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终于等到你 作者:岁惟 【文案】 谢芷默的人生按部就班, 唯一的不同是成为了旅行摄影师,在微博上走红。 拥有一百万粉丝的当天,她错发了一张照片, 铺天盖地的评论涌上来——“卧槽新模特帅cry”“这不会是你男票吧?” 她笑笑,那是她回不去的从前。 ◆如果不是千千万万次期许,又凭何再度相遇。◆ 【入坑指南】 ◆1V1,双C,狗血慎入,也撒糖,酸甜味。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主角:谢芷默,聂子臣 ┃ 配角:林隽,秦沐,明笙 ┃ 其它:1V1,双C,酸甜暖萌,日更不辍 ============= ☆、第一章   谢芷默微博粉丝涨到一百万的当天,收到了新东家的劳务合同。   甲方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时尚杂志《COSTUME》,而谢芷默只是一个在微博上发布作品的网红旅行摄影师。也就是她走运,才能被《COSTUME》伸出的橄榄枝砸中。   她即将有固定的工作,有五险一金,不再是亲戚眼里那个“二十七岁了整天在外头跑的无业游民”。谢芷默苦笑的同时,心底居然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   有得必有失。工作稳定的同时,意味着她的作品也不再完全受自己支配。   她要拍商业大片了。   粉丝们群情激奋,在发布她签约《COSTUME》的那条微博下面,闹得不可开交。   大多数声音都是——“大大真的要转型拍商业了吗?像大大这种有灵气的摄影师不多见了,拍商业太可惜了。”   也有少数力挺她的——“我是从默大发布第一个《新藏之约》系列的时候就追着看的元老粉了,默大拍的商业片质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忧——“默大选择什么样的工作无所谓,我们关心的是,大大以后还会出新的《旅途》系列吗?”   谢芷默滚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   会吗?还是会的吧。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踏遍四海八方了。   年轻的时候有爱好,喜欢旅行,喜欢摄影,这些年也一直奔波在路上,偶尔在微博上记录那些摄人心魄的风景。其实能有这么多人喜欢过她的年轻肆意,陪她走过这一程,她已经比寻常人幸运得多了。   毕竟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到了年纪,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嫁人,要安定。   失神间,Q~Q上闪动起一只猫的头像。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林隽”向你发送文件“签约合同.PDF”,确认接收吗?   谢芷默点下“确认”,给他打下一行字:“这么快就看好了?”   林隽的回答很简练:“《COSTUME》背后是千月集团,一向财大气粗,怎么会屑于在合同上动手脚。”   谢芷默打开他审过一遍的文档,虽然整个合同没有大的问题,他还是事无巨细地把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标红。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出于律师的职业敏感,他替她耐心地一个个写了批注,提醒她可能会衍生的纠纷,供她自己衡量是否接受。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谢芷默发了一个Q~Q自带的拥抱表情过去:“够朋友!等你这趟出差回来,请你吃大餐,你想吃哪一家,随便挑!”   林隽仿佛完全没有被她的热情影响,在屏幕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这么高兴吗,签约《COSTUME》?”   “高兴啊!我不愧是江湖人称逢奖必中小红手~多少大触挤破了脑袋想当《COSTUME》的特聘摄影师啊,能挑中我简直是天上砸馅饼!”   对方的回答只有冷冰冰三个字:“说实话。”   谢芷默的兴高采烈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被这么迎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沉默了。   手指搁在键盘上,好不容易打了几个字,又通通删掉。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的,我妈妈那边,想让我安定下来。”   对话框突然安静了。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城市被灯光浸没,像绵延万里的寂寥辰星。   屏幕另一头,林隽抿了口速溶咖啡,揉了揉眉心。   谢芷默这个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二十一岁那年背着相机,就敢一个人横穿新藏线。年轻的时候无比地肆无忌惮,谈过一个混混男朋友,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就敢上民政局结婚。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活得肆情恣意的谢芷默,对她妈妈却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林隽哭笑不得,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翻飞:“你为了你妈妈上建筑系,为了你妈妈去相亲,现在连事业也要遂你妈妈的心意了?”   打完这一行字,他神情疲惫地靠上椅背,右手食指在Backspace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长长的一行问句马上化整为零,变成一段令人叹息的空白。   已经十二月了,零下三度。   谢芷默双手抱着一杯热牛奶,坐在电脑前呵热气,等了好久,林隽的头像才重新闪起来。   回复很简短,干净利落的一句:“Oyama Sushi,请不请?”   Oyama Sushi,S市十分有名的一家日式料理,人均一千。沉浸在淡淡怅惘里的谢芷默瞬间清醒了,仿佛刚被人捅过一刀,一边泣血一边回复:“……请。”自己嘴贱说的请客,流着泪也要吃完。   林隽放下笔记本,没奈何地笑了,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屏幕。谢芷默的头像在他的指腹下,没心没肺地笑着。   说你什么好呢。“拒绝”这两个字,一共十六画,你不会写吗?   可这些,谢芷默全然不知。   她想的是:他如今是S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里的青年才俊,频频出差,坐飞机的频率比她这个把旅行当职业的人都勤快。人家这么忙,总是叨扰他太不好意思了。   于是,很快就互道了晚安。   谢芷默百无聊赖,重新打开微博,评论又涨了一千多。质疑、维护、讥嘲、探询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与她剥离开的虚幻世界。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她关了电脑关了灯,无力地倒上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变得安于现状,变得易于妥协,变得不再易喜易怒……刚开始在微博上发布摄影集的时候,遇到一点点不屑的声音,都会气愤委屈得和朋友诉苦,如今面对着全世界的不理解,居然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大概是老了吧。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片黑暗里,她摁亮手机屏幕,打开那个命名为“新藏线”的文件夹。   照片拍摄时间显示为六年前。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手机,只有这个文件夹,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备份,导入新的系统里。就像是属于过去的一枚芯片,植入新鲜的、面目全非的血液里。   海拔4000米无遮无拦的阳光,炽烈得像是能把人心炙化。一望无际的雪山起伏连绵,自邈邈远方延绵至镜头前。澄蓝的圣湖像是一面剔透的菱镜,倒映纯净的天光,宛若收尽了世间所有明澈绮丽,美得令人窒息。   而照片上的男人,背靠皑皑雪山,简单的黑色大衣,没有任何修饰。可他身姿若松,站在茫茫雪海间,仿佛比这景色更瑰丽耀眼。   谢芷默机械地一张张翻过去,突然翻到一张特写。   年轻男人的脸英俊得挑不出半点差错,对着镜头朗然地笑,眼底是化不开的甜蜜宠溺,和属于少年的一丝丝痞气。他明如星斗的眸子里,依稀能看见她举着相机的身影。   这些照片,哪里是“新藏线”。   如果她的记忆也是一个储存器,那么这个文件夹应该被命名为——“聂子臣”。   谢芷默迅速地退出了相册。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温温热热的,浸着潮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绪,重新去面对这个二十七岁的,真实的世界。   她打开微博。前段时间去清迈拍的寺庙特辑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手机里也存了好几张精缩版的宣传图。她斟酌着字句,在输入框里打下向粉丝们的交代:   “签约了《COSTUME》之后,《旅途》系列还是会照常发布,请大家不用担心。这是预告过的第三十七站,清迈。感谢老朋友@明笙女神出镜。这些十五世纪的寺庙承载着泰北古老的历史,我很喜欢,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喜欢。”   措辞颇为官方,但也算给一直支持她的粉丝们一个清楚的回应了。谢芷默仔细检查了两遍用语,确认无误之后才快速地点开相册,随便点了三张早就准备好的风景照,按下发送。   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闭眼喘息。   手机很快响起有新消息的提示音,铺天盖地的评论涌进来,在她耳边萦绕不绝。   突然间,谢芷默睁开眼,疯了一样抓起手机,点开她刚刚发送出去的图片。看清楚的一瞬间,她哀嚎一声,欲哭无泪得简直想把自己按进屏幕里。   这哪是清迈的照片!   熟悉的俊朗容颜,笑眸璀璨如星,在冰凉的屏幕上,明亮得晃眼。 作者有话要说:  1、新坑1V1,双C,暖甜萌,三观正,撒糖狠。男主下一章现身。   2、存稿多多,日更不辍,每天早上10:00存稿箱准时更新!绝不弃坑!   3、开坑留言都是有红包哒-v-   4、请不要大意地点击文名下面的【收藏此文章】按钮吧!百分百几率领取勤奋靠谱萌物作者一只哟~\(≧▽≦)/~喵~ ☆、第二章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好友明笙。   明笙从她成名早期就和她合作,是谢芷默的御用模特,早年在网络上飞速蹿红,现在已经是老一辈的宅男女神。谢芷默的清迈特辑和她合作拍摄,所以发布宣传照的那条微博,理所应当地@了她。   明笙正在邻市泡温泉,看到照片吓得直接拨了她的电话:“怎么回事?你干嘛放个男人的照片,还说是我!我朋友都跑来问我是不是变性了!”   “哪有这么严重……”谢芷默被她的一惊一乍吼得额头突突地跳。以她百万粉丝的影响力,不过几分钟的事,网上已经有不少转载了。她正头疼怎么解决,嘴上安抚道,“都怪我精神恍惚。放心吧,更正的微博很快就出来了,不会影响你的女神形象。”   明笙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笑:“摸摸你,签约风波把你折腾得不轻吧?”   “还好。”   居然对她这么冷淡。明笙撇撇嘴,把话题转去别处:“我说,那个男人是谁啊?看着还挺帅的,是你的新模特么?怎么都不告诉我……唉,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谢芷默用肩膀夹着手机,在电脑上输入新的微博,官方解释总是最费脑筋,又是一心两用,更加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不是模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好吗?”   “哎……”明笙还想再问,电话已经传来了忙音。   还真是有了新欢啊?认识这么多年,谢芷默还是头一回用这种急不可耐的语气挂掉她的电话呢。   官方解释附上正确的照片,很快发布了出去,粉丝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明笙女神怎么女扮男装了!”   ——“清迈特辑还是一样美,会继续支持的!”   但也有不少人关注刚才的乌龙照片。   ——“咦?刚才那是下一辑的模特吗,取景跟《新藏之约》好像,我都要认错了……”   谢芷默刷到这一条,心里咯噔一下。   有人回复上一条,八卦地猜测:“那些不像是摆拍照啊,会不会是芷默大大的男朋友?”   对方激动地回应:“真的吗?!看上去超帅的,我还以为是小鲜肉呢!”   谢芷默看得头更疼了,干脆关掉微博客户端,眼不见为净。   关掉之前,她瞥了一眼自己时刻在增长的粉丝数。   关注者:1003154。   世界有七十亿人口。这一百万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人,是你呢?这一百万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人,会偶然把这些照片给身边的人看,而那个人,恰好是你呢?   ※※※   徐助理捧着手机,正要出旋转门,突然“咦”了一声。   聂子臣今天看起来心情颇佳,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居然问了他一声:“什么事?”   神游天外的徐助理吓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连忙道:“聂、聂总,你认识这个摄影师吗?”   聂子臣淡淡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认证微博,博主是“摄影师谢芷默”。他默然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抬眸扫了一眼徐助理。   徐助理被这一眼看得油然生出一股饭碗不保的警觉,连忙解释:“哎,我就是觉得这模特,长得好像您哎……不过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可能是小模特可以比的!”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忙点开照片给他看大图。   没想到他家BOSS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推掉了他殷勤递去手机的手,淡淡道:“今天不用你开车,下班吧。”   徐助理呆呆地望着聂子臣一气呵成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顿时觉得自己的饭碗和这辆车一样,马上要绝尘而去了。他带着哭腔做最后努力:“聂总你这是去哪啊?”   “接女儿。”   “女……女儿?!”   ※※※   工作交接之际,谢芷默手头反倒没活干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拎着两盒营养品回家看妈妈,顺便在网上约了个驾校。   谢母是S市一所音乐学院的老教授,一个人寡居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偶尔会接私活,教小朋友弹钢琴。眼看就要退休了,谢母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谢芷默请了个钟点工照顾她,自己也时常回来探望。   谢芷默突然进门时,谢母正在吃早饭,简简单单的清粥鸡蛋,慢条斯理地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妈妈上午有一单家教呢。”   “没事的,我正好出去见教练,下午陪你逛超市。”谢芷默放下礼盒,坐在她对面帮她剥鸡蛋壳。   谢母点点头:“蛮好的,你以后也是要朝九晚五上班的人了,自己学会开车方便些。”说完看着桌上的营养品,又是补钙又是补锌,叹了口气,“你的钱也不是捡来的,总买这些做什么?自己家的妈妈,又不是见婆婆。”   谢芷默往她碗里放了个剥好的白煮蛋,得意地笑:“有钱,任性。”   谢母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好好说话。都哪里学来的?”   谢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分子,哪怕年过半百,举止谈吐也样样得体。谢父在世时虽然只是个国企小职员,但待人也是谦逊和气。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结合出谢芷默这个怪胎的,性子野,小时候是个皮猴,大了也收不了心。   幸好这两年知道收敛,给她介绍的对象也试着处起来了,工作也有着落了。   想到这,谢母的脸色总算缓和了点:“工作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上班?”   “妈,我虽然签了公司,但工种不一样,不用坐班的。”谢芷默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是特聘摄影师,杂志出一个项目,我负责去拍就行了,反正都在本市。”   谢母听得一知半解,听到“在本市”才满意了些:“这样多好。女孩子家,年纪不小了,别成天在外面晃。”   谢芷默牵牵嘴角,强挤了一个笑容:“知道了,妈。”   上午谢芷默去驾校交了学费,去医院打了体检证明,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家居然已经将近十点了。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屋里是悦耳的琴音,谢母在教琴。小孩子的技巧生疏,磕磕绊绊地才弹完一段练习曲,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有说不出的童真有趣,让她一时愣在了门口。   谢母的声音传来,分外温柔:“嗯,这一遍弹得不错,保持住,再来一次。”   小的时候学钢琴,谢母也是这样教她的。只不过她坐不住,一首曲子弹个大概就想换一首,下一首还没练熟,又不想弹了。饶是谢母这样的好脾气,也因为这事训过她好几次。最后也没能把十级证书考出来,停在不尴不尬的九级。   大学时候,有一次聂子臣突然来学校找她,谢芷默空手赴了约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只好把他拉去琴房,弹了一首曲子送给他。那大概是她弹得最认真的一次了,因为被他一直注视着,脸颊都微微发烫,心猿意马得弹错了好几个音,头一回懊恼自己小时候怎么没听妈妈的话,好好下苦功。   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双手捧着她通红的脸,像捧着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在掌心揉来揉去,就是不肯吃下腹。连笑话她的声音都清润好听:“羞什么?我媳妇多才多艺,哪里拿不出手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媳妇”这个词这么悦耳动听。   ……明明毫无关联的事,怎么会又想起他来了呢?   谢芷默神色有些黯然,晃了晃脑袋,才拧开锁孔。   正好两个小时到了,小朋友从琴凳上爬下来,甜甜地喊了声“谢谢老师”。五岁的小姑娘,小脸圆滚滚的,看着她的时候需要吃力地仰着头,煞是讨人喜欢。   可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分给乖巧可人的小朋友,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门口,一步都不敢踏进客厅。   里面的那个男人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礼貌谦和地跟谢母交谈:“悠悠调皮,给老师添麻烦了。”   谢母揉揉小悠悠的头,笑得慈眉善目:“哪里哪里,小孩子这么懂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女儿小时候学琴,三分钟就喊累呢!”   高大挺拔的男人蹲下来,替悠悠整理着衣领,仿佛漫不经心地一问:“您女儿?”   谢母温柔地笑着:“老大不小啦,要是早点听我的话结婚,现在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谢母笑得和乐融融,门口的谢芷默却是羞愤欲死,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谢母身边,埋怨地喊了一声:“妈!”   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震惊被谢母的话冲淡了不少,谢芷默平复了下呼吸,才勉强装出一副疏离的样子,明知故问:“这是?”   谢母笑道:“悠悠爸爸。”   那是聂子臣,她不敢忘记的聂子臣,如今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姑娘的父亲了……   谢芷默失神地哦了声,仿佛事不关己地点头,跟他说了声“你好”。   可一回头,她愣神的表情一定出卖了她。   他的笑容仿佛被时光镌刻在岁月里,半分未曾老去,一身CANTARELLI定制西服不及他眼眸耀眼。而那双璀璨得仿佛盛满星光的眸子,慢慢地,移到她绯红的耳廓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下虫,这文是固定早上9:55发出新章节的,其他时间看见都是捉虫不用care,特殊情况会提前说明~   ※※※   谢芷默:……作者你认真的吗,男主出场自带家眷是怎么回事,你准备让你家女主去当后妈?   作者:╮(╯▽╰)╭ ☆、第三章   谢母礼数周到,派谢芷默送一送这对“父女”。   谢芷默只象征性送到门口,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聂子臣演陌生人演上了瘾,满脸宠溺地抱住悠悠,柔声道:“快和阿姨说再见。”   悠悠很乖巧,拖长着喊:“阿——姨——再——见——”   谢芷默气得浑身发抖,回身进屋就关上了门,“砰”地一声。谢母嫌弃她:“怎么毛手毛脚的,关个门这么大动静?”   她不想被谢母撞破,直接冲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整个人才倒了下去。   面对他的时候还有力气装腔作势,现在一个人了,她诚实地翻开自己的心,才发现那里被熔出了多么大的一个窟窿,不停地灌着瑟瑟寒风。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当初……   罢了。   可是她以为再重逢,彼此至少还能相视一笑,道一声好久不见。毕竟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连她都不舍得用那么恶毒的嘴脸对待他,他怎么忍心这么肆无忌惮地,炫耀他的美满幸福?   谢母在外面不停地敲门:“出什么事了?”这丫头,怎么不让人省心呢。   谢芷默喘息了半晌,才打开门,呆头呆脑地笑笑:“刚才胃疼,吃了两片药就好了。”   谢母当然不信:“吃胃药锁门干什么?”   “关门的时候太用力,大概带到锁了……”谢芷默知道这个解释有多么百孔千疮,连忙转移谢母的注意力,朝门外努了努嘴,“刚才那个小朋友家长,经常来我们家吗?”   谢母摇了摇头,这才往回走:“平时都是妈妈来接的,爸爸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谢芷默怔住了,良久,喃喃道:“悠悠妈妈……长得好看吗?”   “好看呀,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保养得跟刚毕业的小姑娘一样,气质也不错。他们家基因真是好,你看悠悠长得那么漂亮……你以后要是能生这么可爱一个小娃娃给我抱抱,妈妈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后面谢母再说了什么,谢芷默都已经听不清了。   能陪他共度终生的人,当然该是这样,十全十美。   她早就该知道的,又在期待些什么?   ※※※   林隽打电话来的时候,谢芷默正在驾校练习倒车入库。   在几十次越过黄线之后,教练终于忍无可忍。这么简单的操作,一般人练习个几天也就会了,只有谢芷默,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学了这么久方向盘还是打不正。   谢芷默低眉顺眼地给教练道歉,下车去接林隽的电话。   林隽听她懊恼的声音,心下猜到了七八分:“被教练骂了?”   “是啊……你当初是怎么学的车啊,我都快把教练气走了。”谢芷默可怜巴巴地数着日子。因为很快要进入工作,她报的是一个突击班,科目一还没考,科目二先练起来了。没想到她这两天正巧状态不好,处处碰壁。   林隽那边传来机场的女声提示音,一边打趣她:“你不是逢奖必中小红手么?考试那天凭运气,眼睛一闭方向一打,说不定就通过了。”   “林!隽!”谢芷默磨刀霍霍了一会儿,突然正经起来,“你回S市啦?”   “嗯,刚下飞机。”   谢芷默看了眼表:“现在预约应该还来得及,晚上请你吃Oyama Sushi,一定赏脸哈!”   ※※※   Oyama Sushi中午不开门,只有晚上两场,一座难求。   聂子臣很少吃日料,坐在雅间里抬腕看表。低头的一瞬,一个小小的个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双马尾一甩一甩地扑到聂子臣怀里:“干爹抱!”   聂子臣把她抱上座位,顾千月才姗姗来迟,一见这副场景就蹙眉:“悠悠再这么跟你亲下去,她爸要跟你翻脸了。”   顾千月刚从公司出来,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妆容一丝不苟,哪怕嘴上说的是玩笑话,这么一蹙眉也有几分威严。   小悠悠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敲茶杯,敲得叮叮当当响:“不提爸爸那个坏人啦,又不带我来吃寿司!”这家店是她最喜欢的,只是顾千月夫妇工作都很忙,很少带她出来。   聂子臣笑着想说话,嘴角却凝住了。   顾千月这么一个人精,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餐厅门口幽暗的灯光下,一对年轻男女正说笑着走进大厅,长得都挺扎眼,凑在一起男才女貌,登对得很。   聂子臣的性取向很正常,不可能看的是男方,那就是……   “你女朋友?”顾千月挑了挑眉,这种都市狗血剧情她也见得不少了。   聂子臣早已神态自若:“不是。”   再精明的女人也是八卦的,顾千月穷追不舍:“那就是,看上的女孩子?”   聂子臣不置可否,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盯着雅间外的女孩看:“你觉得她跟我,般配么?千月姐?”   顾千月目光在那对男女身上打量,狡黠地一笑:“彼此彼此吧。”很明显地弦外有音。   聂子臣居然没有不高兴,牵起嘴角笑了笑,摊开菜单问悠悠:“饿了没有?”   ※※※   与此同时,刚落座的谢芷默正四处张望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林隽把菜单递给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一进门就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大概是多心了吧。谢芷默再一恍神,发现那本菜单停在她面前许久了,才不好意思地推给他,“我请你吃饭,当然是你点啦。”   “女士优先。”   谢芷默推不掉,吐了吐舌头接过菜单。本来爱吃日式料理的人就是她,林隽提出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迁就她。   谢芷默在心里叹气——五年了。   刚认识的时候,他是初入律所的法律系高材生,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旅行摄影师,外加,法盲。忘了是哪一次开始的了,她面对几十页的法律文书焦头烂额,想起了在旅行时认识的还算投缘的朋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Q~Q联系了林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从小到大逢奖必中的体质发作,他正好有空,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林隽这个人,虽说因为职业缘故偶尔会毒舌,但总体来说非常亲和,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直到现在,谢芷默每一次签合同前都习惯性地发给林隽,他也不厌其烦地替她把关。   五年了,其实她总觉得哪里欠着他。   林隽端详着她低敛眼睫翻菜单的样子,轻声开口道:“叹什么气?这么心疼你的钱包?”   只是逗她的罢了,没想到谢芷默很认真地回答:“没有啊。你帮我这么多忙,人情债还到明年都还不清。”   他是她的债。   林隽颇有些意兴阑珊,不痛不痒地跟她聊些生活琐事:“上回见的那个相亲男怎么样了,有跟你联系么?”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呀——”谢芷默听得眉头大皱,“人家根本就是个GAY,请我看完电影之后赞美了我的优良品德,大方地邀请我和他形婚。满意了吗?”   林隽低声笑了一声:“真的啊?”   谢芷默啪地一声合上菜单:“林!隽!揭人伤疤有这么有趣吗!”   林隽给她顺毛:“好了,这顿我请,怎么样?”   果不其然,谢芷默奸计得逞,嘻嘻哈哈了起来:“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都说了请客了……不如AA吧!”说完就叫来了服务生,胸有成竹地把他的那份也一起`点好了。   林隽看着她:“请都请了,再提一个坏消息。”   他说:“最近忙着签《COSTUME》,有看网上消息吗?有人发了一个西班牙摄影师和你作品的对比图,传你抄袭。”   谢芷默不自在地抿唇:“看到了,不过我最近心思不在这边……”   林隽挑眉:“你连这都不关心,你关心什么?”   “赚钱呀!”谢芷默嘻嘻哈哈地引开话题,“我签《COSTUME》不就是为了进时尚圈分一杯羹吗?我妈妈年纪大了,心脏还不好,我再不努力挣钱,就要体会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林隽眸色复杂,没再追问。   吃完饭,账还是谢芷默结的。她今天穿了双小高跟,噌噌噌揣着钱包走到几步开外:“跟你开玩笑的!我说请客就肯定要请,你好好坐着,不准跟我抢!敢抢我会翻脸的!”   林隽摇摇头,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结果走到柜台,服务生微笑着对她说,她那桌的账已经结过了。   谢芷默疑惑地回头看正低头喝饮料的林隽——不可能啊,他全程都坐在她对面,没时间过来的。   不过很快,她的疑问就迎刃而解。   因为罪魁祸首从雅间出来,“偶遇”了她,还气定神闲地跟她打招呼:“谢芷默?”   谢芷默身形一僵,连笑容都懒得挤:“是你付的钱?”   聂子臣不解地看了眼收银台,“他们没告诉你是我?遇到了就是缘分,还要多谢你妈妈这么用心教悠悠。”   不提这茬还好。谢芷默觉得自己的风度要用完了:“聂子臣,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她伸手粗暴地扯过自己的收银单,想从钱包里掏出现金还给他。结果趾高气扬的神情就这么凝在脸上……这家店的人均太高,她一开始就决定刷卡,根本没有准备那么多现金。   谢芷默不甘地咬了咬牙,摊出一只手:“银行账号拿来,我把钱给你划过去。”   聂子臣泰然自若地笑着,刚想开口,突然插.进来一个冷峻的声音:“不用了。”   林隽发现这边的异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谢芷默身边。他向聂子臣淡淡一笑,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收银员:“这位先生那一桌的账,我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聂子臣:作者你分清楚谁是男主了吗?   作者:╮(╯▽╰)╭   ※※※   新年快乐呀小天使们!新的一年你家勤劳勇敢的作者君会更加努力地码字哒~\(≧▽≦)/~    ☆、第四章   谢芷默被林隽揽着肩膀往外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看的不是聂子臣,是那个雅间。里头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依然熟悉,旁边还坐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端坐在那里,优雅的气质和衣装,足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多么大方得体的美人。   谢芷默的心尖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人真是一种犯贱的生物,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明明嘴上针锋相对说着老死不相往来,心里却还是在意的。那是她最好的年纪,她那么喜欢过的人,曾经在他面前弹错曲子的一个音,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一样的人。   可是其实,他才是她的生命里,弹错的那个音。   林隽看她脸色不佳,行尸走肉一样,干脆停下了脚步:“怎么样,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去吃点什么,或者……陪你喝酒?”   谢芷默摇摇头。她还没有矫情到见一次前男友就要大醉一场的地步。   “没事,送我回工作室吧。”她扬起个笑脸,“忙着挣钱养家呢,哪有空借酒消愁呀?”   ※※※   第二天醒来,谢芷默才觉得自己真是怂爆了。   她越想越觉得抓耳挠腮,在工作室的单人床上滚来滚去,结果“咚”地一声滚下了床。   谢芷默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身体摔得险些散架。不过这么痛一痛,反倒好了,有力气打电话吐苦水了。   明笙接起电话听完她的诉苦,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芷默恶狠狠地威胁:“你再笑!下个系列让你进泥坑滚泥巴,你等着为艺术献身吧笙女神!”   “别呀……”明笙笑得岔气,勉强平静下来,“你真的狂拽酷炫地想掏钱砸他脸上,结果发现钱没带够啊?”   谢芷默扯了个枕头蒙住自己的脸,已经丢脸丢得不想说话了。   明笙笑够了,一本正经道:“不过啊,这事的重点为什么是前男友?”   “不然还是什么?”   “英雄救美啊!”明笙陶醉在幻想的剧本里,“你有没有看最近很火的电视剧,《何以笙箫默》?你知不知道现在微博上有多少女孩子想要一个高大帅气英俊多金的何律师啊?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谢芷默头又痛起来了:“我哪里……”   明笙粗暴地打断她:“你别狡辩了!你家林律师对你不赖呀,五年了兢兢业业守在你身边,充当私人法律顾问外加男闺蜜,也是时候该扶正了吧?”她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魅惑的声线,“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名分呀~”   谢芷默的头痛得一个头两个大:“我现在哪有闲心想这些。”   囫囵吞枣地挂了电话。   打开Q~Q,林隽的头像果然闪动着,打趣地询问她:“起床了没有,不会背着我一个人去酗酒了吧?”   他的头像是一只灰色的折耳猫,目光犀利,活脱脱一只霸道总裁喵。那是她前段时间寄养在他那里的猫——她要换工作了,之前租的小工作室合约马上到期,谢母又对猫毛过敏,只好把团队爱宠寄在他那里。   刚送过去几天,就看见林隽的头像换成了霸道总裁喵。谢芷默还笑了他两天,说不符合他律政精英的气质。林隽不以为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太过温文尔雅,用这个头像能增加威严度。   什么威严度!谢芷默现在一看见这头像闪起来,都觉得自己养了一只Q~Q宠物。   可是林隽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不是她的Q~Q宠物。谢芷默难得地黯然了,没有回他的消息。明笙的话不无道理,她和林隽最近相处起来……确实越来越不对劲了。   大概是年纪都大了,不能像年轻那会儿随心所欲了吧。   老了,新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害怕,失去故人。   ※※※   但她转眼就认识了一群“新认识的人”。   签约《COSTUME》之后,还没接到过正式工作,时间却已近年底了。《COSTUME》杂志社的年会在滨江的一家酒店举行,她这个新面孔也在与会之列。   明笙比她还高兴,激动地说:“这是好事啊!你可是逢奖必中小红手啊,年会上肯定会有抽奖,《COSTUME》那么财大气粗,一等奖说不定是辆车呢!这不就是一笔巨款入账嘛?”   谢芷默揉揉额角:“不要做梦了,明笙女神。”   不过,她的逢奖必中体质倒是确有其事。她第一次中奖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抽中了冰红茶的香港两日游,颠覆了全班同学的三观——饮料瓶上的大奖居然不是骗人的!   不过谢母担心她的安危,根本没准她去领奖,三年级的谢芷默郁闷了小半年。   大概是因为人生第一次中大奖就遭到了扼杀,谢芷默越挫越勇,从小到大战绩累累,抽中过台灯、Ipad mini、演唱会门票……甚至还包括一套价值9999的婚纱摄影。   现在想想,她的人生一路高歌猛进,风调雨顺,唯一称得上倒霉的,只有遇到了聂子臣吧?   而《COSTUME》的年会,当然也是有抽奖环节的。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一件不功不过的黑色小礼服,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不过年会现场的熟人还是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她。   小柔远远地冲她挥手:“默大,我们在这一桌!”   谢芷默望过去,她原本工作室的团队成员都坐在同一桌。小柔是她的摄影师助理,刚毕业就跟着她走南闯北,年轻小姑娘最黏人,跟着她的粉丝一起喊她“默大”。   谢芷默慢吞吞挪过去。小柔在《COSTUME》实习了一段时间,对台上的领导比较熟,一个个给她介绍,从主编副主编,到千月集团的领导。谢芷默很认真地记下,突然一愣,指向正要上台的女人:“这个是?”   “顾千月啊。听名字就知道了,千月集团的老总,女强人一个,居然也来了!主编肯定要忙死了!”小柔啧啧啧了半天,却发现谢芷默失神地看着台上,抿唇不语。   是她吗?应该只是有点像吧。   正当此时,一个挂着工作牌的正装男穿过人群找上她们:“小柔!你怎么在这?抽奖环节快开始了,你还不去后台!”   小柔撇嘴:“知道啦,不就是充个礼仪小姐嘛,用得着这么急吗?”   正装男焦头烂额:“当然了!另一个实习生不知道哪里去了,待会儿估计只能辛苦你一个人捧号码箱了。”   小柔啊了一声:“不要啊!那么沉一个箱子!”她撒了会儿娇,突然灵机一动,挽上谢芷默的胳膊,“默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就当混脸熟了,一起来呗~”   谢芷默失魂落魄的,半推半就就被小柔勾走了。到了后台才后悔,但拗不过新入职的小姑娘热情高涨,给她套上一条印着公司名的绸带,叮嘱道:“等下捧着箱子走到抽奖嘉宾面前就行了,抽完就下台,前后一分钟的事!”还塞给她一张号码纸,说是当礼仪小姐也能参加抽奖福利。   谢芷默在这方面是个滥好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顾千月关于“携手奋进”“展望来年”的发言结束之后,就是抽奖环节。三等奖和二等奖很快抽完,一等奖的抽奖嘉宾面子很大,由顾千月亲自宣布。台上的女人风姿绰约,用得体而官方的语调宣布:“接下来这位抽奖嘉宾,是我们《COSTUME》合作珠宝品牌Elaine的CEO,同时也是我个人多年的好友,非常荣幸今天可以请到他——聂子臣先生。”   场下掌声如潮,候在台侧的谢芷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柔把她半推半搡地一起走到台中央。   聂子臣的轮廓那么清晰,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每一个表情都像是一个慢镜。他今天一身挺括修身的灰色西服,锋利的剪裁勾勒出修长挺拔的线条,愈发衬得他风华无双,而她却套着滑稽的礼仪绸带,活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聚光灯打下来,面前的男人看着她,取出一块号码牌——76号。   主持人举着号码牌,一连喊了三遍:“76号?76号是哪位?今晚的一等奖,没有人认领吗?”   谢芷默回过神,下意识地展开自己捏在手心的号码纸。   小柔眼尖地瞧见她的举动,激动地拉起她的手冲主持人挥手:“在这里!”   抽奖抽中了搬号码箱的礼仪小姐,底下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主持人也祝贺她的好运气。小柔热情地一个人接过号码箱,见谢芷默还愣着,推了她一把:“默大你快去领奖呀!”   奖品很神秘,装在一个包装精致的浅蓝色盒子里。谢芷默硬着头皮从聂子臣手里接过去,两人捧着同一个盒子,底下有专业摄影师拍照留念。她挨过这漫长的十几秒,立刻就想转身。   不料脚下才刚挪步,手臂突然被人一带,聚光灯在头顶旋转,谢芷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落进一个怀抱里。男人的力道很大,轻轻松松就足以让她不得挣脱,清冽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像是永不湮灭的缠绵情咒。   聂子臣清润好听的声音念动咒语,在她耳畔温然响起:“恭喜你,谢芷默。”   好像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祝贺的拥抱。   谢芷默浑身的关节都在作响,忍耐到了极致,终于还是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也给自己难堪。她直接冲下了台,一进后台就扔掉了那个礼物盒,发狠地扯下身上不伦不类的绸带。   由于用力过猛,用来固定绸带的回形针飞溅出去,撞上墙,发出“啪”的一声。后台寥寥几个工作人员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聂子臣随后而来,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背影。   他弯腰捡起那个被她遗弃的礼物盒,向她伸手,被谢芷默甩手打开,转身冲出了房间。   聂子臣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高兴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回真的有话要说……   这篇文呢,跟以前的人物设定有点不一样。好像男二看上去更加十全十美一点,男主在女主这里称得上百孔千疮。但是为什么后者才是男主呢……   所以要耐心地看下去呀-v-   【PS:你们往后点估计能点到一章奇怪的章节,那是因为作者太蠢,在把后面的章节放进存稿箱的时候不小心发了出来,然后不能删了。你们无视就好T T~sorry~】 ☆、第五章   年会现场越是热闹,走廊里越是冷清。   谢芷默被他拽得不能动弹:“你到底在自作主张些什么?”   在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想在他面前丢脸的人面前,被玩得团团转,让她觉得难堪。可是这种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经可以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聂子臣笑着欣赏她这鸵鸟的姿态。   谢芷默咬着唇默不作声。   眼前这个人,他不苟言笑时是清正的英俊,可笑起来才像从前的聂子臣,邪气又耀眼。   聂子臣放开她,向后靠上墙,漫不经心地给她回忆:“你大学参加演讲比赛那次,主办方突然说要抽奖,结果就抽中了你,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还很高兴……”   “聂子臣。”   “嗯?”   “你够了没有?”这个好脾气的,从来不懂拒绝两个字怎么写的谢芷默,现在站在他面前,眼神是耗尽了全力以后的淡漠。   她冷冷地笑:“你现在算什么?已为人父的已婚男子来找初恋叙旧吗?”余下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已经发哑,“我当初有哪里亏待你?你说分手,我连纠缠都没有纠缠过你。现在你多好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你什么都有了,有必要再来招惹我么?”   聂子臣淡淡抬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已婚了?”   他突然笑了,锋利的面容显得有些疲倦:“你仔细想一想,悠悠今年五岁,五年前我在干什么?你是觉得我跟你在一起的同时,就已经结婚了,是么?”   谢芷默觉得自己真是气糊涂了。刚刚顾千月明明说了,他是她多年来的一个朋友。是朋友,那就不是恋人,更加不会是悠悠的父母。   可她关心的早就不是这些了。   谢芷默的声音没有起伏:“没区别的。”   他故作轻松地笑:“谢芷默,你这么绝情?”   她摇头:“聂子臣,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你现在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呢?我不年轻了,已经没有资本陪你轰轰烈烈地耗了。”   聂子臣听得心里莫名地烦躁,打断她:“不用说了。”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垂下嘴角,从前让她觉得最紧张的样子,“好歹也做过你的男朋友,最后送你回家一次。以后不会再未经你同意,干涉你的生活,可以了么?”   他自嘲地扯动薄唇:“你不想跟我说话,至少点个头?”   谢芷默垂下眼睫,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谢母的公寓楼下,路灯坏了一盏。   聂子臣把车停在阴影里,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解安全带时利落的声响。然后是车门锁松开的声音,她慢慢离开的声音。   终于,他还是没有按捺住,在她下车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谢芷默。”   她冷冷淡淡逸出一声:“嗯?”   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是陌生的神情,连她眼底映出来的自己都让他觉得陌生。   那是时隔多年重拾不回往日熟稔的陌生。   谢芷默已经下车了,聂子臣突然跟下去把她一把拉回来,甩上车门的同时两个人一起重重撞上去。朦胧的光线里两人相叠,他抓着她一只手按在车顶,目光凛然:“为什么没有区别?”   这么重的一下,承载着这段没有彼此的岁月。   冷厉的气息令人无处可逃。   谢芷默单手撑开他:“放开……”   细长的指甲陷入胸膛,仿佛一直刺到心口。她的反抗激怒了他,他控制不住力道,也许捏疼了她的手,哼笑一声:“因为没法原谅,还是因为有了新的人?”   回应他的是一串突兀的手机铃声。   谢芷默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清晰地映入两个人的视线:林隽。   他目光像刀锋一样凌厉逼人,谢芷默没敢接起来,只是鼓起勇气抬头,微哑的声音揉在轻缓的乐声里:“聂子臣,我不是没有想过和你好好道别,是你没给这个机会。五年了,原谅不原谅都没意义了。”她留下这句话,趁他松手的瞬间离开,一步步踏进他身后的黑暗里。   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低沉又锋利。   谢芷默只听背后一声巨响,是他砸上车门的声音,惊动了小区里无处不在的车辆报警器,一片“滴滴滴”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谢芷默的心随着这片杂乱无章的警报声一起跳动,攥着还在响的手机向前走,不敢回头。   进了楼道,她才犹豫着接起电话,一边往楼梯上走。   林隽:“你最近是失联了么,消息也不回?”   “最近忙着背交规,没注意,不好意思……”   “你哭了?”   “……没有啊。”谢芷默乍然被拆穿,错愕地抬起头。   林隽拿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的楼梯上,按下了结束通话:“连这也要对我撒谎?”   沉默得久了,楼梯间的声控灯倏地熄灭。   可她的样子那么清晰,映在淡淡月光下,清瘦的轮廓微微发颤,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红红的,解释道:“风太大了,吹的。”   林隽几步下去,帮她裹紧了外套:“你夜半不归,伯母担心你,我骗她说你已经回工作室了。”   谢芷默唯唯诺诺地点头。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谢母看见,解释起来确实费力。   林隽扶着她的肩膀,揽着她下楼:“走吧,我送你回工作室。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把你送去明笙那里。”   谢芷默一反常态地没有动弹,定定地站在原地:“林隽……”   “嗯?”   “没事的,我开门的动静小一点,不吵醒我妈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的。”   林隽故作轻松地笑:“谢芷默,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吗?”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个笑话,“你回忆一下,我们是怎么遇见的。你当年一个文艺女青年,受情伤跑去丽江买醉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丽江是什么地方?艳遇之都啊。我要趁虚而入,要图谋不轨,不会挑那时候下手么?那时候至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我还不用对你负责任。”   谢芷默听到“艳遇之都”“不用对你负责任”,哑着嗓子笑了出来。他总是有一本正经调侃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附带的特殊技能。   一笑过后气氛轻松了不少。林隽嗓音低沉:“走吧?”   “……嗯。”   ※※※   最后他还是担心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强行把她送去了明笙那里。   明笙女神披了件睡衣来开门,佯怒地砸了林隽一下:“你知道我半夜被吵醒,会流失多少胶原蛋白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网红界日星月异,不好好保养这张脸,没几天就被小鲜肉盖过去了啊?啊?”   谢芷默听不下去,刚要分辩,林隽抢先一步,道歉得颇为诚恳:“知错了,女神大人。”   明笙笑得烟视媚行:“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勉强替你照顾你家小娘子一夜。”   说着就把谢芷默拉了进去。   谢芷默尴尬地在门里朝他挥手道别:“那,谢谢啦……”   林隽轻轻嗯了声,颀长身姿立在夜色里,清寒如松,笑容却温和晴暖:“早点睡。”   明笙一脸“懒得看你们秀恩爱”的表情朝他做了个鬼脸,棒打鸳鸯地关门。   谢芷默看着好友的八卦表情,头大如斗:“你能不能不要再编排我们俩了,已经够乱了……”   “什么编排不编排的!”明笙关了门,拿贴着水晶亮片的指甲戳她的脑壳,“你们要真没点事儿,能大半夜一起来敲我家的门?要真没点事儿,他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讨好我?”   “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想这些……”   “谢芷默!”明笙气得牙痒,直接摔上了卧室的门,“你今晚就睡沙发吧,休怪我无情啊。”   于是她就在明笙家的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聂子臣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晚上那会儿,他的脸靠得那么近,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拂在她的脸上,滚烫又酥`痒。他的气息那样熟悉,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像极了渺远的从前,可却再也不是因为,那些羞怯又浓烈的感情了。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一点点,和从前一样的原因吗?   晨光渐亮。   谢芷默蔫蔫地收拾拎包,准备去考交规。   打开包,一个蓝色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醒目刺眼。她怔怔地伸手把那个盒子捧在手上,丝绒的材质柔软舒适,银色的绸带缠成一个精致繁复的蝴蝶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还是退缩了。   她现在有最实际、最世俗的愿望,已经触碰不得这些美丽又虚幻的梦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修了一下    ☆、第六章   谢芷默想,找个机会,把这个盒子还回去吧。彼此既然清算干净了,就不该多这么一条账目的。   大中午的,谢母看到谢芷默回来,讶然道:“你啊,做事风风火火的,回来都不知道知会一声,中午都没买菜。”   “没事,随便吃点就成。”谢芷默向她笑,一边从包里掏着什么,“倒是你,脸色有些差,干脆让夏阿姨买只鸡晚上炖。”   “哪里这么娇气。”谢母抬了抬眼镜,“你交规考得怎么样?”   “还行。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女儿从小都是逢考必过的。”由于她这个奇特的体质,大学的时候还被同学黑,在社交网络上疯狂转载她的照片,说什么“转发这条锦鲤,逢考必过”。当时气得七窍生烟,现在想起来却能莞尔一笑。   许多事都是这样,轻易被时光抹去,磨灭不了的只是寥寥。   谢芷默把那个蓝色的盒子递给她:“妈,那个叫悠悠的小朋友来的时候,你就把这个盒子给她,让她交给她……爸爸。”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谢芷默赶紧低头倒水:“他上次不小心掉在我们家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   处理完那个盒子,谢芷默轻松了许多,在家里的衣柜里翻出一件OL装,精神满满地前去《COSTUME》,开始她的第一个项目。   这是她从文艺圈进时尚圈的第一步,必须走好。   要拍摄的是某国外品牌的春季新品女装,由于设计师使用了丛林元素,所以宣传照的拍摄道具直接真身上阵,由模特与动物配合。   小柔把拍摄流程给她过目,雀跃道:“摄影棚被塞得跟个动物园似的……不过《COSTUME》的摄影棚就是高大上,比我们以前那个不知道好多少。”   《COSTUME》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谢芷默原工作室的团队基本保留,所以共事的人里头还是有不少熟面孔,助理也是她用惯了的。   谢芷默穿着细高跟踩在《COSTUME》的玻璃地面上,轻轻扭了一下……旅行摄影师当久了,还是不适应穿着高跟鞋拍照啊。   “默大?”   “……没事。”   谢芷默忍着痛咬牙进了摄影棚,眼前景象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动物园也没有这么生态丰富的。从一只纯种英牧到珍稀白孔雀,据说等会还会送进来一条碗口粗的蟒蛇。那可是真的、活的蟒蛇,就算经过特殊处理、并且长期驯化,也足够把女模特吓得罢工了。   《COSTUME》真是……下了血本。   项目负责人看到谢芷默,跟她握了握手:“怎么样,会有心理压力吗?”   谢芷默放下摄影包,笑道:“我在曼谷取景的时候,被真的毒蛇咬过,连发了七天高烧。主任放心,只要模特能自然拍摄,我这边没有问题。”   前半程的拍摄很顺利,只有在白孔雀这里拖延了点时间,一屋子的人等它开屏。   休整之后进行后半程,年轻的女模特果然不干了:“你们只说会有危险动物,没有说要我捧着它!还让它在我肩膀上爬……是!它确实是无毒蛇,可它如果想要缠死我呢?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负责人劝了几句之后,她还不依不饶,《COSTUME》的员工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你不想拍就别拍。   女模特年轻气盛,居然真的甩脸子走人了,还扔下一句:“财大气粗了不起啊?这种无理的拍摄要求,我看你们能找得到谁!”   人是走了,空留满屋子的火药味。   这种纠纷与摄影师无关。谢芷默捧杯咖啡站在角落,静观其变。负责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气过了就上来道歉,客客气气地圆场面:“不好意思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小柔,你去联系备用模特,其他人休息。”   消息很快出来,备用的几个模特也都是大牌,得知了拍摄要求之后纷纷表示不能接受。   有人提议是否取消这一项拍摄,被负责人骂了回去:“其他的可以取消,这一项绝对不能取消!广告商钦定了要拿这一张当封三的,能取消么?!”   他亲自上阵给几个经常合作的模特打电话,对方口径异常地一致,纷纷婉拒。只有一个资质平平的,开了高价,表示愿意受邀。   负责人挂了电话,正发愁。谢芷默突然开口:“我这边有几个模特的资源,不过不是走国际的,比较小众,可以用么?”   ※※※   明笙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赶来了《COSTUME》。   之前愿意受邀的模特名气不响,价位倒是开得高。反倒是明笙,在网络上拥有超高人气,还愿意友情价帮忙。虽然不走国际流,不免落入下乘,但也算是一个噱头。   负责人勉勉强强松口,表示可以试一试。但明笙的可塑性很强,美貌加上天性胆大,和庞大巨物互动起来生动自然,拍摄效果出奇地好。   最后一张,蟒蛇从她背后游上来,巨大的蛇目与她四目相对,明笙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笑着对它吹了吹气。蟒蛇冲她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子,仿佛在向她微笑。谢芷默抓拍到这一张,比了个OK的手势,立刻有驯兽员把庞然大物从明笙身上扛下来。   《COSTUME》几个看热闹的工作人员惊得眼睛都直了,互相议论:“这蛇就跟她自己家的一样……”   “美女与野兽这种变态的萌点,我算是理解了……”   谢芷默收工之后给明笙回看:“你看这张,角度显得你的妆容特别妖媚,‘蛇吻’的时候眼神里有戏,媚态天成啊明笙女神。”   明笙揉揉酸痛的肩膀:“得了吧,要不是你的面子,我才不来。”她悄悄附耳,小声道,“《COSTUME》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啊,看不起我这种网红。”   话音未落,负责人先笑呵呵地过来了,亲切友好地跟明笙握手:“效果非常地好。明笙小姐有考虑过做专职平面模特吗,可以跟我们杂志社签约,我们一定大力欢迎!”   明笙轻飘飘甩了一句:“我本来就是专职模特呀~”   谢芷默噗嗤一声破了功。   多年的闺蜜了,她还看不出来么?明笙能答应过来救场,绝对不是她的面子这么简单,恐怕也有想要登上《COSTUME》的意图在。毕竟《COSTUME》在时尚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模特这一关把得尤其严,一般人连面试都进不了。这种救场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负责人既然有笼络的意思,明笙也乐得顺水推舟。谢芷默知趣地回避了,捧着一杯咖啡窝在角落里刷微博,放了一张花絮照上去,附文:“你们明笙女神的蛇口历险,想看么?”   粉丝们兽血沸腾,有怒指她虐待女神的,也有期待成片的。网民的才华总是不容小觑,几条调侃的热门评论看得谢芷默都忍俊不禁。   不过,也有刺眼的评论——“明笙也要当商业咖了么?出道的时候多小清新啊,什么民国洛神,什么古典美女,现在还不是钻进钱眼里。”还有一堆人掐她靠抄袭上位,就为赚几个破铜板。   莫须有的罪名。   谢芷默的嘴角垮下来,望了一眼和负责人相谈甚欢的明笙,关掉微博。   总有人把“商业”和“铜臭”绑在一起。其实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会因为升职和加薪而开心,因为买到心仪的衣服吃到好吃的菜而雀跃。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们,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亲人患上重症,需要一大笔钱来换心,他们还会觉得,努力赚钱是这么一件可耻的事吗?   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来电显示是:妈妈。   谢芷默接起来,微笑着想叫一声妈,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声:“芷默,你妈妈晕倒了,在第三医院。”   她的笑才牵到一半就滞住了:“……聂子臣?”   “是我。”   ※※※   谢芷默赶到三院的时候,谢母已经脱离了危险。   聂子臣下楼取药,回病房时,那个清瘦的身影正伏在床前,攥着她妈妈的手。她半蹲时显得有些不自然,视线下移,才发现她脚腕踝关节是肿的。从前那么怕冷的人,如今十度的天气穿丝袜套裙,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赶过来,全身还带着室外的凉气。   他皱皱眉,轻轻把药放在床头,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收银条的背面写着什么。   谢芷默抬头,他才伸出食指抵了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下笔走龙蛇,很快写完,把纸条压在药盒下面。像是刻意遵守约定,他转身出去的动作潇洒利落。   背影没入走廊上的光,挺拔却沉默,慢慢地淡出视线,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萧索。   谢芷默瞧了一眼他写的纸条,攥在手心追了出去。   聂子臣刚进电梯,门还没合拢,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挡住电梯门,吓得电梯里的其他人连忙按了开门键。一个中年妇女抱怨她:“小姑娘不要这么火急火燎的,夹坏了手怎么办?”   谢芷默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他出来。   聂子臣松了松领带,才在八卦的目光里慢吞吞走出电梯。   两个人站在病房前的走廊上,相顾无言。   谢芷默把那张纸条展开在他面前,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V:心疼了吧心疼了吧心疼了谁让你之前抛弃人家呀╮(╯▽╰)╭   聂子臣V:……   ※※※   作者最近在思考一个人生问题:前面这么小清新,后面撒起狗血来会不会被打死……   PS:作者正在努力扭动着爬上榜,继续求【收藏】和花花啦啦(づ ̄3 ̄)づ ☆、第七章   圆润纤巧的手指下,纸上的字铁画银钩:“复方丹参,一日三次,一次三片;速效救心丸……”一行行药物说明最后,还加了一句暧昧不清的“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还能什么意思?“医嘱。”怕病历单上医生的字龙飞凤舞,她看不清。   谢芷默想要的答案当然不是这个:“我们已经两清了,你还记不记得?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身为来接学生的家长,偶遇老师晕倒,见义勇为。”聂子臣牵起丝揶揄的笑,“何况,在你这儿也许两清了。我这里,并没有。”   谢芷默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我妈妈的事,谢谢你。不过你答应的事……还是希望你能记得。”   别再干涉她的生活。   她的脸色不好,即使盖了薄粉,也能看出青黑的眼圈,微微浮肿。   他怎么总是会惹得她不高兴呢?   从前他无论做什么,开心或者发脾气,她永远在他身边,笑得可爱又乖巧,以至于他从来不用学会怎么哄她开心。现在却像是报应,用尽办法也只能换来她的冷漠和疲惫。   聂子臣心里升起莫名的焦躁,伸手去揽她入怀,好像只有这样把她贴在胸口,才能把心里不停扬起的火舌压回胸腔里。可她只是僵在原地,面无表情,虽不迎合,却也不抗拒。   他轻轻地、慢慢地试探:“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谢芷默支起手臂,努力想离他远些:“你不要转移话题……”   聂子臣皱眉,抱得更用力:“讨不讨厌?”   谢芷默挣了几下挣不开,深呼吸了一下。   医院走廊独有的消毒水味道溶进冬日微寒的空气,仿佛彼此都站在那段冻结的岁月里。   他的语调沉沉的,缓慢得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求一笔勾销,只求你给我一线生机。”   谢芷默笑着说:“有什么不好?都是你情我愿,以前我喜欢你是我傻,我傻完了,谁也不怪。”   指尖却陷进掌心。   那些过去又涌上心头。他说了分开之后杳无音讯,她疯狂地联系他,可他却像是人间蒸发,决绝地断绝了联络。   现在呢,兜兜转转,又轮到了“来去自如”里的“来”?   聂子臣面对着她单薄却固执的身躯,没再跟她争辩。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道:“外面冷,你先进去。我明天再来看你。”   心尖还是微微地一抽。   明笙出电梯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惊恐得连女神形象都不要了,摘下墨镜,嘴巴张成一个O型。谢芷默回过神,正瞧见好友提着她的相机包,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谢芷默立刻推开聂子臣,过去拿她的相机包:“明笙,不是让你直接把包带回你那吗?你怎么过来了……”   比起她明显的乱了阵脚,当事人之一的聂子臣要淡定得多,深深看了她一眼,旁若无人地继续:“如果答案还是否定,我会记得遵守约定。”   明笙目送他冷然的背影进电梯,回身一个暴栗砸在谢芷默头顶:“我要是不过来,哪里撞得见你跟野男人在医院幽会啊?!”   她嗓门太响,谢芷默连拖带拽把她拉进茶水间,才语无伦次地解释。   结果越解释越混乱,明笙一口咬定:“我都认出来了!那人就是你之前微博上发的照片里的人!还什么妈妈学生的家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当我三岁?”她气哼哼地双手交叉搁在傲人的胸前,“我就说嘛,林大律师美色当前,你怎么就坐怀不乱。原来是外面彩旗飘飘啊?”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外面的人都向她们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谢芷默难堪地把她往外面拽。两人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谢芷默还给她买了一瓶饮料,乖乖把以前的故事都和盘托出。   明笙听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绿:“所以你是说,你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混混男朋友,由于对方不肯好好找工作,就分手了。结果五年之后人家晋升霸道总裁,重新来找你这只小白兔了?”   谢芷默总觉得哪里不对,勉强地点点头。   明笙严肃地执起她的两只手:“这剧情太玄幻了,他不会是来骗财骗色的吧?”   谢芷默一口饮料险些呛死,边咳边摇头:“你认识顾千月吗?《COSTUME》背后财团大BOSS,我撞见过他们一起吃饭。”   明笙倒吸一口凉气:“这何止霸道总裁,这来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惹不起啊。你确定他当时真的是个混……混么?”   谢芷默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可转念一想,却顿住了。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确实是个火拼场面。   她孤身入藏区拍照,结果撞上偷猎贼,对方手里有枪,而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法制新闻里总把恶人说得十恶不赦,其实那个藏族大叔颇为淳朴,看她是个没胆色的,根本没为难她。只是后来她的相机引起了对方注意,违法分子最警惕的就是相机这类可以取证的物件,当即就让她交出来。   由于语言不通,谢芷默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跟那人拉扯了几下,对方一怒之下拿枪指着她。正巧这时有人骑着机车路过,上来就往那偷猎贼身上撞。   谢芷默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虽然对方是个罪犯,但万一撞死了……她不敢设想。   后来再去回想,她被枪口指着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无人相识的异乡,吓得大脑都停转了。聂子臣出现的那一瞬间,像一道命数里的光,降临她的生命。   明笙听得呼吸都屏住了:“这初遇够激情啊,从《霸道总裁爱上我》一下跳到香港警匪片了呢……”她推推谢芷默的胳膊,“然后呢?”   谢芷默耸耸肩,轻描淡写道:“然后不是所有开头,都有结局啊。”   明笙扫兴地叹气。   ※※※   她没有告诉她的是,那之后,等到呆若木鸡的她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了。偷猎贼并没有被撞到,一个穿着腰襟肥大的灰色藏袍,一个一身在雪原上凌厉刺眼的黑色大衣,谁也占不了上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藏民闪避的时候□□脱手了,两个人在无人的道路上扭打,都是赤手空拳。   谢芷默看他们一人一拳打得难解难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捡起□□就往偷猎贼身上指。但人家打得专心呢,根本没注意她这个小姑娘,半点威慑性都没有。   她慌不择路,居然往树林子里放了一枪。   “嘭”地一声巨响,鸟兽惊飞。   两人顿时安静了。谢芷默重新把枪口指向偷猎贼:“你不要动!再动我就开枪了!”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汉语,直接拉着素昧平生的聂子臣上机车,大喝,“我会把枪扔在下一个路碑那里的!你不要追过来,追过来我就开枪了!”   聂子臣载着她一路风驰电掣,过路碑的时候,谢芷默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枪抛出去,引得前座的人大笑出声。   谢芷默忿忿瞪他一眼。他像是后背长眼睛一样,笑道:“小朋友,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开枪的?”   谢芷默自己都不能置信,她对枪的唯一接触也就是军训时候学过的基本操作,在打靶场打过几次靶子,成绩为0环。可见人被逼急了真是能突破极限的。   不过她不愿意示弱,恶狠狠地反唇相讥:“你胆子大,刚才要是撞死了他,你可是要坐牢的!”   “是,你遵纪守法,刚才是谁持有非法枪械,还开枪了的?”   两个人拌了一路嘴,下车的时候互瞪了两眼,居然一起笑出了声。   她那时才瞧清楚,面前这个人笑起来真是好看,那样英挺矜傲的脸上,长了双邪气凛然的眼睛,盛满了灼目的光彩,像永不泯灭的亿万辰星。连绵的雪山在他身后,阳光反射刺眼得几乎致盲,可却不及他的笑眸璀璨。   谢芷默呆了一瞬,笑着伸出手:“我叫谢芷默,明年就要毕业了,预备役旅行摄影师。”   聂子臣摘下皮革手套,笑容不改:“聂子臣。没你这么多头衔,是个无业游民。”   谢芷默错愕地看着他。他这样意气风发的人,怎么会是那种碌碌无为混日子的呢?   可她还是跟他成了朋友,然后从朋友,一步步沦陷,变成世上最爱他的人,甚至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也想嫁给他。   所有的闺蜜朋友都觉得她是疯了。   可是生命最勇敢的一程,是你为我镀上荣光,此后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足挂齿了。   而这故事,注定只能她一个人珍藏。因为二十一岁的聂子臣那么好,好到全天下都不喜欢他,全天下都笑她傻,她还是舍不得说他一句坏话。   哪怕现在已经无以为继,记忆依然发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先入为主的回忆太过轰轰烈烈,以至于细水流年再好,也好不过这样的昨天。   蠢作者难得文艺一发……【顶着锅盖】哼,我不相信你们从来没有念念不忘的人,从来没有过一瞬间再也没能忘记的从前=0=   ※※※我是被土豪们包养了的分割线※※※   悠悠扔了一个手榴弹   悠悠扔了一个火箭炮   雪莉扔了一个火箭炮   酒淼淼扔了一个地雷   蜗牛苏苏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苏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夜夜夜夜扔了一个地雷   多谢土豪妹纸们 顺带感谢所有留言的菇凉(づ ̄3 ̄)づ作者菌去word奋斗啦! ☆、第八章   入夜,聂子臣躺上床,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带着一枚银戒的手指摆弄着那个完璧归赵的蓝色礼物盒。   屏幕上是一个未关注人的微博,一刷新,果然更新了一条。配图是一幅摄影,山峰从中间开出一条窄缝,女孩站在谷底,向上望,巨大的阴暗笼罩整个画面,蓝天仅存一线。   那是石灰岩地区时常会出现的地貌,被称作“一线天”。   博主语焉不详地问:“在命悬一线时遇见的人,值不值得给一线生机呢?”   底下评论胡乱猜测,也有人深有感触地回答。聂子臣翻了十几页评论,把每一个肯定的答复都按了个赞。偶尔翻到一些无论她发什么微博都例行谩骂的人,指责她剽窃,她却从来都不澄清。他的眉头蹙得几乎拧在一块儿。   这样忽喜忽忧了许久,他退出来,重新看了眼她的主页,垂眸一笑。   粉丝数是1019172。   他从来都不是一百万分之一。   怎么忍心,只做你的一百万分之一。   ※※※   谢芷默刷着刷着最新一条微博下的评论,心想:顺其自然吧,倘若彼此命里真的有一线生机,谁也扼杀不了。   现实世界里有更多琐碎事情需要她操心,譬如《COSTUME》的新项目,譬如妈妈的病,再譬如……她的科目二小路考。   科目二不像科目一,连猜带蒙也能过。她胆子小,至今踩油门之前还需要深呼吸,让她行云流水地完成一系列动作简直天方夜谭。于是这两天她加班加点,借了明笙的车在她家小区挪来挪去,保安小哥大概觉得小区里进了个神经病。   谢芷默好不容易小有所成,结果去驾校在教练的威压下,又开始频频出错,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自嘲叹气,连学个车都这么艰难。   谢芷默从练车场地出来,比预计时间多花了半小时。快要赶不上去给谢母送饭了,她一边看着腕表一边小跑起来。   偏偏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赶时间?”   谢芷默一抬头,居然是聂子臣。她扭头看了眼停车位里他的座驾,了然他是专程在这里等她,淡淡嗯了声。   聂子臣很自然地对她说:“上车吧。”   谢芷默蹙眉:“你来干什么?”   “领我的答案。”他坦然得很,“我知道你要去医院看你妈。你宁愿出去等地铁,也不肯走捷径么?”   谢芷默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他低笑:“我总会等着的,不差这一次。”   她蓦地顿住。   ※※※   谢芷默坐上副驾驶,酝酿着跟他说清楚的话。旁边的人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立刻启程。   谢芷默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引过去了,不由自主地拿起他搁在仪表台上的手机,按亮屏幕。锁定界面的壁纸是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常人看上去平凡无奇,也许只当他自恋,可是她是知道的——那是她错手发上微博的那一张。   她有种做贼被抓当场的感觉:“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聂子臣的车速很快,仿佛专心关注路况,“看到你曾经趁我不注意,偷拍我?”   谢芷默的关注点全在她的乌龙事件上,完全没有想到,这张照片在诞生的时候,确实是偷拍的。那时他们还刚刚相识,她举着相机假装拍风景,其实却悄然让他入镜。   当面被拆穿,谢芷默的面子有点搁不住:“也不算偷拍吧,我光明正大举着相机在你面前,你要是没有察觉,也不怪我。”   聂子臣牵起半边嘴角一笑,单手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几下点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给她看。   和她那张精心构图、像素清晰的照片完全不同,这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女孩的长发散乱在空中,在和当地藏民交谈,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但依稀能看出属于年轻女孩子的神采奕奕。   谢芷默脸色难看。所有年纪的女孩子见到自己的丑照都会不高兴,更不用说这张来历不明的照片五年来还一直躺在聂子臣的手机里。   聂子臣在后视镜里欣赏了会她敢怒不敢言的脸,故作轻松:“你看,也不只有你会偷拍,有什么好害羞的?”   谢芷默:“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藏区跟你快分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愉悦,仿佛在和一个多年来的好友对话一样自然,“当时你对我来说,也就是个路上遇到的姑娘,一起玩了几天,旅行结束桥归桥路归路,也许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怎么,不准我舍不得?”   被他这么一说,谢芷默反而无话可说了。   是啊,当时两个人结伴同游,在最后分别前都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如果不是最后她临时跳下车,他们这辈子,也许就只是应了徐志摩的那首《偶然》。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当初的她要是能够明悟,就不会纠缠到如今,或许彼此都还是记忆里最好的样子吧。   “怎么了?”   谢芷默淡淡地笑:“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两个还能一起话当年。”   这回是聂子臣沉默了,后视镜里的眼神沉黯。   没过多久,医院也到了,谢芷默还是没有酝酿出该说的话。   聂子臣从车里拎出一篮水果一捧鲜花,陪着谢芷默上楼,进病房时谢母是醒着的,显然对女儿旁边出现的人颇感诧异:“悠悠爸爸?”   两人对事实真相都心知肚明,奈何不好在谢母面前拆穿。   聂子臣脸色也有几分尴尬:“您叫我子臣就行了。”   寒暄几句之后,聂子臣去帮谢母领饭,谢芷默百无聊赖地摆弄那束百合花。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个,谢母牵过女儿的手,狐疑地说:“悠悠爸爸为什么来?”   虽然知晓真相,听到这个称呼依旧刺耳。谢芷默打马虎眼:“人家亲眼见您晕倒,心肠热,就来探望您呗。”   “那为什么跟你一起来?”谢母是个不好糊弄的,显然已经有点生气,“你不要以为妈妈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你啊,不要干傻事。”   看谢母这严峻的神情,敢情是拿她当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了。   谢芷默哭笑不得:“放心吧妈,我们两个关系单纯着呢,您想哪里去了……”   “我看你们苗头就是不对劲……”   “妈!”   幸好聂子臣及时出现,暂时终结了这啼笑皆非的对话。   偏偏聂子臣水果也送了病人也看了,就是杵在病房里不走。谢母一顿午饭吃得千滋百味,一会儿看看谢芷默,一会儿看看他,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谢芷默坐不住了,从聂子臣送来的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就开始切,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聊天:“医院供应的午饭多难吃啊,以后还是我让夏阿姨在家里做了带过来,保证了营养才好得快。”   谢母坚持不松口:“哪那么麻烦,反正要吃清淡的还要吃流质,医院的也挺好。”   谢芷默拿她没办法,哪知聂子臣突然开口:“我公司离这里挺近的,芷默工作忙的话,以后我帮忙送过来也挺方便。”   谢芷默一刀没控好,指尖瞬间划了个口子。   聂子臣连忙夺过她手里的刀,蹙眉盯着她指尖渗出的血珠子:“要不要紧?”   谢母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就差往外赶人了。   谢芷默顾不上解释,抽了张纸巾压住就往病房外跑,聂子臣见状也跟了出去。一出去迎接他的就是谢芷默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妈面前是个有妇之夫?你这么故意献殷勤,我妈还以为我插足人家家庭,想给人家当后妈了!”   聂子臣反而笑了:“这不简单,我这就进去跟你妈解释清楚,追她女儿的不是什么有妇之夫,也不舍得让她宝贝女儿当后妈。亲妈的位置还空着呢,你想不想要?”   谢芷默哑口无言,一攥拳头,指尖瞬间痛得钻心刺骨。   聂子臣笑着揭开她的纸巾,含进嘴里轻轻吮了两下:“怎么能拿纸巾压,水果刀不干净,要不要去打个破伤风针?”   “哪有那么严重!”谢芷默指尖酥酥`痒痒的,有气也发不出来,连忙把手抽回来,“……你也太得寸进尺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了?”   “我要的东西远着呢,不得寸进尺、得尺进丈,怎么够得到?”   他一本正经地涎皮赖脸,神情冷淡目光却暧昧,让人无处辩驳。   谢芷默懒得跟他斗嘴:“总之别再在我妈面前晃悠。”   她的威胁总是很疲软,连一句狠话都不会扔。这样的她,总是让人忍不住逗弄一下。   “好啊,要你就够了。”他俯身迅速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得逞了才听她的话走人,双手插兜里向后倒退,浅浅的笑意被拉得悠长。   她有一瞬的失神。   等到他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谢芷默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手指嘶啦啦地疼,又渗出了血,她想也没想就舔掉了血珠,液体腥甜,还带着淡淡铁锈味和另一个人的气息。舔完才愣住了,苦涩地笑——谢芷默,你只不过尝到一点点甜头,就忘了当初是怎么头破血流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芷默V:男主有节操吗!一上来就偷亲是什么鬼!   作者V:昨天他还强抱了呢……你不也没立刻推开~\(≧▽≦)/~   谢芷默V:………………_(:з」∠)_   这大概是我写过的最赔钱货的闺女了……就这三个字能形容她:赔——钱——货——   聂子臣V:╮(╯▽╰)╭   作者V:上面那个你不要得意!!!!(╯‵□′)╯︵┻━┻   ※※※我是被土豪包养了好星湖的分割线※※※   感谢 雪莉扔了一个火箭炮   感谢 木堇西扔了一个地雷   带上勤劳留言的妹子们一起么么哒(づ ̄3 ̄)づ   以及科普一个小知识:点文名下面的【收藏此文章】有助于增加文章的收藏数和作者的忠诚度哟!要不要试试看呀!~\(≧▽≦)/~ ☆、第九章      神经粗如明笙都看出来了她的魂不守舍。第二天早晨起来,往餐桌上放了两杯牛奶,煞有介事地瞟了眼谢芷默:“坐。”   这谈判一样的架势把谢芷默逗笑了,乖乖坐她对面:“这是干嘛呀,女神大人?”   明笙优雅地落座,拿餐巾擦了擦唇角:“你知道你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了什么么吗?”   谢芷默的笑容一垮,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能耐啊谢芷默,听说你傍上大款,晋升小三了呀?”明笙凉凉地笑,“怎么样,下一步是不是母凭子贵,借机上位呀?”   她明知真相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弦外之音不言而喻。谢芷默摆了摆手,难免有些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干嘛还说这种话……”   她态度不好,明笙也窝着火气,一触即燃:“谢芷默你傻呀!那个什么聂子臣,不就是你的初恋吗,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吗?年纪轻的时候巴着他当个宝也就算了,小姑娘嘛,玩得起。你现在几岁了!他当初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人家发迹了,你指望他对你一心一意啊?”   谢芷默捧着杯牛奶一声不吭。明笙发泄够了,压下火气劝她:“醒醒吧,谢芷默。你想想,他这样的人,哪怕现在还没娶妻生子,身边的女人会少么?你就不怕他每次接你电话的时候,都刚从哪个女人身上抬头么?”   明笙生气起来说话没有边际,越说越污秽不堪。谢芷默终于听不下去,说了声“他不是这样的人”,结果引来明笙指着鼻子一通骂:“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知道?当初他为了什么甩的你,我不清楚,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谢芷默霍地站起来,金属椅子在地上一拖,发出刺耳的声响:“行了。我们两个都未婚都单身,连正常来往都不行么?我又没说我想跟他怎样。”   “正常来往?”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闺蜜居然为了个男人跟她扯嗓子,明笙气得肩膀都发抖了,挥手指着大门,“好啊,你跟他正常来往去,不用住我这种势利小人的房子了!”   谢芷默怔了一下,破天荒没有服软,一言不发地拿包走了。   ※※※   明笙前段时间看她心情低落,留她在自己家一直住着。谢芷默现在出了门,不至于无家可归,可却油然而生一股无家可归的无力感。   可是二十一岁时的记忆实在太好了,在海拔数千米的地方度过的那半个月,是她一生最惊险又美好的记忆。是她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地只身上路,遇见了最美的风景,和最闪耀的人。为了那些美好得发光的过去,即便不能原谅那个人,却也忍受不了旁人置喙。   谢芷默拎着包,在冬天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气很冷,走着走着四肢僵冷,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教练愤怒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为什么到了时间不出现。谢芷默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歉,在全世界的怒气里手忙脚乱。   挂了电话再想起明笙,心里头又盈满了愧疚——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拿她当好朋友,也不会对她这么生气。道理她都懂,可她暂时拉不下这个脸说和好的话,想了想又收起了手机。   她打车去医院看谢母,病房里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林隽。   谢母对他态度很好,两个人相谈甚欢,连谢芷默都只能尴尬地站在墙角。没多久林隽恰好要走,谢母看见她来,笑盈盈让她去送送人家。   谢芷默点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低头沉默地走在他左侧。   医院的电梯很拥挤,林隽贴心地替她挡着人群,到了底楼才开口:“跟明笙吵架了?”   谢芷默点点头。明笙什么事都告诉他,他知道也不奇怪。   两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并肩在住院部长长的石子径上走着。林隽温和地说着:“明笙脾气暴躁,生起气来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芷默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她都知道。   林隽何尝不知道她也明白这些,只是耐心地安慰她:“其实念旧情不是什么坏事,那天在餐厅见到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明笙说得那么恶劣。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芷默撇了下唇,模棱两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只有我妈的病。我务实都来不及,哪有空风花雪月。明笙那里是我不对,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悔。”   林隽长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头:“你有分寸就好。明笙那里我帮你去说,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当你们的和事佬。”   谢芷默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林隽嗯了声,显得有些兴致索然,没再多说就互道了再见。   谢芷默摸不着头脑,莫名地送走了林隽,再回到住院大楼,却发现聂子臣不知何时来了,闲闲倚在门边,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她抬头看见他,连最后一节台阶都忘记迈了。最终还是他失去耐心,缓缓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口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很不想见到我?”   从他的角度俯瞰,能把石子径上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重逢后少有的几次见到她,她都和林隽在一起。   谢芷默没头没脑念了一句:“……不是说不要来医院么,怎么又来了?”   聂子臣淡淡地笑:“因为比你念旧情。”   他都听到了。   谢芷默咬唇:“偷听很好玩?”   聂子臣俯身,修长健劲的手臂环住她腰:“嗯,学到不少东西。”他低下头,五指轻轻按上她的长发,极富耐心地一寸一寸往下揉抚,所过之处带起微妙的轻痒。   谢芷默头皮发麻,挣了几下:“你干什么……”   聂子臣指尖缠着她的发丝低笑:“你很习惯这样?除了林隽,还有谁也可以?”   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做这些亲昵的动作,然后你还乖顺地点头?   谢芷默反手向后,一点一点用力掰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聂子臣,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随便到来者不拒,明明有交往对象还跟旧情人暧昧不清的人,是不是?”   他向她伸手,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了吧?”   谢芷默没缘由地觉得失望,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身后的人快步追上来:“谢芷默!”   她不理会,咬着唇往前走。   聂子臣从身后牵住她的手:“生气了?”   谢芷默凉声笑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五年没见了,说不定我比你想象中更加见不得人呢。”   他笑着问她,清俊的脸上是熟悉的狡猾:“如果不是那样,是不是就有纠缠的必要了?”   谢芷默一怔。   终于,还是开口道:“不管怎样……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毕竟谁都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两败俱伤。   她歉然地向他笑笑,转身走进住院大楼。   走进病房,谢母问她:“小林走啦?”   谢芷默点点头,嘴角淡淡抿着笑,反反复复地,一会儿问她身体状况一会儿又问她护士来过没有,话比平时反常地多。   谢母看出来异样,说:“你今天不太对,是不是网上又说你什么了?”   谢芷默一低头,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工作短信。她没理会,依旧笑着对谢母摇头:“没有啊,都挺好的。”   只是听从了理智,心却没缘由地下沉。   她推开窗,依旧能看见那个站在楼下的身影。   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着这只亲妈作者菌念:小吵怡情……撒糖前要有熬糖的过程呐,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那些喊着让女主雄起的人呢!快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感谢悠悠崽的火箭炮(づ ̄3 ̄)づ,以及留言的妹子群么一个~看着你们写的小剧场作者已然笑cry,正在琢磨掏腰包给你们发点什么福利【抚下巴】……    ☆、第十章   转眼已是二月。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晚,碧玉妆成一树高的时节,尚未入春。   《COSTUME》二月刊发布,封三用的就是明笙的那张“蛇吻”照。媚态天成的都市佳人,和野性嗜血的丛林猛兽,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光影的精心构建下挥洒得淋漓尽致。谢芷默接到广告商和读者两方的良好反馈,松了一口气。   明笙在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就和几个朋友出国散心去了,两人依旧没有契机重修旧好。聂子臣直到谢母出院,再也没有现身。   眼看着春节一天天临近,家里往来亲戚越来越多。这不,刚送走一个远房表姑,谢母手上就多了两张照片,偏要谢芷默分出个高下。   谢芷默敷衍地随手指了一个:“这个,看上去高一点。”   谢母严肃地摇头:“哎,这个还是面嫩,就担心靠不住。”   谢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家宅太平子孙满堂。所以自从在医院见过聂子臣那一出之后,她整天疑神疑鬼她女儿要去当后妈。谢芷默的终身大事一天没定,她的心就悬一天,没多久就着手物色下一个相亲对象了。   谢芷默焦头烂额:“妈!你就别操心这个事了,上回那个挺……挺好的,我们还有联系呢!”   谢母瞪她:“那你过年倒是领回家看看啊?”说完还朝她举了举两张照片。   拯救她的是一条手机短信。谢芷默解锁手机看到短信,推脱着“我手头还有工作,这事儿以后再说!”就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电脑,对方早已在Q~Q上等待她。   那是一个赞助商,前段时间突然联系她,说要给她办一次摄影展。在S市黄金地段的当代美术馆里,展出她的《旅途》系列,并答应支付高额报酬。   小众摄影展一向费时费力,又少有回报,何况以她的资历,根本进不了当代美术馆这种殿堂级场地。谢芷默起先不信有人会义务赞助她,尤其是对方对这个领域似乎一无所知,跟她的接洽也只停留在“反正我想给你办摄影展,随便你怎么玩,钱我出”的水平线上。   她一笑了之,没想到对方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大手一挥往她卡上划了一大笔钱。谢芷默数完那笔钱有多少个零之后,崩溃地咨询了工作室团队。   大家集思广益,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估计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豪暴发户想要投身文艺事业,一眼相中了你,这是贵人啊!”以及——“说不定是个想包养你的高富帅呢!”   正逢手头缺钱,谢芷默只好满脸黑线地拉上助理小柔和贵人见一面,权当碰碰运气。   回来后小柔在她的智囊团微信群里咆哮了一晚上:“这哪是什么暴发户煤老板啊,那是个十二岁的小正太!混血儿!蓝眼睛!一米五!!还高富帅呢,包养默大的是个矮富萌!矮!富!萌!”   但是摄影展的事居然神奇地一步步进行了下来,从场馆审批、前期筹备、到后期宣传,都顺利得出奇,明天就要开幕。投资方的名字闪闪发亮,是S市本地的一个世家大族秦氏的名下企业。据打探,秦氏在晚清民族工业刚刚崛起时就已经崭露头角,真正的百年底蕴,雄厚基业。她从前觉得财大气粗的《COSTUME》和千月集团,在人家面前有如蚍蜉撼大树。   谢芷默做梦也想不到能被这么大一个馅饼砸中,如堕梦境一样给她家矮富萌BOSS回消息:“怎么了?”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Simon”向你发送文件“采访流程.PDF”,确认接收吗?   Simon:“明天上午的媒体采访流程,你熟悉一下。”   谢芷默点下“确认”。这只小正太做起正事来一套一套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谢芷默还是有点没有真实感:“BOSS小朋友,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给我办摄影展呀?”   Simon身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小朋友,颇有腹黑总裁的潜质,从来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谢芷默以为今天又要没有答案了,谁知道一向臭屁的中二BOSS居然给她回了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   ※※※   摄影展的前期宣传很足,实体和网络两个渠道投放广告,比很多前辈艺术家享有的资源还丰富。再加上谢芷默的《旅途》系列在网络上人气很高,反而比一些阳春白雪的展览更加引人瞩目。   展览持续一个月,主题是Simon那边的团队定下的,叫“陪你路过人间”。宣传的时候推出了活动,征集在旅途中的情侣合照,届时会以照片墙的形式一并展出。甚至留了一面电子荧幕,当天来参观的任意两位,都可以拍下合影,在电子屏上滚动播出。   这个活动在公关团队的操作下,很快在微信朋友圈火了起来,很多年轻人纷纷转发“这个新年,陪你路过人间”,为摄影展的火爆打响了序曲。   展览首日的人流量就到了当代美术馆的上限5000人次,各大媒体竞相采访。谢芷默第一次在三次元曝光,还没来得及进展馆,就被簇拥进了采访室。   谢芷默今天在Simon安排的造型团队精心妆点下,聘婷生姿。一袭质地柔软的白色洋装,高跟鞋在脚腕处用了绸带设计,在把腿部线条修饰得窈窕动人的同时不失柔美。谢芷默化了淡妆,小巧的耳垂上缀着CHANEL经典的山茶花耳环,眉眼间温和恬静,堪可入画。   助理小柔抱着她的外套候在场边,拉着场馆工作人员聊天:“啧啧啧,我们家默大当摄影师太可惜啦!干嘛不去当模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   谢芷默端坐在记者中央,头一回应付这么大阵仗,幸好头几个问题都是Simon给的流程上有的,很容易给出官方回复。   资方花这么大手笔打造一场小众展览,取得如此成功,本身就是个奇迹,媒体想要探究,谢芷默何尝不想。在被问到是如何与资方达成合作的时候,谢芷默俏皮地一笑:“贵人天助。”   在场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问题也越来越亲民。有实习女记者站起来,八卦地问她:“这次展览的主题是‘陪你路过人间’,是不是因为您也想借此把这句话送给某个人呢?”   谢芷默脸色忽明忽暗,半晌才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人有关的话,我想献给那位带我来到人间的人。”   女记者一愣。   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芷默推开采访室的门,小柔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整个走廊上都铺满了《旅途》的画幅,漫步其中,仿佛穿梭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许多人爱用抛硬币来做决定,据说正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抛出去的一瞬间,你就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就像她看见“陪你路过人间”这六个字,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   那个陪她路过人间的人,早已错过了她的人生。   她慢慢地逛着自己的摄影展,每一个展厅就是自己亲手规划布置,在筹备期间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但这一遍是不同的。   谢芷默走过自己漫长的回忆,来到那片陈列照片墙的区域,一抬头,却怔住了。   照片墙的中间,是一幅巨幅摄影,熟悉的笑容仍是梦中见过千百回的模样。茫茫雪海间,他眼底的温柔宠溺像是可以融化积雪,曾经融化过她的整个生命。   她皱眉:“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挂上去的?”小柔也不知情,呆呆地仰头望着莫名多出来的那一张。   “不好吗?”清润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一回头,两个助理模样的人簇拥着他,平白生出距离感。   月余不见,聂子臣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影响那张风华无双的脸。一身剪裁修身的休闲西装衬得他愈发英俊挺拔,连勾唇的一抹笑都带了丝风流的意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都在这里。真正陪过你的人,不该出现么?”   医院那次她把话说得太绝,以至于他谈笑自如地说这样的话,谢芷默的心尖上像被狠狠地刺了一针,连呼吸都困难:“Simon来找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   就像抽奖的时候故意抽中她一样,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如有神助?   聂子臣坦率地发誓:“我在今天之前对此毫不知情。”   谢芷默只觉得好笑:“你是想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财阀小世子碰巧看中了我的作品,又在我的作品里挑中了一张我不小心发上微博的花絮照,还特意瞒着我把它放大展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证明这是个甜文!   追回媳妇关卡·战斗第二回合 =皿=   队友矮富萌已上线=0=!   【PS:以后早上八点更新,会提前五分钟放出来防延迟。因为假期过了大家好像都起得很早……?】 ☆、第十一章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身后的徐助理拿着个平板划来划去,硬着头皮插`进中间:“聂总,百业的陈总约了中午12点,您看……”   聂子臣抬腕看表,抬眸瞥过谢芷默。她还保持着方才那个质问的表情,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垂在肩侧,修长的脖颈半遮半掩,露出淡雅的茶花耳坠。原本该是小女人的万种风情,眼神却那么冥顽不灵。   他算是明白Simon小朋友神神秘秘说的“特别礼物”是什么了。   聂子臣轻声跟徐助理交代了几句话,仿佛要走,但却转身向她挑了挑眉:“还没有祝贺你的摄影展大获成功。不管是不是凑巧,都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还有……你今天很漂亮。”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化在轻柔的声线里,让人分不清虚实,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谢芷默心烦意乱,回去刷微博,结果还刷到有人把那张巨幅照片po上网,粉丝们一顿狠扒,猜测天马行空,说什么的都有。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直到傍晚,小柔把她塞进矮富萌BOSS配备的接送车里:“晚上是庆功宴,大家都在呢,默大你这个主角不能不去呀,大家还等着你掏腰包呢!”   应酬总是必要的,谢芷默虽然不喜欢,但还是现身在了S市最负盛名的半岛酒店里。   整个工作室团队都在场,谢芷默做东,包了这一顿的饭钱。团队成员都是从她刚在摄影圈崭露头角开始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了,酒过三巡之后气氛热起来,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谢芷默被灌得最凶,借口上洗手间,却撞见个认识的人。   顾千月从洗手间出来,和她擦肩而过时居然停了下来。仪态万千的女人站在满壁辉煌的走廊间,定定看着她。谢芷默做不到视若无睹,只好回身向她打招呼:“顾总?”   顾千月微微挑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你叫,谢芷默?”   谢芷默诧异她居然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顾总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子臣经常说起你。”顾千月笑得落落大方,气势凌厉的人,连信口雌黄都能说得话外有话、引人遐想。   谢芷默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千月其实只是对这个聂子臣传说中的心上人感兴趣,很亲切地询问:“听说你现在在《COSTUME》任职,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COSTUME》的幕后大BOSS就站在跟前,谢芷默哪能不点头:“挺好的。”   顾千月笑着向她眨了一下眼,故作可怜道:“那就好,要不然子臣要拿我这个东家开刀了。”   听起来是随意的寒暄,其实每一个字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谢芷默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只是不好驳她的面子,不温不火地点头应和。顾千月也不多事,很快就和她道别。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连顾千月都知道她。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她,只是心血来潮的猎艳,就连她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这么觉得。可是顾千月的字里行间,却说得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瓷器,半点都委屈不得。   聂子臣。她什么时候能猜透这个人呢?   再回到饭桌上,下属们纷纷表示喝得差不多了,想换个场子玩。谢芷默又带着这一群人去隔壁的钱柜,定了一个大包间唱歌。   另一边,顾千月的女助理面红耳赤地跑回来,附耳在她耳边报告。顾千月听罢轻轻一笑,把一串房间号发给聂子臣,指尖快速地打下一行字:   “偶遇你家小美人在钱柜,好像喝多了,聂总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   聂子臣刚结束一个应酬,在车上收到这条短信,眼前浮现出上午的场景。   她拿戏谑的神情,诘问他:“你是想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财阀小世子碰巧看中了我的作品,又在我的作品里挑中了一张我不小心发上微博的花絮照,还特意瞒着我把它放大展出?”   哪可能是凑巧。只不过是他想努力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反对他,可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全世界又像是说好了,一起来给他希望。   聂子臣按下锁定键,屏幕上映出那张熟悉的照片,每分每秒被光阴拖得漫长。   不管是不是凑巧,都是因为我陪你走的这一段,还没有走到头。   半晌,他合上文件夹,吩咐司机:“调头,回半岛。”   ※※※   谢芷默酒量尚佳,只是容易上脸,听大家唱了几首歌,脸颊已经通红一片了。她躲在角落喝饮料,没一会儿就被小柔她们发现,怂恿她点歌。   谢芷默推辞不过,只好去点歌。刚弯下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整齐的惊呼:“Wow~”   她回身,包间门被打开,有投资方的人推着蛋糕车进来,巨大的水果蛋糕中间还印着公司的LOGO,旁边是几瓶红酒。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投资方负责人笑着拍手:“Simon少爷吩咐送来的,大家今天不醉不归哈!”   包间的气氛立刻欢腾了,小柔一声欢呼,第一个扑到蛋糕旁边,从蛋糕车下搜出了一包蜡烛:“有蜡烛欸!不如点上让默大来许愿吧,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芷默这边的人都拍手应和,只有她本人不甚热衷:“又不是生日,吹什么蜡烛啊……”   那个负责人也为难道:“蜡烛是蛋糕店配备的,我们一开始没想到要点蜡烛,没准备打火机……”   “这简单啊!”小柔往沙发上一招呼,“喂,老张,小周!你们几个大男人,总不会没带打火机吧?”   结果他们一个被老婆管得严的中年男子,一个不沾烟酒的小受,摸摸口袋谁也没有打火机。   正扫兴,门外突然又出现一个身影,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上托着一只Cartier银色镀面打火机。聂子臣一身正式的灰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因为随性的动作而显得有些痞气,淡淡一笑:“有需要么?”   一包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立在门口的小柔没敢去接,尴尬地问资方负责人:“这是?”   负责人挠挠头发,哈哈笑了两声:“啊,这个是……是上头派来的代表,聂代表。”   他介绍得吞吞吐吐的,小柔自言自语了一声“原来是领导啊”然后从他手心拿过打火机,吐了吐舌头:“谢谢领导啦~”   只有谢芷默僵在原地,心乱如麻,他怎么会来?两人中间隔着巨大的水果蛋糕,小柔拉着小周绕着蛋糕一个插蜡烛一个点蜡烛。光线昏暗的包间慢慢亮起烛光,暖橙的光线模糊彼此的脸,让她愈发觉得不真实。   蜡烛点完,小周冲谢芷默打了个响指:“默大,可以来许愿了。”   谢芷默被推上前,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双手合十。   聂子臣斜倚着门,她泛红的两颊在烛光映衬下,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像是某种色泽可人的糕点。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轻轻闭上,双手合十在低开的礼服裙前,没有人知道她的愿望。   他看得有些出神。   从前他也陪她过过生日,她总是把愿望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毫无创意的父母健康一生平安,然后骄傲地说,最后一个要保密,因为有关于他。   现在呢,还有关于他吗?   谢芷默慢慢睁开眼睛,包间里鼓掌欢呼,要她吹蜡烛。那么大一个蛋糕,她有些无从下手,小柔见状举着打火机蹦蹦跳跳到聂子臣跟前:“这回能成功都是仰仗我们投资方的大手笔!不如领导一起来吹,合作愉快呀~”   谢芷默眉间蹙起,他却迎着她不悦的目光,应了声“好”,从从容容走到她身边。   谢芷默强迫自己和他一起在蛋糕前俯身。两个人离得很近,谢芷默的长发掉下来,险些沾到奶油,聂子臣自然地捞起那缕发丝,替她夹到耳后。谢芷默的脸颊本来就因为酒精而红彤彤的,这下颜色更深,连忙自己伸手去理头发,局促不安地斜睇他一眼。   却见他眉眼抑着笑意,连眼角的弧度都弯得那样柔和。   谢芷默陡然收回目光,一鼓作气吹蜡烛。身边的人喉咙里逸出一声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笑音,坦然地吹完他的半边。   一阵掌声里,小柔激动地把蛋糕刀递了过来:“默大快切呀!我们还等着吃呢!”   谢芷默唯唯诺诺地切蛋糕,故意低着头不想看见聂子臣。结果低头的幅度太大,一块蛋糕刚刚切出来,半边耳环突然滑落,埋进了奶油里。   目睹了全过程的小柔“啊”了一声,抬头看她家默大,果然也愣住了。   一旁的聂子臣低笑一声,大方地接过去:“这块就给我吧。”说着就在小柔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拿了个蛋糕叉坐去沙发角落。   谢芷默戴着半边耳环坐立难安,最后还是把刀塞给了小柔,自己去讨回她的耳环。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他跟前,皱着眉头想把蛋糕抢回去:“脏的,我再给你切一块。”   聂子臣笑得眉目如春,举起白色蛋糕碟,两指捏住耳环的金属钩,慢慢地把整个坠子提出来。精致的水晶茶花上沾了白色的奶油,他笑得满脸痞气,舌尖轻轻舔掉了上面的一小块奶油,说不出的风流:“这块不也挺好的?”   他把那只耳环提在眼前,比着她右耳上还留着的那一只,眼神暧昧莫测。   谢芷默想拿他手里的耳环,被他轻巧地躲开,故意温柔地提醒她:“小心划到手。”   “聂子臣!”   聂子臣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他的蛋糕,还不忘叉一块举到她面前:“你要不要来一块?”   谢芷默不好引人注目,压低了怒音:“你到底想怎样?”   聂子臣扫兴地把那块蛋糕含进嘴里:“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凑巧么?我来告诉你了,是,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就是被你三番两次警告拒绝,还是贼心不死。满意了?吃不吃蛋糕?”   谢芷默挡开他递来的叉子,回头一望,满屋子都是遮遮掩掩的探究目光。   她干脆俯身,三两下把那块蛋糕吃了,把空碟子扔回桌子上:“很有趣?”   聂子臣笑得更开心。他认识的那个谢芷默,从来不会对人放狠话。在医院那次那样咄咄逼人,几乎把他打退。可是人生多好,兜兜转转,该一起路过人间的人,总会被这世界的拥挤人潮推到一起。   我会先向你走出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队友顾总已上线!   作者愉悦地看着你们——是谁怀疑这是不是甜文的来着,是谁0.0?   不过……为什么开始甜了之后就没评论了!你们其实是爱看虐的吧,说喜欢甜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TUT! ☆、第十二章   小柔她们吃完了蛋糕,注意力又放回了唱歌上,一直操控着点歌机的小周扬着一个话筒,冲着谢芷默的方向喊:“默大,这首是你点的吧?”   屏幕上是杨千嬅的一首老歌,《再见二丁目》。   谢芷默只好暂时放弃了她的耳环,去接话筒。   她自小耳濡目染学乐理,老歌的曲调又最动人,唱腔带着情绪,轻柔韵致的声线,绵软标准的粤语发音,林夕的词句在她的歌声里更显得缠绵。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聂子臣听得出神。   或许他不出现,她终有一日也会发现,岁月长,衣裳薄,没有他的日子也非不快乐。   可是怎么办,他想参与她的下半生。   手机突然振动。聂子臣看了一眼屏幕,出门去接听。   谢芷默唱着唱着,余光瞥见他拿着手机推门出去,唱错了半句词,才重新找回了调。   走廊上,聂子臣背靠身后隐隐约约的伴奏声,接起电话。   一接通,Simon故作冷酷的稚音就传了过来,语气不无得意:“子臣哥哥,听说你往我那里要了人,去给她送蛋糕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哦!”   聂子臣声音不带情绪:“小家伙,我们的账还没有开始算。”   “啊?”Simon在电话那头努了努嘴,一脸忿恨,“你敢说你现在不开心吗!你居然还要跟我算账!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娶二叔家那头母老虎吧!”   “行了,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了,乖。”   Simon还在张牙舞爪,一副“你不满意吗你居然不满意你明明满意还不承认”的样子。   聂子臣转身透过包间的玻璃门看那个正低头浅唱的人,渐渐弯起嘴角:“是,我很满意。”   挂了电话,他没有进包间,而是去洗手间清洗那个沾了奶油的耳环。   再回去时,一首歌已经唱完了,谢芷默又被灌了几杯红酒,连脖子都有些微微泛红。饭局上喝的后劲也上来了,她的眼神开始不清明,嘴角带着个微醺的笑,来者不拒地喝。   他见状把她拉出来,替她拿了主意,想要带她先行退席。小周他们露出为难之色:“这样不好吧,等下大伙儿把老大送回去得了。”   没想到小柔在他胳膊上偷偷拧了一下,冲聂子臣嘻嘻地笑:“没事儿,那就麻烦领导啦~”小周刚想发作,把她挤眉弄眼地扯了回去,直到聂子臣都带着人走了,小柔才放开他。   他大吼:“你算怎么回事儿啊!孤男寡女的像话吗?”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另外几个人也附和了几声“就是”。   小柔恨铁不成钢:“我能随便让人把默大带走么?这不是我上午刚见过吗?什么投资方代表,根本是个幌子,他们两个准有一腿!”   小周如梦初醒骂了一声:“卧槽,敢情你刚才都是装的?”怪不得还起哄吹什么破蜡烛!   小柔高深地笑,这么用心良苦还不都是为了默大的终生幸福吗……   在座的这会儿都心照不宣地闭嘴,该唱歌的唱歌,该喝酒的喝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   被议论着的谢芷默醉得半昏半醒。   她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发酒疯,只知道笑,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团在扶着她的人怀里,跌跌撞撞的,却异常地固执,想要自己走路。   聂子臣一路把她扛进车,地下车库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照亮他的表情。他插了车钥匙,却没有去拧,调下了座椅,回身静静地看着躺在后座上的人。   她朦朦胧胧地半睡半醒,脸颊红红的,嘴角还挂着甜滋滋的笑,有种无知无识的甜美。昏暗的光线下,她睡得这么安宁祥和,让人不忍心打扰。   聂子臣这么欣赏了一会儿,正人君子地把她送到她妈妈楼下。可是下车想去扶她的时候,却犹豫了。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她家的窗口,已经没了灯光。她妈妈视他如洪水猛兽,要是他今晚把喝得烂醉的她扛上去,估计她明天又要气得牙痒地找他算账。   这么一想,正人君子也当不成了。   聂子臣低笑着摸摸她的脸:“谢芷默,我现在是搜出你的钥匙摸黑进你家,还是按门铃吵醒你妈让她来开门?”   谢芷默被脸上又热又痒的触感弄醒了,迷迷糊糊的:“嗯?”   聂子臣用诱引的口吻说:“听不懂没关系,摇个头?”   谢芷默果然摇头了。   好吧,既然你也觉得那样不适合。   聂子臣的心情居然异样的轻快,调头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公寓。Simon那只小鬼头要是知道,估计要吵着来问他要报酬了。   谢芷默早就呼呼大睡,聂子臣把她搬上床安顿好,她随身的手包里传出一阵熟悉的铃声。聂子臣过去拿出她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林隽。   聂子臣眼神一暗,直接揿掉,随手给通讯录里备注为“妈”的号码发了条短信,然后立刻关机,迁怒似的把她的手机往床头一甩。   身上有被子压着,谢芷默睡梦里觉得不舒服,又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扭来扭去。   聂子臣只不过出去倒了杯水,回来她已经半个身子把自己抛在外面了。收腰设计的白色小礼服紧裹着不舒服,被她扭出了褶皱,看上去十分狼狈。   聂子臣伸手去找她腋窝的礼服拉链,手指刚按上去,又咽了口唾沫伸了回来,重新帮她盖上被子。这么亲密的时刻,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如今没有了立场罢了。   她那么薄的脸皮,他要是真下手帮她脱了,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他这么想着,可还是不住想起方才碰到她胳膊内侧时的触感,女孩子细腻光滑的肌肤,像一块柔软的暖玉,让人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他呼吸有些沉,躺上她旁边的被面,静悄悄地看着她。她睡得很不安稳,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脸颊的酡红消下去了些,变成浅浅的粉,像从前一样可爱。那嘴角仍旧弯着,好似在向他微笑。他也向她笑,可是笑着笑着,睡梦中的人突然哭了。   泪珠毫无防备地从她的眼角渗出来,淌进绵软的枕头里。   ※※※   谢芷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才二十出头,上大四。   她坐在喜欢的男孩子的后座上,连抱紧他都不敢,只能死死地抓住车座稳住身子,脸颊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背,闻一闻他的气息。就好像一只蹦蹦跳跳的,终于碰到一口奶酪的小仓鼠,居然也觉得异样餍足。   谢芷默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好歹也是敢在偷猎贼面前逞过威风的女壮士,在他面前却卑微得连轻轻的一下触碰都紧张万分。   她正埋头陷在深深深深的懊恼里,前座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他单手骑车,左手揪住了她的一条胳膊,很自然地往腰际一搭:“要上坡了,抱紧。”   谢芷默愣住了,手臂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识,唯唯诺诺地环上他的腰。结实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甚至能感觉到薄薄一层纯棉白T下腹肌的轮廓。她小心、又小心地靠近,慢慢地把脸颊贴上他挺拔的脊背,箍紧了双手:“聂子臣……”   女孩子清甜的声音犹犹豫豫地没了下文。   聂子臣笑着问她:“怎么了?”   谢芷默咬了咬唇:“……没什么,喊喊你。”   聂子臣鼻间逸出声朗然的轻笑,像在嘲笑她的畏畏缩缩,可笑音却甜蜜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两人各怀着心事,沉默地上了一个坡。   谢芷默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突然道:“聂子臣。你能不能在学校旁边找一个工作?不用很赚钱的那种,我就是……想经常见到你。”   大脑和心果然是两个不同的器官。她的心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大脑告诉她,她大四了,要实习,然后毕业,工作,结婚。她家里怎么可能同意她跟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在一起呢?   哪怕她知道他所有的好,可是她没有办法用那些好来说服除了她以外的人。   这个梦很真实,几乎就是她第一次跟聂子臣说分手的前奏。   她还记得后来的剧情——聂子臣用沉默拒绝了她,问她是不是嫌弃他是个无业游民。她说不是,可两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争吵。   他们彼此妥协,又重复争吵,终于有一天,她说了分开。   她颓靡了几个月,最后连自己都受不了,去把他找回来。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证件,拽着他打了一辆车,直奔民政局,中途被他叫停,把疯狂的她拉了出去。   那是一个车来车往的陌生街边,他抱着她,对她说:“别傻了,芷默,我们分开吧。你说得对,分开对我们都好。”   大脑终究还是战胜了心脏。   可是在梦里,那辆车没有停。   梦里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他们在颁证员的祝福下领了证,一起读了结婚誓词,梦里他读誓词的声音那么好听,一声一声,渺远得让人心脏都抽紧。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   窗外夜幕沉沉,万千灯火一盏亮起一盏又暗。     聂子臣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明明还是那副无知无识的容颜,可却一直涩到他心底。   他凑前抵着她的鼻尖,她的气息温热,掺着酒精味和眼泪的湿气。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耳环,和先前那一只一起放在手心,极轻地亲吻她的面颊,咸涩的眼泪滑入他的唇舌间。   熟睡的人却突然开口,轻轻的一声:“聂子臣。”   他的动作僵着,害怕惊醒了她,静静听她喉咙里嗫嚅着破碎的句子,才知道她是梦呓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声音又低又含混,词不成句,语气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悲伤。   只有三个字,他听清楚了。   她说:“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小修了一下,主要是第五章改动比较大,所以凌晨发现我不停更新请无视就好。   以及你们家蠢作者终于把23章删掉了,23章的留言好像也随之远去了,终于没有人再说我蠢了T T    ☆、第十三章   谢芷默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猛地从陌生的床上坐起来,裙子皱成一团,好在还妥帖地穿在身上。她松了一口气,下床想穿鞋,结果发现地板上空无一物——那她是怎么上的床?   她光脚推开卧室门,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连宿醉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   然后她就见到了一身居家装的聂子臣。   曾经的他穿得总是随性又痞气,重逢之后他总是一身锋利冷漠的正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柔软的样子。公寓有地暖,他只穿一件低领薄毛衣,简单的纯灰色长裤,休闲的打扮,在他身上却显得很精神。   他把早餐端上桌,看着她一笑:“卧室衣柜有干净衣服,你可以把这身换下来。”   谢芷默错愕地回头,才发现这间卧室里确实有一个大得离谱的衣柜。拉开来是他的衣物,大多是正装,不同颜色的衬衣,而在衣柜里面,是女装,一年四季都有。   他的卧室里,居然挂着这么多女装。虽然每个季节只是寥寥几件,吊牌都还保留着,但这意味着,这间房间会有女客出入?谢芷默五味杂陈地拿手指在一条条品牌赫赫有名的裙子上拨过去,最终选了一条稍厚些的冬装裙——恰好是她的尺码。   在主卧自带的卫浴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衣服,门外已经搁了一双拖鞋。她半是犹豫地穿上,出去跟他对质的底气又少了些:“……我怎么会在这里?”   聂子臣递给她一双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喝醉了,说对我旧情难忘情难自已,黏着我回来的。你不记得了么?”   谢芷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聂子臣俯身离她极近,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取出一对耳环,轻轻勾上她素净无瑕的耳垂。   耳环尖锐,她不敢乱躲,只能斜眸瞪他:“你做什么……”   他在她耳边轻笑,气息吹在她耳廓:“还你耳环啊。”说着又专心去替她戴另一只。笑眼柔和的俊脸近在毫厘,只要往前一凑就能亲上他的脸颊,谢芷默连说话都不太敢翕动嘴唇:“你……”   结果门铃在这时候响了。   聂子臣蹙眉起身。   门外是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   正太Simon酷酷地把手向后一挥:“你可以走了,等下子臣哥哥送我回去。”助理对他千依百顺地点头:“那就麻烦聂先生了。”   聂子臣把这个自说自话的不速之客领进门,面色明显不悦。Simon一米五的个头只到他的腰,也不管头顶明显的低气压,闻到食物的香气就欢呼起来,边喊边扑向餐桌:“子臣哥哥你居然做了早餐!我还想让你带我出去吃呢!”   扑到一半,他终于发现了谢芷默的存在,连忙立正站好,清咳一声,绅士地向谢芷默伸出手:“嗨,我叫秦子栀,我们见过的。”   原来矮富萌BOSS的中文名叫秦子栀,稚气又有些像女孩子的名字。谢芷默好笑地跟他握了握手:“你好,小栀。”   Simon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很不高兴她这么叫他。聂子臣的表情轻松了些,过来揉他的脑袋:“不乐意?”Simon立马就泄气了,装腔作势地冲谢芷默努努嘴,勉为其难地默许了。   他伸手去够谢芷默面前那碗海鲜粥,捧到自己面前开喝,还冲谢芷默挤眉弄眼:“哼,子臣哥哥一年都不会下几次厨的,你居然都不喝!”   谢芷默莫名被小朋友唾弃了,心里也很郁闷:虽然她确实跟聂子臣有账要算,但她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的,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喝……   抬头看看聂子臣,他已经又走向了厨房:“正好刚才那碗凉了,我替你再盛一碗。”   某个中二小正太龇牙咧嘴的,忿忿地埋头喝粥:太过分了!小孩子好没人权!   有了突然乱入的Simon小朋友搅局,两个大人也不好再谈什么严肃话题,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谢芷默见这情形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吃完早餐就要走,结果被霸道的矮富萌BOSS残酷地拦下:“哼,你有没有看微博啊,网上关于你剽窃的谣传闹得那么凶,都是我在帮你澄清,你走之前难道不要感谢一下我的吗?”   谢芷默知道自己成名后一向鲜花伴随脏水,对“抄袭”这样的传言也略有耳闻:“怎么澄清的?”   Simon得意地昂头:“那个传言被你抄袭的西班牙摄影师亲自替你证明了,这样够不够?”   谢芷默也有些惊讶。抄袭这种事最难自证,她身为创作者不可能不苦恼,自己出面解释也只会被有心人越描越黑。她是真的感谢这个小鬼头:“好吧……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Simon伸出一根手指:“至少再陪我吃一顿饭呀?”   他坚持拦在谢芷默跟前,像块挡路的磐石,谢芷默无奈推脱:“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不去会扣工资的……”   聂子臣飞速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把屏幕给谢芷默看:“替你请了假。”   谢芷默看过去,顾千月已经回复:“没问题,祝愉快。”   她现在坚持去工作,会被顾千月和Simon两个顶头上司抛弃的吧?   等她这边一搞定,Simon霸着聂子臣家不肯走,一定要他亲手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公然写了一长列菜单给他。时间精贵的聂总一反常态,居然欣然应允了这个要求。   谢芷默有一肚子话要问聂子臣,正想借一步说话,顺水推舟跟他一起去了超市买食材。   两人一起推着购物车走在冷柜区,聂子臣不时停下拿几包食材。谢芷默斟酌词句,力求表情平淡自然:“昨晚……”   “没有旧情难忘,也没有情难自已。”他抢先解释了,低头去看她手里的清单,“还差什么?”   谢芷默一时也不知该继续哪个话题,咬唇看了眼手里的单子:“鸡翅买了吗?”   “唔,没有。”聂子臣推着车继续往前,留谢芷默一个人在原地愤恨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上去。她真是没有谈判天赋,总是三言两语就被他扯开话题。   谢芷默小声嘀咕:“小柔她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把我随随便便交给个陌生人。”   “陌生么?”聂子臣向她绽露一个刻意的笑,“你的摄影展里可是挂着我的大幅照片,正面、清晰。你觉得她们对我陌不陌生?”   怎么没有想到这茬呢!谢芷默对自己的智商痛心疾首了一会儿,再回想昨晚他出现在钱柜的那一瞬,有几个人的眼神分明就透着一股奇怪——显然是觉得眼熟。   她强自镇定:“那你就能把我送到你家过夜?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别人知道了我怎么解释得清!”   “那就不要解释。”他低头翻检食材,出色的轮廓阴影分明,似有似无地笑,“反正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解释得清过?”   谢芷默猛地怔住,死死地盯着这个人。   有些事她选择性地忘记,人前不提,旁人不知。心理学上说,大脑对过去的记忆会自动修正,所以连她自己偶尔都会相信,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来?   聂子臣见她僵着肩膀的样子,自嘲地弯了下唇:“有这么丢脸么,就因为……跟我上过床?”   谢芷默脑海里仿佛有一道白光轰隆一下炸开,炸得她不知如何自处,愣了三秒,扔下购物车扭头就走。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在前面走,把光滑的地面踩得嗒嗒作响,长相出众的男人在身后追,过往顾客纷纷侧目。   聂子臣怕她摔倒,上去拉住她。谢芷默挣扎得厉害,他干脆紧紧把她扣在胸膛,任她纤瘦的肩膀在他怀里剧烈地起伏。   顾客们又摇摇头走开,只把他们当做一对吵架的普通情侣。   谢芷默把他一推,用力得自己都倒退了一步:“你觉得很有趣吗,这么羞辱我?”   在他眼里只是一件轻描淡写你情我愿的事,可她却一直那么努力地回避、那么小心地隐瞒、那么谨慎地想从她的生活里抹去。   聂子臣也知道她从小受谢母的保守教育,在这方面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去牵她的手,粉饰太平地朝她笑:“既然你这么在乎,那就来找我啊?怎么不来逼我娶你,逼我对你负责?”   谢芷默想也没想就把他的手打开:“你太自以为是了。”   聂子臣借势把那只手攥进手心,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谢芷默不想受制于人,挥手去打他,却没想到他分毫没有躲,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清脆的一声响。   她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脸一直这么侧着,嘴角扯出一丝笑:“像这样不是挺好?要是觉得羞辱,就打回来骂回来。怎么不打了?”   谢芷默没缘由地心慌,回身就走。   不料才迈开几步,面前突然迎上一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女方激动地扑上来:“你是网上最近很火的那个美女摄影师谢芷默吧?我看过你的访谈,还去过你的展览哦!没想到我也能偶遇网红,真人比电视上更漂亮欸!我是你的粉丝呢!”   女孩看到站在不远处静立如松的男人,惊喜道:“你也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吗?”   那男孩看了看谢芷默两人的脸色明显不对,揽了揽女孩的腰,示意她少说两句。   可惜女孩嘴快,已经从包里搜出纸笔给她:“网上说你长得漂亮又学霸,还是T大建筑系的呢!我超想考T大建筑系的!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呀?”   谢芷默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草草给她签了个名字。   好不容易才送走这对小情侣。   聂子臣缓缓几步上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快告诉我昨天下午晋江是不是抽风了,大家都没法留言?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好多人……作者昨晚刚从暴雨冰雹的魔都经历疯狂晚点,好不容易抵达帝都,奔波得头晕脑胀,小心脏十分脆弱……   PS,前面半夜作者自己不满意,修文加了点伏笔,一路追到了这里的妹子其实可以忽略,当然有兴趣重看也无妨^_^ ☆、第十四章   谢芷默经过这个插曲也冷静下来,打了人又心虚,硬板着脸走在他前面。聂子臣开了车锁,她想也没想地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扭头看车窗外。她的手机和包都还在聂子臣家,只能强迫自己跟他共处这几分钟的时间。   聂子臣放好两大袋食材,才沉默地上了车,叹一口气发动。   到了楼下,他停了车,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喑喑然扶着方向盘,说:“对不起。”   谢芷默轻笑出声:“对不起什么?对不起离开我,还是对不起被我喜欢过?”   这些词句从她的嘴里说出口,涩得他心尖一揪儿地疼,疼得他都忘记了那些玩世不恭的伪装。他侧身轻轻覆上她的肩膀,五指小心地扣入她的指缝:“对不起,欠你一个解释。”   他嗓音又沉又哑:“你一定挺后悔的吧,干嘛要喜欢我这种人。你这么干净、简单,找一个像林隽那样的人,一辈子都会和美幸福。娶了你的人多幸福,你连吵架都不会,工作起来拼命又认真,生活上是个胆小的白痴,只知道一味地妥协和讨好。”   “所以我才想,一定要找回你。如果你后来喜欢的人,介意你的过去怎么办?如果他因为你擅长妥协,就随心所欲地欺负你怎么办?如果他不知道你有多好,只把你当一个繁衍子嗣的容器怎么办?”   “我也挺后悔的。”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低柔的一声,“如果当初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不会责任感作祟,惦记你到现在了。”   谢芷默一下按开车窗吹风:“我不需要你的责任感。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没有一点过去?找个不会介意的男人结婚很容易,你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   “可是我介意。”他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双手轻轻环住她柔软的腰肢,“为什么你总觉得,你才是认真的那一个,为什么每次不管我说什么,都习惯性地往坏处想?是不是我从前对你太不好,才让你觉得,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谢芷默自嘲地笑:“不然呢,我该怎么想?”   聂子臣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吸一口气全是她的味道,淡若月泉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温度:“谢芷默,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别人会介意你的过去才心疼,是因为那个人不是我,所以心疼。”   哪怕不知是否有明日,此刻也觉得安心。   他缓缓说:“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你听信你的心理预设,觉得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从一开始就判了我死刑。你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还怪我对你凉薄。”   车里的电台放了一首王菲的老歌,《约定》。粤语缠绵地唱:“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要决心忘记……”   年轻时喜欢得撕心裂肺的人,年轻时义无反顾背离全世界也要嫁给他的人,年轻时一个背影就让她天崩地裂百折不回的人。   现在呢,现在如何了?   歌声唱着:“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谢芷默被温热的气息环绕着,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大风过境肆虐之后的萧冷长街,又像沉寂千年终于浮现的古老誓约。   她心底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   颈侧突然印上他滚烫的唇,竟也没有躲。缠绵的啜吻沿着她修长光洁的颈项细细密密地覆上来,一直绕到耳廓,分开时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谢芷默终于推开他,想开口,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却忘了词。   她的踌躇和动容都明明白白写在眼底,聂子臣不愿把话说得太重,故作轻松地在她耳边笑了笑:“饿了没有?上去给你做饭。”   ※※※   Simon一个人在聂子臣的书房百无聊赖地玩Ipad,等了半天才听到玄关有声响。   中二正太立刻冲出去站到两个脸色明显不对劲的人跟前,一本正经地抬起他价值不菲的儿童腕表:“你们去了一小时三十七分钟,超时三十七分钟了!”   聂子臣不理会他,一手提着两个袋子,握住谢芷默的手往厨房走。   矮富萌小朋友不满极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正在不遗余力地撮合这两个人呢?大人的世界好费劲。   进了厨房,谢芷默才抽回她的手,挑眼看他。   聂子臣把食材分门别类放上流理台:“没听到Simon说的么,我们超时了。要在中午前做完这些菜,可能需要你帮我。”   谢芷默还是有点没有回过神:“哦……”   她其实是会做菜的,而且味道上佳,谢母对她的一手厨艺很满意,大概在她的传统观念里,女孩子做菜做得好吃是一件体面的事。可是她其实有点怕油锅,哪怕做得纯熟了也总是不能坦然地面对飞溅到手背上的食用油,只是没人知道。   聂子臣只分配她做一些绿色蔬菜的清洗工作,或者拆开虾仁的塑封。谢芷默一会儿就空了出来,想去解冻鸡翅,结果被聂子臣拦了下来:“这些有腥味,你把番茄倒进汤里就好。”   谢芷默松开手,解释道:“其实我会做菜的,可以帮你做一两个。”   “嗯,好。”他眼睑垂下时,连阴影都柔和。   谢芷默难免又想起方才在车里的场景,心不在焉,随手把一条体积异样大的鱼倒进油锅里,结果不慎溅了两滴油在火上,火焰“嗖”地窜起半人高。她尚属平静,倒是聂子臣拦腰把她抱开一米多。   谢芷默反而被他的如临大敌弄得惊魂未定:“只是两滴油而已,其实很快就会好。我经常遇到。”   火焰确实如她所言,已经有了平息趋势。   聂子臣哪里不知道这是正常现象,松开她。莽撞到经常把油溅火上,那也叫会做菜?   他反应过度,惹得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他装作心疼厨房的样子:“算了,你指导我放调料吧。”   谢芷默自知发挥失常,理亏地答应了。   于是就演变成了他放油放食材,她站在一米开外,指导他:“半勺糖,嗯,再少一点……”   “你喜欢甜的?”   谢芷默颔首:“你不喜欢吗?”   聂子臣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雨过天晴万物明净般的一个笑,她忽而恍神,竟忘了问过什么。   做菜时间比预计超出了一个小时。Simon小朋友饿得饥肠辘辘,频频来厨房探听,趴在厨房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好了没有呀?”   迎接他的是和蔼可亲版的谢芷默:“快了,小栀。你去洗碗机里把碗拿出来一下。”   她居然让Simon少爷拿!碗!   Simon受到聂子臣瞥来的一记眼刀,瘪着嘴去找那个叫做“洗碗机”的东西了。   结果两个大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比早上还安静。只有Simon兴高采烈,夸聂子臣的厨艺见长,说以后都要来他家吃。   聂子臣挑眉:“不是我的厨艺见长,是有人手艺高超。你以后就算来了也吃不到。”   Simon伤心地沉默了半晌,福至心灵:“那就让她以后都来给你做嘛!”   谢芷默呛了一声,一抬眼餐桌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在看着她,看得她更加窘迫,没一会儿就躲进卧室收拾东西去了。   东西统共也就是她昨天随身带的一个手包,几下就收拾完了,只是不知道换下来的裙子该放哪里。   一回头,却见到聂子臣倚在门口,说:“放着吧。”   谢芷默一僵。   聂子臣两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却没了平素的淡然不在意。   谢芷默看出他的目光游离:“有事吗?”   聂子臣反手带上门,揽过她的腰:“如果现在不明不白地放你走了,我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谢芷默双手本能屈起,抵在他胸前:“你在说什么……”   “还想再听一遍?”锋锐孤漠的眼睛看入她眼底,天生是掠夺,此刻却缱绻情迷,“我爱你,谢芷默,比你想象中认真一千遍、一万遍。你要不要试试看,再一次,和我在一起?”   谢芷默肩膀陡然一陷。   二十一岁的谢芷默天不怕地不怕,背弃全世界也要嫁给聂子臣。都说长大之后,会越来越勇敢,可她却觉得,不是这样的——要不然为什么当这个人再度站在她面前,比从前还要闪闪发亮,说他爱她,许她将来,她却犹豫了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这副胸腔下的心脏跳动得有多么剧烈,多么真诚。她问:“你不恨我吗?我在你落魄的时候,没有陪你坚持下去。”   他仿佛浑然不在意:“你已经陪我坚持得足够久了。”   那些每次他出现身上都会多一个伤口的日子,是她陪着他度过,甚至不问他在做什么。   久到彼此都精疲力尽。   她的呼吸变得深重,想决绝地摇头,可开口却变成了:“……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的失望那么明显,那双明亮锋利的眼眸里写满了落寞,蛰得她有一瞬间想要改口。   可是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好。我等你。”   ※※※   谢芷默回到家,客厅的门开着,谢母坐在沙发上,正和林隽聊着家常。   见她回来,谢母猛地一皱眉:“你昨天说庆功宴,要晚点回来,怎么都没有回来?小林说你手机也打不通,你那个同事小柔也真是的,问你去向吞吞吐吐,说是在自己家,让你接电话她又不肯。你老实交代,到底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把前面大修了一遍= =这下应该就是最终版了   PS:谢谢苏流年和夜夜夜夜的地雷喂养~最近晋江貌似抽搐得很厉害,坚持留言的妹子我爱你们T T~    ☆、第十五章   谢芷默从包里拿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她挤出个笑容:“昨晚喝醉了,小柔说我发酒疯呢,一觉睡到中午。她也是好心,大概怕您知道我喝醉了生气。”   她一向乖巧,从来不做出格的事,谢母疑心小,数落她:“真是麻烦人家小柔了,你也真是的,以后少喝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就算没有事,女孩子怎么能喝那么多酒,伤身体的。”   谢芷默一连点头应了好几个“是”。   林隽劝了谢母两句,礼貌地笑道:“我找芷默有点事,几分钟就好,等会儿直接去事务所了,改天再来看您。”   谢母对他的态度更甚亲儿子,一会儿气消了就放他们两个出去了。   林隽一边下楼,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昨晚去哪里了?”   “小柔……”   “这种谎话骗骗你妈还可以,骗我就过分了吧?”他目光下移到她外套遮掩住的裙子上,清隽的脸上有一丝揶揄,“FENDI皮草系列,小柔几个月的工资,就这么让你穿回来了?”   谢芷默骤然被拆穿,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我就是不想让我妈误会……”   林隽不为所动:“既然是误会,总能解释清楚的。”   谢芷默的段数根本不足以和他比口才,生涩地扯开话题:“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了?”   林隽轻笑一声:“你看一看你的手机,是不是有一个被你按掉的未接来电。你喝醉了还能按掉我的电话,立刻关机,你潜意识里得有多恨我?”   谢芷默一头雾水地点开通话记录,还真有一个他的电话,可是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对不起啊……”   “跟我道歉没有用。”林隽这才拿着公文包继续往下走,“明笙回国了,昨晚的飞机。她有和好的意思,又拉不下这个脸亲自找你,托我请你去陪她吃夜宵。你最好趁她还没发微博声明跟你绝交之前,赶紧联络她。”   谢芷默连忙去按手机通讯录。   ※※※   事态暂时没有林隽说得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谢芷默好不容易约出明笙,刚倒了一半时差的明笙女神懒洋洋坐在她对面,一脸慈禧太后的高贵冷艳姿态。   谢芷默双手捧上一杯拿铁,低头认错:“我发誓,我昨晚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但凡我有那么一点点意识在,我也不敢不理明笙女神啊。”   到底是亲闺蜜,明笙摆了会儿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摘下墨镜看她:“行了行了,你看我的皮肤,正睡美容觉呢就被你喊出来了。要不是真爱,我能出来吗?”   谢芷默嬉皮笑脸:“你不生我气啦?”   “生什么气呀。”明笙冷哼一声,“做女儿的自己不争气,当妈的难道还能不要她啊?”   谢芷默无语凝噎,不过明笙显然是还没彻底消气,又开始长篇大论:“我是这么觉得的。那个聂子臣吧,虽然皮相好一点,但你好歹在摄影圈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模没见过啊,不至于被迷得晕头转向吧?但凡你保存一点理智,我们林大律师的怀柔政策总能把你收复的,我担心什么呀?”   “……”谢芷默思忖了一下,现在把实情和盘托出,明笙会不会直接跟她绝交。   她把话题扯到明笙这趟出国旅行上头,很快矛头就被引开了。结果她刚松一口气,明笙又绕着回来:“我说,你到底看不上林隽哪点啊?不够高?不够富?不够帅?”   谢芷默见怎么绕都绕不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对明笙坦白:“不是我看不上,是我配不上他。”   “你脑子傻了吧?你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啊,人林隽同意了吗?”   “明笙,”谢芷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跟聂子臣……有过……”   明笙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倒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那,那也没事儿啊……大家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经验啊?好吧就算人家没有,说不定他不介意呢?”   “……我还拿掉过一个孩子。”   明笙一口拿铁呛进鼻腔,半天没缓过来,眼泪都快呛出来了:“卧槽,你认真的?!你瞒得狠啊,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   说出来了,谢芷默反而轻松了:“不要说你,连我妈都不知道这事。”   那是她这辈子隐藏得最深的弥天大谎。   “那当然了!这能让你妈知道吗!你妈上回只不过怀疑你要当小三,那语气痛心疾首得跟要割腕了似的!她要是知道你年纪轻轻瞒着她给人堕过胎,早就开煤气跟你同归于尽了!”明笙吼完这一长串,崩溃得揉揉额头,突然睁大了眼睛,低声问,“那……聂子臣知道吗?”   “不知道。”   明笙肺都疼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平时口齿那么伶俐的人,被她气得死憋出一句:“谢芷默你他妈说你蠢你还真蠢得可以啊!”摔下咖啡杯又没了声儿。   ※※※   谢芷默一直很骄傲,她有一个温柔的妈妈。   初三那年,艺术类证书有加分,谢芷默在妈妈的督促下,整个假期都在练琴。可是考到九级之后,却跟妈妈大吵了一架,死活练不下去了。妈妈生气伤心,却没有再逼她。   高三毕业那年,她成绩优异,却想考电影学院。妈妈劝不动她,就一个人在背后默默掉泪,短短几天多了好多白头发。她觉得内疚,最终还是报考了热门的T大建筑系。   大三寒假那年,谢芷默一个人闯藏区,骗妈妈说自己是跟着学校的团去的,有辅导员带着。妈妈没有阻止,可还是一个人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她回来的那一天就抱着她哭了。妈妈很想她,每天刷一百遍网络新闻,生怕她在西藏出什么意外。   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哪怕为她日日夜夜地担惊受怕,却从来不横加阻拦。   所以二十一岁那年,谢芷默为了“现实”两个字,跟聂子臣分手。她心想,再喜欢的人,怎么比得过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呢?   可是就这么难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对生养在这样一个家庭的谢芷默而言,这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的消息。   有一天她躺上妈妈的床,在黑夜里小心地问她:“您当年那么漂亮,家世工作学历没有一样不是拿得出手的,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呢?”那么优秀的你,可以过上比现在远远好得多的生活。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在世人眼里没什么出息的男人呢?   妈妈笑她,可还是回答:“不知道呀,年轻的时候容易犯傻,犯了傻之后,就也懒得变了。”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有了勇气,偷出了所有身份证件,拉着聂子臣放手一搏。她想,就这么先斩后奏吧,妈妈这么爱她,总能理解的。   但是他却拦下了她,他让她理智一点,不要冲动做傻事。最后,他用他的理智说:“我们分开吧。你说得对,分开对我们都好。”   谢芷默愣了很久,平静地点头了。   后来她有时在寂静的夜里后悔,想要重新找回他,至少把真相告诉他。可是面对的却是他的人间蒸发。   那年她借口出远门几个月,在旅行的某一站,流掉了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手术台上的灯光惨白,看久了会觉得致盲,就像青藏高原茫茫无际的雪坡,在阳光下那么耀眼,耀眼得万千世界都没了颜色。   麻醉让人觉得不清醒,她梦见她和聂子臣初遇的场面。   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扣动了扳机,把枪口对准了凶神恶煞的偷猎贼,然后坐上陌生男人的车,一起风驰电掣逃离现场,一起携手游遍高山雪原。那时他的世界总是很难参与,有时十天半个月杳无音讯,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像是《The Time Traveler\\\\\\\\\\\\\\\'s Wife》里的亨利。她不敢过问,小心翼翼地喜欢着这个人。   她的勇气一定是那个时候泄了闸,才会到如今,依旧觉得遇见他是一件好事。   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他,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如果不是第一次尝试去爱,就花了太多勇气,她现在应该是一个更勇敢更勇敢的人吧。   ※※※   傍晚回家,她接到了聂子臣的电话。   她没有存那个号码,只在他通知她谢母入院时接到过一次电话。可就是这么一眼,她居然下意识地记住了,直到现在看见这串陌生数字,立刻就知道是他。   谢芷默接起来:“怎么了?”   “怕你等我电话,给你打一个。”   谢芷默心尖颤了一下。   聂子臣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化开:“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没有……”   “唔。”他故意失望地叹了口气,才笑道,“明晚有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的大修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心力交瘁。   后面的10W字存稿也需要重修,是个大工程。   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修文期间特别需要大家的爱……    ☆、第十六章      谢芷默的事业蒸蒸日上,自从访谈视频放出来之后,她就被灌上了各种标签——“美女摄影师”“低调的学霸女神”,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网红。随着“陪你路过人间”成为微博热搜词,她的粉丝也在短短几天内暴涨五十万,她的约片价格也在不停往上提。   明笙女神送了她一盒面膜当礼物,笑得幸灾乐祸:“不错嘛,你也算是跨入我们女神界的人了,记得好好保养哟~”   谢芷默对她的调侃抱以苦笑:从前躲在作品背后还好,现在三次元履历被活生生曝光,等于在消费自己的私生活,难免会引来一堆阴阳怪气的黑粉。   聂子臣接她共赴晚餐的路上,她坐在车里一路低头刷手机,皱着眉头,脸色越刷越苦逼。终于遇到一个红灯,聂子臣停下车,单手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草草扫了一眼:“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不要理会就好。”   “道理是这么说……”谢芷默也不抢回手机,仰头靠在椅背上。这两天汹涌而来的何止是这些水军,而且还有超模真人秀节目邀请她去当摄影师呢。   她闭着双眼蹙眉,可落在某人的眼里,却只瞧见她昂起下巴露出的肌肤,白皙的脖颈下是一副轮廓漂亮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绵软的馨香。再往下,V领针织裙勾勒出胸前引人遐想的美好曲线。   谢芷默一睁眼,正撞上一双幽黯的眸子,静悄悄地看着她。   彼此都闪开了目光。   幸好黄灯亮起,聂子臣道:“要是觉得人言可畏,以后转做线下吧。”   鲜花伴随诋毁。谢芷默摇头:“接私拍也是和名气直接挂钩的。我刚起步的时候一套片子只收得回成本费,现在好太多了。”   她谈起过去,他没有参与的过去。   谢芷默突然开口:“你呢,你刚创立Elaine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在慢慢习惯没有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聂子臣淡淡道:“说来话长,没你这么光彩。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以后慢慢听。”   暮霭沉沉,夜幕马上就要降临,空气显得有些浑浊,交通指示灯不停切换。   他在没有交通指示灯的地方待过整整半年。中缅边境,景色荒芜又美丽,旅游区间隐藏着鱼龙混杂的地方,游客换下衣装可以成为另一个人。   呼吸起来竟然有些喘不过气。   下班高峰的内环有些堵,聂子臣偶尔问几句她的近况。   谢芷默心不在焉地答:“XX卫视的剧组请我去新开的真人秀当摄影师,要出镜的。据说那个真人秀你们公司也有赞助,又是你么?”   聂子臣就像狼来了里面的牧羊少年,骗人骗多了,连说实话都没人信:“是巧合。这个节目我有点印象,导演的上一档节目收视率很高,我会赞助也不奇怪吧?”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觉得我是去,还是不去好?”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其他人。谢母的回答是:“能在电视上看见你挺好的呀,过年就和你舅妈他们看你的节目了”;林隽给她仔细分析了利弊;明笙的回答简单粗暴:“去呀!不当女神怎么配得上我!”   谢芷默期待地看着他。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嘴角轻轻牵了下:“真人秀太辛苦了。”   不想她去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谢芷默假装淡定地开口:“还好呀,需要飞去不同的地方。我以前当旅行摄影师的时候,也是这样隔几个月就要驻扎一个新地方的,适应起来还蛮容易的,做节目还更挣钱。”   “那是你辛苦惯了,不代表不辛苦。”他还记得没有重逢前他关注她的微博动态,看见她在曼谷被毒蛇咬,高烧昏迷,当时恨不得飞过去把她扛回来。   堵了一路,餐厅总算到了。聂子臣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侧身替她解开安全带,向她轻佻地笑了一下:“你要真想挣钱,不如嫁给我。允许你骗财骗色,哪天不高兴了就离婚,分走一半财产,挣得多快。”   谢芷默听得直瞪他:“聂子臣,我还没答应跟你在一起,你就急着暴露你想来一段露水姻缘的企图?”   “哪里是露水姻缘?”他笑得一脸无辜,“离了婚也能复婚,多出十几块工本费,辛苦我再追你一回。”   他嘴贫起来就没个正经,可这相处模式又万般熟悉。   谢芷默降下车窗,看着重新开始倒退的路边风物,凉风吹起发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那些纷繁突然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身边人的气息,那样轻,却那样清晰,那样熟悉。   不管大脑发出再多的干扰信号,她的心好像刹车失灵,一往无前地向这个人而去。   如果原谅是背叛曾经的自己,不原谅是背叛现在的自己。   她该选哪一个?   ※※※   两人从地下车库进电梯,直达顶楼。   这家意大利餐厅在滨江的顶层,据说还提供一个夜景包房,巨大的玻璃帷幕倒映星光和江帆渔火,是S市求婚热门地点,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   谢芷默听明笙说过这里,但亲自站在这面玻璃前,还是惊叹了一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脚下是S市的灯火霓虹,头顶是浩瀚苍穹亿万星辰,月色溶入江湾,白色的游轮静静驶过江面。城市的每一处血脉都铺展在面前,车流亮着尾灯高速流动,唯有此处静谧安宁。   侍者传上前菜,两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平白生出一丝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白色桌布上静静躺着两个蓝色盒子,一模一样的丝绒材质,熟悉的银色绸带。   谢芷默认出这是她还给他的那个盒子,可是怎么突然一下变成两个了?   聂子臣看她踌躇不前,示意道:“现在愿意打开了?”   谢芷默慢慢拆开。   繁复的绸带蝴蝶结从她手中滑落,黑色的丝绒内衬上托着一条项链,镶钻的坠子在水晶灯的映衬下泛着流光,雕成“Elaine”字样。那是她的英文名,也是他一手创立的品牌名。   聂子臣自嘲地笑笑:“你不是想知道Elaine是怎么开始的么?这是第一个设计,也是Elaine最初的非卖款。五年前就想送给你,可惜还没送到你手上,我们就分开了。”   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讲完的故事,在彼此的心上却是一把锋利的刻刀。   谢芷默低头不语,慢慢拆开第二个盒子。那是一本相册,掂在手上沉甸甸的,厚得惊人。翻开来,是她至今为止《旅途》系列的每一张照片,特殊的是每一张的背面都有他手写的字迹,最开始的几张已经微微泛黄,显然年月已久。   她随意一页页翻过去,他在她的每一张照片背后,写下自己当日的行程。   光影之间,满纸都是未能重逢时的无处话凄凉,是哪怕此生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旁,也想让自己记得的念兹在兹。   谢芷默猛地抬头。   她从前只觉得他的双眸蕴着锋芒,璀璨得耀眼,却没想过这双眼眸可以这样柔软。   把心迹摊开在她面前,对他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么多年什么都学会了,就是没有学会怎么取悦一个想念的人,没有学会如何平静地、严丝合缝地向她解释。   他的目光清淡,仿佛落寞的星光:“这些年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是唯一后悔的,是当初叫停那辆车。”   他笑:“我一直觉得,那时候的我不值得你绑上一辈子。后来才渐渐明白错过了什么。”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确定的是,   “我不想错过一辈子。”   他说。   可是很多事,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谢芷默手上下意识地翻页,视线却再也没有低下去。   最后一页是清迈,他印的是她错发的那张。   上面写的是:   “我马上要回来了。据说撒谎的人会生白发,千万别说从来不想我,小心后半生全都变成白发。”   谁的心不是白发苍苍。 ☆、第十七章   谢芷默关心的,却是最开头的那几页。   那时候她刚刚起步,时间是两人分开后不久,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的坐标是一些只有国防安全教育时才会听说的地名,在边境线周围,整整半年。   她回忆起当初在一起时的种种。   他从来不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她很乖地不问,但是却好奇。   有次她一个人在街边小摊买烧烤,被一群社会青年搭讪。她非但不害怕,而且还笑容温和地跟他们聊了起来,试着打听一些只在聂子臣的通讯录上见过的神秘人名:“你们认识肖楚吗?”   对方纷纷表示不认得,只有领头的冲着另外几个一人一脚踹过去,骂骂咧咧地表示这丫头不能惹,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只剩谢芷默一个人莫名地站在原地。   联系他那句“不那么光彩”,构建起来的想象压得她喘不过气。   中途她突然问:“你以前的手机号是什么时候停用的?”   聂子臣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那个号码,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分开之后,自然也就再也没有用过。   “怎么了?”   谢芷默一点一点撑开一个笑,摇头说没事。   ※※※   一顿晚餐嚼尽了回忆,走的时候空旷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金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并肩的两个人影。谢芷默盯着这一对影子出神,鬼迷心窍一般,和镜中的那个她一起,自然而然地去牵身边人的手。   手上触感微凉带痒,聂子臣一愣,回握的力道由轻变重。女孩子的手那么小那么柔软,轻易就可以包进手心,这么在手心攥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撑开五指,彼此十指相扣。   相顾无言,只是细小的动作,心脏却麻了一片。   明明都已近而立之年,居然还像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就如释重负得觉得拥有了所有。   他的肩膀僵直,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惹得谢芷默有种调戏了他的错觉,笑着侧头看他。   “聂子臣。”   “嗯?”   “……没什么。”   她从前也爱这样,在安静的时候突然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知在确认什么。   现在他才慢慢懂她。   聂子臣转过身,扣着她的五指举到两人中间:“这次不会放了。”   谢芷默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下意识地想抽回来,被他牢牢扣住,干燥的掌心宽厚又温热。   她抬头,天然的身高劣势,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可他轻轻一低头,眯起眼,就是一个暧昧不清的姿势。   清冽的气息掺着红酒浓醇的味道,牢牢地环绕她,她下意识地向后仰,几乎倒退一步。   正当此时,电梯停在了负二层。   两侧门缓缓移开,外面站了一个年轻女孩子。   她踩着一双皮靴,一件张扬的白色中款皮外套敞开着,里面不畏寒似的只穿了一条包臀裙。墨镜下的脸妆容精细,在电梯灯光的照射下近乎惨白,就这么站在电梯外,两手在胸前交了个环,冷笑一声:“聂子臣,好久不见呀。”   女人的嗅觉都是敏锐的。谢芷默本能地想松开聂子臣的手,却被反扣在他手心。他的脸上没了方才的甜腻温存,笑容谦和,却每个字都透着疏淡:“小沐,一个人来吃饭?”   秦沐听他自然地跟她打招呼,这才一步跨进电梯里,收起墨镜勾在手上:“我是不是一个人重要么?倒是你,挺会享受嘛。”说完还挑衅地斜了谢芷默一眼。   聂子臣嗤笑一声,没再看她,牵着谢芷默往外走。   大抵是他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她,眼看着电梯门就要重新关上了,秦沐突然按下了开门键,向两人的背影喊了一声:“谢芷默!”   聂子臣可以不理会她,谢芷默却不行。她蓦地僵住,回过身去:“你……认识我?”   女孩子长得凌厉漂亮,穿戴无处不透出家境的殷实,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常混迹夜店的富家女气息——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这号人物。   秦沐笑得一脸嘲弄:“认识啊。你的好姐妹明笙和我还挺熟的呢。”   明笙和她有瓜葛?谢芷默更加一头雾水,诚恳道:“不好意思,明笙朋友多,我不是每个都记得。”   她是认真和人解释,可是听在秦沐耳朵里,就好像是故意不把她放眼里似的。秦沐气得眼角一凛,冷冷扯了下嘴角:“还真是跟明笙一路货色呢。”   说完按下关门键,谢芷默挣开聂子臣的手想去找她理论,电梯已经上负一层了。   聂子臣牵过她的手:“不用理她。”   谢芷默被人莫名刺了一通,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何况那人还连明笙一起骂进去了,说得好像她跟明笙一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导致她回头质问聂子臣的语气也不好:“她是谁?”   他喊她小沐,关系一听就不一般。   聂子臣揶揄地笑,含沙射影地笑她争风吃醋:“我二叔家的女儿,从小风纪不好,被娇惯着长大的,不要理会就好了。”   谢芷默气焰矮了一截:“你堂妹?”   “嗯,算是。”   ※※※   有了秦沐这一出,先前的气氛一扫而空。谢芷默一路都抿着唇不说话,气压低得他只能苦笑。   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背倚在车门上,目送她上楼。   谢芷默低头走了几步,刚进单元楼,又出来了,小跑到了他跟前,像是有什么话说,可一抬头又没出声。   “怎么了?”聂子臣安安静静等了她一会儿,看她斟词酌句欲言又止,心下明了,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谢芷默砸了他两记拳头:“我是刚刚没留意,现在才想起来,你喝了酒,能开车么?”   “几口红酒而已,不碍事。就算不幸被拦下,酒精浓度估计也不会超标。”   谢芷默刚被交规洗过脑,一脸守法好公民的表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聂子臣扭头低笑,故意抬头看了眼她家的楼层:“不然呢?要是假的你准备怎么办,收留我一夜?”   谢芷默白他一眼:“让你堂妹来接你呀。”   聂子臣也很错愕:她这么薄的脸皮,居然没在口舌上败下阵来,反而反将他一军,实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他怎么想得到,这完全是女人的本能。   谢芷默看他没话讲,扬手道了声“不管你了你酒后驾驶被逮进去我是不会来赎你的”就头也没回地跑回了单元楼。进了楼里暗处才往外看了一眼——他还站在远处,微弓着身子,心思深沉的模样。   谢芷默一边上楼,一边照着微弱的手机灯光发短信:“你认识一个叫小沐的么?长得挺漂亮,丹凤眼,看起来应该是个富二代,据说还满混的。”   明笙的回复很快到了手机上:“秦沐?!”   谢芷默当然也不敢确定:“只有这一个么?”   “就这个最富了!还真是个混的,S市常去酒吧会所的都认识她。不过人家家里是真的有钱,你办那个展览不还是她家出的钱么?就是那个秦家。”   谢芷默心里咯噔一下:“你确定,她姓秦,是跟她父姓?”   “这肯定啊!秦氏集团一把手秦穆阳的独女,不跟她老子姓难道还跟她妈姓啊?”   谢芷默按下锁定键,开门进自己房间,把自己抛到了床上。柔软的床陷下去又回弹,她无力地跟着起伏了两下,像风浪间的一叶孤舟——堂兄妹,怎么会一个姓秦,一个姓聂呢?   明笙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她下一条回复,急匆匆又发来一条消息:“你突然打听这个人干什么,她去找你麻烦了?”   谢芷默答非所问:“她是什么人啊,到处找麻烦么?”   明笙的回答倒是干脆得跟聂子臣几乎一致,六个字——“小贱人,甭理她。”   谢芷默没再回。   多年闺蜜的直觉灵敏,明笙立刻嗅到了不对劲,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又去见那人了?”   谢芷默此刻反而坦然了:“是啊,可能又要做傻事了,要骂赶紧骂。”   “你他妈也知道是傻事啊。”   “傻人不做傻事,会后悔一辈子的。”   “……”明笙深吸了一口气,电话安静了许久,她的声音缓和下来,“这回不要一个人扛,万事有我。”   谢芷默吸吸鼻头:“好感动啊要投入你的怀抱了。”   “滚开,老娘是直的!”   ※※※   谢芷默不去联系聂子臣的几天,他也正好忙于工作,连着出了两趟差。   她趁这时间把驾照的科目三考完了,顺便接下了那档真人秀节目的邀约。第一个场景是在澳门,剧组几天后就要出发录制,时间非常赶,谢芷默这两天都在研究拍摄流程。   这档节目买下了全美超模大赛的版权,仿照国外节目做本土化《超级模特》,《COSTUME》身为业内时尚标杆,是唯一一家合作纸媒,会与胜出者签模特约,而Elaine则是独家冠名赞助。   谢芷默在飞机上翻着满页的熟人,百无聊赖地看了眼之前并不关注的选手页,结果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明笙!   她一落地就给明笙轰了个电话,没想到对方也已经抵达澳门了,嬉皮笑脸地表示:“这不是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嘛,我要是告诉了你,剧组可是要我赔钱的~你以为我为什么怂恿你来呀,这不是大家聚一起拍起来热闹嘛~”   女神都拿这么软绵绵的语气跟她讲话了,谢芷默被蒙在鼓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你住哪个酒店?”   明笙报上一个酒店名,果然跟剧组安排给她的一模一样。谢芷默摇摇头挂了手机,拖着行李坐上出租:“到Venetian Macao,谢谢。” ☆、第十八章 明笙住的是选手规格的酒店套房,节目需要,安排了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同吃同住。室友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姑娘laura,来自佛罗里达州,性格和佛罗里达的天气一样,阳光灿烂,很好相处。 真人秀还没开拍,选手房间暂时还能够自由出入。谢芷默搁下行李就上来找她,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啧啧称羡:“选手福利就是跟工作人员不一样呢。” “得了吧。”明笙翘着腿坐在宽大的棕色沙发里,“选手也就算了,你见过哪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还能住ianmacao的吗?这得是个多土豪的剧组?” 谢芷默深以为然,她也吓了一跳。 明笙见她这模样是真傻,简直想戳穿她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福利这么优厚,还不是因为赞助方肯下血本,你说他是为了谁呀?” 谢芷默的大脑总算在明笙的推动下咔嚓咔嚓转了起来,停在一个名字上。 她的表情不禁有些落寞。 明笙奇了怪了:“怎么啦?吵架啦?还没在一起就闹矛盾啦?”她从谢芷默的眼神里挖不出什么料,大笑一声,“吵得好呀!趁早跟那个靠不住的断了!我借肩膀给你哭!” 谢芷默哭笑不得地回护了一句:“你为什么总觉得他靠不住呀……” “因为他不坦诚!男人不坦诚就是靠不住!”明笙一五一十地给她分析,“你想想,当今社会,真流行励志青年那一套吗?你真以为他五年前一无所有,今天就能站在这种挥金如土的地位上?你问问自己,你信他没一点黑料吗?” 谢芷默出奇地顽固:“他在我心里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呀。” 明笙都被她这个“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喜欢”的逻辑整崩溃了,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不在乎他做过什么事,可你总不能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吧?” 她简直想把她扇醒:“你知道秦氏是什么样的家族么,随便一个白手起家的都能跟秦氏小少爷关系那么熟?世家大族的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除非从小亲近能对他言听计从?我看他不但现在瞒着你,当初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跟你说过实话!” 这些道理,明笙一个局外人都能分析出来,谢芷默何尝不知道呢? 明笙抬手把她撵出去:“你就继续装傻吧装傻吧,我看你是真傻。” 是啊,她是真傻。 可是她迫不及待地想从遗憾的暴风雪里逃出来,哪怕逃进一个危机四伏的洞穴,也贪恋一时一刻的温暖。 心如明镜,甘愿蒙尘。 ※※※ 节目录制很快开始,剧组租了黑沙海滩的一块场地,进行现场拍摄。二月份的澳门天气虽然暖和,但选手们穿着清凉,迎风入水,还是看着有些冷。相较而言,谢芷默这个摄影师就轻松多了,长袖外套加鸭舌帽,低调入镜。 因为是模特真人秀节目,会全方位展现平面模特在拍硬照时的状态,摄影师、灯光师甚至道具师都会在节目里入镜。剧组为了节目效果,请来的都是些知名人士,不是合作过高人气综艺节目,就是像谢芷默这样本身具有一定人气和噱头。 谢芷默抵达海湾,由化妆师给她上妆。她一边由着眼线笔在眼角涂抹,一边悄悄望着选手区。半月形的海湾边站了十二个年龄肤色各不相同的女孩子,大部分是亚裔,也有laura这样的白色人种。明笙平时身材高挑,此刻一米七五的个子被埋没在平均身高直逼一米八的女模特中间,看上去居然有种诡异的娇小。 海绿石铺成的黑沙海滩上阳光灿烂,谢芷默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虽然身后有好几台摄像机全程拍摄,她跟模特的互动进展得依旧顺利。摄影师本来就需要有调动模特情绪的专业技能,良好的互动在拍出好片的过程中是个重要因素。谢芷默性格亲和,形象又有加分,这部分的工作剧组直接全权交给她,在节目上呈现互动过程的有趣之处。 第一回的拍摄主题对她和模特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剧组要求模特入水,轻薄的纱裙,湿透的长发,服装和发型都极尽自然,连妆容带来的附加效果也大为降低。拍这种纯天然路线的片子需要模特个人有非常强的时尚敏锐度,对动作、表情、眼神无一不有着超高的要求。 幸好通过海选挑上节目的都有两把刷子,虽然称不上尽善尽美,但也经常能发现亮点。真人秀更有趣的是,选手个人的人格魅力也会考量在内。 譬如laura在拍的时候,放松地向后一仰,笑着喊道:“i\'mdrowning.” 谢芷默淡淡拍下一张:“nope,urshining.” 谢芷默迅速和她的工作伙伴打成一片,导致明笙在拍的时候故意吃了回飞醋,在拍花絮时对着摄像机做了个委屈的鬼脸,学着天涯论坛的语气控诉:“多年闺蜜爱上了我室友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一天的前期筹备拍摄结束,谢芷默乐在其中。晚上明笙房间要拍生活镜头,她一个人无聊,居然想起来给聂子臣打了个电话。 “嘟”了两下就接通。聂子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嗯?” 谢芷默枕上床,淡淡地笑:“你在干什么呀?” 据说这句话有时等同于,我想你了。 聂子臣的语调果然愉悦了不少:“回家料理了些琐事。明天情人节,我不在身边,会不会想我?” 谢芷默一算,今天十三号,明天还真是十四号了。她没好气地嘲他:“谁跟你是情人呀。” “嗯,还不是。” “……”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还不是”,比那些甜腻的缠绵的情话还要让她觉得动容。谢芷默任由心底暖洋洋的热潮混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翻滚了一会儿,突然一下挂了电话。 ※※※ 秦家大院。 聂子臣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通话结束”字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最近喜怒无常,一会儿高兴得主动给他打电话,一会儿又高贵冷艳挂他电话。 她这种爱藏事的性格才是真的难猜。 不过,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弯腰继续整理行李,一个简单的黑色旅行包,装几件换洗衣服和工作用的笔记本。 秦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房门口,挑着眼看他的背影:“要走?” 聂子臣认出声音的主人,却不回头,淡淡回答:“嗯,今晚的航班。” “还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秦沐眼妆化得浓,冷笑起来满眼都是刻薄,“你做这情深似海的模样给谁看啊?给我爸?” 聂子臣把一件不穿的衬衣挂上衣架,走到她身边:“让一下。” 秦沐靠着门口他要用的那个衣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于发火了:“聂子臣你拽什么啊!当初还不是求着来巴结我爸?现在算什么,过河拆桥?” 她个子矮,抬头吃力,却恨透了,眼神锋利地顶上他的目光:“你别忘了,大伯已经死了,要不是我爸容着你,你现在也就是条丧家之犬。” 聂子臣随手把衣服挂在一边:“觍颜喊你一声妹妹,秦小姐。我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也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家’这个字,言重了。” 秦沐把他的衣服往地上摔,她从小就是秦穆阳的掌上明珠,s市的富家子弟见了她都跟狗皮膏药一样,谁敢当着她面话有所指地说什么“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 聂子臣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回身拉上旅行包的拉链,踩着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衣,侧身从她身边路过。 秦沐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他下楼的背影喊:“你不要后悔!你以为你现在过河了吗?我早晚让你跟她一起尝尝,什么叫泥足深陷!” ※※※ 晨光降临。 情人节。导演很够意思,买了几大箱巧克力,给剧组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分发了一份。即便拍摄日程依旧紧张,节日的气氛还是烘托出来了,有几个女选手的男朋友还到剧组来探班秀恩爱,男才女貌。孤家寡人的工作人员们三两聚在一起,纷纷感慨逼死单身狗。 谢芷默也属于“单身狗”行列,不过好歹是一只潇洒的单身狗。晚上剧组没有约会的都在一起聚餐,导演豪气地在ianmacao开了四桌,规模赶得上庆功宴。明笙跟她坐同一桌,开了香槟洒她一身,还当着众人的面亲她:“什么单身呀,你不是我的小爱妃嘛~” 几个造型师纷纷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单身也不至于搞百合呀,好歹还是宅男女神呢。” 明笙切了一声:“谁说我单身了?”说完又一脸色眯眯地亲了谢芷默两口。 谢芷默觉得明笙自从参加了这档节目之后,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了,由衷地泛起一阵“我最好的闺蜜喜欢我”的惶恐,连连推开她:“……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结果刚刚还一脸鄙夷的造型师们纷纷掩面:“太色`情了!” 谢芷默:“……” 她借去洗手间清理的机会逃之夭夭。幸好缎面的上衣防水,擦几下弄干净了,她悠闲地在ianmacao布满工艺品的走廊里逛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回到宴会厅。 一回去却呆住了。 原本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一片黑暗,空无一人。谢芷默呆站在门口,一个玩偶熊打扮的侍者举着一个路牌模样的棕色卡片,上面写着:。 谢芷默大脑空空,下意识地跟着玩偶熊走。 上到三楼,酒店的天花板被装饰成白云漂浮的蔚蓝天空,灯光明亮柔和,人造运河贯穿楼层,威尼斯风情的砖红色拱桥,岸边是名店橱窗,仿佛置身水城。游人和住客都被清空,岸上只站着熟悉的剧组同事向她友善微笑,热情地鼓掌ianmacao赖以闻名的特色装潢更加显得真实,如坠仙境。 澄蓝的水面上漂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白色游船上绑着粉色红色两种心形气球,每艘船上都如同载满花乡,玫瑰映着水光,仿佛清晨刚从露珠间摘下。 明笙端着一个酒杯,在跟另一个亚裔选手交谈:“啧啧啧,这骗起小女孩来一套一套的,要是允许拍摄,都够导演做一期节目了。” 灯光渐渐幽暗,谢芷默身上突然亮起一束追光,她未有察觉地往前走,可无论怎么走,只有她脚下的一小块方寸之地是亮堂的。 人潮不知何时已经退去,童话般的场景里又只剩下了男女主角。谢芷默被他搀扶着上船,荡漾在永远清澈的水面。她眼眶没缘由地温温热热的,被他抱进怀里也不知回应。 脑海里莫名地想起年少的时候读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里写:“船舱里的煤油灯熄灭了。船上的生鱼味和潮水味变得更加浓重。在黑暗中,少年的体温温暖着我。我任凭泪泉汹涌,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 她那时向往这黑暗里的唯一一束光。 可是眼前的场面一点也不阴暗,没有生鱼的腥味和潮水的咸涩,他不是黑暗里温暖她的那副体温,他是她一整个光明的世界。 聂子臣抬指擦掉她眼角的水泽,挑了下眉:“这好像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他意识到的时候也有些不能确信,总觉得彼此已经在一起足够久。 他的手轻轻扣入她的五指:“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怎么了?” “觉得时间不够用,寿命也不够用。” 谢芷默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啊,说实话,跟多少人说过?” “只有你一个。” 一直都是你一个。 ※※※ 两人下楼的时候,还有八卦的有意无意徘徊在楼梯口守着,见到大费周折的聂总牵着他家小情人的手下楼,纷纷露出一个个奸`情满满的笑。 刚才酒桌上的一个造型师推推明笙的胳膊:“你家爱妃被抢走了啊,明笙女神?” “弹丸之国,不及人家暴君家大业大哎。”明笙叹一口气,原本知道的时候真想抡起酒杯把这人泼出去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这种小情小暖的调调,居然让她心里有些松动。 大概女孩子或多或少,潜意识里都有些向往童话的倾向。英俊深情的男人为你从天而降,嘴上不屑一顾,可真的亲身经历起来,拒绝得了才怪。 明笙看着满屋子羡慕坏了的年轻姑娘,居然有种流落风尘多年风雨的沧桑感,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笑——相信童话,多好。 有人让你愿意犯傻,多好。 所以两个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明笙平和地向他们举了举杯。 ☆、第十九章 聂子臣说他昨晚连夜飞过来,与酒店高层交涉,布置场景,累了一夜,结果ianmacao客满为患,没能订到房间,只好在谢芷默那儿凑合一晚。 谁信呀,能把整个酒店三层包下来演童话剧的人,居然能订不到房间?谢芷默对他的满口胡话嗤之以鼻,可还是纵容了默许了。 幸好她的房间够大,套房分卧室和客厅,大不了她睡沙发。 聂子臣没有说谎的是,他真的一宿没合眼,只为了这个情人节惊喜。谢芷默看他为了效果特地遮掩过的青黑眼圈还微微浮肿着,心里心疼得不行,把他搬上床就哄他睡。 聂子臣乖乖躺上去,却捏着她的手不放:“还没听到答案,我怎么睡的着?” 谢芷默半个身子坐在床沿上,不敢靠近了,嘴硬了一句:“什么呀……” 聂子臣逗她的时候最爱看她这个害羞又偏要犟嘴的模样,可是现在却要被她逼疯了,苦笑道:“大好的情人节都拿来取悦你一个了,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想跟我共度*的小姑娘啊,你要是还不肯要我,我岂不是很亏?” 谢芷默觉得他贫嘴的毛病是改不掉了,虽然知道是玩笑,但还是让她听得酸溜溜的:“那你去找小姑娘们共度……*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精虫上脑?” 被攥着的手突然往前一带,聂子臣的手臂划开一道漂亮的弧线,谢芷默整个人就往他胸前跌落过去,整个人惊惶失措地趴在他胸前,气息零乱地粗喘了几下,拂在他的锁骨。 颈前这么被温温热热地拂着,真要被她一语成谶了。 聂子臣调了下呼吸,把她抱上来些,才去看她的眼睛:“要不要,嗯?” 这姿势这么暧昧,他的声音又带着丝沙哑,原本挺纯洁的一个问句硬生生被问出了歧义。 谢芷默眼底的慌乱昭然若揭,面红耳热得更不能回答了。聂子臣本来无意吓着她,结果搞得箭在弦上,脸色也阴晴变幻得煞是好看。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才轻轻抵上她额头,轻轻蹭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往心口用力摁下去:“听到没有,再不给准信要停了。” 哪里是要停,明明跳得那么剧烈又有力,在她手下像是有了蓬勃的生命,随时要跃出他的胸膛,占据她的一整个心房。 谢芷默眼底明晃晃地笑了一下,在他耳边哑声念道:“怎么会不要你……” 哪怕到心脏真的停跳的那一天,大概也还是喜欢着你。 至死方休。 ※※※ 谢芷默好不容易把他哄得睡了,自己却睡不着了。 明笙的话像一记记响雷,在脑海里徘徊不休—— “……你真以为他五年前一无所有,今天就能站在这种挥金如土的地位上?你问问自己,你信吗?” “……我看啊,他不但现在瞒着你,当初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跟你说过实话!” …… 谢芷默心头燥热,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拿出手机跟明笙坦白:“我跟他……在一起了。”还没正式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这条消息发出去,明笙估计想拿刀杀了她。 明笙很快回复:“哦。” 谢芷默更紧张了:“……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生什么气呀。我确实看他不顺眼,不过奈何不了你喜欢呀,你喜欢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能通报我一声不错了,我费那个劲生气干嘛?” 谢芷默觉得自己真是个抖m,这么被她尖酸刻薄地讽刺一通,反而放心了:“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你生气。” 明笙看到这一条,心都被她揉软了,哭笑不得地打字:“佩服你一次摔那么狠还敢再来一次。ps: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公开吗?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告诉林隽。” “……” “敢做不敢当啊?” “没有啊……我总会料理好的。你放心。”谢芷默想按发送,半晌又加了一句,“对了,你在酒桌上说自己不单身了,是真的么?” 明笙果然凶巴巴地喷了回来:“管好你自己吧你还八卦!” 谢芷默笑笑,关掉短信界面,擦了把脸回房间。原本显得空旷冷清的大卧室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突然被填得满满的。聂子臣旅途劳顿加上昨夜未眠撑到现在,疲惫和满足一起侵袭意识,睡得格外地沉,面容安详纯良得撩人心痒。 谢芷默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鼻尖在他好看的眼睫上蹭了一下,惹得他眼睑微动,又紧张得连忙离开一尺。见他还睡得安安稳稳,她才像只逗老虎的松鼠,举着蓬蓬的尾巴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甜蜜又酸涩地叫他的名字:“聂子臣……” 据说撒谎的人会长白头发,小心后半生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啊。 那样就只有我要你了。 谢芷默躺在他身边,忍下一阵一阵的酸楚,终于下定决心,打开微博客户端。 恰好有之前做展览访谈的纸媒官微她,她转发了那条微博,一字一句地写上:“快告诉我人间好不好?决定陪伴一个人,路过这个人间了。赶在零点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这回是真心的[吐舌头]。” 谢芷默发完这一条,原本想要入眠,可是强烈的男性气息让人没法忽视。虽然他早就熟睡,可她做了许久思想斗争,也没说服自己在他面前的黑暗里宽衣解带。她纠结了许久只脱了件外套,和衣躺在他旁边。 床垫很软很舒适,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动就要起伏个不停的良好弹性。谢芷默不敢翻身,都换姿势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这么背对着他睡了很久,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入眠。 最后还是沙发上凑合一晚。偶像剧里不都是男主角为女主睡沙发的吗,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变成了她委屈自己!谢芷默心里腹诽了他千万遍,可还是在取走一个枕头的时候俯身端详了安睡中的人许久,用气声轻轻跟他道了声:“晚安。” 做完这一切睡上沙发,微博底下的评论早已炸开了锅。 最先评论的都是真爱粉,一摞一摞的咆哮—— “骗纸!前两天还说没有等到,这么快就啪啪啪打脸了?” “卧槽这是脱光的节奏吗?连心如止水的芷默大大都成为狂虐单身狗玩家了吗?!” “我女神脱光了,天台见……[挥手绢]” “不是说在参加模特大赛录制吗!该不会是百合了吧!” 更多的是整齐划一的问句——“到底是哪个汉子?!!!” 谢芷默在黑暗里拿手背掩住嘴角,还是没抑住笑意,看着气势汹汹的“娘家人”,莫名涌上来一股有这么多人为她撑腰的踏实感。 可是时间久了,广告党和恶评水军如期而至,各种淘宝网店护肤品推荐和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讥笑谩骂甚至意淫,总是让她爱不起来微博的评论区。 不知是不是秀了一发恩爱的关系,今晚的水军有些不一样,整齐划一地骂她:“呵,你这种绿茶婊小三装什么文艺,你妈挺后悔生了你这种下贱货色吧?” 谢芷默脸色一沉,关上手机睡觉,连做的梦都不怎么美好。 ※※※ 《超级模特》第二天恰逢拍摄现场比拼部分,选手早上彩排,晚上是专业评审在场的晋级赛。明笙要高强度忙上一天,谢芷默这个外景摄影师反而难得悠闲。 她没有设闹钟,打定主意睡一个懒觉,结果在七点钟被弄醒了。 她睁眼的时候,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聂子臣单膝抵在被沿,整个人把她罩在怀里盯着看。谢芷默吓了一跳,愣住了:“你不用多睡一会儿么?” 聂子臣只穿着件白t,看上去神清气爽,身上还带有晨跑完刚洗过澡好闻的气味,显然已经清醒得不能更清醒。前天一宿没合眼,昨晚又挺晚睡,他居然这么早就已经运动完毕穿戴整齐了! 谢芷默有点佩服他惊人的体能,拿被子蒙上自己的脸:“我没你那么精力充沛,让我再睡一会儿,难得不上班呢……”一蒙上被子,睡意又席卷而来。 聂子臣不理她的起床气,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剥出来,神情明显不悦:“为什么睡沙发?” 没睡醒的人说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因为你在床上,我睡不着啊。” 聂子臣目光森冷:“就这么不想靠近我?” 谢芷默睁着惺忪睡眼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啊……特定地点嘛,床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他凶戾的目光越逼越近,仿佛想迫使她改口,但某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根本没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结果还没沾到梦乡,有人一把捞起了她,几步抱上了卧室的床。 他的动作不重不轻,但奈何床垫弹性太好,谢芷默被弹得头晕脑胀,等缓过来,身上已经压上了另一副重量。稍微清醒了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单手扯起白t的下摆,露出紧实的窄腰,肌理分明的腹肌覆着刚沐过浴的薄汗,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谢芷默却无心欣赏:“聂子臣!” 她一生气就爱喊他的全名。聂子臣撑着一手在她耳侧,慢慢覆下来,紧绷的肩膀露出线条凛厉的肌肉轮廓:“让你习惯一下有我在身边。” 谢芷默躲躲闪闪,起床气和困意一起消得无影无踪,大力地喘息着。她扭头看着床单,低低地说:“我睡眠浅,总是爱反反复复地翻身,怕吵醒你,才去睡沙发的。”她一向不怎么娇贵,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委屈,结果眼眶莫名其妙就热起来了,“睡得腰现在还酸呢。” 她这受了欺负的语气,听得他一下心软了,衣服撩到一半也不撩了。 于是聂子臣的起床事务从“如何振夫纲”变成了“如何安抚越哄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小娇妻”。他懊悔地倒在她身旁,一时语塞,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腰,试探着揉了两下:“好了……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以前也不是没有……我这不是气你宁愿睡沙发也不肯沾我的床么?” “哪里是你的床了,明明就是我的床。” 聂子臣无力与她分辩要不要分得这么清楚,手下轻轻地揉着,安抚道:“还酸不酸?” 谢芷默根本懒得回答他,闭着眼睛享受。 聂子臣自知理亏,语调苦涩,哄小孩儿似的讨饶:“不生气了,嗯?要不然以后不把你哄睡,我就不睡了。你要是觉得我吵着你,就把我踹下去?” 谢芷默其实很吃这套,但有意刺他一下,拿捏出明笙数落人时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我怎么敢。睡个沙发都差点被强`暴了,踹下去怎么得了啊。” 聂子臣听到某个词,一脸吃瘪的表情,看得她心里暗爽,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还脸色铁青的人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眼神一凛:“故意的?”他重重揉了下她纤软的腰身,痒得她像只小虾米似的弓起身子,笑得更欢了。 聂子臣凶神恶煞地把她抱进怀里,面对面向她眯了眯眼:“信不信我把未遂,变成已遂?” 谢芷默笑容滞了一下。 有些回忆对彼此来说都算不上愉快。 突然的静默。谢芷默率先笑了,双臂攀上他的肩膀,静静的不说话。 聂子臣的声音压抑着:“不用这么迁就我,无论什么事。” “嗯,知道了。”她闭着眼咕哝。 她把整个人的重量依托给他。那么轻那么单薄的一个身子,他却觉得沉重:“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都会告诉你。” “……是吗?”谢芷默笑了声,“那你说实话,真的这么不喜欢我迁就你啊?” “没有必要你来迁就。”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手指不安分地从他方才撩开的那条缝伸进去,沿着棱角分明的肌理轻抚,感到着他陡然僵直的身躯,两指交替随意地轻点。 她掌心的肌肤柔软得像一团温湿的棉絮,把他整个小腹到心口都熨帖得如有火烧。 谢芷默笑盈盈看着他修长的脖子上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下,才终于破功,手快速地收了回来:“那就不迁就了~” 说完从床上跃了起来,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赤着脚往浴室的方向跑。 等他起身去追,她早就锁上了浴室的门,在里面得意洋洋地喊:“我要洗漱了!你赶紧趁机解决!不然告你性骚扰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追她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一下把她惯成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聂子臣灌了两杯柠檬水下肚,心上的那股燥热还未彻底消退,苦笑着又灌一杯:到底是谁对谁性骚扰啊?! ※※※ 等谢芷默下楼吃早餐,早已过了饭点。两人穿着同一色系的休闲装,看上去俨然一对璧人,坐在早茶店里回头率都超高。 聂子臣已经吃过了,安静地看她大口大口地吃工作餐。早上的标准配置是几个菠萝包加奶茶,都已经凉了,谢芷默吃得怡然自得。 “最近都吃这些?” 他好像迫不及待地行使男友的权力,把对她的关心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谢芷默几乎要嫌他唠叨了:“对啊,开工的时候起晚了没时间吃,就带两个在车上解决,吃得匆忙了味道都一样。” 她拍《旅途》的时候什么样的地方都去过,在尼泊尔的时候团队在街边分盒饭,还会有一群行乞的小孩子巴着她们不问自取。谢芷默在各地走惯了,对吃食上很少挑剔,山珍海味粗茶淡饭照单全收,还扬起脸朝他炫耀:“怎么样,好养活吧?” 聂子臣语塞,替她抹掉嘴角沾的菠萝油:“太好养活了,一点压力都不给我,我找别人去怎么办?” “你是抖m么,一定要把你虐哭才开心?”谢芷默伸舌头迅速舔了一下嘴角的甜味,“不是说霸道总裁都是抖s吗?你有没有看过最近上映的很火的那部电影,好像叫《五十度灰》,男主据说三百六十度地抖s!” 聂子臣:“没有,可以跟你一起观摩一下。” 谢芷默:“……”那可是部s~m情~色片,她疯了才会让他观摩这个。 聂子臣给她补了一刀:“顺便研究一下怎么三百六十度地抖s。” 谢芷默塞了半个菠萝包在他嘴里:“再贫就!分!手!” ☆、第二十章 两个人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手牵手出现在酒店大堂。谢芷默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在办check-in的人。 她没想到会在澳门遇见他,错愕跟他打了招呼:“林隽,你过来出差?” 林隽回身,对她微笑。 聂子臣也向他伸出了手:“久仰。” 两人仅有的两次见面都不太愉快,这回算是第一次正式介绍彼此。林隽低眸瞥了眼他手上的购物袋,是谢芷默爱吃的一个甜点牌子。 他眼神疏淡却温和,一握即松:“久仰。” 谢芷默想起曾经的剑拔弩张,果真恍若隔世。那时大概彼此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握手言和。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在这儿呀,出差么?” “嗯。” 林隽一身严谨的西装,站在打扮休闲的两个人中间格格不入。气氛有些尴尬,林隽挑起话题:“明笙说她住这里,怎么没见到她?” 谢芷默说起明笙,像找到一块挡箭牌,打开了话匣子:“她在彩排,要找她得去录影棚。你要是想去探班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录的是晋级赛?” “是啊。” 林隽促狭地笑:“那我还是不去了,女神大人被人看见自己任君拣择的样子,会炸毛的。” 谢芷默扑哧笑了出来:“你还真是精准揣摩明笙女神的心理。” 其实林隽要找明笙很容易,一个电话了事。只是和谢芷默聊起共同的好友,是他们的专属话题。聂子臣自认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晾在一边。 谢芷默聊着聊着,突然手上被紧握了一下,笑容登时一僵,侧头疑惑地看着聂子臣。 聂子臣温柔地对她笑:“刚刚吵着要吃午饭,现在不饿了?” 谢芷默一愣,还真有点饿了,习惯性地问了声林隽:“要不要一起来?” 她是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结果林隽浅笑着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冷着脸的聂子臣,说:“好啊。” ※※※ 谢芷默发誓,她是真的缺心眼。 其实对她来说,林隽和明笙一样,都是彼此可以不用客套的多年至交,而聂子臣才像是一个突然降临现实的梦境,虽然美好,可是心理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所以她翻开菜单,满眼都是“自己爱吃”和“林隽爱吃”的餐点,绞尽脑汁回忆聂子臣爱吃什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精神分裂了! 明明当年恨不得抄在纸上刻进心里的他的爱好,五年的时间,居然忘得七七八八了! 偏偏林隽全权把点菜权交给她,还不经意地随口一提:“反正就那几样,你帮我点了吧。”简直杀人于无形地暴露出两人的亲密关系。 聂子臣倒是淡定,无所谓地向她笑笑,一脸“你随意”的表情。 谢芷默把头埋进菜单,心里不停地飘过字幕:点什么啊点什么啊现在要是问他爱吃什么肯定会被强`暴的吧! 聂子臣也察觉到了她痛苦的眼神,心里冷笑两声,还是不忍心她被自己的魔幻想象给逼死,取了他面前的那本菜单替她解围。 谢芷默硬着头皮撑过点菜这个环节,偷偷地瞄聂子臣的反应。他蹙眉按着手机,刚放下又进来一条短信。她看见备注名是“徐助理”,知道是工作上的事,小声地问:“有棘手的事么?” “嗯。需要开个视频会议。” “啊?很紧急吗?”什么问题急得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涉及海外,国外那边是凌晨,等不了。”聂子臣低声跟她解释,又起来跟林隽打了声招呼,才歉然离席。 林隽眼看着谢芷默满眼失落,目送他的背影出餐厅还没回过神,笑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谢芷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他工作比较忙,不好意思啊……” 够了。林隽有些自讨没趣,想起来她口口声声说无心风月的时候都还在下意识地袒护那个人,更何况现在光明正大地旧情复燃了,这种潜意识里的立场分明真是没完没了。 他脸色不好看,谢芷默也知趣地不说话了。良久,林隽才开口:“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平时见面,光是一些她觉得有趣的琐事都能聊上半天,结果今天却安静得像只兔子。 谢芷默支支吾吾:“我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啊。身为你的好朋友,在网上看到了你的八卦。”他前一句话里有话,后一句突然语调一转,“你现在这么拘谨,不会是因为有了男朋友,急着跟喜欢你的人划清界限吧?” 谢芷默愣住了。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捅破过那层纸,她也已经准备好了一直粉饰太平地做好朋友下去,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划进“喜欢她的人”里面。她有种自己自作多情了的窘迫,连忙解释:“不是啊,你想什么呢?” “不是什么?‘划清界限’,还是‘我喜欢你’?” “都不是啊……” “都是吧。” 谢芷默一下噎住说不出话了。 彼此僵持着,侍者上了三杯饮料,怪异地放在两个人中间。 林隽看着多出来的那一杯,突然一下兴致索然,喉结轻动,脸上复杂的神色化为淡淡的一个笑:“以前不告诉你,是想再等等。时间多万能啊,再等等,说不定你就忘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可惜不论他在不在你的身边,都永远在我们中间。 谢芷默本来就口才不好,这下彻底懵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先来后到,输得不冤。你要是没跟他在一起,找了个新的,你欠我的律师费可得全部还上。”他身上逼人的气势全没了,仿佛又恢复到从前相处时的戏谑玩闹,“所以呢,还是朋友吗?” 谢芷默的心思很好猜,重感情,在人际关系上显得怯懦如鼠,做决定的时候风风火火,然后才知道瞻前顾后。也亏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所以才会这么苦恼。这下他主动说破了且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反而容易释怀。 果然,她用力地点头:“当然是啊,怎么会不是呢。” 林隽轻松地笑笑,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好好吃饭。” 话虽这么说,一顿饭还是吃得愁肠百结。 倒是林隽轻松地问她:“来跟我说说,是怎么想通的?” 谢芷默一直在发呆,这时候回神:“嗯?” “之前不是一脸大义凛然,说自己年纪大了有分寸,不会再撞南墙了么?”林隽微微勾了下唇,“还是你现在突然觉得,他可以托付终生了?” 谢芷默抵着唇,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她到底在执著些什么? 林隽皱着眉头笑。她以为他要像明笙那样骂醒她,结果听到的却是:“怎么办,突然觉得有点冤了。”他十指相扣,双臂向前,是谈判桌上的姿势,“有没有人问过你,我到底哪里不好?” 谢芷默惊讶他居然会问得这么直接,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答:“……你很好,好得让我都觉得不真实。在你身边永远是舒服的,你包容我的一切,可我却不敢为所欲为。在他那里,虽然伤心比开心多,经常吵架,可是那样才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 林隽笑着喝了一口饮料,冰的,沁凉入肺。 “你真是好擅长骗自己。”他说,“连我都要被你骗过了。” 走之前,他突然转身抱了她一下,清冷的呼吸像一声叹息:“我好佩服你,谢芷默。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旧情难忘,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你这么执迷不悟的人。他把你卖了你都会给他数钱的吧?” 一个友情拥抱,点到即止。他适时地松开,眼底尽是坦然,看入她的眼睛:“再摔一次的时候不要太难过。我怕那时候没有第二个我陪你疗伤。” 他没有等她,径直自己离开。 清隽的背影步履不紧不慢,率然又洒脱。 ※※※ 从餐厅回来,谢芷默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林隽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不觉得亲昵,现在却有种自己红杏出墙了的心虚,以至于推开房间门的动作都小心了点。 聂子臣在跟人视频会议,谢芷默找准了角度不会入镜,才蹑手蹑脚地提着食品袋绕到他书桌前,把打包好的几个菜搁在书桌上,用口型跟他讲:“趁热吃啊……” 聂子臣抬头朝她笑笑,眉眼柔和,脸上却还残留着工作时公式化的表情。谢芷默懂事地不打扰他,躺上沙发刷微博,耳边又传来他开会时低沉流利的法文。 就这么在相隔一米的地方各做各的事,谢芷默居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幻觉,好像已经携手走到了最后。 但现实总是会提醒酣睡的人。 新一条微博底下评论创新高,点赞党几乎被恶评淹没。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有莫名其妙的水军发那种侮辱她人格的评论刷屏。她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谁,心底滑过去一个猜测,却不愿意细想。 她的幸福总是偷来的。既然都已经做了坏事,就趁着还没被移交遣送,享受片刻欢愉。 食物的香气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香撩得人没法专心。聂子臣迅速处理好这边,按下了结束键,十指交叉,靠上椅背:“跟蓝颜知己单独用餐,感觉如何?” 谢芷默放下手机,起来帮他把保鲜盒一个个拿出来:“感觉好极了啊,幸好正宫走得快,不然多难办啊。” 嘴上说着反话,手里已经把筷子往他手背一戳:“快吃饭!” 她买的都是菜单上价格不菲的菜,但打包过来味道总是和杯盘精致端上来不一样。聂子臣一点拿筷子的意思都没有,把一张俊脸凑到她手边:“你喂我?” “聂子臣你腻死了!”谢芷默一脸烦不胜烦的嫌弃,还是换了个调羹舀半勺米饭半勺菜给他,“都快凉了。” 谢芷默喂了几口满足了下他的腻歪,把餐具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吃啊,我还得收拾东西去剧组开会呢。” 她到房间的另一边去翻行李,聂子臣笑着吃了两口,桌上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微博客户端显示了一条互相关注用户的转发。 博主是她以前工作室的助理小柔:“妈蛋老大你真的嫁出去了啊不敢信!我刚在微信群里呼唤全体单身狗的时候还艾特了你!罪过啊!ps:是上回钱柜里突然出现的花美男吗?!” 聂子臣瞟了一眼兀自忙碌着的谢芷默,无耻地用她的账号打下两个字: “嗯,是。” ☆、第二十一章 谢芷默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开会前,聂子臣从背后抱住她:“晚上准备做什么?” “我想去看明笙的晋级赛。”好友的晋级赛第一场,其实她挺想去看的,但他专程赶来,她不陪他又说不过去。 谢芷默回头看他:“剧组给工作人员留了内场票的,我可以拿到很多张,你想去吗?” 聂子臣顺势在她唇上轻点了下:“陪你。” ※※※ 两个人抵达录影棚的时候,离录制开始还有半小时。 谢芷默牵着聂子臣的手去化妆间找明笙,偌大一个房间里塞下了一半的选手和化妆师,忙碌地走来走去。工作人员之间都互相认识,看见谢芷默纷纷跟她打招呼,看见她身后一身淡漠和整个混乱的化妆间格格不入的男人,嘴上不说,眼神全都变得耐人寻味。 一个个打了招呼就心照不宣地默默回避:……这恩爱秀得丧心病狂啊。 明笙坐在最里面。谢芷默好不容易找到她,立刻抛下了聂子臣,扑过去看镜子里的明笙:“今天妆好浓。好羡慕你这种淡妆清纯浓妆妩媚的天生尤物~” 明笙仰着脖子刷眼影,理都不理她:“真正的天生尤物在隔壁,vip贵宾休息室。剧组请了个腕儿来当评审,许亦淑认识么?想要签名赶紧去。” 谢芷默不关注娱乐明星,只知道许亦淑是个演戏的,以花瓶著称,脸蛋自然艳压群芳。 明笙看她兴致缺缺,把刷子往她面前戳了戳:“你要不要也来点?你男朋友不嫌弃你整天素面朝天么?” 谢芷默躲开,跟她嬉闹:“你精神状况不错嘛,都不紧张,还有心情取笑我。” “有什么好紧张的,劳务费照拿。这是真人秀又不是选秀。” 谢芷默也知道这种性质的真人秀都是按剧本演的,一时语塞。 明笙拿指甲敲了敲镜子里的一个点:“你还在我这里杵着干嘛?” 谢芷默去看镜子,聂子臣在身后不远处,倚在墙边看着她们。后到的laura以前没见过他,坐在他旁边的化妆台前,连化妆师都不理,直接转身跟他搭讪。 镜子里看不清楚,谢芷默转过去。laura今天戴了一个夸张的头饰,白皙的额头上缀着五彩宝石,像一个原始部落公主,热情洋溢地向他笑,聊得似乎很开心。 聂子臣站在那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嘴角微微勾着,眼神时不时往谢芷默的方向飘。 两人的目光隔着半个房间相汇。谢芷默忍俊不禁地笑了下,却没过去,转身继续跟明笙聊天。 耳朵里还时常传进来他和laura对话的声音,不痛不痒的聊天内容,laura时而大笑,他的语调却一直是低沉而礼貌。 明笙刷完一只眼睛又换一只,斜眼看她:“你挺沉得住气嘛。” 谢芷默故意不转身,笑吟吟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我是不是不太正常,看别的姑娘调戏他都能看得挺开心。” 明笙白她一眼:“你正常就有鬼了。” 谢芷默笑着哼了声。 可是就是……挺有趣的呀。 最后她陪明笙化完一整个妆容,才终于慢吞吞蹭过去。 laura看见她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用蹩脚的中文说:“芷默,好久不见!” 其实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谢芷默看了眼聂子臣,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场。聂子臣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跟laura道别。 laura呆了一瞬明白过来,两手捧面夸张地看了眼谢芷默:“sorry……” 谢芷默不在意地笑笑:“等下加油哦,台上见~” 两人走出化妆间,谢芷默带着他回观众区,一路上时不时噗嗤笑出声。 聂子臣转身把她封在过道一角,冷冷道:“这么高兴?” 谢芷默忍笑忍得辛苦:“没见过你被人调戏的样子嘛,还蛮有趣的,脸色好精彩……我还以为你这么爱贫,应该聊得很开心呢,都没忍心去打扰你。” 她一脸“我是不是很大度”。 聂子臣冷然逼视着她。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拿着衣架的服装师、挂着工作牌的编导、出来透气的选手……一个个看见她们这边,都是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 虽然大家竭力装成透明人,谢芷默还是被围观得有点窘迫,矮身想从他的手臂下绕出来。 被他拦腰抱住,目光里寒风凛冽。 谢芷默咬咬唇,声音弱了些:“不过,你们在聊什么啊,聊得那么欢。” “现在想知道了?” 谢芷默移开视线:“也不是特别想……” 聂子臣自讨没趣到了临界点,一下放开她,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他腿长,随意迈开步子,谢芷默追起来就很吃力,踩着细高跟在他身后疾走:“你是火药桶吗,这都要生气……” 迎面走来身形和林隽很像的人。谢芷默靠近了才确认是他,匆忙地跟他点了点头,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继续努力跟上某人的步子。 林隽是来找明笙的,侧身给他们俩让路。 聂子臣无动于衷,脸色冷淡地往前走,只在经过他的时候眼神略有松动。 等到转了一个弯,四下无人,他才停下来,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进怀里,眼神郁沉:“这么爱跟人分享?” “不是啊。”谢芷默不嬉笑了,认真地摇了摇头,“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很好,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好。” 聂子臣被她这通歪理气得心脏疼。 他呼吸渐平,却说不出话。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做什么都好。 谢芷默怯生生地歪头看他:“还生气啊?” 聂子臣暴躁地揉了两下她的头发:“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不会往反方向走,等我回来找你么?” 谢芷默像看个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好笑地看着他:“对你好你还不乐意。” 聂子臣沉默,抚着她的长发,用手指替她理顺。 怎么能乐意呢。 会越欠越多,多到一辈子都还不清。 ※※※ 明笙化完妆,离出场还有一段时间,到走廊上点一根烟。 还没点上,打火机被人顺了过去:“公共场合。” 明笙抬头,恨恨地抢回来:“你心情不好,就跑来妨碍我?” 林隽无所谓地耸肩:“是禁烟令妨碍你,不是我。” 明笙往走廊另一端瞟去一眼,笑盈盈摊开他的手,把烟和打火机都拍在他手心:“心情不好就别逞能了,借你根烟抽,把肺里的忧愁吐点出来,省得祸害无辜群众。” 她向他眨了下眼,单手拍拍他的肩,提起裙子进休息室了。 林隽看着手里的薄荷味女式细烟,无言地笑了笑。 ※※※ 晋级赛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谢芷默和聂子臣并肩漫步在街边。远处是夜夜笙歌霓虹如昼的赌场,近处是威尼斯风情的小桥流水。 一仰头,月华如水。 她想起大学国文的教授,讲苏轼的词。“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生此夜不长好,再接着就是聚后又别。 聂子臣当天凌晨直飞巴黎,林隽也在第二天离开。谢芷默在澳门结束了为时五天的拍摄,和明笙一起回到s市的时候,聂子臣还在国外。 来接飞机的是个陌生面孔,私家司机的装束,见了明笙点头哈腰:“江先生在明夜,陆小姐要直接过去吗?” 陆是明笙的姓,但她拿“明笙”做艺名久了,很少有人会喊她的姓。 明笙神色冷淡,摘了墨镜坐进白色宝马:“先到景江花园。” 谢芷默搞不清状况,亦步亦趋跟着她上车。司机把两人的行李装进后备箱,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明笙交流过。诡异的安静反而让谢芷默有了许多猜测。 明笙连着几天密集拍摄,一直保养在最佳状态的皮肤有些暗沉,闭着眼睛,看上去疲惫又寡冷。谢芷默欲言又止了半天,一直到了她家小区,犹豫不决地下车:“你不到我家坐坐吗?” 明笙坐在车里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这还有事。” 谢芷默看着她形式化的笑容,点点头。明笙摇上车窗,张扬亮眼的车型在她面前疾驰而过,扬起几片枯叶。 她把行李搬上楼,谢母今天有课,去学校了,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 谢芷默坐上沙发长吁一口气,隔着七小时的时差给聂子臣报了个平安。 结果他很快回复了。谢芷默错愕地调出世界时钟,确定他那里是凌晨四点,吓得直接一个远洋电话拨了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他的嗓子泛哑,疲倦到极点却还有心情调戏她:“想你啊。” 谢芷默抑着怒气:“不会留着白天想?” “白天也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芷默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他:“那你也得去梦啊!”想了想,语气突然又软了下去,“你以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也是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却还吊儿郎当不放心上的样子么? 电话那头一默,避重就轻:“是啊,天天想你。” “……”谢芷默明明生着气呢,心底百味杂陈,又甜蜜又酸涩,嗓子都干干的发腻,“好了……赶紧去睡!晚安!” 挂了电话,心里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 谁不是背负着这样的想念,过了这么多年。 她仰头把汹涌的情绪倒回去,把理智揪出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搜索框按下“明夜”的拼音。 搜索结果很快跳出来——明夜,s市新开的高档酒吧,实行会员制,又小众门槛又高,论坛上称它是s市富二代的销金窝。 ……明笙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妈妈领她去外婆家,舅舅舅妈也在,一大家子人吃完年夜饭围坐一起看春晚。外面热热闹闹的,烟花升空,爆竹声不绝于耳。 谢芷默却有些落寞,斟词酌句给身在异国他乡的某人发短信:“除夕了……” 聂子臣身边自然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巴黎这两天阴雨连绵,透着股冷清的阴寒,他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出大楼时看见这条短信,嘴角翘了一下。 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她身边其乐融融的场面,聂子臣的回复很快越过重洋:“有没有被七大姑八大姨逼婚?”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天各一方的想念,可是在一起之后才会明白,想念从来不是能够习惯的东西。时间越久,越是难熬。 谢芷默收到,偷偷地笑:“有啊,舅妈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呢,各行各业都齐了。” “一个都不许见。” “知道啦~”谢芷默打了个调皮的表情过去,语气又有点落寞,“什么时候回来呀?” 聂子臣:“快了,应该能赶得上陪你过年。” ※※※ 谢芷默掐着零点上微博,照例给她的粉丝发新年祝福。可是一打开客户端,就被铺天盖地的评论刷屏了: “你家好姐妹不要逼脸当小三,她这么吊你知道吗?” “模特圈就没几个干净的吧?” “卧槽怎么回事?” “楼上还不知道么,明笙抢了许亦淑的未婚夫,都被扒出来了,新年第一弹23333333333” ☆、第二十二章 谢芷默冲进书房,打开电脑搜“明笙许亦淑”,网上果然已经吵疯了。 事件的导`火索是天涯上一个粉丝贴,据说在伦敦街头偶遇宅男女神明笙和一个汉子,出于好奇就尾随了一段,结果发现两人进了某酒店。粉丝拍下他们挽手逛街外加一起站在酒店前台的照片,像素虽然不清晰,但能看出来图上戴墨镜的女子就是明笙。 粉丝纷纷心碎,表示明笙走文艺女神路线,一直对外宣布单身,没想到背地里跟汉子出国开房,叫人大跌眼镜。 帖子堆了一百多楼,突然有一个id爆料:“这男的不是千月集团老总的弟弟江淮易吗!s市常混酒吧的都认识他啊!” 底下八了一会儿江淮易这个人,把他花心玩嫩模的花边新闻全都翻了出来,一堆人阴阳怪气地感叹:“明笙看上去还挺清高的,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居然爬这种人的床。” 接着又是几十楼脑残粉和脑残黑的对掐。 终于滚到一条把这帖子推上hot的劲爆消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的关注点错了吗?江淮易和演《京城四海》那个古装美女许亦淑不是去年才订婚吗?这么快就分了?” “我屮艸芔茻难不成明笙还是个三儿……” “何止是三啊,前段时间爆出来她要参加的那档真人秀,据说请了许亦淑当明星评审的呢。小三正房撞一块儿了,导演是故意的吧?!” “哈哈哈哈哈过年就蹲这贴了,春晚都不看了哈哈哈。” 鼠标滚下去,终于有人问出了谢芷默心底的猜测:“不会是那档节目的炒作吧?” 谢芷默看到这里看不下去了,网上人证物证俱全,明笙被拍到的那个酒店和她告诉谢芷默自己在英国住的酒店是同一个,甚至有人扒出来江淮易新开的那家酒吧“明夜”就是用明笙的名字命名的。 再联想到前两天来机场接她们的那个司机……江先生,明夜,全对上了。 可是谢芷默怎么都不信,明笙会是这种人。 她几乎是立刻拨了明笙的电话,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她又拨了几个,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已关机。 鼠标点开明笙的微博,比她的还要热闹好几倍。许亦淑演了大火的《京城四海》之后稳居一线,一千多万粉丝在明笙微博底下闹,闹到谢芷默那里已经算是余波了。明笙头像下面的绿点是亮的,显示在线,微博底下那些污言秽语难听得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可明笙就是安安静静没有回音。 手机开了免提,还在一遍遍地拨明笙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的……” 谢芷默一下按掉,给她的微信、q~q、微博私信都留了一遍言,轰了好几条短信问她的下落,全都石沉大海。 明笙跟家里关系不好,十几岁就辍学当平面模特,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回老家过年,谢芷默实在想不出她能去什么地方,直接出门想打车去她家。 舅妈急着追出来:“小默你怎么了呀?出什么事啦?” 明笙这事怎么说都不太光彩,再说现在她也不知道真假,更加解释不清了:“没事,舅妈,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打车就成了,你们看电视,不用管我!” 她的话说得七零八落的,一会没事一会儿又有急事,谢母听着就不满:“大过年的,这里又偏,出租车谁还在路上跑?” 谢芷默看了眼屋外的满眼烟花和空荡荡的街道,这个点连地铁和班车都没了:“没事,总能打到的!”说着就往外冲。 舅舅拿了车钥匙就想出来送她:“你要去哪,要不舅舅送你?” 谢芷默含糊不清地拒绝,正百口莫辩,手机响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接起来,却不是明笙。林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掺了丝担忧:“明笙出事了?” “对,我找不到她!她怎么能连我都不说一声呢?她身边都是些酒肉朋友,出了事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我们几个,她能找谁啊?” “你先别急,芷默。” 谢芷默怎么可能不急。 林隽的呼吸声清晰在耳:“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 谢芷默见到林隽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外婆她老人家都睡了,谢芷默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了谢母,匆匆忙忙跳上了林隽的车。 她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打明笙电话,屏蔽了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短信。手机打得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跳出来,她整个身子都一弹,还以为有了消息。 林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你不要太担心了。明笙那么豁达的人,不会想不开的。” 网络暴力逼死人的事也不是一起两起了,越是有名的人摔得越狠。明笙在网络上本来就高人气,形象一直很好,这回还拉上一个许亦淑一个豪门未婚夫,粉丝能放过她才怪。 谢芷默说不出来是不是怕她想不开,但就是一定要联系上她才放心。 林隽挺理解她这心情的。当初她在曼谷出事,明笙也是急得一宿没沾床,要不是护照问题恐怕就直飞泰国了。她们两个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谁也离不开彼此。 明笙家小区里有人在放烟花,看见林隽和谢芷默热情地喊“新年快乐”,谢芷默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回应,只有林隽尚属冷静地跟人家点头打招呼。 两个人到了明笙家门口,里面灯还亮着,大门紧锁,谢芷默按了两下门铃喊“明笙”,最后直接用敲的,越敲越响:“明笙,明笙你开门!” 林隽攥住她的手:“好了,待会儿邻居都被你敲出来了。” 幸好大年夜大家睡得晚,爆竹声又一直不停,谢芷默的喊声不显得那么突兀。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坐在明笙家门口打她电话,一下又一下,打到手机自动关机了。林隽站在她跟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准备就这么过年么?” “过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节日的意义不是在于人么?人都找不着了,还过什么节呢。 谢芷默拿着他的手机继续给明笙打电话,点进最近通讯记录,才发现自己的号码在他手机里的备注名是“alwaysandforever”。她一愣,仰头看他。 林隽单手接过去把明笙的号调过来,戏谑地一笑:“你的麻烦还真是alwaysandforever。” 谢芷默怔怔的接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听筒里传来反反复复的机械女声。林隽莫名觉得有些郁热,走到楼梯间的窗口推窗望出去,凉风透进来,单元楼后面的小花园呈现在面前。 “芷默……” 他讷讷地叫了她一声,示意她一起来看。 空荡的小区花园里,一束一束烟火升空。明笙拿着一根烟点上礼炮,“啾”地一下炸开在她头顶,漂亮的脸在火树银光间灿烂无比。 ※※※ 明笙把手机扔在家里,一个人搬了十几箱烟花,在花园里放。拿来点火线的烟快灭了,她就吸一口。谢芷默赶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吐出一个烟圈儿,风尘媚态地看着她:“怎么着,怕我炸死自己啊?” 谢芷默都快被她急哭了:“你下回失踪前能不能给我报个信啊!” 明笙把烟拿远了,单手抱了她一下:“这不是过年放烟花呢么?”她身材高,抱着她跟抱个娃娃一样,往她身后一挑眼,“哟,把我们林大律师也请来了啊?你挺够意思的,知道不能拉上你家那位来碍我的眼。” 明笙跟聂子臣不对盘,谢芷默这时候也只好顺着她往下说:“他人在法国呢,想碍都碍不了。” “挺好。” 这么一下,两个人又沉默了,谁也不提网上的流言蜚语。 明笙又抽了一口,把烟递给林隽,踢了踢脚下的烟花筒:“怎么样,肯不肯代劳?” 林隽当然乐意,替她们两个女孩子点烟花。从明笙搬来的那一堆烟花里挑出几个小孩子玩的的手持烟火,一人递了两根:“划得快能写字,小时候玩过没有?” 谢芷默摇头表示没玩过,明笙手把手教她。她的名字笔画太多,明笙挑了个林隽的“林”字,迅速在空中写出来,谢芷默也跟着她画,一模一样的一个“林”字。林隽看得有些出神,手下导火线都快烧到底了才立刻跑开,退到谢芷默和明笙身边。 烟火升空,金色的火光映出三个人的脸,仿佛今夜无所烦恼。 可是彼此都清楚,总要面对的。 最后把手持烟花都玩光了,两个女生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林隽点着了最后一桶烟花,把烟头掐进垃圾桶:“放了一晚上了,你们小区的住户明天不会来投诉?” 明笙齿间发出声响亮的“嘁”声:“这不是有你吗?要真有人投诉我,正好给你找活干了。” 烟花一下一下升空,谢芷默扭头看着明笙仰头的侧脸。那么骄傲那么趾高气扬的明笙,眼底有晶莹的光在闪烁,强自欢笑的神情无比落寞冷清。 幸好她来了。 谢芷默一言不发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用管它,改天不高兴了去告他们诽谤。” 明笙淡淡地说:“要是不是诽谤呢?” 谢芷默怔了怔,斩钉截铁:“就是诽谤!你不用骗我了。” ☆、第二十三章 聂子臣下飞机的时候,国内已经是中午了。他打谢芷默的电话不通,连去她家,邻居都说母女两个昨天去外婆家了没回来过。他打开微博看她的动态,底下洋洋洒洒全是人身攻击,乍一看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最后还是林隽接到了他的电话:“芷默手机没电了,在陪着明笙。” 所以,如果他不是从林隽的事务所要到了他的电话,如果不是林隽还算厚道地告诉了她的行踪,是不是她准备杳无音讯地跟别的男人待上一天? 聂子臣赶去林隽报出来的那行地址,偏偏林隽火上浇油,见到他第一句话是:“她还没吃饭,先带她出去吧。”一副怕他过去跟她吵架,贴心又犯贱的语气。 这用他叮嘱吗! 结果一见到谢芷默,她疲倦至极点地守着刚刚睡着的明笙,眼圈肿得一看就哭过,聂子臣的气焰一下就被她给灭了一半。 谢芷默昨晚一宿没合眼地陪着明笙,林隽买来的早饭也没有动,在客厅的茶几上都放凉了。她腹中空空,又累又困,好不容易让明笙情绪安稳地睡着了,心里一副担子总算卸下来,一回头正好看见聂子臣。 她哪管他脸色好不好看,过去揽住他的腰,整个人骨头被抽没了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你回来了啊……” 聂子臣的怒气直接被她浇没了,又心疼又泛酸地抱着她:“大过年的就搞成这样。” “我也不想的啊。”谢芷默昨晚一个人急得乱了阵脚,这时候见到他,就像重新有了可依赖的人,趴在他胸口就闭上了眼睛,“好困,感觉大年初一要睡过去了。” 聂子臣轻轻拍了她两下:“乖,先去吃饭。” 大年初一还开着的各家餐厅都爆满,谢芷默胃口缺缺,在一群喜庆的人中间随便扒了两口,整个人比他这个没倒过来时差的人还委顿。 聂子臣十来天没碰中餐了,本来挺有食欲的,看她这样也味同嚼蜡:“要不要先送你回家睡?” 谢芷默摇头:“不要。我直接从我外婆家过来的,我妈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去呢。睡到一半被她喊起来盘问我昨晚干嘛去了,多糟心啊。” 她忘了眼前的人比她妈妈更加不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 聂子臣笑了:“那去哪里,我家?” 谢芷默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说:“……好啊。” 回答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轻浮了。 不过聂子臣已经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开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公寓。里面空无一人,还泛着许多天没有人居住的冷清。 谢芷默疑惑地问了句:“你除夕都没有回来,不用陪家人吗?” 聂子臣向她笑了下:“我没有家人。” “……”谢芷默一时语塞。他们前前后后纠缠了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有过问过彼此的家世,她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原来是没有了么? 她声音低下去:“对不起啊……” “不用说对不起。”他把大衣挂起来,换上拖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新年第一次约会,居然要陪你睡午觉。” 谢芷默也觉得这说法十分神奇,不过耐不住困意上涌,踮起脚搂住他脖子:“以后再补偿你啊……” “这样就很好。”他笑起来温温麻麻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低头想亲她,被躲开了。 谢芷默挡住他的脸:“不要啊,脏死了,我还没洗澡呢。” 聂子臣把她横着抱起来就往浴室走:“好啊,跟你洗鸳鸯浴。” 谢芷默在他身上踢踢打打:“不要脸!” 最后还是放下她,把浴巾给她,再取了件衬衣给她当睡裙,才退出了浴室。 谢芷默看着那件躺在衣篓里的衬衣,心里头百味杂陈,以至于洗完澡穿上它的时候,在浴室的全身镜里照了半天,没有开门。 虽然长度足够她当裙子,但是毕竟设计不符合裙子的要求,一抬手一弯腰……就是春光乍泄的节奏。就算齐齐整整地穿在身上,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还是露在外面。 他是故意的吧?! 谢芷默抽出原来衣服的腰带在腰间系了个结,比了比,还是不满意,郁闷地抽出腰带直接开门出去了。 一出门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聂子臣用冰箱里仅有的食材给她下了碗面,刚才对着一桌精致菜肴还念叨没胃口的人一下食指大动,乖乖吃掉了她那一碗。 聂子臣心猿意马地看着她穿着坐下来只到大腿根部的衬衣,一脸无邪地吃东西,吃干抹净之后还跑来奖励性地亲他侧脸一下,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他把她抓怀里,谢芷默吹得半干的头发湿漉漉垂在胸前,眼底还是刚泡过澡的雾蒙蒙,像只小鹿一样可口诱人,引得他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谢芷默及时伸手捂住了那双染了□□的眸子,红着脸道:“我要补觉了!” 说完跑回了卧室,还欲盖弥彰地关上了门。 但她不幸地没能睡着。 公寓明明有两个浴室,他偏偏要在主卧附带的这间洗澡。谢芷默躺在全是他的气息的床上,穿着他的衬衣,哗啦啦的水声隐隐约约透过枕头传出来,简直……太挑战她的神经。 况且,刚在一起就分隔两地这么久,其实她对他的想念是可以抵过一夜未眠的困意的,就超过……那么一点点。 所以,聂子臣擦着头发上床的时候,她干脆装死了。 女孩子美好的身躯散发着温热的馨香,即使背对着他,身体的曲线在轻薄的衬衣下依旧暴露无遗,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柔软动人,肩膀却是僵硬的。 一看就没有睡着。 聂子臣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在她颈后落下一个吻,轻吮了下,像品尝某种甜品,慢慢描摹她颈部的轮廓。她一开始还能忍住装睡,后来禁不住身体的反应,他一亲身体就颤一下。她的心怦怦跳,他吻上那薄如蝉翼的肌肤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脉搏。 怀里的身子烫烫的,他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在她脖子上一掠而过,痒得她猛地一颤。聂子臣好笑地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还想再装下去?” 谢芷默整张脸都烫熟了,埋在他胸口不肯抬起来:“不准再流氓了……” 她的声音就贴在他胸膛,说起话来震得他整个心口都麻麻的。聂子臣叹一口气,低头在她清香的发间亲了一下。 她像抱着个玩偶熊一样搂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一脸安稳的模样,实在太惹人心痒。 其实她从来都不会写拒绝这两个字,就算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如果他真的强要,估计也就是半推半就。 但是不是现在。 谢芷默保持一个姿势睡累了磨蹭两下,被他原封不动按了回来,嵌进心口。就好像是,丢失的那根肋骨,踏遍千山万水终于觅到,重新安回了原处,他通体舒泰得任凭心尖的温热酸麻一直传到四肢百骸。 可是谢芷默一点都不安稳呀,身体贴得这么近,脸上被男人略高的体温烫得热热的,而且——有意无意能感觉到某些变化。 能感觉到,被他需要。 她有些缺氧,声音嗡嗡的:“……这样怎么睡得着。” “嗯?” “不如……陪我聊天吧。” 聂子臣又好气又好笑,她今年是十七岁么,躺床上聊天?他声音都笑得颤了一下:“聊什么?” “聊认识我以前的事啊。那时候对你一无所知就在一起了,搞得我现在都好多不知道。” 他的关注点和她不一样:“对我一无所知,就说喜欢我?” 她蓦然觉得这个问题还蛮严重的,憋了半天憋出个不是解释的解释:“就是……喜欢你啊。”就是对你一无所知,对彼此的过去和未来都茫然无措,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你啊。 一直到现在。 聂子臣双手扣在她腰后,箍紧:“万一知道得太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把所有恶劣的情形都想过一遍了。当初觉得他是个混混,还想过他有没有沾手过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有时候还做噩梦,梦到他跟人血拼把人砍得断手断脚的警匪片场景。最严重的还设想过,如果他犯罪、有过前科、甚至杀过人,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即使这样,也还是毫无原则地,觉得好喜欢这个人啊。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就鬼迷心窍了,现在又能好多少。 “我来自一个挺大的家族,你也知道,秦氏。” 他缓缓地说起这些,仿佛在帮她缝补记忆的缺漏:“不过我不是秦家的孩子。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秦沐,是我名义上的堂妹。她爸爸的哥哥,曾经的秦家一把手秦穆河养大了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亲生父母是秦穆河的至交,很早就双双去世了,所以我从记事起,就喊秦穆河爸爸。” 所以他和秦沐才一个姓聂,一个姓秦。 谢芷默全串上了,却有点一下接受不过来:“那你怎么会只身去藏区呢?”他这样的背景,应该活得跟那个江淮易差不多吧? “不是只身去藏区。我在藏区漂了两年,是认识你以后才决定离开的。”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生命最好的两年,在藏区漂泊?她想也不敢想:“……为什么呀?” 聂子臣嗓子发干,良久没有说话。 那是他整个人生最灰暗的两年,他从来没有和谁提起,也不确定要不要对她提起。 谢芷默一直等着他开口,脑海里一会儿是他们在藏区的初遇,一会儿是年轻时在一起的场景。脑子迷迷瞪瞪的,却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再问了。 当惯了鸵鸟,突然害怕知道得更多。 聂子臣再想开口,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像只小考拉似抱着他的腰,居然睡着了。 说她什么好?他替她拉好被子,也就着这个姿势睡了。 ※※※ 谢芷默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天黑了,两个人还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 不过,身边的人不知醒来有多久了,抿着丝笑,静静看着她。 谢芷默抬了抬脑袋看了眼他一直被自己枕着的手臂,啊了一声:“是不是麻了……” 聂子臣没动:“嗯,快给揉揉。” 谢芷默做贼心虚,还真做小伏低地给揉了两下。男人的手臂跟女孩子的不一样,摸上去全是肌肉,硬邦邦的,她捏不动,表情艰苦。 聂子臣手一勾,轻轻松松把她绕进了臂弯里,哑声在她耳边道:“其实其他地方也能给你揉……” 谢芷默羞得猛地弹起来,不过没成功,被整个抱到了他身上,女上男下地吻住了…… 他含着她甜津津的唇不放,撬开她的唇齿,去绞她的舌尖,缠绵地*,彼此都有些意乱情迷。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气喘吁吁的,一起歇了半晌才找回心跳。 谢芷默脑袋嗡嗡响,幸好还记得之前想做的事:“我的手机呢……明笙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笙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谢芷默力求精简:“有个富二代在追她,她本来好像都要答应了,对面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妻,还是个挺红的女明星,叫许亦淑。网上爆料明笙是小三,其实她一点都不知道那人有未婚妻的,据说是因为女明星要低调,一直牢牢隐瞒自己的恋情,这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出来,莫名其妙就扯上明笙。” 她想了想还有什么关键点错过了,突然明悟:“哦,网上还拍到了她跟那男的一起在酒店大堂的照片。他们确实一起去英国旅行了,住在同一家酒店,不过根本没有做网民想的那种事啊……”她越想越为明笙打抱不平,恶狠狠地骂,“住同一家酒店就要滚床单啊!网民太龌龊了!” “是啊,用我们这种姿势还能聊天呢,网民太龌龊了。” 被他这么一贫,谢芷默陡然想起自己还跨坐在他腰上,顿时故事说到哪里都忘记了,连滚带爬地想要脱离这个暧昧的姿势,结果被不由分说扯了回去。 聂子臣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年在路上漂惯了,一身纯天然的痞气:“别动。都陪你聊天了,还不让吃豆腐了?” 谢芷默一时无言以对,居然觉得他说得还蛮有道理的,莫名其妙地继续整理语言说了下去:“……然后许亦淑的粉丝就来骂明笙了呀,道德感强大的网民也来骂明笙了呀,你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他们想过明笙也是受害者么?” “那男的是谁?” “好像叫什么江淮易,据说是顾千月的弟弟,你认识么?” 认识啊,这家伙跟一样喊他子臣哥,他不认识才怪了。 不过有个成语不是叫物以类聚么,聂子臣为了避嫌,淡淡地点了下头:“嗯,不太熟。” ☆、第二十四章 明笙晚上睡醒了,坚持要出门。林隽不放心她自己开车,过来接她,结果发现她停在楼下的车上被人用白漆涂了好多大字“婊子”“贱人”。 林隽一边帮她清理,一边问她:“真要去找那个人,还没死心?” 明笙嗤笑一声:“说我干嘛。你听到消息直飞澳门的时候,死心了么?” 一物降一物,林隽竟然一时词穷,低头擦玻璃:“那不一样。” 明笙一身皮衣短裙,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是不一样。我至少还有本事去找人算账,你就知道逃避现实。” “我逃避现实?”他身姿颀长,长腿靠着车门,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俊逼人的脸,连俯身甩抹布替她擦车的动作都潇洒自如。 明笙感慨了一下好友的暴殄天物,啧啧地叹:“有本事人家男朋友过来的时候,你不要假装出门呀。我说,其实你也看不下去他们浓情蜜意吧?” 林隽擦到一半,又好气又好笑:“明笙,你再这么挤兑人,出门被许亦淑的人堵了都没人去替你解围。” “那就堵着呗。”明笙直接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脚踩灭了烟头,手搭上方向盘,“别擦了,这喷漆也挺拉风的。” ※※※ 谢芷默给明笙打了电话,是林隽接的。 她听到对面传来的男声一愣:“明笙呢?” 林隽那里有震耳轰鸣的音乐声,把他的声音没了过去:“在夜店……跳舞。”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推手拒绝了一个美女的搭讪,抬眸瞥了眼舞池里那个放纵的身影。她说要找江淮易那个混蛋算账,结果来了却只跳舞。 谢芷默惊呼了声:“你在陪她?!” 林隽苦涩地说:“是啊。”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庭吗?”谢芷默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找衣服穿,“昨晚麻烦了你一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把地址发我手机上,我来看着明笙。” “你一个女孩子,过来合适吗?” 谢芷默的动作突然一滞:“我……”她尴尬地瞄了眼正在扣衬衣扣子的某人,心猿意马地欣赏了会儿她家男人的腹肌,说不下去了。 “知道了。” 林隽挂了电话。 谢芷默莫名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看着刚收到的地址发愣。聂子臣已经穿戴整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穿这条?” 谢芷默从上到下看了眼裙子的设计,勉强满意:“还不错,挺适合去夜店的。” 结果他皱了皱眉,换了件设计保守的给她。 好吧……反正她也只是去找人的。 ※※※ 聂子臣载她去那间酒吧,中途还给她买了晚饭,在车上监督她吃完。他大晚上出来当司机心情不爽,谢芷默一路都乖乖的,还喂了他两口。 到了酒吧,谢芷默找到林隽,跟他交接完成。后者把明笙的手机交给她:“她的车被人做了手脚,你让她别开了,辛苦你们把她送回去。” 谢芷默点点头,旁边的聂子臣已经坐下点酒了,仿佛对这边毫不关心。 等林隽的身影消失,明笙还在舞池里,根本不知道这边已经换了个监护人。 聂子臣拿眼神指了下明笙:“她平时也穿成这样?” 明笙虽然性格豪放不羁,但穿衣品味一直走文艺素净路线,从来没有穿成今天这样的夜店风。 谢芷默看着她身上艳丽的短裙,再瞥了一眼沙发上明显是明笙脱下来的皮衣外套:“估计是这两天受刺激了吧……” 聂子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已经低头看酒水单:“想喝什么?” “不用了……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 聂子臣笑着打断她:“所以,新年第二个约会项目是baby-sitting?” 谢芷默也有点过意不去:“……以后补偿,好不好?” 哪里补偿得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补偿不了。 他腹诽着,覆上她的唇,鸡尾酒微甜的酒精味漫入彼此的唇齿,谢芷默有些恍惚,马上清醒地推开他。 她环顾一圈,神情变得慌张。 聂子臣还揽着她:“怎么了?” “明笙,明笙不见了!” ※※※ 林隽在地下车库,坐在自己的座驾里,久久没有发动。面容清俊的男人,皱起眉时有一种悒郁的隐忍,手肘撑着方向盘,修长的食指在第二个关节处抵住薄唇。 还真是被明笙说中了,他痛恨这种为了风度的忍耐。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在意她多好,拼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风险冲动一次,只需要冲动一次,告诉她是谁一直守在她身边。 alwaysandforever。 旁边停着明笙那辆喷着“婊子”“贱人”字样的丰田。有几个打扮得乌烟瘴气的男人路过,冲着那辆车踢了一脚,笑声夸张:“哟,这车有个性啊?” 身后有人仔细看了眼:“阎哥,这车牌还挺眼熟。” 叫“阎哥”的掐灭了烟,俯身去看:“我说是谁的车呢,原来是这娘们。最近不刚火了一把呢么?” 明笙朋友多,难免认识些三教九流的。这些话搁在现今尤为刺耳。林隽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从那群人身边蹭过,在几乎要撞上的瞬间绝尘而去。 离得最近的那个狼狈地躲开,冲着那车的影子啐了一口:“x他妈的不长眼?” 领头的一挥手,笑容阴骘:“急什么?这一笔给我算那小娘皮头上。” ※※※ 明笙溜进早就定好的包房,里头的人都坐满了。 领头敞着黑西装,露出粗脖子下的一根金项链,吊着一双三角眼看她:“哟,笙妹子姗姗来迟啊,瞧不起哥几个?” “哪能啊?”明笙笑得媚态天成,豪爽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向下:“罚酒三杯,先干为敬。”捏着酒瓶颈给自己又倒两杯,喝下去跟没事人似的。 金项链也笑了起来:“爽快啊妹子。” 明笙淡淡笑笑。面前这些都是s市酒吧街这一块的地头蛇,江淮易这样的人开明夜之前还要向他们打声招呼,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金项链跟她喝了两杯,胳膊就揽过来动手动脚了。 明笙不动声色地推开,脸上还是个婉转的笑:“阎哥,话可是你说的,江淮易不好动,最多打折他一条腿。我这可是听了您的话才来谢您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酒随便喝,动手动脚就免了,除非你能把他整半身不遂了,我明儿个就来报答您。” 金项链脸色不好看,早知道这小娘皮是个不好糊弄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了还跟他装清高。成,都是情趣嘛,酒喝多了谁认识谁呀?到时候还不是他案板上的。 他跟她碰个杯,笑开了:“我说妹子你跟姓江的过不去干嘛呢?有那个功夫报复他,早点陪哥几个不就成了?哪还有那么多事儿。” 他话外有话地戳明笙的脊梁骨,明笙自然也冷了脸。这些人玩女人,娱乐圈里的是顶吃香的,没别的,就图个名气。看那些小男孩儿捧她们捧得跟雅典娜似的,还不是他玩剩下的,说出去有面子。明笙也属于这一列。 她倒不怕金项链翻脸,底线摆开了,酒照喝不误。她没红起来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过得潦倒,也见过不少场面,酒量比一般男人高不少。奈何这一桌都是见大场面的,喝起来不要命,半瓶半瓶地灌。 明笙喝得多了,醉醺醺地推开他贼心不死的手,笑着说:“我说啊,阎哥,江淮易知不知道是我求了您来整他呢?他好歹也是个横惯了的,会不会连着咱们俩一起报复?” 金项链眼神一冷,这小娘皮算盘打得周到啊。 他们这行说白了就是收钱做事的,最不怕的就是报复,江淮易疯了才会跟他横。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凡是知情的都清楚,江淮易对那个许亦淑也就是做戏,对面前这个那是掏心掏肺的。他帮着女人找人家麻烦没事,但要睡了人家女人,指不定人家就狗急跳墙了。 江淮易来头不小,他也要掂量掂量。 他心里头恨得牙痒,明面上打圆场:“妹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认我这个哥,哥保证帮你把他整服帖了,别的都别想,啊?” 说着一杯酒就到了面前。 明笙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笑着喝了。 ※※※ 谢芷默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明笙已经醉得连她都不认识了。 金项链见她一个女人赤手空拳就敢冲进来,一拍桌子:“反了啊,外面的都干什么吃的?” 说着包间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弟灰头土脸进来了,其中一个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金项链正斜眼瞥向门口,跟小弟确认:“秦家的人?” 小弟点头跟啄米似的:“是啊,秦沐那女魔头喊他一声哥。” 聂子臣进来的时候,正唱到这一出,淡淡报上家门:“聂子臣。不用扯上秦家。” 金项链没弄清状况,哟呵一声:“秦家的来我这要人还得敬我一分,你准备怎么着,招牌都不打了?” 谢芷默架着明笙,眼神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方才知道明笙在这里的时候,她就设想过这个情况,还想着不能贸然进来,他倒是云淡风轻,给她信心。 聂子臣在路上漂的那两年没少经历过类似场面,如今居然有点怀念,坐到阎哥对面,手里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抛,笑着看了眼桌上的杯盘狼藉:“不给个杯子么?” ☆、第二十五章 底下人很快拿来一套玻璃杯,一字排开替他满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地头蛇有时候也会冲撞地头蛇,见面还是朋友,不好结梁子,就用这种办法,酒桌上赔礼,互相不折面子。 少的三杯为敬,多的五倍了事。他这样直接十杯起算的,倒是少见。 金项链忌惮秦家,静观其变,见他喝一杯扣一杯,对他也来了兴趣:“我说,你真是秦家的人?”消息不会错,面前的人瞧着也是清正贵气一表人才,可做起这一套规矩来行云流水,倒像是道上混久了的,哪像秦家那种高门大族出来的。 聂子臣扣下第五杯,笑了:“到这是规矩,后面五杯替明笙还上。”他手指转动倒扣着的酒杯,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碰上玻璃,发出清响,“不是秦家的人又怎么?” 谢芷默也没见过他这流里流气的做派,慌慌张张觑了眼那个金项链。对方咂咂嘴,眼看他爽爽利利喝到第九杯,也挥手了:“得,算我阎文申交你这个朋友,人你带走,不过她求我的事就免了,算两清。” 聂子臣扣下第十杯,揽着谢芷默起身:“朋友就免了,就当今天没见过明笙。顺带,替我向肖楚带个好。” 他踢开椅子出门,谢芷默拖着不省人事的明笙,一瘸一拐。聂子臣烦躁地看了眼她身上那个酒气熏天的累赘,当成尸体一样抱起来就走。 谢芷默无言,想跟上去,又怕身后的人记恨他,回身向屋里人点头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才客客气气地关门出去。 里面人结结巴巴问金项链:“阎哥,肖,肖楚是谁啊?” 金项链上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小兔崽子,你楚哥都不认识了!” ※※※ 聂子臣看着谢芷默低眉顺眼地关门,轻扯了下嘴角。三个人浩浩荡荡穿过走廊,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聂子臣把明笙安置在后座,才有空问她:“这么怕我被人报复?” 谢芷默支支吾吾,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刚才那么强势,结果她反过来点头哈腰地给人道歉,肯定丢了他的脸了:“我不是故意的……” 聂子臣替她系上保险带,捏了捏她的脸:“以后别这样。轮不到你给人赔罪。” 虽然被你心疼是这么好的事。可你只需要站在我为你照亮的地方,不需要去看那片光明背后的阴影。 谢芷默一知半解地点头:“哦……” 聂子臣瞥了眼后座上的人:“她这边怎么办?” 谢芷默拿不定主意,手机却先响起来了。 谢母回家发现她还没回来,担心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舅妈在网上看见你那个朋友的新闻了,你是不是跟她混一起了?” 谢母这个年纪的人,只要是新闻都觉得是真的,这会儿认定了明笙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女人,谢芷默来不及从头解释,只能先搪塞:“我马上就回来了。” 谢母的声音显然是生气了:“跟妈妈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别让妈妈担心!” 谢芷默横下心:“妈,你放心。网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我担心明笙受不了,去陪她一会儿,今天晚点回来,嗯?” 谢母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格外顽固,坚持让她回来:“网上照片都出来了,哪里假了?你啊,不要让人家带坏了!清者自清,你别管人家的事了,管好自己,赶紧回家!” “我都几岁的人了,什么带坏不带坏啊……”谢芷默听她这个论调,也有些焦躁,“明笙好好一个姑娘,您别这么说她行不行!” “我说不得她,还说不得你了?你最近也是,整天魂不守舍的,我看你不对劲好几天了。妈妈不是害你,是怕你吃亏……” “我知道了!”谢芷默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急,勉强平静下来,柔声道,“我晚点就回来,您先睡吧,别胡思乱想,晚安。”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谢母身体不好,聂子臣知道她对她这个妈妈千依百顺,揽着她肩膀往怀里带,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谢芷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最亲近的人都这么误会明笙误会自己,让她更加失望又委屈。她努力不和妈妈吵架,不代表她一点都不难受。 聂子臣把她抱进怀里安慰,没一会儿她气消了,委屈和失望又全泛上来,声音都哑哑的带了哭腔:“明笙都被逼得这么作践自己了,还不够么,那些人非要逼死她么?” 她心疼明笙,聂子臣心疼她,柔声劝她:“好了,明笙那样的,真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也挺难。你听到那些人说了吗?明笙这回去求阎文申,是为找江淮易麻烦去的。这胆量这魄力,能随随便便想不开么?” 他说着说着都有些无奈了。他原以为当年的谢芷默已经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了,比起明笙简直连小指头都算不上。托人去揍负心男,不惜牺牲色相陪酒,亏她想得出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低头看了眼哭得楚楚可怜的某人——要是今天是他做了江淮易那样的事,她会拿他怎么办? 谢芷默跟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一点,担忧地看着明笙:“我本来想把她送去我家的,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不过看我妈这样子……还是把她送回去吧,我帮她料理好了就回家跟我妈解释。” 聂子臣在她哭得热腾腾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嗯,好。不过这回酒精浓度估计超标了,你拿到驾照了么?” 谢芷默呆住了。 她前两天刚拿到驾照,还是马路杀手的水平,生平第一次上路开就载着两条人命,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 聂子臣在旁边轻声提醒她路况,像教小孩子走路似的,含着浅浅笑音。 谢芷默窘得脸都红了:“我知道前面不能转弯的!” 聂子臣好笑地看着她拿开飞机的架势开了一路50码,等安顿好明笙,已经将近零点。 按照客观条件,这回应该是谢芷默这个司机先把他送回去,再把自己开回家。 聂子臣当然不会同意:“你家小区连个路灯都没有,就你这样还敢开夜路?” 谢芷默:“……”她好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山上拍照敢在悬崖边缘取景,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从来坐第一排。奈何平衡能力不好,开车这种技术活简直要她的命。 聂子臣的方案是:“我看着你开回去。” 谢芷默:“那你呢?!” “顶多在你楼下睡一夜。” “不行!”谢芷默一口回绝。这两天天气冷,他之前喝那么多酒,酒气挥发出来最容易感冒了。 聂子臣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 最后办法是谢芷默想出来的,聂子臣勉为其难表示同意。 两个人一起到了谢芷默家门口,谢芷默一个人开门进去,客厅亮着灯,谢母在沙发上都睡着了,听到她的响动又醒过来:“回来了啊?” 谢芷默有些鼻酸:“不是让你早点睡么?你这身体怎么熬得住啊?” 谢母脸上还戴着副老花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也还好,就是容易睡着。你哪里去了,饭吃过没有?” “吃过了。”谢芷默不忍心骗她,如实道,“我把明笙送回家了。妈,网上那些真是别人瞎说的,你别信……具体的我明早跟你解释好不好?先睡吧。” 谢母到底心疼女儿,也松动了:“你瞧瞧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吧?快去洗把脸睡了。” 就这么暂时敷衍过去,谢母进房间睡觉,谢芷默进卫生间洗漱,故意磨磨蹭蹭的。这么等了一会儿听房里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靠近玄关。 打开门…… 聂子臣在外面站了挺久,一直在玩一个网页版简易的数独游戏,把通关数给她看:“67关,我还以为你睡了。” 怎么可能!谢芷默把他领进门,像做贼一样穿过客厅,溜进自己卧室,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虚脱的样子:“……感觉好像在偷情。” 聂子臣一脸轻松,饶有兴致地环顾她的闺房:“我们这样不算偷情么?”明明在她吞吞吐吐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浓浓一股偷情的意味。 谢芷默的房间在谢母隔壁,隔音不好,她说话都很小心:“别贫了……被我妈发现我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聂子臣坐在她书桌前看她获得过的奖杯奖状,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什么wpo全球摄影师大赛专业组广告类获奖证书……他问她:“你以前就拍广告?” 谢芷默低低嗯一声表示偶有涉猎,不然《COSTUME》也不会找上她。 他对她的每一件陈设都很有兴趣,又端详起她床头的相框——全家福、明笙和她的闺蜜照、甚至还有她和一只猫的合影,就是没有他的。 他捡起那只猫的相框:“没见你养过。” 谢芷默在拿睡衣,随口回答:“嗯,我妈对猫毛过敏,一直寄养在林隽那里。” 男人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谢芷默浑然不知,翻着衣柜苦恼地说:“我的衣服都太小了,我家又没有男人的衣服,你等会穿什么睡……” 还没说完,腰间扣上来一双手,她被抱了个满怀。 聂子臣从身后蹭了下她的侧脸,音色低哑:“那就不穿了……” ☆、第二十六章 “……聂子臣!”谢芷默忿忿转过身,结果猛地撞进他怀里,把身后的人撞得闷哼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揉,咬着牙一个个字蹦:“活该,让你这么孟浪。” “哪里孟浪了?我哪怕打车回去都是可以的,是谁热情邀请我来的?” 谢芷默愤怒了:什么热情邀请!她家离他的公寓很远,要不是看他酒喝多了怕他快天亮才能到家难受,她至于这么偷偷摸摸把人藏房间么! 聂子臣把炸毛的某人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人关灯躺上床。夜幕沉沉,她的床又是窄小的单人床,两个人挤在一起,和大白天睡午觉的时候感觉大相径庭。 更何况两个人下午都补了一觉,现在都精神得很。 谢芷默一个翻身面对他,床吱吱呀呀地响,声响听上去暧昧得不行。她脸又有些发烫:“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出去,我妈起得很早的……” 聂子臣笑着抱住她:“有人埋怨有我在旁边束手束脚睡不着,这回我精神好得很,可以看着你睡。” 谢芷默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摸到滚烫的皮肤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没穿啊?!” “嗯,不然呢,明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衣出去,让所有人欣赏一下我昨夜的偷情成果?” 谢芷默咬唇不说话了。 聂子臣心里还在疙瘩,问她:“那只猫是什么时候养的?你要是需要寄养,可以放在我那里。” 酸味这么明显,谢芷默愉悦地笑了:“干嘛,你吃醋啊?” “对。”他吃醋,他连她养过猫都不知道,连她获过那么多奖项都不知道,可是有人却一点一滴地参与了所有的这些。 他讨厌这些渗透在她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提醒他自己缺席了她最好的五年。 谢芷默故意忧愁:“怎么办,未来它跟林隽很亲的,见别人就咬……” 聂子臣果然狠狠把她箍进怀里逼问:“未来?那只猫叫未来?” “是啊……” 跟他分开以后养的猫,还是和林隽一起去宠物店挑来的,最孱弱又不亲人的一只。林隽说这种猫都是小时候受过人的伤害,所以对人抵触,他还说:“现在没关系了,以后你就是它的未来,替它遮风挡雨。” 谢芷默笑呵呵地把它领回家,居然很享受它从害怕她逃避她、一直到小心翼翼亲近她依赖她的过程。等到小家伙成长成一只霸道萌喵的时候,她也不再活在感情受挫的阴影里了。 她给它取名叫“未来”,不止是因为她是它的未来,也是因为她想有自己的未来。 而那个未来,原本是预计好了没有他的。 本来是玩笑,一下子就沉重了。 谢芷默环上他的腰:“不要生气啦……现在抱着的是你呀。” 对,现在是他了,以后也会是他。 可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聂子臣从来没有把她抱得这么紧过,用力得沉默,连缠绵的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像渡过一劫,喉结轻轻滚动:“如果不是我先遇见你……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答案其实很显然,连他都想象不出来否定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先遇见她,她恐怕早就在谢母的耳提面命下找个平凡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幸福美满。 谢芷默跳过了答案,轻轻地说:“如果不是先遇见你,我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她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其实那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 五年呢,她也曾经试着接纳过新的人,可是总是无疾而终,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执迷不悟。而他呢?也是这样吗? 彼此都沉默。聂子臣轻抚她的背,埋头在她肩头烙下一个吻,吐息深沉:“睡吧。” “……晚安。” ※※※ 一夜之间,娱乐圈新年第一弹八卦继续升温,“明笙”“许亦淑”双双登上热搜词。 当事人之一的许亦淑第一次在微博上公开回应,承认江淮易是自己的未婚夫,并为自己隐瞒恋情长达一年向粉丝道歉,只口不提被当成小三的明笙。 粉丝们暴怒了!她们家亦淑这么大度,还因为自己隐瞒恋情而道歉,都没有骂那个渣男和小三!实在是太善良了! 她们集结成群,对明笙的微博进行了新一轮正义的轰炸,更有甚者发挥技术宅天分,人肉出了明笙的履历和家庭住址。 一堆人高举着大旗谩骂:“切,原来是个连高中都没念完的,怪不得就这点教养。” “就是个卖肉的~” “没有人想去她家门口砸鸡蛋吗?!!” 谢芷默看到的时候,事态已经演变得不受控制了。 谢母坐在餐桌上,看她盯着手机发呆,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碗:“干嘛呢,一早上就呆愣愣的。” 谢芷默连忙收起手机吃饭。她起床的时候呆愣愣是因为刚送走聂子臣做贼心虚,现在是因为担心那些有了明笙家地址的人对明笙做些什么。 谢母瞪她:“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就算明笙那事是假的,你也不用成天惦记着。你是她谁呀,替她操这个心?” “妈!明笙是我好朋友,她在s市就一个人,过年连个亲戚都没法走,她帮过我不少忙,现在她出了事我能不惦记着点吗?” “知道了知道了,一说这事儿就脸红脖子粗……妈妈不是反对你帮朋友,是担心你被卷进去!你刚还给我普及网络暴力有多可怕呢,你就不怕自己被扯上?” 谢芷默吃完,拿着手机进屋了:“我行的端做得正,有什么好怕的。” 她低头编辑着一条短信:“到家了吗?” 收件人,聂子臣。 ※※※ 聂子臣一回家,公寓楼下停了辆扎眼的车,正占着他平时停的车位。 秦沐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车,推开车门下去,半倚着跟他对峙:“听说你昨晚用秦家的名义,砸了阎文申的场,堂、哥?” 聂子臣下车锁上,瞥过她:“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秦沐脑海里又泛起他那句“我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也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怒气顿时又浮起来了:“是啊,说的时候清楚,做的时候怎么不清楚呢?有本事就不要顶着秦家的招牌惹事呀!” 聂子臣淡笑了声,一边回着短信一边上楼。 秦沐不依不饶跟着他一起到他家门口,聂子臣脱了手套要按密码,回头看她一眼:“秦小姐,这是我的私人住宅,在我按密码的时候能不能回避一下?” 秦沐猛地转过去,咚地一声靠上墙:“你按呀,你有本事就永远跟我没瓜葛。既然有瓜葛,现在做这种做派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聂子臣按完密码,滴地一声开门。他不急着进去,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戴着银戒的手指指了指她,又好笑地指了下自己:“瓜葛?” 他淡淡地推门进去:“我们连血缘上都没有瓜葛,还能有什么别的?” 秦沐一把挡住门冲进去,还没发声,他挂着大衣回身来,风度很好地解释:“昨晚是逼不得已,在姓阎的面前借了你家这棵大树乘凉。不过倒不是我主动想顶这块招牌,是有人见到我,就认出是你秦小姐的哥哥。” 他搬出肖楚,也是为了避免秦家的麻烦,没想到没惹到秦穆阳,倒惹上这个女人。 他一脸很有兴趣知道的神情:“我说,你在那种地方都做了些什么,才能让那些人个个认识你,以至于认识我的地步?” 秦沐被“那种地方”“那些人”这样含混不清又带着浓浓贬义的词语刺到了软肋。是啊,她秦大小姐家世学历长相没有一样输别人,只有常混迹夜店这一项说出去有些不好听。她拒绝爸爸安排的联姻,也是让对方拿她生活不检点当借口。 可是她没想到连聂子臣都拿这个来讽刺她。 秦沐恨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是,我是在‘那种地方’混得熟。所以你最好记住我当初说的话,我有几百种方式让你后悔。” 她总爱这么放狠话,聂子臣都有些习惯了,哭笑不得地问她一句:“你纠缠着我不放,到底图什么?报复我沾了你秦家的树荫?” 秦沐一下子居然觉得有些荒谬。 女孩子脸上的凛厉狠毒都如海水退潮似的退去了,呈现出一个二十三岁女孩子该有的纯白无知。秦沐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又仿佛十分不甘心。 聂子臣直接送客。 秦沐慢慢蹲下去在门口坐了一会儿,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沐小姐,那女人的资料调查好了,还拿到了这东西,您看还满意么?” 屏幕上跳出一张图片,看起来像是翻拍的一张单子。 秦沐用流量点开,图刷得很慢,21%,49%,80%……像是命运在慢慢舒展。 ☆、第二十七章 聂子臣回完谢芷默的信息,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罕见的名字。 江淮易:子臣哥,听说你昨晚去见到明笙了? 聂子臣有些无语,他最近真是被这事牵连得不轻,谁都来找他打听。他直接一个电话回了过去,问候了下顾千月夫妇和悠悠,才在江淮易失去耐心前语焉不详地说:“我也挺久没见你了,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江淮易立刻收到了话里的讯息,他就说呢他这个子臣哥不像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原来还真和明笙有交情,这顿饭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他想通了这些,又觉得越来越想不通,试探着问:“……是不是有别人想见我啊?” “嗯,你嫂子。” ※※※ 江淮易颇隆重地把吃饭地点选在千月集团旗下的一家餐厅,他做东,提前半小时进包房候着。聂子臣带着谢芷默一出现,他直接忽略了前者,冲着后者殷勤地喊上了:“嫂子好!” 谢芷默原本听说要来见江淮易,全身上下燃烧着为闺蜜揍死渣男的熊熊斗志,结果被劈头盖脸一声嫂子叫得有点发懵,冷冰冰的脸都呆了一下。 聂子臣看着狗腿的江淮易,再瞧瞧一脸莫名的谢芷默,忍笑给她介绍:“这就是江淮易,顾千月的弟弟。” 谢芷默当然知道了,点头坐下,脸色还是愤怒得僵硬。 江淮易也被普及过了,知道面前这位是明笙最好的闺蜜,立刻主动解释上了:“嫂子啊,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以前呢是浪了点,那会儿不是没认识明笙呢么?许亦淑也就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一不小心让她怀上了,我姐就想让我娶了人家。其实我也不怎么情愿嘛……” 谢芷默气得脸都青了。这是什么解释!游戏花丛中了奖,完了继续勾三搭四,还说不赖自己!不赖他难道赖明笙么! 聂子臣都被这场面逗乐了,抑着笑在谢芷默耳边低声道:“消消气,想喝点什么?” 谢芷默迁怒地推开他,白了一眼笑呵呵的江淮易:“我真弄不懂明笙看上你哪点了。” “我痴情呀嫂子!”江淮易一脸大言不惭,“遇上明笙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别的了,其实许亦淑怀孕也是假的……我发现了之后就想跟她断了来着,但她咬着我不放,把这事捅到网上去,就是想逼我不敢取消婚约。” “你痴情你不告诉明笙?” 江淮易满口理所当然:“我不告诉都追了她小半年呢……要告诉了这事还能成么?我是想等解决了再告诉她的。” 谢芷默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槽点太多无法下口”。这时候只恨自己平时没跟明笙学着点,书到用时方恨少,渣男在面前也不知道该怎么骂。 她气得发抖,直接推开椅子甩门出去了。 聂子臣跟上去,她正抱着胳膊靠在走廊上不停深呼吸。 他扶着她的双肩笑她:“生什么闷气?不是说要来给闺蜜打抱不平呢么,人都在面前了怎么不开口了?” 谢芷默气得又哭又笑的:“你帮谁呢!” “帮你啊。”他把她劝着一点点回包房,“放心,这小子虽然不正经,人不算坏,你耐心点跟他好好说话。” 谢芷默就是没发现江淮易人哪里不坏了!明笙看上去挺聪明的一人,喜欢这种男的是脑子被门夹了吗!亏明笙这家伙还有脸骂她蠢! 她吸取教训,重新回到饭桌上,尽力不被江淮易气着,平心静气地对他说:“我不管你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这事你得替明笙摆平。网上的谣言造谣传谣的时候容易,澄清的时候难于登天,你自己不出面也得让许亦淑出面,把话都说清楚。” “嫂子教训得是!”江淮易一脸奴颜婢膝的样子,答应完了才觉得为难,“其实我也不是没试着摆平,只是这事儿有人在背后掀风作浪啊,许亦淑一个人哪能做得这么大啊。我出面容易,让许亦淑出面就有点难了……” 谢芷默把叉子一搁:“你现在知道难了啊!当初骗人的时候呢!” 江淮易捂住一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俊脸:“是是是!嫂子您息怒。” 谢芷默被他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叫得都气笑了:“少套近乎!谁是你嫂子了!” 聂子臣顿时有种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憋屈,搂了搂她的腰,向江淮易递过去一个危险的眼神。 江淮易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道他家清心寡欲的子臣哥这回是来真的啊,更不敢惹这女人了:“别啊嫂子……您气归气,话不能说绝啊。明笙那里我当然要管到底,可她不接我电话啊。听说今天都有许亦淑的粉丝团去她家小区闹事了,她没事儿吧?” 谢芷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她有事没事你管的着么?这事情结束之前你给我不要再去惹她!” ※※※ 谢芷默交代完,没吃几口就掀桌走人了,一直到地下车库还是咬牙切齿的。 聂子臣替她扣好安全带,笑她:“不错啊,以前还担心你不会吵架呢,原来战斗力还挺强的。” 谢芷默愤怒地摔了包。 对女人来说,自己遇上事大多是包子,但好姐妹遇上事就化身战士了。她要摊上这事儿估计还不如明笙状况好,但换在明笙身上,她就气不过,一定要来找江淮易理论,恨不得扇他俩耳刮子。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当初明笙恨铁不成钢把她骂出家门的感受了。 聂子臣替她捡包,看她像个受气包似的就好笑:“我要是像江淮易那样,你准备怎么办?” 谢芷默余怒未消,把刚捡起来的包往他怀里一摔:“那你就去死吧!明笙还算客气的,请人去卸江淮易一条腿,换我亲自给你一刀!” 聂子臣一脸无耻的心驰神往表情,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按:“捅哪里?这里?”又往上移一寸,“还是这里?”再往上移到左胸,“要不这里?” 她真是……要气死了! ※※※ 明笙一醒过来就收到谢芷默的电话轰炸,安静地听完她“你蠢吗”“你蠢也不要找个这种男人啊”“你还有脸说我蠢”“你简直蠢死人了”等一系列词语匮乏的痛骂。她笑呵呵地问她:“你去见江淮易了啊?” “是啊!你快告诉我我见到的那个是假的!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明笙点上一根烟打开笔记本刷网页,抖了抖烟灰:“也没怎么喜欢啊,看他追我追得太辛苦就母性大发了一下,没想到就栽了。” 谢芷默听到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你是不是又抽烟?你少抽点!” 明笙自从出事之后就一根接着一根停不下来,笑着说好:“我这还有事,先挂了啊。” 网页上显示出许亦淑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是:“淮易是我的未婚夫,就算他做错了事,我也不希望大家怪罪他和其他无辜的人。” 啧啧啧,这措辞,这论调,明笙这个“其他无辜的人”都要笑落泪了。她怎么不干脆打一句“且行且珍惜”呀?披着大度善良的外衣拐弯抹角地引粉丝来骂她,真是演得一手好白莲啊。 明笙那天喝垮了,胃至今还偶尔抽搐,皱皱眉随便吞几片药就好了,好像也不觉得有多痛。揉着胃部随手刷下去,许亦淑的评论早就炸开了,一群卫道者在下面竞相科普—— “明笙那种货色,也能抢许亦淑的未婚夫,那男的是瞎了吧?” “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啊~” “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明笙有个好姐妹,早几年就勾搭上秦氏的少东了。她好姐妹家那个跟千月集团老总顾千月是拜把子交,明笙也算是抱上大腿了,勾搭上江淮易一点都不奇怪,她们一整个闺蜜团都是这种外围女~” “明笙好姐妹统共也没几个啊?来对个暗号,你说的不会是xzm吧?那个拍照的?” “就是她!” 明笙看到这,才摔了键盘。 半晌缓过神,她目光凶狠地点开联系人列表里林隽的头像,有些残缺的水晶指甲在键盘上飞速地敲:“你上回说告他们诽谤,那个流程怎么走?” 林隽把事先搜集过的资料和往年案例给她看:“网络上的谣言很难告,首先你不知道传播源,也很难找到传播源马甲身后的那个当事人。不过网络立法在完善,前段时间有编剧告论坛版主诽谤的例子,可以借鉴。”程式化的语气说完了,又加一句,“怎么突然想通了要走法律途径了?” 明笙操着滚轮在几十页的文档里面滚了半天,看得头也痛胃也痛,骂了声脏话,才把刚才那些评论截图发给他:“自己看!” ☆、第二十八章 幸好微博底下泼脏水的人太多,这些消息一时间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楚,传播广度有限。但明笙还是气得不轻,打开手机联系人黑名单,把江淮易调出来:你干了什么破事? 江淮易也很无辜:真不赖我,这事有人在背后推,占大头的还不是许亦淑。你自己想想,你和谢芷默最近得罪了谁? 还没等他下一条道歉短信进来,明笙重新把他又设进了黑名单。 谁会这么大费周折,来抹黑她们? ※※※ 年后上班族陆陆续续回到工作岗位,谢芷默工种特殊,初四就接到了《COSTUME》的街拍项目。一到拍摄现场,从模特到助理都一副假期刚结束消极怠工的表情。 周围的半条街都被拍摄组清空,两个模特穿着2015春季新款酒红纱裙坐在拍摄用车里,香车美人,经典又俗套的搭配。 谢芷默刚到现场,小柔挂着工作证,一边打哈欠一边给她科普:“这回拍的一个模特还跟咱们有点梁子呢,默大你小心点。” 谢芷默调试着器材,头也没抬:“哦?是谁?” “杜深衣呀,上回拍二月刊广告的时候,她本来联系好了说要来呢,狮子大张口开了个天价,后来不是被明笙截胡了吗?”小柔偷偷朝那边撅了下嘴,“她一来就摆张臭脸,估计还记恨着呢。” 谢芷默往轿车后视镜里瞟了眼。杜深衣的长相在国人审美里绝对算不上好看,但好在上了妆之后五官十分立体,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美人类型。比起明笙那样的女神级人物……确实是差远了。 她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工作人员沟通,没想到杜深衣自己下了车,顶着一脸海报款浓妆跟她打招呼:“你就是今天的摄影师?” 谢芷默疏淡地笑,客气地向她伸手:“是,希望合作愉快。” 杜深衣模特身高加上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烘托,比起一身休闲打扮帆布鞋的谢芷默高了一个头不止,两手揣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笑:“听说你是网红出身啊?《COSTUME》拍广告都不请几个专业的么?” 谢芷默手还伸着,被她一顿抢白,旁边的小柔已经一脸想干架的表情了。 谢芷默左手挡住小柔,拿刚伸给她的右手掸了掸肩上的灰,不露声色地看向《COSTUME》负责这个项目的组长:“今天随行还有其他摄影师么?” 组长还没摸清状况,只说没有。 “模特呢?” “模特倒是还有一个……”本来就是姐妹花两个一起出镜的海报,不过也有单独的镜头。 谢芷默把日程本递给小柔:“先拍那一组吧。” 杜深衣踩着礼服长裙上去跟她理论:“你这算什么,小小一个摄影也玩公报私仇?” 谢芷默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杜深衣及时一步刹住,差点绊到裙摆,看上去就像一个跟在她身后笨拙移动的庞然大物。 谢芷默转身一笑:“杜小姐想多了。我这样不专业的摄影师,需要更专业的模特配合我。等我把专业技能锤炼好了再来拍杜小姐,不过分吧?” 等顺利拍完一组,中场休息。小柔谄媚地给她递上一杯外送咖啡,解气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默大你过了个年进化了啊!你居然学会呛人了!” 谢芷默喝了一口润喉,手指还在刷新微博客户端。 她进化成这样才不是长了一岁的关系,是最近在微博论坛潜水欣赏口水战久了,又亲自上阵跟渣男血拼了几回合,终于也算学有小成了。 连聂子臣都说她牙尖嘴利了不少。 不过流言比她长进得要快多了,原本一出渣男贱女都市狗血剧已经被阴谋论的网民演变得面目全非,还有人拉出跟明笙合作过的某女明星上半年出轨的事,硬要把这事上升到明笙整个圈子的黑幕——而且,也牵连上了她。 所以现场几个不太熟的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谢芷默顶着这些眼光和杜深衣的非暴力不合作勉强拍完了整套片子,收拾相机回去。小柔跟她一起坐公司用车去吃晚饭,疑惑地看着她:“默大,你家聂总是不是虐待你啊?” 谢芷默一口鱼噎着了,咳了半天:“哪看出来的?” 小柔挥舞着筷子:“你看你出门还得坐公司的车,正常情况难道不是总裁大人打开车库狂拽酷炫地表示随便挑吗?还有哦,你年初四就要来开工啦!一般小白领都没这么惨呢!来开工还得受杜深衣那种人的气哦,要我是你家聂总肯定直接把她整到被雪藏啊!” 谢芷默咳得眼泪都在飙:“……你狗血剧看多了吧?” 她是个正常的成年女性,有能力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也能够应对别人的找茬挑拨,不需要活在谁的保护下。 她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好了。 ※※※ 不过某人并不这么想。 聂子臣在公司偶然间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上网随便看了看她的最新动态,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结果他家小女人跟个没事人似的在和助理吃便餐,跟他抱怨的也就是晚上要回去修片不能陪他。 他:“……你明天来我公司一趟。” 谢芷默:“欸?!” “有问题?” “我明天也要修片啊……” 聂子臣的耐心即将耗尽:“我办公室有电脑。” 谢芷默想了想,能见到他也好:“哦……”不过她一个生面孔跑去他办公室修片子,真的不会被员工围观吗? ※※※ 谢芷默前一天晚上熬夜修片子,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习惯性地刷了刷网上的最新消息。 有d姓女模特爆料,说她仗着有后台,在工作场合大放厥词,泼许亦淑的脏水,袒护自己家闺蜜。谢芷默一笑置之,晚上的传言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没有根据,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让人愤怒了。 她走进星巴克外带一杯咖啡醒神,在柜台刚刚转身,迎面出现一个戴棒球帽的女生,打开一杯热拿铁往她身上浇。旁边一个中年妇女险些被殃及,拉着谢芷默一起躲开,两个人都被溅了咖啡点子。谢芷默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生把接下来半杯咖啡也泼过来:“你是谢芷默吧,不要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我们家亦淑哪里惹你们了,明笙抢男人还有理了!你们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卖了肉还有脸污蔑人!” 谢芷默这回躲闪得及时,那半杯全泼在后面的柜台上。柜员也出来制止,结果那个女生还是骂个不停。围观群众也渐渐明白了,大概是个追星族,听到有人说自己家偶像的不是,就来泼人。 谢芷默一动不动,只抽了张纸巾擦衣服上的污渍,最后还是柜员把闹事的人清理了出去。她捧了杯咖啡出去,听见刚刚那个中年妇女背后跟人议论:“现在的小姑娘家怎么回事哦?追星追得都脑子发热了。” 她竟然笑了笑,在街上晃晃悠悠地,慢慢散步去聂子臣那里,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怎么还没到?”她说没事,坚定不移地要求他专心工作不要理她,她自己上楼就好。 结果一进门,何止是被围观了,从前台小姐到过往员工都拿一种看熊猫的表情看着她。那个引她去聂子臣办公室的前台小姐路过每一块刚清洁过的地面的时候都会过分殷勤地喊她:“小心!”穿着防滑平底鞋的谢芷默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孕妇…… 谢芷默喝完咖啡想找垃圾桶,前台小姐抢过去帮她扔好,回来还对着一脸无语的她呈星星眼状:“听说您是搞摄影的,文艺圈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呢!” 谢芷默:“……”你的气质也很独特。 方才的冷遇和突然遭遇的热情对比鲜明,她一下适应不过来。最后前台小姐把她交到徐助理手上,总算见到个正常人。徐助理指着办公室靠窗的沙发,银色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台一体机:“聂总在开会,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我就在外面那一间!” 谢芷默当然没有什么需要。电脑里早就备好了她要的软件,她坐下插上u盘就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状态。 聂子臣办公室的采光很好,坐在浅棕色的真皮沙发里整个人都被初春的暖阳晒化了。谢芷默修了半个小时图,揉揉眼睛想起来拉窗帘,一扭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早就站了个人。 聂子臣双手插西裤兜里,俯身看她的电脑屏幕:“跟刚才有区别么?” 谢芷默反应过来他在说她的片子:“有啊,曲线调亮一点画面整个都会锋锐一点,模特的脸部瑕疵也会被掩盖掉很多。” 他皱皱眉一脸“虽然明白但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映出他的侧脸,原本就过分出色的容颜像是从杂志内页走下来一般精致俊朗,眼角却藏一丝笑意,柔软又动人的样子。 这个让她愿意承受整片阴霾,换片刻晴暖的人。 谢芷默被阳光烤得热烘烘的,脑子也热烘烘的,像做贼一样偷偷亲他一下,结果被捉住双手加深了这个吻。刚刚还有些侵占城池的满足感,刹那就被反客为主了…… 聂子臣松开她,厚颜无耻地给她补了一刀:“亲男朋友的时候不用害羞。” “……” 他绕过茶几去自己的办公桌后,银色弧形的办公桌像一块巨大的刀片,让他霎时显得有些冷漠。谢芷默浑身不自在,讷讷地开口:“你到底干嘛让我过来啊……” “不喜欢?” “不是,就是有点不习惯。我都不敢出去透气,感觉会被围观,或者因为没有工作证被赶出去。” 聂子臣蹙了下眉尖表示了解:“最近还关注舆论么?” 谢芷默窘迫地欲言又止。她当然有密切关注啊,还经常遭遇早上那样的事。只是网上的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什么“外围女”啊“绿茶婊闺蜜团”啊,她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 其实他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了,网上有些传言对他指名道姓的,连他的身家都扒了出来。谢芷默有种连累了他的心慌:“对不起……把你也卷了进来。”他这样的人,公众形象直接和股值挂钩,肯定不愿意被卷进这种八卦舆论的吧? 不过聂子臣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些。他用内部通讯软件下达了几个指令,才关掉电脑电源,过来向她伸手:“跟我出去,透气。” ☆、第二十九章 谢芷默反应慢半拍,等到被他带去办公间走廊,见到一群从工作中抬头的白领,才意识到:他这是……要把自己介绍给所有人? 聂子臣不必多说,搂着她的腰闲闲穿梭而过,仿佛只是普通的路过,谢芷默觉得自己后背已经被八卦好奇的目光给戳穿了。 特别是走出设计部的时候,她还听到徐助理在身后热情洋溢地宣布:“今天加班的都有红包拿啊!boss夫人发的!”一群刚结束春节假期萎靡不振的年轻男女顿时此起彼伏地欢呼“卧槽老板娘好阔气”“老板娘请收下我的膝盖”。 他居然瞒着她用她的名义讨好下属!谢芷默跟着他进专用电梯,咬牙切齿的掐他:“你幼稚死了啊……” 聂子臣镇定自若地按下负二层,听凭她掐,满脸享受。 谢芷默掐累了,地下车库都已经到了,才惊呼:“我片子修到一半呢,东西都没拿。” “没关系,没有人会动。” 谢芷默恹恹地跟着他去吃午餐。 她在饭桌上刷了刷的官方微博,向来走高冷路线只发布最新产品系列的主页上突然冒出一条画风突兀的最新更新:“新年第一天上班收到了boss夫人的亲切垂询,加班的主页君表示心里暖暖的[cry][cry]” 配图是她和聂子臣的背影和一个闪闪亮亮的红包。 原本拥有庞大粉丝却很少有评论的官微顿时被轰炸了。机智而强大的网民通过对比很快人肉出了那是谢芷默,还眼尖地指出她穿的上衣跟录制《超级模特》有一集时是同一件。前两天还在“绿茶婊闺蜜团”帖子下面回“喜闻乐见”的用户们在底下刷了一屏幕感叹号: “我屮艸芔茻这尼玛是正牌老板娘!” “这是故意的吧,刚传出点消息就急着正名?” 甚至还有所谓的知情人士登上热门评论第一条:“真的是谢芷默!!!!!我同学的姐姐就在《超级模特》栏目组老总包了一层名店街给她放气球!!!我同学的姐姐亲眼见到的!!!!!!!” 谢芷默哭笑不得地看到自己在澳门发的那条旧微博被粉丝翻出来,刷了一屏幕的“祝幸福”“原来就是他!”“请好好对我女神!”“早生贵子”…… 就连沉寂许久的明笙都转了的那条官博,简单的三个字“恭喜呀”,底下就有人倒戈,觉得明笙这边是不是也有所误会。但也有许亦淑的粉丝锲而不舍地围追堵截,阴阳怪气地挑刺。 谢芷默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堂而皇之地向全世界公开,一整天过得恍恍惚惚的,又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惶恐,又有被许多人祝福的甜蜜。 聂子臣问她:“怪不怪我自作主张?” 其实他也很不喜她在网络上有那么多所谓的粉丝。世界上总会有人欣赏你,也总有人不喜欢你,而巨大的声名会放大这一面。他不介意她被人追捧,只是却要时刻小心那些想把她拉下神坛的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刻意的隐藏和保护只会带来无数恶意揣测,那么还不如,让彼此都站在光明的地方,由我给你羽翼。 谢芷默摇摇头,眼底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机:“这样也好呀,我可是有一百五十万粉丝的人~勉为其难给你一个名分!” 他拿过去,随意点了几下,拿她的账户关注了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号。 这次不会再是一百万分之一。 谢芷默嘲笑他:“我的粉丝肯定觉得我手滑了。” 他不动声色地编辑了条新微博,了一下那个小号,什么话都没多说,底下的评论就疯狂地涨了起来,他的粉丝数也从几个广告用户快速蹿升。 谢芷默咬牙:“太无耻了!你居然利用我涨粉!” ※※※ 傍晚谢芷默回家,夏阿姨正在把晚饭摆上餐桌,谢母坐在餐桌前,叫她:“过来吃饭。” 谢芷默心情很好,笑着换上拖鞋:“不用了,我吃过了!” “珰”。谢母猛地把瓷碗搁上桌,显然用了力气。 谢芷默被这一声吓懵了:“妈……你怎么了?” “你过来!” 谢芷默慢腾腾走到餐桌边。 “坐下!” 她坐了,抢先开口:“妈……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看谢母的脸色,她心底有了些底,“对不起啊妈,我和他刚在一起没多久,我想等稳定一点再告诉你的……今天完全是个意外,我本来没准备这么公开的,让你担心了。” 谢母到底不是个爆脾气的人,刚那两下声色俱厉就已经到头了,这时候听得满脸愁容:“妈妈不是气你背着家里偷偷交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处个对象了,但问题是要处个靠得住的。” 谢母脸上是做长辈管不住小辈时的委屈:“妈妈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只知道这一阵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前段时间网上闹成那样,妈妈不跟你说,你知道外婆家亲戚那边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谢芷默歉疚地点头,让妈妈担心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事。好在妈妈估计只看见那张背影照,不知道聂子臣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个学生家长,不然这会儿估计气得又要往医院跑。 即便如此,谢母还是直叹气:“你跟妈妈说说,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谢芷默隐去细节,只说是很久以前旅行的时候认识的。光是这样,谢母就皱眉头了:“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你对他知根知底吗?” “嗯。”她其实还是有点没底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放心吧妈,我们是认真的,等时机成熟了,我把他带回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谢母还是一脸狐疑:“你啊,不要太想当然了。人家这个身家,能随随便便娶我们小门小户的女儿么?你说你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万一以后跟他断了,谁还敢要你?” 谢芷默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信口安慰她:“要真断了,不也就是个前男友吗?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谁没谈过几个啊……” “这能一样吗?你谈得都上新闻了,换谁心里能不存个疙瘩啊?”谢母的脸色突然冷下来,“我问你,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 “说话。” 谢芷默被问得猝不及防:“妈……” 她心思全写在脸上,谢母看她耳根通红的就明白了,气得晚饭都不吃了:“你啊!” 谢芷默费了好大劲,承诺了很多“反正一定会结婚”“马上就会订婚”这些自己都没半分把握的话,才终于勉强把她劝住。 ※※※ 谢芷默晚上躺上床,有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后怕。 她躲在被窝里给聂子臣发短信:“丈母娘好感度-99,你加油。” 聂子臣还在公司,坐在她上午坐过的沙发上,眉眼舒展:“既然你都说了是丈母娘了。” 回信只有半句话,意思却全在里面了。谢芷默被他嘴上占便宜,反击道:“哼,跌破-100就降级了。你别忘了你在我妈这里还是个学生家长呢,悠~悠~爸~爸~” 她一字一隔波浪号,聂子臣脑海里都想得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这事确实亟需解决,总不能说他是为了试探她对他有没有死心所以故意搞了这出幺蛾子吧?这形象得在谢母心里打多少折扣啊。 他哭笑不得:“我好好想想。” 他终于正经了,谢芷默却不知该怎么回了。 月光映在窗帘上像是化开的白色糖霜,她蒙在被子里呵着潮湿的热气,心里甜得冒泡泡。 过去五年一个个孤单的夜晚,她也曾经躲在被子里,像给自己建了个安全的巢穴,才敢打开和他有关的东西,饮鸩止渴一样,只准自己怀念一小会儿。 那时候的心酸、不甘、想念和怨恨,一个个孤寂的夜一个个落寞的瞬间。 现在终于都有着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枕巾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聂子臣,你知道吗?有许多许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总是执迷不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 谢芷默没去擦眼泪,嘴角是笑着的,一个人安静了会儿,才对他说:突然好想见你。 深更半夜,相见自然是不可能的。结果聂子臣发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谢芷默赶紧擦擦眼泪接了,也不管自己素颜躺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就朝他笑。 聂子臣的屏幕上只有她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偶尔换一个光线好的角度才能看清她的脸。他默然朝她笑了会儿,突然蹙眉:“你哭过?” 她眼眶红红的:“……嗯。” 聂子臣恨不得把她从屏幕里抓出来问:“怎么了?” 她声音哑哑的:“开心不行吗?想到你一世英名就要来我妈这里接受审阅了,觉得好有趣啊。”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掩饰:“……犯什么傻。” “就是傻。”谢芷默笑得没心没肺的,突然不笑了,认真地,缓缓地说:“聂子臣……千万不要辜负我。我不会真的来捅你一刀,也没有力气恨你。可我真的会,很讨厌很讨厌你的。讨厌你一辈子。” 她的声音低低的,委屈又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他心上。 他觉得胸口还在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皮肉粘连,其实全都被她敲碎了。他一点一点吃力地拼起来,沉声道:“不会的。不会让你有机会讨厌我。” ☆、第三十章 这之后谢芷默很少出门,回避社交,专心修片子。摄影师当久了有种自虐式的习惯,喜欢在shop里面熬个通宵,倒头就睡,觉得生活圆满又充实。她现在不像以前了,不能总是行走在路上,但修片的习惯还是保留。 聂子臣当然不让,赶她早点去睡觉是每晚的必备功课。她总是还几句嘴就乖乖跟他道晚安,然后关了窗口又偷偷打开软件,心里还有那么点小窃喜…… 只是这样就很好。像一对正常的,普通小情侣,没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名词横亘在中间。 可惜平平淡淡的生活很快结束。 《超级模特》在播出之后受到热议,不仅是对节目本身的关注,更有许多人是专门冲着明笙和许亦淑这一对三角恋关系去的。原本正常的选手与评委的关系被无限地夸大,明笙有时拿来开玩笑的俏皮话都被理解成“小三拐弯抹角挖苦原配”,弹幕被刷得惨不忍睹。 谢芷默以为明笙会退出节目组,没想到下一期的录制日程发过来,依然有明笙的名字。 谢芷默打电话过去质问:“你疯啦?下一期许亦淑作为评委也要参与互动的,你还想跟她一起录节目?” 明笙没所谓:“不然我还为她退出节目呀?违约金谁付?” 谢芷默刚想脱口而出“我帮你付”,想想又吞了,既然明笙这么决定了……“好吧,那我陪你去。”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聂子臣,他的回复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彼时他正在跟顾千月谈下一季度的合作,从他低头看手机开始,顾千月的眼神就意味深长起来:“你最近像变了个人。” 以前哪里会在工作场合分心,怎么会看条短信就翘起嘴角。 两个人从公事模式转入私交状态,聂子臣大方地晃了下手机:“嗯,有家室。” 顾千月听他大言不惭,一丝不苟的脸上露了丝笑:“这么有信心啊?” 她推开文件夹,挑了下精致的眉:“你别忘了,秦穆河留下的股份在你手上一天,你就是秦穆阳防着的对象。他当初能把你所有后路断掉,逼你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现在一样也可以。你为了自立门户,给肖楚卖命,把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就是等着秦穆阳对你下手的么?” 聂子臣的眼眸淡得透明:“我对秦穆阳来说,永远是个外人。” 顾千月语调暧昧:“也能成为自己人啊。我看秦穆阳那个女儿,就挺喜欢你的,要不是她,秦穆阳未必能容你到现在。你要是娶了她,手上就有秦家嫡系两支的资源,整个秦氏都是你说了算。” 聂子臣一言不发,只是低笑了下。 顾千月明悟,亦是一笑:“也是。你当初要是能想开,早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她起身,给他递了个看好戏的表情:“给你个忠告。难办的是秦穆阳,难缠的是秦沐。别以为有信心跟老的斗法,就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 这一期的拍摄场地在s市的一个教堂。 由于这一期的晚礼服特辑需要大量珠宝配饰,作为唯一冠名赞助商的也派了内部人员随组市场部总监被导演和几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簇拥着到场地,一见到谢芷默大喊了声老板娘。谢芷默险些摔了相机,还不能折了人家面子,假装熟络地和他聊了会儿天。 市场部总监带来的一个小助理看着盛装入镜的模特们,再看谢芷默一身朴素的文艺长裙,惊讶:“老板娘你不是来拍节目的啊?” 谢芷默举了举手中的相机:“我拍模特,摄影头拍我们。” 对方似懂非懂,尴尬地笑着打马虎眼:“哈哈好巧啊,聂总要是知道您在这儿肯定就亲自来了……” ……他当然知道了。 小助理看她平易近人,说话没遮没拦的,被总监喝退了,连连向她道歉。 谢芷默微笑着点头说没关系,起身投入工作。 这次谢芷默的任务不重,其他摄影师负责模特部分,她则负责拍今天的特别嘉宾——身为评委的许亦淑,与选手们同场竞技,作为标杆。节目组为了不让许亦淑在气势上被选手比下去,花了大手笔。 许亦淑现身时身着一条的水蓝色裸肩礼服,腰上繁复精细的蕾丝勾勒出玲珑胸线,银色丝线下是宛若人鱼仙子的曳地长裙,显得清纯又妩媚。 她在一片艳羡声中走到拍摄区域,步伐优雅,好像脚下踩的是影视盛典的红地毯一般。 谢芷默对许亦淑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好印象,真人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人对美女总是容忍度极高,许亦淑长了一张清纯无害的脸,谢芷默摆不下脸色,只是礼貌地请她配合就绪。 灯光都已就位,谁料许亦淑摆手笑笑:“等一下行么?我有个朋友,想来看拍摄过程。” 人家是腕儿,全组工作人员包括谢芷默都只能干等着。 许亦淑的助理早就搬了凳子供她休息,正坐在谢芷默旁边。她仿若不经意地跟她搭讪:“听说你是的老板娘啊?” 她比谢芷默小好几岁,简直天真无邪。谢芷默在她面前是个姐姐辈的人物,不好失了风度,却无端地不想回答这个问句。 许亦淑自己接了下去:“我等下要来的那个朋友,跟的总裁也很熟呢,你认识她吗?” 谢芷默蹙蹙眉,问:“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过来,一腔无辜又委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堂、嫂?” 谢芷默转头看到秦沐,后者还是一袭皮衣皮靴,打扮帅气。她刚刚摘下墨镜,把新做的酒红色卷发释放出来绾在侧边,笑得十分相熟。 从第一次见到她起,谢芷默就不知如何招架她,现在情形更加复杂。所以,秦沐她是明笙的死对头许亦淑的……好朋友?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不会因为对方称她一声堂嫂就失去戒心。 她干脆只对秦沐礼貌疏离地点了下头,站起来向刚刚散开休息的工作人员拍拍手示意召集:“许小姐的朋友来了,我们可以开工了。” 秦沐这个风头出尽的外人被晾在一边,刚刚那一声“堂嫂”就像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她嘲弄地笑,坐下看热闹。 ※※※ 等一切收工,许亦淑提着裙摆离开,走之前还向秦沐交接了一个眼神。 谢芷默心中有预感,磨到最后一个离开拍摄场地,终于被一直等着的秦沐喊住:“别急着走啊。” 真如她所料,谢芷默好笑地回身,秦沐刚才脸上做作的亲昵都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的嘲讽和鄙夷。谢芷默觉得莫名其妙,说:“秦小姐有事吗?” “看来你也认识我啊……”秦沐听她主动叫出她的姓,笑意更盛,“那你也该知道,我是秦家的人吧?” 谢芷默静候下文。 “秦”字对她来说只是百家姓里的一个,对秦沐来说却是拿来压人的砝码:“那你也该知道……秦家是什么地方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芷默怀疑秦沐被她那个演宫斗剧的好闺蜜给传染了,小小年纪说话拿腔拿调的。她这样想着,不住地一笑,却引来秦沐一记锋利的眼刀。 秦沐威胁了半天没动静,直接跟她摊牌:“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样的女人根本进不了我们秦家的门,我劝你趁早离聂子臣远一点。” 谢芷默哭笑不得:“我这样的女人?”她当旅行摄影师那会儿,被相亲对象的家长拒见了好几次,理由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成天在外面跑,不安于室。可就是那会儿,也没人敢用这种带着强烈贬义的词来形容她,因为她毕竟出自书香门第,学历拿得出手,又身家清白。 她怎么是“这样的女人”了? 秦沐仿佛拿住了她的七寸,从拎包里倒出手机,洋洋自得地调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一张诊断书,拍的像素很糊,上面医生的字迹已经漫漶不清,分不清真假。 可是谢芷默知道,那是真的。“你从哪里拿到的?”谢芷默伸手接近她的手机。 谢芷默的语气终于有起伏了,秦沐很是满意,一收手把手机潇潇洒洒扔回包里,欣赏她一瞬间灰暗的脸色:“怎么不笑了呀?笑不出来了?” 她有种雪恨的快意,添油加醋地在谢芷默面前说:“也是,要是我也笑不出来。千辛万苦勾搭上世家子弟,好不容易能嫁入豪门,结果被人撞破这种事,心里挺难受吧?你瞒得可真牢呀,恐怕连你妈都不知道你给男人打过胎吧?那滋味怎么样,好受么?” 谢芷默脸色冰冷:“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教教你,少不自量力。”秦沐俯身抽走椅背上的皮衣外套,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大方方向她挥手道别,“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和聂子臣纠缠不清的消息哦,不然这张诊断书可就不是躺在我手机里这么简单了。” 明笙拍完她那一组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穿红色长裙,脚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跑过来,像个匆忙落跑的新娘。秦沐得意洋洋地撞着她的胳膊走过去,明笙回头不悦地看她一眼,又紧顾着谢芷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欺负你了?” 谢芷默克制地摇摇头,慢慢蹲下身去。 明笙顺着她蹲下来:“到底怎么了?我还没找许亦淑的麻烦呢,她们来找你麻烦了?” 谢芷默还是摇头。 明笙急了:“你这样我要打电话给聂子臣了!他妹妹是疯狗啊,到处咬人?” 谢芷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头摇个不停,好像真怕她去找他似的,声音压抑又疲惫:“别……” “她拿到了我的妊娠诊断书……” “那丫头以为你的孩子是别人的呀?”明笙松了口气,乐了,“这你急什么呀?你打掉的是聂子臣的亲生骨肉,又不是别人的。他不好好补偿你就算了,你还担心秦沐告诉他啊?” 谢芷默眼眶已经整个泛红了,却无动于衷。 明笙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不会吧?你脑子坏啦?你想瞒他一辈子?”她都快疯了,“你图什么啊!” “不是的……”谢芷默蓦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无助让她心尖都颤了一下,“我不能让我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进医院的。” ☆、第三十一章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震动。 谢芷默赶紧翻出包里的手机:“您好。” 电话那头是她这一组的组长,看她久久没出去,来催一下她。谢芷默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连忙收拾东西站起来。明笙在她身后摇摇头:“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蠢到头。” 谢芷默朝她勉强笑笑:“你也一起出去吧,这里等会儿会有教会的人来。” 明笙身材高挑,红色的礼服长裙轻松驾驭,走起路来曳曳生风,一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开解她:“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你妈是有心脏病,但也不至于被气一下就倒了。再说了,你有的是时间用迂回战术啊,你探探她的口风,一点点把她的心理底线提上去,再让聂子臣去她面前表表忠心。你妈又不糊涂,总能理解的。” 谢芷默透了透气,表情看上去稍微好了些。 两个人穿过巨大的五彩镶嵌玻璃,前方隐约传来唱诗班的合唱。 今天是礼拜日,受洗的基督徒组成的唱诗班浅浅吟唱,沉浑又清澈的歌声,亨德尔的《弥赛亚》,在冬日近午暖洋洋的晨光里,像个迷离的幻境。 她推开门,一个身影坐在木椅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着唱诗班的吟唱。 明笙见到他略为讶异,知趣地松开谢芷默的手:“好吧,正主在这儿了,你们聊,我去换衣服。”说着冲她眨了眨眼,提着裙摆推门出去。 谢芷默默默地靠近他,在他身边一个位置落座,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呀?” 聂子臣扭头向他一笑:“中午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 虽然是白天,但教堂焦黄色的墙壁和五彩的菱形玻璃把光线折成橙暖的样子,融在他脸上,让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显得格外柔和。他自然地握住她撑着椅子的手,轻轻圈进手心,静静地坐在天籁般的圣歌里。 谢芷默心里百味杂陈,也去看台上捧着唱词的唱诗班。 聂子臣轻轻地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在羊卓雍措湖边,当地的藏民告诉我们,如果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 谢芷默喉咙里艰难地滚出一声“嗯”,转过去看他,恰巧他也扭过了头,两个人四目相接。她眼底有明亮的光在闪,他眼中却揉满了笑意,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个点到即止的吻。 他说:“在耶稣面前说谎,会不会被惩罚?” 谢芷默:“嗯?” 聂子臣抵着她的额头,薄唇轻启:“我爱你……一生一世。” 谢芷默愣了神,下一秒有了反应,居然是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神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子臣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异样和眼眶不易察觉的微红,拿下她的手:“怎么了?听说你今天负责拍许亦淑,跟她斗气了?” 谢芷默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太唐突了。明明是蜜意浓情的瞬间,挚爱的男人在她面前虔诚地许下一生的信诺,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能让他说下去。 她不知如何掩饰,干脆避重就轻地嗯了声。 唱诗班的曲子就像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央求他:“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 教堂外有一片草地,将将初春,却绿草如茵,上面有阳伞和白色的椅子,时常有人会在这里办草地婚礼。 谢芷默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游。聂子臣看她脸色不对劲,还摸了摸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 阳光晒在草坪上,比阴冷沉重的教堂让她好受许多。她闭上眼贪恋此刻,抱住他的胳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没有。大概是熬夜熬多了,今天一大早开工,觉得好累。” 悠闲的时光过得无比漫长,可她每感觉时间过去一分一秒,都觉得心惊肉跳。 他想起她刚才的反应,揶揄地看着她:“这么听不得情话?” “是啊……我实际。” “好啊,你上回说要我亲自来过丈母娘那一关,准备安排在什么时候?” 教堂里还是隐隐约约传出圣歌的调子。 谢芷默觉得头有些疼,微微摇头:“不用这么急……我妈妈这两天忙着走亲戚呢,再等等吧……” 聂子臣什么都依她:“嗯,你定。” 谢芷默靠在他肩上小憩,想起了许多事。 譬如她在羊卓雍措湖边浸湿了手套,把手揣在他兜里。他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谢芷默没所谓地笑笑表示只是各取所需。那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看着她说:“没听到藏民说的吗,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言语时,双眸耀眼如星,几乎照亮她心底笨拙的遮掩。 现在想起来……其实说谎的一直是她。 她这么爱他,爱到虽九死其犹未悔,可是却……说了这么多谎。 ※※※ 晚上谢芷默借口身体不舒服,说要早点回家。聂子臣把她送到家,她却偷偷溜出来打车去了酒吧。s市的酒吧她一共就熟悉两家,一家,一家明夜。 给她留下的记忆太不愉快,她去了明夜。 酒吧夜场音乐震得人浑浑噩噩,谢芷默点了一杯伏特加,煞有介事地借酒消愁。结果没喝几口把自己给喝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买醉的男男女女呢?什么一醉解千愁,只不过是想象征性地做点事来掩盖心烦意乱时的束手无策。 她把下巴搁在吧台上发呆,酒液的颜色让她想起在的那一夜,她看到他身上曾经的影子,又痞又不可一世,不由分说地要把她嵌进他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却对彼此的未来迷茫了。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美女,一个人来啊?” 搭讪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笑容殷勤又猥琐,说着说着咸猪手就上来了,谢芷默闪身一躲,把半杯伏特加全往他身上泼。 被泼了一身的男人啐骂一声“给脸不要脸”,红着脖子上来就想教训她。 结果还没等他撩袖子,后面冒出来两个黑衣男,把他整个撂倒在地。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他肚子上,江淮易叼着根烟骂:“妈的敢在我的场子动我嫂子,不要命了?” 谢芷默见他把人碾得都发不出声音求饶了,上去阻止:“……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江淮易提高八度把地上的男人又补了两脚,才卖谢芷默的面子,喝了声“以后别让劳资见到你”才吩咐手下把人扔出去。 谢芷默对江淮易也没好印象,看这情形就莫名升起一股烦躁,默默走开了。 江淮易赶上来把烟掐了,单腿坐上她身边的吧台凳:“嫂子你来也先知会我一声啊。您老要在我场子出了事,子臣哥还不得把我分尸啊?” 谢芷默听到这个称呼就头疼:“能不装得这么熟吗?”她泼了他一头凉水,脸色缓和了些,“他让你来的?” 江淮易一脸莫名:“没啊,我手下看见你才来通知我的。怎么,子臣哥不知道你在这儿啊?” 谢芷默对他印象糟糕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干脆坐下来旁若无人地点酒。 江淮易一手把她拦住:“别啊,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打了个响指,闪身绕进吧台,向她举了举空杯子,“你等着,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厚玻璃杯,将色泽不同的液体和冰块混入调酒器,密封后从身后甩出来,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再稳稳接入手中。年轻男人带点邪气的俊脸露出丝笑,长指灵活地翻飞,旋转翻动,再滤入一个马天尼酒杯。 brandyalexander上缀了樱桃,浮着奶沫,像它的味道一样甜香可人。 江淮易两指夹着杯底推到她面前:“尝尝?” 谢芷默嗤笑着转过眼,半晌才瞥向那杯淡棕色的鸡尾酒,接过来却不喝:“我有点明白你是怎么追到明笙的了。” 这话里的讽刺那么明显,江淮易痛苦地竖起两掌摆在两人中间:“别啊嫂子,我这不是哄你开心呢么?我要敢对您老有非分之想,明笙不揍死我子臣哥都得剁了我啊。” “你还记得明笙呢啊?” “记得啊!”江淮易可怜巴巴的,像条宠物狗似的凑上来,“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薄情寡义的么?许亦淑那边我真是说清楚了,还让她公开发申明替明笙解围了,谁知道会那样啊?” 谢芷默摇摇头心想他是真不了解女人。许亦淑那条微博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把明笙填坑里算不错了,还解围,亏他说得出口。 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芷默今夜没心思跟他争论,淡淡说:“今晚上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 江淮易一脸八卦:“怎么啦?跟子臣哥闹矛盾啦?” “……嗯。总之别告诉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掩饰着抿了一口酒。 白兰地混了甜酒和奶油,那么甜。 却还是有酒精的涩味。 ☆、第三十二章 江淮易坚持把她送回去,一路边开车边不停给她讲笑话,怕她有哪一瞬间不开心似的。人在生活和感情两方面有时候是两个人,谢芷默因为明笙的事那么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挺有趣也好相处。 下车的时候江淮易还给她留了个号码,说:“明笙有什么消息麻烦你通知我。我对她真是真心的啊……她不理我就算了不能阻止我喜欢她啊……” 谢芷默无语凝噎地接下了。 回去的时候才十点不到,比谢芷默平时回来的时间点稍晚一些。谢母警惕地看她一眼——自从她默认了她和聂子臣有过夜经历之后,谢母就竖起了十万个戒心,每次她一晚归,谢母的眼神都会暴露她之前进行了多少不好的想象…… 谢芷默都快被逼疯了,又不好意思拆穿,赧然问她:“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谢母也掩饰地微微竖起手里的书:“备课。” 她在学院主要教理论课程,但那些课件一年复一年都是一样的,哪还要熬夜备课。 谢芷默粉饰太平地点头,想进自己的房间,默了半晌又转身,突然捅破了窗户纸,咬牙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轻浮特别不自爱,才这么看着我?” 谢母惊讶地说:“当妈的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啊,妈妈是担心你吃亏……” “吃亏不就是不自爱才造成的么?”谢芷默笑着问,“您看您最近都紧张成什么样了。我也没怎么吃亏啊,又不是堕了个胎~” “说什么胡话呢!”谢母把书咚地一声搁上桌,“女孩子家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吗?让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仍旧在笑:“是,妈,我错了。” 谢母还在生气:“你啊就是四处乱跑浪惯了,再不知道收敛,以后哪个正经人家要你啊?” 谢芷默的笑松动了:“妈,我又不是真的干了这种事,你就气成这样。要是我真干了怎么办啊?” “那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谢母被她的话气得放下书,直接进卧室睡了。 谢芷默一个人在客厅倒水看电视,甚至一页页地翻那本钢琴教案,就是没有睡意。 月光静静洒在客厅。 明笙的短信打破寂静:“卧槽江淮易跟我说你去明夜买醉了,真的啊?” 谢芷默看笑了,这人答应了她不告诉聂子臣,结果钻空子拿这事去找明笙搭讪。她苦笑着问:“你不把他拉黑名单啦?” 明笙:“别转移话题!!!你真为秦沐那个小贱人去买醉了?!老娘被许亦淑一千多万粉丝骂成狗了都没去买醉,你买个球啊?” 谢芷默:“是啊,你不买醉,你去陪酒了。一百步笑五十步。” “……”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明笙缓了缓,又发一条:“说正事呢,聂子臣上午不是来找你了吗,你怎么没当着上帝的面把真相告诉他啊,拿主的圣光感化他,不挺好的?” 谢芷默:“……”主的圣光都快把她感化了。 她放下手机,端着杯水去阳台,极目远眺。 星空多美好,每一颗都像你的眼睛。 有过那么耀眼的你,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可惜。 可是这一次……不仅仅需要我的勇气。 ※※※ 第二天是周一,临近全市初高中开学,谢母却接了一个初中男生的家教单,让谢芷默回避着点,不要穿着睡衣在家里乱晃。 谢芷默早上醒过来听说了,觉得神奇:“不是快开学了么,怎么这时候开始学钢琴?” 谢母也纳闷:“不知道呀,他家里说他是突然做的决定。据说是上次那个小姑娘悠悠家长介绍的,专门慕名而来要我教。开的价还挺高的,我介绍同事过去都不肯,非要我教。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 谢芷默敏锐地捕捉到“悠悠”“非要我教”,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结果门铃一响,她出去开门,算是彻底明白了。 顶着一头美国设计师替他量身定做的黄毛,一张白白的笑脸出现门口,冲谢芷默招手:“姐姐好呀。” 谢芷默愣在当场,回过魂才去看他身后——幸好是一个男助理送来的,没有见到聂子臣。 谢母在客厅喊她:“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呀?” 谢芷默才让开路放进来,看着这只中二正太沾沾自喜直接坐上琴凳。趁谢母还没过来,谢芷默压低了声音问他:“小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哥哥教唆的?” 正大光明地点头:“是呀!” 谢芷默:“你们……” 刚开口,谢母已经到身边了,打发她走,自己坐在琴凳的另一边,循循善诱:“小朋友,你家里没有跟老师沟通你的情况,只说你有基础。这样,你先随便弹首曲子给老师听好不好?” 把这句话理解为“到本少爷出手的时候啦!”,高兴地点点头,问老师想听什么。谢母举重若轻地表示让他弹最能反映他技术水平的。 谢芷默已经不关心这里,回到房间拿手机给聂子臣一个电话轰了过去:“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举重若轻:“是有人说我在丈母娘心目中还是个有妇之夫,所以派个小鬼头去澄清一下。” 谢芷默听出话外之音:“……所以你等会儿也要来?” “嗯,是。”他的声音惬意得很,微哑的声线暧昧至极,“又不是……没来过。” 谢芷默这时候正坐在床上呢,想起他们曾经偷情似的一起挤在这张床上睡过一夜,发火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嗓子干干的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首熟练流畅《野蜂飞舞》…… 电话两头都寂静了。 聂子臣嗅到气息:“……弹的?” 谢芷默都要哭给他看了:“你下次能不能派个靠谱点的小鬼头!” 这个水平都可以去考演奏级证书了,还需要个鬼钢琴家教啊! 谢芷默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跑去客厅一看,谢母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她就算再怎么不疑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慕名而来”的学生根本不是冲着学钢琴来的。 行云流水的钢琴声突然断了扭头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老师你满意吗?” 谢芷默:“……” 谢母涵养好,揽着他的肩膀问:“小朋友,你学琴几年了?” 都在国际钢琴大赛少儿组的舞台上拿过大奖了,但是这时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子臣哥哥让他稍微掩饰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掰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学成这样,那些钢琴家都可以去投湖了! 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减掉一掉手指:“啊,其实是两年!” 谢母瞪了一眼谢芷默,对好歹还算客气:“小朋友,是这样的,老师之前对你的情况不熟悉,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初步的教导,只需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老师教的很多钢琴专业的大学生都没有你弹得好,你这样的以后如果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相信会有名师愿意收你。” 听得很受用,愉快地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人才不多得,在他拿下国际金奖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名师向他抛出橄榄枝了。 谢芷默听得额头突突跳,直到听到谢母说出:“你家长付的学费老师不能要,你回去跟他们说一说,我这边恐怕不能教你了。”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给吓懵了,向谢芷默发去求救信号,“真的不能教吗?”他有这么差劲吗?! 谢芷默残忍地别开脸——让你家那个愚蠢的哥哥来救你吧。 ※※※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聂子臣来领人了。 他一踏进客厅,谢母的脸皮都抖了抖。只有还一脸欢脱地给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哥哥!” 谢母虽然不知道谢芷默的男友就是他,但却还是认得他的,微笑着点了点头:“悠悠爸爸。” 气氛一下结冰了。 “……”聂子臣被谢芷默锋利的眼刀砸中,很是无辜的咳了声。 拉着聂子臣的手,一脸惊恐:“我哥哥才不是悠悠的爸爸呢,他只是悠悠的干爹!我哥哥还没有结婚哦!” 谢母愕然了一会儿,才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聂子臣笑得风度翩翩:“没有,误会而已。”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谢芷默。 谢芷默心想幸好谢母不知道她传言里的男朋友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然这场戏一定精彩极了。趁火还没烧到她身上,她已经鸵鸟心态地逃出暴风圈,悄悄溜进房。 隔着一扇门,传来谢母和聂子臣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谢母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怕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招待得很周到。聂子臣的声音含着礼貌的笑音,听上去倒是和睦。 谢芷默就这么躲了一会儿,手机上收到聂子臣的短信,她才敢出去。 聂子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解释清楚这一件事,目的达成就潇潇洒洒领着走了。谢芷默探头探脑地出来,被谢母一声喝斥:“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第三十三章 谢芷默垂着头过去:“妈……” “你自己说!”谢母往沙发上一坐,“你不是前两天还跟网上那个在一起吗,你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你们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 “我没骗你呀……” “那今天这个是怎么回事!”谢母眼眶都气红了,“上次在病房里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了,当时我还当他是悠悠的家长。没想到这一出两出,其实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他带悠悠过来,也是为了你吧?” 谢母心思通透,能想明白这些,可是另一道坎却过不去:“你一边交着男朋友,一边在做什么?小林不算,这边又搭上一个。妈妈真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芷默更加心烦意乱了:“妈,其实……” “其实什么?这事儿都闹到家里了,你要不把这事料理好,今天午饭就别吃了!” 谢芷默都给急得笑了:“其实网上照片里那个,就是聂子臣啊……” 谢芷默供出这个事实的时候,某人想一步步来的算盘就只能被打乱了,她自己想暂时隐瞒的计划也搁浅了。 她扶了扶额: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 坐在回去的车上,捧着个平板邀功。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电子相册。一开始显示的是最初那张谢芷默误发上微博的照片。过了三秒,是聂子臣和谢芷默在《COSTUME》年会上的合影,男人神采奕奕,身边的女人却脸色隐忍,哀伤和恨意糅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全都融化在她眼睛里。 聂子臣盯着她的眼睛,屏幕上已经切换到下一张。 那是在当代美术馆,“陪你路过人间”展览上,他们两人站在他的巨幅照片前。那时候的对话并不愉快,可是偷拍的人只拍到一双背影,竟像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 再然后,是在钱柜包间里,两个人一起吹蜡烛,画面温馨又暗潮涌动。 再之后,是ianmacao,漫天漫地的心形气球和玫瑰。 …… 这么多影像,放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分多钟。 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子臣哥哥怎么样?这个相册可以放到你结婚典礼上吧?” 聂子臣不置可否地摸摸他的头,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晌午的阳光正盛,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钻淬出的光泽,明亮得动人心魄。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从青春年少,等到了这个年纪。 芷默,我们已经晚了好多好多年。 ※※※ 谢芷默经受完谢母“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妈妈说呢”“真是不让人省心”“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陪你闹”……等一系列轰炸,直到晚饭后才消停。 她心有余悸地趴上床,本来想发短信通告一下聂子臣他的算盘落空了,结果一打开消息就是满屏幕的微博提示。 有人匿名上传了一个电子相册,引发了她粉丝的暴动。经过《超级模特》的播出和老板娘事件,她现在的粉丝已经直逼四百万,妥妥一个微博大v。谢芷默打开客户端,快要被评论淹没。 粉丝呈咆哮体刷屏:“默大秀恩爱!!!!!!![再见][再见][再见]” 更有后知后觉的潜水粉看到谢芷默曾经手滑发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两相对比双重印证,表示:“原来早就有jq了!看着默大当初的更正微博感觉好微妙呀,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打脸啪啪啪~” 谢芷默点开相册看完,脸上一直挂着不自知的笑。 他们有那么多值得怀缅的曾经,有比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曾经,证明这段感情。 她已经拿出了仅剩的勇气,却不知上天愿不愿意重新赋予她运气,渡过这一关。 ※※※ 秦沐的话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谢芷默惶惶不安。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起谢母的手机,担心里面躺着一条秦沐的彩信。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阴影下呢?为什么不能跟秦沐摊牌,跟家里说实话……而要苦心经营这个越圆越残缺的谎话? 这些都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的彷徨犹豫,和卑微。 经历了这么过,她也有所失去。她失去了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的本能。 不过随之到来的并不是她担心的事,而是“陪你路过人间”的闭幕日。 最后一天的人流量依旧爆棚,整个工作室团队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悦中,甚至提出有始有终地去钱柜唱歌。谢芷默做东请一行人吃了晚饭,聂子臣才姗姗来迟。 外面下了雨,他走进来的时候很匆忙,连伞都没有打,黑色绒面大衣的肩上沾了几滴水,看起来湿漉漉的。 谢芷默从包间出来找他,替他抚掉水珠:“干嘛走得这么急啊?” “也就几步路。”他倒是无所谓,捉过她替他擦脸颊的手亲了一下,“公司今天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过来,你们是不是都吃完了?” 他第一次公开现身就是在这个展览的开幕式庆功宴上,所以她工作室的人都认识他,起哄着要她把他带过来再见一见。 她这两天本来对他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的,担心秦沐那边出问题,但是拗不过大家的热情,也就侥幸让他过来了。 聂子臣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包间走:“上一次是开幕,时隔一个月。竟然才一个月,我总觉得过了很久了。”他扭头朝她笑,眼底装盛着好几天没见到她的想念。 谢芷默在心里低叹。是啊,才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竟然足够她鼓起勇气接纳他,又敲碎了勇气挣扎着要不要离开他。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放手? 两个人一起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震耳的欢呼,小周还夸张地晃了一瓶香槟在一瞬间开出来烘托气氛,谢芷默缩着脖子躲在聂子臣怀里,脸上是羞怯的笑。 小柔第一个跳出来怂恿:“迟到一起罚酒三杯呀!默大酒量很浅的,boss大人可以代劳哟~” 谢芷默探出头来笑骂:“小小年纪就知道讹人了啊,我酒量哪里差了?” 小柔举手爆料:“别骗人了!大家都是从第一辑《旅途》跟过来的老人了,你当初喝了半杯青稞酒吐了一晚上吐到去吊点滴的事儿大伙儿可都知道啊!” 聂子臣脸色幽沉地看着她,谢芷默都不知道是在跟小柔辩驳还是在对他解释了,小声地说:“那是我喝不惯青稞酒,再加上高反……” 结果聂子臣还是一手搂着她,一手倾身端起一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芷默见识过他非人的酒量,一杯杯下去面不改色,但还是想拦着他喝酒。 团队里几个男孩子拍手喊爽快,小柔也跟着起哄:“六杯哦六杯哦不够这里还有!” 谢芷默瞪她一眼,身边的聂子臣已经又执杯满樽了,举起来对着大家说:“这一杯敬你们,多谢你们这些年照顾芷默。”说完一饮而尽,笑意醺人。 承蒙多年照顾,以后便交给他。 谢芷默出神地看着他,却没再拦了。 小柔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看着平时雷厉风行的默大这个小女人的架势,眼眶都红了——简直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tat。 聂子臣这么给面子,一顿饭宾主尽欢,年轻人们又怂恿着去唱歌。 走出酒店,外面还飘着雨,怀里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s市昼夜温差大,今晚又下了雨,谢芷默身上的衣衫显然太单薄。聂子臣把外套脱给她,扶着她肩头问她:“这里离你家近,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再过去玩?” 良夜苦短,他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也想独处一会儿。 谢芷默嗯了声,聂子臣过去跟小柔他们交耳说了些什么,两人在一阵阵响亮又鄙夷的促狭声中离开了。 聂子臣开车到她家楼下,坐在身边的人若有所思,单薄的身子裹在他的黑色大衣里,隐在黑色的雨夜里,像是随时会变得透明,消失无踪。 他看着车外细雨,问:“要我陪你上去吗?” 路灯一直失修,外面漆黑一片,又是雨天地滑,她哪怕说不用也没有用。 这雨下得突然,聂子臣赶过去没带伞,拿自己的外套替她遮雨,一直送到她单元楼下。她才停住,回身:“你在这儿等我就好了,我一个人上去,楼梯间有声控灯的。” 他嗯一声,目送她上楼。 娇小的身影步伐轻盈,拾阶而上,每一步都甜蜜雀跃。这样平平淡淡的美好让她产生幻觉,好像彼此之间不存在罅隙,也不存在无可奈何,可以长长久久地朝朝暮暮,白头偕老。 可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自己心口的那个“无可奈何”。 她家的防盗门上,被人用新沾的胶水,贴满了白色的纸单。她的笑容一垮,不用去看上面的内容也知道这是什么,连忙上去把所有的纸都撕了下来,可还是沾了一些纸片在银光锃亮的防盗门上,格外地突兀显眼。她拿指甲去刮,可那些胶水就像她的过往上蒙着的阴翳,无论如何都清理不干净。 她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她贪恋缱绻温柔,却逃不开人世间无处可躲的折磨。 ☆、第三十四章 谢芷默推门进去,谢母正在一张纸上写曲谱,从老花眼镜里抬起眼看她:“不是说庆功宴么,这么早回来了?” 谢芷默强自镇定:“外面冷,回来拿件外套。” 谢母看她单薄的穿着皱眉:“你啊不要老是光顾漂亮,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落下病根以后自己知道厉害。” 谢芷默咬牙应着进门换好衣服,拿伞的时候不经意地一问:“妈,你今天晚上有出去过吗?” “没啊。”谢母低头专心写简谱,“这有张曲谱要弄呢,哪有空出去散步啊。” 谢芷默松了口气:“嗯,我出去了,您早点睡,别忙太晚了。” 出去掩上门,她脱力地靠在门上,出了一身冷汗。许久才吞咽了一口,蹲下身去捡那些纸团,捏在手里下楼。 聂子臣看她下来就扔了一团纸,问她是什么。谢芷默极淡的笑笑:“我妈让我扔的废纸。”又甩甩手里的伞,“我拿了把伞,不用淋雨了。” 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粉饰太平下的口不对心,狐疑地看她:“出什么事了吗,跟妈妈闹不开心了?” “没有……”她撑了几下才撑开伞,连一个掩饰的笑都撑不起来。 自己还是太过自私了。以为上天会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好运,其实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侥幸。 聂子臣接过伞柄,两人在一纸薄伞下踏过风雨。 到了车里,谢芷默还是沉默,整个人都气息奄奄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坐着。生命力仿佛在流逝,她却无力阻止。 雨点拍打上车窗,沙沙的声响。 聂子臣去给她系安全带,她一动也不动,突然张口说:“我不想去了。” 他刚替她搭上扣子,忘了收手:“累了?” “是啊……好累。”谢芷默被禁锢着不怎么能动,双手轻轻向他的方向伸了一下,搭上他的腰。 聂子臣遂她的意抱住她,小小的一个搂在怀里怕失了轻重,她却扣上来抱得越来越用力。这个动作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是时间久了他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沉的呼吸,那么温热,带一丝湿气。她吸了一下鼻子,让他确定她哭了。 他想起来察看她怎么了,却被她牢牢地抱住。这么瘦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力气大得彼此都心口发痛。 谢芷默深吸口气:“我们分开吧……好不好?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那样,以为离开了你就失去了我自己,可是却一年一年将就着过下来了。一年一年,久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他也不是一件致命的事。 聂子臣强硬地掰开她,去摸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犯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她还是在哭,让人又心疼又憎恨的模样:“我没有说胡话……” 她哭什么呢?明明该难过该受不住的人是他。 聂子臣觉得荒谬,竟然笑了一声:“刚才不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谢芷默哽住了说不出话,只知道摇头。 聂子臣不容置喙的拧动钥匙开车,一眼都没有再看她,脸色平静得可怕:“别说了,我就当没有听过。你同事他们还在等我们。” 他的眉眼那么冷硬,谢芷默久久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黑色轿车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里迅速穿行,仿佛彼此都还在原来的航道,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驶入繁华的商业街,商场的橱窗还是新春时的欢乐喜庆,有情侣在雨中走,依偎如一对寒鸟。 他把车停在路边,从他自己营造的虚幻的风平浪静里抽身,叹一口气。 静寂里,他问她:“想好了?” 谢芷默含着下唇嗯了声。 “不会后悔么?像当初那样。”当初她也是这么坚定,可是没几个月就疯了一样找回他,像个玩命的赌徒一样带上身份证件直奔结婚这一步。一如初遇时两个人心怀不舍地说分离,最后一刻她跳下车投入他的怀抱。 她一直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一个人,总以为能骗过自己,却总在陌路之前找回他。 谢芷默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长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冲动起来愿意背弃全世界。 “你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却那么冷漠,带着对彼此的嘲讽,“我们没有下一个五年好等了,想清楚了?” 我们和年轻时候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光阴。 谢芷默低头去解安全带,手腕没力气,动作很慢。聂子臣没回头,听她叮叮当当的声响听了许久,才在她解开的一瞬间突然倾身过去,按住了她的手。 他冷漠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苦涩地包围他眼中映出的这个人:“谢芷默。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你要是难过的话,我会觉得我的难过很不值得。”他抓着她的手强硬地按上自己的胸膛,带着三分恨意说,“我敢对着自己这里,说我还爱你,你呢?你敢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聂子臣,不是靠喜欢就能一起走下去的……”她语无伦次,想挣脱他的手,可他捏得那么用力,她手腕上都红了一片,痛得眼泪都掉下一滴,“不是我妈妈逼我,是我自己想分开。聂子臣,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猛地往自己心口一击:“说得出口么?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芷默被这一下撞得每根手指都火辣辣地疼,难以想象被砸这么一下会有多痛。他这个凶戾的样子让她怕极了,就像从前看他打群架时候自己在一旁的手足无措。 他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柔声说:“不要闹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芷默喉咙里像有一个火团在滚动,奋力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逃也似的下车。 你要永远意气风发地活下去,抛弃的话我们一人说一次,你已经补偿过我了,谢谢这一个月像做梦一样的美好。我们彼此两清了,从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负你可耻的责任感,我也再也没有了无疾而终的遗憾。 多好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为什么难受得连夜雨的冰冷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中悒郁有火在烧,焚着五脏。 谢芷默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冒着雨冲着一个方向狂奔。 电话响起来,是小柔。她匆忙地按掉,小柔疑惑的短信立刻进来,语气说不出的雀跃:“默大你们怎么还不来呀,boss大人给你准备了好大一个蛋糕呢,跟当初那个一模一样~就等你过来切啦!” 谢芷默慌忙间不知按了什么键,屏幕就卡在那个界面。醒目的方块字像是一道道尖菱,刺入千疮百孔的心。 ※※※ 电话响起来,聂子臣心烦意乱地想关机,可是瞥到来电显示,上面写着:秦沐。 他眼神一黯,突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对方立刻说话,骄傲又暴露出慌乱:“聂子臣,谢芷默在你旁边吗?” 他从车前玻璃里望着那个急于逃离他的狼狈背影,定声说:“在。” 秦沐不可一世的声音里突然涌上哭腔:“麻烦你告诉她,她妈妈好像出事了,我跟她讲着讲着电话,那边突然就没声了,还有人倒下的声音!” 聂子臣脑海里一下把事情都过了一遍,忍下骂脏话的*:“你没事给她妈妈打什么电话?她妈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秦沐支支吾吾没吭声,声音难得地弱了下去:“就……我现在解释不清,总之你快让她回去看看吧!” 聂子臣顾不上骂她,直接挂了电话,打急救电话报上她家地址,才冲出去找人。 谢芷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在雨里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跑,满脸都是冰冷的雨水,手机里传来更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冲回去开车往她走的方向寻找,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不停地拨出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谢芷默,接电话! 他开了一段,总算见到路边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影,开副驾驶车门,像劫匪一样把她拦腰拽进来。谢芷默惊慌失措挣扎得狠,两身上的水珠子全被挣扎得粘到他身上,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万分:“聂子臣!” 聂子臣用力按住她:“别动,听我说。你妈妈可能出事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得回去给医务人员开门,听到了吗?” 谢芷默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 他原本已经松开手,这时候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三十五章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聂子臣的车速很快,和救护车前后赶到。 谢芷默打开门看见倒在客厅的谢母,手边还有一只碎了的手机,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呢,不愿放任别人的幸福,甚至不顾他人的安危。 几个白大褂冲进来初步急救,拿担架把谢母抬上救护车,迅速接上氧气。 聂子臣揽着她的肩安慰她,陪她一起坐着救护车去医院。谢芷默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拒绝他,整个人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眼神没有焦距。他把她护在怀里,替她焦急的同时居然感到一丝自私的庆幸。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一切安然无事,她是不是就准备这么抛下他,不给一句解释,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庆幸是自己在她身边。 谢芷默忍着眼泪地向医生道谢,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得到的都是医生独有的模棱两可的回复,只安慰她说他们会尽力抢救。 他记得她说过,她爸爸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去世的。夜里开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把生命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的夜晚,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聂子臣替她把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撩到一边,他的脸贴着她湿透的鬓角,轻轻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 她揪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些被她掩藏的慌乱和恨意都随着力道透入他的皮肤。 ※※※ 谢母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抢救,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九楼。 需要办理的手续和取的药物都在一楼,谢芷默接到护士的通知想下楼,却发现客梯故障,是停运的,当即就往楼梯间跑。聂子臣接过单子拦住她:“你守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谢芷默犹豫了一瞬,他已经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往下亮起来,她的心却也随着那光线忽明忽暗。 她坐在手术室前得以喘息,心头却还是喘不过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聂子臣很快再次出现,上下十八楼的狂奔,就算是他也呼吸急促。顺利把药物和手续单交到护士手里,他的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弯腰靠在墙边透气。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谢芷默听得心如刀绞。可是彼此相隔两米,却谁都默契地不靠近。 类似的抢救少则几分钟,平均半小时。可是谢母的情况却很棘手,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了一个多小时,有个护士拿着记录本出来问:“哪位是家属?” 谢芷默立刻站起来,目光彷徨:“我是。” “签一下同意书。”护士的声音不带情绪,办完公事就转身。 谢芷默的话还只说到一半:“我妈妈……” 护士对这情形见惯不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医生很快会出来的,具体情况我说了不算。”就转身离去。 谢芷默失望地一直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好像把希望随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都比安放在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里要稳妥。 聂子臣一直靠在角落,沉默地陪着她,把她的焦急、彷徨、无助尽收眼底。可是这一刻彼此都冷静下来了,秦沐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的情形又在两个人的心里重现,只是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安了谢芷默的心:“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入院观察。” 谢芷默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瘫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表情是狂风暴雨之后的松懈。 ※※※ 谢芷默守了她妈妈一夜,聂子臣就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声。 他一夜没合眼,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静静地在她不远的地方守着。静谧无声的晚上能让人想起许多事,许多邈远得时常记不清的从前。 他想起来,谢芷默其实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带她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一车的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只有她闭着双眼笑得仿佛迎着细雨微风。带她去蹦极,她用一个飞翔的姿势站在悬崖边,背靠万丈深渊,眉眼仿佛可以发光,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然后向后跌下去,快速坠落,仿佛真的离开了整个世界,离开了他。 她其实胆子不小,不怕这些有所保障的惊险,只是害怕未知。 她怕生命的无常,让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她说要跟他分开,也只会是因为,他让她陷入了那个叫做“未知”的恐慌里。 他给的承诺已经那么足够,但她仍旧觉得他没能力庇护她。 是这样吗? 聂子臣没有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亮了。谢芷默在熹微的晨光里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疏淡,一言不发。 他其实宁愿她大喊着让他走,那样的她会在强烈的争执里露出她的破绽,不经意地给他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平静,无懈可击。 聂子臣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的手,向她笑:“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 谢母还没有醒过来,谢芷默自然寸步不离。她在他碰到指尖前收回手,平静地说:“你回去吧。” 聂子臣仿佛根本不在和她对话,依然对她轻轻笑着:“早餐想吃什么?你不想下去的话,我给你带上来。” 谢芷默用力地摇头,用力得心口都在发疼:“聂子臣,我不喜欢你了,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想听吗?我说给你听了,你回去好不好?” 聂子臣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垂眸的瞬间,又让她心上痛一下。 他大概是累极了,连笑容都是疲惫的,缓缓地对她说:“好。” ※※※ 明笙接到小柔的报信,一大早联系了谢芷默,风风火火赶到医院。 她一出电梯,就看见谢芷默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提着点滴瓶慢慢地走过,护士推着堆满液体的车子路过,谢芷默像静止的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明笙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带来的早餐拆开来放她面前,看她怔怔的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担心也不要不吃东西啊……聂子臣呢,怎么没来陪你?” 谢芷默这才有了反应,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明笙吓得差点没接住盒子:“你犯什么傻?秦沐那个小贱人真来找你妈麻烦了啊?她话是说得有多难听,把人害成这样,她怎么不被刑事拘留啊!” 谢芷默又成了块木头。 明笙都被她急疯了:“正好你也不用分手了。秦沐要还留着把柄,你分手也就算了,这会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分手也来不及,你干嘛还给自己添堵?聂子臣那么喜欢你,你回去跟他解释一下,我不信他不心软。” 谢芷默一脸茶饭不思的样子,说:“他昨晚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刚走。” “不是吧,你真把他气走了?!”别人还不了解,明笙最知道她有多喜欢聂子臣,这么说放就放肯定没她嘴上这么轻巧,“我说你图什么啊?” 谢芷默转身拥住她,靠在明笙柔软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明笙,我妈妈全都知道了。她能被秦沐气成这样,醒来估计都不想见到我了。” 明笙也不忍心骂她了,难得耐心地给她分析:“那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啊。毕竟是亲妈,当时说不定真能打断你的狗腿,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总要淡一些。还有,你忘啦?秦沐以为你那个孩子是别人的,你妈知道的时候气成那样,估计也是误会你乱搞男女关系。你只要告诉她,你跟那个人是正正经经要结婚的,她女儿做人清清白白的没有品行不端,她不就心里好受了?” 谢芷默哽咽着不说话。 明笙拍拍她的肩:“这时候你跟聂子臣分手才不明智呢。听我的,别傻了,他做的好事让他负责怎么了?还是你的错了?你要是没脸去说,我替你跟他说!” 谢芷默还是摇头:“我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靠不住。现在他再留下个这种印象给我妈,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强行说服我妈,我妈后半辈子也不会高兴。我不能让妈妈一辈子不开心。” 这些理由都是明面上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可是更深的理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蠢不蠢啊!”明笙简直想敲开她这个木头脑袋,扶起她肩膀摇了两下,“你这是关心则乱啊,你紧张你妈也不带这样的。你妈观念多保守啊,这下就算再讨厌那小子,也得逼他对你负责啊。你说是不是?” 谢芷默被摇得晕晕乎乎的,脸上表情也有些迷茫。 明笙看她总算有点开窍的意思了,长吁一口气,给她脑袋猛敲了一记:“装什么千古孝女,我看你就是急傻了!” ☆、第三十六章 明笙万万没想到,她下手也不怎么狠,怎么就直接把人给敲晕了呢? 她吓得摸了摸谢芷默的额头,这烫得跟个烘山芋似的,怪不得脑子都烧傻了。明笙哭笑不得,她都烧成这个鬼样了,能伪装成正常人完成冷酷无情分手这个高难度动作也真是不容易。她突然就有点同情这只傻子……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她把这丫头骂出门阻止他们在一起,结果现在倒是她费这么大劲把这两人凑回一块儿。这得是现世报吧? 她把谢芷默送去输液,安顿好了才在单人病房的窗边拨聂子臣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下才接通,对方漠然的一声应答:“陆小姐。” 叫这么生疏,明笙的火气激起来了:“聂子臣,你把人给怎么了?” 聂子臣觉得讽刺,呵地一声笑:“分手而已——她提的。” 明笙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一顿骂:“什么分手而已!她都晕倒在医院了!我说你们分手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啊,她妈妈出什么大事还是你家妹妹害的,你就不能顺着她点吗?!” 身为娘家人,明笙当然无条件站在谢芷默这一边,可是骂着骂着也有点心虚——这分手还是那傻丫头整出来,她要真把聂子臣骂怒了这事儿回不了头了,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明笙刚调匀呼吸准备说两句软话,沉默许久的电话那头突然出声了。 聂子臣声线冷漠:“她现在在哪?” 明笙心道得了吧别装了,端这么高架子还不是巴巴地关心人家。 她有些得意,故意踌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就在她妈那栋楼的底层,输液病房,第三间。” ※※※ 聂子臣闻讯赶过来了,那么出众的一张脸,倦意憔悴都格外分明。 明笙一眼就看出来了,笑着揶揄他:“还真是不凑一对都不行。”他整个人气场森寒,她绕过题外话直接问,“我说你们昨晚都怎么回事啊,她淋雨了?” “嗯。”聂子臣蹙着眉,对她态度冷淡,“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淋完雨又受这么大刺激,完了一夜没睡,免疫系统能好才怪了。刚刚护士一量四十度,都要烧出肺炎了,我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高的烧,没法体会。”明笙凉凉地斜他一眼,“等她醒过来自己问她吧。” 聂子臣视线越过明笙去看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一点光泽都没有。他静静地说:“她不想见到我,我看一眼就走。” 明笙觉得这一个两个都是傻子,气得她缺氧。平时挺通透挺潇洒的两个人,遇到彼此怎么就能傻到一块儿去呢? 她觉得好笑,果真笑了声,故意说:“唉,你们这回真分了啊?”她存着让这两人和好的心,说着说着就开始漫无天际编故事,“怎么会呢?小默刚刚烧糊涂了,还迷迷糊糊喊你名字呢。人都烧成那样了还惦记你,分什么手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韩剧里怎么演的就怎么编,把谢芷默形容得肝肠寸断的。本来还挺得意,结果看见聂子臣那一脸冷淡的表情,编不下去了,沉不住气地问:“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她闹个性子都扛不住啊?真跟她生气啊?” 聂子臣眼底深邃,定定地看着谢芷默,说:“我不想逼她。” 她那种全身上下的胆子加起来称不满一斤的人,能对他说出那么重的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一辈子的决绝都花尽了。 他只能依她。 “她烧糊涂了不清醒,那些话你也信啊?神经病跟你说自己是朵蘑菇还是认真的呢。”明笙听得无比烦躁,甩甩手干脆走人了,“反正我把她交给你了,输完液要是退热了就领回家养着吧,这地儿消毒水味熏得我头疼,那病床也不知道多少人躺过,有没有传染病什么的。哎,总之你自己掂量吧。” 她愉快地拿起手机钥匙功成身退,走之前还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她妈妈那边让她放心啊,我打电话把她舅舅舅妈全都喊来了,这会儿不缺她一个病号照顾她妈,把感冒病菌传染过去了还坏事。” 明笙潇潇洒洒地当了甩手掌柜,风一般地走了。 聂子臣苦笑着坐到谢芷默床前。谢芷默合着眼,她现在是有意识的,只是很含混,头疼难受,左手放在身侧,纤细的血管插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去握她的右手,还是滚烫的。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她脸色那么差,居然强撑着还要跟他说那些绝情的话。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那么烫,一直烫到心里。谢芷默安安静静的没有知觉,人都烧晕了,哪会像明笙说的那样,在梦里喊他呢? 可他却希望是真的,希望她真的离不开他,希望她说的全是傻话。 他自嘲地笑:“谢芷默,我究竟是哪里让你这么没有信心?” ※※※ 谢芷默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个熟悉的地方。 聂子臣的卧室……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烧大致退了,整个人还有些低热,迷迷糊糊的。她头疼欲裂,嗓子也疼,晕沉沉地从柔软的被子里坐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想掐自己一下,结果看见左手上醒目的一个针眼,床头柜上还有一块沾了血迹的酒精棉,显然是有人替她压过。 不是梦……那就是明笙把他喊来了? 谢芷默欲哭无泪地蒙住脸。怎么会这样,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有想清楚,又要怎么面对他呢? 今早整颗心都系在妈妈身上,凭借着昨晚的那股执拗和自责,一心想着放彼此一条生路,让他没有负担地过没有她的生活,自己也能遂妈妈的愿过平淡安稳的生活,不再让妈妈被人使坏。 现在清醒了想想真是被自己蠢哭一万遍……可是他应该,生她气了吧? 她曾经分开之后软弱地想找回他,都被他拒绝了。这回话说得那么绝,说一点都不喜欢他了,再也不想看见他了这样狠心的话,他大概,再也不会回头了吧? 胡思乱想间,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 她在锁舌松动的瞬间盖上被子装睡,鸵鸟一样把自己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脚步声渐渐靠近床头,然后是瓷碗搁上床头柜,轻轻的一声。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谢芷默的眉心随着这香气动了一下,只听见身后的人说:“醒了就吃一点吧。” 那声音冷漠又疏淡,把她紧张的心揪在了一块儿。 她皱着鼻尖不说话,五指悄然抓着里侧的被子,巨大的委屈和愧疚陷入绵软的羽绒,像石子入海一样消失无踪。 聂子臣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径自离开了房间。 谢芷默听他关门之后脚步声远了,才探出脑袋,懊悔地拿掌心蹭了几下额头。再去看床头那碗热腾腾的蔬菜粥,明明没有资格委屈,却还是委屈得不行。 明笙说得多对啊,都是她自己作的,但是当局者迷这四个字实在太轻巧——哪会有人真的看不清呢?只是求不得放不下罢了。她现在开不了口说挽回的话,也不确定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做好挽回的准备,可是就是……舍不得。 就像当初跟他分开那么久,每个无眠的夜里说服自己他已经是不能翻案的过去,但还是觉得如蝼蚁食心一样,细细麻麻的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去碰碗沿,刚刚沾上热度,门突然又开了。 聂子臣把退烧和消炎的药拿进来,面无表情地放上床头柜。最近时两人的手只有一寸,可却像是一个不能逾越的限定距离。 谢芷默呆呆地看着他,手忘了伸回来。 聂子臣看着她说:“不烫么?” “嗯?”谢芷默回过神,才发现滚烫的热粥把指尖都烫红了,她连忙伸回来捏住耳朵,十指连心,痛得眉头都皱在一块儿。 聂子臣看着她傻呵呵地给自己的手指吹凉气,冰冷的神情都泛起一丝嘲解的笑。 还真是个傻子。不但傻,还愚孝。也不知道自己是信了谁的邪,居然会喜欢她。 谢芷默看着他这一脸讥嘲,难受极了,说:“对不起啊……明笙没弄清状况,才把你叫过来的,我等下就走。” 聂子臣勾起唇一笑,嘲弄意味更足:“我看她弄得挺清楚的。” 谢芷默低头。 聂子臣继续说:“既然觉得人家没经你同意把你弄我这儿很委屈,为什么不立刻就走,还用等一下?” 谢芷默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就只剩一根筋,听到“为什么不立刻就走”,全身滚烫的血液都凉却了,触之冰冷。她咬着唇憋屈极了,坐在床头僵了一会儿,连外套都没穿就掀开被子下去了。 非但如此,连拖鞋都不穿一双,直接赤足往门外跑。 聂子臣愣在原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她发个烧真把智商烧没了吗!她以为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么,被她无情抛弃之后只不过跟她拿个乔,她这就翻、脸、了? ☆、第三十七章 聂子臣追上去喊住她:“谢芷默!你有本事就出了这个门别回来。” 谢芷默站在门口的背影顿了一下,还是义无返顾地去开门了。 手刚碰上门锁,聂子臣过去从身后单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往后抱了一步,刚开开来的门失了助力,茫然无助似的往里慢慢地开,被他一脚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 积压在心底的火腾地全都冒上来,聂子臣单手扣住她,一手掰过她的脸,两个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出去啊?再出去啊?” 他以前脾气很差,打架的时候像恶魔,可重逢之后这些锋芒全都敛尽了。他在她面前永远温和,柔声跟她说话,偶尔又痞又贱,可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向着她。很长一段时间,谢芷默以为从前那个发起脾气暴戾得让人不敢回一句嘴的他早就被岁月磨灭了。 可是现在他告诉她,没有。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彼此在乎,所以把性子都小心收起来,以免伤害这段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感情。 “聂子臣你放开我!”谢芷默双手用力去扯他扣住她腰身的手臂,他做饭时候挽了衣袖,修长的指甲毫无阻碍地嵌入皮肉。她心里不忍,可却顾不得那么多,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指甲印,有些甚至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 结实的手臂青筋暴起,肌理的纹路清晰得感觉得到他压倒性的力量。 谢芷默痛得弯腰,血液都在上泛,可就是挣不开。 聂子臣另一只手也交叠上来,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闭上眼,又深又重地呼吸,声音沙哑:“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在闹!”谢芷默头还在疼,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凉意一直刺到心头,脉搏在脑海里突突地跳,她痛得一阵阵晕眩,强撑着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聂子臣。” 聂子臣听到这两个字,像是突然被挑出一根嵌入心脏的木屑,他原本以为已经习惯了与之俱来的痛觉,刻意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忽略,却被人抽出来又重新狠狠地刺了一遍。 他声音里带了恨意,笑着对她说:“分手了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啊?分手了就在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平静点补两句绝情的话啊?你有本事像在医院里那样把那些话再对我说一次?”他说着说着语气带了讥诮,“还是每次恶人都只能我来做?” 谢芷默只觉得又苦又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不知是恨自己说得出绝情却做不到,还是恨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惯性一般地软弱。 她不再挣扎了,整个人像是失去动力的八音盒娃娃,慢慢、慢慢地滑下去,屈膝弯腰,要由他的手臂支撑才不会坐倒在地。 聂子臣把她翻过来,看到她煞白的脸色,骂了个脏字,打横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 她睁着眼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把她抱上床塞回被子里,柔软的白色羽绒把她牢牢包进去,他用力地替她固定好每一个缝隙,连这些动作都带着恨意。 床头柜上还静静地搁着他拿进来的药瓶。他倒出两粒在手心,取了床头的玻璃杯给她倒水,居高临下地命令她:“起来吃药!” 谢芷默被他吼住了,像只蚕蛹一样躺在他给她铸的茧里,良久才慢慢地挪出来,听话又小心地看着他的眼睛,手慢慢去拿杯子。 她这个受了欺负的模样真是够了。聂子臣恨得往后靠上衣柜,肩胛骨撞上金属柜门一声巨响,吓得谢芷默手一颤,透明的液体晃了两下,洒了一滴在床单上。 谢芷默像做错了事一样慌慌张张地稳住杯子,把好几颗不同颜色的药片和着一口水全吞了,苦得情不自禁地皱眉头,那样子看得人平白觉得不忍心。 聂子臣一直在盯着她吃药,见状习惯性地问她:“苦不苦?” 谢芷默被他问得一愣,手端着半杯水不知该往那边放,低低地说:“……还好。” 聂子臣脱口而出这个问句之后更加烦躁了,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下那半杯。杯沿还有淡淡的药的苦味,冷水经肺到胃,全身的毛孔俱是一凉。 妈的,他想的居然是,她生病怎么能喝凉水。 最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一起僵在原处,一个不动另一个也不动。 聂子臣把心头上涌的怒气和苦涩压下去,好不容易回身看她,一看见就发脾气:“愣着做什么?躺进去!”忍无可忍地把她露出来的肩膀和胳膊全塞回去重新填成一个蛹,他单膝撑在床沿,恶狠狠的脸就在她上方一尺。 他冷静下来了,不带情绪地对她说:“先睡一觉,要想闹也等闹得动了再闹,听到没有?” 没发泄完的怒气让他浑身不爽,回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扯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面无表情地反手带上门,一眼都没再看她。 谢芷默舌苔发苦,分不清是药片的苦还是别的什么,躺在茧里机械又缓慢地眨眼睛。 都说生病的时候味觉会失灵,为什么苦味这么清晰呢? 苦得好像,再也不会有其他滋味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子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好几个小时闭目养神,却没有睡意。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彻夜未眠的心力交瘁,只是刚才不觉得。 为什么对她发脾气呢?说好了当初离开她,在自己变成一个适合她、能给她安宁美满生活的人之前,都不要回来找她的。 重逢时他还对她说,他怕如果不是他,别人会因为她善于妥协就一味地欺负她。 都是假的。欺负她的一直都是他,让她害怕的人是他,让她难过的人是他,让她没有安全感得遇到事就想一走了之的人也是他。 他占据了她的喜怒哀乐,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怒哀乐。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一个动一动手指能震动半个s市的名字——秦穆阳。 接起来,浑厚又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臣。” 秦穆河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那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名字。 聂子臣漠然地嗯了声。 “小沐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周日来家里吃顿饭,你容姨也在,你带来看看她。” 秦穆阳料到他不会轻易来,特地提到了秦穆河的遗孀和,找得一手好软肋。 聂子臣嗤笑,说:“好。” 就算没有这两个人,他也得过去见一次秦沐,给谢芷默一个交代。 挂了这个电话,他才终于起身去卧室。 谢芷默已经睡着了,睡容都不安详,眉心微微皱着,大概还是不舒服。 聂子臣笑她也笑自己,过去替她提了提被子,盖上隐约露出来的肩头。他坐在她床头,静静地看着她,脸色那么苍白,还出了一身虚汗,头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贴在脸颊,病态又难看。 当年的她多好啊,家教那么严的一个乖乖女,却生性`爱冒险,心大却犹疑,做了出格的事之后才知道惶恐。他最喜欢带她去做那些她的教养里觉得不可以做的事,把她从犹豫不决的世界带到她天性里刺激又冒险的人生,让她一点一点知道,那些她敢想不敢为的事有多美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巴不得把她藏在一个无风无浪的岛屿,终年无灾无祸,只有他陪着她虚耗光阴,就这么一辈子到老。 可以吗? ※※※ 谢芷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明明心乱如麻毫无睡意,头脑昏沉配合退烧药嗜睡的药效,不知不觉眼皮就耷拉上了。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没开灯,聂子臣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床沿看着她。 她有些吃惊,试探着说:“你怎么坐在这儿……” 聂子臣笑:“这是我的房间,有问题么?” 谢芷默想起他让她走的话,认真地说:“我觉得好多了,马上就走。” 聂子臣把手伸她额头上手心手背摸了两下:“你急着去干什么,看你妈?” “……嗯。” “明笙说你舅舅舅妈都过去了,让你省省,别去传播感冒病毒了。” 谢芷默神情犹豫:“……” “烧还没退,你一个病号逞什么能。”他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来往里床放了放,自然地躺上空出来的半边,一副“我很累我要休息”的姿态。 谢芷默难堪地往旁边让了让,又让了让,都要掉出被子了。 聂子臣不耐烦地把她捞回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放心,我只是累了,你现在求我对你怎么样我都没兴趣。你睡得老实点。” “不是这个。”谢芷默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怕传染给你……” 聂子臣:“……”居然怔了半晌才翻过身,闭眼倒头直接睡。 ……信了你的邪。 ☆、第三十八章 谢芷默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着。 整个前半夜,她想清楚了一些事。 明笙说的都是对的,她对明笙说的那些理由,其实都不足让他们想分开。那些都是她骗自己也骗别人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觉得彷徨了。 当初全世界都说他靠不住,全世界都拿他当渣滓看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一颗心是坚定的。就连她最后放手一搏的时候,她也已经想好了所有最坏的可能,也清楚地明白彼此的心意,坚定地觉得这心意足够他们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却彷徨了。 也许时间给彼此的感情刻下罅隙,当她发现他口中的堂妹秦沐姓秦的时候,她不敢去求证,而是在心里怀疑;当她在网上陷入外围女传闻的时候,她没有底气公开,而是被动地等他的决定;当她受到秦沐威胁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承受,而不是和他商量;她不敢把孩子的事告诉他,怕他是因为责任才跟她在一起…… 这些都让她看见自己的心:这颗心虽然仍旧像从前那样爱着这个人,甚至比从前更甚,可它一直在患得患失,好像总有一些东西横在他们中间。 她的意识不能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才让那些所谓愚孝所谓自责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早晨她醒过来,看见聂子臣依旧安然无恙睡在她身边的时候,心里百味杂陈。 聂子臣在她的目光里苏醒,凉凉地看着她:“看我干什么?” 谢芷默笑得很小心:“……都已经八点了,我起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聂子臣有点觉得自己在做梦,伸手揉了揉她的右腮,还是微烫,才说:“你想干什么,讨好我?” 谢芷默说:“……算是吧,要看你还生不生气。” 语气这么清明,看来是终于彻底醒过来了不犯傻了。 聂子臣刻意不屑地笑:“要是还生气呢?” 谢芷默咬了下唇:“……那就是前女友给你做的最后一顿饭。” 她这哪是不犯傻了,简直烧了一回烧聪明了。聂子臣咬牙切齿地扑过去,单手撑在她肩旁的枕头上逼问她:“你以为这么容易?以为睡一觉做一顿饭,你勾勾手指我就回来了?” 谢芷默没心没肺地摇头:“没有啊,我不是要和好,只是想翻案。我承认我还是喜欢你……所以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我还是没有信心在一起,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像在做梦,随时随地提心吊胆梦会醒。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下去了……” 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毕竟我们曾经那么好,我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分开,因为我知道遗憾是多么令人难熬。 聂子臣听到“我不是要和好”,本来都准备翻脸了,听到后面却也沉默了。 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他没有接话,刚才那个强势的姿势松下来,两个人用依偎的姿态躺在一起。他把头靠着她的肩窝,闭上眼对她说:“周末秦家有个聚会,秦家算我半个家,你愿意去么?” 谢芷默犹豫了下,说:“……我现在,用什么身份去?” 言下之意这么明白,聂子臣弯着嘴角,奖励似的转头在她脖颈上轻吻一下:“这几天,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边问边一寸一寸向上亲,谢芷默没奈何地只能仰头,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又糊成一碗粥了,她低低“嗯”了声,身上的人越贴越近,撩得她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初衷:“那还要不要吃我做的早饭了?” 聂子臣的声音微微泛哑,忽然笑了一下:“……想吃你。” 清晨的某种生理现象配合着他的话,彼此都感觉得到。谢芷默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他,而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手边根本没有应急措施。 她觉得这么说挺掉节操的,但还是说出来了:“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帮一下你。” ※※※ 不过嘴上掉节操容易,谢芷默真的开始实践“其他方式”的时候,还是窘得快钻进地板缝里了。聂子臣把她侧抱在怀,呼吸声就贴着她的耳翼,颤动的眼睫在脸颊上微微痒痒地刷过去,伴着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那种……粗重的,满是男性气息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谢芷默整张脸都烫熟了,又不敢停下,有种自己把自己推坑里的悲壮感。他这么安然享用着,让她极为不忿地用了一下力。 聂子臣闷哼了一声,双唇去抿她近在咫尺的耳垂,惩罚性地吮了一下,笑着问她:“你这是欲求不满?” 谢芷默想罢工! 结束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两个饿着肚子的人在腻歪了一清早,只勉强完成了清理和洗漱,然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谢芷默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再加上烧还没有退,赖在床上补她的回笼觉,反正有心情愉悦的某人接替她做早餐的任务。 这么半梦半醒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腿弯和背后都撑了一只手,有人半抱着她扶她坐起来。谢芷默立刻醒了,自力更生地靠上床头:“我自己可以坐起来啊,你叫醒我就是了。” 聂子臣亲了她额头一下:“疼你啊傻子。” 谢芷默心口温温热热的,看他备药的时候带着笑意的侧脸,视线下移,却看见他手臂上那些细小却密集的伤口——都是她的杰作。 聂子臣没回头:“你先吃饭,隔半个小时再把这些药吃了。我要出去一下,你记得别忘记。” “嗯。”谢芷默目光定在他的手臂上,吞吞吐吐地问,“……很痛吗,这些口子?” 聂子臣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这才抬了抬手臂:“还好,改天把你的指甲剪了。” 谢芷默不甘心:“怪指甲啊?你知道你昨天的样子有多可怕么,谁敢嫁给你啊……肯定会被家暴的好不好。” 他回想起自己的样子,确实幼稚又暴躁,那还不是被她逼的。他笑着问她:“你不是喜欢三百六十度抖s的么?怎么,这点就不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是只喜欢床上的?” 谢芷默算是悔死当初跟他提三百六十度这个梗了,一个枕头砸过去:“再贫就!分!手!” 一般情况下,她说出这句话,尾巴翘起来的某人就该收起尾巴恹恹地走开。 可是这次,聂子臣敛起玩世不恭的笑,突然凑到她面前,认真地问她:“你敢不敢?” 谢芷默没反应过来:“……什么?” 聂子臣避而不答,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乖,先吃东西。” 谢芷默状况外地拿起调羹,等到他走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忽而笑了。 ……敢啊。怎么会不敢呢。 只有在你面前,有用不完的勇敢。 ※※※ 谢芷默的低烧一直持续了三天,连请了三天假,到第四天体温才终于正常,立刻去《COSTUME》开会,结果在走廊遇见明笙。 明笙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哟,面色红润呀,不是说大病初愈都兴弱柳扶风状的么?我看你跟度了趟蜜月回来似的啊。” “别提了……我病一好就过来了,中午还要去我妈那里。我这两天躲着不见她,见了还不知道见了会怎么样呢,我怕一个说错话把她气得心肌梗死。”谢芷默拉一张苦瓜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明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笙今天踩了双高跟鞋,在身高上碾压了她二十几厘米,弯下腰像拍个小女孩一样拍拍她的头:“这你就别管了,好好把心思用在怎么挽回你‘爱说谎的小女孩’的形象吧。” 她俯下身来悄悄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说你当初怎么不干脆把孩子生下来啊,哪有这么多事儿,一下就从‘被带坏的乖乖女’变成‘上位成功的豪门太太’了,段位高了不止一阶两阶呀?你妈都不用跟着你遭罪。” 谢芷默双手拿手里的mac砸了她一下:“是不是想绝交啊!” 明笙柔韧度很好地向后弯腰躲开,一脸嫌弃地拿指甲戳戳她的笔记本盖:“啧啧啧,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你家那位宠得无法无天吧?” 两个人久违地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还担心公司里其他人路过看见。最后明笙一本正经地踩着高跟鞋高贵冷艳地走了,谢芷默也恢复了职场白领状态,款款走进会议室。 下一个项目的短会很快开完,同事一个个收拾电脑离开房间。 谢芷默脑海里不停过着等会儿要对谢母解释的话,略有点魂不守舍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走出去。结果刚到门口,外面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年轻帅气的男孩子顶着一头骚包的黄毛,和来往的《COSTUME》员工亲切友好地打招呼。看见谢芷默出来,他才上前一步。 江淮易笑起来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能和你聊聊吗?” ☆、第三十九章 谢芷默不可思议地一笑:“明笙也在这栋楼里,你不应该找她聊吗?” 江淮易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不知情:“明笙在这里?!” 谢芷默无言以对:“是啊。” 江淮易一脸“虽然人还站着这里,但是心已经飞去找明笙了”的表情,痛苦地看着谢芷默:“嫂子,那我们赶快聊,聊完我得去堵明笙啊。” 谢芷默噗嗤笑了出来:“恕难从命。我这边急着去医院看我妈,麻烦借过一下。”她说着就侧身从玻璃门的另一边走了出去。 江淮易追上她:“别啊嫂子,我不是来跟你聊明笙的,是要紧事啊。” “嫂子,嫂子你别走啊……” “嫂子……” 最后他直接拦在她跟前,两手张开挡住谢芷默的去路:“行吧,我就这么忍痛放弃了这个堵明笙的机会。嫂子你没开车来吧?我送你去医院,在路上和你聊,好不好?” 谢芷默于心不忍,叹一口气:“好吧。” ※※※ 江淮易用了司机,驾驶室和后座有隔音板,非常适合机密谈话。谢芷默想起江淮易以前是个怎样的人,突然就觉得这个隔音板十分暧昧,坐在位置上也如坐针毡。 这么一个开朗到幼稚的大男孩,怎么会是那种风流成性的人呢? 江淮易没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兀自打开一个文件夹,做好了准备工作才问:“嫂子,听说你这周末要去秦家大院啊?” 谢芷默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嗯”了一声听下文。 江淮易得意地把文件夹铺开来给她看:“秦家的构成很复杂的,嫂子你得事先做做功课啊。” 谢芷默皱眉:“聂子臣让你来的?”他不会自己跟她说? 江淮易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是,我路子广,从秦沐那里听来的。那小蹄子在我的场子喝垮了放大话,好多人都听见了……哎别管这个,总之嫂子,你听我的。你要去秦家,没这些东西不行。” 谢芷默笑了:“秦家是什么,黑社会么?” 江淮易非但没被她的讽刺给激到,反而深有体会地点头:“比黑社会还黑呢,外面是好的,里头全是黑的。” 谢芷默斜眼瞧他:“你挺有体会么。” “是啊。”江淮易感慨万千地点头,“我差点就跟秦沐订婚了你知道吗,太可怕了,这事简直是我人生仅次于被明笙甩的第二大阴影。本来娶了她也没什么,但她拿着刀要我跟家里闹,硬逼我出面嫌弃她生活作风不检点,把婚退了。你说我嫌弃她干什么啊,我自己也……” 他说到一半有点尴尬,生硬地跳过了这一段:“要不是我闹过这么一出,我姐彻底对我绝望了,捡个女人就逼我成家立业,我能跟许亦淑不明不白地订婚吗?” 谢芷默听得若有所思,无情地挑出他话里的漏洞:“要是没有这么一出,你现在就娶了秦沐了,还用扯上明笙么?” 江淮易头疼道:“秦沐这女人怎么能娶,说她是母老虎都便宜她了,简直个蛇蝎,而且她还……” 他骂到一半又住嘴了。谢芷默淡淡道:“她还什么?” 江淮易以为被她听出来了,垂头丧气地招供:“她还……喜欢子臣哥。” 谢芷默的表情变了变。 其实她早就在心里猜到了,可是从聂子臣那里半点端倪都看不出。但凡他知情,都不应该毫无防备,也不该在第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解释说是他堂妹。 她冷冷问:“聂子臣知道吗?” 江淮易猛摇头:“不知道吧?秦沐那丫头不怎么说人话,鬼才看得出她对谁有心。而且子臣哥在遇到你之前跟个冰块似的,多少抢代言的女明星对他有兴趣啊,都没能近得了身,秦沐那段数差远了。” 说起这方面他是个专家,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半天才想起来正事,把文件夹重新举起来:“所以啊嫂子,你必须得好好看看,不能让秦家那女人随便给你使绊子。那是她主场,指不定怎么发挥呢。” 谢芷默一把拿下来,给了他一个无趣的眼神,浏览起那份资料。 江淮易做的这份资料媲美特务机关,中间放一张清晰彩照,下面写着人物的详细信息与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谢芷默翻了几页就不想翻了,好笑地看着他:“我只是去拜访,又不是查人家户口。” 江淮易解释:“不是,这些都是附带的。重点是你要听我说,子臣哥在秦家地位太敏感了,他自己都扛不住秦穆阳,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敢带你回去的。” 谢芷默总算有了兴趣:“你说吧,我听着。” 江淮易组织了下语言:“你见过吧?他亲爸秦穆河,就是子臣哥的养父。秦家十几二十年前有过一段大波折,是秦穆河一手撑起来的,所以他是秦家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家族里其他子弟都没什么地位。但是七年前,他突然暴毙了,猝死在家里书房。秦穆河那时候正当壮年,又很注意养生的一个人,死因特别可疑,直到现在秦家一部分人都认定是秦穆阳干的。” 这是秦家的秘辛,谢芷默插不上嘴,继续听江淮易说:“那时候秦穆河才刚娶老婆没几年,一个德国老婆,特别年轻,我们都喊她容姨……” 谢芷默被灌了一路秦家秘史,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下车的时候江淮易觉得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痛心疾首道:“嫂子,我也是为你好,要不是有明笙这一环,我也不至于……” 他话没说完,谢芷默已经抱着文件夹消失在门诊大楼后了。 倒不是她不上心,而是她有更加需要上心的事。 谢母住的单人病房环境很好,床头还有一株她最爱的水仙,窗明几净,干净明澈。见到她来,原本在照顾谢母的舅妈退了出去,说要去给谢母买午饭。 母女两个相顾无言。 谢芷默知道,明笙已经替她解释过一遍了,抛开所有误会,这会儿就看谢母对聂子臣这个人的态度了。她居然有一种自己被审判的紧张。 她看着谢母沧桑了不少的脸,小心翼翼喊了声:“妈。” 彼此心照不宣,谢芷默也不知怎么说,近乡情更怯,只问些护士来过没有,医生怎么说的话,切着个水果回避她的目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家里的琐事。 谢母什么都没说,淡淡地听着,突然开口:“你爸的忌日要到了。” 谢芷默一愣,水果刀停了下来,果皮将断不断。 谢母叹一口气:“今年我是看不了他了,你代我去看看。” 谢芷默鼻头莫名有些酸:“……嗯。” “我这些年,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最怕的就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知道你爸这个人的,他不盼你多有出息,就怕你走歪路。他知道你野心大胆子小,容易摔得狠,临终让我好好看着你。我数着日子过来,就怕身后没法跟他交代……” “妈……” 谢芷默眼眶微红。寻常家庭,要么是严父慈母,要么是严母慈父。从小出去跟小伙伴玩,别人家孩子不是说“我妈不准”,就是说“我爸不准”,只有她每次顺顺利利地都能出去,随口打一声招呼就能出门。但是爸爸会跟她约定什么时候做功课,教她有信用才能有下一回,出门前替她检查好随身物品,叮嘱她注意安全,别丢东西。 这些琐碎的,人人皆有的回忆,直到她十二岁这一年就戛然而止了。 从此她看到微博上那些数万转发的“父亲在女儿婚礼上的致辞”视频,都不敢点开。 因为她知道,这是这辈子没有办法填补的遗憾。她的面前永远少一堵替她遮风挡雨的墙,她只有很短暂的资格伤心沉沦,此后只能学着乐观不在乎,即使再战战兢兢也没有人可以询问依靠,只能自己装作胸有成竹。 谢母慢慢地挥了挥手:“你走吧,我累了,要睡会儿。” 谢芷默出去的时候,正撞上回来的舅妈。舅妈看着她捂着脸,眼眶通红,揽了揽她肩膀:“小默怎么了,你妈骂你了?” 谢芷默摇摇头:“没事。这两天麻烦您了,我身体好了,明天就来替您。”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医院,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胸口的起伏。 打开手机又是聂子臣的短信,简单的一句:“去哪了?” 谢芷默没耐心一个一个方块字地按,直接电话拨了过去,迫不及待想听到他的声音:“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强自平静,却带着浓浓的鼻音。聂子臣含着笑音的声音沉了些,柔声说:“在家。等你回来。” 谢芷默想着措辞慢慢说:“我在医院,刚看完我妈……” 短短的一句话。他知道她见到她妈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立刻道:“要我来找你吗?” ☆、第四十章 谢芷默拒绝了他的提议,直接打的飞奔回来。 连聂子臣都没有料到她回来得这么快,开门的瞬间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谢芷默呼吸急促得厉害,抱着他就不说话了,像只好不容易回到树穴的兔子。 她突然这么热情,让人猝不及防。聂子臣在她耳边揶揄:“想我了?” “嗯。” 她闷闷地应答,这么乖巧,他立刻就能察觉到,她有心事。 没等他问,谢芷默先说:“你之前说要去秦家,是在周几?” “周日,怎么了?” “周六我要去扫墓。我爸的忌日。”铭记在心的日子,之前那么多动乱,竟然等到日子临近了才想起,她自己都觉得罪过。 聂子臣忽而明白了她今天的异样,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我陪你去。岳丈大人这一关,总要过的。” 谢芷默破涕为笑:“我觉得他不会喜欢你的,他从小不让我跟流里流气的小男生玩。” 聂子臣眉峰微挑:“什么形容词?” “流里流气啊,说的就是你这种……流氓。” 似乎为了证明她的话,聂子臣的手不规矩了起来,绕过她腋下轻挠她腰上的痒肉:“这样的?”谢芷默笑哈着气挣扎,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谢芷默突然正经了起来,转身看着他,心跳得飞快:“怎么办,我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谢芷默,难以描述。 那种莫名的紧张。亡故的亲人,再也没有参与她后来的人生。可是她却想知道,如果爸爸陪她成长到如今,会满意现在的自己吗,会喜欢她爱着的人吗? ※※※ 墓园在城郊,春日已深,阳光正暖,可落在墓园大片的松树针叶间,却显得静谧。 谢芷默把鲜花放在墓前,轻轻地说着话:“爸,我来看你了。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没有来,这两天已经在好转了,你不用担心……” 她的侧影温和娴静,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良久,她才起身,看着一直沉默的聂子臣,问:“你不用说点什么吗?” 聂子臣之前没打扰她,这会儿才向前一步,说:“那你不要偷听。” 谢芷默没好气地笑了声:“谁要偷听你啊。这是我爸,你居然还要说悄悄话。” “不准?” 谢芷默轻哼一声:“勉强准了。”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她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看着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微微躬身,煞有介事地偏过头看她一眼,嘴唇勾了勾,仿佛在确认她没有偷听。 谢芷默刻意地昂了昂头以示不屑。 聂子臣这才笑着转过头去,薄嘴轻轻翕动,侧脸的轮廓半边映着日光,俊朗又美好。 谢芷默紧紧盯着,想从他的唇语读出些什么来,终究失败了,走的时候忿忿不平地瞪他:“你不要越级告状,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不要去扰我爸的清静。” 聂子臣洒然地笑:“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随意一圈,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腰上轻轻揉了把,声音低哑,“我满意得很。” 两人腻歪了一路,重新坐回车上,谢芷默的心情较来时轻松了不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爸爸的墓前走了一遭,却突然有了许多勇气,仿佛是来自父亲给予的信心。 她的心情也像是今天的阳光一般,明媚璀璨。 就连手机响起时的铃声,在她耳朵里都是雀跃的。 一条q~q留言推送,林隽给她传了一份文件,告诉她明笙对许亦淑事件准备走法律途径,至此准备好了材料,可能会涉及到谢芷默这一块,征求她的意见。他的措辞官方得体,让两人平白有一丝疏离感。 聂子臣看她捧着手机久无动静,边开着车边问:“怎么了,谁的消息?” “林隽……”她很诚实,和盘托出。 聂子臣听完她的叙述,不予置评,等着她说出她的决定。 她说:“其实这种官司打下来没意义的,网络这一块的法律不健全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明笙估计也是气昏头了,想告她们来图个痛快。其实哪怕成功了,问责也不重的,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来说不痛不痒,反而是我们这边花很多时间精力。” “所以?” “所以倒不是我和明笙的问题,是我不想再麻烦林隽了。” 聂子臣的态度模棱两可,趁着红灯倾身过来在她脸颊印了个吻:“你有主意就好。” ※※※ 谢芷默想和林隽约个时间出来谈谈,可他却说,正好他要去她家一趟,就不用约其他地点了。 谢芷默有些云里雾里,好几天没有回家,结果到得比林隽还晚。 林隽半靠在她家防盗门上,脚边还放着一个咖啡色的小猫窝,里面一只肥硕的折耳猫爬来爬去的乱蹭。 谢芷默有些惊喜:“未来?” 几个月没见,未来看她的眼神都冷淡了些。原本就是一只霸道萌喵,这会儿已经在用“请叫我女王大人”的眼神高贵冷艳地瞟着她。 谢芷默失笑:“看来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多谢你。” “没有。是我要谢它。”林隽也蹲下来,轻轻抚摸未来柔顺的绒毛,未来在他手下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他笑着说:“如果不是它,我都要不记得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了。” 谢芷默笑容一僵,起来找钥匙开门:“进来坐坐吧?” 林隽向后退了一步:“不了。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把未来还给你。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去b市工作,照顾不了它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听不出来,这其实是一次告别。 谢芷默一愣:“b市?” 她只知道林隽是b市的人,那里算是他的老家,可那只是个二三线城市,显然是不利于他这样的人发展的。 她把担忧说出来,林隽却洒脱地一笑:“人受了点伤害,总是习惯性想回家的。我回去一阵,说不定还会再出来,到时候回s市,或者去别的地方,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就像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伤心欲绝,喝醉了酒给他讲自己的初恋,难过地对他说:“林隽,我不相信偶像剧里那些十年二十年的等待,不相信谁有勇气背负着整个现实等一个人到白发苍苍的……” 那时她哭得满脸通红,给他讲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讲完一个老教授和初恋因文革分离的故事,她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湿热的,缓慢地,用浓重的鼻音说着醉话:“这样就算是好故事了吧?男女主角彼此相爱,即使终老时身边陪伴的是另一个人,为别人诞下子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到临死的时候想起最好的年纪里轰轰烈烈爱过的人,还是觉得他闪闪发亮得让人心如刀绞,还是美好得让人遗憾数十年也甘之如饴,还是让人觉得,多好啊,我居然背负着一整个他,一个人走完了一生。”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记不得了,好像是:“谢芷默,你怎么去当了摄影师?你应该去当个作家。” 她笑呵呵的,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连笑都醺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她对别人的痴傻,才慢慢生起了想要了解她的*。就像段誉对王语嫣,永远隔着一个她心心念念的慕容复。 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王语嫣,可是那个醉醺醺的影子,居然一点一滴,渗透进了他的心。 林隽佯装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膀:“不祝我前程似锦吗?” 谢芷默怔了片刻,才有些呆滞地笑:“祝啊,祝你飞黄腾达,一往无前。” “让你祝你就真祝,不挽留一下我?” “……” 林隽没再跟她说话,反倒是退后一步去跟未来打招呼:“再见了,小家伙。” 未来挤动着肥硕的身躯,想爬出猫窝去蹭他的手,喵呜了一声。 天长日久,生灵都有感情,不知等到他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这只小猫儿还能不能认出他,还有没有这样依赖的眼神? 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他用五年陪伴的人,也会慢慢走出心脏。 最后,他冲她笑了笑:“网上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你的想法呢?” 谢芷默说:“我想……还是不要了吧。网上的谣言一阵一阵的,这两天已经慢慢消退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的关注点跑去别的地方,也就没有人关心这事了。我知道真的打起官司有多麻烦,你都要走了,就不要再为我和明笙费力了。” 林隽仿佛早有预料,只是亲耳听了,才轻松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那样也好。”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还是那个潇洒的背影,隐入黄昏时分的斜晖里。 谁也没有话别。 ☆、第四十一章 未来不亲人,谢芷默把它送到聂子臣的公寓之后,它就躲进一切可以藏身的角落,偶尔怯生生又带点威胁地喵呜一声。 猫咪对新环境的适应需要时间,谢芷默耐心地一点一点跟它建立起信任,哄它出来。哄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未来从柜子底下探出一个头,房门突然打开,聂子臣回来了,未来机敏地缩回了脑袋,功亏一篑。 谢芷默泄气地埋怨他:“你晚一分钟回来也好啊!” 聂子臣扯开领带,屈膝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那只眼睛泛着蓝色光泽的毛团子:“你的猫?” “嗯。”谢芷默也有点懊恼。好歹她也是它的正牌主人,居然被自己家的猫这么嫌弃! 聂子臣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顶:“跟你蛮像的。” 谢芷默翻了个白眼:“那交给你了,你看上去比较有经验。” 于是她甩手回房查看邮件料理公事,把聂子臣留下跟未来对峙。 聂子臣去碗柜里挑了个奶白色形状圆润的碗倒了鲜奶,放在离柜子不远的墙边,轻轻敲了两下。未来一开始不理他,等他把碗留在原处,自己推到几米外倚墙看着,它才松懈了些,慢吞吞探出小半个脑袋,毛乎乎的一张脸像只怕人的小松鼠,警觉地盯着他。 聂子臣一有动静,它就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他突然来了兴致,蹲下来跟它四目相对,笑道:“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未来:“喵——” “真的?” “喵——” 聂子臣解开衬衣的袖扣,撩上去露出健劲有力的小臂,向它伸过去:“想不想咬我一口?” 未来又向后缩了缩,琥珀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的手腕不放,仿佛真的跃跃欲试。 谢芷默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出来正好撞见这场面,简直想过去踹他一脚。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过去把他的手收回去:“你有病啊……” 聂子臣笑得又痞又贱,问她:“你家猫有没有打过狂犬疫苗?” “……没有吧?” “好像传染给我了。”他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颈上轻咬一口,“治不治?” “你放开我……”谢芷默脖子上温温麻麻的,感觉不到疼,耳根却腾地红了,“放开啊,未来看着呢……” “那就让它看着。” 他的手掌慢慢不规矩起来,下巴搁在她肩上,贪婪地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谢芷默全身紧绷着,一开始还弄不明白他突然的粘腻,久而久之察觉到一丝酸味,笑道:“你幼稚不幼稚啊?” 他声音低哑:“你可以试试看。” 谢芷默被横抱着往卧室走的时候,脸红得都能滴出血,喊他停下,结果他抱着她抵上墙:“在这里?” “……!” 幸好他知道她脸皮薄,把她放上床的时候在她耳边道:“你还是以前比较……主动。” 谢芷默羞惭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少不更事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心情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隐隐预见到分离的时候,把这种事当成纪念品,装作醉酒逼他就范。结果还真是,惨痛的纪念品。 谢芷默居家只穿了一条针织裙,宽松的领子轻轻一拨就露出胸前大片雪白,和胸衣美好的轮廓。她喘息着止住他的手,引来他一声询问。 “嗯?” 谢芷默覆着他的手,蕴着丝赧然的笑音:“让我来。” 她攀上他的领口,一颗颗扣子解开,剥离衬衣的束缚,手指滑过他紧绷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理,匀称的肌肉……她放肆地描摹这一切,像在和回忆里的景象对比。 聂子臣埋头轻嗅她怀中香,闷笑:“胆子大了。” 他滚烫的掌心沿着她的腰线抚下去,除去阻碍,干燥的手心慢慢滑入大腿内侧,微痒又敏感,在格外细腻的那片肌肤上揉弄着,却迟迟不前进。谢芷默无意识地前蹭了几分,他的长指有意无意地勾到一处濡湿,坏心地伸舌尖舔了下指背。 谢芷默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夹起双腿,恰好勾住他的窄腰。她能触碰到他呼之欲出的*,这具温热的身体下勃发的力量。最亲密的时刻,她接纳他,从他浸染□□的眼眸里译出他的每一分隐忍和欲念,相同频率的喘息句读彼此的渴望与真心。 沉沉浮浮里,她追忆起许多难以回首的痛楚和曾经的一场宿醉。那是个极寒的冬夜,彼此的身体是唯一的炭火,焦渴地取暖,仿佛爱欲是天地间最后的热量。梦醒时他问过她:“后不后悔?” 现在她终于有资格回答。 也许会后悔吧,可她连后悔都不怕。 现实与回忆交缠在一块儿,浑浑噩噩,让她分不出真假。 *初歇时分,两具身体相拥着,谢芷默突然问:“你在我爸墓前说了什么?” 聂子臣含着她的耳垂逗弄:“真想知道?” “嗯。” 他的神情总算严肃了些,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谢芷默半推半就地送上唇,两副嘴唇相贴,连呼吸都是彼此的味道。聂子臣吮着她的舌尖不尽兴,谢芷默面上发烫,急着推了推他:“说呀——” 聂子臣笑了笑,俊脸闪过一丝邪气,在她耳边哑着嗓轻呵一口气:“喵——” ※※※ 转眼到了谢芷默约定好去秦家的日子。她心里竟然不觉得紧张或者期待,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因为在想象中构建过太多回,真正实现的时候反而没有预料中的惊心动魄。 她只跟明笙一个人报告了行程,后者这会儿对她也只有鼓励,亲切地表示:“要是碾不死秦沐那个小贱人,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司机把车开在幽静的路上,谢芷默闲闲靠着聂子臣的肩,问他:“听说小栀他妈妈也会来。她好像很年轻……我喊她什么好?” “容姨。” “你这么喊?” “嗯。” 谢芷默有些惊讶:“你认秦穆河当养父,却喊他的遗孀叫容姨?” “她嫁给秦穆河的时候,我在国外念书,直到秦穆河出事之后我才回来,那之后她就回德国了,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等于是认一个陌生女人当长辈。” 他给她细讲容姨的身份,德国华裔,生于一个显赫家族,嫁进秦家等同于政治联姻。秦穆河身后留下的秦氏股份中,百分之四十给了聂子臣,另百分之六十留给了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秦子栀,由聂子臣代理,替守住他爸留下的遗产。 在这个过程里,容姨非但起不到对的保护作用,还必须避嫌。秦穆阳对这份遗产虎视眈眈,不容许成长起来掌权的同时,更加防备容姨背后的家族插手。所以这些年容姨一直在国外,七年来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讲完又怕她听着觉得枯燥,问她:“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还好。”他已经用最简洁的方式让她能够理清了,谢芷默诚实地垂眸,“大概能记住,但还是没有概念,估计等下见了秦穆阳就好了。” 她仰头问他:“秦穆阳是不是很讨厌你?” 听起来明知故问的问句,可他能从她的眼底看到的全是关切。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秦穆阳对他和颇为“照顾”,利用秦家只手通天的影响力,把他就职的范围限制在秦氏的企业。因此他的职位永远只能是秦氏的一份闲差,空有壳子,享有高薪,实则任何实质性内容都触碰不到,像是一条被圈禁在秦氏的寄生虫。 刚刚念完学位的人初涉社会血气方刚,就被折去了未来的一切可能,当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一辈子受秦穆阳的掌控,消磨锐气,秦氏的实权才是牢牢地掌握在秦穆阳一支的手里。就算他能够甘心接受这样命运的安排,却也不能放任未来也遭受同样的待遇。 聂子臣轻描淡写地笑:“讨厌我的人不是一直很多,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他俯下了身,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似的,在她耳边附了一声什么,轻轻的教人听不清。 可是谢芷默听明白了,那是一声极低的猫叫,他昨晚反反复复地学着未来的样子,属于猫科动物的乖腻和侵犯欲,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她的神经。 谢芷默果然一下就忘了自己先前在担心什么,羞惭地别过脸不说话了。 林荫小道渐而幽僻,远处映出一扇漆黑的镂空大门,隐隐能望见一条直道从大门向里,通向一片中式私宅,外表是明清院落白体黑瓦的古韵,形制却是西式的联排别墅。 秦家大院。 ☆、第42章 【番外】林隽(上) 在林隽的记忆里,谢芷默的身边好像一个流水的营盘,路过着各式各样的相亲男,却没有谁停留过。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个传统、乃至世俗的妈妈,觉得女孩子过了二十三四岁不结婚是一大罪过。 他嗤之以鼻,问她:“你就这样逆来顺受,来者不拒?” 谢芷默的态度淡然得仿佛事不关己:“没关系啊,反正也没有喜欢的人,试试看说不定会有合适的呢。” 他嘲笑她的心态像三十岁的女人。 而确实,她的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合适的”。不是外形差强人意,就是性格不合,甚至还有性取向不合的。 譬如她最后一次去相亲,对方叫方焱,约她在酒吧见面。谢芷默不怎么混迹夜店,一个人跟陌生男子出去,也不知道担心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赴约了。倒是林隽没放下心,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听了一段壁角。 结果方焱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公然表示自己其实有一个男朋友,来相亲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催婚。从林隽的角度看不清谢芷默当时的表情,只见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喝酒,喝茶一般的细致,竟没有多大反应。 方焱是个珠宝设计师,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黑色戒指,小指上还纹了一枚。戴着的那个是他自己设计的,他说这是他的婚戒,另一枚在他男朋友手上。 谢芷默嗤笑:“你还说要跟我形婚呢,那我们的婚戒戴在哪里?” 方焱啧了一声:“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吗?我能真去祸害女同胞吗?”谴责她不上道的同时还不忘搔首弄姿,一张俊脸怎么看怎么娘炮。 谢芷默笑着喝酒,用眼神指了指他手指上的纹身:“那这一枚呢?” 方焱收起笑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叫,过去。” 谢芷默神情静静的没反应,方焱眉峰一挑:“你没有过去吗?” 怎么会没有。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是林隽知道,她的那个“过去”。那个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她这样素淡到古板的人会经历的那种“过去”。 她有时候兴致好,会跟他聊关于那个人的许多事,都是学生时代的琐事,或欢喜或哀伤。可是无论讲的是什么样的事,只要提起那个人,她的眼睛里总是格外有神采,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个名字而鲜亮了起来——聂子臣。 在说完故事的时候,她会稍加掩饰,自嘲一般地说:“年轻时候多好啊,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都能伤心得肝肠寸断。可就是年轻时的这么一点小事,那时的哀愁,就这么记了一辈子。” 她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总是像个诗人,或者文学家。 林隽还是对她嗤之以鼻,一如对那些在她的世界里打马而过的众多相亲男一般,不吝惜自己的揶揄,开玩笑说原来她喜欢的类型是痞子混混。 可她倒是认真,据理力争:“不是混混,是无业游民。你看,人家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是无业游民,可我直到二十七岁还是无业游民。说起来他还比我强些。” 她被亲戚长辈嫌弃久了,总把自己“自由摄影师”这个职业等同于“无业游民”来自嘲。 林隽总能精准地挑出一句话里的错漏:“你怎么知道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不是无业游民?” 谢芷默当然沉默。 可是有时候,她的沉默无比雄辩,坚定得让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他知道,这个人跟那些流水一般路过她生命的相亲男们,是不一样的。 他总觉得,她过尽千帆,只有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只有面对这个只存在在她口中的人物,他总是折戟沉沙,明白驻扎在她身边,其实远远比不过驻扎在她心里的人。 但他总是很有耐心。有一种,在面对一件纷繁复杂的罪案时,沉着冷静地等着真相浮出水面的那种耐心。他相信时间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消磨一切。 所以他不露声色,在她再一次相亲失败,跟他哭笑不得地说她妈妈让她见的相亲男居然是个gay的时候,他能风轻云淡地给她补上一刀:“你选男人的眼光真是很有问题。上次那个骨科医生,白衣天使,多出淤泥而不染的职业,最后还不是把你甩了?” 结果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别人辩解,仿佛所有的错都是她自己的:“那是因为我做旅行摄影,还混迹时尚圈,他妈妈觉得我不安于室。” “不安于室。”林隽呵的一声笑,“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个摄影师么?追你的时候觉得你文艺、特别,被迷得三迷五道的,要谈婚论嫁了就说你不安于室,当初哪去了?” 谢芷默还是那一脸分不清敌我是非的温吞,举手投降:“林隽,你是律师,我说不过你……” 林隽气得想笑:“你知道我最讨厌律师这个职业什么吗?就是我不论跟人吵架还是讲道理,对方一说出你这句话,我就无言以对。” 不仅是这样。 他有从别人粉饰得光鲜美好的话语里挑出刺来的本能,能够一针见血地看见别人的虚伪面具下隐藏的自私、怯懦、妒忌。也许是职业使然,他惯于看见人的罪念。 可是谢芷默不一样。 她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论别人给她施加什么,她都习惯性地接纳。她不为自己争辩,有一种近乎无为而治的淡泊,仿佛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任何的“*”。 甚至说起受过的情伤,她的说辞都是这样的:“你看,我的人生这么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的不幸。所以我怎么敢这么贪心,还想要幸福圆满呢。” 有些人遭受一点点挫折,就会觉得上天不公,人生何其不幸。可是她不一样,自幼丧父,长大后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狠狠吃了亏。可她一直觉得拥有一个疼自己的妈妈就已经足够美满幸福,连遇到这么混帐的恋人,只要有过美好的回忆,都是上天的恩赐。 她像是活在阳光里的向日葵,看不见这世界的阴面。 所以他会习惯性地,把心里美好的部分分割出来,做她的养料。 久而久之,连他都不那么刻薄了,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她的这一套简单纯良到让人怒其不争的世界观。 以至于有一天,他也能熟练地用这一套世界观为她辩护。 方焱约谢芷默出去飞~叶~子玩,被她拒绝之后嘲笑她古板落后,讥讽地问她:“胆子就这点啊,你真的成年了吗,美女?这么玩不起,还真是妈妈的乖乖女。” 谢芷默脸色发沉,却一个字都不反驳。 习惯于在唇枪舌剑下谋生活的人,最看不惯她这个嘴拙又不爱争论的模样。于是林隽再怎么告诫自己要忍耐,还是忍不住为她说话,挺身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对方焱笑:“胆子大不代表不计后果。她不敢顶撞她妈,因为她觉得违抗亲人不是聪明,是无情。她重感情,爱她妈,玩不起,如果有哪里让你不适应,麻烦你离她远一点。” 但谢芷默一点都没有反驳的快感,反而觉得窘迫,懊丧地问他:“我是不是特别无趣啊?”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己肯定自己:“你不要否认。我确实挺无趣的,方焱说得也有道理。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只是点头之交,就让他那么觉得好了。” 林隽连生气都觉得无力,虚虚地浮着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究竟是淡泊还是蠢。” 谢芷默连这个问题都不见得在乎,笑呵呵地说:“是蠢。” 世上好像根本没有她在乎的,甚至在乎到想要据理力争的东西。 可是他知道,是有的。 那是在他们常去的日式料理餐厅,谢芷默不甘地咬着牙,摊出一只手,执著地对那个人说:“银行账号拿来,我把钱给你划过去。” 她一向不拘小节,对钱财上更加豁达潇洒,赚一笔就爱大肆请客,如果有人送了她礼物之类,她也不会拘于人情债,总是想着反正总有一天会还回去的,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而林隽替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也很少郑重其事地道谢,只是会在事后用熟络又轻松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还上。她说,这样才不算见外。 按照她的性格,故人替她付一顿饭钱,她是不会推脱的。 可是她偏偏对聂子臣执著,连一分钱都不想欠他,一星半点的瓜葛都不想有。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一定要一刀两断的执著,必须老死不相往来的倔强,反而切切实实地证明了,这个人在她心里有多不一样。 这是他们暌违五年的重逢。 他其实也一起等了五年,只为了在这时候问问她,死心了吗? 答案昭然若揭。 也为了在这时候能够问问自己,死心了吗? 他不清楚答案。 ☆、第四十二章 进秦家的过程远没有谢芷默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聂子臣到得很早,秦穆阳并不在家中,偌大的宅子只有园艺工修剪草坪,植物微涩的清香浮动在空气中,有种空旷的冷清。 聂子臣带着她进门,大门在身后关上。谢芷默仰头看了眼中空式的棕色大厅:“怎么来得这么早?” 本来今天就不是会客,只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简单吃个便餐罢了,主人家自己回来,并没有让人迎接的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让你先熟悉一下。” 谢芷默随着盘阶而上的楼梯进到他年少时居住的地方,从卧室往里,书房旁边是一间锁着的房间。她对他所有的隐秘都有着极大的探究欲,全写在眼底。聂子臣大方地进书房,在抽屉里找来钥匙,修长的手指捏着金色的钥匙环,声音带丝诱引:“想进去?” 他那眼神,仿佛里面会出现一间电影里别具一格的“游戏室”一般。 谢芷默直接抢下钥匙打开。 迎面而来一股油墨和书卷经年未打理后的陈旧气息。房间两面墙壁以磨砂玻璃替代,自内往外望,是秦家庭院生机盎然的景致,晴暖的阳光透进来,挟藏绿意的温暖,而从外围却望不到里面,保证了隐秘性。 玻璃墙边,驾着许久未被使用过的木架,上头还铺着白纸,蒙了一层若不碰触很难意识到的细灰。脚边是卷成轴的画纸,从边角隐约透出上面的色泽,旁边零散着调色盘,丙烯颜料,和长短不一的画笔。 走进去再回身,才能看见里侧的墙上挂着的画卷。落款都已经是多年以前,少年的笔触,色彩鲜明离经叛道,却总是蓊郁葱翠。 那是一个陌生的,却恣情肆意的少年。 谢芷默仰头惊叹:“这些都是你画的?” 答案不言而喻。 谢芷默来回踱步,看着那些画作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闪亮:“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竟然还是个美术生么。”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秦穆河还健在甚至还没有出生,他还没有出国。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需要面对任何的现实问题。 聂子臣在玻璃墙边的高脚凳上落座,动作熟稔地铺开一张崭新的画纸,指隙夹一支美术铅笔:“你别动。” 他找准了位置,斜着铅笔开始描摹。谢芷默真不敢动了,愣愣地站在墙边,连眼珠子的移动都觉得很不自在:“你不能等我找个舒服的姿势么……” 他半边脸隐没在玻璃折射的清光里,连邪气的笑都显得清透,描下一个大概的轮廓,才说:“现在也可以动,角度不要变就好。这个姿势也不错,你累的话可以靠一下墙。” 谢芷默真小心翼翼地往墙边挨了挨,表情都僵硬了:“姿势哪里不错啊,不就是站着吗?” “你这个侧脸很好看,尤其是站在这面墙前。” 她身后是一丛用色诡谲的画中花,对比鲜明的黄与蓝,她一身素裙站在中间,像画中仙子。只可惜时间不够,只能描下线条。 安静着过了好一会儿,谢芷默放轻松了些,打趣地说:“还是我们搞摄影的比较方便,架好三脚架拍就好了,你们搞美术的就是费工夫。我腿都酸了。” 她表情写满“隔行如隔山”,开着玩笑,神采更加灵动。 这些转瞬即逝的神情,细微的动作,风过时发丝的轻动,都一丝不差地落在他眼底。影像确实有天生的优质,能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丰富细节。可是对他来说,这样缓慢的成画过程也是享受,他愿意一笔一划地记录下她的所有。 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可还是架不住彼此都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家,这两个字代表着马上会遭遇的一切。 谢芷默不忍心破坏此刻的安宁,忍了又忍,却还是不能免俗地问出心中所想:“如果秦穆阳真的决定对付你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我交出秦氏的股份。” “那呢?” “他会拿这个做威胁。其实无所谓,只要我有转让秦氏股份的诚意,他就没有必要动干戈。” 铅笔接触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平稳又笃定。 谢芷默皱了皱眉:“……可是,你没有转让的打算吧?” “嗯,没有。”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眼神完全专注在画上,极偶尔才会抬头看她一眼,仿佛一切都已经成竹在心。这些复杂的利益纠葛在他口中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谢芷默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沙,沙。 空旷的画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他锋厉的眉目融在清亮的光里,眼角弯了弯:“好。” ※※※ 一顿晚饭用得很是融洽,秦穆阳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叔父,进度有度地询问一些谢芷默的事,却也不多问,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如何坐在餐桌对面,一反常态地规矩,又成了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傲慢的小正太,只是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总有心事的模样。 他身边坐着的是容姨。颇有异国风情的一个女人,即便人到中年也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装束,妆容把原本就保养得极佳的肌肤衬得气色更好,乍一看绝对猜不到她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母子两个的座位虽然相邻,却像陌生人一样谁也不跟对方说话。仿佛遵循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其实从眼色间便可以看出疏离。 有这么一对怪异的母子在餐桌上,聂子臣这边反而不是焦点了。 一顿晚餐吃到末尾,突然有人甩门进来。 秦沐还是一身皮裙装束,没好气地往这边投来一眼,冷冷甩了挎包往楼梯走。 秦穆阳喊住她:“站住。” 秦沐被亲爹当众下了面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走。 秦穆阳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小沐,过来跟你容姨问好。” 秦沐咬着唇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勉强地向容姨挤出个笑:“容姨好。” 容姨笑容优雅,只是美人迟暮,微笑时眼角会有几道遮不住的细纹:“小沐长大了,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 秦沐扯扯嘴角,不敢对她不恭敬,更加不敢在秦穆阳面前发脾气,忍得脊背都僵直,斜睨着眼不去看聂子臣和谢芷默的方向。 她随便展了个毫无诚意的笑,笑意转瞬即无,对秦穆阳说:“我在外面吃过了,先上去了。” 说着就要上楼梯。 秦穆阳再次叫住她,这回声音里隐有了怒气:“站住。” “爸!” “你给我过来。” 秦沐极不情愿地挨过去,这回彻底发作,挪开椅子时发出尖利的一声响。她心里自然料得到秦穆阳急着喊她回来吃这一顿家宴是想做什么,回来的路上就冲人发了一通脾气。她当然知道她之前做的事虽然是无心,但是结果实在是太过恶劣,以至于连她自己也一直在懊丧。可是要让她对谢芷默说抱歉的话,她真说不出口。 秦穆阳一张口,果然就是:“秦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敢做不敢当了?” 谢芷默看这个架势也知道所为何事。她虽然依旧不喜欢秦沐,但也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悄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聂子臣的衣袖让他打圆场。 可是聂子臣一点打圆场的意思都没有,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反握她的手让她安心。 秦沐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眼神更加暴怒,说:“我做什么了?人家自己干的好事被我知道了,还不能揭穿了?我又不是污蔑她!” 谢芷默的手陡然收紧。 聂子臣不明白她为什么紧张,想握住她的手宽慰她,她却先把手收了回去,攥紧了拳头。只是几秒的时间里,她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 谢芷默霍地站起身,语气是克制万分的平静:“秦沐。” 秦沐斜坐在椅子上,一副轻蔑的样子,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站起来喊住自己,回头看她时底气莫名地泄了几分。 谢芷默俯身问:“能跟你谈谈么?” 她说完直接看向秦穆阳去征询,期间目光滑过和容姨一张小脸写满了惊疑,容姨的神情始终寡淡,总是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可对她却有几分若隐若现的探究欲。 秦穆阳点头默许。 谢芷默起身借一步说话,秦沐倒是爽快,愤愤离座去花园。 两个人一前一后差了一大截,秦沐的趾高气扬反而衬得她气定神闲。 夜晚的秦家庭院只有白色的路灯,设计好的灯光角度打在草坪上,光影交错,朦胧又规整的美。 秦沐猛地转身,跟她对峙。 她以为她会气愤地诘问她为什么要去伤害她妈妈。但是谢芷默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年长几岁的女人对后生的惜悯,笑了笑,说:“你喜欢聂子臣,对不对?” ☆、第四十三章 谢芷默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年长几岁的女人对后生的惜悯,笑了笑,说:“你喜欢聂子臣,对不对?” 秦沐骤然被捅破心事,有一瞬的慌张,但还是骄傲地还击:“那又怎么样?” “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用。”秦沐冷笑一声打断她,“我没工夫听你讲。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我理解不了他喜欢你什么,所以你也不用讲你们的恩爱故事给我听。” 谢芷默很有耐心地靠上墙,夜里的墙壁有些凉,但她的心是一片平和:“是关于你手上那张诊断书的。” 不等她反应,谢芷默轻描淡写地开始讲:“那个孩子,是他的。” 秦沐猛地一怔。 “你觉得没有女人会有你们秦家人的孩子还傻到把它打掉对不对?”谢芷默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你的思考方式了,你只会用一种逻辑去想任何事情。你活在‘秦家’这两个闪闪发光的字下面,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来求着你们分一杯羹,大概从来不知道‘卑微’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可是她不一样。 “我知道‘卑微’是什么样子的感觉,不是因为我爱上的这个人,有多大的财富或者地位,更加无关于他的出生和背景。而是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所以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哪怕他被所有人贬得一文不值,在我眼里他还是发着光。” 谢芷默顿了顿,才说:“可是,那是二十岁出头时候的我了。” “那时候的我愿意倾其所有,所以几乎是孤注一掷地,觉得哪怕要分开也要留下些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可以。” 秦沐只觉得千头万绪,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全都化成了夜风吹不散的烦躁:“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我又不是来跟你比谁更伟大。” “嗯。所以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她慢慢地说,不骄不躁,“我发现如果你要真的跟一个人在一起,首先就不能是卑微的。如果你习惯顾影自怜地自己承受,其实只是因为你对那个人没有信心。如果你连问他要多一点的在乎都不敢,那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认定他给你的爱远不及你给的多。这样子不对等的爱,年轻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残酷又美好,可是老了就不一样了。你渴望一个家一个安定的生活的时候,会觉得忍受不了。” “可能有点说教了。”谢芷默轻松地耸了下肩,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如果你连喜欢这件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 她说完这些,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好像谈话的对象并不是秦沐或者特定的哪个人,只是她自己罢了。 曾经的自己,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敢要,爱得战战兢兢的自己。 现在她学会了自然地在这个人身边,虽然依旧拥有想要为他付出一切的冲动,但却也明白什么叫享有。 ※※※ 谢芷默回到屋内的时候,饭局已经散了。她去卧室找聂子臣,却只见到一个人趴在软垫子上打游戏。 她俯身过去问:“你妈妈呢?” 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黯淡:“在隔壁屋,和子臣哥哥说话。” 他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永远端庄优雅,永远只和有利益来往的人说话。 谢芷默拍拍的脑袋,结果聂子臣出现在了门口,向他招了招手:“小栀,你妈妈让你过去。” 一脸迷茫不能置信的模样:“妈妈让我过去?” “嗯。”聂子臣很认真地向他确认这件事。 放下游戏机直奔容姨的卧房,谢芷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雀跃的样子。看着那欢欢乐乐的背影,心头居然泛起许多心酸来。 聂子臣过来搂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倾下来,带着她一起倒上松软的床:“怎么去了这么久,跟秦沐有那么多话好说?” “是啊。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呢。” 聂子臣以为她是说玩笑话,笑着在她耳边呵气:“有什么话,不如跟我说。” “好多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居然有些快意,“到时候会好好跟你说、一、说、的。” 她说着说着就一字一顿起来,平白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如临大敌。 聂子臣皱着眉把她抱起来:“什么事?” 谢芷默笑着起来,侧身拐进那间画室,问他:“之前急着去吃饭,你画好了没有呀?”她说着便自己探身去看。那些线条勾勒出来的图景,简单的灰色,却真的栩栩如生。先前在画的时候明明觉得他没看自己几眼,可是画纸上呈现出来的她,在每一个细节处都让她自己觉得熟悉。 聂子臣有种被审查一般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初学时的场面,摸摸鼻梁说:“生疏了。” 谢芷默却摇了摇头,走过来踮脚在他下颌亲了一下,眼睛透过他的肩膀看他身后的一幅幅画作:“这一幅也要挂起来么,留在这里?” “不了。”他伸手揽着她,“这里的所有东西马上都要搬走。” “……你要搬离这里?” “嗯,再也不回来了。”他一指撩着她额前的鬓发,低喃,“你喜欢这里?” 谢芷默当然摇头。 这里有他很多年少时生活的痕迹,可是大环境太过压抑,并不属于他,她自然也不会喜欢。只是不明白这个决定的突然,这么快脱离秦家,跟秦穆阳决裂,岂不是等于向秦穆阳宣战?现在会是一个好的时机吗? ※※※ 但搬离的决定已经做出,很快就付出实践。 几天后,聂子臣留在秦宅的少量私人物品都被搬运到了公寓里,其中便包括那幅素描画。其实他的态度并不珍重,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拘泥于这幅随意之作。毕竟时间紧促,很多地方在他眼里都觉得潦草。 但耐不过谢芷默是个外行,觉得第一次的画最有意义,不仅收了下来,公寓里没地方放,她直接搬回了自己家。 许多潦草的人事,不在于它有多精致,而在于那些潦草却温柔的心境,所以才动人。 她甚至还拍了一张发上微博,问像不像本人。底下一群眼尖的粉丝从那龙飞凤舞的签名落款上分辨出了画师是谁,纷纷咆哮“芷默大大半个月不更博,一更博又是新一轮虐狗活动!”“我关注的真的是个摄影主页吗为什么每天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一脸?”“女神你开心就好。”…… 这些细小的甜蜜和感动,甚至盖过了她对聂子臣脱离秦家今后境况的担忧。 而聂子臣也和她忧心的一样,开始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忙于工作。她帮不上忙,便很少去询问,只跟他说一些轻松的事,希望能有所缓解。 与此同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在《COSTUME》任职满这个月,就已经过了试用期,可以转正成为《COSTUME》的正式员工。可是她拍完手头的两套片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放弃了跟《COSTUME》的进一步合作。 明笙这时已经进驻《COSTUME》当签约模特,凭借着高颜值高表现力高可塑性的强大硬实力,俨然有成为新的当家花旦的趋势。许亦淑事件给她造成的不良影响告一段落,反而让微博以外更多的人对“明笙”这个网络走红的模特名字有所耳闻,间接提升了她的知名度。 她事业蒸蒸日上,忙得不可开交,过了挺久才发现身边的朋友都变了模样。刚送走林隽,又听说了谢芷默放弃和《COSTUME》续约的消息,惊异地来找她吃饭:“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还等着你来拍我呢。你这是婚期将近要当全职太太的节奏了么?” 谢芷默哭笑不得:“哪可能。” 秦家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她就不可能考虑这件事。更何况她最近手头最忙碌的事是照顾刚刚出院回家疗养的谢母,并徐徐图之让她接受自己辞职的这个消息。 谢母的态度没有从前那么强硬,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只是隐隐地忧心,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个稳定工作,不交三险一金,现在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以后就知道厉害了。” 谢芷默都已经先斩后奏了,听唠叨的时候当然只能不说话。 谢母叹一口气:“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妈妈老了,管不动你了。” 谢芷默点头答应。 在她也老去之前,这也许是她为了一辈子这么长的时光,做的最后一次抉择了吧。 ☆、第四十四章 谢芷默在微博上发出公告,表示可以承接私拍,但是数量有限,注重质量不重数量。她走红之后就很少再接这些散单,来邀片的人多如牛毛,甚至有些不惜自掏旅费飞来s市约她的片子。 谢芷默生怕其中混入一些以约片为名实则窥探八卦*的人,接的很谨慎,对顾客资料审核得极其仔细,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一对情侣,约了周末拍写真照。 聂子臣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人在s市且没有工作,结果谢芷默大清早就扛着器材在联络工作团队。他睡眼惺忪伸出胳膊去把她拽下来:“不能推迟一天么?” 谢芷默已经穿戴齐整,立刻就要出门的样子,俯身下来亲吻他的额头:“人家特地飞来s市找我约片子的,信誉问题,推掉的话以后谁还敢找我约?” 聂子臣一开始还有让她赋闲的想法,后来看她乐在其中也只能作罢,改问:“还有多久要出门?” 谢芷默抬腕看了眼表:“最多十五分钟,一定要走了。” 他立刻坐起来,无奈地说:“等我,给你当免费司机。” 结果谢芷默还不乐意,皱皱眉说:“早说啊。”然后拿起手机打给小柔,让她们先带着器械直接去拍摄地点,不用来接她了。放下手机埋怨他,“小柔本来都已经出发了,我这么出尔反尔,又要被她说了。” “你是她助理还是她是你助理?” “工作性质不一样好吗,团队工作,助理只是个分工而已,你以为我是使唤人家的?” 两个人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争着,聂子臣已经扣上了衬衣扣子,过来侧头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万分无辜地说:“对,你就只能使唤我。” 谢芷默戴着银色腕表的手轻飘飘拍了拍他的后颈:“乖,还有十分钟,出不了门就不使唤你了。” 回报她的是某人在她脖子上狠狠吮了一口。 于是她一路都在不停扯过领子遮掩侧颈的红痕,但这会儿已是暮春,今天天气又格外晴朗,她穿的是一件开衫,里面的衬衣领只作装饰用,谢芷默对着后视镜拉来拉去,还是遮不住。 驾驶座上的人不怀好意地笑。 谢芷默气得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小柔眼睛多尖啊,这孩子最近业余还在网上连载各种小言,一直说要拿我当原形,被她看到估计要变成她的素材了。” “那就让她写。”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侧身过来,目光流转间颇有几分再提供几个素材的意思。 但终究没有再玩闹。谢芷默一回头看见他眼周的青黑,肃容皱起眉:“你最近都没休息好,今天应该在家睡会儿的。” 何止是没有休息好,他那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平时就算工作再忙也会坚持晨跑,看不出什么倦色。只有最近风雨欲来,他经常各地飞,机场起落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多,被时差磨得疲惫不堪。 红灯跳过短暂的黄灯,转了绿。车子重新启动,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只是有些微的柔和情绪:“心疼我?” 谢芷默不敢打搅他开车,很谨慎地趴在仪表台上歪着头看他,反问一句:“不心疼你心疼谁。” 说话间拍摄地点的公园也到了,小柔她们的商务车就停在前方,靠在车门边的小周已经挥手向这边打招呼。聂子臣只瞥了一眼,停下车来把她拽过来抱进怀里:“心疼我还不陪我?” “陪啊,等我这边工作结束,陪你吃饭好不好。” “午饭?” 谢芷默有些怯怯然:“……中午估计结束不了,你要过来一起吃工作餐吗?” 这个情况连提议都算不上,她直接在心里否决了,已经准备好定下晚餐时间。结果他先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她这边给她开门:“你在想什么?来都来了,当然要看你工作。” 谢芷默看着前方不远处小柔她们已经等急了却不敢来叫人的模样,有点发懵:“你在这边做什么呀,我们会不停换地方的,拍摄过程又长又枯燥,你会无聊的,还不如好好休息。” 他的态度却很坚决,挑挑眉说:“这就是我的休息。” 于是两个人一起往工作团队的方向走,小柔先假装埋怨地说:“迟到十分钟,不像是默大你的风格欸~”又很鄙夷地看着两人始终牵着的手,“工作还带家属!啧啧啧。” 谢芷默已经懒于应付,别过脸向聂子臣投去一个“我就说会这样吧”的眼神。 回应她的是一双璀璨的笑眸。背后公园葱绿的草坪和树影,晴天的阳光投入其中,仿佛能嗅到沁人的清气。 幸好约片的顾客也姗姗来迟。 要拍的是一对刚刚毕业领证的大学生情侣,大众的青春片因为主角的青春甜蜜都灵动了起来。男女双方都很配合,性格也很开朗,一上午相处下来跟整个工作团队都熟络起来,在拍摄间隙互开玩笑。 休息的时候,女生提着长裙来找谢芷默:“我是你很多年的粉丝了!追你第一个系列的时候我才上高中,当时很梦想找一个人陪我像你那样去旅行,拍照片的!”然后又假装呜咽起来,“嘤嘤嘤但是最后找了个手残星人。我们两个去故宫拍照片,我都不能从照片能找到我自己。” 谢芷默被她的悲惨故事逗笑了:“那是故宫游客太多吧?可以去开阔一点的地方,心情比较放松,山水多的地方随手拍出来的照片也会好看。” 女生还是一脸悲愤:“默大你是摄影师,你不懂这种男朋友拥有把女朋友颜值拍低五分技能的痛!” 结果背后相机快门声响起,两个女孩子的笑脸都被记录了下来。 谢芷默没好气地拿手遮了镜头,忿忿看着聂子臣:“你拿我的相机在做什么!”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入镜,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的摄影技术也是个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水平。 刚才还在诉苦的女生在背后欢畅地笑,谢芷默脸上有些窘迫,过去教训他:“帮不上忙还添乱!” “哪里添乱了?这不是在帮你拍工作花絮照。”他看了眼取景框,“我水平也没有很差吧?” 谢芷默直接夺过他的手机,调出很久以前那张在藏区的偷拍照:“还说没有很差!你这么多年看着这么一张偷拍照,真的还记得我本来长什么样么……” 对她这种混迹摄影圈的人来说,拥有这么一张从构图到像素都渣到不能忍受,特别是脸被拍得又模糊又扭曲的照片,简直戳爆了她的愤怒值。但是刚知道的时候又不好发作,这会儿正好借这个机会爆发了出来。 她这个在心里偷偷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的毛病真是数年如一日。 聂子臣好笑地又调出手机相机拍下她气鼓鼓的脸,等她过来争抢着要删除,才把她牢牢扣住,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的样子不需要照片来帮助记忆。” 谢芷默愣着神忘了挣脱,反倒是后面那个女生用自己手机拍下了他们俩的模样,跟小柔分享着画面,一边笑着说:“默大跟家属好有爱,我以后要拍婚纱照的时候能不能再来约默大帮忙拍呀?” 小柔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默大跟家属秀恩爱我们都习惯啦。我觉得你能约到默大的片子已经很不容易了,等你要拍婚纱照的时候,默大说不定已经退隐了。” “啊?为什么啊?”女生一脸惋惜。 小柔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如胶似漆的两人:“因为家属君超霸道!你快来跟我微博互粉,我这里有很多他们的料可以给你看……” 于是小柔的八卦课堂又多了一位听众。 谢芷默已经对这种背后的编排视若无睹了,拍拍手进入工作。一上午的流程很紧凑,中午出乎意外地恰好能结束,谢芷默做东请整个团队吃了公园餐厅的午餐。下午一行人都散开,谢芷默问聂子臣的安排,他却坐在湖心岛的躺椅上懒得动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这里也不错。” 谢芷默静下心来,看着湖心平波,白色的鸽子在岸边的草坪上飞起,有小孩子在野餐,来来往往地互相追逐。 她会心一笑:“原来你喜欢这种生活?” 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到黄昏,身边只有树叶的轻动和水波的流转,好像可以一直坐到白头一般的,平静祥和的生活。 她仰头看着悠悠浮云:“等这边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想重新去一次新藏线。” 聂子臣用手机查阅着徐助理发的讯息,阖上眼说:“不用等事情过去。想去哪里都可以。” ☆、第四十五章 傍晚时分,谢芷默照例要回家陪谢母。聂子臣把她送到楼下,她解安全带下车时犹豫了一下,回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聂子臣问她:“怎么了?” 谢芷默神色踌躇,斟酌着措辞说:“都到这儿了,不上去坐坐么?”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到处能闻到饭食的味道。夏阿姨这时候也应该已经做完晚饭,净等着她回来陪谢母吃了。谢母出院后还没有跟聂子臣打过照面,这显然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聂子臣的神情变化了一下。谢芷默探究道:“怎么,不想来啊?” 他欣然应允,又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回来之前,有没有和你妈妈说,我会来?还有我这边,早知道要陪你去见你妈,怎么可以空手过来?” 谢芷默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繁文缛节,顿时也觉得自己这样搞突然袭击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犟嘴说:“赶早不如赶巧嘛。我妈又不是没见过你,该骂的都已经骂过了,这会儿总不至于再当面发作了。实在不行我现在发条短信过去咯?” 简直是一通胡搅蛮缠,显露出她明明没有道理却非常坚决的愿望。 她俯身狡黠地一笑:“再说了,只是上去坐坐,留不留你吃晚饭还要我妈决定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载着她去给谢母买礼品。谢芷默一路都很敷衍,给不出什么建设性建议,只是嗤笑他:“买什么不重要,重点是要快点回去。我妈等着我吃饭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聂子臣这会儿只能由她去,两个人回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才终于捡回良心替他整了整衣领,笑得极为促狭:“难得看见你不那么胸有成竹的时候。” 聂子臣恶狠狠看她一眼。 谢芷默轻笑了声:“其实,我也很紧张啊……所以想要弄得轻松一点,结果你这么郑重其事,搞得我也不自在了。” 谢母最近对她的行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是工作上还是感情上,对她的决定都放任了许多,才给了她把一切解决的信心。要不是这样,她还真的很难鼓起勇气面对这个问题。 两个人在大厅说着话,楼道里走下来谢芷默家的邻居,跟她点头打了声招呼,看见旁边拎着礼盒的年轻男人,也露出善意的笑。 谢芷默看着邻居的背影走出门,不知为何心中释然了些,才挽着聂子臣的手上楼。 一边走,聂子臣才一边开口:“如果你妈妈还是不同意呢?” 他很清楚,当年那个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也要嫁给他的谢芷默,早已经是过去了。年少时的冲劲过去后,现在的她恐怕对谢母更加言听计从。 谢芷默多少次都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次都无疾而终——每一次她都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的答案写在表情里,聂子臣空不出手来拥抱她,只能俯身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决定听你妈妈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谢芷默气得往后退了一步挡开他。 他笑起来,用胳膊去揽她:“我都做好被你抛弃的准备了,你生什么气?” 谢芷默撞了一下他俯下的额头,用行动表示了她的嗤之以鼻,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门后那个熟悉的,回来过千万次的世界,好像第一次变得新奇又充满未知。 可是一进客厅,只有夏阿姨在把饭菜端上桌,看见谢芷默回来,笑着说:“小默回来了啊。”再一抬头,看见谢芷默身后的人,却是一愣。谢芷默有些尴尬地向聂子臣介绍,他颇有礼貌地点了下头。 谢芷默里里外外望了一下:“夏阿姨,我妈呢?” 夏阿姨搓了搓围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妈妈出去散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于是两个人便在客厅坐下等,这样扑了个空,就好像给自己鼓足了劲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龙潭虎穴,有种别样的窘迫。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谢母就从外面进来了,见到家里多出来的人,反应也很平静,寒暄起来稀松平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样温水煮青蛙,反而是谢芷默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谢母的表情看,唯恐她板了冷脸,只是碍于场面不好发作。 谢母被盯得不自在,瞪她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不招呼人家坐么?” 谢芷默心想她们先前不是一直坐着么,却听到谢母自然地让夏阿姨添一双碗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谢芷默如蒙大赦,脸上的笑殷勤得不得了。 谢母心里也叹气,要不怎么说生闺女都是赔钱货呢?一点也没错。 ※※※ 明夜今天一整夜限客,vip会员酒水免单。秦沐结账的时候扫了眼单子,晕染开的眼线下戴着蕾丝美瞳的眼珠子一瞟,忽然又坐下了,挥挥手又让服务生开了两瓶酒。 江淮易带着人进场子,透过昏暗迷幻的光线看见nm吧台边的熟悉身影,自言自语了一声:“哟呵,稀客啊。” 他没理会,正准备转身就走,趴在吧台上半醉半醒的人突然回过身。光线极暗,可他能分辨出来,她认出来自己了。 认出来就认出来,他干脆去打个招呼。 江淮易把车钥匙往吧台上一抛,搭讪似的挑起眉:“秦大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啊?” 秦沐冷笑着不理他,晕开来的眼线乌泱泱的,再盛气凌人也显出一丝狼狈。 江淮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笑着说:“我听说你从退股了。本来你不退,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你,你闹这么一场腥风血雨的,你爸那边也不好交代吧?”他压低嗓音,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姿态,戏谑地说,“你就这么想膈应子臣哥啊,事情都闹到头了还玩这么一出。” 江淮易在s市圈子很是吃得开,又经营明夜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消息都知道一些。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秦沐斜过眼:“聂子臣告诉你的?” “怎么会。”江淮易一脸理所当然,“我姐说的。” 说完又觉得他这样有点伤害小女生的最后一点幻想,换了个惋惜的语气:“我说你留了这么一手,早点摊出来不好么?等到人家都谈婚论嫁了,你再表忠心说你背地里帮了他多少多少,顶个球用。” 秦沐不耐烦地喝了口酒:“要你管?你一个大男人不搬弄是非会死吗?” 江淮易把一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俊脸掰成一个无辜的表情,拿腔拿调地说:“会死。”为了让她死得瞑目,他故意把旧账翻给她听,“我都打听过了,许亦淑的事都是你在背后掀风作浪。要不是有你搅局,我至于熬到今天么?” 秦沐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又想起来明夜这种消费高得离谱的地方居然无缘无故搞免单活动,不禁反应了过来,不能置信地说:“你追到那个小模特了?” 江淮易扯了扯嘴唇,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什么小模特,那是我家阿笙。” 秦沐酒气上涌,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少恶心了。”她也学着他的表情把嘴角扯成一个夸张的不屑的角度:“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嘛。许亦淑日子不是还过得好好的,明笙这口黑锅背得也挺无辜,你本领这么高,怎么不去帮帮人家。” 这丫头酒气冲天,喝得醉成这样还能这么伶牙俐齿,江淮易算是见识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见识,指尖挑起吧台上的车钥匙晃了个圈,挑衅一般地跟她道别:“秦大小姐一个人回去路上小心点,记得叫人来接。我家阿笙管得严,就不送你了哈~” 秦沐咬牙切齿喊住他:“江淮易!” “嗯?” 她不知被戳中了那根神经,眼神恍恍惚惚的,语气却坚决凶狠:“少拿我跟许亦淑那种人相提并论。那种连你都要巴结的女人,你以为我看得上么?”她扶着吧台自己站起来,十几厘米的细高跟鞋杵在地上有些晃,但她没让谁来扶,甩开吧台自己站稳,“你没的本事,我有。你们不是谁也不想当坏人么,我来帮你们当。” 她摇摇晃晃,表情却还是趾高气扬,一步一步走出了明夜。 江淮易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天下午,各大娱乐网站齐齐爆出许亦淑挟子企图嫁入豪门未果,反诬陷某模特装可怜炒作的消息。其实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谁对谁错,但是被媒体这么一渲染,许亦淑心机女的标签是撕不掉的了。 原本风波已经平息了许久,连明笙和谢芷默都不再在意,这会儿再掀起来有意平反,只可能是秦沐在背后操作。 她这是,良心发现了? ☆、第四十六章 谢芷默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明笙是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这种以牙还牙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是她属意。而江淮易又是跟在明笙身后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让他做得这么狠辣不如期盼西边出太阳。 她想到秦沐,可是又不敢确定。对这个姑娘,她心情总是复杂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聂子臣提。毕竟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和乐美满,谢母那边也终于是松了口,一顿晚饭吃过之后,也算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工作上也进展顺利,她准备给自己放一个小假,不急着接下一单片子,日子过得闲适惬意,谢芷默从来没有觉得如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可是她不提,秦沐却找上了门来,说要找她一起喝一杯。 谢芷默推辞说她不喝酒,秦沐却自嘲地笑:“我也不是整天都厮混在酒吧的。一起喝杯咖啡总行吧?” 说到底她还是聂子臣法律上的堂妹,太不给面子也不好。谢芷默想起许亦淑的事,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秦沐的性子直,倒不用她猜测,开门见山地说:“之前你和明笙的那些新闻,现在都洗干净了,除了你妈妈的意外,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谢芷默无言。其实她也没有觉得她欠她什么。 她为人处世有种奇异的迟钝,对“恶”习以为常,遇事习惯于自己处置,而不去探究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但是秦沐好像很在意,一心要跟她两清,把她的手机按亮,屏幕正对着她:“要不是有这张图,我也不会做这些事。” 谢芷默看清了,那是秦沐给她看过的那张单子的扫描件。 秦沐笑了笑,把手机拿回去,长指甲轻轻点了两下,再把屏幕扣回来给她看:“帮你发了,怎么样?” 谢芷默看见的一瞬间,瞳仁骤然收紧,想抢过来点取消——那是秦沐的微信界面,收信人是聂子臣。她一直找不到时机,并且也踌躇着要不要说出来的真相,原来传递的过程那样简单,只要几秒,就到了对方手上。 谢芷默的惊诧只有片刻,这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你这是做什么?” “感谢你呀。”秦沐笑起来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总有种寻衅一般傲气,“你们教的多好,有话就要说,想做的就去做。我想了想,其实你也没好多少,干嘛只会教训人?” 谢芷默对她说的话,盘桓在脑海里——如果你连喜欢这件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 秦沐无所谓地耸肩,把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如果你连这种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害了你的人,其实也根本不是我吧?” 反而是她犹豫不决的态度让人起疑,她才会做出那些傻事。 各自有因也有果。 秦沐付了帐,把小费留在桌上,拎起包走人:“有时候挺羡慕你这种人的运气的。” 纤小却跋扈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拐角。 谢芷默坐着,念着这些被秦沐当做发泄说出来的话,淡淡地一笑置之。 谁不是靠运气呢。 这世上所有的相遇所有的别离所有的重逢,谁凭的不是运气呢。 只是她持有一颗不曾变动的真心,诚心等过这份运气,便已经足够用漫长的一生去回忆了。 放在包里的手机也震起来,她马上就能猜中来电的人,干脆没有理会,出了咖啡馆,拦车回去。 ※※※ 一进门,迎接她的是在新环境里愈发如鱼得水的未来,钻出个毛绒绒的脑袋喵呜着往她脚背上蹭。谢芷默换鞋的动作都因为有这么一个毛团子而变得迟缓起来。 聂子臣听到门口的动静,静静地站在客厅另一端看着她,锋锐的眉眼间藏了复杂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两人都心照不宣。谢芷默绕开未来走上前,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自然又亲昵的一个拥抱,仿佛她也是未来一般的一只依赖主人的猫科动物。 而这么温顺又恼人的她,已经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聂子臣把她抱住,问她:“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 “不想接。”谢芷默回来之后总有种懒洋洋的疲倦,想到什么不经大脑便说出来,全无顾忌,“秦沐来找过我。” “说什么了?” 她对此评说几句,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其实我觉得她除了小孩子气一点,别的也没什么不好。娇气有娇气的活法,也没有多讨厌。我听明笙说她还偷偷入过的股,当初大概背地里帮了你不少,年轻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轰轰烈烈的,我都要有点自愧不如了。” 她的语气平淡又自嘲,不知道她哪一句话触动了他,聂子臣抱着她腰的手臂陡然收紧,箍得她略有些气喘:“……你抱疼我了。” 聂子臣好像对她絮絮叨叨这一大堆一点感触都没有,只是用近乎凶狠的目光盯着她看,像是要沿着那漆黑的瞳仁窥探到她难以翻阅的内心:“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带了丝轻哑,听起来竟然让人无端地觉得怆然。 彼此都不用指明,却都明白这对往日躲藏的诘问。 谢芷默叹一口气:“就知道你要问。” 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就好像这个问题一点分量都没有:“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早就告诉你了。” 这个问题没有这么好糊弄过去。她在他逼视的目光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大概是那时候傻吧。那时候干的傻事可多了,不多这一件。其实你也傻气,能傻到一块儿就在一起了呗。后来觉得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了,过去的都过去吧,反正我们还有以后呀。” 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一套合适的措辞。也许原本就不需要太合适,她的语无伦次,恰好是最真实的状态。秦沐说得多好,都是凭运气。她在这样混乱颠倒看不清自己内心的过程里,竟然始终没有放弃过,多大的运气。 聂子臣张口却觉得喉咙口发涩,心腹都有种莫名的焦渴。言语很多时候都不能达意,他想剖开时间,找回一开始的彼此。 他的眸子暗了下去,两个人唇齿相接,一个蕴着强烈情绪的吻,谢芷默自然地回应他。少了青涩和羞怯,互相认定了对方即是余生,连出于本能的亲吻都缠绵悱恻。 略微松开时,他的声音透过细微的震动传来,仿佛是从她体内发出的,嗡嗡作响:“不要提别人。就你这一个,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很多事都有迹可循。包括她一开始的抗拒抵触,包括初初在一起时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许多言语眼神上的碰触。他不是没有觉得异样过,但却总是想不到这一层。 他哑着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一想到你以前……” 谢芷默强硬地抬起手指挡住了他的唇:“不要说了。过去太久了,现在已经不觉得是多大的事了。唔,说好了这个月底要去旅行的,机票定好了没有?” ※※※ 明笙收到谢芷默的信息,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新藏线,真是哭笑不得,回消息道:“你这是准备把好端端一趟提前蜜月变成闺蜜旅行,还是变成工作拍摄啊?” 谢芷默的回复是:“听起来都不错啊。” 明笙:“你这么心不在焉,聂子臣知道么?” 谢芷默:“知道啊。” 明笙呵呵了她一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谢芷默习惯了工作团队一起出游、“旅行=工作”的模式,突然减员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一趟有着别样的意义,所以对明笙的邀请也只属于例行询问。 明笙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只埋怨了一下她辞掉《COSTUME》工作之后变得越发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究竟在筹划什么。谢芷默神神秘秘的,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明笙恶狠狠地回复:“翅膀硬了,敢跟我藏秘密了。” 谢芷默跟她还是一样地贫:“哪有。我这不是连提前蜜月都来邀请我家明笙女神了么?我就算再忙也记得来联络感情呀。” 明笙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要跟朋友联络感情,还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吧?” 谢芷默也是一愣。 掐指算了算,后天正好是林隽的生日。 可是他人已经去了b市,两个人的联络也近于无,变得连说一句生日快乐都要谨慎小心了。 明笙爽快地为她解决问题:“我要飞b市去拍摄,你有什么礼物之类的顺便让我带上,我可以代为转交哟。” ☆、第48章 【番外】明笙(一) 明笙遇到谢芷默的时候,才十八岁。 那时谢芷默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摄影师,而她是更加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模特。两个人的相遇纯属偶然,只因为她在一个网上招募合作模特的贴里看见她的资料。 这种帖子里有很多男性摄影师招募私房模特,其实真正目的昭然若揭。她也是偶然点进去,浏览了几楼之后就一笑置之,刚想关掉,却看见一楼非常有诚意的招募贴。层主写的信息十分详实,措辞虽然官方但能看出她的诚恳,就连字数也比其他人多出好几倍,在这样一个广撒网钓鱼的帖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她已经离家出走两年,从十六岁拥有自力更生打工的能力开始,她就脱离了那个只有继母的家庭,一直在外谋生。她什么活都干过,端盘子,发传单。漂亮的长相和那时已经十分高挑的身材给了她天生的优势,她经常能接到会展礼仪之类的兼职,穿着短裙高跟鞋,露着大长腿站一天,就能有两三百块的收入。除了经常会被人揩两把油以外,待遇十分地让人满意。 而被揩油这样的缺陷,对于那时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她而言,已经不足挂齿了。 在这样拮据而压抑的生活里,她唯一在意的就是保护这张脸。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年纪轻,没有学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长得漂亮。她有一张漂亮得非常大气的脸,收拾妥帖的时候,没有人能从这张脸上看出她生活的卑寒。 因此她一直很善于经营,哪怕为了生计不断需要熬夜,她也会舍得花钱去保养,即使再忙也会注意自己的饮食。她的心里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膨胀野心,曳尾于塗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过苍穹之志,所以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活得精致又骄傲。 她很明白自己要走的一条路,所以开始涉及平面模特与广告。后者的门槛更高,时常是那些电影学院的学生挣外快的福地,而前者则鱼龙混杂,可以从最底部一点点做起。 她渐渐在s市的文艺摄影圈子里有一点名气,经常会接一些私拍,男摄影师对她趋之如骛,不乏见过两面就跟她告白的。明笙在这方面并不抗拒,有时看得上眼的也会答应了在一起,之后便是同居,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腻烦了,就好聚好散地分手。 十六岁到十八岁的这段时光,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时候,应该开始一段初恋。可是她的初恋就是这样风尘味浓重的,轻佻又不郑重地交付出去。说不出有多喜欢,也并非不喜欢。这样的恋情像云烟一样一吹就散,一段又一段,脸谱一般,到最后自己都不怎么能记清前任和前前任的长相。 她约了谢芷默拍片子的时候,谈着一个男朋友,叫陆远,也是摄影师,长相中上,留一头很艺术家的长发,值得称道的是身材非常好。 谢芷默约的是一套室内片,拍摄的时候,是陆远送她去的。 谢芷默看见那个男人,表□□言又止,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很是落落大方地跟明笙打招呼,说一些“初次合作,希望愉快”之类的话。 明笙性格比较自来熟,陆远走后她开始上妆,一边跟化妆师聊天。谢芷默是个话不多的女孩子,看得出来家教很好,身上有股从小衣食无忧的娴静舒适。 明笙其实是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因此拍摄过程中,也很乐意找她说话。 聊的话题无所顾忌,从工作到情感。谢芷默聊着聊着突然问:“刚才送你来的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明笙毫不在意地嗯了声。 谢芷默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心地问:“你认识他久吗?” 明笙换了个姿势,只说:“不久,也就刚刚在一起。” 谢芷默恍然明悟了一般,又不想搬弄是非又不忍心欺瞒的样子,结束拍摄的时候才私下里斟酌着说:“我认得他的,在圈子里挺有名的。他拍私房很出名,据说私生活挺混乱……” 明笙一愣。 谢芷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年纪挺小的,性格也挺单纯,不像……”她说着说着又不好说了。 她其实有点嘴拙,有时不吐不快的话,心里想着想要说得委婉,但总是不能成功。就比如此刻,谢芷默觉得她是一个很干净的小姑娘,不应该跟陆远那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但是毕竟交浅言深,她犹豫,怕冒犯到她。 明笙爽朗地笑开,浓妆在她漂亮的眼角绽放出瑰丽的色泽,说:“谢谢你。” 谢芷默反倒怔住了。 明笙揽过她的肩膀,大笑着说:“你心地真好。其实我也知道他私生活很混乱的,不用翻他的手机,只要翻翻他的sns主页,就知道他这周约了几个姑娘了。” 谢芷默那时也是初出茅庐,虽然知道文艺圈的混乱,但大概还是不太能理解一个本身不混乱的女孩子为什么能容忍自己拥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为了钱吗?也不像是。明笙看起来气质很干净,是那种爽快又明澈的漂亮,她是让女孩子都不得不喜欢的那种姑娘。要不是因为这样,谢芷默也不会多那一句嘴。 后来又有几次,两个人因为正事见面,交情也渐渐变好,因为同在一座城市,住得又近,两个人私下里也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喝杯饮料。 两个人渐渐地熟起来,明笙还是没有跟陆远分手。 谢芷默有一次约她去逛街,又见到陆远,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喜欢陆远么?” 明笙漫不经心地答:“就那样吧。” 谢芷默的神情显然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一段关系,劝她:“既然不怎么喜欢,为什么还一直在一起呢?” 明笙连片刻的愕然都没有,笑着说:“不跟陆远在一起,那要跟谁在一起?” 那时候谢芷默也才大学刚刚毕业,眼界并不广,想了想只能说:“我妈妈在音乐学院任教,音乐学院的男孩子不少都长得挺帅的,年纪也跟你差不多,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明笙谢绝她的好意,还是听之任之。 谢芷默也不好置喙。 虽然谢芷默要比她大上几岁,但是总觉得在处事阅历上,明笙不知比她高出多少。两个人熟起来之后,明笙才更像是年纪更大的那个。就比如过了大半载后谢芷默组建起团队,每次前往一个新的地方拍照,都要经受谢母的三令五申,而明笙则是轻装简行,有时候连旅行箱都不用带,一个包里塞了日用品和衣服,就能随叫随到。 而这时,明笙也终于跟陆远分手了。 谢芷默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有点遗传谢母的传统观念,觉得像明笙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总是跟陆远那种人厮混在一处,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但是明笙毕竟算是失恋了,谢芷默再讨厌陆远,也对刚刚分手的明笙表示了安慰。 明笙却完全不放在心上,笑道:“分了就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让我跟他分手的么?” 谢芷默咋舌:“可是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分开了总是会难过的吧?” 明笙表现得更加云淡风轻:“还好吧。谈得长是因为懒得换。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说白了就是解决生理需求,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芷默对这个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持有“男人说白了就是解决生理需求”这种爱情观的明笙绝望了,从此就很少插手她的感情生活。 而明笙的行动也很符合她的爱情观。从来只有被她拒了伤心欲绝说要等她一辈子的汉子,没有让她牵肠挂肚甚至哪怕分一点点心的对象。 女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通透到一种自暴自弃的地步,谢芷默觉得,怎么样都不算一件好事。 谢芷默问她:“你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么?” 明笙其实仔细思量过这个问题。 但她闭上眼,想起的画面都是年少时的父母分离,到最后父亲因病去世,把自己交在继母手上。然后就是一段灰暗的时光。离家之后的艰辛,反而有点不足挂齿了。 有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呢? 有过吗? 一开始在酒吧做临时工,深秋的夜里穿着布料清凉又劣质的工作裙,走在酒吧后门狭长又黑暗的巷子里的时候,萧冷的夜风吹得胳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起来,瑟瑟发抖却没有一盏温暖的灯光在等她。 那种时候,她想的是,要怎么过得更好。 她想要过得不再必须承受这样的寒凉,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巢穴,想要有钱。“真心”和“喜欢”这两个词都太干净了,甚至没有办法参与她如此世俗的梦想。 她自嘲地想,也许比起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她只想过找一个“真心有钱的人”吧? ☆、第49章 【番外】明笙(二) 但是谢芷默不是这样的人。 明笙一直都知道,谢芷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在她刚成为谢芷默的好朋友的时候,恰好是他们刚刚分手不久。谢芷默表面装得平静,可是背地里时常伤心。 有时候她们两个一起逛街,在商场里见到一个跟那人相似的背影,谢芷默的表情都会突然变换,连笑容都收敛。虽然还是平静地一句一句答着她的话,但是能看得出来她明显的心不在焉。 每逢纪念日的时候,这个情况更加严重。谢芷默连跟她吃饭的时候胃口都会变小,总是一副刚刚被抛弃的样子。明笙每每想要摔碗,问她:“到底是何方大神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啊?” 谢芷默的态度永远是不咸不淡的,说:“没有啊。” 简直把人都当傻子。 她们两个,紧密得像是一朵花上的枝叶。一朵向日葵,而她是阴面。 明笙不能理解她的念念不忘,就像谢芷默不能理解她的潇洒超脱一样。身为闺蜜,在感情的事上她除了能在她每次伤心的时候例行出现以外,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林隽。 他大概是那种,所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相貌清俊,气质干净,年轻有为又不至于大富大贵到一般人觉得高攀不上。他像是所有言情小说里都会出现的那种男神式的人物,不仅样貌符合标准,而且性格俱佳,在足够的善心外加一点小小的幽默毒舌。 明笙觉得她如果是谢芷默,大概早就拜倒在林隽的光环下好几回了。 值得庆幸的是,林隽似乎也对谢芷默有那么一丝兴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笙大有种天下为己任的感觉,三个人一起出门的时候,也经常找各种借口给时间让他们俩独处。 但谢芷默像根木头一样,对她的所有调侃编排试探撮合一概无视,并且义正言辞地说他们只可能是普通朋友关系。 明笙对此嗤之以鼻。男女之间的纯友谊,要么一方长得奇丑无比。若非如此,那就肯定的一方打死不说,一方装傻到底了。 她也不心急,反正这两人一个忙于工作,工作封闭接触的人有限,所以身边一直缺少合适的待嫁女性,另一个虽然走遍大江南北接触各种人事,可是紧闭心扉,也不见得有别的人能走进她心里。 所以在明笙眼里,这两个人迟早是会在一起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场拉锯战居然能持续五年之久。 在这期间,她经历了在微博上意外走红,变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身边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换得那么勤那么随便了。陆陆续续谈过两任男友,一次比一次短。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她还没有好好爱过什么人,就好像被生活磨尽了所有锐气,虽然也渴望能找到一处安栖的树枝,可是整个森林在她眼里好像都乏味,没有耐心在谁身旁长久地淹留。 而她的男友也从来没有公开过。所以在粉丝心目中,她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清高得看不上任何一处世俗之地。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里是不食人间烟火,是被人间烟火熏得太疼了,她几乎不敢睁开眼,再看一遍自己的来路。 手头不再拮据了,她不像一般人那样精打细算着经营,一直是赚一笔花一笔的状态。接了一个广告赚了几万块,转眼就定了旅行的机票花出去。 她办了去英国的签证,准备一个人成行。四海为家的人,有时会本能地渴望地域空间上的辽阔,仿佛这样才可掩饰她无处可归的迷茫。 离出游半个月的时候,她和一个私交尚可的广告公司经理一起出门。两个人因为工作认识,对方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她能看出来他有点喜欢她,但他风度一直都还不错,相处的时候也一直很规矩。这样的人已经算是老实,对她有好感其实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没有付诸行动,她便不怎么在乎。 明笙还记得那家酒吧。那个广告公司经理约她的时候说要给她引见一个广告商,但是真正去的时候,他又说广告商的飞机误点,这会儿刚到s市,得迟到一会儿才能过来。 明笙这样的戏码见得多,心里清楚半真半假,当天晚上喝饮料的时候都谨慎了不少。 中间她去洗手间补妆,准备给人打电话报个备,也好找机会脱身。从喧闹的酒吧走到洗手间前面的走廊,安静了不少,耳边嗡嗡响。她脑子里过着各种利害关系,走路的时候也没那么注意,有个年轻男人喝垮了从洗手间出来,摔倒的时候直往她身上扑。 她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扑个满怀,那个男人突然被人拽住了。一张年轻白净的脸从那个男人背后探出来,看得出来他的不耐烦,但对她还算挺有礼貌,痞痞地给她道歉:“我朋友喝垮了,没撞着你吧?” “没有。”明笙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回过了身,给林隽打了个电话,然后在公用洗手池前气定神闲地专心补妆。 旁边传来一阵呕吐声,年轻男人拍打着那个醉鬼骂粗口:“你特么还没吐完啊。”镜子里映出他无奈又不好放之任之的脸。 她一笑置之。那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脸突然抬起来,眼神在镜子里跟她交汇了一下。明笙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只是收回了目光,凑近镜子去观察自己的眼线有没有晕开。 那人好像并没有把这短暂的交集当成一次萍水相逢,一直没有挪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一晚上都太糟糕,好不容易看见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一边拍着他朋友的背,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极为细致地补妆,眯起眼说:“不用化了。你本来就很漂亮。” 明笙确实在拖延时间,所以补妆补得磨磨蹭蹭,没想到有人会借此跟她搭讪。 她回过头去看他,眼神空茫茫地打量他。她身材高挑,又穿了一双十几厘米的细高跟,看一般男人都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但眼前的男人身材高瘦,即便没站直身子也不输气势。 而且,不得不承认,他的皮相很好。这个眯起眼的动作,别的男人做起来,总会有种挡不住的猥琐,可他的眼睛很亮,漂亮的轮廓清爽的头发,哪怕是这样轻佻的眼神,也有种邪气的俊朗。 不过皮相好的男人她也见过不少。明笙放肆地看了会儿,嘴角勾了勾,就又回过身去描眼线。 正巧,旁边那个醉鬼也吐得差不多了。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过来,对着那人点头哈腰,问了两声“江少好”,再帮忙把喝醉的人架走。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脸面,看来是个富二代了。 明笙在心里给他下了定论,正好手机震起来,她瞄了一眼来电的人,随即收了化妆包准备回去。 她回到酒桌上,那个经理似乎等急了,问她怎么这么久才来。她说接到男朋友电话了,等会儿人就要过来,恐怕得失陪,广告商也只好下次再见。 她演技很好,一脸惋惜的模样。等林隽过来救场,根本不需要演技,一股高冷范儿的正宫男友架势,就把她送出了酒吧。 两个人在地下车库边走边讲话,林隽无奈地笑她:“以后跟来历不明的男人少出来。我不是每天都有空来救火。” 明笙一副没心没肺地说:“也不是来历不明啊。人家也是合理合法的工作关系,我哪知道你们男人都这么龌龊?” 林隽跟她拌嘴经常是两败俱伤,这会儿说了声“打住”,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明笙摇头:“我家离你家多远啊,你明天不还要上庭呢么?先回去吧,我还要找个朋友。” 她其实只是想一个人走走透气,但是这么说肯定会被拒绝,所以就随口胡编了个借口。 林隽显然能看穿,但他对什么人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上心,叮嘱她:“你自己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然后便是她站在原地,看着林隽开车走掉。 她踩着高跟,慢慢走向地下车库的电梯。 一个人的夜晚百无聊赖,做什么事都不用赶时间,她只想出去吹吹风。 结果一回身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人从柱子后面转出来。 还是那副邪气的笑容,一眼便能看透他的花花肠子。但他丝毫不避讳,非常坦荡地向她传达他对她的兴趣,意有所指地挑眉瞥了眼车库出口:“不是男朋友吧?” 明笙站定:“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完全不接招,笑着说:“是的话怎么会替你解了围又一个人走掉。” 一般人大约会委婉得多。但是他非常坦率,坦率到一种欠打的地步,挑着眉问她:“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第50章 【番外】明笙(三) 明笙回忆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跟她搭讪,大概会怎么说。 就连那些果真想要包养她的金主,都会笑着夸她好看,有气质云云。 只有江淮易那个欠打的傻缺,堂而皇之地问她:“你是不是很缺钱?” 大概是看她去陪那个广告公司经理喝酒,从她陪的对象的段位,就能看出她的段位。她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一个虽然缺钱到不得不放下身段,但是好歹还保有最后一点节操的美人。 明笙破功地笑了出来,说:“也没有很缺。不过钱这种东西越多越好,你要给我我也不会不要。” 江淮易听罢笑了起来,颇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走过来贴近她:“开个价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你陪我兜风,一晚上,想要多少?” 明笙本来存的是耍人的心思,以为会听到“一晚上”后面的词是“上床”之类,结果居然是“兜风”,顿时对这人也有了点探询的意味,问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你那个朋友?” 江淮易抿抿唇,一副无趣的表情:“想听故事就是你付我钱了。” 明笙大笑,果真拉开手包问他:“讲一个故事要多少?” 于是这个晚上莫名地演变成了谁也没有付款,年轻男女因为寂寞,总是能很好地作伴。 他载她飞驰在滨江的公路上,夜晚很少有游人,两个人停在江边,分享一罐啤酒。 江淮易全然没有方才的那种属于贵气公子哥的矜持,也罔顾暧昧气氛,笑起来放声大笑,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仿佛完全就是想让个长得顺眼的陌生人陪着而已。 他也确实说到他心情不好的理由,只是不讲前因,只讲:“本来想喊朋友陪我喝酒,不过他酒量太差,才那么点分量就倒了,你也看见了。”又突然问,“你酒量好吗?” 明笙答:“还成。” 他想找个酒伴的意图昭然若揭,可是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哪里还有卖酒的地方,难不成兜了一大圈再折返回吗。 江淮易倒是万事无顾忌,直接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扫了一行货架,拎着一大袋各种颜色的酒精饮品回到江边。两个人倚在江边观景台的栏杆旁一起拉开易拉罐。金属撕拉的声响在沁凉的夜风里有种无端的自在与爽快。 明笙喝了一口,是很平淡的酒精味,问出口的话也颇平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江淮易仰脖子灌了了半瓶,笑得没心没肺,挥臂把一个半空的易拉罐用力扔进江里,这才回过头来回答她:“搞大了女孩子肚子算吗?” 明笙扑哧笑了,也有些错愕,点头说:“算吧。不过也没有很值得不开心。” 他单手撑着栏杆坐上去,有一种随时都会追进江面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鬓角的发丝在夜风里轻扬:“我之前有个未婚妻,是个母老虎大小姐,不过长得还可以,可惜被退婚了,我去退的,闹得我家以为我是不准备好好成家了。后来勾搭上个小明星,一不小心弄出了人命,本来没多大事,结果我姐硬让我把人家娶了,像话吗?” 他问一个女孩子这种事,正常女孩子应该破口大骂他又花又渣没良心不负责任。他都想好了要经历一顿义正言辞的指责了。 不过明笙半倚着栏杆,淡淡抿一口,说:“那是挺不开心的。” 原来是他在倾吐发泄,结果倒是他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明笙把话接下去,语气里没几分认真,仿佛随口一提地说:“那那个未婚妻呢,本来想娶么?” “也就还好。她长得不错,娶了也没什么。” 明笙嗤然看着他,用一种取笑的神情:“你娶人的标准就是长得好看啊?” 江淮易皱皱眉,一副世界观受到了挑战的模样:“喜欢漂亮女孩子有错啊?” 他诚恳单纯到一种几乎愚蠢的地步,而且还不以为耻。 单论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错。 就像她喜欢有钱的男孩子一样。 大家都不渴望互相交付真心的感情,甚至吝于付出真心,反而容易认可对方扭曲的三观。 她觉得他的感情观念挺平常,江淮易却反过来觉得她特殊。特殊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和其他漂亮女孩子不太一样。 究竟不太一样在哪里呢? 很久以后他终于弄明白:以前见到过的那些形形□□的女孩子,也有单纯喜欢钱的,她们的目的也很纯粹,只要钱,不付出感情。但是这只是单方面的,其实在她们的观念里,她们可以不爱他,但是她们希望能够绑牢他,希望他对她们的感觉至少是不同的,不爱,但至少应该牵肠挂肚放不下。 可是明笙不一样。她把他当消遣,他的所有优点就像他对女孩子的要求一样,漂亮,所以顺眼就行了,她不占有,甚至不想分一杯羹。 但这时候,他还来不及也没有打算想这么多。 她也是他的消遣。但她说完话之后抬抬手腕,看了眼表,说时候不早,就告辞了。她很大方地说今晚很愉快,甚至伸手从他裤兜里抽出他的手机,随手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她笑着说:“每晚猎艳都能找到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挺不容易,给你留一张照片,不收钱。祝愉快。” 然后就是离开,就像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匆匆忙忙地走,只留下残碎的南瓜马车和水晶鞋。 他喝了两轮,酒精在夜风里挥发,他能望见她隐入黑夜的长发,和手机屏幕上因为暗光而显得对比度过强的相片。哪怕是夜里这么糟糕的像素,随手拍下来的影像,还是能看出照片上是个多么标致的姑娘。 她的长相很大气,瓜子脸,下巴却不是戳死人的锥子,轮廓的弧线锋锐一分便太生硬,再柔和一分就会太过圆润。这样刚刚好,不笑时平和寡淡,笑的时候几乎勾人心魄。 女孩子漂亮成这样,还真是很不容易。他把相册往前翻了几张,对比了一下,货比货得扔,之前形形□□的女人突然就都入不了眼了。 可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回去让朋友帮忙查,得到的结果倒是很快。根本不用查多深,她在网上本来就很有名,走红好几年的所谓“宅男女神”,在日新月异的网红界不被遗忘还越来越有人气,大概都是因为她这副好长相。 明笙。 她微博账号的个人资料上写了工作联系邮箱。 他用了最庸俗的办法,给这个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过去,问她,有没有时间陪出游?价格可商议。他没有说身份,只是在一套说辞最后附上了那张她拍下的照片。 明笙给的回复挺慎重,什么都没有回复,只是针对他邮件里说两个人很合拍这一点,回应说:“能理解不等于喜欢。我还是挺讨厌你这样的人的。” 不过这种回复在他眼里完全是欲擒故纵,他根本就不放心上,要到了她的工作微信号,直白地说:“至于讨厌我吗,我记得我们就算是一夜`情也是很愉快的那一类吧?” 其实只是一晚上萍水相逢的寂寞倾诉罢了。他特地用了这么一个暧昧的比方,搞得好像两人果真有一腿一样。 但她见招拆招,语气还挺不屑:“一夜`情最愉快的地方不是在于一夜么?都过了夜了再纠缠不清,就有点毁印象。” 所以在她的心目中,那算是什么,艳遇? 江淮易死缠烂打,不要脸地直言:“道理是这么说。不过我经常梦见你。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明笙的回复依旧迅速,仿佛完全不带思考:“我信。” 她分了两条,隔了一条才回答说:“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么。我知道我很漂亮,所以对我一见钟情的人还挺多的。” 江淮易难得吃瘪,有点受挫,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绕回去说:“真的没有时间?” 明笙说:“接下来有行程了。” 他以为她是说有拍摄行程,问她:“去哪?” “英国。” 他的签证正好没有过期,说走就走地就要跟过去。酒肉朋友知道了都觉得他挺拼的,满世界跑地追妹子。他的回答一概是:“追妹子当然要舍得下血本。” 别人奇怪道:“什么妹子这么吃血本啊,上回那个什么许亦淑,看起来挺清纯的,不是勾一勾就到手了嘛。这回这个是哪里好了?” 江淮易还是那张欠打的笑脸,说:“姿色好。” ☆、第51章 慎买 这是例行出现的一篇茶余饭后轻松娱乐的小番外~各种崩坏以及不河蟹请无视! 作者谈谈菌(以下代称谈谈菌)亲自上阵开始扒皮辣!请给我一朵小花好咩~ 被访谈对象当然是我们的男女主谢菇凉和聂boss啦~ 1作者菌:请问您的名字? 谈谈菌:据说某两个人表示如果你们看了十几万字还是没有记住他们俩的名字,他们就弃演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有人爱的完全不是主角呢qaq 2、作者菌:年龄是? 谢芷默:我才不是作者写过的年纪最大的女主,我今年十八xd 作者菌:qaq所以其实这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嫁三十大叔的故事吗?为什么突然觉得萌萌哒了起来。 三十大叔:…… 3作者菌:性别是? 谢芷默:这种问题还是……忽略吧。 4作者菌: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谢芷默:一直误以为自己心思细腻胆大不怕事但是好像遇到了某人之后就总是犹疑纠结。所以应该是个理智但是感性大过理智的人。 作者菌:帮你总结一下,就是赔钱货。 谢芷默:quq 作者菌:以及为什么另一只总是不回答问题!他这么高冷你知道吗! 谢芷默:嗯,知道。 作者菌:……再也不写赔钱货辣。 5作者菌:对方的性格? 谢芷默:偶尔腹黑高冷偶尔又很温柔腻歪但是总是很痞气……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喜欢就好啦-v- 作者菌:……好想抢走这只赔钱货的话筒。 聂子臣:能不回答么,把时间留给我老婆继续夸我。 作者菌:(╯‵□′)╯︵┻━┻你就不能夸夸你老婆咩!boss大人好难搞! 聂子臣:很乖。 作者菌:你这种养宠物的措辞会被pia飞成渣男的!酷爱多说几个字。 聂子臣:很……柔软。 纯洁的作者菌:应该没有哪里不对:) 6作者菌: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谢芷默:这个问题比较统一交给楼下好了。 聂子臣:六年前。在藏区的公路上。 7作者菌: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谢芷默:看上去不像正经人但是当时完全没有心情在乎这个,只觉得有救了…… 作者菌:真的没有在乎一下外貌之类的么=。= 谢芷默:……身形很高大,至于长相混乱当中根本看不清好么! 作者菌:这一点好想采访一下英雄救美的boss君,当时对“美”还满意么?第一印象咧? 聂子臣:一开始大概只是见到一个路人吧。第一眼只觉得是,女的,客观地说,挺漂亮。 (这个对雌性生物不感冒的魂淡) 作者菌:你们两个好无趣!怒指!说实话! 聂子臣:后来她开枪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很惊艳。载着她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又逞强地不能扔掉那杆枪,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 作者菌:勉强满意地进下一题=0= 8作者菌: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谢芷默:我…… 作者菌:你不要开口辣!我知道他干什么你都喜欢! 谢芷默:(默默闭嘴) 聂子臣:喜欢她这么喜欢我。 作者菌:叹气,可是这样岂不是谁都可以。 聂子臣:重音在“她”。 9作者菌:讨厌对方哪一点? 谢芷默:有时候很凶==总觉得会被家暴的感觉。 作者菌:那是因为欲求不满吧,默默看向某只。不过你不是抖m吗,真的不会特别喜欢这种吗【脑补一下莫名很羞耻呢 谢芷默:……(诡异的脸红) 作者菌:boss君呢? 聂子臣:有事爱藏心里。 10作者菌: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谢芷默:一般……吧? 聂子臣:好。 11作者菌:您怎么称呼对方? 谢芷默:就是很普通的去掉姓。他对我也是这样。 聂子臣:(摇头)最近改口叫老婆。 作者菌:真的没有什么爱称吗! 谢芷默:没有。觉得这样去掉姓地叫最温暖,从小就被家人这么叫。 作者菌:……文艺女青年[再见][再见] 12作者菌: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谢芷默:参考上一题。 聂子臣:老婆说的都对。 作者菌:某人的妻奴属性是什么时候开发出来的,我怎么不造…… 13作者菌: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谢芷默:豹。 聂子臣:未来。【←居然还有特指。 未来:喵呜~【翻译:居然能出现在这个小剧场里节目组酷爱给本座出场费 14作者菌: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谢芷默:还真的很少送礼物欸。觉得关系太亲近之后礼物这种都省略了。 作者菌:你们两个一开始就进入老夫老妻即视感真是没救啦(╯‵□′)╯︵┻━┻ 聂子臣:← 作者菌:…… 15作者菌: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谢芷默:什么都不想要。能在一起就很好。 作者菌:赔!钱!货! 聂子臣:一样。 作者菌:总结一下就是一只赔钱货遇到了另一只愿意陪她一起赔钱的货……听上去莫名有种感动中国的即视感呢。大家请勿轻易模仿。 16作者菌: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谢芷默:总觉得经常有哪里不满但是都不重要所以不记得了。 聂子臣:没有。 17作者菌:您的毛病是? 谢芷默:(正准备自我反省不幸被打断) 聂子臣:(看了眼表)时间有限,直接跳过这些无聊问题。 作者菌:quq (作者菌:导播表示迫于boss淫威我们直接跳了十题……) 27作者菌: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因为这个问题似乎一直木有搞清楚所以单独拎出来问一问!) 谢芷默:好像,算是,我? 聂子臣:不重要。 28作者菌:您有多喜欢对方? 谢芷默:愿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给他,原谅他所有不好的地方。 作者菌:已经口吐白沫不想吐槽赔钱货。 聂子臣:想要等到能给她幸福的那一天再出现。 29作者菌:那么,您爱对方么? 谢芷默:郑重地说么? 作者菌:当然啦。 聂子臣:(直接转告白模式)我爱你。 谢芷默:我也是。 30作者菌: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谢芷默: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没辙== 聂子臣:一直都觉得对她很没辙。 31作者菌: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谢芷默:如果有比我更好的人,也无所谓啊。 作者菌:……我觉得这个假设情境某人都不用回答辣。根本,不存在啊…… 32作者菌: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谢芷默:不可以。 聂子臣:不可以。 作者菌:居然是不可以,我真的木有看错咩。 谢芷默:可以放手但是不可以原谅。 作者菌:……quq这个扭曲的爱情观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又抬腕看了眼表) (作者菌:导播,继续来跳题!) 39作者菌:曾经吵架么? 谢芷默:嗯。貌似还挺多的。 聂子臣:每次我觉得可以轻松地解决但是她就是想不开的时候。 作者菌:莫名觉得boss君摊上这么个爱情观扭曲的菇凉,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呢…… 40作者菌: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谢芷默:回忆不起来了…… 作者菌:选择性失忆症简直是美好幸福生活的必备药品…… 41作者菌:之后如何和好? 谢芷默: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从来都没有谁跟谁道歉欸……好神奇。 作者菌:让我们来翻翻前文,早就想吐槽你们辣!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然后和好的方式是……撸了一管???(这只作者真的不是在吐槽自己咩) 聂子臣:(杀人的眼神) 42作者菌: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聂子臣:希望。 谢芷默:其实……不希望了。觉得爱他好累,力气全在这辈子用完了。 作者菌:……竟然是这个情况欸!说好的生生世世才是言情剧的精髓呢! 43作者菌: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谢芷默:以前是,他生气的时候。 作者菌:难怪你这么爱闹别扭惹他炸毛啊quq,后来不是了么? 谢芷默:嗯,后来很轻易的,每一天都会觉得自己被爱着呀。 聂子臣:同上。 作者菌: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qaq 44作者菌: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谢芷默:倾其所有。 聂子臣:想在她身边。 作者菌:其实boss大人有隐形的粘腻属性欸…… 聂子臣:(腕表君再次出现) 作者菌:忽然领悟了,你其实是想跳到没节操的后五十题吧=皿=!让我来满足你…… ===================【导播友情提醒】这里是非常没有节操的后五十题分界线,请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少女在家长的陪同和指导下观看==================== 51作者菌: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聂子臣:攻。 谢芷默:…………(好像被剥夺了回答的权力) 52作者菌: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聂子臣:跳过。 53作者菌: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谢芷默:满意……嗯。 聂子臣:(已经不想待在这个演播室里) 54作者菌:初次h的地点? 谢芷默:酒店== 55作者菌:当时的感觉? 谢芷默:因为觉得快要分别了,所以想要留下点什么。 聂子臣:很……无奈。 56作者菌:当时对方的样子? 谢芷默:明明很想要但是装成一副披了羊皮的样子! 聂子臣:装醉。 57作者菌: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谢芷默:没有早晨吧。 聂子臣:嗯她走了。 58作者菌:每星期h的次数? 谢芷默:捂脸。 作者菌:↑自行想象一下。 腕表君: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场。 59作者菌: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聂子臣:(淡淡点头) 谢芷默:(莫名进入了严肃的知心姐姐模式)坦白的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互相需要呀。倒也不是谁推倒谁的问题呢。 作者菌:quq为什么一个没有节操的问答突然变得温情了起来。 【由于作者菌太过感动很想放这两个人回去享受人生,于是又大笔一挥跳过了n题】 70作者菌: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谢芷默:不赞同。 作者菌:那你年少无知的时候留下点纪念品是什么鬼啊…… 谢芷默:当时大概有点类似这个情绪吧。不过初衷不一样。不是「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而是「如果得到了心却不能在一起,至少也要得到*」。后来觉得连这个也有点幼稚。 作者菌:好吧……boss菌咧? 聂子臣:(淡淡摇头) 作者菌:感觉楼上已经不想开口了是怎么回事…… 71作者菌: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聂子臣:连异性朋友都没有。 作者菌:……顾千月? 聂子臣:…… 顾女王:这只作者菌在哪个电视台任职?可以辞退了。 作者菌:(转而去问比较温顺的谢菇凉) 谢芷默:(想了一想)你是说明笙寂寞的时候来找我玩吗…… 作者菌:qaq原来其实我写的是一篇百合文吗!我的心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在这个公然卖腐爱男男的时代里,爱女女的我是多么地出淤泥而不染…… 江淮易:这只作者菌在哪个电视台任职?可以辞退了。 作者菌:quq你们姐弟俩!好过分! 72作者菌:您对□□有兴趣吗? 聂子臣:不管我有没有兴趣,我总觉得她很有兴趣。 (看向谢菇凉) 谢芷默:(╯‵□′)╯︵┻━┻不就是看过《五十度灰》咩!这个梗为什么还在被用!这是个烂片啊烂片。 特地从网上扒了资源看完的作者菌:深感赞同。 73作者菌: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谢芷默:………… 聂子臣:经常有。 作者菌:~\(≧▽≦)/~ 74作者菌: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谢芷默:脖子…… 聂子臣:同上。 作者菌:自动脑补了一对交颈鸳鸯…… 75作者菌:对您而言h是? 谢芷默:只是一个跟拥抱亲吻差不多的日常吧。 作者菌:总觉得这是性冷淡的最高境界。 聂子臣:占有欲。 【由于被boss大人残忍掐断,最后一个问题!】 100作者菌:在这篇文结束的最后,对看文大家说一句话吧。 聂子臣:幸会。 谢芷默:(默默拿出稿子进入念稿状态)其实,人多多少少都会用尽全力爱一次的。在最好的年纪,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次,往后车来人往,世界浪潮里再也没有可以爱的人。只可惜,这样一生一次的爱意,常常被错过了。有时是爱到精疲力尽形同陌路,有时是爱到阴差阳错分道扬镳。但是我还是希望,长相厮守可以发生在所有人身上。希望你们都有这份幸运,如果没有,也祝看到这里的大家幸福:) 这个崩坏的小剧场终于用这么文艺的桥段结束啦。感谢大家的收(gou)看(mai)~ ☆、第四十七章 谢芷默现在是个闲人,明笙去机场的那天,她主动请缨去送她,一大清早就开车到了她楼下。她的车技让每个坐在她副驾驶座上的人都胆战心惊,只有明笙一派泰然自若,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跟她稀松平常地聊天:“我从b市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不在s市了吧?” “嗯。” “在那里待几天?” “没有定。大概是一个多星期吧,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可能会久一点。”本来就是一场放松的旅行,没有必要给自己下什么限定,随性往来。 明笙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点羡慕她的自由支配,两个人到了机场,她才问:“没有东西要我转交么?” 谢芷默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帮我带给他吧,记得替我说声生日快乐。” 明笙捏着薄薄的信封在阳光底下照了照:“什么东西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写信?” “不是信。”她按下明笙的手,嗔怪地说,“别照了,带去就是了。你再不去安检要赶不上了吧?” 明笙捏着两指把信封投进包里,比她高小半个头的纤柔身体贴上来拥抱了她一下:“honey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 送别了明笙没几天,谢芷默和聂子臣也离开了s市,直飞拉萨。通高速公路之后,机场离拉萨市只有半小时,这座藏传佛教的圣地在近些年愈发向游人开放,没了多年前抵达时的艰辛,许多事都和当年不一样了。 谢芷默习惯了体验和一群人交互的感觉,坚持包车前往市区,在路上也爱和当地的汉人聊天,久在樊笼里的心难得放纵。聂子臣不怎么爱热闹,但在这个他熟悉的地方,好似回到了从前,也并不抗拒。 下榻的酒店在一片湖心,清澈的湖水环绕四周,仿佛置身于一块碧玉之中。房间壁上挂着祥云图案,让现代化的装潢都有了一丝香火气息。 在这种地方,最本能的欲念没被洗涤干净,反而更加纯粹又赤`裸。 这一夜几乎没有成眠,谢芷默觉得自己几乎要起高原反应。幸好第二天醒来,呼吸依旧平畅,除了有些犯恶心以外,倒没有别的不适。 倒是聂子臣有些紧张她。飞机直飞海拔四五千的地方本来就有起高反的危险,谢芷默算是体质好的了,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过反应,这一次突然有了异样,虽然只是轻微但还是引起了重视。 以至于这一天她想出游的时候都被拦下来:“要不要休息一两天?” 反正只要在一块儿,做什么都不重要。 但她并没有拿它当一回事,坚持出来了就要出去逛。 住的地方就在老城区的中心主干道上,离大昭寺不过是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她对宗教遗迹都有别样的迷恋,在门前青石砖板上信徒朝拜留下的痕迹边站了许久。 许多回忆都涌上来。 譬如那天在教堂,他虔诚地许诺。可是她却觉得彷徨,唱诗班的曲子就像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譬如那年她在羊卓雍措湖边浸湿手套只为找寻借口亲近,他看着她说:“没听到藏民说的吗,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言语时双眸耀眼如星,几乎照亮她心底笨拙的遮掩。 …… 其实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只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不真实得好像,会爱你一辈子。 聂子臣牵过她的手,问她:“在想什么?” 谢芷默眼底是高山上灼烈的光,笑着回握他的手:“我在想,以前说的谎,现在还有没有机会圆。” 他挑眉:“什么谎?” “不爱你。” 骗过自己千万遍,最后还是只能诚实地看清的,这个弥天大谎。 ※※※ 与此同时,明笙结束了在b市的工作,准备班师回朝。 林隽去机场送她,提早了一个多小时到。明笙不想一个人在候机室里待着,干脆延缓了安检的时间,和他一起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闲聊。 明笙叹一口气说:“这两天忙着正事,都没时间好好叙旧,你生日都没好好帮你过。” 不过月余不见,就连他们两个人都好像疏远了不少。 林隽的话比以前更少,明笙说几句他才会回应一句。 末了她又重新拾回好奇心,挺八卦地问他:“谢芷默给你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呀,方便透露么?”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方便。” 居然是断然拒绝。明笙假装嫌恶地看着他:“啧啧啧,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们藕断丝连了。” 林隽却淡然地一笑:“从来没有连过,怎么藕断丝连。” 说到这,明笙竟也惋惜了起来:“本来有机会的。” 气氛有些沉默。明笙顿了顿,主动挑起来:“后悔么?没有说过的话,后来就没机会说了。” “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地方吧。” “你就是嘴硬。” “就当是吧。” 曾经理智大过感性,对所有情绪都保持着克制与公允,到最后收获的反而是泛滥的遗憾。 不过也幸好如此,也没有惊涛骇浪拍碎平和的时光。光阴里面守候过的人得到了她的幸福,彼此依然可以如故友般寒暄,也许也应该是个好故事的。 总会变成一个好故事,等很多年以后。等遗憾也不那么遗憾的时候,再这样平和地回头。 ☆、第53章 【番外】明笙(四) 姿色确实很好,这一点完全不能被否认。 大概正如明笙所说,他对她的想法完全就是出于一个雄性生物的本能驱使——见色起意,多好的概括。反正他也从来不以为耻。 明笙对这样的状态听之任之,没有强硬地拒绝过,一直容忍他的趋之如骛,偶尔似是而非地回应,也是不咸不淡的。江淮易陪她半个月,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也是他人生履历上的一大败笔。 她好像深谙打一棒子给个枣子的道理,从来不过分地靠近,也并不疏离。 而他居然开始在乎一个女孩子给的这些甜头,甚至连早就在筹备准备开的酒吧名都用了她的一个字,他都要怀疑自己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了。 但热情很快被消退,他也恢复到以前游戏花丛时的万事不在乎状态,只是依旧跟明笙保持着联系。直到网上曝出他们的照片。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连出国都会有狗仔跟拍的公众人物,可是照片却实实在在地被传出去了,一起被牵扯进来的还是许亦淑。 或者说,根本就是许亦淑挑起来的。 江淮易大发雷霆,但是许亦淑那边最多只能发一通火,于事无补。反而是顾千月连夜把他喊回去教训了一通,说他不知道收敛云云。 江淮易吃这个哑巴亏吃得太无辜,趁此机会干脆把许亦淑那边也推了,撕破脸皮跟顾千月大吵了一架,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姐弟俩撕破脸皮,他心情总是差。 他跑去自己的场子找人喝酒,结局还是差不多,他还没有喝尽兴,同桌的人就倒了。 这次他没那个耐心陪别人发酒疯,反而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晚上。他无奈又不耐烦地陪着人呕吐,旁边那个姑娘气定神闲地补妆,眼睛一直专注,仿佛把他当成空气。 但她补妆的速度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他那时候不知道她在等人过来救场,常年靠着皮相勾搭姑娘久了,还觉得她是有意在自己面前逗留那么久。 欲擒故纵嘛,他其实很吃美人的这一套。 不过这次这个不一样。 想起这些阴差阳错,他一笑了之。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许亦淑闹得腥风血雨拿人做文章的时候,偏偏就逮着了她。缘分好像有意要把他们两个捆在一起。 而缘分也只不过是所有兴趣的借口。 所以这会儿,他出了明夜,有意去网上看那些铺天盖地对她的非议和恶评,想起来去问问她现今怎么样了。 这一天是除夕夜。他被家里赶出来,其实寂寞得不亚于当初。 明笙接了电话。背景音很嘈杂,不像是远处升空的烟火之类,倒像是她自己在放。 他问她:“你在做什么?” 明笙的语气风轻云淡的:“在小区花园放烟火。” 他不相信她一点都没有看见网上的言论,更加不相信她能够一点都不在乎,直接说道:“你看见那些帖子了么?他们都说你是我的三儿呢。” 她的语气冷了些,像冬夜的气温,让人瑟缩一下:“你想说什么?” “有兴趣么?”他的语气很轻佻,不过说出来的瞬间,却猛然觉得心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好像在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的真诚,是希望拥有一个肯定的答复的。 他居然在意。 察觉到的一瞬间,他的呼吸沉了些,明明不是一个好时机,却鬼使神差地说:“我好像确实挺喜欢你的。” 明笙冷笑了声:“因为长得凑合?” “不是……”他这会儿大脑也乱成一堆,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德行的,只说,“你让我想一想。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连语气都来不及变换,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没有认真地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喜欢叫认真。 因为一开始看脸所以对一个人有了接近的愿望,后来时常会想起来,渐渐可以称得上是“惦念”,算是认真么? 他这时候哪里想得清。 但是明笙的声音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一丝冷清:“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挺讨厌你这样的人的?” 烟火升空,璀璨得有些残忍。 他其实都来不及细讲,明笙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告诫他说:“别来找我了。我也没有很在乎许亦淑的事。你再这样会惹我烦。” 江淮易几乎要骂粗口。他也没怎么死缠烂打吧?魅力值一下跌成这个样子了么,女孩子居然说他死缠烂打! 可是夜里一梦,还是梦见了她。 他是谁,江淮易啊。这么窝囊着不是他的风格。 第二天早上前一晚的酒也醒了,人也清醒了,在他想通的瞬间,能量值就又回满了。不就是个喜欢的姑娘么,喜欢就喜欢了,认真就认真了。重点是,他必须把她追到手。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