业背景不是很好,怕他们借着这个机会找麻烦,我在这盯一下,查查他们的往年报表以备不时之需。” 交易系统瘫痪,首要的就是交易二字,所有委托威尔旗下的基金势必要受到影响,也不排除会为此遭受一些损失和麻烦的可能性。 王谨骞不禁从何姿这番话中生出了几分赞赏和感动,为她的职业操守,也为她身为员工对投行危机的高度敏感。 王谨骞拿起桌上的纸杯,淡定的朝她点点头。“辛苦。” 杯里的牛奶温热,一打开就有氤氲热气扑面而来,让人紧张了一晚上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王谨骞端着看了看,又扣上盖子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一直因为忙碌而空白的思绪,让王谨骞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他想起了周嘉鱼。 每天早上,周嘉鱼都会准备一杯热牛奶,不给他,是给她自己的。 她知道他不爱喝牛奶,所以每天早上会变着法儿的准备早餐,有的时候是泡了一夜的豆子打出来的浓醇豆浆,有的时候是加了柠檬的果茶,有的时候是她起早熬的蘑菇汤,而周嘉鱼自己呢,则是雷打不动的一杯热牛奶。 他吃好早餐上班,她就仰头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起身送他,往往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唇边还蘸着一圈白胡子。 有时候看她站门口那不舍的小眼神,王谨骞兴致来了,就抓着她吻,逗着把她的白胡子弄干净。 那味道,和这杯里的味道,相差无几。 一晃……有三天了吧…… 纪珩东拿了酒店的视频过来给他看,那是能够证明周嘉鱼清白的最好证据,王谨骞让人转交给杜长遇,虽然心里不甘,但是还是听了周景平的话,对这件事持了旁观的态度。 周嘉鱼从他家里搬出来,王谨骞是知道的。 两人吵架那晚他深夜驱车回家,谁知一室黑暗,卧室里,也再没有了右侧躺着沉睡的身影。 一瞬间,心死如哀鸿遍野。 她连跟他一同起居的机会都不愿再给,这让习惯主动的王谨骞忽然没了起身去找她的情绪,那种挫败感,那种吵架之后言语中伤过后的懊悔和恼怒,于是在心里便又加深了一分。 “王总?王总?” 王谨骞正在盯着会议室某一个空洞的点发呆,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他迅速回神儿。“怎么了?” 江衡递过一份报告,“刚才跟宋工他们打听,说怎么着也得再有五六个小时,要不你先回休息室睡一觉?” 王谨骞扫了眼还在工作的员工,“不用,我就在这。” 江衡踟躇,王谨骞问他。“还有事儿?” 江衡挠挠头,“我知道这个时候跟您说可能挺不合适的,但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那天要不是我冒失闯进去,您跟周小姐也不会……” “好了。”王谨骞出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抿了抿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去工作吧。” 江衡瞧着王谨骞眼底一片深谙,忍不住欷歔,纵然是资本市场上强大到让人提到都敬畏的小威尔先生,也有为情所困变成这不堪重负的模样啊。 陈良善派来的三个人和技术部几位总监一直忙到了下午才出了眉目,不仅抓到了那个恶意攻击投行网络系统的黑客团伙,还找到了对方的ip地址。 所有积压的黄金期货等交易在最后关头全部出仓,除了经受了为数不多的损失之外,危机基本算是解除了。 会议室一片欢呼,同事们纷纷拥抱庆祝,王谨骞也难得脸上带了点轻松笑意。 这大概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王谨骞亲自送陈良善的三员大将回去,在投行门口,为首的是陈良善的副总,对方跟王谨骞握手,十分周到。“王总,我们来的时候陈公子特地交代让您别客气,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真不需要我们帮忙攻击对方吗?这种损失情况,很严重啊……” 王谨骞同他握手告别,笑的谦逊。“告诉陈良善我心领了,说到底也是家务事,就不劳你们了。” 对方醒悟,也不再坚持,待目送他们上了车之后,王谨骞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之后,语气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卓阳,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可笑吗?” 对方懒懒的,显然没把王谨骞的质问放在心上。“呦,这就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相比现在这边经历的,可差的远了。” 王谨骞闭了闭眼,没了耐心。“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了。” 卓阳一下子变了语气,“王谨骞!”可能是声音太大惊到了旁边的人,卓阳把嗓音放低,咬牙切齿。“你要知道不是我需要你!做人得有良心。” 王谨骞对卓阳的这句话不置可否,还欲再说些什么,可是转身之间,却被一楼大厅的景象惊住了。 数百平米的大厅内,站着近乎投行全部的高层和员工,何姿江衡在最中间,大家都穿着昂贵的职业套装,一字排开面对着王谨骞,脸上隐隐带着笑容和期待。 王谨骞把电话缓慢的从耳边拿开,反应有点迟钝。“这是……?” 远处有小推车的车轮吱嘎吱嘎压过来的声音,人群中静默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欢呼。 “王总生日快乐!!!” 满天飞的都是彩带和纸屑,伴随着欢呼的,还有从远处推过来了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生日蛋糕,蛋糕的最上层,是个依据着王谨骞形象做的穿西装的翻糖小人儿。 王谨骞都被这阵势弄懵了,他后知后觉的抬手来看腕表上的日期,小小的方块里,写着26,今天是,二十六号。 纵然是再严肃的老板面对这样一群员工的时候也无法板脸,他失笑。“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都忘了,已经太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以至于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没有觉得任何特殊和不一样。 好像打记事儿起,这生日在王谨骞这儿,就不算个节日。 王妈妈从来不记着这个,偶有一两年心血来潮能想起来就给王谨骞早上的面条里加个荷包蛋,只当是过完了。 负责公关的总监微笑,把话拿捏的恰到好处。“王总第一年来中华区,我们一定得给老板留下个不一样的记忆才行啊。” 何姿穿着黑色的香奈儿,踩着红底的高跟鞋,姿态优雅。“大家给您的一个小礼物,本想着今天早上弄的,谁也没料到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情,有点小仓促,不过还不错,算是惊喜吧。” 王谨骞受宠若惊,干脆用了奖励每人一个月的全薪做感谢。 大家起哄着让王谨骞切蛋糕,王谨骞不吃甜食,让大家拿到餐厅去分了,还特地恩准了提前下班,结果大家不同意,他硬是被一帮人架拢着带着滑稽的帽子吹了蜡烛才算完。 “王总,大家晚上订了个地方给您庆祝,顺便也当犒劳我们打赢了这场仗,您可一定要去啊!” 王谨骞一顿,推辞着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们尽兴玩儿,我买单。” “那可不行!!没了老板我们还玩儿个什么劲儿啊!”前台的几个小姑娘不干了,嚷嚷着几个总监帮忙说话。 何姿上前劝道,“王总,大家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何况……”何姿放低了声音,“可能是最后一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谨骞吃惊,随即明白过来,她是卓阳的亲师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犹豫了一会儿,王谨骞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行吧。” 天色阴沉沉的,大家商量着快点走,年轻的女孩们雀跃着去公司的洗手间换衣服,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找出来穿在身上。 王谨骞和前任的未婚妻小姐闹僵的事情全投行上下没几个不知道的,这个时候,晚上给老板的生日派对,谁都想让自己出挑显眼一点儿压别人一头,心里盘算着没准儿自己就能成了老板娘。 公司高层有单独划出来的洗手间使用,何姿和公关部的宋姐站在洗手池上,正在认真的描着唇彩。 宋姐拿起何姿化妆包旁边的香水,仔细看了看。“怎么换了这个牌子?小清新?也不是你的风格啊。” 香水是bvlgari的婴儿系列,很清淡温馨的味道,相比何姿平常惯用的小黑瓶的确相差甚大。 何姿把淡蓝色的瓶子拿过来,闭眼喷了两下,待香雾完全落在身上的时候才慢慢的睁开眼。“有吗?我觉得挺适合我自己的。” 宋姐年龄稍长,和何姿关系也还算不错,她笑着后退两步打量着何姿身上香槟色的小礼服和她打理蓬松的头发。“看出来了,咱们何大总监这是彻底转性了。” “以前我就觉得你那天天除了黑就是白的套装差了那么点意思,你看看我们公关部那些丫头片子,哪个不是在男人那里要风就得雨的,你岁数也不大,这么打扮就对了。” 何姿收拾好化妆品,理了理头发,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 周嘉鱼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她手里提了一个巨大的纸袋,上面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经典logo,手拎处用白色丝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看得出来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 周嘉鱼的车停在几十米处的停车场,她站在商场门口,用了几个姿势都没能把纸袋完整的护在怀里,后来实在没辙,她干脆脱了身上的长外套裹在外头,一路小跑的上了车。 本来没想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但是没想到碰到商场临时组织的防火演练,一拨一拨的尖叫和逃窜,还得被迫着跟着人群跑来跑去,弄得人心烦气躁。 她拿纸巾大咧咧的擦了擦头上和身上的水,开车往王谨骞的投行走。 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反正去王谨骞的公寓势必要路过那里,可以先去投行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在工作,要是还在自然最好,要是不在也不耽误什么,打听了行程再往他家去就是了。 周嘉鱼今天买了一件很漂亮很显身材的裙子,黑色的薄羊绒长裙,妥贴的穿在身上,衬的她高贵又矜持。 投行的一楼有值班的保安在,让周嘉鱼意外的是,原来晚上九点都灯火通明的地方此时亮灯的楼层屈指可数,大厅更是显得冷清,有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地上的纸屑和彩带。 “小姐你找谁?” 保安拦住周嘉鱼,礼貌盘问。 周嘉鱼:“我找一个朋友,他在这里工作,不过……”她往里看了看,有点奇怪。“这里下班这么早吗?” 保安见周嘉鱼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一时放松了下来。“小姐你长的这么漂亮,是咱们投行哪个总监的女朋友吧?” “你可能不知道,今儿个这里这些个高层啊员工啊都一起出去聚餐了,老早就走了!” “聚餐?”周嘉鱼心里有种预感,“为什么?发奖金了吗?” “嗨!”保安憨憨一笑,“今天咱们王总过生日,大家张罗着要给他庆祝,光蛋糕就有一个人那么高,这不除了值班的都去了吗!” 周嘉鱼噢了一声,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她不甘心,回头问保安,“不好意思啊,您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我男朋友钥匙落在我这儿了,我想给他送过去。” 保安蹙眉认真想了想,说出了个地名。“好像是……什么山水食代。” 周嘉鱼上车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雨点敲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 她想干脆算了,大雨天的,自己巴巴的跑来想跟他和好结果呢?人家不还是跟着别人有吃有喝有笑的走了,哪里还想着她这个人呢。可是车子开了一半,周嘉鱼又挣扎起来,王谨骞又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找他,跟着同事一起过生日也没什么不对的,既然都想拉下脸来去找他,有何必在乎他人在哪儿呢。 周嘉鱼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如果就这么在他的同事和员工面前出现……倒也还不算丢人吧? 他见到自己会惊喜吗?还是会冷着脸硬声硬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周嘉鱼是个做了什么事儿都想有始有终的性子,越想心里那种想看到王谨骞的欲/望就越迫切,最后赶在回家最后一个灯岗掉头,朝着山水食代飞奔而去。 路上有雨,有点地方还塞车,到了地方的时候看到王谨骞那辆标志性的宾利和投行的几辆商务车,周嘉鱼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雨还在下,周嘉鱼进到大堂里的时候头发上不可避免的沾了水,门口有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询问她的订位。 “今晚有一个公司来聚餐,人很多的。” 服务生恍然,“他们在一楼云水涧,这里走到头左转就是。” 云水涧的包厢外有一排屏风,类似隔间一样的地方,周嘉鱼中途去了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刚要往外走,只听两个女声越走越近。 “你知道吗?我听何总监手底下的人说啊,咱们王总要走了。”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 “真的,我骗你干嘛啊,听秘书室小颜说机票都出了!要不然王总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能答应咱们今天出来?最后的晚餐呗!” “王总才来多长时间啊就要走?难得有一个年轻又多金的老板,要不要这么坑啊!到底为什么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何姿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守口如瓶的,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呗。” “哎说起何姿你不觉着她挺……俩人在美国那么多年,她追王总都追回国内来了,你看晚上吃饭那个殷勤劲儿,恨不得粘在王总身上。” “这话不好乱说的,我觉得何总监人漂亮又有能力,比王总之前那个强,弄不好啊,两个人这回一起走呢!” “……快点你让我先上,憋死我了” 两个女孩子快步走进洗手间,其中一个进来的时候还撞了周嘉鱼一下,她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走开了,留下周嘉鱼一个人双手*的背对着她们。 她慢慢从洗手间走出去,后知后觉的绕过那道屏风,眼中望到屏风后的景象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第六十二章 隔着屏风层层叠叠的雕刻缝隙,那人背对周嘉鱼,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臂搭在他面前的女人腰上,他微倾着身体,低着头,好像正在抱着那个女人亲吻。 在男人熟悉精窄的腰上,一只女人白皙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在外的半只肩膀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泽,无比诱人。 那背影,就是变成灰了周嘉鱼都认得。 离着两三米的距离,周嘉鱼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那这样亲密的距离和姿势,也根本不难想象。 可能是淋了雨,周嘉鱼僵硬的站在这儿,只觉得手脚冰凉没有一丝暖意,胸口像是住着一只庞然怪兽正在咆哮作祟。血气倒流,周嘉鱼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她特别想冲过去打那个人一巴掌,哪个人?那个都行,不管是谁。 她想拽着王谨骞的衣领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想扯着何姿低的不能再低礼服问她你知道你在跟谁的男人*吗,可是周嘉鱼没有,她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半分钟过后,她平静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这里是他和下属同事一起吃饭庆祝的地方,不是一个发脾气的好地方,感情说到底也是两个人的事情,周嘉鱼再愤怒,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外人看了他和自己的笑话。 并非自己肚量大,而是一种怒极反倒冷静下来的万念俱灰。 她想到了王谨骞面对自己时的一切情绪,唯独漏了他会毫无留恋的转身再与别人相爱的可能。 周嘉鱼一直以为,不管两个人闹到什么样的地步,最后的结局如何,王谨骞是不会先一步放弃自己的。 但是当真相不加以任何修饰的出现在眼前,除了那种从外人口中得知的失落和愤怒以外,还有深深的恐惧感。周嘉鱼恐惧身边空无一人深陷囫囵的无助,也恐惧身边来来往往再没人会跟她说在一起的将来。 一直被刻意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依赖软弱皆由王谨骞这个人亲手释放,待她丢盔弃甲扔掉一切可能伤人的坚持和凛冽之后,他将她留在了原地。 窗外的雨下的开始急了起来,透过暗红的天幕两道震耳的闪电轰鸣响起,震得停车场报警器响成一片,四周全都是为了避雨行色匆匆的路人,连着几家酒店的保安都拿了黑色的大伞穿了雨衣抗寒,周嘉鱼不疾不徐的走在雨雾中,好像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除了爱情,再没什么能让她害怕。 山水食代的一楼顶棚是全透明观景设置,大厅里遍布人工溪流假山和移栽植被的自然景观,雨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更衬的餐厅内一片春意盎然。 轰隆隆的雷声从外面传进来,像是一个提醒似的,让隐在一片树林屏风后的两人终于停止了近距离的对视。 不过隔了一根手指,最适合亲吻的距离,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透过她的体温充斥人的感官,可是何姿却感觉此时此刻的王谨骞连呼吸都是冷的。 他放开自己垫在何姿腰上的手,眼神平静无波。“我想我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何小姐。” 何小姐三个字,他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感□□彩。 柔弱无骨的身体骤然失去了一直支撑自己的力量,何姿略显颓败的后退,闷声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她红着脸,说不出来是羞.涩还是恼怒。 时间倒退至几分钟之前。 今晚大家尽兴,摆着给王谨骞做寿的幌子也是给自己这段时间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一个放松,这种场合,最是少不了酒。 各种各样的颜色品种,有老板买单,点了满满一桌子。 王谨骞作为公司主官,提酒开席总是少不了的,可是没想到,他这一杯下去原本拘谨的氛围也就玩开了,平时挨过骂没挨过骂的员工全都端杯上阵想给王谨骞灌个大红脸。 王谨骞做事有度,喝酒也是如此,凡事都留给自己三分余地。 后来酒瓶子越摞越多,大家越来越没忌讳放肆起来。 有人走到王谨骞跟前儿,语气伤感。“王总,咱们大家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心里都清楚,你在咱们中华区的日子怕是没多长时间了,你岁数比我小,但是手底下这帮人没有不佩服你的,今儿个我们也不要什么规矩了,您要是真看得起我们这些人,你就把酒都喝了。” 什么事儿有了酒精的催化,人的情感就容易变得格外脆弱。 有了带头的人,大家纷纷上前劝酒,也掏心掏肺的说了些平日碍着身份不好说不敢说的话,离别在即,王谨骞不能拂了众人一片心意,也当真拿杯跟大家碰了起来。 中途胃隐隐的不舒服,王谨骞起身悄无声息的去洗手间。 整场派对中一直处于微笑安静状态的何姿,注意到包厢的门一开一合,也不引人注目的跟了出去。 酒店男士女士的洗手间是分开的,男盥洗室就在包厢门口,一片人造树的后面,相对更隐蔽了些。 王谨骞没忍住胃里翻天覆地的恶心,一个人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吐了好半天,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正在洗手池拿了矿泉水漱口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臂从他腰后穿了过来,轻轻的抱住他。 他刚用凉水冲了脸,眼睛上尚有水珠没甩干,他低着头,腰间柔软的触感袭来以及鼻间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让王谨骞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嘉鱼。 周嘉鱼。 他转身的那一刻是兴奋的,是激动的,他紧紧攥着那只手臂,待看清了身后的人时,手倏地松开了。 王谨骞心里懊恼,懊恼自己怎么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 何姿不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收回了手与他对视。 她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不同于工作时的严禁刻板,此时的她身上女性气息更为浓烈。 王谨骞敛起笑意,酒意瞬间清醒了很多。他大步往出走,语气漠然。“何总监你走错了,女士洗手间出门右转。” 何姿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追出去,死死的挡在王谨骞身前,手抵着他的胸口,语气急切。“作为一个女人我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王谨骞,这么明显的邀请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她声音压的很低,也很决绝,大有誓不罢休的姿态。 王谨骞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给抵在墙上,刚才那一声嘉鱼已经让他乱了阵脚心烦气躁,这会儿何姿这口口声声的告白,让他再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装傻。 王谨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尤其是女人的麻烦,之前对何姿所有言语行为上的暗示,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让一个女人抓住用这么直白的话点明,王谨骞作为一个男人,也必须到了坦然面对的时候。 他平静呼吸,一个侧身抓住何姿的手,顺势将她反抵在身后那片树林屏风上。怕她惯性不稳,王谨骞还托住她的腰虚扶了一下。 主动权在他手里,一切就都变得可以控制了。“何姿,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有未婚妻。” 屏风后甚少有人走动,能透过缝隙看清外面的人群。 何姿急促,“可是你们分手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别人在一起用新闻给你泼了脏水!!我为了你回国,也可以为了你再和你回去,我有同样的机会可以和她竞争的!” 王谨骞眼底有怒气聚积,他危险朝她低头靠近,距离变得咫尺,语气森冷。“她没有给我泼脏水。” “我的未婚妻,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是周嘉鱼一个人,何姿,你还年轻,不要把无谓的精力放在我这里,我对你,不感任何兴趣。” 何姿被他盯着,慢慢有眼泪涌出。一向在客户面前面对侮辱质疑都不曾改色的何总监,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她嘶哑着声音,“王谨骞,你知道我喜欢你多久了吗?” “从普林斯顿礼堂的演讲,到我踏入这一行……” “无所谓多久。”王谨骞出言打断她的话,不给她任何继续下去的机会。“不管你喜欢多久,都不必让我知道,事情也不会为此有任何更改和转圜。”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冷水冲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冽,思维清晰异常。 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这么暧昧的姿势,大概王谨骞是第一个能对主动示好的女性说出如此不给人任何期望言辞的人。 何姿被他放开,站在对面的墙壁上,与他面对面。 一个女孩不管她是何种面目的人,如今能豁出一切来跟心仪的人说喜欢,这份感情虽说不能让王谨骞有任何回应,但是还是有些动容的。 王谨骞掏出烟来衔在嘴边,待气氛微微冷下来,他看着何姿。“你先回去吧,我会让卓阳再给你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位置。” 何姿颓然,妆容不再如刚才那般精致。“为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王谨骞,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周嘉鱼?就因为她和你认识的时间比我更长?” “论年龄身份和学历,我都是与你最相配的,她呢?她在工作上对你能有一点帮助吗?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吗?论家庭,相比她父母离异居无定所的家庭环境来说,我爸爸是华裔商人,母亲是国内知名的金融学教授,不会给你带来一丁点麻烦!” “可你不是她。” 王谨骞在一片烟雾里,淡淡开口。“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要合适的学历和家庭背景,周嘉鱼只是周嘉鱼,不是任何人可以用来比较的,至于你说的那么些麻烦——” 王谨骞把烟掐在垃圾桶上的石堆里,转身离开。“对我来说,那些都算不上麻烦。” 只要是她,什么都不是麻烦。 外头的雨势没有小下来的态势,王谨骞不欲再留,给江衡发了信息让他送了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之后,独自离开,驱车回家。 他想见到周嘉鱼,一刻都不想再等。 王谨骞去周嘉鱼的家楼下,车子还没拐过单元门口那个弯,忽然从前方直直照来两道大车灯,强烈的远光刺激让王谨骞有一瞬间黑视,把着方向盘的手也松了松,等几秒钟视线再度清晰的时候,王谨骞惊出一身冷汗—— 距离他仅有几米远的地方,一辆白色路虎正朝着他的车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驶来,引擎声大的似乎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王谨骞迅速把车朝右侧猛打方向盘想要避开,可是奈何对方车速太快根本来不及。 只听得两道尖锐刺耳的刹车嘶鸣同时响起, 砰——!!! 巨大的碰撞声音过后,白色的路虎车头竟硬生生把黑色宾利副驾驶的门撞的凹了进去,发动机从前盖两侧,有浓烈的烟雾冒出来。 到底是花了大价钱的车,安全气囊和头枕几乎是在瞬间弹出来护住了王谨骞的头和胸腔,除了骤然袭来的惊吓之外,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周嘉鱼趴在方向盘上,伏着头,一声不吭。 王谨骞几乎是暴怒的冲到对面白色越野车上的,他一把把她扯了下来,恨恨的盯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声音都是抖的。 “你他.妈疯了吧!!” 她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王谨骞,面无波澜,眼泪刷的一下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死啊。” ☆、第六十三章 64 也不知道是谁先亲吻的对方,一切似乎就那么顺其自然的,外面雨势大,两个人身上都被浇透了。 周嘉鱼的黑色羊毛长裙湿答答沉甸甸的贴在身上,缠着王谨骞的白衬衫,王谨骞把她两只手用了蛮力反锢在身后,强迫着她仰起头来迎合自己落下的嘴唇。 好像太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唇齿相接那一瞬间,嗅到周嘉鱼身上那种清冷熟悉的气息王谨骞险些忍不住叹出声来。 这才是周嘉鱼的味道,不沾染任何脂粉香的,带丝凉意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周嘉鱼被堵着嘴,仰头呜咽着,她越挣扎王谨骞的动作就越下了狠力气,好像是,在发泄某种愤怒。那种愤怒,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侥幸,是冷战过后一挫再挫的骄傲和自尊。 王谨骞怎么都没想到周嘉鱼会用这么一种不要命的方式来对待自己,他甚至都来不及纠其原因,王谨骞只知道看见她坐在驾驶座上的时候,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有了从心底渗出来的恐惧感,那种恐惧,是足以让人向一切低头求饶的,足以让王谨骞用任何东西去换的。 所以看到她还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在他尚能触手可及的地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亲吻,用人类最原始的感官刺激来表达情感。 周嘉鱼心里不比王谨骞平静多少,可能比他更甚,她用尖利的虎牙咬王谨骞的嘴唇,想看他的愤怒,看他还有力气来攥着自己,她拼命的反抗,试图惹怒他。好像只有这样,只有在两个人不断的抗衡伤害中,才能认命般承认自己的妥协。 两人一路从楼下撕扯到家里,不给彼此任何说话的机会,周嘉鱼被王谨骞不留情面的扔在床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脸色微红,因为侧头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半藏在黑衣之下,无端给人一种禁.欲气息。 王谨骞死死的盯着她,呼吸粗重起伏,一向冷静自持的脾气秉性被刚才楼下惊心动魄的一撞早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此时此刻,对周嘉鱼有了新的认识。 王谨骞俯身压下去,扯开她松软的衣领,忽的低头咬下去。他衬衫上尖锐的金属扣子扎在周嘉鱼胸口的皮肤上,疼的她心惊痛呼。 “王谨骞——!” 王谨骞没有因她口中有一丝松动,他下了狠心,一只手掐在周嘉鱼的腰上,隐隐的探到她胯骨那一圈黑色布料的边缘,大有渐渐往下的趋势, 这个时候的王谨骞是周嘉鱼从来没见过的面目,他是沉默的,暴怒的,冷漠的,不管她如何拒绝都是无济于事的。 腿.间有强烈的不适感,一种骤然升起来的冷意弥漫全身,周嘉鱼慌了,她把手指抠在他的肩膀上,尖叫出声。 “王谨骞你放开我!!!” 头中渐渐有钝痛传遍四肢百骸,周嘉鱼拼命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手下狠推了王谨骞一把。 她想要的,不是在这种连话都还没说明白的情况下,尚且不知两个人还有没有未来的时候,有一场不清不楚的交缠。 此时此刻的周嘉鱼是狼狈的,以任人宰割的姿态在王谨骞面前没有任何尊严。 他眼中还有浓烈的欲.望聚积,衬衫下的肌肤滚烫,显然是到了忍耐的临界点。 王谨骞双手支撑周嘉鱼的头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声音低哑。 “现在后悔了,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周嘉鱼呼吸起伏不定,身上的衣衫褪了一半,正挂在腰上,她静静的看着王谨骞,额角有猩红色血迹顺着发丝慢慢淌下来,声音嘶哑。 “如果你觉得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她一只手摸到胸.衣纤细的带子上,作势欲拉。 王谨骞被她额头上一片红色弄惊了,他迅速伸手按住她继续下去的动作,同时右手托在周嘉鱼的后脑上让她仰起来,掩在发丝里的那道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有一根小手指那么长的划痕,因为是在头皮里,天黑又很难发现,伤口四周的血迹已经不少了,只是伴随着刚才两个人的剧烈撕扯,才藏不住的流了出来。 王谨骞瞬间如被一杯彻骨凉水从头浇到尾。 周嘉鱼的车朝他冲过来的时候,王谨骞潜意识是要向右打方向盘避开的,可是等他看清车里的人时,想法就硬生生被扭转了。 车子向右让出来的是一大片空旷花坛,以周嘉鱼的车速她势必躲不开是要撞上去的,相比翻车的危险来说,王谨骞宁愿让她撞上来。所以他没打方向盘,与其说是来不及,不如说是他根本没想动。 而周嘉鱼呢,车在距离王谨骞还有两米远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望着王谨骞黑色的车子,看着他在玻璃窗中映出来的坦然侧脸,恨不得那一刻死的人是自己。 所以她踩刹车,是用力不计后果的去踩,但是来不及了,宽厚越野车的车头还是别在了他的副驾驶车门上,但是万幸的是除了位置被撞的移动了几厘米之后,王谨骞的人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周嘉鱼因为强制性的制动行为,头狠狠磕在了方向盘上。 王谨骞下来开她车门的时候,她其实不是趴在那里一言不发,而是被磕的暂时失去了意识,没法回应他。 一次意识冲动引发的后果,却让两个人拿了命去赌,所付出筹码皆出乎意料的为保对方一个平安。 “疼吗?”王谨骞低头认真的检查着她伤口,手指不敢探的太深,只用指腹在边缘帮她擦了擦。 温热的触感拂在周嘉鱼一层冷汗的额头上,让她鼻间一酸。 她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王谨骞,喃喃的。 “我们要分开了是吗?” 王谨骞动作一顿,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他微微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为了更好看清她的表情。 周嘉鱼没哭没笑,像陈述事实一样又把话说了一遍,冷静自持。 “我们要分开了。” 王谨骞收回手,慢慢的,冷然的。“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周嘉鱼扯过一旁的被子掩住自己半.裸的身体,坐了起来。“你要去美国了,不是吗?” 王谨骞手指猛的攥紧,忽然沉默下来。 周嘉鱼嗤笑,心里像被一双手硬生生的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双手在她难过压抑的时候给她擦过眼泪,在无数寂静无人的晚上将她拥入怀中,也曾在情到浓时让她低哑呻.吟。 他有时间和他的同事告别,和一只爱慕他的女人互诉衷肠,唯独没有时间来告诉自己他要即将离京的事实,这一架吵的,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两个人之间产生了连锁效应,除了越发漠然的交流以外,竟然到了用离别才能说清感情的地步。 周嘉鱼不怕两个人之间有多少说不清的误解,她怕的是相爱太久不能自拔的时候才发现身陷他处的陌生,她怕王谨骞用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面孔来回应她,她怕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沉溺太久丢失自我的时候他骤然离去的无依无靠。 可是,王谨骞最终,还是以沉默应她。 “那我呢?” 他不想瞒她。“美国那边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投行创始人老布鲁士威尔先生重病,医院连发三张病危通知。 美国总部群龙无首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多家吞并巨鳄都想趁机来分一杯羹,短短一个星期内,投行的资金链受到三次攻击,在资本界的地位岌岌可危。 据说,老威尔士先生在重症监护室最后一次意识清醒说的话就是,让他回来。 这个他,指的就是上一任执行官,外人戏称小威尔先生的,王谨骞。 为了稳住美行以外的各地分部,消息找了专业的公关公司进行严密封锁,外界知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师兄卓阳私自来京找他面谈,可是过了好几天,王谨骞却迟迟不肯动身。 这也是投行近日交易系统遭到国外服务器攻击的原因。 卓阳是在提醒他,要权衡利弊。 王谨骞知晓在这个时候忽然离开会给周嘉鱼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一方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将青年时期的王谨骞一手栽培成了现在的模样,另一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爱人,是王谨骞动了全部感情去经营的恋情。 还真是,两难择。 可是王谨骞知道,投行一旦出了难以挽回的危机就是万劫不复是终生遗憾,一个男人,身后要背负的东西,远远不止爱情二字。 周嘉鱼转过头看着雨后寂静的窗外,平静开口,刻意忽略掉他的选择。 “王谨骞,我要去英国了。” 她虽然难掩狼狈,但是漆黑的瞳仁中有着她一如既往的骄傲。“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之前不说是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隐藏着的必要了。” 周嘉鱼从床头拿出一张伦敦大学音乐学院的邀请函,在他面前扬了扬。“我赢了比赛有出国的名额,有去英国最高音乐学府的进修机会,我马上就要走了,所以你去不去美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或者说——” 噗的一下。 周嘉鱼甚至能听到匕首没入心脏的声音,在这场和王谨骞无限制的拉锯战中,她又一次的,把这把双刃剑在伤害王谨骞的同时,捅到了自己的致命伤里。 对不起,王谨骞。 周嘉鱼受够了被人抛弃的滋味,再也承受不住被人又一次留在原地的命运了,所以这一次,请让我先走吧。 她通红着眼睛,把字咬的缓慢而清晰。“我早就想离开你了。” 这一句话,能让万般情.潮瞬间衰退至元前的万古洪荒,也能让种种思绪转眼间毁灭于千帆过后的具念消沉。 就着卧室内昏黄的灯光下,王谨骞忽然觉得自己从所未有的疲倦。 在这一段一直由他主导的恋情里,他再一次有了无能为力的飘渺感。 王谨骞伸手擦了擦她的脸,“别哭。” 床头柜有她一直放置的医药箱,王谨骞熟门熟路的找出来,用消毒的药水一点点擦拭着周嘉鱼的额头。 “所以嘉鱼,是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让你,感到很失望?” 周嘉鱼不回答,倔的偏过头抹了一把脸。 王谨骞拿了止血的纱布和药粉,他不懂这个,药粉倒了出来想了想,又觉得多了,慢慢的又倒回去一点。 “我也觉得似乎我们……并不太合适继续下去了。” 他轻柔的把纱布贴在周嘉鱼的额头上,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就分开吧。” 王谨骞淡淡的给她贴上胶布,捡起地上的外套。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露出了半张白色的纸。 那是他今天托人弄到的美国签证资料,不过看来,现在并不需要了。 “如果你觉得不快乐,那就分开吧。” 他的本意是回来保护她,和她结婚,和她过一辈子,既然现在她觉得不想和自己维持这段感情,他又何必低下头来委曲求全呢。 王谨骞,除了爱周嘉鱼以外,还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他向来不是一个在感情上太过优柔寡断的人,杀伐决断,谁都如此。 这栋小公寓的门轻轻发出咔嗒的声音,王谨骞一如回来时一样走,不声不响,不带任何情绪。 周嘉鱼还保持着半躺在床上的姿势,额头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屋里长久的安静之后,她默默的把被子蒙在脸上,在十二点的钟声过后,她浑身颤抖的蜷成一团,无声地说了一句。 王谨骞,生日快乐啊。 ☆、第六十四章 王谨骞还是走了。 走的那一天恰逢是周六,时值长假期,机场人来人往,异常喧嚣。 他身边只有一个江衡来送,走的无声无息,不被外人知晓。 “王总,您……还回来吗?”江衡去给王谨骞办托运行李,站在闸口,踟蹰问道。 与王谨骞共事一场,江衡很多的行事手段很大一部分都是从王谨骞那里学来的,对于这个虽然比自己只年长两岁的老板,小伙子头一回露出了些公事公办以外的情绪。 头顶一架又一架的飞机呼啸而过,王谨骞拍了拍江衡的肩,不置可否。“美国那边会派新的代理执行人过来,你们务必配合。” 江衡追问,“是代理执行人,不是执行人?” 王谨骞笑了,拎过江衡手里的随身小箱子把人赶走。 “滚回去吧,交代给你的事情别忘了。” 江衡心里有数了,朝着王谨骞打保证。“您放心,一定办好。” 王谨骞是临时决定要走的,日期比他机票上订好的整整提前了五天,他什么事都喜欢不拖泥带水,就是走,也走的轻装简行。除了带走和他当时一同赴京的美国团队之外,他什么也没拿。 连很多美国那边能用到的生活必需品,都是给了门禁授权让江衡去他自己公寓整理好空运回去的,这是其一。 其二是王谨骞的一件私事,还是他今早来机场的路上让江衡去办的。 王谨骞告诉了江衡一个地址,“车停在那个小区的楼下,你找人记得拖回来返场去修。” 江衡诧异,“对方的车也要修?” “直接给她换一辆新的吧。” 江衡一愣,虽然不知道王谨骞是和谁的车肇事,还是觉得王谨骞太过大度了些。“那要通告保险公司追究对方责任吗?” 王谨骞沉默半晌,“不用,所有费用走我私人帐户。” 车厢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王谨骞坐在后排,无意识的将手机屏幕滑开,然后再锁上。 一说起账户的事江衡想起来了,“王总,上个月公司帮您还信用卡,您有一张visa卡好像不在您本人手里,是否要挂失?” “不要,让财务每月按时还款,卡没丢。” 王谨骞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就是分开了,他也不想让周嘉鱼失去这些生活最基本的保障,哪怕她并不需要。 说是他自欺欺人也好,说是他尚有余情未了也好,总之,王谨骞从来就没想过,在财产上和她分的太清。或者说,他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分清。 机场有甜美的空姐提示飞往美国纽约的乘客登机,王谨骞随着头等舱几位客人在地勤的引导下上机,江衡站在安检外目送他走,这位年轻的执行官先生一人一箱,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在众多来往的闸口中,孤独而挺拔。 从北京到纽约,航程将近十七个小时,跨越了东八区到西五区的距离。 巨大的引擎声拔地而起,王谨骞空洞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天空,记忆开始变的无限遥远。 他不知道和周嘉鱼的这段恋情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让两个人走到现在这番地步。 一幕一幕回溯眼前,王谨骞迟疑,究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对周嘉鱼这个人,动了心呢? 应该是那次英国的偶遇吧?对,就是那次。 那是一年前一次飞往伦敦的航班,王谨骞在投行香港的分部需要赶过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峰会,飞机是从北京联航过来的,助理赶在飞机起飞的一个小时前帮他订到了机票,相对恶劣的是,做惯了头等舱的王谨骞先生这次只能名额有限的挤在了经济舱里。 因为峰会事关投行下半年的商业洽谈,也没时间计较那么多。 他上飞机的时候,已经有笑容可掬的空姐站在舱门旁等他为他引至座位上,飞机上很多乘客都在睡觉,机舱中的空气和环境皆让坐惯了商务舱的王谨骞轻微的皱起眉。 他的位置靠窗,三人排的位置上空荡荡的只有过道边上睡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 从座位空隙中支出来的两条腿能看出这人个子不矮,一张脸被长头发乱七八糟的盖住了一半,眼睛上带着个黑乎乎的眼罩好像睡的正香,耳朵里一副耳机都已经歪歪扭扭的掉了一个。 出于礼貌或者是嫌弃,王谨骞小心翼翼让过女人的两条腿,无声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场峰会对于投行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发展契机,待飞机起飞后王谨骞便拿出随身带的电脑认真查看起与会人员的资料来。 可是不知道怎么,看着看着,目光却总是心不在焉的往身旁睡着的女人身上搭,那人自他上飞机到现在始终没醒过,连带着几次轻微的气流颠簸她都没半点反应,一颗脑袋随着动作很不舒服的歪到了过道那一侧,看得出来好像真的挺累。 王谨骞心里寻思着这姑娘的心可真够大的,就这睡相,这架势,保不齐到了伦敦让人给扛走了都不知道。 可是饶有兴致的瞧了几眼,王谨骞才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这人身上看,是因为他觉得这姑娘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目光渐渐下移,从她灰色帽衫中伸出来的那只素白纤瘦的手上赫然带着一只铂金圈子。 王谨骞眉头剧烈一跳,这人,可不正是周嘉鱼么。 如果说通过外貌身形可能认错人,但是这只铂金手圈绝对是证明周嘉鱼最好的东西。 在王谨骞的印象里里,好像周嘉鱼很小的时候手上就有这么个圈子,那手环王谨骞听大家私下里说起过,是周嘉鱼妈妈走的时候给她留下的唯一物件,她小时候带着手腕细,圈子上总是缠着厚厚的红线,这么多年过去了,铂金的颜色虽然不如当年一样明亮,但是那一圈圈的红线和上面的纹路总是不会错的。 这是自两年前王谨骞把断了腿的周嘉鱼从上海接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尽管其中一个还是在熟睡的情况下。 不管是出于朋友的立场也好还是处于熟识多年的情分也好,王谨骞觉得,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再装作不认识让周嘉鱼睡的这么……肆无忌惮了。 周嘉鱼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飞机上发放晚餐的时间。 这一觉睡的人神清气爽,她戴着眼罩也不急着掀开,倒是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一动,她身上盖着的外套顺势从她的肩膀滑倒了膝盖上。 周嘉鱼歪着头,想着这空姐真好,知道睡着了还给人盖上毯子,她慢吞吞的拿了眼罩,眯着眼,待适应了机舱的灯光后,吓了一跳。 她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枕在了旁边人的肩上,头发顺从的别在耳后,身上盖着的根本就不是飞机上的薄毯,而是一件质地剪裁都上乘的黑色大衣。 周嘉鱼第一反应是遇上揩油的了,她一惊一乍,王谨骞低头专心的看着电脑,轻声问她。 “睡醒了?” 周嘉鱼大脑有几秒钟的迟钝。 看着这个一身商务装神色淡定的男人,她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王谨骞?!”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问的理直气壮莫名其妙。 王谨骞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大串数据,半晌才把屏幕合上,扭头好整以暇的看周嘉鱼。 他眼里有笑意,“这话说的多新鲜,在飞机上还能干什么?” 周嘉鱼懵了,压根就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他。等空姐推着餐车发好了餐食,周嘉鱼才后知后觉的问他。“你也去英国?” 王谨骞言简意赅,“去开会。” “你去干什么?” 周嘉鱼指了指行李舱里放着的大提琴,老老实实的回答。“去伦敦音乐学院考演奏级的资格证。” 虽然是在飞机上,好歹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周嘉鱼心情很好,她把身上盖着的大衣拿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上次你送我回来都没来得及谢你你就走了,后来问愿愿他们都说你很忙,就没敢打扰你。你开完会还回来吗?” 王谨骞摇头,“不,直接回纽约了。” 周嘉鱼眼中的期待有一瞬间的熄灭,王谨骞察觉到她的沉默,故意找话题逗她开口。“腿好利索了吗?用不着拄拐了?” 他还记得给她接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夹着拐杖,单只腿缠满了纱布一蹦一蹦的样子。 周嘉鱼挑衅似的把腿伸直,弯了两下。“好着呢,早没事儿了!” 睡了几个小时,肚子里空空的。周嘉鱼饿坏了,她小心的打开餐盒想吃点东西,看到锡纸里包着鳗鱼饭的时候很轻很轻的蹙了下眉。 那个时候的周嘉鱼在面对王谨骞的时候,是大方不拘小节的,她大快朵颐解决掉半盒白饭又吃了沙拉,然后把目光盯到了王谨骞的晚餐上。 王谨骞是航空公司奉为座上宾一样的金卡客户,这次没有预留头等舱的位置已经让这位大主顾受了委屈,于是在餐食上更不得怠慢。 进口的鹅肝和牛排,上了年份的红酒,连水果都是和其他乘客不一样的。 周嘉鱼盯着那块牛排炯炯有神,好似自言自语。“为什么你可以吃的那么多?” 王谨骞向来对飞机餐不感兴趣,见着周嘉鱼的好胃口只觉得这姑娘倒是好养活,一碗白饭都能吃的那么欢快,当下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推过去给她。 “我可吃了?”她扬眉跟他确认。 王谨骞点头,“吃吧。” 牛排的酱汁是周嘉鱼最喜欢的黑胡椒,她极为熟门熟路的腓力切成六小块,把中间肉质最柔软鲜嫩的地方留了出来。 两个人离得近,晚餐时间大家都在轻声聊天交谈,机舱中气氛倒也不沉闷。周嘉鱼的身后是一对英国夫妇,正在飞快的用伦敦腔说着什么。 周嘉鱼睡饱了吃饱了,话也变的多了起来,两人开始一问一答的模式。 “我是第一次来英国,出了机场转一辆大巴能直接坐地铁去考试中心,你呢?” “来过两三次,都是开会,没逛过。” “你知道大本钟在哪儿吗?走得急我都还没来得及做攻略。” “泰晤士北岸,威斯敏斯特教堂。” “你知道今天兑英镑的汇率是多少吗?” “10.357” 周嘉鱼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王谨骞!” “嗯?”他茫然转头,还没等反应,嘴里就被周嘉鱼用叉子塞了一块牛排进去。 周嘉鱼咯咯笑,大大咧咧用手指给他擦掉嘴边的酱汁。“最好的一块留给你啦,吃不了别浪费嘛!” 被这么生猛的塞了一块连看都没看清的东西进去,要换了别人王谨骞早发飙了,可是看着周嘉鱼笑的一脸没心没肺和她弯起来的眼睛,王谨骞僵硬的,慢慢的,就这么把嘴里的牛排给咽下去了。 两个人维持了这种平静友好的交流模式大概能有一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周嘉鱼问王谨骞回答,偶尔王谨骞也跟她打听一些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情。 飞机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晚七点。 这是一个多雨多雾的城市,王谨骞没有行李,但是他还是陪着周嘉鱼等箱子,两人一起走出航站楼。 投行一早就有人派了司机来接王谨骞,同行的还有他的首席助理莫妮卡。 周嘉鱼自知不能在打扰王谨骞了,挥手跟他告别。“你快走吧,我也要回酒店了。” 周嘉鱼肩上背着大琴盒,还带着一个二十九寸的箱子,王谨骞不同意,坚持要送她去酒店。 王谨骞身后的助理和司机都在等,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周嘉鱼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从王谨骞手里抢过行李箱往出租车候车站跑了好几步。 待走远了,她才笑着越过人群跳起来跟王谨骞招了招手,比着口型。 “我走啦!!” 王谨骞站在原地,望着周嘉鱼费力将行李扛到出租车后备箱的样子,想起她在飞机上刚睡醒时双眼明显哭过的红肿,心里忽然觉得有丝,怅然若失。 ☆、第六十五章 周嘉鱼当晚入住了学校给订的一家三星酒店,谈不上多奢侈舒适,但是对周嘉鱼这个没什么生活要求的人来说,已经很棒了。 酒店每个房间有露台,虽然天气湿冷,周嘉鱼还是披了厚厚的毛衣去外面看伦敦的夜景。 她人生地不熟,英语又不是太好,所以没敢走远,只在酒店所在的这条街上逛了逛,买了点甜点和小纪念品,烘焙店的老板得知周嘉鱼是从中国来参加考试的,便好心告诉她前面有一家规模不小的美术馆,最近在做慈善展览,展出的都是近年来比较有名气的艺术品,如果她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周嘉鱼道了谢,随手从老板那里拿走了一张展览的宣传单走。回了房间之后,她发了几张照片放到自己的社交圈里,不多一会儿,就有消息发过来。 消息里附带了一串数字,还有一句话。 在伦敦的号码,有事找我。消息的结尾署名是,王谨骞。 周嘉鱼撇撇嘴,默默的把号码存到手机里。 第二天在考试中心的资格考试一等就等了一个上午,排到周嘉鱼的时候,已经快要午休。 之前在国内英皇的指定考点中,周嘉鱼已经通过了乐理测试,所以教材中所有的指定曲目周嘉鱼都是在此之前练过无数遍的,除了考官的即兴曲目让她心里有点没底以外,倒还算是胸有成竹。 大提琴的经典音色重在低沉优雅,周嘉鱼虽然不是一个在言语上太会讨好考官的人,但是胜在了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形象上。英国是一个很注重等级和礼节的国家,周嘉鱼除了在衣服上选了平常不会穿的礼服长裙以外,特意把注意力放在了细节上。 首先就是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 她朝着众位考官得体微笑,礼貌的鞠躬,然后落座开始演奏。 因为专业演奏的资格并不是那么容易考的,每年在弦乐这方面的人才除了亚洲以外,来自世界各地比周嘉鱼优秀的同行数不胜数,所以考试结束之后,周嘉鱼没有过多纠结结果,反而开开心心的像扔了一个大包袱一样。 出了考试中心,周嘉鱼背着琴站在音乐学院的大门口仰头发了会呆,离晚餐的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在这里百无聊赖,沿着街道走了走,体验了当地浓郁的英伦风情之后,忽然想起昨天从烘焙店老板那里拿的宣传画。 她找出来,想去那里打发时间。 宣传单印的十分讲究,铜版纸通体用黑色构图,对折之后还用了深红色的丝带打结。 周嘉鱼打开,首先入目的就是一长串的承办公司和参展的作家。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伦敦街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她静止不动,心中如万雷惊鸿。 在参展作者介绍上,第一行就是,yuanye(china) 那上面印着他的一寸照片,洋洋洒洒地写了三行个人资料。 周嘉鱼看不懂那些专业的单词,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确实是原野,那个跟她热恋三年然后转脸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 他现在事业有成,一幅画作能够在这个世界著名的城市中展览,然后大大方方将他以前最看重的利益和金钱挥洒做慈善。 除了原野那个名字以外,让周嘉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承办公司那一栏的背后,印着一个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和一位亚洲女性的合照。 那是英国伯明翰文化公司的经理及其华裔夫人的照片,夫妇两人这次承办展览所得费用将悉数捐给被父母抛弃的先天性缺陷儿童,好大的噱头。 那个女人,周嘉鱼就算和她分开这么多年,也无法忘记。 一个是在她幼时就把她抛弃的生母,一个是耗尽她心血感情然后投入别人怀抱的初恋情人。他们两个,在周嘉鱼不知道的地方,联手做着孤儿的慈善。 还真是讽刺啊。 然后,周嘉鱼做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卑微愚蠢的一件事。 展览馆就在地铁出站口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参展门票二十英镑。 她背着琴,拿着窗口漂亮的女孩递给自己的入口磁卡,踌躇不前。 在她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媒体记者对着展厅中央的展台正在采访,她一眼就看到了原野,也看到了对着镜头微笑致辞的那对中年夫妻。 原野旁边有甜美体贴的妻子,他们两个陪着前来参观的游客正在一幅画旁耐心的讲解什么,那副画面,与当初在上海自己和原野初次见面的何其相似。 他一只手揽在雷晚的腰上,讲到共鸣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周嘉鱼慌忙转身,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站在众多同来看展的人中,她像个异类。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英国之行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两个曾经都把自己弃如敝履的人。这两个人,一个颠覆了周嘉鱼的亲情认知,一个颠覆了她对爱情最起码的信赖和憧憬。 她把入口磁卡还回去的时候,那个漂亮年轻的女孩还用遗憾的口吻问她,不喜欢这里的作品吗? 周嘉鱼微笑着在门口的捐款箱里放了自己口袋里全部的英镑,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周嘉鱼穿着礼服长裙,又托着琴箱,如果穿过两条街跑回酒店未免太累赘了些,展览馆的外头有一圈别出心裁的遮光设计,周嘉鱼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躲雨,想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去。 她坐在一块石凳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只感觉眼中的情景变的越来越模糊。 雨越下越大,身边的游客来了又走,不曾有一个给她递过一把伞送上一张纸。 王谨骞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周嘉鱼的。 他从会场开完会出来,晚上有一个东道主举办的晚餐会,中间隔了两个小时,他拒绝了众多合作方下午茶的邀约,带着司机在街上兜兜转转看景儿打发时间。 王谨骞潜意识的,让司机沿着音乐学院那条路开,等到了地方他才想起来,这个点儿,哪儿还有考试呢,估计那个傻大姐早就回酒店睡觉去了。 于是他吩咐司机回酒店,打算换身衣服去参加晚上的餐会。 结果在前方掉头的时候,他就在展览馆的长廊下看到一身灰裙的周嘉鱼。 她低着头,头发两侧遮住了半张脸,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四圈都被打湿了。旁边放着一个和她坐下一样高的琴箱。 王谨骞声音一紧,忙让司机停车。 结果车子停下了,他却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了。 透过黑色的镀膜,王谨骞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嘉鱼在哭,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第一次是在来的飞机上,她戴着眼罩,但是依然能从她的耳鬓看到晶莹水珠不断下落,最后消失在发丝中。 王谨骞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了能有长达十分钟之久。 最后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儿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王谨骞才开门下了车。 一把黑伞,一身黑衣,一双质地精良一尘不染的皮鞋。 头顶不断砸下来的水珠瞬间消失,周嘉鱼懵懂仰头,直直的撞进王谨骞漆黑平静的瞳孔里。他看着她,抿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要不要跟我走?” 最后演变成了,周嘉鱼背着琴,王谨骞背着她,一只手还打着伞。 两个人坐进车里,王谨骞不问她为什么在那里,不问她为什么哭,直接让司机送他们去了一家当地很棒的餐厅。 这个时候,王谨骞不认为追其根底或者放任周嘉鱼独自一人回酒店是很聪明的做法,他想,既然上天这么眷顾他,让两个人又一次相遇,那就一定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王谨骞给吱吱作响的岩石鸡腿浇上汤汁,隔着一阵白烟问周嘉鱼,“考试通过了吗?” 周嘉鱼咬着刚烤出来的黄油面包,烫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得半个月呢!” 王谨骞倒了半杯柠檬苏打给她,“什么时候回去?” “唔?”周嘉鱼把冰水含在嘴里,过了会儿咽下去。“后天吧,后天回去。” “你不是来开会吗?怎么这么闲有时间出来。” 她刻意回避两人下午的尴尬,寻常聊天一般。 王谨骞淡淡一笑,“晚上休息没事儿干,正好碰上,带你开个荤。” “小伙子有良心。”周嘉鱼豪迈的拍拍他,一挥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来。“为了感谢你上次救命的恩德,这顿我请你!” 王谨骞拿着叉子一抖,看着周嘉鱼痛快找服务生刷卡的行为,转而把摸到钱夹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从来不让女人买单,周嘉鱼又一次刷新了王谨骞的原则和底线。 周嘉鱼兜里的现金全都捐了,她又不好意思跟王谨骞一起去哪个提款机取,餐馆离她住的酒店不远,她嘻嘻哈哈跟王谨骞打着商量。 “吃饱了运动运动好消化,你要是忙就先走,我溜达着回去就行了。” 王谨骞奉陪到底,“不忙,我送你回去。” 上一次让她在机场一个人走了,这事儿就像个钉子一样扎在心里,让王谨骞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想一想,想她在哪里,安全到了目的地没有,整整一天,开会的时候都还让不自觉拿出手机看看。好像她就会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似的。 这样的王谨骞,丝毫不觉得自己变的已经不对劲了。 他的注意力不再全部投入到工作里,上午面对着峰会多家大佬和新闻媒体时,他除了随机应变的辞令以外,总是不自觉的,在任何闲暇时间,都会想起周嘉鱼。 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司机开着车在一百米远的地方不作声的跟。 道上有浅浅的积水,周嘉鱼穿着平底鞋,一蹦一跳的走着,遇上水坑,会很恶意的踩出啪嗒声,水珠溅到王谨骞的笔直西裤上,她就咯咯的笑,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 王谨骞双手搁在裤袋里,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眼里有极大的放纵在。 路过酒店前一个街口的广场,有很多人在随着欢快的音乐跳舞摇摆。周嘉鱼沉浸其中,一时也被这种轻松的节奏调动起来。 音乐是几个披头士现场组织的,架子鼓,风琴,电吉他,一身铆钉皮衣,让人不自觉的跟着他们舞动。 周嘉鱼在人群中背着琴箱十分打眼儿,一看就知道是演奏者。 有上了年纪的架子鼓手来到她身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了一长句话。 周嘉鱼听的模糊,懵懂回头寻求王谨骞的帮助。“他……说什么?” “他问你,”王谨骞上前一步离她近了一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不喜欢可以拒绝的,委婉一点就可以了。” 周嘉鱼兴致正在热头上,“不用,我愿意呀!” 她背着琴,跟老架子鼓手往乐队那边走,随手一个脚凳就能坐下来演奏。她持琴杆,朝着一众等她的乐手鞠躬,随着一个鼓点儿落下来,轻快的音符也随之流淌。 那是周嘉鱼第一次在非正式演奏场合拉琴,不是多么经典高贵的音乐,甚至没什么章法,她随着大流改变音调,手下或轻或重,脸上也一改严肃之色,嘴边有调皮顽劣的笑意。 她是这个临时乐队中唯一的女提琴手,格格不入,却也默契合拍。 王谨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自觉的笑着注视她。 一曲终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掌声,几位乐手纷纷起身跟周嘉鱼拥抱表示感谢。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忽然有人在齐声倒计时。 “……”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横幅,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kissstranger的字样,人群中有人尖叫,有人在高声地吹着口哨,周嘉鱼后知后觉,她之前只在网上看到过类似亲吻陌生人这样的街头测试,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严谨的国家,她还有机会见到这一幕。 “!!!” 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青年,彼此挨着,都要等待这个善意友好的亲吻落下。 周嘉鱼瞪着眼睛站在人群几米外的地方,隐隐的有种看热闹的兴奋感。 正热血沸腾的时候,眼前一黑,王谨骞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忽然无限放大在眼前,周嘉鱼手中琴杆一松,只感觉唇上两片柔软凉意袭来。 ☆、第六十六章 那个雨夜他毫无预兆落下来的吻,第二天自己的仓皇回国,周嘉鱼背着箱子拖着行李一个人在巨大的机场里茫然行走,闸口前抱着渺茫希望的期冀和回头,种种种种,在梦里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紧紧闭着眼,嘴里不断呓语,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唇上骤然离去的温度,她无措的看他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痕迹,暧.昧而温柔。 就是一个吻而已,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似乎太可惜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而她也仓皇到来不及注意到那个人背后一双握的骨节发白的手和砰砰作响的心跳。 接着是几天前的暴雨,她不要命似的开着车去撞他,他发狠的将她摔倒床上,他轻柔小心的将纱布敷在自己的伤口上,他头也不回的说,那就分开吧。 那就分开吧。 周嘉鱼猛地睁开眼,好似经历了一场惊天浩劫,再醒来时,全身伤筋动骨。 胡烨受了惊吓似的站起身来关切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刚才给周嘉鱼擦脸的温热毛巾。她旁边站着周景平,也是一脸紧张,眉头紧促。 周遭一切纯白,鼻间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身上穿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周嘉鱼恍惚的眨着睫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胡烨小声的叫她名字,生怕惊了她。“嘉鱼……?” “我……”周嘉鱼生硬的转过头,连看着胡烨的眼光都是陌生的,瞥见自己手背上扎的尖细针头,意识才稍微清明一点。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嘶哑干.涩的不像话。 “我怎么了?” 见她肯跟自己说话,胡烨受宠若惊,忙扔下毛巾坐到她的床边,温柔的抚着周嘉鱼的肩头。“你发烧了,高烧,都两天也没退,我跟你爸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闭着眼睛,额头上的纱布都让血浸透了。你真的……快把妈妈吓死了……” 话说到最后,胡烨捂着嘴,声音隐隐的带着哭腔。 她深知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却也无法再承受至亲骨肉与自己离散。 胡烨本来是要第二天返回伯明翰的,临走时想要和周嘉鱼见面,前一天晚上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就一直不通,第二天早上再打的时候手机就直接关机了,到底是母女连心,胡烨在去机场的路上只觉得心慌,跟周景平联系以后直接让司机回程找到了周嘉鱼的小公寓里。 可是门怎么都敲不开,声音砸的震天响,胡烨脸色急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在邻居那里得知周嘉鱼昨天晚上确实回来过以后,周景平也隐隐觉得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最后还是找了人开锁才进去,两个人冲进屋里,只见周嘉鱼说不出来是睡着还是昏迷着,额头上一块白纱布渗出了血,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嘴唇惨白。 难为已经年纪快要五十岁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周景平,硬是扛住把周嘉鱼背了下去。 一路上胡烨坐在车里哭,不停的抱着周嘉鱼喊她,抽泣的声音让周景平越发烦躁,他通过后视镜看周嘉鱼,后悔不迭。如果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这个女儿的保护更多一点,是不是情况就不会这样。 庆幸到了医院,大夫检查过后才知道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热症,需要静点入院治疗。 周嘉鱼这一睡,就是两天。 听着胡烨说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周嘉鱼才迟钝的发现,原来这屋里,周景平和胡烨是都在的。 多难得啊,在昏迷不醒意识不清的时候,父母全都凑齐了。 这个愿望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实现,可是在她把亲情渐渐从人生中的重心倾斜的时候,他们却都来了。 周嘉鱼别开眼,声音一如刚才那样嘶哑。“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嘉鱼,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妈妈吗?”胡烨话说出来,觉得周嘉鱼可能会不开心,又改了口。“告诉……我。” 周景平不悦,皱眉喝止她。“胡烨!” 望到周嘉鱼苍白的脸色,周景平又放缓了语气。“嘉鱼才刚醒过来,让她先休息,你去外面给她买点吃的回来吧。” 胡烨转身,面对周景平的时候神情傲慢。“我的女儿我连问问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周景平,嘉鱼跟你在一起过了十几年,可是你看看这十几年你把她养成什么样子了!!” 周景平恼怒,“什么什么样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倒是你,现在觉得老了无所依靠回过头来想把她带走,你又什么时候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 一对十几年不曾有过联系的前任夫妻在多年以后相遇的时候,纵然心里对往事婚姻再平和,也难以说服自己冷静的看待子女问题。 胡烨语塞,一时没理。“我……” “要吵出去吵行吗?”周嘉鱼无力的仰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空洞呆滞。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像戳破了的气球,大眼瞪小眼的安静下来。 胡烨尴尬的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拿了钱包出去。经过周景平的时候,状似无意的轻声嘟囔一声。“我去给她买饭。” 病房的门轻手轻脚的阖上,周嘉鱼听着胡烨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越来越远的声音,忽然讷讷的开了口。 “你还爱她对吗?” 关系一度生疏至冰点的父女,在病房里冷硬的探讨起了爱这个话题似乎太过诡异。 周景平没说话,干咳一声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定爱她。”周嘉鱼又重复了一遍,“我小时候不懂,一直以为是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抛弃了她,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我知道你和曹芸的关系以后,我才明白不是你抛弃了她,而是她抛弃了你。” “你要是对她没感情,不会在书房里偷偷看她的照片,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让她见我,如果她见我了,而我又刚好同意和她走,那你们就真的再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周景平惊诧,周嘉鱼微微笑了下,难掩一身憔悴。“所以说,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再深都是信不过的,你那么爱曹芸,最后还不是为了前途娶了她,娶了她以后才知道谁更适合你,只不过很可惜……胡烨最终还是没适应这种生活。” 周景平从来没有和周嘉鱼像如今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对话,哪怕是当着千人面前主持会议的周书记这个时候也显得局促。 “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别再跟我说我是小孩不懂这样的话了,如果你肯在我那几年不把我当个小孩子,很多事情都愿意和我面对面的说,也许我跟你的父女关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周嘉鱼闭上眼,病了一场,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周景平动容,说不心疼周嘉鱼是不可能的。“你头上的伤是怎么……” “你别问了行吗?” 周景平噤声,想了想,叹息一声。“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这么揪着自己不放,两个人没什么打不开的结,等这段时间一过自然就好了,年纪都还轻,没什么深仇大恨是放不下的。学校那边我让杜长遇打过招呼了,等身体恢复了就回去上课吧。” 周嘉鱼把被子用左手往上拉了拉,把脸埋了进去。好半天,才闷声说了句话。 “我不想再回去了。” …… 胡烨去了离医院很远的一家徽菜馆,她记得周嘉鱼小时候自己在家也会给她做家乡菜,周嘉鱼特别喜欢,如今在国外多年,这手艺也生疏了。 香菇板栗,干贝萝卜,石蒸鸡,几道小菜配上熬了几个小时的杂粮粥,很对有心火病人的胃口。 胡烨提着几个打包食盒进来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周景平正坐在沙发下头开了一盏壁灯看文件,杜长遇站在他旁边,该是怕打扰休息的周嘉鱼,两个人谁也没出声。 见到胡烨回来,周景平没什么反应,杜长遇尴尬,对着胡烨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胡烨从纸袋里递过去一盒,难得对周景平有了好脸色。“耽误你一天了,吃过了就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 周景平要拒绝,胡烨又低声说了句。“一个女孩子,擦擦洗洗你们男人在难免不方便,你放心,我不会刺激她的。” 这话倒是在理,虽然是父亲,可是到底很多事情是不好插.手的。 周景平接过了餐盒递给杜长遇,简单收拾了一下公文包,“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你联系我,明天一早让人给送回来。”他看着正在窗边发呆的周嘉鱼,清了清嗓子。“嘉鱼,我回去了。” 周嘉鱼从窗台边转过身,身上披了件开衫,并没有说话。 待周景平和杜长遇走后,胡烨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件一件摆到小餐桌上,拿了热毛巾给周嘉鱼擦手擦脸,周嘉鱼抗拒,厌烦的躲开了。“我自己来。” 察觉胡烨僵硬神色,她想了想。“我只是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我。” 胡烨小心翼翼,搓了搓手拿起路上买的瓷勺,给她舀了一勺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很多年不做了,很正宗的徽菜馆子买的,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芸豆,黑米,莲子,银耳,都是过去那些熟悉的食材,可是心境,再没有当初站在母亲脚边等待的那种心情了。 周嘉鱼没吃,她看着胡烨,忽然问了她一句话。 胡烨惊的,勺子啪的一下就掉在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在一秒前,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女儿,在问她,如果我想去英国呢? 胡烨连连点头,眼眶里激动的全都是眼泪。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异常顺利,有胡烨和周景平的帮忙,周嘉鱼以交换生的身份从c大交换到伦敦大学的音乐学院,英国那边有胡烨现任丈夫伯明翰总经理的社会身份为她打点,一切容易很多。 最近城里这帮世家子弟的圈子忽然无端沉寂下来,没有了纪珩东三天一小庆五天一大庆的饭局,没有了褚唯愿叽叽喳喳的八卦消息,没有了陈家兄妹的秀恩爱互相斗嘴,好像一夜之间,这些常常聚在一起祸害人间的祖宗们都相继走了。 连着周嘉鱼,也要走。 走的那天,北京的天气一直被雾霾笼罩,半空中像是罩了一层灰色的幕布,空气中都有着离散的末世感。 航站楼里广播声不断,不停的宣布着最近停飞的航班,胡烨和周嘉鱼推着行李车,来送她们的人只有周景平一人。 行至登机口,三个人在机场告别,气氛开始变得沉默。 周嘉鱼穿着到脚踝的黑色大衣,带着宽沿的帽子,站在安检外迟迟不动身。 胡烨虽然着急,也不敢催她。 周景平看出周嘉鱼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周嘉鱼离周景平第一次这么近,或者说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他。 记忆中的父亲不在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眼角有了好多的皱纹,眉宇间没了当年的轻狂,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容忍的稳重。 “到了英国听话,那边上学干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了,更要懂事一点,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上什么困难不要硬撑着,一定要找你妈商量,我这个身份不好常去看你,有时间了,就给家里来个电话……” 周景平说了一半,眉间隐有哀坳。 他推着周嘉鱼,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周嘉鱼被周景平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朝他跑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他。“爸……” 这一声爸,父女二人同时流了眼泪,周嘉鱼痛哭失声。 人一旦在分别的时候,内心就会变得无比感性柔软。她虽然和周景平斗争了这么多年,不曾发自内心叫过他一声爸,可是站在即将国度两隔的岔口,周嘉鱼还是由衷的舍不得他。 他用他别扭骄傲的方式保护了她十几年,虽然有不足,有遗憾,有悔恨,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当周嘉鱼这个不争气不听话的女儿是个累赘,也不曾因她有半分羞愧。 周嘉鱼躲在父亲宽阔温暖的肩膀里,啜泣不止。 “我知道自己这么走了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都还来不及和你们道歉,可能你们永远都不想……不想再原谅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你们原谅我好不好?你让王谨骞回来好不好?” 周嘉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哭的一抽一抽,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说到最后,她近乎哀号。 “爸爸,我是真的很爱他啊……” ☆、第六十七章 转眼三个月过去。美国迎来了最热闹的圣诞节之后伴随着狂欢和香槟又悄悄送走了她,今年的圣诞节在平安夜那晚下了大雪,持续了三天没停。 满街的圣诞树松翠的枝丫上压着白白的雪块,让人很容易想起中国的春节。 三个月的危机公关,忙的人应接不暇,全威尔投行上下,都为这三天假期有了难得休息的机会。 卓阳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正喝着一杯咖啡,浅浅抿上一口,舒服感慨。“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想家,满大街全都是跟你笑着说as的人,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回去给我爹妈磕个头说句过年好?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望着窗前笔直站立的男人,那人好似对这话充耳不闻。 卓阳摊了摊手,揶揄道。“你好歹也说句话啊,从我来你这屋里快二十分钟了吧,怎么着?你也想家?也每逢佳节倍思亲?” 办公室的暖气打的很足,王谨骞一件高领黑色毛衣穿在身上,显得背影越发挺拔消瘦,他垂眼看着楼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想家? 哪还有家呢? 一个过了自己二十八岁生日即将跨入三十大关行列的男人,没有恋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在一个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国家每晚回去之后面对自己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气和有回声的卧室,那是公寓,是不能被叫做家的。 大厦对面的蛋糕店和商场陆续的开了门,有年幼的宝宝被妈妈抱着去买好吃的巧克力点心,王谨骞注视着,慢慢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老威尔的病怎么样了?” 卓阳放下杯子,正色道。“做了第二次开颅手术,没有预期恶化的术后感染,能够清醒的吃流食和进行简单的语言交谈了。” “总得来说,是好现象。” 老威尔病重,纽约就是个是非之地。为了避免媒体和别有用心的人对年迈布鲁士造成不必要的刺激和影响,和投行的公关及律师团讨论过后,王谨骞决定把布鲁士送到洛杉矶去治疗,那里不仅有全美最厉害的脑外科专家,相对于环境,也更利于病情的恢复。 “别人都是巴望着他赶紧……”卓可能是字眼太沉重,卓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估计全投行上下,就你一个人希望他能醒过来了吧?” “王谨骞我提醒你,就算是他恢复过来了,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坐你现在这把椅子了。” 王谨骞皱眉,一字一顿。“不用你提醒我。” “其实你跟我一样不希望他死不是吗?”王谨骞踱步走近了些,不动声色的看着卓阳。漆黑的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在他没有正式的遗嘱文书公布之前,我不会走。” 两个人是从大学一直互相扶持到现在的关系,虽然之前也会为了某桩交易提案吵得不可开交,但是这样冷硬的气氛还从来没有过。 卓阳是一个待事很温柔的人,向来不愿意和别人尤其是王谨骞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遇事总是习惯性低头和妥协。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办公室里对峙,彼此看了一会儿,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卓扬打了王谨骞一拳,很多东西不用说两个人就能懂。“我知道你因为我一直逼你回来心里头不舒服,但是谨骞,咱们两个有很多事情势必是你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哪怕我很想代替你,当时但凡我有一丁点办法是不会在那个关头找你的,我……” “我知道。”王谨骞打断他,“不管你有没有来北京找我,其实我都会回去。” 不管他要面临着多大的麻烦和背负多沉重的后果。 王谨骞重重叹了口气,眉间疲惫之色难掩。“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是你告诉我的道理。”他上前拍了拍卓阳的肩膀,宽解道。“所以你不用对此有任何负担,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卓阳单手揣在裤袋里,话在嘴边滚了一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你和她……真的就那样了?” 王谨骞转头,别开目光,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卓阳只知道王谨骞和那位姑娘在北京临行前吵过一架,后来王谨骞私下里找人帮那个姑娘办签证,卓阳以为他是要把家安在美国了,可是没想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孤身一人,对于那个女孩的事情绝口不提,除了话变得越来越少以外,工作起来下手也越发狠了。 这事说白了其实和卓阳并没什么关系,可是和王谨骞同门一场,他见不得王谨骞这个德行,也总是潜意识的把两个人分手一部分责任怪到了自己头上。 后来没多久,卓阳无意间在王谨骞办公室发现了那个姑娘的照片和近期的航班资料,他这才恍然大悟,之所以接连几次英国伦敦交易事务所的案子本该由王谨骞出面的场合他都让自己去,原来是因为,那个女孩也在伦敦。 卓阳欷歔,与王谨骞认识将近七年,他第一次见到王谨骞在感情这样隐忍深沉的一面。 深沉到,哪怕对一个人的感情深到骨子里融到血液中,他也不愿意去找她。 卓阳调侃他。“伦敦交易所那个案子差不多了,我今天去跟托管人签合同,再有俩小时我可就出发去机场了,你要是现在想去……怎么都来得及。” 王谨骞冷笑一声,讥诮的看着卓阳。“半个小时之后飞澳洲,要换吗?” 投行前一段时间四面楚歌,光是为了维护现有的资金客户和合作大亨就耗费了不少心血,王谨骞回来以后先是对投行心怀鬼胎的几家实业大开杀戒,等外界闻风松动以后,才又慢慢把业务回归了正轨。 回归正轨的代价就是,投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高管,全都变成了在天上穿梭的小飞侠。 小飞侠这名字也不知道在公司是谁先开玩笑说出来的,后来传到王谨骞的耳朵里,他也觉得传神可笑,可是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想起来,之前周嘉鱼的花店,就叫小飞侠。 那个时候他劝她不要再经营花店了,周嘉鱼非但不同意,还跟着他振振有词,说她自己是给别人传递幸运和祝福的小飞侠。 纽约飞澳洲,不算直达,航程时间几乎是飞伦敦的两倍,卓阳最近只要一提飞机俩字儿就想吐,如今一听王谨骞这么说,干脆摆手认怂。 “还是我去吧……我去吧……” 王谨骞拿起衣橱里挂着的大衣穿上准备动身,吩咐莫妮卡让司机把车停到楼下。卓阳送他去电梯,临走时还贼心不死的跟王谨骞开玩笑。 “要不我给你带个口信什么的?交易所离音乐学院没多远。” 王谨骞彻底冷脸,他深吸一口气,用英语飞快的跟特助说了一句话。投行资金紧张,取消卓总监今年的休假补助和餐补。 卓阳气结,“王谨骞?!” 他人生中就剩下旅游和吃饭这点乐趣了,现在全被剥夺了。 王谨骞走进电梯里,按了一楼按钮,挑衅的看着卓阳。“怎么?” 卓阳把话压下去,转念一想,迅速换了一副面孔。他指着王谨骞的黑色的大衣,不怀好意的笑。 “没什么,大衣不错。” 电梯门缓缓合上,王谨骞一直绷在脸上的表情也终于烟消云散。 他沉下嘴角,那是一个很压抑的表情。 大衣的款式是某家法国奢侈男装品牌最经典的样子,质地用了上乘的羊绒特地加厚,很保暖。王谨骞冬天没有戴围巾的习惯,碰上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常常就是一身单薄的商务西装。所以这件衣裳的领子做的很大,能随时随地立起来挡住脸和脖子。 王谨骞手指不自觉的碰到内衬边缘的位置,收紧了些。 辗转了十几个小时才从纽约到达悉尼,这次洽谈的是悉尼当地的一个船运公司,投行现在耽搁不起时间,王谨骞没那个耐心等风险团队进行考察给他出具报告,干脆自己带着助手来做决定。 下飞机的时候有酒店的司机来接,他和莫妮卡正往外走,就听见有人用中文喊他。 “王总?” 王谨骞停下脚步,茫然回头。 是一张熟悉但说不出来名字的脸。 王源见王谨骞回头,兴奋的又往前走了几步。“还真是您啊!我在那边觉得像你,就过来试着叫一下,没想到还对了!” 长时间时差错乱王谨骞本来就精神疲倦,他轻轻皱眉看了对方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王源,之前周嘉鱼在c大乐团的副团长。上次他去看周嘉鱼比赛,之后一起在日料吃饭他把人喝趴下的那一位。 世界这么大,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碰见认识的人。出于礼貌,王谨骞示意莫妮卡先上车,站在原地跟王源寒暄。 “你怎么来这儿了?演出?” 王源没想到王谨骞这种身份的人还能记住自己,挠挠头不好意思一笑。“早就不在乐团了,我女朋友在这工作,来定居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这是去外地出差刚回来,现在做艺术设计这一行。” “你也是来这边出差?” 王谨骞接过王源递来的名片,有点意外。“是,来谈一笔业务。” 王源给自己找台阶下,缓解尴尬。“可能嘉鱼也没跟你提起过,怎么样,你们俩人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结婚?” “她去英国了。” 王源惊愕,“英……英国?去旅行?” 王谨骞淡笑着把名片收好,平静的跟王源解释。“去英国留学进修,在伦敦。” “结婚……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 王源觉得高兴,“自己申请的?知道上进了啊,学校对这方面名额卡的特别严,我记着上回这丫头还跟我嬉皮笑脸的说要在学校把研三最后一年舒舒服服的念完呢。” 王谨骞不想解释太多,也不想让王源觉得周嘉鱼是靠着心机和关系才来的机会。“好像是 你们上次在大剧院比赛发下来的进修名额。” 王源这个人心思直,没想那么多别的,立刻脱口而出。“不可能啊!” 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王源摆摆手。“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比赛结果下来的时候确实有十几个去美国百老汇机会,可也不是去英国啊……这话说起来还是八月份的事情,她那个时候不是去学校找老师拒绝了吗?我亲耳听见的。” 八月份?亲耳听见的? 王谨骞心头一震,“你确定?” “当然确定啊!”王源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原本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回学校辞职,在教工楼碰见她的,学校孙老师本意是想让她做首席提琴手过去交流,谁知道她一口拒绝了,后来我俩在门口分开,我问她为什么。这傻大姐还跟我说她要是走了就留你一人儿在北京,心里不落忍呢!” 气氛一瞬间沉默下来,注意到王谨骞越来越不好的脸色,王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 王谨骞喉咙发紧,心就像被一只手死死扼住,那种闷疼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 ☆、第六十八章 英国伦敦,十二月的天气日均最高气温只有八度,整月降水也高达十三天之久。只要出了房间,就感觉走到哪里都是潮湿的。 那种寒冷不比北京的大冬天,虽然冷的刺骨,但是痛快,厚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毛茸茸的帽子一副笨重的手套,干什么都不怕。 每天早上睡醒,周嘉鱼都闭眼躺在床上默数六十个数,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搁在被窝里捂一捂才能起来梳洗。 伦敦讲究礼仪,尤其是在私立的皇家音乐学院,做什么都要井井有条,在外形上尤甚,这个地方没有姥姥织的秋裤,周嘉鱼硬是咬着牙把黑色紧身袜往保暖裤外面套,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臃肿,上身一件毛衣,再套一件驼色英伦味十足的双排扣大衣,这才算是出了门。 学校上课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周嘉鱼八点半出了门,走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碰上房东福思太太。 太太该是刚从家里送丈夫上班,穿着印花的围裙,胖胖的,她对这栋房子里大多数租住的人都很友好,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让周嘉鱼词穷到只能想起哈里波利里好心的韦斯莱夫人。 伴随着福思太太一连串惊愕的“天啊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肯早点起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餐”的抱怨声中,周嘉鱼微笑着离开了这间小公寓的大门。 来英国三个月,除了最开始的水土不服和对家里强烈的思念以外,似乎什么都变的顺畅起来了。 胡烨不放心周嘉鱼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本来是要从伯明翰搬来和她同住的,她在近郊和她的丈夫有一栋堪比城堡的房子,周嘉鱼刚来的时候去过一次,她坐在足有三米长的餐桌,面对着将近十把吃饭的刀叉,听穿燕尾服的老绅士叫那个男人侯爵先生。 周嘉鱼这才恍然,原来胡烨是有自己的家庭的,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和爱人。那位侯爵先生对周嘉鱼很有礼貌也很和蔼,甚至命人准备了她的房间。 可是那位先生再好,周嘉鱼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这算什么?寄继父篱下?她拒绝了胡烨同来的请求,也心软对母亲放宽了自己接受她的限度。 每周或者半个月,胡烨会来和她一起吃晚餐,偶尔母女两个也会逛逛街,虽然疏离,但是关系并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有的时候胡烨会把自己和周嘉鱼在英国一些著名建筑的合照寄给国内的胡老爷子和周景平,告诉他们周嘉鱼在英国一切都好,请务必放心。 胡老爷子见到女儿和外孙女关系变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周景平了解,周嘉鱼对着镜头的笑容里,没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她不快乐,一点也不。 音乐学院的进修课程和学院本部上课的学生是分开的,除了专业的皇家乐团以外,学院也有自己专业演出的乐团,名声毫不逊色,周嘉鱼有这里颁发的演奏级证书,和同来自中国的几位留学生在乐团纳新的那天去参加过考试,意料之中却也出乎预期的成为了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 她是音乐学院中,唯一一个担当首席二字的中国面孔。 起初,也有人私下里议论这位空降的中国女孩,有人说她的母亲是艺术界投资巨鳄,是学校最大的赞助商,她的继父是得到过皇室勋章的侯爵,一切都来得要比别人容易。 因此,周嘉鱼听到这些话之后,就要比别人格外努力。 她在尚且陌生的地方,在用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向外国人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国家。 以前觉得大提琴只是自己一种从小学到大的技能,是一种习惯,一种没有任何其他选择的选择,可是来了这里,周嘉鱼之前的认知也随之改变,她跟随这里的老师同学能学到除了知识以外的灵魂,那是一种热爱,是一种专业的态度,是一种从事音乐行业在最高学府演奏的骄傲。 每天去排练室她是最早的一个,离开是最晚的一个,当别人享受丰厚的晚餐时,她匆忙到用一根法棍一杯咖啡就能解决一天的饥肠辘辘。 为了更好的在琴弦上把握变奏,她不用任何保护措施,五根手指的指肚最严重一次肿的有小馒头那么大,皮开肉绽。 有慢慢相熟的同学和她开玩笑。“周,你这样的手,不会有男孩子喜欢你的。” 她当时在手指涂了药膏淡淡一笑,继续用尚好的那只手去抓琴杆。 现在的她,对于身边的一切,都能平静处之。 至于感情,她一点也不想再碰了。 伤过一次,牵扯筋骨,伤过第二次,就是粉身碎骨。 在大学时期与原野相爱的那个周嘉鱼,她清高,孤独,自命不凡,有一种可笑的骄傲。那个时候她只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合拍,是在一起时的舒服和自在,她也并不知道两个人相爱是需要彼此共同的付出,是一方对一方的忍让和迁就。 后来和原野分开,重新认识了王谨骞的周嘉鱼,她受过伤害打击也变的温和柔软,她知道在一段感情中要给予对方同等的关心和专注,她走下神坛,收起了身上所有的尖锐冷漠,她打算勇敢的好好爱一个人,可是这段感情仍然以分道扬镳告终,于是她开始质疑自己爱一个人的方式,质疑自己对待感情的观念。 偶有喜欢她的英国男孩,也会对周嘉鱼发起猛烈直白的追求攻势,可是周嘉鱼变的对身边一切男性都保持着疏远距离,甚少敞开心扉去和人交谈,她用她的礼貌而冷漠的态度,拒绝了很多可能会开始一段好恋情的机会。 上午只有一堂课,趁着午休,周嘉鱼打算去餐厅买午饭,最近隐隐有感冒的趋势,得对自己好一点儿。 刚走出教学楼,乐团一位风琴手叫住她。 “周,外面有人找你。” 来了三个月周嘉鱼额外的时间也会学习英语,因地制宜,对于这些日常的交流她已经能够掌握的差不多了。 “你知道是谁吗?” 对方耸了耸肩,比着手势。“不知道,是一位很年轻很高的先生。”他看着周嘉鱼善意的微笑,“和你一样,来自中国。” 周嘉鱼心跳倏的漏了两拍,她攥紧了包。 “d?”黑人男孩询问道。 周嘉鱼匆匆往学校门口跑,连话都来不及回答,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外面有细细密密的小雨,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皮夹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门口那棵无数人曾经留念过的樱桃树下。 他背对着周嘉鱼。 周嘉鱼越走越近,甚至连呼吸都来不及平复。因为跑步一直苍白的脸色难得带了抹红晕,她抓着衣角,指甲都泛白了。 “王……” “周小姐?” 男人闻声恶劣笑着转过头来,那是对周嘉鱼来说,完全陌生的脸。 卓阳举着伞,神情戏谑。“很遗憾吗?” 那种空欢喜的感觉让人好似一下踏入深渊,周嘉鱼戒备的看着卓阳。 “你是谁。” 男人抽.出放在上衣口袋的手,大大方方自我介绍。“威尔投行现任投行风险顾问,卓阳。” 目光在周嘉鱼身上逡巡一圈,卓阳感慨王谨骞果然好眼光。 还真衬的起那句话。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周嘉鱼一身清冷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听到他的名字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无措,没用任何脂粉修饰过的脸庞干净纯粹,眉黑眸亮,不用任何表情,自有一种矜持坦荡的气质在。 卓阳把伞罩在周嘉鱼头顶,微微一笑。“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不介意的话,我请周小姐吃午餐可以吗?” ………… 卓阳不是一个太细致的人,对于英国下午茶那套繁琐的程序确实不太感冒,但是对方是周嘉鱼,是王谨骞的人。卓阳为了表达充分对她的尊重,特地去了英国很著名的克拉里奇酒店。 光蛋糕甜点,就上了三层。待侍者把煮好的花茶倒入两个人的杯里,卓阳被那股甜腻的味道弄的皱了皱眉。 “开门见山吧,我是来英国出差的,来见你这个主意也算是临时起意,和王谨骞没半点关系。” 卓阳说完话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想看看周嘉鱼的反应。 周嘉鱼规矩的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卓阳挫败,来时准备一箩筐的话这个时候看着周嘉鱼又怎么都不好开口,他是个局外人,实在不能对此做太多介入。 他干脆换了话题,寻常一样和周嘉鱼聊起天来。“哎,你知道王谨骞为什么回国吗?” 周嘉鱼迟疑,卓阳抓住机会。“你不是真的信了他骗你说犯错误被发配回去的那套说辞吧?” 卓阳敛了笑意,“周小姐,王谨骞是曾经被华尔街日报评为国际最具影响力的青年金融家之一,这样的人,你觉得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老威尔怎么可能放他回自己的国家?” “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卸职,还记得一年前他在英国的事情吗?” 周嘉鱼怎么可能忘。 卓阳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你们在英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从英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动回国的心思。” “本来那次他是代表投行参加英国普达纳峰会的,那是投行非常好的一次发展契机,也是他本人一次非常好的发挥平台,投行在那次峰会上接了很多大单子如果他可以接手这些业务,所创造出来的收益将是整个北美地区从来没有过的一个数字。” 周嘉鱼诧异抬眼,觉得这事情好似天方夜谭。 卓阳讥笑,“很不可思议是吗?在你眼里一个普通而多金的执行人,一个和你住了很多年的对门邻居,一个你可以随便误会质疑的男人,竟然可以在别的地方产生这么大的效用?” “周小姐。” “王谨骞的年薪在他回国之后,缩减了一半还要多。除了必要的对合伙公司的赔偿以外,他要对雇佣他的老布鲁士负责,要对美国这边的团队负责,他扛着一切后果和压力,就为了回国和你有一个开始。” “而你呢,在这个男人向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妥协以后,打算安稳与你度过一生之后,你用最可笑的理由和误会,和他分开了。” 周嘉鱼脸色苍白,原本温热的手指也变的发凉。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指甲抠进去,麻木到感觉不到疼。 卓阳适可而止,“我和他认识七年,虽然不抵你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但是我敢保证,你了解他,一定没有我了解的多。” “你看到的只是这个男人在面对你时的样子,你看不到他在面对除你以外世界时候的面孔,他可能让你觉得陌生,可怕,但是你必须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全都是为了保护你。” 他招呼服务生买单,起身欲走。“说这些完全是出于我和他的朋友关系,是想让你对他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要不然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周嘉鱼仓皇回头,“来不及了啊。” 卓阳脚步一停。他往回走了几步,把手按在周嘉鱼清瘦的肩膀上,低头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说。 “我跟你保证,只要你回头。” 周嘉鱼坐在原地,沉默细细斟酌起这句话。 她对待感情从来是被动的,自卑的,她不知道如果现在回头,王谨骞还会不会在原地等她。 她做了错事,让他失望,亦不敢期待在经历这样的失望以后,他依然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来接纳自己,周嘉鱼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她太要强,太骄傲。 卓阳出了酒店大门,伸手拦出租。 他把手机翻到走时偷着拍到的周嘉鱼的背影想要献宝似的发给王谨骞,找到他的名字,卓阳又决定还是先不发了,凭他对自己的自信和对周嘉鱼的判断,他相信,不久王谨骞会感谢他的。 第二天卓阳启程返回纽约,投行派人来接,接的人是王谨骞的首席特助莫妮卡。 卓阳喜气洋洋,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回来了吗?” 莫妮卡匆匆跟在他身后,飞快的答道。“一个小时前给他预定了飞伦敦的行程,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转机。” 卓阳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连英语都忘了说。“干啥去了?!” 王谨骞!!!!你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亏他还多管闲事去找周嘉鱼,这个时候需要他装深沉最后逆袭的紧要关头,他怎么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先打了白旗呢!! ☆、第六十九章 当你越讨厌越淡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在两个人分开以后格外鄙视曾经的自己,你痛恨自己的愚昧无知,悔恨自己当年付之一炬的热烈情感,你对这个人的一切退避三舍,只要提起他,你想到的,全都是他在你生命中干的那些恶心事,随着时间流逝,最终这个人会在你生命中变成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一粒灰尘。 当你越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在两个人分开以后不断的反省和自责,你觉得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纰漏和疏忽,你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你觉得你格外歉疚。只要提起他,不管之前对错与否,你沉淀下来以后,都会认为自己是对当初抱有遗憾和不足的。 你可以在众人面前傲慢到身披盔甲无人能敌,也可以在四下无人处手无寸铁不堪一击。 王谨骞,就是周嘉鱼的不堪一击。 听完卓阳的话,她有感动,有惊讶,有失落,还有,来自女孩天性中的被动和听天由命。 她也并没有去找他。 有些事情主动过一次,第二次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最近天气降温,周嘉鱼终于没熬住的患上了流行感冒。她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在租的公寓里冻的瑟瑟发抖。 周嘉鱼含着体温计躺在床上,甚至很矫情的想,如果自己就在这里病死了,王谨骞会不会觉得后悔。 但是也就是想想。 周嘉鱼慢吞吞的从床上起来,找出厚厚的棉衣和绒线帽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总之什么暖和穿什么,她记得以前感冒的时候,只要熬上一大锅姜水吃两颗维生素c,蒙头睡上一夜,第二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附近有一个超市,周嘉鱼决定去那里看看,买点生姜。 当地时间上午十点,从澳大利亚珀斯的班机准时降落在伦敦。 王谨骞从闸口匆匆而出,风尘仆仆。 他都不记得这三十几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用了一天时间和对方看船运公司,出海,联系团队做风险预算,全程王谨骞的心思好像并不是太专注于这桩业务。 行程本来是第三天回纽约的,可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硬是为难自己把行程改到了第二天傍晚连飞伦敦。 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的话,或许王谨骞觉得,他可以等的更久一点。 他在决策的重要关头向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所以他可以在面对周嘉鱼的眼泪中和她越来越崩溃的状态下果断提出分手。 不是为了解脱自己,而是为了解脱她。 他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总觉得在一段恋情里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角色是无声的,在不言不语中给一个女孩安全感,让她百分之百的依赖你,不是物质上,是那种她最需要一个人倾诉和依靠的仰仗。 可是这种出于男人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放到周嘉鱼那里,王谨骞发现似乎行不通。 她独立,坚硬,懒怠,对待他热切的示好往往要好久之后才能给予回应,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就走到了这样的死角。 王谨骞习惯了要什么得到什么,也习惯于被女孩追求和示好,当他放下脸皮放下外界所赋予他的优越感和骄傲感之后,当他一次次面对周嘉鱼的不信任之后,他有点累了。那感觉就像是两个浑身触角的人拥抱在一起,在慢慢适应了对方之后,在要不惜一切拔掉身上的坚硬以后,对方忽然竖起了更厉害的刺在你拥抱的最紧的时候,给了你致命的伤害。 于是王谨骞决定他要和她分开,他开始反思起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他以为美国熟悉紧张的生活能让他回到之前心无旁骛的状态。 可是回来以后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那是他回美国之后的一个星期,江衡把他留在北京的行李整理好了两个大箱子发过来。 晚上他一个人回在长岛的房子,箱子被司机规规矩矩的堆在门口。 里面不外乎是些应季的皮鞋和衣服,王谨骞换了衣服,赤脚在衣帽间和客厅之间来回行走。以前这些东西都有莫妮卡在做,后来回了北京虽然一个人囫囵的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周嘉鱼就搬进来。 这个时候没人在旁边,连房子都是响声电话铃能有三秒回声的空荡,王谨骞觉得烦躁,渐渐失去了整理的耐性,很多东西都是粗粗的拿出来找个地方扔进去,收拾到最后的时候,王谨骞有一瞬间的迟疑。 在最后一个箱子的底层,安安静静的放了一只白色纸袋。 纸袋上印着的是某个奢侈男装的logo,从上面的丝带上能看出是全新的。 王谨骞以为是什么时候买了忘记拆封的,他拆开,放到最上面的是一张白色的生日卡,没有任何署名和品牌,他把那件黑色的大衣展开,袖口两颗银色的扣子上,用古老的花体英文端端正正的印着他的名字。 mr.wang 这件衣服王谨骞没有一点印象,他甚至想不起来它的来历。可是尺寸穿在身上,却又一切正好。 他打给江衡,以为是他送给自己的。 江衡在那边惶恐解释,是我那天去您公寓的时候就放在您衣柜里的。我以为是您买了忘记带过去的,衣服出了什么问题吗? 在客厅昏暗的壁灯下,王谨骞渐渐认出了那一行印在内衬边缘的字。 rtalbeloved,永恒的爱人。 周嘉鱼是在用这种隐晦羞.涩的方式告诉自己,他是她,永恒的爱人。 只可惜,他错过了。 就在他生日的那天夜里,他亲口跟她提出了分手。 如果说因为那一件大衣,王谨骞的天枰就已经在自己的骄傲和周嘉鱼之间倾斜了,那么听到王源那番话之后,王谨骞的所有砝码,忽然重重的压在了周嘉鱼的那一端。 王谨骞步入珀斯机场。 北京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纪珩东最近经了一场大劫,和他的小竹马也终于修成了正果,最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拿手机走到包厢外面去接,声音愉悦。 “怎么着,找我报修车费啊?” 王谨骞把行李放到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单手扣上盖子,冷声冷气。“周嘉鱼怎么去的英国。” 纪珩东被问懵了,脑抽的回答。“坐飞机啊!” 王谨骞被他气的倒抽一口冷气,“谁他.妈问你这个了!” 纪珩东这才清醒过来,“哦你是问她为什么去英国?” 王谨骞拽车门的手一停,阴森森的。“纪珩东,你故意的吧。” 纪珩东搂着褚唯愿指了指话筒,用口型跟她比着“王谨骞生气了”,走到无人处去接电话。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纪珩东把声音放低。“那个时候你俩闹的正僵,嘉鱼她亲妈从英国回来了,一开始就是打算带她走的,只不过嘉鱼怎么都不愿意,后来她出了那档子事儿虽然也打了招呼,但是学校也没法再念下去了,再往后的事儿……是你俩之间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就知道你走了以后嘉鱼住了几天院,等出院了就跟她妈走了,走的那天大家伙本来都说着要送她的,但是圈子里剩的人不多,而且人家一家子的事儿有外人在怎么都不合适,打了电话吃顿饭也就算了。” 王谨骞沉默听着,纪珩东犹豫了下。“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没在,但是听江三说挺不好的,饭桌上谁也没敢提你,嘉鱼一直不怎么说话,人瘦了一大圈,楚晗去洗手间碰上她,俩人能有半个小时才回来,那眼睛哭的………” 王谨骞电话那边有广播的背景音,纪珩东警觉。“你在哪?” 王谨骞淡淡的应了一句,“去找她。” 去找她,拴在身边再也不撒手了。不管她愿不愿意。 ……… 周嘉鱼从超市回来,买了三大块又肥又嫩的生姜,在出口处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热的柠檬茶,她捧着杯,冻的畏畏缩缩往公寓走。 福思太太和她丈夫去冰岛旅行了,公寓楼里静悄悄的,周嘉鱼从兜里拿钥匙,踏上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三阶,两阶,一阶。 周嘉鱼用嘴咬着纸杯,一只手拎着买回来的生姜,一只手找到那把钥匙,因为纸杯里的热气蒸腾,她眯着眼,脸色红润了些。 转过一个拐角,就是自己的房间。 啪的一声。 纸杯从嘴里掉下来,棕红色的茶水在她厚厚的雪地靴下炸开一大片水渍,有几滴落在那双锃亮漆黑的皮鞋上。 周嘉鱼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鼻头冻的红红的,半张着嘴,那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茫然失措的表情。 王谨骞只有随身带的一只黑色行李袋,被他扔在她房间门口,他穿着那件再熟悉不过的大衣,微微低着头,侧身倚在门上,正垂眼看着她。 周嘉鱼没穿高跟鞋,把自己裹的厚重,带着绒线帽子,在王谨骞面前像个小孩儿。 “你……” 话一出口,周嘉鱼才发觉自己鼻塞,说话都是瓮声瓮气的。她咳嗽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病态。 “你怎么来了?” 王谨骞平静的看着她,一瞬不瞬。“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周嘉鱼有一秒钟的失望,她抓着袋子里的生姜。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他更冷静一点。 “好。”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杯,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拿钥匙开门。 锁眼转动两圈,周嘉鱼走进去,让出身后十几平米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空间。 “进来吧。” 王谨骞踱步进屋,似乎在审视她的居住环境。 房间不大,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的习惯。 他背对着自己,周嘉鱼黯然关门,门锁轻微的咔嗒声。像对待一个并不相熟的朋友那样,她转身问他。 “你要喝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周嘉鱼瞳孔骤然放大,两片冰凉柔软的嘴唇被王谨骞死死咬住。她被他粗暴的推在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那不是亲吻,是发泄。 唇齿交接,没有任何温情的言语交流,他吸吮着她的唇瓣,偶尔用牙齿不轻不重的去咬。他的味道是干净的,有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让周嘉鱼情不自禁的去迎合她。 帽子因为挣扎掉在地上,身上厚厚的棉衣被他急切的脱下来,王谨骞用胳膊勒着她的腰,恨不得让她嵌到自己身体里。一只微凉的手从她宽大的毛衣下摆探进去,好像只有真真切切的摸到她,心里那种恐慌才会微微舒展一点。 王谨骞闻着她身上的气息,轻声呢喃。“嘉鱼,我好想你………” 冰凉的手指碰到后背温热的皮肤,周嘉鱼刺激的一个激灵。她鼻塞本就呼吸不顺畅,嘴被堵住更觉缺氧,只感觉自己快上不来气。 她用手死命的锤着他的背,不惜用手去抓王谨骞的后颈。 她没有指甲也没抓疼他,但王谨骞动作一僵,还是停下来了。 这话很久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 周嘉鱼浑身发抖,眼眶通红。“所以呢你大老远从纽约来等在这里,想跟我一.炮泯恩仇?” 口齿一如既往的伶俐啊…… 几个月不见,她人瘦了一圈,好像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王谨骞喘着粗气,扭头无声骂了一句,他真是在这种情况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向来是一个准备完全的人,来时想好的那么多说服她的话那么多道歉的话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都跑到脑后去了。 他对她,直接用最难以启齿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思念。 他看着她嫣红的脸颊,一只手脱了大衣随意甩在一边,语气笃定。 “对。” “如果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这是那天晚上她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的还给她。现在王谨骞一点也不认为那个时候适当的停止是很好的办法,他错失过一次,再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了。 周嘉鱼被王谨骞扔到床上,没几分钟就扯的精.光。 周嘉鱼被他撩的浑身虚.软,没有一点力气。她着头,气急败坏。“王谨骞你混蛋!!!” 一句话好似奖赏,让他更加兴奋。他攥着她的腰,伸手灵巧的解开她背后的搭扣。“之所以骂我混蛋,是因为你希望我用一种更绅士的做法来面对你,但是嘉鱼………”王谨骞急切分开她的腿,冷静全无,动作刺激让周嘉鱼一下子弓腰呜咽出声。 “可是不让你口是心非,这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王谨骞把手覆盖到她的小.腹上,呼吸喷在周嘉鱼耳边,迫使她紧紧的贴着自己,隐忍出声。 “你走以后,我曾经很可笑的想,如果你这里,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那样我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到你身边,和你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周嘉鱼额头尽湿,她偏过头,压抑着呻.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有了……我也不会……不会留着的。” “你不会。”王谨骞吻着她,语气一下变的温情起来,可是腰下却是狠狠一动。“你不会舍得的。” 你不会舍得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嘉鱼,有多渴望一个家。 太阳渐渐西沉,周嘉鱼被折腾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混沌间,忽然感觉到手指一片温热。 她恍惚睁开眼睛,好似看到王谨骞在把她的手指的指腹搁在掌心,小心亲吻。 ☆、第七十章 周嘉鱼幽幽转醒的时候,身边没人,时间已经几近凌晨。她裹在被子里,浑身黏腻,捂着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这间公寓是没有任何隔断的,除了一个浴室带着门,连厨房都是相通的。透过床边的玻璃窗,能看到客厅的露台。 露台的门紧关着,似乎是怕外头的冷气传进来。王谨骞换了一身更舒适的居家灰衣,正站在露台上抽烟。 烟该是在她练琴的琴架上拿的,embassy红色包装,味道醇厚干烈。 他头发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一只手搭在露台的栏杆上,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晚上快要零度的气温,他光着脚,一点也不觉得冷。 周嘉鱼咬牙翻了个身,却意外的觉得头似乎没有那么疼了,鼻子也没有那么堵得慌,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流动的比往常更快一点,手心脚心都是热乎乎的。 除了这个以外,周嘉鱼更加羞.耻的发现,纵然她嘴再硬,面对他的时候再冷淡,可是两个人一旦到了床上,是真的谁都骗不了谁。 并非久旷寂寞,而是真的只有在肌肤相亲的那一刻时从灵魂爆发的战栗,并且一切爱恨都随着这种强烈的感官刺激暂时抛到脑后,她想的做的,都是一对相爱的人彼此间最痛快的。 起初她不肯配合,拼了命的报复他,一点也不想让他好过,王谨骞也是如此,她越反抗他就越狠,最后王谨骞到底是坳不过她,动作开始慢慢变的温柔而小心,像是珍惜一件宝贝。 从最开始的暴烈疼痛变位颤抖到不能自拔,是两个人在用最诚实的身体语言来描述这一段时间的折磨。 周嘉鱼用被子裹住自己,硬撑着起床去浴室,她现在急需一个热水澡,让自己变的更有精神一点。 王谨骞闻声回头,隔着一道玻璃门,周嘉鱼看都没看他,径直走了。 他衔着烟卷,被烟雾熏的微微眯着眼睛,听着水龙头里哗哗的水声,忽然咧开嘴笑了。 周嘉鱼在浴室里洗澡,空间不大的地方被热气弄的雾腾腾的,换了新的内.衣和睡袍,她顶着一头还没擦干的头发走出来,脚踩在门口的防水垫上落下一个个湿脚印。 脚垫的门口整齐的放着她的拖鞋。 王谨骞拿着一只大的马克杯,正倚在流理台上等她。 他把杯递过去,“刚煮好的。” 周嘉鱼没接,垂下睫毛看了一眼。白色的马克杯里盛了四分之三的姜水,生姜被切的分不出来是块状还是条状,歪歪扭扭的。 “我的药呢?”她记得姜和药是放在一起的。 王谨骞见她不喝,把杯放在一旁,大方坦白。“我扔了。” 药里有b类成份,他故意不让她吃,明明是做了偷偷摸摸的一件事,可是承认的这么磊落,又偏偏让人生不起气来。 周嘉鱼沉默,打算绕开他。 “对不起。” 他自她身后抱住她,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轻轻的,一挣就能挣开。 王谨骞抿着唇,把下颌抵在她颈窝,周嘉鱼微湿的头发蹭在他脸上,痒痒的。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好似诱哄。“我不该连问都不问就让你一个人来英国。” “要不是王源告诉我你之前放弃了去美国的进修机会,我可能到现在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来找你。嘉鱼,我真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妈妈已经回来了。” 我不知道咱们两个关系岌岌可危的时候,你一个人还在面临着亲情的胁迫和折磨。 她一点也不好,这是王谨骞见到她以后的第一直觉。 寒冷的英国街头,他站在楼上注视她从那条长街走回这里,两只手捧着热热的茶水,偶尔冻的冷了会跳一跳脚,神情虽然从容,但是也有孤独。 那种孤独并非是她身处异地没有朋友家人的孤独,那是,自我封闭。是一种自己不想让自己快乐起来的状态。 尤其是在阳台看到她大提琴旁边的烟。 他不知道周嘉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这个,虽然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但是王谨骞知道这东西会让人在什么状态下才会去尝试和触碰。 压抑,抑郁,越来越沉默,眼睛里没有任何希冀和企盼。 他站在露台上,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寂寞望着楼下的样子。 那种从骨子里绵延出来的钝痛感,是王谨骞从来没有过的。他觉得,如果没有自己来干涉她的生活,可能周嘉鱼,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那个在北京和朋友嘻嘻哈哈的傻大姐,还是什么时候考虑事情永远心情要比道理占前位的爽快姑娘。 可是既然来干涉了,他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 所以在周嘉鱼沉睡的几个小时里,王谨骞都在想这件事。 “不管我之前做错了什么,都再没有第二次了。”王谨骞把眼神放到她指肚上尚未愈合好的水泡,深沉而严肃。 “原谅我好吗?” 当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东西被在乎的人说出来,那感觉格外委屈。 周嘉鱼眼角含泪,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在万籁俱静的夜里,能听到强健有力的心跳。 “王谨骞………” “你确定你不会再抛弃我一次吗?” 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第一次肯正视他的眼睛。 王谨骞感叹,“嘉鱼,那只是一次意外。” “那天晚上我去你家楼下找你就是要带你走的。从我接到美国传来的消息开始,我一直都在着人办你签证的事情。” 王谨骞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比我提出先走。所以我很愤怒,出于自尊也好骄傲也罢,我不想在你提出分手之后再继续坚持,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从来都没想过跟你分开。” “就是走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之后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只不过你比我厉害,让这段时间提前了。” 周嘉鱼低下头,躲开他。“我累了,想先睡了……” 王谨骞拉住她,捏住她的脸强迫她看自己。“逃避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周嘉鱼原地深呼吸几秒,终于坦白。“我没有拒绝你,我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她清越的声音在一室空旷中响起,淡淡的。“王谨骞,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吗?” 王谨骞一顿。 周嘉鱼吸了吸鼻子,扯下床被子裹住自己,顺势坐在地下。“以前我觉得我挺惨的,爹不亲娘不爱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初恋还被人花了几年积蓄之后被人一脚蹬了,所以我在人前挺虚张声势的,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可怜,后来我碰上你,我就觉得你是真的可怕,你能一眼就洞穿我所有想法然后再装作视而不见,不得不说,至少对我,很受用。” 她伸手攥住他垂在腿边的手指,“我没那么傻,你刚回来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后来你在车里跟我开玩笑,我也对你的心思有怀疑,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以为你只是想在回家的这段时间和其他人一样给自己找个伴儿,再后来我在酒吧街出事儿看见你为了我跟别人打架,那时候你满脸血真给我吓坏了,我都想了,你要是破相了或者哪儿让人打出了什么后遗症,我就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 “现在想想,可能一辈子对我来说,有点长。” 她仰起头,幽幽的。“以前我觉得感情是我生命的全部,亲情爱情友情,每一个人我都很珍惜,我甚至觉得没有他们可能我会死。所以那个时候和你分手我什么傻事都想过,但是现在我来了这边,我才知道其实我的生活并不是仅有这些。” “王谨骞,我有我的学习,有大提琴,结识了很多很多的新朋友,我看到了除了北京以外不一样的生活,我……”周嘉鱼停下来,似乎在斟酌自己的措辞。“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就这样……,闹出了那么不好的事情,你爸爸你妈妈一定会不喜欢我,我自己这关就过不去,我想等自己变成更好的人,然后再坦然的跟你在一起。” 周嘉鱼坐着,王谨骞站着,她往前蹭了蹭,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就像别人说的那样,你面对我的时候给的全都是你尽所能及的一切,能忍的不能忍的你都忍了,可是除了我以外的你,我也要去接受。” 王谨骞明白了,他生硬的拉开她,一只手还别扭的扣在自己背后不让她放开。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怎么总是受到无关外人的影响。” “你只要知道我做的不会伤害你,这不就行了吗?至于别人的死活你为什么要管?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去相信我?你总是在我还没有任何表达的时候就先对自己下了否认,嘉鱼,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信任我,所以我们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周嘉鱼被他说的一滞,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有半分无措,半分难过。 那是她通常觉得自己做错了又嘴硬不肯低头时的经典表情 王谨骞心软,一把把她重新抱回来。“不管之前到底是谁错了,这事儿翻篇了再也不提了,你愿意学我就等着你,什么时候你学完了想回去了再回去,咱俩好好的,不闹了行吗?” 周嘉鱼不做声。 王谨骞急的抓耳挠腮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以前是我嘴硬,现在我明告儿你我这辈子就你一人了,是死是活都跟你耗着,不换了。” “鱼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周嘉鱼抱着他的手握紧了些,困意渐渐袭来,她闻着他身上自己熟悉的味道,嗫嚅道。“以后,别在说分开这样的话了。” 王谨骞兴奋,捧着她的脸。“不说了不说了,打死都不说了!” 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想搂着她温存一会儿,看到床单上的痕迹难得尴尬起来。 “今天手重了点……没控制住……” 周嘉鱼翻了个身,用睡衣上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对着他。 时间久到王谨骞以为她快睡着了的时候,周嘉鱼忽然转过身,默默的,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王谨骞喉结滚动,俯身去吻她。“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第72章 正文完 天气渐渐转暖,熬过了伦敦最寒冷的两个月,好像什么都变得生机勃勃.起来,连着街上的行人都是带着微笑的。 周嘉鱼最近的状态明显有了改变,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胡烨今天从伯明翰过来约周嘉鱼吃晚餐,她最近一直在忙去墨尔本办慈善展览的事情,母女二人有一个多月未见。 她订了一家很昂贵的私人餐厅。 周嘉鱼在她对面熟练快速的拌着沙拉,嘴角是不自觉上翘的。胡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给她添了些红酒。 “最近心情不错?” 周嘉鱼点头,“非常好。” “学校呢?有没有什么麻烦事?学习还跟得上吗?” 周嘉鱼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甘蓝,胃口大开,专心吃饭。“没什么麻烦,都挺好的。” 今天她意外的穿了一件嫩粉色的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配上一双刷的干干净净的球鞋,倒是像极了刚刚走入校门的大学生,以往一直披在肩后的长发被她稍稍剪短了些,在脑后利索梳起了马尾。 那一把漆黑乌亮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胡烨淡淡笑着,抽出一支烟来。“因为那个中国男孩?” 周嘉鱼一愣,慢慢放下刀叉。“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妈妈啊。”胡烨啪的一声点燃了烟,招呼侍者递来一支烟灰缸。“而且你现在的样子,除了恋爱以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她拿起自己的烟,递给周嘉鱼。“喏。” 周嘉鱼靠在椅背上,盯着胡烨,一字一顿。“谢谢,我戒了。” 胡烨毫不在意的收回手,“嘉鱼,我……” “我不喜欢你这么做。”周嘉鱼打断她,笑意敛起一些。“你是我妈妈没错,但不代表你可以无限度干涉我的*,而且,还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周嘉鱼想了想,“房东福思太太是你的朋友对吗?” 胡烨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她笑了笑,有点骄傲。“你很聪明,比我年轻的时候要聪明。” “她是我在伯明翰的一个朋友,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边,算是……一种并不太光明的监护吧,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对你掌控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在水晶灯暖色灯光下照耀的胡烨妆容精致,穿着孔雀蓝的套装,从手表到皮包,无一不符合对上流社会女人的的定义。可是,在她的眼角,却又几道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掩饰的皱纹。 她也老了啊…… 在周嘉鱼的印象里,胡烨永远是那个在自己和父亲面前骄傲美丽的女人,她不会哭,不会认输,永远昂着头。 她收回盯着胡烨的目光,淡淡的抿了口酒。“不要再这么做了,我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 胡烨伤神,语气不无感慨。“你答应和我来英国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其实现在想想,你哪里是真的想跟我生活在一起呢,就是给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而已。” “那你怪我吗?”周嘉鱼抬眼,咬着叉子。“怪我利用你来英国。” 胡烨失笑,“怎么会呢?” “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不是掏心掏肺对自己的孩子的,我巴不得能给你的多一点,再多一点。同样,妈妈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胡烨把手放到周嘉鱼的手上,轻轻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你和谁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值得依靠,值得在一起生活,这关乎你的未来。妈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在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之后,才能醒悟一些道理。” 周嘉鱼没收回自己的手,难得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她不想和胡烨再恶言相向。 “我们不会的。” “我很爱他,他对我也很好,至于以前,每个人恋爱的时候都有磨合,那只是我们之间一个小插曲,现在误会说开了,我不觉得会对我们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妈,我尊重你所以告诉你这些,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尊重我的选择。” “他真的很好。” 胡烨受宠若惊,这是周嘉鱼第一次叫她妈。 她眼眶慢慢蓄起眼泪,强忍着鼻酸点点头。“好,妈尊重你。” 其实王谨骞在之前一个月来看周嘉鱼的时候,曾经偶遇过她的母亲。那时候他送周嘉鱼回学校,恰好遇见了等在门口来看她的妈妈。 王谨骞之前只听说过胡烨,从来没见过,但是一眼见到那张和周嘉鱼相似的面孔,他就了然。为了不让周嘉鱼互相介绍的时候尴尬,他主动和胡烨握手问好。 对于这个从小就抛弃了周嘉鱼的人,王谨骞实在很难说服自己平和看待她,但是该有的礼貌和尊重,他一分都没少。 胡烨打量着王谨骞,不动声色的讲了几句话便上车离开。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呢,一个在金融报纸上常常占据头版的人,一个年轻的资本家,一个让周嘉鱼伤筋动骨一切喜怒哀乐皆为他变化的中国男孩,从那个时候起,胡烨就知道,周嘉鱼这个决定,再更改几乎不可能。 那个年轻的中国男人有能力,有手段,甚至很聪明的不去过问母女二人的关系。他懂得在什么时候维护周嘉鱼的周全,懂得在什么时候该进行最大的让步。 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让胡烨很难反驳。 气氛因为这样一场对话让母女二人之间的隔阂少了很多,胡烨也试着尽量用一个平和的母亲心态来对待女儿。 “你还有几个月进修期就结束了,有什么打算吗?” “唔?还没什么打算。” 周嘉鱼眨眨眼,她不知道王谨骞是怎么考虑的,英国学习结束之后她可以留在这里或者回国,但是这样的话,势必就会给两个人造成分居异地的状态,他现在工作很忙,继上次他从澳洲回来之后,两个人几乎是一个月才见上一面,她学习紧张,王谨骞也不愿意让她折腾,从来都是他趁着周末从纽约过来,然后在乘夜航飞回去。 有一次他想她想得紧,在她公寓里等了好长时间周嘉鱼才回来,然后饿狼扑食似的就把人压在床上,周嘉鱼咯咯笑了一会儿,王谨骞才发现不对劲。 他黑着脸,不爽两个字大大的写在脑门上。 周嘉鱼往他怀里钻了钻,一双小手往下不轻不重的摸,故意撩他。“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呀!” 当晚他把手放到她小腹上哄她睡觉,自己惆怅的躺了一会儿才幽幽感慨。“我现在竟然沦为和你大姨.妈一个待遇。” 周嘉鱼奇怪,“什么?” 王谨骞痛苦的用被子蒙住头,傲娇打滚。“一个月来一回还不受待见呗……” 一想到前一阵他眼睛里的血丝,周嘉鱼就不想用这样的事情再给他压力,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胡烨点点头,“那你希望妈妈为你做些什么吗?” 周嘉鱼含着冰块,认真考虑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这话你要是早一年前问我,可能我会说让你回北京,然后让周景平离婚,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但是现在……”周嘉鱼收了笑容,低下头。“现在我只想你们生活的都好,我不想成为你们任何人的负担。” 胡烨动容,以前从来不能理解那些同龄人中见到孩子成长时的那份欣喜,因为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资格,她缺失了周嘉鱼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所以胡烨一度以为这是她看上去光辉璀璨的人生里,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但是她没想到,上天终于可怜她,给了一个见证女儿成长的机会。 她欣慰,泪光晶莹。“谢谢你,嘉鱼。” “妈妈不会让你失望的。” ………… 最近什么都好,周嘉鱼也即将迎来毕业乐团首场对外演出,这场演出,不但有世界知名爱乐乐团指挥家亲自操刀,而且受学校影响,还会有社会各界音乐人士前来观看,最重要的是,她作为首位亚洲大提琴乐手,将有个人独奏二十三分钟的机会。 在皇家艾伯特演奏大厅,她将被更多喜爱音乐的人知晓和品评,这是作为大提琴演奏者的,最高荣誉。 周嘉鱼告诉王谨骞这件事的时候,王谨骞正低头签着什么东西。 “你能来吗?”透过沙沙的话筒,周嘉鱼不无期冀。 王谨骞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莫妮卡,“现在还不好说啊,”他安抚她,“老布鲁士身体才刚刚恢复,不过我尽量。” 老布鲁士威尔先生身体康复,投行很多事情需要交接给他过目,期间还要面试参与新的执行人方案,王谨骞应接不暇。 周嘉鱼有点失望,但还是不忘让他放心。“你忙你的事情,来不了也没关系的,千万别赶。” “我知道。”王谨骞挂了电话,在日程表上刷刷翻到周嘉鱼演出那一天,用手指轻轻在上面敲了敲。 晚上八点,艾伯特演奏大厅。 圆形大剧场的建筑造型内,坐满了前来看音乐会的观众,乐团一百一十二名演奏者,女性统一身着耀眼金色礼服,男士一律白色西装,打着金色的领结。 周嘉鱼坐在礼台左侧十分显眼的位置,除了她一身拖尾长裙以外,最让人关注的,是她那张中国面孔。 一头长发被造型师梳成了上世纪英国名媛的造型,用别致的钻石夹在脑后固定,额前还带了一圈橄榄枝,以往从来都是淡妆示人的她也化上了精致浓妆,眼尾和衣裙同色的金粉点缀,让她远远看上去,就像古老神圣的雅典娜。 大挂钟敲了八声,通场鸦雀无声,坐席上方灯光放暗,指挥家上台,射灯放亮,照出舞台上庞大的演出阵容。 全体演奏者鞠躬,落座。 指挥官右手抬起,指挥棒微抬。 左侧全部弓弦乐演奏者琴杆举起,悬在提琴上方,右侧管弦乐全部放置嘴边。 全场寂静无声。 倒计时三秒,指挥棒骤然下落,演奏会正式开始。 音乐盛宴,从来都是让人身心愉悦的,长达两个小时的演奏中,除了《蓝色多瑙河》《拉德斯基进行曲》这样的经典曲目外,还有乐团排练过高难度的《门罗》《布鲁赫》等,周嘉鱼坐在十二位大提琴演奏者之首,全程专注投入。 最后二十分钟,是个人独奏。 给周嘉鱼伴奏的,是知名钢琴家她音乐学院的同校校友,洛夫帕德先生。她自幕布右方款款而出,笑容大方。 走到这一步,努力固然,幸运兼顾。 观众太多了,多到她没时间一一去看,在另外的国度,她能有这样的荣耀和机遇,其实是希望自己的亲人和好友在身边的。 没人知道,这是周嘉鱼第一次在如此规模的地方进行单独演出,而且所有协奏者,皆是资历名声远在自己之上的大家。 她一如刚才那样,对所有观众和伴奏者鞠躬致谢。 一个人在台上的周嘉鱼,是安静的,不似集体演出时那般激烈,她眉眼低垂,音符从手中弦下流淌,自成一段故事。 现在经过了一些事情的她,不仅仅是合格的大提琴家,还是一位温柔的,对待任何荣辱都会淡然处之的女性,她心中有无限温情和爱意,对未来抱有最好的期待。 独奏结束,全体观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断。 演奏的主持人上台,示意周嘉鱼留步,同时音乐会所有参与演出人员上台,周嘉鱼一时被推到了舞台中心。 她茫然回头,心里开始莫名慌了起来。 主持人拿着手稿,站在麦克旁,“受校方委托,音乐学院院长及英国艺术委员会(ace)授意,我本人很荣幸的宣布,伦敦大学皇家音乐学院留学生乐团自即日起,与美国布鲁士威尔投行达成长久合作关系,并纳入旗下全球纳德音乐公司,相信在将来,我们的演奏者将会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演奏家,让我们共同祝愿——” 金头发的男人扬起手,情绪高昂。“这将是音乐界最伟大的一次盛会,我们完全相信,他们有实力被更多人所知晓!下面,请我们最亲爱的合作方,布鲁士投行代表人上台致辞。” 王谨骞一身黑色西装,自观众席底层第二排起身,单手系着衣服上第二颗纽扣,朝台上缓步而来。 眼神明亮,身体挺拔,从容不迫。 周嘉鱼目光追随着他从台下至台上,脚下如生根般一动不动。 台下闪光灯不停,美国投资巨鳄出现在英国的音乐演奏大厅,明天又是一桩好新闻。 主持人让出麦克的位置,王谨骞与乐团团长劳伦教授微笑拥抱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台下已经有年轻的女观众在控制不住的窃窃私语。 王谨骞并没有看向周嘉鱼,他打开委员会授意的文书,像宣布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短短几行收购合作证书,被他低沉嗓音从扩音器传遍立体混响的音乐大厅,硬是惊起了片片欢呼庆贺。 王谨骞清俊微笑,礼貌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一串流畅标准的英文缓缓响起。 “。” 我很荣幸能代表布鲁士威尔投行出席此次活动,但是现在,是我的一点私事。 观众慢慢安静下来,彼此小声兴奋交谈,就连乐团同行,皆是一脸茫然之色。 王谨骞转身看向舞台中央那个一身金色长裙,神情懵懂惊讶的女孩。 短短几步远,他走的信誓旦旦,稳重有力。 周嘉鱼看着他,忘记眨眼,忘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台下有人醒悟般惊呼,乐团的同行惊愕捂嘴,在大家期待紧张的目光里,王谨骞望着周嘉鱼,缓缓单膝跪地。 在他的掌心,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深蓝色礼盒,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那颗份量惊人的钻石熠熠生辉,指圈内侧,清清楚楚的刻着王谨骞的名字。 台下彻底炸开,连主持人都在激动的拿着话筒尖叫。 单膝跪地的时候,王谨骞对着周嘉鱼,难得有了语塞的时候。 “一个没什么新意的礼物,一个很老套的方式。”他把她的手执起,放在自己胸膛左侧,“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 王谨骞漆黑的瞳孔里能映出周嘉鱼的身影,好像他得视线范围内,只有她。 “你说你要等到自己变成更好的人,嘉鱼,一个人只要活着,那他永远都在变化,可是最合适结婚的时机也只有一次,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我想我也等到了你最好的时候,现在我想问问你——” 他提高了嗓音,在近千平米的演奏大厅内掷地有声,严肃而郑重。 “周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同我组建一个家庭吗?” 他穿着最正式黑色西装,在向最心爱的女孩求婚。 周围,台上,台下,全都是一拨高过一拨的欢呼声,每一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喊着“marryhim”。 周嘉鱼热泪盈眶,在众人的注视中,她点头,心中百感丛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组建一个家庭,然后永不分离。 在同学老师和陌生人的祝贺下,在自己得到最大的荣耀瞩目的时刻,周嘉鱼除了大提琴以外,终于在这个平常而又让人难忘的夜里,迎来了人生中的婚姻。 和她最爱的人。 自此以后,王谨骞三个字融入她的生命,生生世世再难忘。 后记: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王谨骞问周嘉鱼,如果当初我没有更主动一点,没有去英国找你,是不是我们俩,也就这样了? 周嘉鱼看着远方山脉绵延起伏,平静道,一个等字罢了,等不到你来,那就等到我更勇敢一点去找你。 王谨骞恶劣问她,对自己那么有自信?就不怕我变心? 周嘉鱼笑,歪头看他,那我就在你婚礼上给你拉二泉映月当贺礼啊。 王谨骞牵着周嘉鱼的手,车子渐渐在公路上越开越远,天边夕阳渐下,皆是一片温暖之色。 2015年8月27日晚正文完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