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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六年前,十四岁的她被押解到这里关押时,场面是何等热烈,无数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如同一道道雪白的闪电。对着双手铐住的他疯狂拍照。   而现在,她终于出来了。   漆黑的长发被一根橡皮筋束在脑后,他的额头光洁饱满,只是在靠近发际线的地方,隐约有一道长长的发白的伤疤。   唇角抿出冷冷的线条。   她低低对自己说——   夜婴。   你终于出来了。   Chapter 1   一个月后   二月二十六日   深夜,漆黑的窗外飘着细雨。   屋内很暗。   只开着一盏灯。   夜风夹着雨丝吹动窗帘,吹得书桌上那张刚刚换好的设计图不时地翻动一下。那是一张彩色的画稿,寥寥几笔勾出一个倨傲冷漠的女孩子,暗红色的裙子,线条异常的简洁,只在肩部有着具有建筑感的微蓬设计,却使得整个画面有了一种近乎凌厉的力量感。   靠在窗边有一只发旧的牛皮纸袋。   书桌前并没有人。   见到的刀刃锋利寒冷,一下一下,将几份最新的报纸中的一些新闻整齐的裁剪下来,然后仔细地分类贴到几本剪报簿中。床上堆叠着大约七、八本剪报簿,手指慢慢在它们之上滑过,捡起其中最厚的一本。   电视机的屏幕不断变换着画面。   正在播出的是一场在米兰举行的时装发布会,美丽的模特们一个个身穿霓裳行走在T型台,变幻的照明,奢华的背景,台下坐满名流和明星,星海般炫目的闪光灯,喧闹美妙的音乐,光影切换得如梦如幻。   纸页翻动。   那本厚厚的简报里,全部关于同同一个年轻男子的内容。屋内光线昏暗,手指停在那一页,是那个年轻男子出席宴会的场面。   照片中。   对他含笑举杯的女子高雅美丽得犹如月下的百合花,而身材颀长的他半倚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大片盛开的蔷薇花,似乎能闻到夜的香气。站在阴影里,他的神情和面容看不清楚,只是微微低头,聆听那女子的说话,那女子望着他,目中如有柔软的星光。   手指沉思地在那一页停留很久。   放下那本简报。   又从剩下的几本剪报中,挑出其中那本最薄的,只有两页,目光再一次扫过那些少得可怜的文字。   这是关于另一个年轻男子的简报。   可是……   手指久久地停留在那本极薄的简报上。   “虽然全球金融风暴来势汹汹,然而根基稳固、财力雄厚的谢氏集团,却趁此机会大力扩张业务,集团股票在纽约、香港、国内连续十五天大涨,国内最新报收于每股280元。”电视机里的时装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传出财经新闻的声音。   放下简报。   视线望向电视。   “今天谢氏实业集团将正式签约收购国际顶尖奢侈服装品牌Brila和LC,此次并购之后,谢氏集团不仅在全亚洲继续巩固第一的地位,而且财团的总体实力也将挤入全球前三的排名。”   屏幕的画面里是一栋足有五十层高的大厦,是本城地标性的建筑,橘黄色的“谢氏实业集团”的logo醒目异常,乌压压的无数记者将大厦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记者手持话筒对着镜头报道:   “谢氏集团宣布,集团下一步的重心是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国际顶尖品牌,由谢氏集团来引导世界的时尚潮流,而不是始终跟在欧洲的身后……”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反复又想了一遍,他终于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夜风将窗帘吹得烈烈扬起,有雨水灌了进来。白光闪过,闪电撕破夜空,将屋内霎时闪得亮如白昼,照亮她额头的发际线处,那道细长隐约的伤疤。一阵阵“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她端然不动,影子被暗暗的灯光在地面上拉得斜长斜长。   拿起笔。   在设计稿的右下角签了两个字——   “夜婴”。   整整六年,被关在那个于世隔绝的地方。   她已经不想等下去。   台灯下,压着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被吹进的夜雨微微打湿,阴冷阴冷。   三月二日   她来到了巴黎。   这座城市充满了浪漫和糜烂的气息,虽然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雨,却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香水的味道。买了一把宽大的雨伞,她将画架支在四季酒店前面,一笔一笔将雨雾中的酒店绘入画中。   巴黎四季酒店。   她在杂志上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被评选为全球最奢华的酒店。从外面看起来,除了有凝重的历史感,它似乎没有什么太过出奇的地方,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留意着那一辆辆开过来,停在酒店大堂门口的豪华轿车。   果然是以奢华闻名的酒店。   汽车皆是名车。   出入的客人一个个气宇不凡,非富即贵。   将近中午一点的时候,她终于等到她在等的。   一辆黑色林肯房车从雨雾中驶来,缓缓停驶在四季酒店的门口。酒店的大堂经理亲自迎出来,另有一些似乎早就等候在大堂里的上流社会的人士也纷纷迎出来,车门被门童恭敬地打开。   远远的。   她从画架上凝望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雨雾如烟,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颈脖处一条浅灰色的围巾,虽然背影有些削瘦,但身材修长,气质清峻,仿佛国画中淡墨的一笔,空灵而又遒劲。   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跟在他的身后。   她还想再多看一眼。   那人已经被众人簇拥进了酒店。   三月五日   她接近了他。   几天来,雨一直下下停停,这天却渐渐收住了,还出了太阳。傍晚,她见到他独自一人从酒店出来,行驶在霞光满地的街道上。   这是她接近他的机会。   前面几次,他都是直接在大堂门口乘车出去,回来时又被车直接送到大堂门口。她注意到他的轿车不再是第一天那辆林肯,而是一辆加长加宽,能缓缓伸出轮椅斜坡来的黑色宾利。   很明显,他的身体分非常不好。   除了正装参加重要场合,他基本都是坐电动轮椅出行。刚到的两天持续阴雨、气温寒冷,她能看出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几乎每次他进出酒店大堂时,她都能听见一阵阵压抑不住的轻咳声。   此刻。   当他自霞光满地的街道又慢慢折回酒店的时候。   她飞速地从画架旁抱起一些东西,几个大步跑过去,挡在他的电动轮椅前。薄薄的霞光中,她半蹲下来,微笑着望向面前这个轮椅中的年轻男子,对他伸出右手,说:   “嗨,你好,我是夜婴。”   坐在轮椅中,这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黑色的驼绒毛衣,一条黑白碎格的丝巾偎着他的下颌,膝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棉毯。   仿佛极少与世人打交道,他的面容显得清淡疏离,宁静高远,然而轮廓骨骼中却透出一股异常诱人的艳色,如同清冷冷的,带着异香的栀子花。   轮椅停下来。   抬起头,他缓缓望了她一眼。   伸出的右手被晾在空气中,叶婴的笑容依旧甜美,仿佛不以为意,从收集的剪报中她早已了解他的性格。于是,她又将手中的册子递向他,说:   “这是我的设计稿,你要看一看吗?”   橘红色的封皮,里面大约有二十正左右的画稿,那是她为了他而精心准备的。   他没有接。   “如果你想要做设计师,”轮椅中,他面容平静,“可以把你的设计图递到集团的人事部门。”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很好听,比她想象中要低沉一些,但并没有虚弱无力的感觉。   “可是,我不想从底层一步步做起,”她含笑望着他,笑容甜蜜,眼珠漆黑如深夜的雨雾,“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欣赏。”   他似乎已没有兴趣同她说话,驱动轮椅绕过她身旁。   “那么,至少可以看一下我为你画的这些画吗?”她又拦住他,手按在他轮椅的扶手上,这次没有容他拒绝,她就直接将几张画稿放到了他的膝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说。   他眉心皱起。   苍白的手指终于拿起那些画。   几张画里都有他,细雨中他穿着黑呢大衣走入酒店的背影,夜幕降临时他坐在轮椅中用手轻掩嘴唇咳嗽的模样。而她放在最上面的那张,还只是黑白的素描稿,轮椅中的他如同沐浴在万道霞光里,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透出的味道却是异常清冷的。   “你知道吗?你很迷人。”   半蹲在他的轮椅前,叶婴歪着头瞅他。她的眼珠乌黑透明,黑得像深夜的雨雾,她的微笑却是甜蜜的,跟眼底的神情如此不搭。   原来他长得这么好看。   在她收集的剪报中,连一张他的正面照片也没有,只有在一次时装发布会上,被其他人影叠住的他的暗暗的侧影轮廓。此刻,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她能感受到他的疏离和冷淡,仿佛他是禁欲的,可是,他的面容这样的清俊美好,淡色的双唇,被睫毛掩住的眼瞳,略微苍白的优美手指,让她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他。   “可是为什么要坐轮椅呢?是身体不好吗?”   目光望向他膝盖上的棉毯,她的语气中有浅浅的遗憾。而他恍若未闻,漠然地看毕那些画,递回给她。   “喜欢这些画吗?”   没有马上去接,如同多年的老朋友般,她在他面前蹲得更低些,仰起头笑着问他。   “画得很快。”   这是他的回答。   “那么,你喜欢吗?”   她又问了一遍,紧紧地盯着他。   “你并没有受过专业的绘画训练。”驱动轮椅绕开她,他淡声说,将那些画放回她的画摊上。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她笑得很无所谓,“而且,是否受到专业的训练并不是判断一幅画好坏的标准。”   他开动轮椅准备离开。   “等一等!”她从身后喊他。   他缓缓回转过身。   霞光中,她无奈地说: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了好多天,结果你却并不欣赏我。”   顿了下,他又打精神,笑了笑,说:   “好吧,希望你能唏嘘给我机会,让我得到你的欣赏。”   于是,从此每天早上,她都会将自己最新的画拿到四季酒店的前台,请酒店的工作人员将它们转交给那位坐轮椅的优雅男子。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看。   也许话根本送不到他手里,就会被那个一直跟随着他的管家扔进垃圾桶。   可是,那总是她的机会。   夜晚。   酒店的露台上。   席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棉毯,空气中有些凉意,越瑄静静坐着,望向只有寥寥几颗星的夜空。   久久的望着暗黑的夜空。   越瑄的面容苍白得清俊宁美,眼底是空洞的,仿佛那里没有任何生息,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在想,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   “二少,您的电话。”   管家恭敬地捧着一只震动中的手机走过来。   越瑄依旧静默地望着夜空出神。   管家识趣地将手机放至他身旁的圆桌,默默退下。手机震动了一阵子,静止下来。然后,又开始震动。如是反复地打进来。   越瑄微微皱眉。   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号码,他终于将它拿起来,刚一接通,里面就传出略带激动的声音:   “二少?”   是谢平。   越瑄闭了闭眼睛,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事情,涌向他的脑海。胸口染上凉意,他的手指苍白,掩住嘴唇,低低开始咳嗽。   “二少,您不能再留在巴黎了!”谢平的声音有些焦急,“如果您一定要留在巴黎,至少让我或者谢浦陪在您的身边,最近从大少那里传出来一些消息……”   夜风很凉。   从露台上,越瑄远远地望出去,在酒店前的广场中,那个孤零零的画架依旧支在那里,昏暗的路灯下,那个女孩子坐在画架后面,还在继续画画。   “……森小姐也在找您,”谢平犹豫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或者您听一下森小姐的解释……”。   “你们统统留在美国,一个都不许过来,事情全部由大少来决定。”越瑄皱眉,声音淡淡地说,“就这样,我要休息了。”   关掉手机。   夜色又变得寂然无声。   越瑄闭目咳嗽了一阵子,疲惫和倦意席卷而上,渐渐睡了过去。     三月九日。   她的机会终于来临。   那天大雨滂沱。   明明是下午时分,倾盆的暴雨却使得天空阴霾如同黑夜。她手中的伞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完全抵挡不住大雨的攻势,浑身被雨水浇得一塌糊涂,冻得瑟瑟发抖。最让她心惊胆跳的,却是那紧紧抱在怀里的画具和画夹被雨水濡湿的速度。   该死。   她被淋得再厉害也没关系。   这画具和画夹却是她最宝贵的财产了。   于是,当那辆加长加宽的黑色宾利在大雨的雨幕中从四季酒店驶出的时候,她死命撑着伞,在暴雨中抱着画具画夹,冲到了车前,大声地喊:   “停车!”   宾利猛地刹车,隔着挡风玻璃,她能看到司机在向后回头请示。绕到车侧,她用力拍着车窗,对里面的人喊:   “拜托,请让我进去躲一下雨,我没有地方可去!”   仿佛过了几分钟那么久。   车门在她面前打开。   雷霆般的暴雨声中,轮椅里的他正苍白着脸咳嗽。   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她抱着画架和画具钻进车内,发现这辆车果然是特制的。不但有装置能够将轮椅直接固定住,而且车内空间异常的大,除了能容下轮椅,竟然还有三个像沙发一样舒适的宝石绒座椅。   “谢谢你。”   随她进来的画具上全都是雨水,将车内铺的深蓝色宝石绒地毯污了一大片,她急忙将东西尽量全都收拾到角落,歉意地说:   “对不起。”   见他闭着眼睛,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并不理会她。叶婴犹豫了下,将一张画从微湿的画夹中拿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你看,这是我刚画好的一幅画。”。   画面中,他静默地坐在酒店的露台里,夜空中有几颗星星,点点星光照耀在轮椅中的他身上。   空气中弥漫出松节油的味道。   他眉心一皱。   身子刚向轮椅后背靠去,他又发出一阵咳嗽。先只是忍耐地微咳,然而咳嗽越来越急促,一阵紧过一阵,他咳得苍白的面容上染起两朵异样的潮红。   “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扶他,旁边却有人立刻伸出胳膊将她拦住。   “这位小姐,请不要靠近二少。”   将她拦住后,管家又拿出一条棉毯覆盖在轮椅中他的身上。见他越咳越激烈,居然开始隐约有急促的喘哮声,管家半蹲在他身边,拿出一瓶喷雾模样的东西,急切问:   “二少,用药吗?”   他紧闭双眼,摆了摆手,又剧烈地闷声咳嗽了一阵子,胸口急喘,然后足有十多分钟过后,才终于慢慢将咳意压了下去。   车窗外暴雨如瀑。   宾利一路平稳地在雨中行驶。   车内的他似乎好了一些,只是依然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叶婴注意到他穿着一套质料名贵、裁剪讲究的黑色礼服,白色衬衣,以及黑色领结,衬着他此刻苍白的面色,居然有种奇异的华丽感。   如同世代隐居城堡的贵族。。   在暗夜的玫瑰园,那大片大片怒绽的红色玫瑰,没有月亮和星星,只有苍白的肌肤,是唯一的光芒。   是那样清峻到了极致。。   反而透出某种艳色。   也许是他双腮尚未完全消失的潮红,也许是他胸口仍旧微喘的起伏,也许是他紧握住轮椅的那双苍白坚忍的手。   “二少,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今晚的酒会是否就不要参加了?”管家担忧地说。   他闭目摇头。   “二少……”管家犹豫了下,“或者,让我推您进去,如果身体不适,就立刻……”   “不用。”   他皱眉,又低咳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手边的画夹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墨绿色有一片片或深或浅的濡湿。在画夹的右上角似乎烙刻着一朵小小的蔷薇花,有银色的光芒,如同是在夜光中绽放。   “你是有哮喘吗?”   听到方才的咳嗽中有隐约的哮鸣音,叶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车内的空气顿时变得凝滞,管家古怪地瞪着她,轮椅中的他抿紧嘴唇,视线从画夹移到她的面容上。   “这样的天气,对于哮喘病人来说,并不是出行的好日子。所以你要去参加的酒会,一定是很重要的活动吧。”仿佛毫无察觉,她一边将油画放回画夹,一边说,“如果是重要的酒会,坐在轮椅里,由管家陪同入场,的确不是很适宜。”。   暴雨敲打着车窗。   她眼瞳深黑,却笑容明亮,对他说:   “不如,让我陪你去吧。”   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然地看着车内的这个女孩子,见她笑容和煦,仿佛提出的是个再自然不过的提议。他又看看轮椅中的二少,见二少正沉默地打量这个女孩子。   他一向看不懂二少究竟在想什么,这次也是同样。   就在他以为二少绝不可能同意由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陪同参加酒会时,二少竟默然应允了。   “我母亲以前也有哮喘,我照顾她很多年,她随身的药是沙丁胺醇,你呢?”   “二少的药也是沙丁胺醇。”见二少已经默许,管家只得拿出一瓶备用的气雾剂,交给她,说,“二少不能喝酒,不能吃海鲜。”   “是,我知道。”   留意看了下气雾剂上的说明,她仔细将它收好,想了想,瞅着轮椅中的他,似笑非笑地问:   “那么,我也喊你‘二少’?”   “谢越瑄。”   “你好,越瑄,”她笑容妩媚,对他伸出右手,又告诉了他一次,“我是叶婴。”   他没有理会她伸在空中的手,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随着他的视线,她低头,发现自己穿的是棉质的长裙加一条厚厚的披肩,而且已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根本不是能够出席酒会的装扮。   雨越下越大。   黑色宾利停在Galeries Lagayette门口。   这是巴黎著名的购物中心。   装饰奢华的Janin专卖店里,香水的味道清雅迷人,金发碧眼的专柜小姐们拿出所有当季最新的款式,轮椅中的越瑄挑出一件银灰色的礼服裙给她。   十分简洁的剪裁。   质料华贵。   露肩的设计衬得她的锁骨凸凹有致,裙子随身而下,服帖出她妩媚柔软的线条,恍若有暗浮的香气。唯一的缺憾是她没有任何首饰,脖颈处显得空了些。   “这支花可以给我吗?”   店里的水晶花瓶内插着几支百合,新鲜芬芳,叶婴用法语问专柜小姐,专柜小姐立刻殷勤地将花取出来。   站在镜子前。   她散下黑发。   乌溜溜的长发如同缎子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光芒,专柜小姐们看得呆住。长枝的百合花将她美丽的黑发松松挽住,慵懒地垂在右肩,仿佛是春之女神在清晨时的灵感,美得没有丝毫烟火气,比世间所有昂贵的珠宝都要灵秀。   “好看吗?”   她回眸笑道。   “走吧。”   越瑄淡声说,驱动轮椅向店的门口驶去。   还是不喜欢啊……   叶婴眯了眯眼睛,手指微微捻动百合的花瓣,审视地打量穿衣镜中的自己,在他的轮椅驶出店门的那一刻,她对专柜小姐说:   “请给我剪刀和针线。”   黑色宾利继续在大雨中平稳地行驶。   用披肩挡住□的双腿,叶婴把礼服裙卷到膝上,埋头忙碌着,用剪刀和针线在裙子上利落地裁剪、缝合。管家不安地看向二少,见他仿佛毫无察觉,沉思地坐在轮椅中,凝视车窗外的暴雨。   宾利缓缓停在灯火辉煌的格里伦酒店宴会厅门口。   门童恭敬地将车门打开。   苍白的手略微一用力,越瑄正待从轮椅中起身,一双女孩子清凉的手已扶住他的手肘。   “小心。”   叶婴先踏出宾利,然后小心翼翼地弯腰将他扶出来,动作轻柔娴熟,仿佛已经服侍他多年。她眼瞳很黑,眸光却闪亮,含笑望着他,发际间那支纯白的百合花散发出寂静的清香。      宴会厅内华丽辉煌。   衣香鬓影。   巨大绚丽的水晶吊灯。   奢华的银质餐具熠熠生辉,瓷盘洁白,光芒温润耀眼,各式餐点色彩绚烂,无比精致。英朗俊美的侍应生们穿梭厅内,衣饰华贵的宾客们一个个手持红酒,低声谈笑。   宴会厅的正前方有个发言台,落地的银质话筒,旁边堆簇的鲜花丛中有只牌子,上面写着“Brila六十周年庆祝酒会”。   这是一场巴黎时尚界的上流酒会。   跟随在越瑄身后,叶婴用心打量着眼前每一位前来与他寒暄的宾客,其中很多都是世界著名的大牌设计师。有些设计师她曾经在时装杂志的专访页面上见过,能够认出来,有些她需要仔细聆听越瑄同他们的对话,才能大约猜出是谁。   像此刻这位身穿黑白印花丝质礼服裙的女士。   她身材丰满,一头褐色卷发,绿色的眼睛,眼角有鱼尾纹,同越瑄低语说话,不时大笑,笑容爽朗而有魅力,浑身散发出浪漫怀旧的气质。   竟然是香绯儿女士。   香绯儿女士是国际时尚界的传奇,在她二十三的时候一手创立了香绯儿王国,四十多年间,香绯儿王国一直牢牢占据着世界顶级奢华品牌的一线地位。   “谢,第一次见你带女伴参加酒会,这位是你的……”   听到香绯儿女士将话题带到自己身上,叶婴微笑着对香绯儿女士颌首。越瑄侧首,眼神淡淡地看了看她,用清远好听的声音对香绯儿夫人说:   “她是……”   “谢——!”。   她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刚入场就径直向这边走来,大力地熊抱越瑄。那男子应该是美国人,身材高大胖硕,红光满面,显然常常在海滩日光浴。他一边兴高采烈地拍着越瑄的肩膀问候,一边好奇地上下打量她,然后哈哈大笑说:   “上帝啊,难以置信,谢竟然也有了情人。”   她看向越瑄。   越瑄并没有看她,却静静地对她弯出右肘。她心内一怔,下意识地挽住他的手臂。   在她挽住他手臂的那一瞬。   她能感受到宴会厅内有很多道目光落在她的那只手上,目光中的意味各自不同。香绯儿女士舞动手中的香扇,抿唇轻笑,美国男子先是呆怔住,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   “谢,难道你打算不战而逃吗?”   不战而逃……   思忖着这句话的意思,叶婴脑海中正迅速检索着剪报中搜集过的全部资料,忽觉一道犀利的目光向她射来。   “这位小姐,您身上的这条裙子,是从哪里得到的?”   一位银发男子走到她的面前,他应该是德国人,年逾花甲,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灰色的眼睛,神情严谨冷漠,冷冷地看着她。   她眉心一皱。   微笑说:“有什么不妥吗?”   “詹姆士,你糊涂了,这是你亲自设计的,Janin本季最新款的晚装裙啊!看这位小姐穿起来多么美丽,下次应该游说她亲自担任你的模特。”美国男子大笑着说。   “请问,这条裙子是您从Janin拿到的吗?”德国男人詹姆士居高临下地逼视她,神色不豫。   “是的。”叶婴答道。   “所以,是您对它不满意,才将它改成这个样子?”目光冰冷地落在她的裙角,那里原本是流畅而下的柔软的随身线条,现在却被修改成了略带凌厉硬朗感觉的花苞造型。   她又看了看越瑄。   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觉得这样更好看些。”她含笑答。   “无知!这样完全丧失了Janin的风格,是对Janin的不尊重!”詹姆士薄怒道。   “但却有了我的风格。”   她微微笑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她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时装是为顾客服务,而不是要顾客去配合时装,不是吗?”她笑了笑,接着说,“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很美丽的裙子,很钦佩您的设计。”   “确实很美。”   香绯儿女士摇动香扇,笑吟吟地说:   “詹姆士,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你太轻视女性了,设计的服装总是柔媚有余,力量不足。你看,这条裙子改动之后,廓型多么的好,柔美中有了建筑感和支撑力,又显露出了这位小姐美丽的双腿。当然,百合花的配饰也是点睛之笔,这位小姐在配饰上也很独到。”   詹姆士神色陡变。   冷硬着面孔,他对香绯儿女士和越瑄点头示礼后,穿过人群,去到大厅的另一角。   “不要在意,詹姆士是个老顽固。”香绯儿女士眨眨眼睛,又探手摸了下她的裙角,和蔼地对她说,“如果有机会,可以介绍你的服装设计师给我认识,这件裙子改得很精彩。”   “谢谢您,我叫叶婴。”   叶婴伸出手。   “哦?”香绯儿女士将香扇收入掌心,眼角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越瑄,握住她的手,“叶,很荣幸认识你。”   灯光暗下。   一束白色的光芒打在宴会厅的发言台上。黑色礼服的越瑄站在那束光芒中,他神色淡然,气质清远,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然而声音低沉清越,有种疏远矜持的气势,使得满场宾客皆屏心静气聆听他的致辞。   有六十年悠久历史的国际顶尖奢侈品牌Brila被亚洲谢氏集团收购,在时尚界引发了巨大的反响,今次的六十周年纪念酒会是收购事件后谢氏首次在巴黎公开露面。   原本业界传闻,酒会将会由谢氏大公子亲自主持。   未曾想到却是谢氏二公子。   银质的落地话筒。   异常清峻的年轻男子。   白色耀眼的光束中,那淡雅清傲的身姿,宁静如深井的目光,又是让人无比想要亲近,又是仿佛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   致辞中的越瑄轻微咳嗽了一声。   叶婴立时凝神望去。   他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唇色又更加苍白了些,继续神色淡定地将致辞完成。她很佩服他,其实致辞前她就已经察觉到,谢二少的身体状况很不对,他走路的步伐愈来愈滞重,胸腔中的咳嗽似乎也愈来愈难以控制。   在满场掌声中。   越瑄走下台来。   她第一时间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竟感觉仿佛有冰冷的汗意从他的体内沁出一般,令她硬生生打个寒颤。心下一怔,她仰头看向他,见他面色苍白,额角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从随身的包中拿出手帕。   她悄悄将手帕塞给他时,指尖碰触到他的掌心,也是潮湿而冰凉,如同被冬夜寒洌的井水泡过一般。   接下来是Brila的品牌总监上台致辞。   站在发言台的旁边,叶婴含笑地挽着越瑄的手臂,看似轻松,实际在暗暗用她全部的力量支撑住他。虽然他始终克制着尽量不发出咳声,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凉,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加重。   “需要离场吗?”   察觉到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她低声问他。   “不用。”   他用手帕掩去几声低咳,淡淡地说。   香绯儿女士作为特邀嘉宾的致辞也结束后,酒会正式开始。   著名钢琴家理查德弹奏着钢琴,红酒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满场宾客一个个酒意微醺,谈笑风生,从最新的时尚话题,到业界的八卦佚事,无所不聊。   越瑄自然是酒会的焦点。   络绎不绝地有宾客过来寒暄,作为礼节,几乎每个宾客都会向他举杯致意,而他也都会微啜一口红酒。虽然每口都很少,但是积少成多,她注意到他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杯。   “我不要你喝那么多酒,”揽紧他的手臂,叶婴脸颊红扑扑,笑容妩媚,星眸闪耀,她半醺地偎在他身上,用周围宾客们都能听到的声音,凑在他耳边,柔柔地说,“你今晚剩下来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   见惯了浪漫风情的场面,他们相视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位淡静清远的东方年轻男子多了几分亲近感。   于是叶婴帮他挡下了所有的酒。   于是她再接再励。   索性将他拉出了酒会。   雨还在下。   走出宴会厅,被冷风一激,体内微醺的酒气陡然散去,叶婴打个寒战,忽觉越瑄脚步一涩,然后就听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如翻天覆地,他咳得喘不过气,面颊潮红,胸口发出似撕裂般的轰声,直咳得弯下腰去,仿佛要咳出血来。   “二少!”   黑色宾利停下,管家从车内冲出来扶住他。门童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赶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喊救护车,越瑄摆了摆手,勉力靠着她和管家的搀扶进入车内。   司机胆战心惊地将黑色宾利发动。   半躺在车内宽敞的车椅中,一阵阵猛烈的咳嗽之后,越瑄的咳意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又是一阵巨咳,他眼睛霍地睁开,死死握住扶手,喘不过气来一般,胸腔内迸出一声声尖锐的撕裂音!   “二少,您的药!”   管家惊慌地掏出一罐喷剂,可是越瑄全身僵硬住,眼看进气多出气少,面色已变得发紫,牙关咯咯地紧闭着,喷剂哪里塞得进去。   “让开。”   叶婴皱眉,劈手从管家手里将喷剂夺过来,左手握住越瑄的颌部,用力一捏,硬生生将他的嘴巴捏开。   “吸气!”   她大声喊着,右手中的喷剂伸进他的嘴巴,向他喉咙喷去,又喊:   “再吸!”   如此几次,药物喷入他的喉咙,窒息渐渐被缓解,虽然还是有一声声的哮鸣音,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可怖。   她松了口气。   半跪在他的身前,她伸开双臂抱住他,让他向前趴,半伏在她的肩上,她用双手轻柔地拍抚他的后背。以前妈妈犯病的时候,这样子可以让妈妈恢复得更快些。   半晌,他推开她。   呼吸渐渐平稳,他虚弱地望着车窗外已转为细雨的夜色,沉默不语,管家将棉毯覆在他的膝上。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四季酒店大堂门口。   犹豫了一下。   见他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外面又还在下雨,她就厚着脸皮,抱着画具,跟在他的轮椅后面一同走进了酒店。   嗯,巴黎的四季酒店果然是全球最奢华的酒店之一。   跟酒店外观的古拙朴素不同,自踏入大堂,立时便觉得满目生辉,富丽堂皇,处处优雅华丽,浪漫典雅与浑厚的历史感融合得浑然一体,如同踏入了王宫殿堂一般。如果不是因为随在二少身后,她真的很想拿出相机来,太美了,无论是走廊墙壁上的油画,还是大堂一角的雕像。   越瑄住的是总统套房。   她原就该想到。   但当她真的看到这总统套房时,却还是呆了一呆。   将房间收拾妥当,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她赞叹地将目光从房间的每个奢华精致的细节中收回来时,见谢二少正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中,淡淡地望着她。   “房间真漂亮,我可以拍照吗?”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就只当他是默许了,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每个她欣赏的角落和布置,啪啪啪地按下快门。可惜这只相机只是普通的卡片机,拍出的色彩比原景要逊色不少。   镜头一移。   取景的液晶屏幕中,光线氤氲,奢华怀旧的金丝绒沙发,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朵,色彩华丽暗沉,花瓣凸浮,精致如生,仿佛有暗涌的香气,又带着几缕糜烂与颓废,与那人清高至远的气质本应是格格不入的,竟又恍若浑然一体。   他的眼神很淡。   她忽然很想对着他按下快门,倒看看他是否还是无动于衷。终究她还是作罢,乖乖坐到他的对面。   “为什么我会有种感觉,”她倚在沙发里,笑着说,“你就像一个很快要死去的人,或者说,你已经死过一次?”   “对,就是这种眼神,就算我说这么不礼貌的话,你也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是因为你的身体吗?因为哮喘太严重,活得很辛苦,所以不想再活着了吗?”故意刺激了他几句,见他依然毫无反应,她叹口气,低头摆弄着相机,翻看刚才拍到的照片,“你看,这套房间多么美丽,随便拍下来的照片就这么好看。”   凑过去,她把相机给他看。   照片一张张的翻过。   每张都如油画中的静物,很美。   “这么美,世界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住得起这样的酒店和这样的房间,如果不好好珍惜,多么可惜。”瞅着他,她摇摇头,“而且,你又长的这么好看。”   跪坐在沙发中,她往前趴了一下,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面容。   “知道吗?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手指从他的眉骨,温柔地滑落到他的面颊,她赞叹着说:“我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看着你,我也许会爱上你的……”   他皱眉。   向后避了一下。   “啊,终于有反应了,”她笑起来,眼底有深幽的亮光,跪身起来,她凑得离他更近些,声音如蜜地说,“我忽然很好奇,如果我吻你,你会怎样呢?是不是也这么平静,这么无所谓?”   说着,她缓慢地凑向他的唇。   很慢很慢。   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推开。   他的唇清冷苍白,有夜的凉意。原本她只是为他的漠然心中暗恼,想逗弄一下他,哪怕惹得他发怒,也比他全然的漠视好些。然而,越是接近他,他身上那种淡然的冷漠越是强烈,而他的嘴唇,仿佛坚毅清冷得从没有被欲望沾染过。   这种坚毅清冷让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吻住了他。   有些狠狠地吻住了他。   辗转地反复地,她用力地吻在他的唇上,呼吸渐渐火热紊乱,她用双手箍住他的后脑,柔软地,又带着股狠劲地吻着他,想要将他唇上的冰冷吻下去,吻着吻着,久久地吻着他,她终于叹了口气。   “对不起。”   她放开他,有点颓然。   虽然她心里不甘,但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即使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他的眼睛依旧清明如泉水,无波无澜,似乎这一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将她眼底的狼狈映了出来。   一阵咳嗽。   他神色倦倦的,声音低哑,说: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依旧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她挑了挑眉毛,笑得如春日花开,眼角都带着花香,说:“我也是,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你。只是梦里你的模样都不大清楚,最清晰的只有你这双眼睛,清澈宁远,跟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是命定的缘分,对不对?或者,我们有前世的羁绊,今生必定相遇?”她咯咯地笑着,仰着头,如同盛开的蔷薇花,“其实我不该灰心啊,你刚才毕竟还是允许我吻了你。”   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面容上巡视一圈,越瑄疲倦地闭上眼睛,说: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Chapter 2   海边   天空与海水连成一片,蔚蓝的如同个宝石。   这是私人沙滩。   细细的金色沙子,绿色的椰树,大片大片盛开的鲜花,白色的纱幔随风曼扬,玫瑰精油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远处有海鸟的鸣叫。柔细的手指慢慢推过背部白腻的肌肤,香薰理疗师温柔地说:   “谢太太,最近您的气色特别好,又润又粉,比那些二十几岁女孩子的皮肤都漂亮,真是羡慕您。”。   趴在按摩床上,谢华菱枕着自己的双臂。   已经五十多岁,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浑身的肌肤也仿佛没有任何松弛的迹象。清新的海风自耳边吹过,阳光沙滩,绿树鲜花,再想到近段日子来一连串的顺心事,她只觉得生平竟从未如此快意过。   远处,沈卫看了眼手中的卷宗,又听那人低语了几句,点头,沉步走到按摩亭旁,说:   “夫人,有二少的消息。”   “拿来。”   谢华菱并不避讳,急急伸手去取,亭子四周的白色纱幔若隐若现,她丰腴的胸部微露出来,美如凝脂。卷宗里有一页纸,上面写有二少最近几天的日程,她略略扫了一眼,心中已是不快。   再看,卷宗里还有些照片。   背景几乎皆是在巴黎举行的各种时装发布会。   昏暗绚丽的灯光。   有个女孩子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几乎每场时装发布会,两人都是形影不离,并肩而坐。   三月十八日   进展似乎比她预想的顺利。   巴黎   中午的阳光暖融融的。   喷泉溅出晶莹的水花,广场中央有大群大群的白鸽,呼啦啦地飞起,又呼啦啦地落下。长椅中,越瑄穿着厚厚的黑色毛衣,微闭双眼,细长的睫毛阖在清峻的面容上,似乎已经睡去。   长椅的另一端。   叶婴凝神作画,金色温暖的阳光,广场上踱来踱去的那些肥嘟嘟的白色鸽子,画面宁静安谧。笑了笑,她又在鸽子群中添了一个身影,穿着米黄色开衫毛衣外套,里面是浅灰色衬衣的他半蹲在鸽子们前面,看起来也是异常的温暖。   这次她画的是水彩。   “以前我果然是错了。”   画完最后一笔,她扭头笑着看他。越瑄已睁开眼睛,淡淡望着她手中的画稿。   “就像即使有再好的设计,一旦布料选择错误,无论怎样也很难出来最好的效果。油画不适合你,最贴合你气质的应该是水墨画,空灵,遒劲,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意境无穷。”   她赞叹地说。   见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她心中有些恼意,却也不气馁,笑盈盈地将手中的画稿放近在他眼前,说:   “可惜我的水墨画功力太浅,不过用水彩画看起来也不错,而且显得朝气和青春很多。你喜欢画里的这套衣服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穿深色以外的颜色,虽然你穿深色很好看。”   画夹上有一朵小小的略带银光的蔷薇花,越瑄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他推开画稿。   “该回去了。”   声音平静无波,他起身准备从长椅上站起。   “喂!”   一把拉住他的手,叶婴手中用力,让他无法离开。掌中又使了点力气,她执拗地盯住他,终于使他又缓缓坐回长椅。   “谢二少,你这样真的很不可爱……”依旧紧握着他的手,她凑近他,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连我说话都不愿意听。”   越瑄皱了皱眉心。   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温热的,有莫名的花香,近乎挑逗,又仿佛天真得全然无意。   “可是其实,你明明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啊。”她低笑地耳语说,“你有哮喘,不能接触松节油这种东西,但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松节油的味道,你并没有立刻把我推开。那天下雨,你也没有拒绝我上车。”   “那晚我亲吻你,你也没有……”   握着他的手,呼吸离他很近,她的眼瞳黑漆漆的,瞅着他,仿佛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表现得这么冷漠,为什么你的眼睛看起来这么累,为什么你的眼底没有渴望,没有光亮,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越瑄神色淡然,说:   “叶小姐,如果你无法注意分寸,那么以前我答应过你的就到此结束。”   哦,对,她答应过他。   他带她出席巴黎时装周的各大时装秀,条件是她要知分寸,不得影响到他的生活,探究他的隐私。   这几天跟随他出席那些顶级品牌的时装秀,如同突然一头扎进了童话故事中的宝山,那么多杰出的设计,那么多天才的奇思妙想,让她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在现场看时装秀,跟以前她曾经在杂志和电视里看过的截然不同。面料的质感,服装的剪裁,以及现场模特走出来的冲击力,完全不是单凭想象可以感受出来的。   虽然她小时候曾经……   但是现在能够近距离地感受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雨夜那晚,她没想到他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她的请求,也没想到他会收留她,让她同样住进四季酒店,享受起奢华的生活。她的钱扣除掉往返巴黎的机票已经所剩无几,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露宿公园。   曾经,她推测过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包括最理想以及最差的。但是目前的进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曾经做过的最乐观的估计。   难道他真的对她有兴趣?   她暗暗揣测。   “你没注意到吗?刚才那个游客模样的男人在偷拍,而且这几天来他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这会儿,看,右前方那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拍得也不是鸽子,而是你。”仍旧握着他的手,叶婴拉开了同他的距离,她靠回长椅上,眼神黑如夜雾,笑容妩媚地斜瞅他,“食君之禄,我自然要为君分忧。你希望我同你扮亲密,那就要扮得像一些啊。”   越瑄轻咳几声,眼底又有了那种疲倦的神色。   “你的手真凉。”   暖了这么久,他的手还是冰冷的,她索性反手拉起他的手掌,用自己的两只手去捂热它,笑笑说:   “可见在豪门生活也是不易,随处有人跟踪记录,居然还是至少有两路人马在跟,难怪你累成这个样子。”   深夜   豪华的游艇,尾部翻滚出滔滔白浪。无月无星,只有驾驶舱亮着灯光,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背影。他面无表情地凝望前面的海面,将游艇开至最大马力,海风从敞开的窗中呼啸而入,舱内十分寒冷。   手机传出短信的声音。   屏幕陡然亮了起来。   这支手机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号码。   船长接过驾驶的工作,男人走出舱外。双手扶着栏杆望向夜幕中苍茫的大海,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良久后,男人沉声唤:   “谢凌。”   “是。”   一个俊美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微低着头,脸上似有些羞涩的模样,说:   “二少最近一反常态,频频在公众场合露面。除了常年任闲职在巴黎照看庄园的赵管家,二少身边没有其他跟随,已证实谢平、谢安目前全都身在纽约。”   “那个女人是谁?”   短信传来的几张照片,是谢二少与那个女孩子的近照。公园的长椅中,那女孩子笑着凑近谢二少,她的唇离他的唇很近,而且谢二少竟一直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她叫叶婴,二十二岁,她曾经向公司投过简历和设计稿,这是她的资料。”俊美少年谢凌拿出一份简历和一册厚厚的设计稿。   男人翻看那册设计稿。   纸页被海风吹得沙沙作响。   “大少,我觉得……”谢凌轻轻咬了咬嘴唇,犹豫地说,“二少似乎在向您示弱求和。”   “嗯。”   男人将设计稿丢还给他。   “不过,”谢凌咬着嘴唇,恨恨地说,“二少一贯如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却比谁都心狠手辣,您千万别再心软。他跟那个叶婴在一起,说不定是以退为进,森小姐那里……”   “你话太多了。”   男人冷声说,然后唤:   “阿韩,这个月由你换下小凌。”   “是,大少。”   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来,谢凌眼中含泪,满脸委屈地退了下去。   深夜的海面幽深漆黑。   靠着游艇的围栏,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被一点点放大。凑在二少的耳边,那个女孩子的笑容甜蜜娇美,仿佛只要一个呵气的距离,就可以吻上二少的面颊。   将她的面容更加放大些。   手机的荧光映着男人的面容,他的脸部轮廓俊美如神祗,隐在深夜的黑暗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女孩,看着她那双顾盼生辉、乌黑如夜的眼眸。      三月二十一日   然而结束的这么快。   黑色宾利飞驰在道路上。   今天下午的时装秀是在巴黎远郊进行,时间有些赶,路上车辆不多,所以司机将车开得较平时要快些。   车内有些颠簸。   越瑄面容苍白,右手轻握成拳,微掩住唇。   “是哪里不舒服吗?想咳嗽?胸口闷?”   叶婴有点担心。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反正无论她怎样放肆,他也从没有真的将她赶走,所以她决定把他看成一只纸老虎。   “想咳就咳吧,这里只有我,没人会笑你总是病怏怏的。”一边打趣地说,她一边轻柔地伸手拍抚他的后背。今天赵管家没有来,但是在出发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照顾好二少。   “我有点晕车。”   拍在后背的那只手让他胸口翻闷得更厉害,越瑄闷声说,他蹙眉,紧闭住嘴唇,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像你这样常年坐车的人,居然还会晕车,”她瞟了他一眼,从车内的冰箱里取出一只橙子,麻利地切开,削出一小块橙瓣叉给他,“含住它,不要咽下去,橙子的清香可以让你舒服些。”   看他终于慢慢张开嘴,含住那瓣橙子,她满意地笑了笑,又打开与前面司机的隔音板,喊: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慢一点。”   可是——   车速并没有慢下来,反而却更快了,在道路上慌乱地划出几个弯弧!   “司机先生!”   叶婴大惊,颠簸中紧紧拉住车内的把手。   “二少,刹车……刹车好像出问题了!”司机慌乱惊恐地从驾驶位回头,满头大汗,面色惨白,“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轰————!”   在黑色宾利重重撞上栏杆,从道路上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慢得如同电影中的定格,满世界都是刺目的白光!   然后是黑暗。   深深的深深的黑暗……   黑暗得没有尽头……   窗户被木条封得严严实实,空气中有腐败的恶臭,瑟缩在墙角,小小的她不敢哭,不敢挣扎……“啪——!”   有重物狠狠砸上她的脑袋,腥气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流淌而下,小小的她痛得想要呕吐,拼命瑟缩在冰冷的墙壁角落,直到屋里再没有东西可以砸她打她,她又被揪扯出来,被愤怒痛恨的手指用力地掐!   “……夜婴!”   “……你是夜婴!你是被诅咒的孩子!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恶毒的!你会带来灾难!你会带来毁灭!你为什么不去死——!”   眩晕的漆黑,没有丝毫光亮,黑得如同在梦魇般的深潭,那疯狂得如暴雨般掐在她身上的手指,痛得令小小的她终于哭出来,而那加诸于她身上的恨意顿时更加疯狂!   “……你去死!”   “……夜婴,你去死!”   如同无休止的暴雨,怒骂、殴打伴随着疯狂的笑声……那是一个黑暗的房间,有阴冷的霉味……几道阳光从窗户上凌乱钉死的木板缝隙漏进来,满屋灰尘在狂乱地旋转……她以为她逃出去了……   可是……   那样的黑暗……那样的疼痛……原来那竟是她的一场梦……她没有长大……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还是蜷缩在那个黑暗房间里哪怕再疼也不敢再哭的小孩子……夜婴,你去死!   你去死——!   灰尘在光线中疯狂的旋转。   越来越亮。   越来越亮,亮的她的眼睛开始痛起来!   “……”   眩晕的光线中,有一张脸孔放大在她眼前,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看出来,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护士。眼球艰难地转了转,看清楚这是一间病房,发生了什么,她脑中急速地回忆,如录影带快进般停在黑色宾利飞出道路的那一刻。   原来她还没死。   感谢上天。   夜婴缓缓闭上眼睛。   三个月后   夏日的上午,水晶般透明的巨大落地窗,阳光洒照在窗外的绿色的爬藤叶子上,无数闪耀明亮的光点,一丛丛怒放盛开的粉色蔷薇花,清新甜蜜,美丽动人,仿佛灿烂的花海。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花香。   只是隔了一整面玻璃墙的距离,阳光灿烂的美好生活如同触手可及。   将目光从那片蔷薇花海收回来。   叶婴低下头,用手中沾了水的纱布,轻轻擦拭那双苍白干涸的唇片。她用最轻柔的力量,一点点去沾湿越瑄的唇片,在微起的干裂处,她用濡湿的纱布反复地去湿润。   已经三个月了。   仿佛是一场噩梦。   在那场车祸中,她只是尾椎骨折,右脚脚骨骨折,轻微的脑震荡,还有一些皮外伤。医生告诉她,在这场严重的车祸里,她只受这么轻微的伤简直是奇迹。   后来她知道,司机当场就死亡了。   而越瑄……   用手中的湿润一点点浸湿那苍白的双唇,叶婴默默望着病床上的越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度以为他会死去。   车祸中,他的脾脏、肺部和胃部都受到重创,再加上他原本就体弱多病,又有哮喘,入院后他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四次手术,被宣布病危,抢救了七八回。   而且,他胸椎骨折。   她私下拦住医生,得知就算是越瑄能被救活一条命,也很难逃避瘫痪的命运。   “咳,咳……”   沙哑的咳嗽声压抑地响起,叶婴连忙凝神望去,见越瑄的睫毛在苍白消瘦的面容上颤了颤,他望向天花板,眉心微微皱着,眼底仿佛有些痛意,眼珠却是淡漠的。   “是又痛了吗?”   她有些心惊地问。   一直沉默地守在房间角落里的谢平疾步走了过来,他满面忧色地俯身,急声说:“二少,我去喊医生!”   冷汗涔涔地从越瑄的额头沁出。   “……”   双腿一阵阵地开始痉挛,越瑄面色痛得煞白,他死死咬紧牙关,克制住喉咙处疼痛的闷哼声,阻止了谢平。叶婴已经迅速将温热的毛巾敷上他颤抖的双腿,希望能帮他解除这种剧痛。   …………   “如果后续治疗得当,两年内你不会死,但是两年后我不敢保证,”在第一次面对清醒过来的越瑄时,专程从美国飞到法国的天才医生寇斯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直言不讳地对他说,“而且,你的胸椎骨折,伤至脊髓,恢复期将会非常漫长,有八成的几率将会永久性瘫痪。”   越瑄看着他,眼神淡淡的。   “你会很痛苦,像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几乎没有人可以承受,并且两年后,你有可能还是会死。所以,如果你想现在就自杀,我认为是一种理智的选择。”像恶意的坏孩子一样将这些话说完,寇斯医生得意洋洋地离开病房。   虽然钦佩寇斯医生的医术,但是叶婴很吃惊他居然可以当着病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   “这是中枢性疼痛。”恢复期,当越瑄陷入剧烈的疼痛中时,另一位主治医师米歇尔大夫摇头说,“有超过半数的脊髓损伤患者会产生中枢性疼痛,谢先生似乎是疼痛程度最剧烈的那一种。”   ……   …………   这三个月内,在越瑄昏睡的时间,叶婴几乎查遍了所有有关的资料,知道了中枢性疼痛非常难以治疗,包括镇痛剂在内的治疗手段效果都不理想,而且治疗本身会给越瑄带来更多不良的反应。   最稳妥有效的方法是运动和理疗。   于是她开始跟着护士学习,通过按摩来改善他腿部的血液循环、放松肌肉、解除他腿部的痉挛。并且她开始学一些手法,帮助他的腿部进行运动,负责康复治疗的医生告诉她,越早进行康复训练,对病人的恢复越好。   “恩……”   抑制不住的痛声逸出喉咙,苍白的手指紧紧揪握住床单,越瑄的全身被汗水湿透,他的眼神痛得已有些涣散。叶婴咬紧嘴唇,努力帮他按摩纾解着双腿。   终于。   渐渐的。   这一波疼痛熬了过去。   叶婴舒了口气,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她正在考虑是先让他休息一下,还是先为他换上干爽的衣服,房门处传来一点响声。   谢平走过去。   他问了门口的女佣几句,又走回来,俯身对紧阖双眼的越瑄低声说:   “二少,森小姐来了。”   叶婴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继续拧拭毛巾。   “……如果您不想见森小姐,”谢平谨慎地问,“我可以请森小姐下次再来。”   “让她进来吧。”   依旧闭着眼睛,越瑄仿佛睡去般地说。   于是——   当白色的复古欧式房门被静静推开——   叶婴见到了森明美。   上午的阳光从整面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窗外是灿烂的一丛丛蔷薇花,那花香如同浮进了房间,明亮的,优雅的,芬芳的,就像此刻曼步走进来的这个美人,裸色的美丽长裙,颈间戴着光芒四射的钻石项链,她明眸皓齿,气质高雅,仿佛是从舞台剧中走下来的。   她曼步走至越瑄的床前。   “瑄……”   柔声低唤了一声,仿佛眼中看不到屋内的其他人,森明美坐在床畔,低头静静望着似乎沉睡中的越瑄。   “瑄,我这么晚才来看你,你会怨我吗?”   森明美轻轻握起越瑄的手,凝望着他,她的身姿优美如剪影,良久,声音里充满了歉疚,她哑声说: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站在房间的角落,叶婴低着头,敛声静气,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身旁谢平的表情。谢平、谢浦是越瑄的左右手,皆是同越瑄相似的年纪,谢平面容平凡,主理内务,谢浦容貌秀雅,侧重外务。   谢平并不喜欢这位森小姐。   心中得出结论,叶婴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出现在房门外的谢华菱。谢华菱是越瑄的母亲,五十多岁的年龄,她穿一身色彩艳丽的套裙,颈中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丰脂白肌,风姿绰约,年轻时定然也是不可方物的美人。   谢华菱正远远望向森明美,眼神颇为复杂。   叶婴垂下目光。   床边,森明美又温柔地对越瑄说了很多话,越瑄始终仿佛睡去了一样,漠然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森明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门口处的谢华菱微微示意,两人一同离开了。   玻璃窗外的蔷薇花灿烂明媚。   阳光透明。   叶婴细心地将吸水的软管放入越瑄口中。   他每天喝水的量需要严格的控制。   房门并没有关上,外面是装饰奢华的起居间,谢华菱和森明美的谈话声不时地飘过来几句,从她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她们两人正在喝茶。   “你喜欢的女人,就是她吗?”   谢平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之后,叶婴抬起睫毛,望向面容苍白的越瑄,好奇般地说:   “那为什么刚才不同她说话?”   越瑄眉心一皱。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珠淡漠,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跟我说这个,是吗?”   叶婴笑得如同窗外灿烂盛开的蔷薇,她伸出手,亲昵地抚了抚他的眉心,说:   “好,你不想说,那就别说。”   越瑄默默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深,将她一直望到他的瞳孔深处,良久之后才疲倦地又将眼睛闭上。   “可是,她们谈话的气氛好像并不融洽啊。”   叶婴一边为越瑄按摩刚刚痉挛过的双腿,一边微微侧过头,透过半敞的房门,看向正在起居间喝茶说话的那两个女人.   隔了一扇门。   纯白的地毯,紫色的水晶吊灯,一组黑色镶乳白边的宫廷式天鹅绒沙发,钴蓝色的英式茶具,闪闪的银质小勺,空气中散发着伯爵茶的袅袅香气。   将茶杯放回茶几上。   谢华菱坐直身体,下巴有些薄怒地抬起来,盯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她缓声说:   “明美,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很抱歉。”   黑色的天鹅绒沙发中,森明美一身裸色长裙,颈间带着光芒闪耀的钻石项链,她垂目而坐。   “伯母,现在瑄的身体还没有康复,我也觉得目前并不合适说这些话,可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不能再怎样继续下去了?”谢华菱挑了挑眉毛,心底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越瑄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差点连性命都没了。你身为他的未婚妻,不但没有赶回来照顾他,还天天陪在大少身旁,惹出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传言。是,我也觉得,你不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伯母……”   森明美的面色红白了一阵,她轻吸口气,将手上一枚闪动着火光的钻石戒指褪了下来,放在茶几上,说:   “对不起,伯母,我知道我很对不起瑄,也不敢乞求您的原谅。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解除同瑄之间的婚约。”   隔了一扇门。   正在为越瑄按摩腿部的肌肉,叶婴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她下意识地去看他。   就像被人当面扇了个耳光,谢华菱的面容阴沉下来。   她死死盯住森明美。   然而很快的,谢华菱又缓缓放松了身体,她端起茶杯,用银质小勺搅动着茶汤,在香远的茶气中,以一种慢吞吞的声音说:   “明美,你真是个傻孩子。”   啜了一口茶,谢华菱说:   “是大少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这个时刻,你来说这种话,姑且不说越瑄和我会怎么看你,老太爷会怎么看你,外界一旦知道,对你会是怎样的评价,你想象不到吗?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傻孩子,你以为大少是真的爱你吗?”谢华菱怜悯地看向森明美,“他但凡有一点点喜欢你,就不会怂恿你现在来退婚,他用你来宣布他的‘胜利’,却将你推到毫无退路的困局。”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跟璨完全无关。”森明美眉心微颦,“伯母,我知道您从小就对璨有偏见,您这样说他并不公正。”   “哈,哈。”   谢华菱挑了挑眉,银勺在杯中慢慢搅动。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自从上次你和大少幽会,你就已经完全配不上瑄了,只是碍于你父亲的面子,我才没有给你难堪。你以为,瑄非你不可吗?如果不是当年,我逼瑄跟你订婚,就凭你,也配站在瑄的身旁吗?”   森明美的神色有些发僵。   她的双手握在一起。   “事实上,瑄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谢华菱又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般地瞟了眼不远处半敞的房门,慢悠悠地说,“喜欢瑄的女孩子多的是,你愿意挪出位置,我也很开心。哦,对了,现在就有一个女孩子,从瑄出了车祸,就一直日日夜夜地陪伴照顾着瑄,我都被她感动了。”   谢华菱瞟了眼森明美。   见她虽然端坐宁静,十指却紧紧握在一起。   谢华菱心中冷笑。明美这丫头,一向以为只有她自己才是女神,以为世界都是围绕着她而旋转的。   “你想见见吗?”   从沙发中起身,谢华菱走向通往越瑄卧室的房门,然后她站在那里,回头扫了眼依旧坐在沙发里的森明美。   森明美只得也走过去。   落地的玻璃窗外,透明的阳光仿佛是闪耀在蔷薇花的香海中。屋内明亮得如同琉璃,越瑄宁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面颊,漆黑的睫毛,有种清冷,又混合了某种奇异的艳色。   他的床畔。   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轻柔地为他按摩右腿。   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沉静纤美。   及腰的长发,乌黑闪亮得犹如一道光芒。   仿佛没有察觉到房门处的脚步声,那女孩子全神贯注,清瘦美丽的手指细细地为越瑄按摩着,就像世间的任何事物也无法令她分心。   站在房门旁,森明美抿了抿嘴唇。   努力忽略自己心底骤然闪过的那一抹不悦。   “阿婴。”   谢华菱出声。   那女孩子仿佛一惊,下意识地先去看了看床上的越瑄是否有被吵醒,松了口气,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恭敬地向这边走过来。   “夫人。”   那女孩子半垂着头。   乌发如瀑,衬得她的面容洁白如玉,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又是宁静谦恭,又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   “阿婴,昨天医生又夸奖你了,说你的护理水平已经超过了专业的护理医师,所以越瑄目前的恢复情况才如此良好。”谢华菱笑容慈爱地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你真的确定,你不是护理专业毕业的吗?”   “我不是的。”   女孩子有些不安,面容羞涩,楚楚动人。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如同想起来一般,谢华菱又问,“是主修什么专业?”   “服装设计。”   “这么巧,森小姐也是服装设计专业,”谢华菱笑笑地说,“阿婴,森小姐是你的前辈,往后有机会,你可以请她多多指教你。”。   女孩子的睫毛盈盈抬起。   森明美骇然惊住。   那女孩子竟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漆黑如潭,又闪动着水波般的光芒,如星光,如波粼,美得如同蔷薇花,深夜中的蔷薇花,沁上了夜露的蔷薇花。   她的眼瞳是如此乌亮幽黑。   仿佛有着漩涡般的吸引力,森明美觉得自己在不断地被吸进去,吸进去,近乎窒息的感觉。   “森小姐。”   直到那女孩子将目光移开,向她温柔地鞠躬行礼,森明美才恍惚醒转过来。   看到森明美的失态,谢华菱挑眉一笑,对那女孩子说:“阿婴,我觉得森小姐会很奇怪,既然你是学服装设计,为什么会愿意日夜辛苦地照顾越瑄呢?最初在法国医院的那一个月,并没有人给你任何薪酬。”   森明美不悦地抿了下嘴唇。   “我……”女孩子的脸颊有些羞红,她不安地低声说,“只要夫人允许我留在这里照顾二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不需要任何薪酬……我只想……只想二少能早日康复……”   “如果瑄一辈子都如此了呢?”森明美淡淡说。   女孩子惊愕地抬头。   “明美!”   谢华菱的声音陡然变尖。   “伯母,您别生气,”森明美打量着这个叫“阿婴”女孩子,“如今想要麻雀变凤凰的人太多了,我是怕您被蒙蔽。到底她是真心对瑄,还是有什么算盘,您也未必全知道。”   “明美,”谢华菱怒极反笑,“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你一样的。”   满室阳光中。   床上,越瑄神色清冷,仿佛睡着了一般。   “如果瑄永远就只能这样卧床,不给你任何名份,也不给你一毛钱,你还能照顾瑄一辈子,”森明美并不理会谢华菱,她唇角含笑,目光缓缓地说,“那么,我会很钦佩你。”      夜幕降临。   没有月亮,星光寥寥。   窗外盛开的蔷薇花仿佛被笼上一层暗暗的薄纱,花瓣的色泽愈发浓郁,有种妖娆的美态。   叶婴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   夜色将她整个人笼罩住,面容藏在阴影里,她看上去是极静的,如深夜中的雕刻一般,只有手指被星光洒照,皎洁得恍若有光芒。   “二少……”   向病床上的越瑄汇报完最近集团的一些事务,谢浦沉吟了一下,望向叶婴的方向,秀雅的面容上有些复杂的神情。   “怎么?”   面容依旧苍白,越瑄淡声问。   “……”   收到谢平递过来的眼神,谢浦笑得暖玉生香,说:“几天没见,感觉您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应该都是叶小姐的功劳吧。说不定下次回来,就可以看到您坐起来了。”   越瑄淡淡看了他一眼。   谢浦继续笑得云淡风轻无比自然。   “Brila的项目,进展缓慢了。”   病床上,越瑄静声说。   “是的,”谢浦合上文件,蹙眉解释说,“大少希望接手这个项目,夫人不同意,老太爷态度不明。昨天上午,大少从美国连线参加了视频会议,结果不欢而散。”   低低地咳嗽了一阵子。   越瑄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身后飘来那些隐隐的话语声,听着听着,叶婴渐渐有些出神。她望着窗外那一片片的蔷薇,它们是昨夜才开始绽放的,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是如此盛放之态。   而她……   已经多久了呢。   三个多月了。   很快就要四个月。   夜色中的蔷薇花瓣,暗暗的,仿佛是血的颜色。漫天的血,无法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被血红的腥热涌满了……脚步声传来。   叶婴从恍神中醒转过来时,谢平和谢浦已经快要走过她的身边,她低头垂目,恭敬地退后了一步。   谢平直接走过去。   后面那人的步伐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叶小姐。”   声音温和好听,谢浦对她伸出手,叶婴略迟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谢浦。   谢浦身材修长,容貌秀雅,眉目如画,如同古书中的仕子,令人一见难忘。只是前几次,谢浦忧心二少,外界又事务繁多,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并没有留意过她。   “今后,还要麻烦你继续专心照顾二少了。”   谢浦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的声调很轻柔,眼底却有一种很深很复杂的眸光。   “是,我会的。”   抬头望了他一眼,叶婴无法判断那是她的错觉,还是“专心”这两个字确实是被他强调了的。   谢浦对她又是一笑。   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叶婴皱了皱眉,把心思从谢浦身上移开。她轻步回到病床前,见越瑄苍白疲倦地阖着眼睛,唇色比枕头还要雪白。每次都是这样,他硬撑着打起精神聆听和处理集团的事务,而当谢平和谢浦一离开,他浑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吃点东西好吗?”   知道他并没在睡,叶婴拿起放在床头的一盅保温壶。她拧开盖子,鸡汤的香味溢了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说了那么多话,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应该补一补才对。”她调整病床的角度,让他的上半身稍微起来一点,然后,她吹凉勺子里的鸡汤,笑盈盈地说,“你不喜欢吃油腻的,我请董妈把鸡汤里的油全部吸走了,很清淡,也很香,你尝尝看?”   勺子喂到越瑄的唇边。   他漠然地阖着眼睛。   “就尝一尝,好不好?”她笑得眉眼弯弯,“这个熬鸡汤的方子是我的独家秘方呢。”   睫毛缓缓抬起。   越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小时候我生病,也是什么都不想吃,”她将勺中的鸡汤又吹凉一些,小心地喂进他苍白的双唇中,“爸爸就会熬这个鸡汤给我,放几颗红枣,再放一点中药,熬好几个小时,再把油全部吸走,然后我就会,咕咚咕咚喝一大碗。”   一勺一勺。   她喂他喝了有小半碗的样子 。   “嗯,差不多了。”   满意地将手中的碗放下,叶婴按了床边的唤人铃,几乎立刻有女佣在门外应声,进来将屋内的东西收拾好。倚躺在床上,越瑄的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双唇也不再苍白得像纸一样了。   他眼神淡淡的。   望着落地的玻璃窗外,那大片大片如同花海一般的蔷薇花。   “是谁种的这些花?”   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过了一会儿,叶婴好奇地问。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也不并沮丧,笑了笑,又问着说:   “或者,我应该问,是谁这么喜欢蔷薇花?”   虽然从法国来到谢宅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守在谢瑄的身边,连踏出房门的机会都很少。但是站在窗边,园子里触目所及的花卉,几乎都是蔷薇,各式品种的蔷薇。   “是森小姐吗?”   她试探着问,查看他的神色。   越瑄望着窗外,眼瞳依旧是淡淡的。   仿佛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这么冷淡,”突如其来一种挫败感,叶婴叹了口气叶婴一惊。   她诧异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才梦醒般望向那只手的主人,愕然地说:“你的手能动了?”   “嗯。”   越瑄应了声,将头偏向枕头的另一边。   “那你又不说!”她心中喜悦,顾不上抱怨他,反手握住他的那只手,握紧它,“医生说你进步快,我还一直担心他是在安慰大家,没想到,现在你的手就已经恢复到可以抓握了!”   越瑄把手从她的掌心抽走。   “啊,连抽走的力量也有了!”叶婴很开心,笑容将她的眼睛都点亮了,看了看疲倦得仿佛将要睡去的他,她又捉弄般地问,“那,你刚才抓住我的手,只是为了显示你的手部力量吗?”   ,“车祸之前,你就是这样,车祸之后,你还是这样。有时候,真想从你的躯壳里,揪出来你的灵魂看看,是不是真的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越瑄漠然着。   “好吧,那你继续在你的世界里吧。”叶婴去倒了一盆温水回来,拧湿毛巾,“我要开始为你擦澡了。”   每天,她都要为他至少清洁一遍身体,防止褥疮叶婴一惊。   她诧异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才梦醒般望向那只手的主人,愕然地说:“你的手能动了?”   “嗯。”。   越瑄应了声,将头偏向枕头的另一边。   “那你又不说!”她心中喜悦,顾不上抱怨他,反手握住他的那只手,握紧它,“医生说你进步快,我还一直担心他是在安慰大家,没想到,现在你的手就已经恢复到可以抓握了!”   越瑄把手从她的掌心抽走。   “啊,连抽走的力量也有了!”叶婴很开心,笑容将她的眼睛都点亮了,看了看疲倦得仿佛将要睡去的他,她又捉弄般地问,“那,你刚才抓住我的手,只是为了显示你的手部力量吗?”   每天,她都要为他至少清洁一遍身体,防止褥疮的发生。。   蔷薇花的夜色中。   叶婴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肌肤。几个月的卧床,越瑄的身体苍白消瘦,肌肤似乎是透明的,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湿润的毛巾轻轻擦过,奇异的,他的肌肤竟仿佛映出莹润的光泽。   她呆了一呆。   赶忙摒静心思。   擦拭完他的颈部、胳膊和上身,她轻轻撩起盖在他腰腹部的薄被,拿着毛巾探手进去——一只手忽然阻止了她。   那只手冰凉苍白,吃力地抓住她的手,没让她真的探进去。   夜色淡淡   蔷薇花香涌动在玻璃窗外。   不回答的话,我就擦澡了哦。”叶婴一脸无所谓地说,又一次撩开盖在他腰腹间的薄被,拿着毛巾准备去擦拭他的腹部。   越瑄眉心一皱。   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   “不用。”   他淡声说,然而耳际的晕红却暴露了他微微窘迫的尴尬。   “你是要自己擦吗?”   叶婴眼中含笑,她将毛巾递到他的手中,看着他吃力地想要握起毛巾,但是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点力气的手指,颤抖着,几次从毛巾上滑落。   越瑄狼狈而懊恼地闭上眼睛。   “要不然,”捡起毛巾,在温热的清水中洗着,她说,“我请护士小姐进来帮你擦澡?”   越瑄眉心皱起。   “那么,就喊一个佣人?”她再提议,等了几秒,说,“既然你不反对,我就喊人了。”说着,她伸手去按唤人铃。   越瑄霍地睁开眼睛!   他盯着她,眼神冰冷,面容也彻底冷了下来。叶婴却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眸底乌黑,仿佛是有香气的,亮亮的,又是妩媚的。手指从唤人铃上收回来,她重新拧起毛巾,眼底含笑地说:   “你只接受我一个人,对不对?”   除了深度昏迷的那些日子,在越瑄清醒时候,他只能接受她一个人碰触他的身体。从谢宅佣人们偶尔的话语中,叶婴大约知道了,越瑄是异常有洁癖的人,在车祸之前,哪怕身体情况再不好,像洗澡、擦澡、换衣服这种贴身的事情,他也从不让任何人帮他做。   落地窗外的蔷薇花。   在星光中美丽,又有一些妖娆。   薄被下,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过他的腹部、双腿,她又小心翼翼地将他侧翻过来,擦拭他的背部、臀部。   气氛不知怎么。   有种缭绕的暧昧。   如同窗外暗涌的花香,明明是闻不到的,却一丝丝,一寸寸,沁在空气中。   “今天森小姐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换了块毛巾,轻柔地擦拭他的右脚,叶婴漫不经心般地说,“她很残酷对不对,就算想退婚,也可以等到你身体康复之后再进行。”   “你恨她吗?”   温热的湿气将他的脚趾熨成淡淡的晶莹粉红色,玉一样,清秀可爱,她的心神不由得分了一下,视线赶快移开。   越瑄漠然地躺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我很感谢她。”   终于将他的全身都擦拭完毕了,叶婴拿走水盆和毛巾,清洁了自己的双手,又走回他的床边。   “如果不是她这样远离你,我怎么可能会有照顾你的机会。”她笑容温柔,将薄被拉高,盖好在他的肩膀处,“原本上次强吻了你,我心里还有些不安。”   “现在不会了。”   她低头凝视着他,目光落在他苍白的双唇上。   “既然她已经放弃你,那么,”在蔷薇盛开的这一夜,叶婴弯下腰,轻轻吻在越瑄苍白清冷的唇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Chapter 3   谢宅花园。   泳池边。   有一个花亭。   白色的花亭上面,攀爬着茂密的蔷薇藤蔓。无数深绿色的叶片,闪耀的阳光里,簇拥绽放出白色的蔷薇花,一团团热烈盛开着,圣洁美丽,远远看去仿佛流泻而下的花海瀑布。   被白蔷薇的花叶遮蔽着。   亭中凉爽无比。   叶婴坐在石凳上,手中细细削着一只苹果。一阵阵的风,携着蔷薇的花香吹来,这一瞬间,她觉得世界静谧极了。将苹果切成小小的块,她用银质的叉子送到他的唇边,目光轻柔地望着他说:   “吃一点吗?”   越瑄静静坐在轮椅中。   他康复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只是又过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胸部以下还是瘫痪的,但是他的颈部和双手已经可以活动,甚至可以偶尔坐起来。   今天自从受伤后,他第一次来到户外。   双唇依旧有些苍白。   目光从泳池的水面收回来,越瑄缓缓望了她一眼,她温顺得像只小猫,偎在他的身旁,她笑得眉眼弯弯,眼波流转,举着那块切好的苹果,仿佛会固执到一直等他吃下去。   他微启嘴唇。   慢慢吃了它,以及接下来的好几块。   “你真好。”   叶婴笑得像一只满足的小猫,她趴下来,用极轻的力道,轻轻偎在他盖着薄毯的双腿上,眼眸亮亮地瞅着他说:   “看着你一点点地好起来,像奇迹般地好起来,我心里满满的,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从没这么快乐过。你就像是一棵百年的古树,即使再沧桑萧索,春风一来,枝叶间的生命力却是那么的强韧。”   她眼眸含笑。   望着他。   美丽的面颊轻柔地在他的膝上蹭了蹭。   “有我的关系吗?”她的眼神轻柔而妩媚,偎在他的膝头瞅着他,偷偷放肆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我可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我就是那阵春风,是因为有了我,你才会康复得这么快。”   越瑄神色淡然。   他静默地望着前方的泳池。   仿佛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你啊……”   在白蔷薇弥漫的花香里,叶婴低低叹了口气。但是她并没有沮丧,因为他的手指还留在她的掌心,冰凉苍白的手指,斑驳的阳光从蔷薇藤蔓间洒下,映得他的手指仿佛是寒玉雕成的。   摆弄着他的手指。   她的睫毛垂得低低的。   “我多希望,你可以喜欢上我。”   俯下头,轻轻吻着他冰凉的指尖,她的睫毛幽黑幽黑,低低地说:“这样你也许就会愿意帮助我,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泳池的水面映着粼粼的波光。   在白蔷薇花的亭中。   越瑄眉心微皱。   漫天的疲倦将他湮没,那种疲倦像深夜的潮水一般寒凉,从她温热的唇畔,他抽走了自己的手。   空落落的掌心。   叶婴呆了片刻,她望着越瑄,半晌,唇角有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看,我从来没有掩饰过。从一开始接近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也是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我的梦想。”   “我希望能够成功。”   她咬了咬嘴唇,凝视着他说: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成功的机会,我想做一名时装设计师,我不想默默无闻地从最底层做起,我希望一开始就能站在很高的起点。我想要走捷径,也许你觉得我很过分,但是……”   她顿了顿。“是的,一开始接近你,我确实别有目的。可是,”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是你救了我。”   脑海中回到了白光爆炸的那一刻,车子重重撞在路边的护栏上,漆黑眩晕地飞出去,是他用力护住了她,将她死死压在他的怀中,在噩梦般的那一刻,她鼻间是他清冽的气息。   “所以,我只受了轻伤,而你伤得这么重。”   叶婴苦笑。   “我本不想说这些。我怕你又会觉得,我是因为报恩,所以留在你的身边。”   手指握紧轮椅,越瑄蹙眉呼吸。   “……但是我有资格这样做。”   越瑄的面容苍白清瘦。。   在四垂的白蔷薇花蔓中,他静默地望向前方的泳池,下午的阳光依旧强烈,水波粼粼闪动。   叶小姐,明天我会安排你离开。”   良久之后,越瑄淡淡地说,他的气息依旧虚弱,音调却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谢平会给你合理的薪酬。至于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时装设计师,请向集团递送你的简历和作品。”   哑声咳嗽了一阵。   越瑄疲倦地阖上眼睛。   “叶小姐,请推我回房间。”   “你生气了?”叶婴心中一凛,她失笑,“就因为我说了这些话,你就要赶我走吗?我懂了,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对不对?你觉得,你受伤以来,我每天24小时守在你的床边,就是为了利用你,就是为了刚才向你说出我的期望,对不对?”   胸口有缓慢涌上的窒息感。   越瑄握住轮椅的扶手。   “留在你身边的原因有这么多,”她眼神黯然,低低地说,“难怪你不会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森小姐,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想留在你的身边,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也是因为喜欢你,我不想只是纯粹像佣人一样守在你身边。”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森小姐那么出色,让你因为我而骄傲,”   “卑微的喜欢,是没有资格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变得耀眼,变得强大,能够有让你欣赏的光芒,能够一直守护着你,等到你终于喜欢我的那一天。”   白色的蔷薇花在阳光下灿烂美丽。   泳池边的亭中。   叶婴蹲在越瑄的身前。   脸上有歉疚,她的眼波如春夜的潭水,脉脉而温柔,仰望着他说:“对不起,是我错了。如果你就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往后我就不再说那些了。”   越瑄闭目不语。   他的神情有点疲倦,苍白的双唇微微抿着。她轻轻靠上去,将自己的脸颊贴进他冰冷的掌心,像乖巧的小猫那样一下一下轻轻蹭着。见他没有拒绝,她心中微微舒了口气,又暗暗叹了口气。   气氛静谧起来。   下午的阳光照耀着花园中的道路。   路面铺着鹅卵石。   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无数圆润的鹅卵石拼在一起,深深浅浅。路边是一丛丛绯红色的野蔷薇,在绿色的枝叶间盛开着。   脸孔依偎在越瑄的掌心。   叶婴默默出神。   一定是有某个深爱着蔷薇花的人。   在谢宅中,蔷薇简直是无处不在的绽放着。绯红色的野蔷薇并没有特别的美丽,它是单瓣的花朵,不够华丽,有些单薄,对于谢宅优美的花园来讲,它甚至是有些配不上的。   而就在她望着野蔷薇默默出神的那一刻。   花园道路的尽头。   一辆黑色的房车行驶过来。   野蔷薇不够美丽,然而满枝灿烂,有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倔强,在下午的风中摇曳芬芳。   阳光反射在黑色房车的车身。   映出两旁野蔷薇的花影。   斑驳的轮廓,就如同旧日的电影,她默默地望着,没有起身,依旧依偎在越瑄的掌心。房车停在白蔷薇的花亭前,黑色的车门打开,迎着万千道刺目的阳光,那人的身姿英挺耀眼,他缓步走过来,却仿佛世间的光芒都暗下了一般。   望着那逆光的人影。   她微微眯起眼睛。   恍惚是旧日的电影。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蔷薇花盛开的第一夜,花刺扎进她的手指,她用殷红的血去涂抹蔷薇的花瓣。花瓣深红妖美,她看到了躺在蔷薇花丛下的那个少年。   仿佛他是用她指尖的血。   幻化出来的.   “小瑄。”   白蔷薇的花蔓下,那人的轮廓在星星点点地闪耀,他唇角含笑,英挺的身姿微微俯下,非常有礼节地拥抱住轮椅中的越瑄。   “很高兴,你能够康复得这么快。”   叶婴的脸庞离开了越瑄的手掌。   她恭顺地低下头,想要离二少更远些,才忽然发现,越瑄反握住了她的手掌,没有任她离开的意思。   她略微一怔。   睫毛轻扬,她看到越瑄正回视着那拥抱住他的男人,那男人也正深深地审视着越瑄,眼底有各种复杂的情绪。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男人向她看过去。   盛开的白蔷薇花中,男人先看到了她和越瑄握在一起的手,在那里停留了几秒,然后,视线渐渐上移,他看到了她。   她的肌肤洁白如蔷薇花瓣。   幽黑的睫毛遮掩住她的双眼。   长发亮如黑缎,遮在她的额角和脸颊两旁,她的脸低垂着,有一个阴影的角度,如同夜色中的深潭,只能看到闪动的波光,无法看清潭水的美丽。   仿佛时光凝固了一般。   叶婴一动不动,她能感受到男人久久的视线,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抬头。然而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是因为胸口某种要奔涌而出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太过浓烈的蔷薇花香——她还是望向了他。   谢家大少。   越璨。   传闻中谢氏集团的掌舵者。   灿烂如花瀑的白蔷薇中,越璨英挺高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他的存在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他的皮肤略黑。   五官轮廓是阳刚的,仿佛是用钢铁铸成,却又刚极近柔,有种近乎艳丽的、浓烈的美感,那种美甚至是有杀伤力的。仿佛他可以轻易地将你摧毁,也可以轻易地让你为他燃烧。   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危险又陌生。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嚣张狂野的少年拉着她的手,狂奔在深夜的街头。那夜下了雨,她被他抱在怀中,心中担心的却是那些蔷薇的花苞会不会被雨水打落。   “跟我走!”   少年暗烈地逼视着她。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跟我走!”   最漆黑的雨夜,少年的吻狂野地落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陌生的。   叶婴垂下目光。   “哥,你回来了。”   越瑄的声音很静,目光也静静的,似乎没有情绪的起伏,唇角却染出一个微笑,如同他身后静雅的白色蔷薇花。   越璨的目光也从叶婴身上移开。   他谈笑着同越瑄说了一些话。   这时,车内又犹豫着走出一个人。   是森明美。   森明美今天打扮得格外优雅,她身穿一袭有着希腊女神褶皱的米色长裙,肌肤润泽动人。看到花亭中的越瑄,森明美的表情略有些尴尬,越璨含笑回头,向她伸出手。   “听说,你和明美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握住森明美的手,越璨和她仿佛璧人一般并肩站在一起,他的目光深深地望着轮椅中的弟弟,声音中有歉意:   “小瑄,对不起。”   越瑄淡淡一笑。   静声说:   “哥,以后明美就拜托你照顾了。”   森明美脸色绯红。   越璨揽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轻吻一下,笑着说:“你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   越瑄点了点头。   他松开掌心中始终握着的叶婴的手指,低声说:   “我累了,回去吧。”   叶婴应了声,她站起身,仿佛浑然没有在意其他任何事情。      “大少正式接手了Brila项目,将会请森小姐出任亚洲区艺术总监,明天就会在董事会上宣布,”站在越瑄的床边,谢浦垂眉敛目地汇报说,“这是老太爷亲自下的决定,前几天,森小姐刚刚从瑞士飞回来。太太很生气,同老太爷打了半个小时的越洋电话……”   越瑄倚躺在床上。。692f93be8c7a41525c0baf2076aecfb4面容比花园中更加苍白了一些,他静默地望着窗外,仿佛在想什么,又仿佛只是一种疲倦的状态。   叶婴为他按摩双腿。。9ad6aaed513b73148b7d49f70afcfb32他的腿部肌肉有些紧绷,和轻微的不自觉抽搐,这是他的身体已经疲累的表现。她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帮他的腿部敷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另外,太太今天上午收到一份调查,是关于你的车祸,”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档,谢浦眉梢轻扬,“这是我拿到的调查副本,主要内容是在暗示,大少跟这场车祸有一定的关系。”   谢平神色一凛。   从谢浦手中抓走那份文档,谢平一页页地翻看着,越看脸色越黑,手筋爆出。   谢平怒不可抑。   “不是他。”   望着落地窗外的粉红蔷薇,越瑄的眼珠淡漠疏离,他缓缓摇头,声音很静:   “不会是他。”   “二少,”谢平努力平稳了一下怒火,沉声说,“我知道您一直顾念大少是您的亲人,所以事事退让。但是,大少的手伸得越来越长,胃口越来越大,他的野心不是您继续退让和包容就能满足得了的。这次您去法国,已经在对他示弱求和,他却依旧步步紧逼,连您的性命都想要。巴黎的管家和酿成车祸的司机,都是两年前由大少暗中调换过来的,您知道的很清楚!”。   “阿平。”   低低咳嗽,越瑄的胸口有些起伏,疼痛也从腿部蔓延上来,他略一抬手,阻止谢平再说下去。   谢浦与谢平互视一眼。   谢平沉默下来。   谢浦却微微一笑,秀丽雅致,如春风拂面,说:   “太太已经将调查文档派专人送去瑞士的老太爷那里,如果大少是无端被牵涉,相信老太爷的继续调查,会洗脱大少的嫌疑。”   “出去吧。”   躺在雪白的枕头上,越瑄疲倦地咳嗽着说。   他的神情和面容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痕迹,然而薄薄的棉毯下,冷汗已如密雨似的覆上他的身体。他的双手紧紧绞住床单,克制住一阵又一阵飓风般抽搐的疼痛。   谢浦和谢平退出去。   房门甫一关上。   越瑄再也熬不住,他痛得眼神涣散,剧烈的疼痛彻底席卷他的全身,一波一波如洗髓刮骨般的痛。饶是叶婴已经见多了他这样的发作,此刻也看得胆战心惊,她急急站起来,想要去按床边的紧急呼叫铃,一只冰冷濡湿的手握住了她。   那手心满是冰冷的汗。   如同是冬夜结冰的湖水。   “过一会儿……就好……”   面白如纸,越瑄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说。他的身体痛得一阵阵颤抖,汗水沁湿了枕头和床单,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渐渐发出尖锐的哮鸣音。   冰冷的手将她握得很紧。   心内挣扎片刻,叶婴重新坐回床边。   她用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痛出的冷汗,试图让他可以稍微可以舒服一些。是的,这样的疼痛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缓解,只能等待肆虐的疼痛自己离开他的身体。   终于疼痛稍稍有所缓解。   她将他环抱起来,让他半坐着,舒缓他胸口紧迫的喘息。冰凉凉的,疼痛的冷汗还沁在他的身上,有种井水寒洌的气息,她环着他,一下下拍抚他的后背,听着那尖锐的哮鸣音渐渐和缓。   粉红色的蔷薇花静静绽放在玻璃窗外。   越瑄疲累地睡着了。   经过一番疼痛的折磨,他的嘴唇有些干裂苍白,面颊却有着余韵般的潮红,比蔷薇的粉红色要浓一点点。   叶婴默默地望着他。   良久。   她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他的唇片,印了一个吻。虽然是苍白干裂的,然而他的唇依旧清凉柔软得如同春夜的井水。在他备受疼痛折磨的时刻,她是那样希望能够替他承受。   是因为他在车祸中保护了她吗?   这些疼痛也许原本是应该由她来承担的。   心脏紧缩起来。   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纯洁甜美如少女般的粉红蔷薇,她的眼神又逐渐冰冷。手指抚上额角,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微凸的疤痕,漆黑的深夜,蔷薇花绽放的第一夜,漫天的血红,手指缓缓摸着那道伤痕,她的心终于变回冰冷如铁。   接下来的几天,叶婴更加小心翼翼、慎言慎行。   大少的回来如同一闪而过的幻影,叶婴再没有见过他或是森明美。谢华菱来看望越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次出现,面容中总是有几分隐忍不住的焦虑。   仿佛有什么正在发生。   但叶婴并不了解。   随着越瑄的身体逐渐恢复,谢浦不再像以前那样口述文件,而是直接将相关内容呈给越瑄翻阅。落地窗外的粉红蔷薇依旧是盛放之态,无论是审阅怎样的文件,越瑄的眉宇间永远淡然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天傍晚。   在谢浦出去之后,越瑄告诉叶婴——   他准备和家人一同晚餐。   餐厅是白色的。   华美奢丽的宫廷式窗帘,蜡烛状白色水晶吊灯,长长的餐桌,琉璃花器里插满美丽的白色玫瑰花,水晶般透明的高脚杯,银质的刀叉,白色镶着钴蓝色花边的骨瓷碗碟。   叶婴推着轮椅中的越瑄走进去的时候。   餐桌旁,太太谢华菱、大少越璨和森明美似乎已经落座等候了一段时间,见得越瑄过来,越璨起身相迎。   “我来。”   身上透出一股浓烈的气息,如同是烟草混合着花香,越璨从叶婴手中接过越瑄的轮椅,叶婴低眉敛目,静静跟餐厅内其他的佣人们站到一起。问候着越瑄的身体情况,越璨将他送至餐桌的主位。   “叶小姐。”   回首发现叶婴站在佣人的行列中,越璨眉峰一挑,从越瑄身旁拉开一张座椅,笑着说:   “叶小姐太客气了,您请坐在这里。”   叶婴看了看越瑄。   然后她才静步走过去。   而越璨等在那里,体贴地帮她轻推座椅,直到服侍她坐好,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瑄能恢复得这么快,叶小姐功不可没。”举起水晶酒杯,越璨朝叶婴示意,“这一杯酒,为你而饮。”   啜下红宝石般的殷红酒液。   越璨含笑凝视着她,眼神浓郁得仿佛有葡萄酒的香冽。   “咳。”   谢华菱重重咳嗽了一声,讥讽地瞟一眼越璨和森明美,说:   “大少爷,明美还在你身边坐着,你就迫不及待地向阿婴献媚,不怕伤了明美的心?”   左手松松地搭在森明美的椅背上,越璨闻言大笑,笑容有些放肆,还有些恶意,他斜睨着谢华菱说:“母亲大人,莫非你是担心,小瑄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地喜欢上我吗?”   “哈哈哈哈。”   “果然是寡廉鲜耻、让人震惊!”谢华菱狠狠掷下餐巾,“野种就是野种,你就跟你那个贱货妈妈一样,不□就活不下去!”   越璨继续笑。   眉梢眼角有抹不开的浓艳。   “只可惜,她活不下去了,父亲也就活不下去了。您倒是活得好好的。”   “哥。”   轮椅中,越瑄默然出声。   越璨望了他一眼,笑容缓缓从唇角收走,向他举了举酒杯。谢华菱的面色从红转白,从白转红,勉强吃了几口,终于还是霍地起身,离席走了。   场面变得极度安静。   叶婴留意到越瑄只是喝了几口汤,吃了几片蔬菜,并不如以往在房间里吃得多。   “叶小姐。”   过了一会儿,森明美放下刀叉,笑容温和地望向叶婴。   将盛好的那盅汤放到越瑄手边,叶婴连忙对她说:“森小姐,您叫我阿婴就好了。”   “阿婴,”仿佛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森明美微微一笑,“阿婴,我要对你说声抱歉。上次我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当时我是怕你为了某些目的,趁机接近瑄,所以才故意说那些,来试探你。”   叶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瑄能够一天天好起来,我跟璨的心情一样,很感谢你。”侧首对越璨笑了笑,森明美恳切地继续对她说,“希望你能一直陪在瑄的身边,帮助他尽快的完全康复。”   是,森小姐,我会……”。   “明美。”   越瑄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森明美不解地看过来,见他正目光宁静地看着自己。   森明美怔了下。。55743cc0393b1cb4b8b37d09ae48d097心底仿佛有幽长的回声,森明美只怔了一秒,便又笑得娴静得体:“嗯?瑄,你说。”   “为什么?”   晚餐结束后,将轮椅中的越瑄推回房间,叶婴便忍不住般地半跪在他的膝畔,她仰着脸,不解地问:   “你不是不喜欢吗?那天我说了那些话,惹得你不开心,你甚至要赶我走。我已经知道错了,不敢再有那样的想法。只要能够陪在你的身边,让你的身体早些康复,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为什么,你竟然又会跟森小姐提出来,让我跟随她去做服装设计师呢?”   越瑄沉默着。。   他的目光静静在她的面容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望向窗外,夜色中大片大片盛开的粉红蔷薇。   “它们还能再开多久?”   声音静得如同蔷薇花瓣上的月光,越瑄问她。   叶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片粉红蔷薇的花海,有些花朵已经凋谢,有些花苞正待绽放,她想了想,回答说:   “大约还会有半个月的花期。”   “你去吧。”   月光中的粉红蔷薇,甜美得近乎幻觉,近乎诡异,花瓣上染着一点夜露,沁凉沁凉,越瑄闭了闭眼睛,眼神淡漠地说:   “一直以来,这都是你最想实现的。我只希望,你会懂得适可而止。”   叶婴心中一栗。   她的眼瞳转暗,脑中飞闪出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以前好像见过你。”难道,他真的曾经见过她?不,不会的。即使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她,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应该会认出她。   “那……”。   她咬了咬嘴唇,仰着头,有些担忧地说:   “你会赶我走吗?”   越瑄默默地看着她。   “是的,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想要成功,想以一种成功的姿态,光芒万丈地站在你的身旁,”她跪直身体,去凑他的双唇,“可是这些跟你比起来,全都不重要。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而不是赶我走……”   越瑄眉心一皱。   避开她吻过来的嘴唇。   她眯了眯眼睛。   伸出双臂,她箍住他的后脑。因为他颈椎的伤,她不敢用力,可是她的手掌也使得他无法再躲开她。她凑上去,吻住了他,如同一股清凉的山泉,在吻住他的那一瞬间,她心中翻涌的各种不安,被清清凉凉地压了下去。   “我喜欢你。”   她吻着他,脑中渐渐一片空白,那双唇清凉如泉,让她如同入了迷,反复地吻着,辗转地吻着。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想吻热那双唇,仿佛只要将它熨热了,心底那块像黑洞一样的地方,就会不再那么空得难受。   “即使我做错了什么,也不要赶我走……”   吻着他,她的眼珠乌盈盈的,一边辗转缠绵地吻着他,一边颤抖哀求着在他的唇边说。   望着夜色中的粉红蔷薇。   越瑄的叹息也被她吻了下去,渐渐的,他闭上眼睛,任她灼热地吻着自己。而他的手,也慢慢抚上了她乌黑如缎的长发。   夜,越来越深。   越瑄已经沉沉地睡去。   床边,望着他沉静苍白的睡颜,叶婴心中有种混乱的情绪。他仿佛随时都可以看穿她,却又仿佛是在不动声色地保护她,而她找不出他会这样做的原因。   手指无意识地拂上额角。   那道细细长长的微凸伤疤,使她心定下来。   换了夜班的护士进来,叶婴离开了房间。从隔壁客房的衣柜里,她找到了自己那个绿色的画夹。很久没有摸过它了,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画夹上烙印的银蔷薇隐约闪光,似乎还留有巴黎的香水味。   这几个月来都没有画画了。   她犹豫一下,放下了画夹,只拿了素描的簿子和笔,关上房门,向花园走去。   深夜的谢宅花园。   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   她走在鹅卵石的道路上,两旁是一丛丛怒绽的野蔷薇。野蔷薇的香气异常浓郁,如同带着野性,有种张牙舞爪的嚣张,绯红色的花瓣在夜色中红得近血,像是多年以前,那个狂野的少年,狠狠在她的肩头咬了一口,肌肤上沁出的点点血珠。   毫无预警地——   一股危险的讯息使她的后颈忽然战栗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她整个人就已经被紧紧地拥进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颈部传来滚烫的呼吸!   衬衣的袖子松松挽起,那双属于男性的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腰,那力量之大,像是要将她的腰部硬生生箍断!   浓郁的蔷薇花香。   混合着一点泥土的气息。   还有浓烈的烟草味。   那男人紧箍得她透不过气,声音在她的耳边暗烈低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认不出你吗?”      那声音中有着暴风雨般的浓烈,滚烫的气息,贴在她的耳畔,她的心神不可抑制地恍惚了下,仿佛顷刻间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明明雨水是冰冷的,然而呼吸和肌肤都是火热的。   轻吸了口气。。   夜风染着蔷薇香,她靠在他的怀中,没有挣扎,任由那危险炽热的气息将她包围。   “认出来又要怎样?”   转过脸看他,她的睫毛如黑色羽绒般幽长,眼瞳乌盈盈的,她低低地说:   “而且,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认出我,璨少爷,我很感动。”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叶婴痛得面色发白。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声音暗哑,手臂炽热,越璨紧紧地盯着她,箍住她的身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叶婴’?你是来找我吗?为什么又会在越瑄的身边?”他以为,他早已将她忘记,那只是年少轻狂时的一段过往而已,他不再是那个会在蔷薇花丛旁紧紧拥抱她的少年。   六年的时间,他变得心如冷铁。   然而,在手机屏幕上看到她的第一眼,纵使她的模样已经有了改变,他还是认出了她。   她回来了。   那些铺天盖地的痛,那些铺天盖地的恨,他使她坠入了深渊,自己也从此留在那深渊的最黑暗处。   “我是来找你的。”   身体柔软地靠在他的胸前,她笑容妩媚,瞅着他说:   “一别这么多年,我时时刻刻都念着你。可是现在的你如同在云端,不是平常人可以随意靠近的,我只能先接近二少,才能走到你的身旁。”   越璨紧紧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中有些微的失神,只是一瞬,他低笑几声,目光又变得锋利。他凑过去,带着十足危险的气息,在她颊边印上一个吻。她的背脊骤然紧绷,却一动不动,继续用妩媚的眼神望着他,如同有万般柔情。   “现在我又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将唇久久印在她的面颊,越璨呢喃般地说,“这么热情,又会撒谎,怎么可能会是我那朵长满了刺的小蔷薇呢?”   夜风微凉。   她静静笑着,既不闪避,也不再说什么,仿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由着他。拥着她柔软微凉的身体,那线条美丽的右肩就在越璨的面前,美如白玉的肌肤,隐约印着一个曾经被人用力咬噬过的旧年印痕。他盯着那个印痕,眼底仿佛有火焰滚过。   猛地松开她!   越璨走到盛开的野蔷薇花丛前,他的手指抚弄着绯红色的蔷薇花瓣,声音里有一点压抑的残酷:   “你想做什么,我很清楚。”   叶婴微微一笑:。   “是,瞒不过你。”   “如果你不在这里,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甚至或许会助你一臂之力,”手指将蔷薇花瓣上的夜露抹去,微湿的晶莹染上他的指尖,“但是谢氏,不是你的踏板。”   “这是谢家欠我的,不是吗?”她笑容淡淡。   沉默片刻,越璨说:   “森明美将会是我的未婚妻。”   叶婴回答说:   “恭喜你。”   “所以,我不会看着你,从她的身上踩过去。”捻了捻指尖的露水,越璨面无表情地说。   她又笑一笑:   “森小姐又不是我的敌人,我为什么要踩她?”   越璨挑了挑眉。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敌人,”夜色中弥漫着蔷薇花香,她走过去他的身旁,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额角,“虽然你失信于我,阿璨……”   他的指尖还留有蔷薇的香气。   凉凉的。   握着他的手指,她带他去摸隐藏在她长发下的,额角处的那道细长微凸的伤疤。仰着头,她的眼睛乌沉沉地望向他,说:   “当时,我一直等你,你一直没来,窗外的蔷薇花都开了,你还是没来。你摸,这道疤有多么长。那一夜,我被他推撞到桌角,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鲜血让我的眼睛都无法睁开,直到那时,我还盼着你来。”   那道长长的、微凸的伤疤。   越璨的眼瞳暗烈收紧,他的手指颤了一下,她却牢牢握住他,不容他挪开分毫!   “我恨过你,阿璨。”   她沉沉地说。   “在那里度过的前两年,我恨你,恨透了你。”看着他,她的眼睛乌黑幽沉如同一口深井,“但是,阿璨,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我也不想你成为我的敌人。我需要谢家,我需要有人帮助我。”   “帮助你进入谢氏集团?”   “对。”   “如果你直接来找我,我未必不肯帮你,”脑海浮现出她依偎在瑄身旁的画面,越璨眯了眯眼睛,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中抽离,“你现在选择了二少,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身旁已经有了森小姐,”她叹息一声,“我以为,有了森小姐,你会不再记得我是谁。而且,我不敢再信任你。”   “哈哈哈哈!”   越璨放声大笑,笑得肆意轻狂,好像浑不在意会不会有人正好走过花园,笑得就像六年前那个狂野不羁的少年。他足足笑了有好几分钟,目光离开她的面容,嘲弄地说:   “好,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也不挡你的路。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和瑄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   “你是喜欢瑄?还是只是在利用他?”越璨问得单刀直入。   “你呢?”她淡淡一笑,“你喜欢森小姐吗?”   越璨皱眉。   “你对森小姐是怎样的感情,”叶婴望着他,“我对二少就是怎样的感情。”   她的眼神……   仿佛一切都是可以由他来选择的。   越璨久久地凝注着她,他的眼瞳里,映着她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睛。他的目光越来越暗,终于霍然转身而去,连一声再见也没留下。叶婴望向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居然还认得她。   阿璨……   昔日那个狂野热烈的少年,而今,要变成挡在她路上的一个危险的存在了吗?坐在花园道路旁的长椅上,叶婴沉默了很久,就在她摒心静气,打开素描本开始画画时,看到了野蔷薇花丛旁的土地——绯红色随风摇摆的蔷薇花。   浓绿的叶片。   花丛的泥土刚刚被松过,沾着泥巴的长把铲子、一只水壶和一只喷药壶被人遗忘在那里。夜风中有新鲜的土壤气息,跟他方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两天后。   上午。   高达五十多层的谢氏集团大厦,醒目的橘黄色logo,伫立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它通体是浅茶色玻璃外墙,再加上周围附属的谢氏楼宇,阳光下,如同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   叶婴站在大厦门口。   仰头向上望去。   大厦仿佛直入云霄,天空蔚蓝得刺眼,丝丝白云映在浅茶色的玻璃楼身。她静静看了它几秒钟,收回视线,见载她过来的谢家司机还恭敬地站在原处。   “叶小姐,任何时候需要用车,您都可以打电话给我。”又对她鞠躬行礼完毕,司机才开着那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   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分。   前台的接待小姐笑容清新甜美,她略翻了一下手边的记录,便殷切地对叶婴微笑说:“是的,叶小姐,谢夫人约了您九点三十分,在四十六层的副总办公室,您可以从右侧第二个电梯直达。”   保安在那个电梯前为她刷了一下卡。   “叮咚。”   浅茶色的电梯打开。   叶婴走进去,她按下“46”,发现这个电梯里并没有四十五层以下的楼层按键。很快,又是“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一股玫瑰花香。   “叶小姐是吗?”   踩着粉红色的羊绒地毯,一位妆容精致的短发女子向叶婴迎过来,笑容和煦地说:“您好,我是谢夫人的特别助理,Sandy。谢夫人说,您不必等了,请您直接进来。”   带着叶婴走过一间间办公室,直到最后那间,Sandy敲了两下门,就直接带她进去。   浓浓的玫瑰味道,如同踏入了玫瑰花的海洋,整个房间是粉红色的,各式各样的水晶花瓶里插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它一点也不像一间办公室,而是像一间十六岁少女的梦幻香闺。   办公桌是一张乳白色雕着复古花纹的西式书桌。   桌后并没有人。   叶婴在窗旁的贵妃榻上看到了谢华菱。   谢华菱正躺靠在塌上,半眯着眼睛假寐,她穿一身淡红色的套裙,颈戴珍珠,丰脂白肌。贵妃榻旁,一个美容师模样的女孩子正捧着谢华菱的右手,用玫瑰精油细细地按摩着。   一盏华丽繁复的落地熏香灯伸出十几根枝桠,每一簇火苗都在明明闪闪。   “谢夫人。”   叶婴唤了一声,站在那里。   谢华菱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假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美容师介绍最新的护肤方法。好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Sandy退了出去。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美容师将谢华菱的左手也保养完毕,谢华菱才懒洋洋地坐起来。   拿起榻旁的玻璃杯,谢华菱喝了几口水,撩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叶婴,说:   “阿婴,你让我很失望。”   “谢夫人……”   “我以为你是真心为了瑄,才不计报酬地一直照顾他,”谢华菱嘲弄地说,“哪知道,你也是有野心的人。”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Sandy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谢夫人,森小姐到了。”   “让她等着。”   谢华菱的声音里有几分寒,她的目光继续审视在叶婴的脸上,半晌,才冷冷哼了一声:   “照我的意思,你能安分地待在瑄的身边,我什么都缺不了你的,如果你不安分,不如索性赶出去干净!瑄让你进来公司,是你提出来的,对不对?从一开始接近瑄,你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哼,你演技真不错,居然差点把我也骗住了。”   叶婴犹豫了一下。   没有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 谢华菱不悦地低喝一声。   “是,夫人……”叶婴似乎怔怔地说,“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妥,那我现在就回去,继续照顾二少的身体。我也觉得,二少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只要二少的身体好了……”   “够了!”   谢华菱皱眉,来回走了几步,站定在她面前:   “就你这个样子,进公司又能有什么用!你能比得上明美吗?真不知道瑄是怎么想的!”   闭一闭眼睛,谢华菱克制住自己,说:   “既然瑄信任你,我也只能相信你。你记住,谢氏集团的主力产业,服装设计与行销领域,一直是由瑄亲自掌控的,不能落到外人手中!我要你,在瑄的身体康复之前,替瑄守住他的东西。既然明美不再是瑄的未婚妻,那么,你就必须替代她的位置!”   “……是,夫人。”   叶婴回答说。   摇摇头,谢华菱喟然长叹:   “算了,你只要记住,在你的职位上,不要犯错误,不要落陷阱,坚持到瑄回来的时候,就行了。”   待森明美终于得允而入时,谢华菱已经正襟端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文件。   穿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斑斓长裙,外面压一件半袖的黑色小西装,黑色水晶的项链,黑色的高跟凉拖,森明美整个人显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微笑说:   “伯母,您找我?”   谢华菱皱皱眉头:   “在公司里,用这种私人的称呼并不合适。”   “是,副总。”   森明美笑得不以为意。   “我找你来,是因为阿婴。”谢华菱拿起一份文件,“这是我昨天签发的人事任命,阿婴从今天起,出任时装设计部的副总设计师。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多多照顾阿婴,让她跟着你学习,那么今后,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接过文件的手指略僵了下,森明美飞快地扫了眼正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叶婴。   “不过,副总,我必须向您报备一下,”森明美思忖了一下,说,“副总设计师其实在上星期就已经有了人选,并且已经上报了集团的人事部门。”   “我否决了。”   “……,”森明美顿了顿,“我相信叶小姐的能力,也答应过瑄,让叶小姐进入公司,担任设计师的工作。但以叶小姐的履历,直接任命为副总设计师,恐怕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谢华菱一边欣赏着自己雪白丰腴的手指,一边悠悠地说,“谢家二少即将的未婚妻,未来的集团总裁夫人,当一个区区的副总设计师,会难以服众吗?那么明美,当年你是怎么服众的?”   森明美的设计室在大厦的三十二层,足足二百平米的室内空间,紫色基调,简约华美的时尚装修风格。墙边足足有十几个长排衣架,每个长排衣架上都挂满了各大品牌最新款的时装,另有一面墙摆满了各款时尚的鞋子和各种配饰。   森明美安排叶婴坐在沙发上等候。   电话和手机连绵不断地响起,森明美接了很多电话,也打了很多电话,秘书们不时地送进来需要签字的文件,外面排队等候约见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森明美忙碌得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   森明美放下电话,签完又一份文件,起身向沙发中的叶婴走过来,歉意地说:“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不过,我已经推掉了后面的约会,这就带你去跟设计部的同事们见面。”   “啊。”。a1d0c6明晓溪《第一夜的蔷薇(暂命名)》   森明美一扶额角,说:   “糟了,任命下得太突然,我这里还没你的履历。”   “我带来了。”   叶婴微笑,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两叠,一本是履历,一本是设计图。   “太好了。”   森明美拿起她的履历,边翻看边朝外走。   这一整层都属于时装设计部。   “阿婴,你要有心理准备。”大步走在前面,森明美仿佛没有留意从四周向她两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只是微皱眉头看着叶婴的履历,说,“公司的设计部,汇集了国内乃至国际上最顶尖的设计师,一个个都恃才傲物、孤芳自赏。我原本想让你从设计师助理开始做起,让他们慢慢接受你。”   经过一间间设计室。   几乎每一间的百叶帘都拉开了。   落在叶婴身上。   “但是,现在你直接空降到这个职位,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森明美又翻了一页履历,埋头边走边说,“我会尽力帮你,不过最终设计师们是否会信服你,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是。”   “你马上要见到的,是设计部最出色的几位设计师和制版师,他们对你的看法,将会影响到整个设计部对你评价。”啪的一声合上履历文档,走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扇门前,森明美伸手将门推开。   光芒刺眼。。   满屋的阳光直射过来!。   叶婴发现,那简直是一间小型的制衣车间,从各式布料到图纸、划粉、尺子、剪刀,到制版工具、立裁模型,再到针线、纽扣、缝纫机,全部都有。   里面还有十几个人。。   其中几个一望可知是设计师。   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嬉皮男士,耳朵、鼻子、嘴唇打满了洞,戴满了环。一个是中年的女人,气质雍容,穿着镶满珠片手工精湛的黑色小礼服裙。一个是看起来有点笨拙的女孩子,涩涩呆呆的,手中的设计图刚画一半。另外几个设计师正在彼此谈笑,听到声音才把头转过来,有个女设计师的面容美丽得出奇,看向她的目光却极不友善。   还有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制版师。   离她最近的那个女人,胖胖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手指上还带着顶针,应该是高级的缝纫师。   从他们看向她的眼神。   叶婴知道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见面,而是,一场对她的评估。   Chapter 4   “这位就是叶婴小姐,她毕业于……”   森明美淡笑着向众人介绍,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履历资料,皱眉念着说:   “……加拿大威治郡服装设计学院。”   房间里一阵安静。   设计师们面色怪异地互相看看,什么叫做加拿大威治郡服装设计学院,有这所学校吗,简直闻所未闻。   “从今天开始,叶婴小姐出任设计部的副总监,这是她的设计作品图稿,大家可以传看欣赏一下。”森明美将手中的另一本册子扔给右手边那位仪态严正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认真地翻看了几页,眼神奇特地看了看站在森明美身侧的叶婴,又将设计图稿的册子传给那全身是洞的嬉皮青年。   非常出色的设计。   新颖的结构。   可是——   嬉皮青年略翻几页,嘲弄地笑了笑,将它扔给那正盯着自己的设计图发愣的少女设计师。少女设计师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顺手把它递给右手边那位美得惊人的女设计师。   “这位是贝琼安女士,乔治,翠西,”同时,森明美向叶婴逐一介绍房间的人,中年女设计师贝琼安同叶婴握了握手,嬉皮青年乔治上下打量叶婴,略显笨拙的少女设计师翠西紧张地对叶婴点头致意,“海伦,迈克,简森,这都是公司非常优秀的设计师。还有,这是制版师阿林,詹妮,这是高级缝纫师秀姐。”   叶婴含笑向每个人或握手或致意。   但是她的礼貌,并未获得所有人的回应。   “叶婴小姐,你确定那是你的设计图?”美貌惊人的女设计师海伦眼神深沉,盯着叶婴问。   叶婴恩了一声,望回去:   “是的,我确定。”   “很漂亮的设计图稿,服装的廓型非常有力,也非常有创意,”海伦的唇角有抹讥讽,“只是,你知道服装设计图同美术作品的区别吗?”   房间内传出几声低笑。   此时众人都已传阅完毕那一册设计图稿。   “海伦,对于一个毕业于加拿大‘威治郡’服装设计学院的设计师而言,你的问题太深奥了。”倚坐在宽大长桌上,乔治环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说。   一阵哄堂大笑。   森明美淡淡瞥了眼叶婴。   如果没有叶婴,另一位资深的设计师廖修将会升职为设计部副总监,海伦对他狂热的暗恋,是公司里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她答应过瑄,要带阿婴入行,然而在设计师们的世界里,只靠裙带关系,是无法让他们折服的。   “一件设计的产生,要经过从平面到立体的过程。在绘制平面设计图的时候,你或许觉得可以随心所欲、凭手画图,但是当把平面图纸转化成立体的形态时,就要用到严谨科学的剪裁技术。”   如同在课堂中讲解一般,贝琼安凝重地对叶婴解说:   “就像盖房子,建筑师的想法即使天马行空,也必须遵循严格的力学和结构学的原理,否则房子就无法安全地建造。同建筑相比,服装设计虽然有更多自由的空间,但也要有能够剪裁出来的可操作性,否则你画得再美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只会留下笑柄。”   “现在很多不入流的设计师都这样,”海伦冷笑,“只管把设计图画的天花乱坠,骗客人上当,实物出来却一塌糊涂。比如这幅画稿,美则美矣——”   随手翻开的那一页。   是一袭红色的礼服裙。   它的廓型有种凌厉的美感,通体一片式的剪裁,前面是一体的,在背后处缝合,简洁的线条,冗出的红色面料却令人惊叹地堆叠出一朵委婉的花,同整体廓型的硬朗构成奇妙妩媚的对比。   仿佛行走在钢铁世界中冷漠的人。   内心竟依旧柔软美丽。   “詹妮,你觉得这能裁剪出来吗?”海伦又是冷冷一笑,将那页的设计图稿递向制版师詹妮。   胖胖的詹妮接过来,看了看,蹙眉摇摇头,说: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一两位设计师们窃笑起来,詹妮继续蹙眉研究,转头同另一位制版师阿林交换意见。   “这样的设计图纸,就是一张垃圾,”海伦眼中阴沉,美丽的她看起来竟有些似深海中的女妖,“哼,叶婴小姐,我不管你是不是靠着伺候植物人挤进这间公司,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凭你这点本事,还差得远。”   植物人。   几声低咳响起。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都有点尴尬。   谢二先生受伤瘫痪的消息虽然没有见诸于媒体,却一直在集团内风传。这位叶小姐能够出现在这里,凭借的是将自己卖给今后只能瘫痪在床的谢二先生,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这些被海伦当众说破,毕竟很不合适。   叶婴眼神一冷。   一直悠静旁观的森明美也立时站直身体,声音里带了不悦和警告:“海伦……”   “就是说,你们全都看不懂,这张设计图应该如何剪裁,是吗?”明亮得近乎晃眼的满室阳光中,叶婴低低一笑,她的目光碰触到在座每一个人,然后迎住海伦的视线,慢声说,“虽然今天是我第一天报道,会有些失礼,不过,我很乐意为你展现它的剪裁方法。”   这样的语气!   房间内众人皆呆了呆。   “什么?”   海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闻所未闻的来自野鸡大学的女人,只是靠着攀附全身瘫痪的二少硬挤进来的女人,刚才是在嘲笑她和其他所有的设计师吗?   “哈,好啊,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从设计图稿上走下来的您的作品吧!”惊愕之后,海伦也笑起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叶婴。   几十匹的布料堆在小型制衣车间的右扇窗边。   其中红色的布料有七八匹。   各种不同的材质。   叶婴走过去,像触摸情人的肌肤,她的指尖在每匹红色的布料上轻轻滑过,然后一伸手,她将其中一匹从布料堆里抱了出来。   。7b13b2203029ed明晓溪《第一夜的蔷薇(暂命名)》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海伦冷冷嗤笑了一声。   森明美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抱着布匹向工作台走去的叶婴。对于时装设计作品而言,选择错了面料,就像厨师做菜选错了食材,无论怎么做都很难做出想要的美味。   所以,她自己在选择面料时一贯谨慎。   必定要完全将面料展开,透过阳光去看,再在完全的灯光下去看,用手指将它揉捏,感觉它的厚薄,考察它的展性和垂性。   而叶婴,只是手指碰了碰,在每匹布料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两秒。   走至宽大的工作台前。   叶婴手一扬,暗红色的布料在阳光下应声飘扬着展开,透过缕缕光芒,如同旧年美丽的红葡萄酒,光芒涟漪般闪动,带着光滑润泽的丝感,又有挺括矜持的厚度。   颜色同设计稿上面的一模一样。   那是德国制重磅光面真丝。   制版师詹妮和阿林皆是眼神一动,互相看看,又见叶婴站在铺平的真丝面料前,凝神沉思了将近一分钟,然后见她拿起一块划粉。。   工作台的右手边,有一个架子,繁多又整齐地放置着各种画图和划线时需要的各种直尺和曲尺。   在布料上划线,同在设计纸上画线是不同的,纸面平展硬挺,布料却有各种质地和延展性。每当拿到时装的设计图稿,同其他高级制版师一样,詹妮和阿林都会先进行研究,在立体模特身上反复试过,再选择各种合适的直尺曲尺,小心翼翼地在布料上进行划线,假使单纯用手来划,会容易出现误差,而哪怕线条只是差了几厘米,剪裁出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刚才詹妮之所以认为这个设计稿无法实现,是因为它是一片式的设计,无法分成小片来剪裁,那么就需要极其精湛准确到近乎天才般的判断力。即使她现在已是业界闻名的制版师,仍是觉得难度太大。   白色的划粉。   选择在几处点了一下,做上标记,叶婴没有去选择任何一把尺子,直接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   “嚓——”   闪着光泽的真丝如行云流水般被裁开,那流畅的速度,毫不迟疑的姿态,使得房间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转眼之间。   那块真丝的衣料已裁完一半。   作为入行很久的制版师,詹妮和阿林惊诧地站起身来,从那裁剪出来的线条,两人已可以看出成衣的雏形了!   倚坐在另一张工作台上,乔治环抱双臂,用一幅吊儿郎当的神态看着马上就要剪裁完毕的叶婴。   海伦的脸色变了变。   虽然从目前平铺在台面上的剪裁,还不能完全看出究竟效果会是怎样,但是从詹妮和阿林惊诧地围过去走到叶婴身后,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已可想之。   “嚓——”   剪完最后一寸,叶婴放下剪刀,双手轻轻一抖,那美丽如红葡萄酒般的真丝从工作台飞扬出来,那是一片完整的剪裁,也是一片完美的剪裁,线条极致的流畅,没有任何脱丝或偏扭。   拿到一具立体模特身旁。   叶婴将刚刚裁好的衣料裹上去,暗红色的真丝,从肩部、到胸部、到腰部、转过来,从后背、到后腰、再到婉转而下的臀部,她用别针一一固定好。   “哦,天哪。”   詹妮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每一寸线条都那么的完美服帖,仿佛是第二层肌肤一般,而且,这居然是一气呵成的剪裁。   叶婴将最后一根别针钉在立体模特的腰臀部。   曼妙的腰部线条。   冗出的暗红色真丝垂下,恰好在那里堆叠成一朵美丽的花。   鸦雀无声。   叶婴转过身,她笑了笑,目光再次逐一看过在场的所有设计师们,问:“剩下的缝纫工作,需要我继续演示吗?”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尴尬。   “咳,”森明美打破气氛说,“阿婴,我带你去看一下你的设计室,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傍晚。。   回谢宅的路上。   黑色宾利被司机驾驶得异常平稳。。   静静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叶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瞳黑如深潭,映过繁华的街道和一座座商铺。红灯的时候,黑色宾利停在十字路口,空气中飘过一阵诱人的烘焙香气。   她的睫毛扬起。   在路口的西南角,再往里大约五米的距离,有一家西点店,店门处挂着一面红白格子绣有蔷薇的旗子,明亮的玻璃橱窗摆有各种诱人的糕点。   “麻烦您,靠路边停一下车。”   叶婴对司机说。   推开西点店的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扑面而来浓浓的香气,叶婴拿着托盘走过一格格的糕点。精致漂亮的卖相,品种也很全,她默默地看过去,并没有去拿取。   忽然一抬头。   在一整层的各色糕点中间,有一个高出来的小圆台,里面摆放着一只只新鲜烘焙出来的面包。   她拿了一只放进托盘。   想了想。   又拿了一只。   “小姐,您拿的是我们店的招牌红豆面包,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孩子笑着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凡是老顾客最爱的都是它,希望你也能喜欢它。”   那笑容充满了阳光。   清澈得未染一丝尘埃。   叶婴不禁也对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笑了笑。   等候结账的时候,店内一面布帘撩起,一位胖胖的女烘焙师傅边走出来边说;“小沅啊,黄油快没了,进货的时候别忘了。”   “我知道了,妈。”   女孩子小沅麻利地把两只红豆面包包起来,递给叶婴,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光顾,欢迎下次光临哦。”   风铃声再次响起。   望着玻璃门外叶婴走远的身影,小沅羡慕地说:“她长得多美丽啊,如果我能有她一半的美丽,不,只要有三分之一,我就满足了。”说完,回头一看,却见自己的母亲也望着门口出神,“妈,你也看呆了啊。”   妇人愣了愣,又摇摇头,说:   “可能我看错了。”。   回到谢宅的时候,已是彩霞满天。   下了车,叶婴没有多做停留,穿过花园,走进藤蔓如荫的白色建筑,直接向一层东面尽头的越瑄房间赶去。越走越近,看到两位特护和所有的佣人都留在门外,她禁不住皱眉。   “叶小姐,您回来了。”   仿佛看到了救星,特护和佣人们喜出望外地说。   “你们全在这里,那谁照顾二少?”叶婴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尽量温声问。   “叶小姐……”   特护和佣人们面露难色,然后是特护珍妮解释,二少不肯让人进入他的房间,说是如果身体有状况或者疼痛发作,他会按铃唤人。她们也觉得十分不妥,但是谢平先生也说服不了二少,除了中午送饭进去,她们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小心聆听房间里有没异常的声音。   “咚、咚。”   轻敲两下门,叶婴将门打开。   一室宁静,淡红色的霞霭从落地玻璃窗涌进,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近乎无声地走过去。越瑄转过头,看到是她来了,他没有出声,又转回望向窗外的蔷薇花。   小心翼翼地将床调高些。   叶婴半抱着使他靠坐起来,然后,她趴在床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左手,眼神盈盈地说:   “为什么不让她们进来照顾你?”   越瑄静默着。   “我希望你只是属于我的,我也不希望别人靠近你,”她的脸颊温柔地在他的掌心磨蹭着,“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会不放心。腿部的按摩还是我来做,不会让她们碰到你。只是我不在的时候,留一个护士在房间里守着你,好不好?”   说着,她依依不舍地又轻吻了一下他的掌心,坐到床边开始为他按摩腿部。从上午开始,一直卧床到现在,他的腿部肌肉已经有些发硬,她用了比平时要大些的力量,才慢慢揉开。   一边按摩着他的双腿,她一边讲述着在公司发生的事情。听到母亲将她任命为设计部副总监,越瑄微微皱了皱眉,听到设计师们对她的怀疑,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叫海伦的设计师……”叶婴揉捏着他的脚踝,声音顿了顿,睫毛遮住眼中的寒意,她将植物人那段掠过去,“不相信那张设计图能真正实现,于是,我就做给她看了。”   绘声绘色地讲完。   她得意地瞟向他,笑着说:“怎样,我是不是很嚣张啊?他们应该不会喜欢这么一个既没资历,又不谦逊的副总监吧。可是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只要你喜欢我,就足够了。”她将双手互搓成热热的,捂上他的脚趾,直到那寒玉般的脚趾一点点变成粉红的色泽。   按摩完毕,她的全身已出了薄薄一层热汗。洗干净双手,她重新坐回来,笑盈盈地对他说:   “现在,我要给你变一个魔法!”   十指纤纤在他面前挥了挥,染着薄汗的体香萦绕而来,她忽然眼睛一亮,惊喜地盯着他说:   “看,原来就在你的胸口藏着一份神秘的礼物呢!”   越瑄垂目看去,胸口的位置,在雪白的薄被下有一个鼓出的凸起,他禁不住微微动容,抬目见她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他的唇角也弯了弯。有些吃力地掀开薄被,他看到那是一个西点店的纸盒。   “好吃的红豆面包来了!”   拆开纸盒,叶婴拿出一只面包。面包烤的非常松软,表层有着诱人的光泽,她掰开它,露出里面的红豆馅,献宝般地凑到他的嘴边,眼睛亮亮地说:   “尝一下。”   温热的,红豆一颗颗饱满圆润,入了口中轻轻一咬便软糯地融破了,并不是很甜,有浓浓的香气,自然纯朴,仿佛来自最温暖的地方,越瑄仔细地吃着。   “这只给你,我吃这一只。”   将那只红豆面包放到他的手中,她从纸盒里又拿出一只,像干杯一样调皮地同他碰了碰面包,说:   “cheers!”   窗外盛开着美丽的粉红蔷薇。   傍晚的霞光亦是美丽。   房间里有淡淡的红豆香,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她笑了,也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尝着。   越璨将房门敲响打开时,看到的正是两人一起吃面包的画面。他诧异地挑起眉梢,信步走过来,调侃说:   “你们这两个贪嘴的家伙,什么这么好吃?”   叶婴手指一僵,下意识地想将还剩下少许的面包收起来,越璨的目光却已落到了那个西点店的纸盒上。红白格子的底图,中央是一朵粉红色的蔷薇。   越璨的眼瞳骤地收紧。   他立时看向叶婴!   叶婴低着头,缎子般的乌发遮住她的面颊,如玉的鼻梁,羽绒般浓黑的睫毛,她的指尖捏着那只面包,里面颗颗红豆,像干涸已久的血。   “是红豆面包,”越瑄对石雕般僵立床边的越璨说,“哥,你要吃一点吗?”   “不用了。”   越璨缓缓将视线收回,眼底深处依旧有隐藏不住的暗黑,他对越瑄说:“祖父下星期回国过寿,想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出席寿宴。”   “我会尽量。”越瑄回答说。   “好,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越璨点头,然后说,“不打扰你们了,我晚上还有安排。”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的法国餐,越璨和森明美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玫瑰花瓣被冻在晶莹的冰块中,森明美用叉子轻轻去碰它,碰触到的只是坚硬的冰。她第一次见到越瑄,是她四岁的时候,父亲带她去谢家大宅。谢老太爷很喜欢她,将她抱在怀里,给了她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她看到花园里有一个男孩。   那是冬天,花园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男孩独自坐在一个画架前,他正在画画,神情疏远淡漠,面容却精致俊美得如同童话书中的王子。   她跑出去。   跑到男孩的身边。   她想要看看他究竟在画什么,画得这么入神,连她到他的身边也没有察觉。她正要凑过去看,男孩转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直到现在,她仍记得那个眼神。   并没有多么严厉。   也没有怎样的冰冷。   只是很淡,很淡,淡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淡得仿佛她的存在是一件很不合宜的事情。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她和越瑄之间,始终有着那千山万水般的距离,哪怕以他未婚妻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她也无法真正地接近他。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这样度过,直到越璨的出现。   如果说越瑄是一道淡漠的溪流。   那么越璨就是一场燎原的大火,可以将一切焚烧。她知道他的危险,包括父亲在内,身边所有的亲友都警示过她。可是,那是一场熊熊的烈火,她无法自拔地被燃烧,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心甘情愿陷入这个男人可能带来的危险。   然而,在越瑄车祸重伤未愈的时候,同他解除婚约,她心中始终有些不安。越瑄拜托她带叶婴入行,她愿意尽力相助,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子。是的,她不喜欢这个叫叶婴的女子。   那双像黑潭一样的眼睛。   深得如同没有尽头。   那样一双又美丽又漆黑的眼睛。   “嚓——”   叉子在透明的冰块表层划出一道痕迹,白天的事情重现在森明美脑海中。   太诡异了。   从小跟着父亲见过很多设计界的大师,入行以来,她也见过一些天赋惊人的天才级设计师,但是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叶婴这样。画设计稿需要灵气和天分,但是裁剪是需要年复一年的时间和经验积淀出来的功夫。   宽大的制衣台上。   红葡萄酒般的真丝衣料映着阳光扬起。   那样娴熟流畅的裁剪,甚至没有使用立体模特和任何工具,只靠一双眼睛就能在平台上判断出线条的曲线婉转,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完全不可能。   森明美蹙眉思考着,冰块在面前慢慢融化,里面冻着的玫瑰花瓣渐渐露出,忽然,眉梢微微一动,她想通了。   叶婴是有备而来。   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质疑,所以叶婴事先偷偷练习了很多次,直到每一剪的曲线都熟稔于胸,所以才能如此裁剪精准,令人惊愕。   有备而来……   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森明美笑了笑,切下一块鲜美的鳕鱼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她并不怕有野心的女子,只有在有危机感的环境中,她的头脑才能时时保持最佳的状态。   抬起头。   她望向越璨。   男人正倚坐在墨绿色高背深椅中,手中握着一只水晶酒杯,透明的酒液只剩下少许。周围有许多名媛的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向他投过来,他全然没有在意,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杯底的伏特加,仰首慢慢饮下。   “璨,你在想什么?”   森明美停下刀叉,好奇地问。   “我在想,”越璨唇角勾起笑容,眼眸深深地瞅着她,开玩笑般地说,“是什么让我的公主今晚这么沉默,连我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都没有发现。”   “礼物?”   森明美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桌面上赫然有一只精美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她屏息打开,自里面闪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枚粉红色的钻戒,纯净美丽。   “这是……”   惊喜使她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倍。   “这只是一个礼物。”   为她戴上戒指,越璨拉过她的手,轻轻吻在她的手指,炽热的唇有着危险的温度,他耳语般地低声说:   “等我拥有了整个王国,才会请求你成为我的皇后。”   “会的,”森明美轻轻反握住他,“下周爷爷就回国了,谢夫人不会再有那么多反对你的权力。”。   餐厅内的钢琴演奏家弹出美妙的乐曲。   烛光摇曳温柔。   白色的玫瑰花凝着露珠,森明美穿着一袭乳白色的长裙,被烛光映照得格外温柔,她一边品尝着玫瑰冻露,一边谈笑着白天时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尤其叶婴毕业于那个所谓的加拿大威治郡服装学院。   “她是一个太有野心的女孩子,甚至不加掩饰。璨,你说我们该不该提醒一下瑄。”森明美蹙眉说。   越璨笑了,他用餐刀切开牛排,说:   “你以为瑄会不知道吗?”   森明美怔了片刻,摇摇头:   “我不懂瑄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女孩子接近他。难道……”难道是因为她和璨在一起了,瑄才随便选择一个女孩子……她不敢再想下去,赶忙换了个话题,又将鳕鱼切成小块,放到越璨的餐盘中,说:   “你尝一下这个,味道很好。”   看到了刚才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越璨不动声色,叉起她递来的鳕鱼送入口中。鳕鱼还是温热的,异常鲜美,主厨介绍说这种鳕鱼是从冰岛捕捉之后直接空运过来的。   美味在舌尖绽放。   他却想起另一种弥漫着红豆香气的味道。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初夏夜晚。   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逼他躲进路边的一家的西点店,店里充满了烘焙的诱人香味,站在一格格的面包和西点前面,他发现自己忘了带钱。   门口风铃清脆地响,一个女孩子走进来。   女孩子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透明的雨滴自伞的边缘扑簌簌滚落。   如同一朵深夜的黑蔷薇。   那女孩子的头发和眼睛无比漆黑,那样一种深沉的漆黑,仿佛是能令人坠入的黑洞。她的皮肤却异样的苍白,握着黑色伞柄的手指近乎青白色,似乎能看到她的手指骨骼。   可是,她那么美。   她的美是凄厉的。   如同是在日日不见阳光的黑暗处滋长出来的,一种寒入骨髓的美丽。收起伞,女孩子向他的方向走来,她站定在他的右侧,距离他的左臂不过八公分的距离。雨水湿润的寒气从她周身沁漫出来,他能看到她的嘴唇是淡色的,睫毛像黑色丝绒一般浓密幽黑。   打开他面前的玻璃罩。   女孩子夹了两只椭圆形的面包出来,冷漠地,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又走到收款台去结账。一位胖胖的中年女人帮她把其中一只面包放进纸盒里,热情地同她说话,女孩子却只是“嗯”了几声。   另一只面包,女孩子掰开了它。   小小的掰开的声音,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红豆的甜味,就像母亲亲手熬煮的红豆。女孩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吃得那么专心,仿佛世上再没有比吃这块面包更重要的事情。   那夜之后,他记住了那家店。   那家西点店挂着一面旗子,红白格子的底纹,中间绣有一朵粉红色蔷薇花,名字叫做“蔷薇西点”。它家最著名的,便是女孩子吃的那种红豆面包。   再后来,他陪她来过那家店很多次。   每次她都是买两只。   一只带走,一只她自己吃掉。   她没有告诉过他,那只带走的面包是买给谁,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家店,而不是那绯红野蔷薇的花丛下。   七年过去了。   她仍旧还是习惯买两只红豆面包,一只她自己吃,一只却是给了他的弟弟——越瑄。     七年过去了。   她仍旧还是习惯买两只红豆面包,一只她自己吃,一只却是给了他的弟弟——越瑄。   “很难吃吗?”   森明美吃惊地看着他的表情。   “鱼有点凉了。”   用餐巾拭了拭唇角,越璨为自己又倒了杯威士忌,他慢慢地饮下这杯酒,重新谈笑风生起来,直到森明美突然看到一个人。   “是蔡娜!”   森明美低呼。   越璨回头。   优雅的餐厅里果然出现了一个十分不搭调的人,一身紧绷的黑色皮衣,身材高大强壮,硬硬的平头短发,眉宇间带着狠厉的劲头,如果不是丰满的胸部,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蔡娜。   她是城内最大黑帮头目的蔡铁的独生女,蔡氏家族企业已经逐渐洗白,而作为唯一继承人的她依然作风彪悍。十六岁时,蔡娜因为持械聚众斗殴伤人致死,被抓捕,却被轻判入少年管教所服刑五年。出来后,蔡娜更是接手了家族里所有见不得人的生意。   就餐的客人中有不少知道蔡娜的名头,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蔡娜右手拥着一个娇小的女郎,朝餐厅昏暗隐蔽的角落走去,随后,从那里传出一阵阵娇喃的呻吟声。旁边侍应生的神情有些尴尬,但是显然知道蔡娜的身份,并不敢上前阻止。   望着那个角落,森明美的眼神有些闪烁。她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对越璨说:“抱歉,我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她朝蔡娜走去。   还没有靠近,阴影里闪出一个黑衣男子冷硬着脸将她挡住,角落里正在逗弄那个娇小女子的蔡娜抬眼看过来。   犹如野兽般的残酷阴冷。   蔡娜的目光像男人一样,从森明美的脸部、一路落到她的胸部和腰肢,才慢吞吞地挥挥手,令黑衣男子退了下去。   “森小姐,好久不见。”   放开怀中的娇小女郎,蔡娜摊开双臂,仰靠在高背沙发里,斜睨着如同女神般高贵美丽的森明美,说:“没记错的话,您对我一向避如蛇蝎,怎么今天这么有雅兴来同我说话?”   “我有点小事请你帮忙。”   森明美含笑坐到她的身旁。   “哦?”昏暗的灯光下,蔡娜仿佛有了兴趣,她慢悠悠地抬起手,手掌似有意无意地碰触着森明美的肩膀,“没问题,我一向很欣赏森小姐,您的忙是一定会帮的。”   谢氏集团设计部的设计师们逐渐接受了叶婴。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婴当日的表现太过惊人,他们有些摸不清她的深浅。而且那天之后叶婴一直很安静,每天只是在她的设计室中画图打稿,不对任何设计师指手画脚,让人可以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   另一部分原因,是海伦的被解雇。   海伦的解雇令是直接从总部下达的。有人说,是谢夫人听到“植物人”一词后勃然大怒,立刻命令人事部门开除海伦。有人说,是二少亲自下令开除的,因为海伦触犯了他的女友。更多的说法,是叶婴将海伦的言行告知了上面,以海伦的被解雇来警告其他人。   所以,无论设计师们是否真正能够接受叶婴出任设计部副总监,她的存在已经是不争的现实。   进入设计部的第四天,叶婴挑选了两位设计师作为她的助手。一位是那个耳朵、鼻子、舌尖全都穿洞的嬉皮青年乔治,一位是呆呆涩涩整日埋首设计画稿,完全不理世事的少女设计师翠西。   “为什么挑我?!”   眼睛画着重重的黑眼线,一头黄色染发的乔治怒火冲天地站在叶婴的设计桌前。   “因为你的设计图是最有创意,最出色的,”桌上厚厚一叠设计稿,全都是乔治进入公司以来的作品,叶婴微笑着翻了翻,“而且,你是最心高气傲的,不是吗?”   “没错!所以我不可能跟着你!”   “所以,如果你认可了我的设计能力在你之上,并且崇拜我,”站起身,叶婴笑吟吟地瞅着他,“你就会成为我最忠心的臣民,最忠实的助手。”   “就凭你?!”   “你甘愿永远只是设计流水线上的成衣吗?”叶婴眼眸深深地瞅着他,“难道你不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站在世界顶尖的T台上,让其他国际著名的设计大师们,欣赏由你设计的系列时装吗?”   乔治的脸色变了变:   “我现在也在设计系列时装!”   叶婴莞尔一笑,说:   “是的,设计出来只是跟其他设计师的作品混在一起,摆进各百货公司的专柜里。哦,对了,而且会打上谢氏纺织旗下不同品牌的标识。”   乔治的脸涨红了。   谢氏集团的祖辈是靠纺织起家,即使目前金融、地产和其他实业已占据了谢氏大部分的产业份额,做为其传统产业的服装生产依然备受重视。谢氏的服装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品牌,针对不同的目标群体,在全国范围内的销售量一直居于前列。   但是——   这些品牌拿到国际上,几乎都没有任何影响力。   财势雄厚的谢氏虽然并购了一些国际顶尖的奢侈品牌,其中不乏大牌服饰,然而为了维持这些顶尖品牌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它们的设计工作依旧会由原本的设计团队担任,国内设计师很难挤入。   在时装设计界,国内的设计师跟国外设计大师之间始终有着不小的差距。除了十几年前,有“设计鬼才”著称的莫昆大师惊采绝艳,以亚裔设计师的身份在巴黎、米兰连年举办时装展,震惊国际时装界,引发国际时尚界剧烈反响和追捧,却又戏剧性地以自杀谢幕之外,近些年国内只有森洛朗大师能够在国际时尚界占有一席之地。   即使森明美作为森洛朗大师的独生女和唯一弟子,已是目前国内最杰出的青年设计师,也不过是偶尔在父亲的时装展上发布一两件作品,影响力有限。   “如果那样就能够满足你,你可以离开了,”叶婴笑得气定神闲,仿佛吃定了他一般,“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你这个只会说大话的女人!”乔治愤怒,“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什么能力去做!”   叶婴依旧笑笑地看着他。   乔治气冲冲地大步走出去,“砰”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整个房间都被震得晃了晃。   在接到通知的当天下午,翠西就将她所有的物品搬到了叶婴的设计室。将新的设计桌擦干净,将所有的书籍画册一一摆放好,将一根根画笔整齐地放进抽屉里,翠西呆呆坐了半个小时之后,茫然地问:   “叶小姐,我需要做什么?”   事实上,设计部副总监叶婴并没有任何工作可让两人做。于是那天下午,乔治一直歪在沙发上睡觉,翠西埋头画着自己的设计稿,直到设计室的房门被森明美的助理小妮敲开,通知说下班后将会进行叶婴的欢迎晚宴。   傍晚的霞光映照着玻璃窗外的粉色蔷薇。   谢浦汇报完集团内的情况时,越瑄依旧静静坐在窗前,望着花园中那条无人走过的小路。   “二少,恭喜您。”   谢浦合上文件,笑容秀雅地望向房间内忽然多出来的另一张床。什么时候开始,瑄不仅可以容忍有人碰触他的身体,甚至居然可以容忍有人在他的房间内休息。   他听说了。   因为叶小姐在时装设计部上班,白天陪护瑄的时间几乎没有,所以前几天她改成连夜守着瑄,帮他按摩到深夜,有时累得趴在瑄的床边睡着。瑄让她回去休息,她只是不肯。后来,瑄的房间里居然多出来一张属于她的床。   越瑄淡淡看了他一眼。   坐在轮椅里已有半个小时,他的身体疲惫疼痛,面色更加苍白了些。没有理会谢浦那饱含深意的笑容,他淡声说:   “下周一,我要出席董事会。”   “可是你的身体……”   “短时间没有问题,”轻咳几声,有点冷,越瑄将盖在膝盖处的棉毯拉高些,窗外花园的小路上依旧没有人影,“而且,董事们已经习惯了我这个样子。”   谢浦想了想,点头说:   “好。”   否则大少和谢夫人这样的局面混乱下去,再加上即将回国的老太爷,事态会越来越难以处理。   手机铃声在床头响起。   谢浦的眉梢不可察觉地动了动,这只手机的号码瑄只给了极少的几个人,连谢夫人都没有。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把它拿给瑄的时候,谢浦瞟了一眼手机屏幕。   没有昵称。   来电显示是一朵用手绘制的蔷薇花,寥寥几笔,美丽传神。   他以前曾经见过。   谢浦脑中急速地想着,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不经意间瞥过一眼的记忆。   “嗯。”   通过耳麦,谢瑄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窗外的粉红蔷薇在霞光中异常温柔,娇美的花瓣如同在细声低语。   “嗯,我知道了。”   越瑄垂下眼睫。   站在轮椅旁,谢浦能看到瑄低垂的脖颈,苍白优美,耳麦里隐隐传来温柔的女声,瑄的耳廓似有若无地染上如窗外霞光般的淡红。   “不用急着回来,”膝上盖着温暖的蓝绿色苏格兰格子棉毯,越瑄低声说,“我很好……放心去吧。”   黑色宾利车里,通话已经结束,叶婴又看了看手机,将它收起来。乔治从前排座位回身转头,嘲弄着说:“跟你的情人通完电话了吗?声音那么温柔,是刻意装出来的吧。”   翠西吓了一跳似的,不安地看向乔治,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   “怕什么,胆小鬼,”乔治不以为意,哼了一声,“就算像海伦一样被解雇,其他公司也会争着聘请我。不过,叶小姐,就因为海伦说了那几句话,你就炒掉她,未免太小气了。她说的是现实,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二少的关系,你怎么可能一进公司就是副总监?”   “哦?是我炒掉了海伦?”   叶婴眼睫一挑,失笑地说。   乔治一愣。   翠西也呆住了。   “……叶小姐,是他们误会你了,对不对?”翠西呆呆涩涩地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公司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传言,其中很多都是假的。”   “就算是我,又怎么样。”   叶婴睨了她一眼,笑得漫不经心,说:   “知道我的情况,还要当面说那样刺耳的话,她应该早就有被炒掉的自觉了。虽然多她一个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可是她走了,会更清净些,也是好的。”   翠西满脸困惑。   叶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   “我不会在意那些传言,往后你也不要去在意,把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设计图稿上就行了。”   翠西茫然地点点头。   “我真不懂,”乔治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叶婴,“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一步步地来,何必去依靠什么男人。”   叶婴笑而不语。   一步步地来,从设计师助理开始做起,熬完一年再一年,期待能够抓住每一次可以展现自己的机会,拼命地往上走吗?   六年前的她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的她——   不,她不会去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   叶婴的欢迎晚宴,大部分的同事们都来了。先是在五星级酒店聚餐,随着一杯杯红酒下肚,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晚餐过后,换到了一家夜店,森明美定下的是其中最大最豪华的包厢,足足有一百多平米。   华丽变幻的旋转灯光。   节奏强劲的音乐。   吧台上,有专属的调酒师精心调配出一杯杯鸡尾酒。   同众人一样,叶婴也下舞池跳了几曲,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变幻的灯光中,她回到吧台,点了杯马丁尼,慢慢啜饮着。陆续有设计师坐到她的身边,彼此愉悦地交谈着,仿佛老友般,没有任何隔阂。   等到基本跟所有的设计师聊过一轮。   马丁尼已经喝下了五杯。   身体微微发热,酒意薄熏,叶婴扫眼望去,看到翠西正呆呆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中握着一杯果汁,满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拿起马丁尼酒杯,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翠西局促地对她笑了笑。   她朝翠西举举酒杯,然后并没有说话。   乔治喝得有点高了,他霸住麦克风不放,一首一首地唱歌。在一些新进设计助理的起哄下,乔治脱掉了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肢,在迷幻的旋转灯光中,□处的乳环、肚脐处的脐环熠熠闪光。他妖娆地扭动着,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堕落的魅力。。e2c0be24560d78c5e599c2a9c9d0bbd2现场气氛high到最高处。   森明美走过来,坐到叶婴身边。   “阿婴,一切都还习惯吗?”手中是一杯玛格丽特,森明美含笑对叶婴说,“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你。”   “谢谢。”   叶婴微笑,举起酒杯向她敬了敬,然后说:   “据说,公司准备开辟高级定制女装的市场,不知我是否有机会能够参与呢?”   森明美慢慢啜了口玛格丽特。   “你有兴趣?”   她含笑看着叶婴。   “是的,我对这块很感兴趣。”叶婴微笑。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森明美的手指轻轻摸着酒杯的杯壁。   在喧嚣的音乐中,包厢的门被推开,越璨的出现将现场气氛顿时又推上一个高峰。旋转的七彩灯光,他的身材高大英挺,五官轮廓硬朗,又透着一股魅惑人心的艳丽感。他穿着黑色的手工西服,配深蓝色仔裤,一双长腿修长迷人,唇角的笑容更是迷人无比。   “大少。”   设计部的人们纷纷同他打招呼,几位美丽的女设计师似有意似无意地舞动着身姿靠近他。   越璨似乎认得在场的每一个人。   谈笑风生地同众人寒暄过后,他自吧台取了一杯血腥玛丽,信步朝森明美所在的位置走来。   “晚上不是有应酬吗?”   让出一个舒适的位置,森明美低声关切地问越璨。越璨笑了笑,靠在沙发上,手指揉了揉额角,说:   “提早出来了。”   “喝了很多酒吗?是不是头痛?”森明美担心地问,只有在饮酒过多的情况下璨才会喝血腥玛丽。   “没事。”   左手搭在森明美的肩上,越璨在她的发落印下一个吻,又凑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什么,引得她面颊飞霞,嗔语笑起来。跟平日公主般的形象不同,此刻的森明美显得异常生动。   `   淡淡地看了眼身旁那旁若无人般亲昵的两人,叶婴有些明白为什么森明美会选择越璨而舍弃越瑄。越瑄如同是远离了世间喜怒的神诋,越璨虽然危险,却是浓烈鲜活的,可以轻易地使女人忘却理智。   垂下眼睫。   视线处是越璨放在桌面的那一杯血腥玛丽。   浓得像血。。   似乎翻涌着腥气。   又像最绯红的野蔷薇的花汁。   很多年以前,她晚自习回家会穿过一座街心花园,那里栽种着一丛丛茂密的绯红野蔷薇。夏初的夜晚,蔷薇花盛开得如同火焰,浓烈得张牙舞爪,即使下了一点雨。   撑着那把黑色的大伞,她伸出手去碰触雨中的野蔷薇。   花刺弄伤了她的指尖。   指尖流了血,混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有种清凉的痛意,她将指尖的血含进唇内,口腔中弥漫出一抹淡淡的腥气,然后在花丛旁,她看到了被浓绿的枝叶掩盖住的那个少年。   少年昏迷着。   他的脸被殴打得红肿青紫,睫毛闭得死紧,一双浓眉却桀骜地皱着,满脸都是怒意。他身上的黑色T恤被扯裂了好几块,牛仔裤破洞了,露出被打伤得高高肿起的伤口,鞋子也少了一只。   雨丝细细地洗刷过少年的身体。   有些凉,少年唇色惨白,睫毛紧闭,黑色发丝湿成一缕缕,□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也是冷得发白。   她沉默地看了看他。   蹲下去,将黑色的大伞撑在地上,遮住少年的头部和上半身,雨丝越下越密,她站起身,拿起帆布的书包准备顶在头上往家里赶。   一只冰冷炙热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冰冷是那只手上的雨水。   灼热是那只手高热滚烫的温度。   她吃惊地回头——   那少年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眼底燃烧着高烧般的癔症,在凉意入骨的雨丝中,他的眼神狂野火热,紧紧盯着她,一路要望入她的骨中,沙哑地说:   “……是你。”   “……我找到你了。”   “放开我!”   不想去跟高烧中的病人计较,她冷声说,试图扳开他的手。少年却握得死紧,用力一拽竟将她重重拉倒在泥泞的蔷薇花地里,校服顿时变得脏污起来,她这次真的怒了,照着他猛打,而且拳拳打向他受伤的部位!   仰天倒在花丛的泥泞中,少年痛得呲牙裂嘴,却朗声大笑起来:“以为你是一朵冷蔷薇,结果你是一只爪子如此锋利的野猫。”   笑声引起胸腔的震鸣,少年依旧紧紧箍住她,高烧中炽热的喘气在她耳边轰轰作响。翻滚缠斗中,泥浆将两人裹在一起,野蔷薇的花刺擦伤了他和她的脸颊,浓浓的泥土味,淡淡的血腥味,她又一次被少年压倒在花丛下时,夜空已经不再下雨。   云朵飘开墨蓝的天空。   闪出两三颗星星。   像宝石一样美丽的星星。   多久没有望过夜空了呢,她静静地躺在野蔷薇的泥地中,忘记了挣扎。少年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禁锢,他翻了个身,躺到她身边,静了一会儿,同样望着星空,问:   “怎样才能再见到你?”   她没有理他。   直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骤然袭来,她警觉地刚转过头,少年已经一脸蛮横狂野地朝她扑了过来,将她重新压在身下,一只手向她的胸部摸过来!   她的脑中轰的一声!   仿佛有无数的鲜血迸裂出来,她的眼前一片血红,恐惧中摸到帆布书包中最坚硬的笔盒,她用足全身的力量砸向他的脑袋!   等她略微清醒一点。   发现少年在昏眩过去的前一刻,手指刚刚擦掉了她胸前校徽上的泥污。   Chapter 5   夜深,设计部的欢迎聚会结束了。站在夜店门口,叶婴同微醺的众设计师致别再见,一辆宽大的黑色宾利缓缓开至她的身前。当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时,一辆紫色的保时捷从她面前开过去。   车窗降下。   后排座临窗的是森明美,她唇角露出优雅的笑意,向叶婴挥手。叶婴亦含笑朝她挥手,目送那辆车渐渐远去。   车窗玻璃升起。   保时捷内,森明美轻轻打了个哈欠,偎在越璨身旁,闭上眼睛。越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她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侧转过头,隔着玻璃向后看了一眼。   夜色中有淡淡的雾气。   在路灯下氤氲着。   方才还热闹着的人群已经散去,夜店门口只剩下值班的小弟,他没有看到那个人影,黑色宾利应该已经在开往谢宅的路上了。 0景物自车窗外飞掠而过。   快如幻影。   越璨忽然想起,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曾经每天蹲在一所女校的校门口。那是一所校风古板严苛的女校,旧守着早就被其他学校淘汰的各种校规,学生日渐稀少,仅存的一些学生被城里其他学校戏称为“修女”们。   因为那个女孩子就在这所学校。   他每天守在她的学校门口,只为能看到她。   但欲望是一件会生根、发芽的东西。   原本只是想再遇到她,然后是想多看看她,而找到了她的学校,能够几乎每天都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又不甘心只是看着她那副冷淡的模样。   于是当她又一次无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时,少年的他恶狠狠地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推到小巷的石壁上,咬牙说:   “你拽什么!”   被固定在他的双臂间,她的眼睛冷得像深井的水,黑白分明。那种冷淡的蔑视,让他的恼怒顿时如野火般燎原,正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她却静静地冷声问:   “你,是在向我示爱吗?”   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是一头豹子,他会一口将她咬出鲜血来。明明被禁锢得动弹不得的是她,可是,为什么狼狈得如同赤身裸体般的却变成了他!   “是又怎么样!”。   他只能用蛮横来掩盖耳根的滚烫。。   “你有多喜欢我?”   她面容依旧平静,漆黑的眼珠静静地研究他。   “我……”   手掌下是她单薄微凉的肩膀,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她握成碎片,可是,他只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呼啸的巨响。   “你可以为我而死吗?”   犹如曾经用这个问题刁难过很多人,她的眼珠是冷冷的漆黑,雪白的肌肤也被石壁映成一种冷色。。   “只要你可以为我而死,”蛮横地吻上去,将她的身体按在冰凉的石壁上,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生硬地吻着她那双比冰还冷的双唇。然而天生的本能使得这个吻越来越滚烫,在她的唇间,少年的他狠狠地说,“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夜色如雾。   森明美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越璨将手抽出来。降下一点车窗,冷风进来,森明美瑟缩了一下,他望向那袅着雾气的墨色夜空。。   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保时捷内,越璨深吸口气,勾了勾唇角。   即使沐浴换过衣服,谢平依然闻到了叶婴身上的酒气。他眼神不赞同地看向她,告诉她说,一个小时前越瑄的身体疼痛痉挛了一次,刚刚平复,已然睡下了。   房间内亮着一盏小灯。   待谢平出去之后,叶婴坐到越瑄的床前,细细凝看他的面容。清峻的五官,紧闭的睫毛,苍白的肌肤,淡色的双唇,这样地望着他,她的情绪总是可以变得和缓宁静。   握住他的手指。   倦意涌上,她趴在床边,渐渐睡着了。   越来越暗。   窗户被一块块木条钉死,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入,飞舞着灰尘的颗粒,小小的她爬到被锁死的房门上,拼命地嘶喊,用力地打门,鲜血从她的手上狂涌,她的喉咙已要撕裂,可是——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就仿佛,那是一场默片的电影。   小小的她又冲到被封死的窗户前,用流血的手指将木条一块块掀开,指甲痛得脱落,刚才的阳光忽然变成黑漆漆的夜色,可是,就要逃出去了,她知道,她可以逃出去的,有人在外面等着救她。   鲜血迸流。   终于掀开最后一块木条。   窗外是大片大片怒绽的血蔷薇,那是第一夜的蔷薇,美得触目惊心,美得让她心惊胆战。她突然记起,她好像忘了什么,惊恐攫住了她的全身,猛地回头,她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血泊。   妈妈。   妈妈正躺在那片血泊中。   而窗外,没有人来救她,也根本没有什么蔷薇花,那只是猩红色的血,是用血积成的深渊,等着将她淹没。   “逃不出去的。”   血泊中,死去的妈妈缓缓睁开眼睛,对她说:   “是你害死了他,你是逃不出去的。夜婴,你身上背满了罪孽,不要去怪罪任何人,真正该受到诅咒的只有你……”。   惊栗!   那铺天盖地的血红涌满胸腔,用力地喘息,粘稠的,窒息的,坠落悬崖一般地跌落,她害怕,她挣扎,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要哭泣,她死死抓住妈妈的手,不是的……啊!   叶婴骤然惊醒。   脖颈处汗水淋漓,她微喘了几口气,发觉自己还死死地握紧着越瑄的手。抬起头,越瑄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是扭到脖子了,做了个噩梦。”。   她笑了笑,抱歉地说,松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薄被里。看到他再无睡意的双眼,她端过水杯来,说:   “要喝点水吗?”   “……好。”。   半躺着喝了几口水,越瑄问:。   “聚会还开心吗?”   “唔,就那个样子,”她接过水杯,漫不在意地笑笑,“我喝了点酒,谢平闻出来了,他好像不太开心。”   越瑄唇角一弯。   “你在笑?”叶婴吃惊地凑过来,“好难得,哎,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这么吝啬你的笑容。”   见她故作小女孩般的逗趣,越瑄又是唇角弯起,伸手握住她。   叶婴此刻却真的有些怔住了。   “阿婴。”   这是越瑄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宁静,如同窗外的月光。见她微怔发愣的样子,他轻叹口气,说:   “阿婴,为什么不在你的床上睡呢?”   “我的床?”叶婴回眼看向那张多出来的床,“它离得太远了。就这样趴在你的床边,听着你的呼吸,我会睡得很踏实。”   “你会做噩梦。”   “那只是扭到了脖子。”她辩解说。   越瑄摇头。。   “啊,其实我倒有个办法,”她忽然眼睛一亮,“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跟你挤一张床吧,这样又可以睡得安心,又不会扭到脖子。”   “怎么样,是个好办法吧!”   看他僵住的模样,她趁火打劫,眼底盈盈、笑容坏坏地说:   “拜托,二少,就让我睡你的床上,好不好?”   深夜。   月光很静。   窗边的粉红蔷薇染着夜露。   “好。”。   当听到越瑄这样回答她时,叶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她真的躺到了他的身边,枕着他的枕头,盖着同一条薄被,肩膀可以感受到他肩膀的温度,耳畔就是他的呼吸时——“为什么?”   翻身过来,望着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那近在呼吸间的面容,叶婴心中困惑。他一向疏淡清冷,怎么会突然容许她如此靠近?   “想通了一些事情。”   越瑄静静地说,黑色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神情。   “呵,真好,”她哑声地笑,抱住他的胳膊,将脸偎上去,“就是说,你决定要接受我了吗?”   越瑄“嗯”了一声。   “那明天换张更大的床吧,”她闭上眼睛,轻轻靠着他的胳膊睡,呢喃地说,“我怕挤着你。”     老太爷从瑞士回国,在谢氏是一桩大事件。   几年前,老太爷放手将集团的事务交由大少和二少,大少出任集团的执行总裁,二少暂代集团的董事长之职,他自己闲云野鹤般隐居国外。而这次二少车祸之后,集团权力的划分有了一些变化。   素来由二少掌管的纺织时装产业,被大少接手了过去,再加上最为老太爷宠爱的森明美也改投大少旗下,大少一时间风头无二。谢华菱同大少之间的争斗也愈见白热化。   集团内部纷纷猜测,老太爷这次归国应该会影响到家族内权力的重新划分。   周一   在设计部的例会上,森明美宣布,集团决定进军高级定制女装市场,正式角逐时尚界的顶尖奢侈领域。   众设计师又惊又喜。   他们寄希望于这个项目很长时间了。   高级定制女装向来是时装设计市场最顶级的领域,那些美轮美奂、独一无二的华服丽裳,将不会是工业化的生产,而是为每一个尊贵的顾客量身制作。可以尽情地使用美丽的钻石、水晶、珍珠、薄纱、蕾丝种种奢华的材料,可以尽情发挥设计师的想象和才华,可以让设计师的名字随着那些美丽的作品展现在万众瞩目的T台上。   “目前,国内市场上已经有了几个高级定制女装品牌,江南春、爱丽舍、凤格、T&P,”森明美翻一下手中的资料,“但总体来说,它们加在一起的份额也并不大。我们创立高级定制女装品牌的目的,是要以它为招牌,建立起谢氏集团在国际时尚界的影响力。”   众设计师群情激动地低声议论。   在国际时尚界,T台长期被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国家的设计师占据着,国内的设计师很少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因为集团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所以它将由我亲自执行,”森明美目视会议室内的所有设计师,“我会出任高级定制女装部的首席设计师,品牌名称暂定为——”。   叶婴抬头。   森明美含笑说:   “‘森’。”   叶婴的眼睫动了动,她半垂下视线。   “除了我以外,廖修、琼安也一并先调入高级定制女装部,相关制版师和缝纫师的名单过几天公布,”森明美顿了顿,又说,“至于设计部的其他日常事务,由……”   她的目光落在叶婴身上。   稍微一转。   又落在中年设计师简森身上。   “……由简森负责,”森明美端起骨瓷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客气地对叶婴说,“阿婴,虽然你刚来没多久,但是如果可以帮忙,还请你多多协助简森。”。   散会后,回到叶婴的设计室。   “这就是你说的机会?”粗着脖子怒视着叶婴,乔治气得鼻翼上的骷髅鼻钉一抖一抖。“每天跟着你,在这里无聊得发霉长毛,我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然后他扭头就走,重重地摔上门!   接下来的两天,乔治没有来上班。   翠西除了每天闷头画自己的设计图,就是呆呆地看着叶婴,别的设计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有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而这天,叶婴也早早就离开了。。   回到谢宅,叶婴为越瑄沐浴更衣,用毛巾擦拭他的头发,再帮他换上晚宴的礼服。黑色的礼服,珍珠白的衬衣,领口处浅灰色的丝巾,轮椅中,越瑄眉清目朗,俊雅宁静。   碰到他的手有点冰,叶婴还是不太放心。虽然这段时间越瑄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每天在轮椅中坐半个小时左右,但是今晚是谢家老太爷的寿宴,人多喧闹。   “嗯。”   越瑄反握住她的手指,看向她:   “陪我一起去。”。   “……”   叶婴怔了怔,谢家老太爷回国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先跟老友们聚在一起,今晚的寿宴也是谢家老太爷第一次在谢宅出现。   “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爷爷。”   越瑄静静地说,将她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当晚,谢宅香车鬓影,各界名流显贵都来到了这里,很多国外的世家也专程派子弟前来为谢家老太爷贺寿。谢华菱一身雍容华贵,她穿着传统样式的藕荷色旗袍,戴着价值连城的整套翡翠首饰,笑容满面,寸步不离地陪在父亲身边。   宴会厅特意布置成了中西合璧的形式。主席台的背景,是金光闪闪,由书法名家亲手书写的偌大的“寿”字。精彩的舞狮表演,将气氛渲染得热闹无比。   “谢翁,祝您长命百岁,福源东海,哈哈哈哈!”   统御黑道几十年的蔡铁声如洪钟地说,他今天穿得西装笔挺,但是脖颈左侧的狰狞纹身还是让他看起来跟这个场合十分不搭调。   “阿铁,最近生意做得不错,”谢老太爷谢鹤圃已是一头白发,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烁烁,“想当年,你这臭小子拿着一把枪指着我的脑袋,现如今,你也不得了了!”   “哈哈哈哈,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蔡铁大笑,又介绍说,“谢翁,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她比我那会儿还不懂事,往后您多教导着她一点。”在他身后,站着一身紧身黑衣,短发直竖,满脸阴霾的蔡娜。。   “快喊爷爷!”   蔡铁一掌抡向蔡娜的后脑!   蔡娜侧首闪过,眼神狠厉地瞪向父亲,蔡铁僵着手,蔡娜梗住脖子,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鹤圃,说:   “谢翁好。”   谢鹤圃抚须而笑,对蔡铁说:“果然虎父无犬女。”   “谢翁,”这时,寰宇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杨慎带着一位俊美得令人侧目的年轻人走过来,“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孔翁的小公子,孔衍庭。衍庭以前主要负责寰亚在北美和日本的业务,现在刚刚调来本城,今晚衍庭是专程前来为您祝寿。”   “祝谢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孔衍庭笑得彬彬有礼,一双桃花眼却明媚得好像春水秋月,他双手奉上一只狭长的锦盒,说:   “这是父亲嘱我带给谢翁的寿礼。父亲说,他近年卧病在床,但一直甚为思念当年与谢翁把臂同游的时光,望谢翁日后若途经匈牙利,一定要多停留几日。”   “好,好。”   谢鹤圃慈笑地打量着面前的孔衍庭。当年孔翁的续弦帮孔翁高龄添了稚子,随着稚子的长大,寰亚内部争斗得很凶,孔翁几个年长的子女都曾经请他出面调解,他却一直没有见过这个令寰亚风云变幻的孔衍庭。   谢华菱替父亲接过锦盒,稍微打开,里面是一只羊脂白玉的玉如意,通体油润,古朴精美。她略通些古董,识得那应该是唐朝的御品。   陪着谢老太爷容光焕发地同宾客们寒暄。   谢华菱心情也很好。   直到越璨携着森明美走入宴会厅。   “爷爷!”   一袭玫瑰红色的丝质鲜嫩长裙,细细的肩带,胸前有希腊女神般浪漫垂地的皱褶,森明美高雅美丽得如同玫瑰花瓣一样,眼含喜悦地疾步走来,扑进谢鹤圃的怀中。   “好孩子……”   谢鹤圃大笑着,拍抚森明美的后背,周围所有的宾客都可以感觉出来谢翁对她的宠爱。   “那便是森明美小姐。”   旁边,杨慎低声对孔衍庭说。7   “哦,”孔衍庭笑着晃晃酒杯,一双美目瞅着依偎在谢翁身边像亲生孙女一样的森明美,“早就听说谢翁宠爱她,远盛过宠爱自己的两个孙子。”据悉森洛朗能够得到谢氏的鼎力支持,当年强势进入国际时尚圈,也跟谢翁对其女儿明美的爱屋及乌颇有关系。   “她目前执掌谢氏集团设计部,刚刚成立高级定制女装部门。以她在时尚界的名气,以及在名媛界的地位,由她带领的高级定制女装将会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杨慎说。   孔衍庭笑得不置可否,眼神一瞟,看到站在森明美身侧那个高大俊挺,却浑身充满危险感的男人,问:   “他就是谢家二少,谢越瑄?”   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的病弱,反而如同草原上最嗜血残忍的狮王。   “那是大少,谢越璨。”杨慎顿了顿,“据说森小姐已经同二少解除了婚约,即将同大少订婚。”   “哦,有趣,”孔衍庭笑得眼睛眯起来,“看来谢翁家里也很是热闹。”   “爷爷,祝您身体健康。”   一身黑色晚礼服,在辉煌的水晶灯下微微闪出一点光泽,衬得越璨身形高大笔挺,五官俊朗,狂野中带出一点华丽。他含笑送上手中的礼物,那是一只紫色锦盒,盒身便已美轮美奂。   谢华菱冷笑一声,并不伸手去接。   “爷爷,”森明美娇嗔地将锦盒拿过来,“这是璨哥哥亲手为您挑选的,知道您喜欢珍藏鼻烟壶,他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从各处收集来这些。”   “璨儿有心了。”   谢鹤圃抚须而笑,对越璨说:   “这段日子瑄儿身体不好,辛苦你了。”   谢华菱又是一声冷笑,说:   “确实有心了,不仅处心积虑将瑄儿手中的业务抢走很多,连父亲您为瑄儿定下的未婚妻也接手了。瑄儿这场车祸,对大少爷可真是及时啊。”   “华菱!”   谢鹤圃沉声呵斥,谢华菱讪讪地哼了声。   “爷爷,”森明美咬了咬嘴唇,望着谢鹤圃说,“关于婚约的事情,请您不要责备璨哥哥,是我……是我喜欢上了璨哥哥。瑄哥哥那里,他说,他原谅我们,他祝福我和璨哥哥。”   当轮椅中的越瑄被推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时,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这是谢家二少车祸之后首次公开露面,看到越瑄坐姿挺秀、淡然宁静被推向谢翁,那些相传他已是植物人、或是全身瘫痪的流言顿时不攻自破。   推他进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浅灰色的晚装裙,单肩细带,露出细致洁白的肌肤,她的黑色长发亮如丝绸,垂下来遮住两侧的面颊。但是那秀美的鼻梁和下颌,黑丝绒般的长睫毛,漆黑的眼眸,修长的脖颈,曼妙的身姿,还是令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她是谁?”   孔衍庭饶有兴趣地问   “她是二少身边的特护,近来也进入了谢氏集团,跟森小姐同在设计部,任副职,”杨慎想了下,“名字叫做叶婴。”   “她只是二少的特护而已吗?”   看到轮椅停在谢翁身前时,谢瑄回首望向那美丽的女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才开始同谢翁说话,孔衍庭喝了一口红酒,继续感兴趣地问。   “据说,叶小姐能够直接进入设计部任副职,是谢夫人钦点她为二少的未婚妻。”   杨慎同样察觉到了谢越瑄同那女子之间微妙的亲昵气氛,暗暗有些诧异。他以前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见过几次二少与森明美,那两人之间客气得体,却没有丝毫亲昵之感。   不远处。   蔡娜也回过头来。   目光越过几重人影,落在叶婴温柔望着越瑄的面容上时,蔡娜眯了眯眼睛,足足用了一分多钟来仔细辨认,眼底闪出森冷阴厉的神色。   “爷爷,她是叶婴。”   送完寿礼之后,越瑄依旧握着叶婴的手,他对谢鹤圃介绍说,声音里有种宁静的温柔:   “我喜欢她。”   如同一个炸弹静静落地,森明美心中五味杂陈。   越瑄能够另有所爱,她和越璨之间会顺畅很多。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越瑄隔在远远的距离之外,而叶婴出现没有几个月,越瑄就当众承认喜欢她。   谢华菱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对于阿婴细心照顾瑄儿,帮助瑄儿身体康复,她是感谢的。如果瑄儿此生都要瘫痪在床,阿婴肯一直照顾下去,她也愿意对阿婴做出补偿。但是瑄儿的身体眼看在恢复,一切就又不同了。   “呵呵,”谢鹤圃抚须而笑,目光慈祥地打量叶婴,“是,我听华菱说过,阿婴是个好孩子。”   “谢爷爷好。”   叶婴垂首问好。   “好,好,你跟瑄儿他们一样喊我爷爷就行了,”谢鹤圃笑得精神矍铄,“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让我好好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瑄儿。”   看着越瑄和叶婴始终握住一起的那双手,越璨的面容是平静的,他侧首在森明美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先离开了。陆续有宾客过来向谢鹤圃祝寿,叶婴推着越瑄也暂时离开了。   “你累了,回房去吧。”   走出宴会厅,叶婴见越瑄的面容有些倦色。   “再过半个小时,爷爷还要致辞。”越瑄望向夜色中的花园,“我想去外面走走。”   叶婴犹豫了一下。   透过走廊处的整面落地玻璃,能看到花园中月色很美,夜风轻轻吹动花叶。她蹲下身帮他盖好膝上的薄毯,叮嘱说:   “只去一小会儿,好吗?”   越瑄温声说:   “好。”。   月光静谧柔和,洒照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轮椅的轮子碾在上面有静静的声响,茂密的树叶在夏日的夜风中沙沙作响,混合着一点泥土和花香气息,不凉也不热,很是舒服。   远近的树影下。   也有其他宾客们出来纳凉,侍者们端着托盘送些酒水过来,夜风中不时飘来欢愉的谈笑声。   知道越瑄喜欢清静,叶婴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稍远处游泳池前的白蔷薇花亭中空无一人,她推着越瑄走过去。月光下,路边的绯红野蔷薇热烈怒放,枝叶茂密得遮挡住视线,寂静中,突然传出几声令人面红心跳的嘤咛声。   那呻吟就在前面,叶婴只得低咳一声。   一个少女面色绯红慌乱失措地从花丛旁站起身,不敢往这边看,一边拍打着长裙上的草叶,一边匆匆朝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跑去。叶婴刚才见过她,那是地产界大亨沈翁的孙女。   野蔷薇花丛旁,又一个人影站起来。。   紧身黑衣,高大健硕,身体凹凸健美,一望就知是女性,却短发直竖,如同剽悍的男人,正是蔡娜。蔡娜的眼底带着抹狠厉,先扫了一眼轮椅中的越瑄,然后目光阴阴地落在叶婴身上。   野蔷薇绯红如血。   叶婴握紧轮椅的把手,推着越瑄继续往前走,就像没有看到蔡娜一样。   “见到故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声音阴厉冰冷,蔡娜环抱双臂挡在小路前面,她的目光沉沉,从叶婴的头发、五官、露出洁白右肩的浅灰色长裙、足上的银灰水钻高跟鞋,再一路望上去,阴阴地盯向叶婴的面容。      “见到故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声音阴厉冰冷,蔡娜环抱双臂挡在小路前面,她的目光沉沉,从叶婴的头发、五官、露出洁白右肩的浅灰色长裙、足上的银灰水钻高跟鞋,再一路望上去,阴阴地盯向叶婴的面容。   “我不认得你。”。   叶婴皱眉回答她说。   “哈,”蔡娜冷笑一声,她边走近叶婴,边冷冷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啧啧,打扮得好像淑女名媛一样,宝贝,你可真有本事。”   阴冷的声音距离叶婴的耳畔很近。   冷得就像是铁。   昏暗的地方,一张张狰狞着逼近的面容,冷硬的床铺,暴雨般挥向她的一双双拳头,胸腹间翻涌撕裂的痛,冰冷如铁的手指掐痛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的那些话……“蔡小姐。”   轮椅中,越瑄的声音不高,但眼底的不悦和威势令得蔡娜气息一滞。叶婴趁机推动轮椅,从蔡娜身边走了过去。   “他知道你是谁吗?”   身后,蔡娜讥讽地说:   “他知道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吗?你敢不敢给他看看你腰上的那枚刺青,敢不敢告诉他,那枚刺青是什么意思?”   叶婴手指冰冷。   她没有回头,推着越瑄径直离开这里。   看着叶婴渐渐消失的背影,蔡娜阴冷地笑了笑,她转头望向另一边的树影。从树干处闪出一个女子,娇嫩的玫红色长裙,璀璨的钻石项链,月影下,森明美手中握着香槟酒杯,笑着举向蔡娜。   “她是个疯子。”。   游泳池内的水波在月光下粼粼闪动,白色蔷薇花的凉亭下,叶婴凝了凝心神,对轮椅中的越瑄说:。   “我知道她叫蔡娜。三天前,她去过设计部,她说她对我做了调查,还说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话。我把她赶走了,因为她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而且她的那些话,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嗯。”   越瑄望着池面的波光。。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叶婴咬住嘴唇,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部,说:“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来看看,我的腰上到底有没有纹身!”   “阿婴,”越瑄的手覆住她的手背,“我只会听,你自己告诉我的。”。   。   白蔷薇花温柔得如同月光。。   他的手有着温热的温度,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是一句应该会让她感动的话,然而在此刻微凉的夏风中,她的心底却恍惚升起一种感觉。。   “你并不在意,对不对?”   挣开他的手,叶婴微微苦笑,说:。   “你并不在意我是谁,不在意我是从哪里来,不在意蔡娜说的那些话。我懂了,你容许我靠近你,只是因为我出现的时机是对的。”   越瑄看向她。@   “世人都以为,谢家二少性情淡漠,”她唇角勾了勾,“原来,你却是最重情的。你让大家以为,你对我有了感情,所以并不介意森小姐同你解除婚约,也不介意大少夺了你的未婚妻。”   “你是为了成全他们,对不对?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森小姐,还是为了大少,还是兼而有之。”   她安静地说:   “我很感动,你是如此善良的人。只是,你应该告诉我才对,那样我会配合得很好,也不会误以为你是真的接纳了我,误以为——”   她闭了闭眼睛。   “——你喜欢我。”   月光下的凉亭。   纯白的蔷薇花静静吐着芬芳,越瑄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将她的身子拉低。凝视着她比蔷薇花还要洁白的面容,他的眼眸深处有暗暗浓烈的东西,凝视着她,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该怎样向你证明呢?”   花间碎碎点点的月光。   越瑄吻住了她。   那原本只是清淡的一个吻,他略嫌冰凉的唇吻在她的唇片上,她漠然地受着,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离开。他的唇却久久地印着她的双唇,静静地印着,没有厮磨,没有碾转,就那样清淡地吻着,温度却越来越烫。   她忍不住睫毛颤了颤。   抬眼看向他。   吻着她,清清淡淡的花香中,那原本清如远山的眼底有些迷乱,瞳孔处映着她的面容,他的脸颊微微晕红,耳廓也微微红着。伸出手指,他略显窘意地掩住她的眼睛,然后像一个从未经事的男孩子,拘谨地深吻了下去。   他的舌尖是温柔的。   是清香的。   有种干净得令她心底微颤的东西,仿佛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她环住他的脖颈,回吻住他芬芳如蔷薇花香的气息。呼吸越来越急促,滚烫的心跳分不出究竟是谁的,他越来越紧地拥住她,一切如同失去了控制,那滚烫的体温,越吻越深的颤抖,被他吻着,也吻着他,就像一泓清泉,她吸吮着他,翻搅着他,在将他逼得越来越滚烫的同时,她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呼吸,体内仿佛有什么在不断地上涌、上涌!   他面色绯红地骤然推开她!。   胸口有急促的起伏,他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又仿佛终究无法克制,他伸臂紧紧抱住她,喘息着将头偎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在空气中的右肩,晶莹雪白透着粉色的色泽,使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肩膀处传来的痛感。   一路酸软地蔓延到她的胸口。   环拥着他黑发的头,感受着他不同寻常的呼吸和体温,她忽然有些恍惚,游泳池水面的波光在月光下层层荡漾。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还是如旧依偎在一起,安静中有丝丝的甜,也有微微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从此变得不一样了。白蔷薇花盛开在夏夜的凉亭,如火如荼地攀藤蔓延着,一枝枝从四面垂下来,绽开着重重累累的花朵,如同纯白的花海。   “二少。”。   通往花亭的小路上,谢平的身影出现。   “老太爷马上要致辞了。”   回到宴会厅,所有的宾客们济济一堂,谢华菱、越璨和森明美都已出现在发言台的后方。叶婴将越瑄推过去,谢华菱向旁挪了下,使越瑄的位置在她和越璨之间。   一束闪亮灯光的照射下。   叶婴退到台下的宾客中,在谢鹤圃致辞的时候,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人,没有看到蔡娜的身影。仿佛有人正在等着她的目光,当她的视线掠过时,大厅右侧一个俊美得令人侧目的年轻男子朝她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   她略怔,也颌首回礼。   但她确信自己未曾见过这个人。   致辞的最后,谢鹤圃抚须而笑,对在场的宾客们说:“我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是看着小辈们成家立业,能早点抱上曾孙,所以……”   预感到了接下来的话将会是什么,叶婴缓缓朝那人望去。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那人站在灯光闪耀的发言台后方,却也似乎正望着她。年少时的往事,如同深夜里蔷薇花瓣沾染的露水,早已消失无痕。   “……下个月12号,就将举行瑄儿与明美的婚礼,届时还希望大家都能赏光来观礼!”话筒前,谢鹤圃笑得容光焕发,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大厅中宾客们错愕的表情,和立刻响起的一片片交头接耳声。   谢家两位少爷同森家千金之间的纠葛,虽然是谢家秘辛,但是外界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二。尤其二少车祸重伤,险些全身瘫痪以来,森明美同二少解除婚约,每日与大少同进同出,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适才也是大少和森明美并肩出现为谢翁贺寿,怎会下个月要举行婚礼的是二少与森明美?   不少宾客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看到谢翁身后的谢夫人、大少、二少和森明美同样都是错愕的表情。   谢翁笑容满面地转身招手,示意越瑄和森明美上前。   森明美站在原地,神色有点失措地去看身旁的越璨,越璨递给她一个眼神,她才犹豫着向谢鹤圃走过去。轮椅中,越瑄眉心微皱,目光在场下寻找着什么人,却是谢华菱将他推到了谢鹤圃身边。   “哈哈,好孩子。”   将越瑄与森明美的手拉在一起,谢鹤圃满意地笑。   “瑄,我想跟你谈一下。”   宴会厅中的气氛还有些诡异,刚从发言台下来,森明美不顾越璨的阻止,直接拦在越瑄的轮椅前。   “二少累了,需要回房休息。”   见越瑄眉宇间有浓浓的倦色,而且今晚在轮椅中已经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叶婴出声说。森明美古怪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她,仍旧对越瑄说:   “就几句话,好吗?”。   “好,”越瑄答应了她,又半仰起头,望着叶婴温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森明美将轮椅中的越瑄推走了。   东厅的休息室,叶婴坐在猩红色天鹅绒沙发里。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她不知道森明美将越瑄带到了哪里,而且看起来森明美也不是仅仅要说几句话而已。   谢鹤圃会宣布越瑄同森明美结婚,是她没有想到的。   究竟森明美身上有什么,是她即使背叛了越瑄,谢鹤圃也依然只属意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呢?以前只是听说谢鹤圃宠爱森明美,今晚亲眼见过,才明白传言果然不虚,谢鹤圃对森明美流露出的宠爱俨然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两个孙子。   叶婴暗自思忖。   “失望了吗?”   倚在落地窗前,越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映衬下,他的五官格外的浓郁,眼眸也浓郁得深不见底。   “为什么?”。   叶婴抬眼看着他。   “你费尽心思接近越瑄,结果他还是会和明美结婚,”越璨笑得很愉悦,“以明美的性格,一旦她成为谢家二少奶奶,还会容你留在谢宅留在公司吗?”   “原来是这样,”叶婴淡笑,“我还以为最失望的会是你。”   “哦?”越璨挑眉。   “作为同谢家毫无血缘关系的谢家大少爷,虽然大权在握,却一直不过是高级经理人的角色。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一旦权力被拿走,就什么都没有了。”叶婴笑一笑,“因为谢家老太爷对森明美异常宠爱,所以如果你能同森明美在一起,就算看着她的面子上,谢家也会对你多留几分薄面。”   越璨的眼底骤然转暗,冷声说:   “你以为……”   “当然,你也可能是真的喜欢森明美,”叶婴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窗外盛开的黄色蔷薇花,她忽然想起剪报上的那张照片,晚宴中越璨俯首望着百合花般优雅的森明美,画面浪漫无比,“那样的话,最失望的更应该是你。”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   慢步走过来,越璨坐进猩红色的沙发里,叶婴下意识地向旁闪了一下,越璨勾起唇角,嘲笑般地说:   “一度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可是,听到他要同别人结婚了,还能如此淡定。我的小蔷薇,你可真会演戏。”   我的……   小蔷薇……。   叶婴的脸色刷地变白,心口处涌上了一种冰冷的锐痛,她暗暗捏紧手指,淡然地说:“我不紧张,是因为我信任二少。我相信以二少的能力,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他跟你,”她的声音缓慢,“不一样。”   越璨的右手狠狠扼上她的肩膀,剧烈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低哼了一声,他沉怒地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劲道更加重些,哑声说:   “什么地方不一样?你这个死女人,因为他是谢家的嫡亲少爷,我只是谢家入赘女婿的私生子,所以你去接近他,所以你从少管所出来,甚至都不联系我一下,是吗?”   “为什么——”   他的声音暗哑得如同最深的夜:   “——在少管所的六年,你一次都不肯见我,所有我写给你的信,你全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只是六年不见,你就以为我会认不出你吗?你怎么敢改了名字就混进谢家,装作跟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将她的肩骨握得“咯咯”作响。   他眼底有燃烧的怒意。   “死女人!你到底以为越瑄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他会上你的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连森明美都能找来蔡娜,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谢家呆多久?!”   见她的唇色已痛得发白,越璨松开手,狠狠将她摔进沙发深处,说:“我要你明天就离开谢家,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不会走的。”。   肩上剩余的痛感还在一波波传来,叶婴嘲讽地笑了笑,用手指整理好被弄乱的长发,说:   “其实,你也需要我留下来,不是吗?”   “我不需要!”。   “我在这里,二少越喜欢我,就越不会同意与森明美结婚。这样,你才能够同她在一起。你看,我们应该是同盟才对。”   越璨瞪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他是真的喜欢你?”   “直觉。”她回答说。   越璨冷哼一声。   “还有,”她望着他,静静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夜色如墨。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休息室的落地窗外,黄色蔷薇花大片大片寂静地绽放。打量着越璨变得木然空洞的面容,叶婴心中突然生出快意。   于是她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能够感觉得到,所以……”   越璨蛮横地向她压过来!   仿佛嗜血的野兽般,他狠狠地用双唇堵住她的嘴,那力量如此之大,凶猛地,一股血的腥气在弥漫在她的口腔,嘴唇也瞬时肿了起来!她吃力地向后仰起,想要挣开他的双唇,他却紧紧地吻住她,恶狠狠地追过来,将她死死箍在猩红色的沙发深处,用力地碾转着她的嘴唇。 Chapter 6   夜色如墨。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休息室的落地窗外,黄色蔷薇花大片大片寂静地绽放。打量着越璨变得木然空洞的面容,叶婴心中突然生出快意。   于是她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能够感觉得到,所以……”   越璨蛮横地向她压了过来!   仿佛嗜血的野兽般,他狠狠地用双唇堵住她的嘴,那力量如此之大,凶猛地,一股血的腥气在弥漫在她的口腔,嘴唇也瞬时肿了起来!她吃力地向后仰起,想要挣开他的双唇,他却紧紧地吻住她,恶狠狠地追过来,将她死死箍在猩红色的沙发深处,用力地碾转着她的嘴唇!   他的怒意!   他的恨意!   他瞪着她,凶狠地吻着她,双唇用力地碾转在她的嘴唇上,这个吻是血腥的,从她的唇片破出的腥气让他的体内仿佛有什么轰然裂开了一般,那些夜夜纠缠着他的回忆,那些任他如何想要忘记,却如毒素侵入他的血液般,令他痛、令他恨、令他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被他如此地禁锢着亲吻着,她漠然地睁着眼睛,没有再挣扎,好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如同他的怒意丝毫无法感染到她。   “看着我!”   稍微离开她的唇片,越璨怒吼!   “……”   双唇被吻得如同最艳色的蔷薇,她的眼珠转向他,幽黑的眼瞳,寂静无声,好像她是无所谓的,也根本不在乎。   越璨记得她这个样子。   在久远的记忆中,年少的她也曾经这样地瞅着同样年少的他,淡淡的,冷冷的,蛮不在乎,也懒得解释。   …………   ……   那时候,他每天守在她的校门口等她放学,她也终于接受了他的追求。像其他情侣一样,他和她时常约会,两人去看过电影、吃过路边摊,几乎每天的晚自习他都送她回家,一起步行穿过那座盛开着绯红野蔷薇的街心花园。   她喜欢去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家蔷薇西点屋。   每次去,她都是买两只红豆面包,一只包好带回去,另一只她自己吃,有时也会掰下几口给他吃。应该是她有亲人特别喜欢红豆面包,这是当时他对她的家庭唯一的认知。   她从不讲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每次只让他送到街心花园东侧的第一条小巷的巷口。   那时候的他,像所有热恋中的少年一样,狂热地想要了解她所有的一切,可是,又怕惹恼了她。因为即使他拉过她的手,亲吻过她,紧紧地拥抱过她,她却始终有种疏离,好像随时会离开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直到那一天,盛夏的季节她忽然穿上了长袖的衣服,连颈部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下唇却破了个口子,唇片令人心惊地红肿着。脑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测,他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始终冷冷地板着脸,甚至一甩手将他晾在身后。   他恼了。。   夜色中,他将她堵在小巷的墙壁上,愤怒地将她颈部的衣扣解开。墙壁上有微湿的青色苔藓,她的面容略带苍白,睫毛黑幽幽的,眼眸也黑幽幽的,从她的颈部到□出来的肩膀,触目惊心的,布满了一片片重重叠叠的淤痕。   “这是什么?!”   少年的他惊怒失声!   “你不认得?”   眼眸冷冷淡淡,倚在墙壁青色的苔藓上,她的唇角嘲讽地弯了弯,伸手又朝下解开一只纽扣,赫然的,在少女如玉的胸口上也布满了同样青紫的淤痕。   “这是吻痕,”睨着他,她懒洋洋地向他解释,眼底黑如深洞,“吻痕就是——被人用力地亲吻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   怒不可遏,他重重一拳击向她身后的墙壁!潮湿的青苔,欲碎的指骨声,狂涌而上的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成碎片,心中却是又惊又痛的!那一瞬,他简直想要咬断她的脖颈,看看她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刺耳剜心的话来!   “受不了了吗?”   她讥讽地一笑,就如同早就料到了一般。   “是谁?!”   强压住怒火,他将她死死按在小巷的墙壁上!   “你走吧。”   她疲倦地移开视线。月光照在巷子中有斜斜长长的光影,即使在夏夜,看起来也如冬日的霜。   “我问你,是谁做的!”。   扼紧她的肩膀,他沉怒地一字一句地问!   “你走吧,阿璨。”垂着睫毛,她静静地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就像染了血的蔷薇,永远不可能是纯白色。”   夜风吹过。   恍惚带来远处的蔷薇花香。   少年的他望着她。   “我喜欢你。”   声音有些暗哑,他松开她的肩膀,苦涩地自嘲着说:   “我从未设想过你是哪种女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她的睫毛颤了颤。   “我会把你一起拉进地狱里去。”她淡淡地对他说,“因为我的世界是黑暗的,我是在最深的黑夜出生的夜婴。”   他只答了这一个字。。   “而且,你不嫌我脏吗?”睫毛扬起,她的眼珠倔强又漆黑,“我早已不是……”   他吻住了她!   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蛮横地吻住了她!那些刺眼的淤痕在他眼前晃动,他闭上眼睛。被他吻着,她的唇越来越滚烫,渐渐地,喘息着,她甚至伸出舌来渡入他的口腔中,依稀还有一丝血的腥气,颤抖着,她拥紧他的后背,将他也吻得颤抖起来。   那个吻越来越不受控制。   少年的他,血气方刚的身体要爆炸了一般,清冷的苔藓无法抚平燥热的体温,紧紧拥着她芳香柔软的身体,不知何时,两人已滚落到巷子的青石板上!   不远处炸响一朵烟花。   那璀璨的紫色光芒照亮夜空,虽然他青涩的身体滚烫着要烧起来,咬紧牙,他颤抖着试图放开她。自他的怀中,她面色晕红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眸中有星芒般的雾气,氤氲着,比烟花还璀璨。   “让我忘了那些。”   她在他耳畔低声说着,微凉的双手伸进他黑色的T恤,抚上他滚烫的肌肤。那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年少的他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吻住她,喘息着,将她的身体火热地箍向他自己!   不远处的烟花一重接一重地绽放。   僻静的小巷中,月光斜长,洒照着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呼吸声滚烫而急促,青涩而没有章法。夜幕中,辉煌璀璨的烟花渐次绽放,越来越美丽,越来越频密。   甜美得令人心醉。   在那一重重接近绽放的极致中,在无法克制的狂野和喘息里,始终有着温柔的怜惜。   当最后最美的烟花齐齐冲上云霄!   少年的他低吼着牢牢抱紧她,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肩上,沁出点点血珠,留下属于他的印痕…………。   …………   而现在。   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个吻痕。   休息室中,越璨木然地看着叶婴的右肩,在她晶莹雪白的肌肤上,那个吻痕并不重。   他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游泳池畔的白蔷薇花亭,她长身跪立在越瑄的身前,越瑄俯身吻着她,那两人吻了很久很久,久得仿佛都可以变成凝固的剪影。   “我给你开了一个账户,存进去了一笔钱,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取,以后我也会定期汇钱给你。”越璨淡淡地说,如同刚才恼怒狂野地吻住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在意大利我联系了一家时装品牌,你进去就可以直接做设计师,过几年我会资助你在国际上举办个人的时装展。”   叶婴看了看他。   “其他的事,你想做的,我也会帮你完成,”越璨揉了下太阳穴,缓解突突直跳的头疼,“算我请求你,离开谢家吧。”1“你很仁慈,我很感谢你,”叶婴静静一笑,“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请让我参加高级定制女装项目。而且,我希望这个项目由我来主导,而不是森明美。”。   越璨的瞳孔收紧,盯着她说: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能听懂。只是,就像你无法代替我吃饭穿衣,无法代替我入少管所六年,我现在想要做的事,你也无法代替我。”   “蔷薇!”   “我叫叶婴。”她纠正他,又沉吟片刻,说,“其实想一想,我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二少真的会喜欢上我,真的会助我一臂之力吗?跟森明美比起来,我几乎什么都不能带给二少。”   越璨细细打量着她。   “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打算,”她苦笑,“就算是为了帮我,让我主导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吧,我会将它做好的。即使真有一天被赶出谢家,好歹也有了资历。否则,我如今在设计部只是空职,一旦二少真的同森明美结婚,我将很难立足。”。   “哈哈,”越璨笑得神色不动,“你真的变了,居然会低声下气地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知道,你处心积虑想要打压明美,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我让你负责这个项目,该怎么跟明美解释?她计划这个项目,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叶婴淡淡地笑。   “不可能,”越璨皱眉,直接拒绝了她,“我再说一次,你离开谢家,明天就走!否则……”   “哦?”   “当谢家的人知道你究竟是谁,你也只有离开这一个选择。”   “你威胁我。”她笑了。。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他眸底深沉。   “呵呵,”她笑着摇摇头,目光盈盈地瞅着他,“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威胁我吗?阿璨,假如森明美知道,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是你安排我来到谢家,虽然看起来你对她情深意浓,但是在你的心底……”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迷恋你、信任你吗?”   越璨久久地盯着她。   时隔六年之后,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她。漆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眸,除了额角隐隐露出的那道伤疤,她的容貌看起来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昔日那个冰冷孤傲的少女,此刻笑容嫣嫣、眸光流转,口中说着威胁他的话,神情却温柔且无害。   “她不会相信你。”   越璨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要试一试吗?”她微笑着敛下视线,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够了!”   手背青筋突突直跳,越璨的声音中压抑着即将燎原的怒火: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声音中透出的愤怒和失望,令叶婴的笑容一点一点自唇边消失,她握紧手指,朝腥红色的沙发深处坐了坐。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收起了面容中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眼珠冷冷地看着他,说:   “是你令我改变的,不是吗?”   越璨瞪着她。   “要生存下去,要得到我想得到的,就必须学会妥协,必须学会不择手段,这是六年的黑暗生活教给我的,”她冰冷缓慢地说,“而这六年,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胸口升上沉痛的压迫感,越璨避开她的目光,哑声说:   “是,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会帮你完成你要做的事情,一分一毫都不会比你亲自动手要来得差,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叶婴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有些想笑,太荒诞了,可是旧日一幕幕血腥的画面飞闪过脑海,她笑不出来。   “阿璨,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敢要求我相信你。”眼珠幽黑得如同深洞,她冰冷地凝视着他,“你记得吧,我曾经是相信了你的。而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   ……   那时候,阿璨的出现像黑暗的夜幕中一道微弱的星光。那个狂野的少年并不温柔,他爱跟别人打架,脸上和身上经常有许多红肿淤紫,他总是过分用力地拥抱她,将她浑身的骨骼都抱得发疼。   阿璨喜欢她。   那些时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但是他对她狂热的爱让她意识到,她还没有完全麻木,她的一些感知还活着。在过去的岁月中,她已经渐渐麻木的那些肮脏,那些污秽,又重新变得无可忍受。   阿璨是愤怒的。   看到她身上时常出现的条条鞭痕,不时出现的肮脏吻痕,阿璨会愤怒甚至暴戾地追问她,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逃出来,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   阿璨跟踪过她。   但是她知道,只要进了那条小巷,那个人黑暗中的势力会使得阿璨无法再前进一步。   由于她的缄默,阿璨变得有些恨她。。6f4922f45568161a8cdf4ad2299f6d23她记得曾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阿璨再没有来找过她。等他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他告诉她,他要走了。阿璨说,他要跟家人一起出国,再也不会回来。   她沉默着转身。   “跟我走!”。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阿璨自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少年的双臂有狂野的力量,她的胸腹间被他箍得很痛。。   “蔷薇,跟我一起离开!”冰冷的大雨中,阿璨的声音里有滚烫的痛楚,他紧紧抱住她,“你的过去,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是,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那时候,同阿璨相识已有大半年。   初夏的雨夜,绯红野蔷薇的花苞被雨水淋得东摇西晃,她恍惚间想起栽在自己窗前的那丛纯白蔷薇,似乎也有了一两只花苞。   “你在听我说话吗?!”   肩膀处一阵凌厉的疼痛,阿璨狠狠咬在她的肩上,她痛得回首,见血珠自肌肤沁出来,那是他最喜欢咬她的地方。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阿璨咬了咬牙,用凶恶的视线逼紧她,“——否则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说到做到!”   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   她手中的黑伞早已被狂风卷走,冰冷的雨丝永不停歇地浇下,校服被淋得湿透,仿佛薄薄的一层纸,阿璨滚烫的体温熨在她的后背,就像一场疯狂的高烧,被他一声声的怒吼和强迫着,她低低的声音混在漫天夜雨中:   “……如果走,我必须带一个人。”。   自那晚起,阿璨开始部署帮她逃走的计划,如何避开那人黑暗中的力量,如何顺利地逃脱,在什么地方接应她,逃脱后怎样迅速地出国,他也帮她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证件、护照和其他身份材料。   每一个环节他和她都仔细推敲过。   甚至包括如果她的母亲执意不肯跟她离开,她该怎样强行将她带走。最后,两人将离开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是那个人一天中应酬最多,最不可能出现的时间。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只是母亲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每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咒骂她,动辄从墙上摘下皮鞭,挥向她的后背!她并不在意,也许,也许这次真的可以,越是临近逃离的日子,她越是夜夜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窗外的蔷薇花苞从青涩渐渐成熟。   到了那一天。   初夏的晚上,天空飘了一点小雨,气温出奇地低。屋内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母亲睡着了,她从衣柜深处翻出收拾好的行李,又检查了一下母亲的药,她抬眼望向时钟——细雨从窗户飘进来。   纯白蔷薇的花苞在夜色中有静静绽放的声音,它是那个夏天第一夜的蔷薇,晶莹雨珠滚在初绽的白色花瓣上,宁静让空气有些不安,血液在耳膜处轰轰作响,她紧紧盯着时钟——滴答。   长长的指针。   八点整。   ……   …………   “那一晚,我种在窗外的蔷薇开花了,那一晚,我在母亲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猩红色的沙发像浓稠的血,睨着越璨,叶婴的眼珠阴沉漆黑,“那一晚,我杀了人,我在他的胸口捅了四刀!”   “可是——”   她唇角一勾,冷笑地看着越璨那骤然变得雪白的面色。   “——阿璨,那一晚你在哪里?”   “你居然还敢说,让我相信你。”水晶灯的光芒映照出额角那道细细长长的伤疤,她笑意嘲弄,“阿璨,我不想恨你,怪只怪我当时信错了人。”   越璨的唇色也变得雪白。   他沉默地望着她。   暗色的眸底翻涌着浓烈痛楚的东西,良久,他低哑地说:   “我很抱歉。”   “不必,我也不想接受,”她嘲弄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歉意,就请帮助我,而不是逼我成为你的敌人。”   休息室内寂静无声。   目光落在她肩上的吻痕,越璨僵硬地长吸口气,说:“那谁是你的盟友?越瑄吗?当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如果不是……”   “二少,森小姐。”   门外传来越璨的随护谢沣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和轮椅声越来越近,休息室的门打开,一袭玫红色长裙的森明美推着越瑄走进来。   越瑄看向房间内的两人。   叶婴站在窗边,越璨却是坐在猩红色的沙发里,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好像从未交谈过,然而空气中隐约有一种僵滞的气息。   越瑄垂下眼睑。   见越瑄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有浓浓的疲倦和虚弱,叶婴没有再多停留,她告辞一声,视线掠过仍旧坐在沙发深处的越璨,推着越瑄离开了。。      “父亲,您宣布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书房里,谢华菱来回走了几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对谢鹤圃说,“我毕竟是瑄儿的母亲!”。   “你要记得,明美当初是你亲自为瑄儿挑选的。”。   手捋白须,谢鹤圃已换上轻便的衣服,整晚的寿宴下来,他依然精神矍铄。   “您也说那是当初!明美这孩子,一心迷上越璨那野种,瑄儿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险些全身瘫痪,她居然提出跟瑄儿解除婚约!”谢华菱气得胸口难平,“这种女人,怎么配嫁给瑄儿!”   “你更属意叶婴做你的儿媳?”   谢鹤圃在书桌前坐下,信手从堆如小山的寿礼中,拿起一只元朝的花瓶细细赏玩。   谢华菱的面色僵了僵,说:   “有那么多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多选选,总能选出好的来。”   用放大镜研究着花瓶上的绘画,谢鹤圃沉吟说:“明美也让我有些失望,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谢华菱愣了一下。   父亲一向对身为独生女儿的她不苟言笑,对来自森家的明美却宠溺无匹,“失望”这个字眼,很难相信会从父亲的口中说出。   “不过,璨儿那孩子,世上哪个女人能逃过他的引诱?”谢鹤圃抚须而笑,“明美这丫头一时迷惑,也情有可谅。”   “父亲!”   “而且,明美毕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什么脾气秉性都清清楚楚,总比来路不明的强。”谢鹤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华菱,“你也别太在意了,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犯过错才知道什么是对的,才知道珍惜。”   听出父亲意有所指,谢华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窗外夜色漆黑。   花园中的路灯幽静。   “可是……”   谢华菱仍旧心有不甘。   “洛朗前几天打来电话给我,这也是他的意思。”谢鹤圃研究着花瓶底部的落款,“他说,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说明美这丫头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瑄儿,只是瑄儿性情清冷,她才一时受了璨儿的迷惑。希望我们能再给明美一个机会。”   谢华菱的嘴唇动了动,又忍住。   “洛朗还说,他最近也会打电话给你,替明美向你道歉。”将花瓶放回锦盒中,似乎没有留意到谢华菱脸颊飞闪出的红晕,谢鹤圃又随手拿过一只紫色的锦盒,锦盒精致美丽,里面装着六只鼻烟盒。   “……就算我可以原谅明美,”过了一会儿,谢华菱蹙眉说,“但是她自己也未必会同意,当时她撕破脸都要跟瑄儿解除婚约,现在怎么肯离开那野种,嫁给瑄儿。”   珐琅的鼻烟壶色彩艳丽,谢鹤圃满意地把玩着,说:   “明美是懂事的孩子。”   谢华菱的眉心皱得更紧,她不像父亲那么乐观,但是比起明美来,她有更无法容忍的人。   “父亲,相信您看到了瑄儿车祸的调查报告!”说到这个,谢华菱的怒火一下子涌上来,“车祸是越璨动的手脚,确凿无疑!我不懂,您为什么一直放任他!为什么还不把他赶出去!”   “把他赶出去,谁来运营谢氏集团的业务,”谢鹤圃扫了女儿一眼,“你吗?我曾经让你负责过,结果怎么样?”   谢华菱僵住。   “还是你打算让瑄儿全部接手,你觉得他的身体能够负荷得了吗?”谢鹤圃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可以找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只要给的价码高,不愁找不到人!”谢华菱早已想过这些,“而且,父亲您也可以亲自出山,等瑄儿身体更好些……”   “璨儿接手公司这几年来,业务版图扩展了五倍,利润提高了七倍,”谢鹤圃打断她,“有哪个职业经理人能比他强?我老了,这江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但越璨狼子野心!他一直对谢氏怀恨在心,他留在谢氏,不是为了帮谢氏发展,而是为了毁掉谢氏,为了报仇!”谢华菱急怒,“父亲,您这是养虎为患!必须要在越璨掌控的势力做大之前,将他赶走,让他滚出谢氏!而且,他有什么资格姓谢,他根本不是谢家的人,他是越兆辉跟那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丁点谢家的血统都没有!”   同样的夜色。   房间里换上了一张异常宽大的双人床,足够两人互不干扰地睡在一起。帮越瑄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叶婴帮他换下衣服,简单清洁了他的身体。在她想要帮他按摩全身,舒缓他疲累了整晚的肌肉时——越瑄拒绝了她。   “睡吧。”   他的声音是淡然的,却不知怎么,带着疏离的清冷。然后他在薄被下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仿佛睡去了。   轻手轻脚躺到越瑄的身边,盖上薄被,叶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久没有这样了,他疏离淡远得如同她是陌生人。   是因为寿宴时宣布的婚讯吗?   她细细地想。   森明美同他谈的那段时间,是说了些什么吧。森明美是请他再次放弃婚约,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呢?或者他对森明美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或者,他是希望她能识趣地离开,毕竟如果他下个月便要同森明美结婚,她的存在会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蔷薇花影。   她闭上眼睛。   忽然有种疲倦的无力感。   就算再怎样周详的计划,也会遇到意料不到的局面。她没有想到谢老太爷会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结婚,她无法揣测越瑄对她忽然流露的接受和喜爱究竟有几分真实,而越璨……越璨……   紧紧闭着眼睛,旧日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窗外绽放的第一夜蔷薇,纯白的花瓣,漫天的血腥,似梦又非梦,血海般的腥红淹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手中的那把刀!   一刀!   一刀!   有铁锈味的血腥喷溅在她的脸上,略烫的,也溅到她的唇上……颤栗般的颤抖。   冷汗淋漓地霍然睁开双眼,天花板依旧有影影绰绰的花影,叶婴知道自己又噩梦了。她吐出一口气,茫然地躺着,直到察觉出那颤抖还在继续。   她愕然扭头——   旁边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面色煞白,正痛得渐渐抽搐,他握紧双拳,汗水湿透床单,一阵阵地颤栗着,胸腔发出骇人的哮鸣音,“丝厄——”,“丝厄——”,唇色也紫得惊人!   夜色漆黑。   如同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将璨儿赶出谢氏?”谢鹤圃抬眼望向谢华菱,目光复杂,“华菱,就算你自己忘记了,你曾经在兆辉过世前答应过他什么,我也没有忘。我谢鹤圃这一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对临死之人承诺过的事情,还做不出食言之举!”   谢华菱神情尴尬。   “且不说,当年你和兆辉之间,究竟谁错得更多。纵使兆辉有千般错,万般对不起你,他人已死,也算对你谢罪了。”谢鹤圃长叹。   家世清贫的越兆辉自初中起就由他一手资助,美国名校毕业后到谢氏就职,展现出卓越杰出的管理开拓能力,年纪尚轻就被提拔到副总的位置。因为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独生女,他考虑过将来让兆辉作为职业经理人执掌整个谢氏,或者将兆辉认为义子。   然而阴差阳错。   女儿对兆辉一见钟情,苦追不已,他也确实对兆辉这年轻人很是喜爱,便用了些办法,促成了这段姻缘。   却不料结局是场悲剧。   “我是答应过他,将越璨视如已出,对越璨和瑄儿一视同仁,拥有同样的继承权,”谢华菱冷哼一声,当时她就不该心软,不该因为一时的愧疚和惶恐,答应了临死的越兆辉,“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个跟谢氏毫无血统关系的野种,怎么可能跟我的瑄儿一样!更别提他狼子野心,好几次伤害瑄儿,这次又差点直接要了瑄儿的性命!”   谢华菱怒极了:   “我一定要赶他出去!我要他像穷光蛋一样,两手空空地滚出去!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就算对死人食言会有天谴,我也一个人全都担了!”   “住口!”   谢鹤圃皱眉呵斥,又叹息道:   “应该是兆辉早料到你会如此,所以他在临终前,将名下所有的谢氏股份,全部转到了璨儿的名下。”。   “什么?!”谢华菱震惊,“全部转到了越璨名下,一点也没有分给瑄儿吗?!他竟然那么偏心那个野种!父亲,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谢鹤圃扫她一眼。   谢华菱讪讪地收起脸上的怒色,鄙夷地说:   “就算越兆辉名下的全部给了越璨,也没有多少,不足为患。”   “一共是——”谢鹤圃说出一个数字。   谢华菱面色大变,惊呼:   “怎么可能?!越兆辉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虽然他入赘进来,多拿了一些股份,总共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狼子野心!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亏我觉得越兆辉清高自持,原来偷偷吞了这么多谢氏的股份!”   她愤怒地来回踱步。   “早知如此,我对越兆辉和那个贱女人还是心软了!贱种,全都是贱种!”   “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谢氏的股份,”放下手中的鼻烟壶,谢鹤圃走到窗前,夜色映着他的白发,“查不出是谁的举动,但是那些已被收购的股份,全部加起来,足以动摇谢氏的根基。”   “父亲!”   “菱儿啊,”谢鹤圃长叹说,“从小我对你疏于管教,养得你任性跋扈,但是你现在毕竟不小了,凡事要顾虑大局。谢氏几百年传承下来,靠的是团结一心。璨儿虽然是越兆辉的外室所生,但你毕竟当时也是认了他,他这些年也将谢氏运营得有声有色。谢氏到了瑄儿这一代,人丁单薄,瑄儿又身体不好,为他找一只臂膀,胜过为他结一个仇敌。”   “就算我肯放过他,他也不肯放过我啊。”   谢华菱面色凄然。   “父亲,你在一天,越璨可能会安分一天。但说句不孝的话,哪一天若是你不在了,我怕他会生吞了我和瑄儿。”   “放心吧,瑄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弱,”银发雪白,谢鹤圃叹息,“他只是身体不好,否则……唉,华菱,总之你记住,不要再去招惹璨儿了。就当是为了瑄儿,多给他一些调养身体的时间。”   夜色愈来愈深。   “……别管我……”   唇色紫得骇人,在持续的颤抖中,越瑄吃力地阻止叶婴,断断续续地说。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哮喘音也越来越尖锐和急促,淋漓的冷汗湿透了他的黑发。   再顾不得许多,叶婴急忙按下唤人铃。   首先冲进来的是谢平,然后24小时守候在门外的两个特护也全都赶了进来。打开窗户通风,一个特护拿药,一个特护为越瑄按摩痉挛的双腿,叶婴扶着越瑄坐起来,拍抚他的后背,帮助他缓解窒息般的哮喘。   “丝厄——!”   “丝厄——!”   从身后拥住越瑄,她的手触到他的后背沁满了冰凉的冷汗,那样剧烈的颤抖,好像他的生命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会断掉。他面容苍白,双颊有异样的潮红,他的头无力地倚在她的肩上,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用她双臂的力量紧紧抱住他。   “二少!”   谢平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疼痛似乎在渐渐缓解,越瑄虚弱地闭上眼睛,偎在她肩头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点,哮喘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那么吓人。谢平递来毛巾,叶婴小心翼翼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水。   见情况稳定下来,两个特护静静退出去。谢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明白二少爱清静,只得凝重地看了叶婴一眼,才缓步走出去。   越瑄身体冰冷。   叶婴抱扶着他的后背,送他轻轻躺回枕上。她犹豫了片刻,觉得床单、枕套、薄被和他的睡衣实在湿透了,即使睡下也无法休息好。于是她轻声解释了几句,帮他翻身到床的左侧,把这一边全换好了,又帮他再翻身过到另一边。   枕头、床单、薄被全都是干爽舒适的了。   她拿过一套干净的睡衣,俯下身,准备帮他换上,却发现他正默默地凝视她,眼中有种复杂得令她完全看不懂的神情。   叶婴一怔。   “怎么?”   她下意识地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怕他刚才疼痛出汗、疲倦之后会开始发烧。刚触到额头冰凉一片,他已吃力地扭转头,让她的手落到空。   “……”   叶婴眼眸一黯,苦笑说:   “刚刚才宣布你和森小姐的婚约,我就连碰也不能碰你了吗?”不久前的花园中,那个温柔地吻着她,问她该怎样证明的越瑄,跟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神情清冷的男子,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不是希望我识趣,能够安静地离开这里?”她低低地问。   突然几声低咳。   刚刚平复的喘息又急剧了起来,雪白的枕头上,他的睫毛幽长地颤抖着,一声声压抑地低咳,潮红的面颊有种病态的清艳。他闭着眼睛,房间里很静,久久都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她已经走了,夜风吹动窗纱,他将手蜷在唇边咳了许久,才缓缓又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愈来愈黯。   愈来愈黯。   就如同在那一刻,连低咳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没走。”   从床头那边走出来,叶婴微笑着。   有些如释重负,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越瑄的床边,她俯下身,笑目盈盈地瞅着他忽然显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既然不舍得我走,刚才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厌烦我,害我真的难过了一下,”用力扭了扭他的手指,她紧紧盯住他,眼底有种可怜巴巴的的神情,“在花园里还好好的,跟森小姐谈完话回来就变这样,哼,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越瑄禁不住微微莞尔。   “啊,看来就是!”她一脸委屈,“你别听她的,她嫉妒我,她嫉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想抢也抢不回去了。”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的,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阿婴。”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底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暗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究竟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的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这里呢?”   “……”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赤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去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   ……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   …………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Chapter 7   几天后的清晨,叶婴跟谢宅其他的佣人们一起,安静地等候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旭日的阳光一缕缕照耀,茵茵的草坪,清爽的绿格凉伞,白色藤制的圆桌上,一屉屉散着热气的精致广茶早点和各色炖盅。谢老太爷、越瑄和森明美,三人在共进早餐。   草坪上传来谢老太爷精神矍铄的笑声。   远远地,可以看到谢老太爷慈爱地给森明美夹一只虾饺,又为越瑄夹一只烧麦,森明美娇嗔地又夹了很多放在谢老太爷的碟中,两人和乐融融地边吃边谈笑。   轮椅里,越瑄穿一件蓝色衬衣,浅蓝色薄质开衫,膝上盖着墨蓝格子的薄毯。在一缕缕的晨光中,他神色宁静自若,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仿佛一直在宁心静听。   三人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协调。   晚宴后的几天,每日的早餐都是如此。为了更加方便,森明美甚至住在了谢宅,房间就安排在越瑄的隔壁。   第一天的时候,叶婴将越瑄推到草坪的圆桌旁,向后退了稍远一点的距离,以便随时照顾越瑄的身体情况,管家却客气地请她再远些,不要影响到主人们进餐。于是,她与那些手捧着餐具、毛巾、清水的佣人们,站在了一起。   叶婴静默地站着。   今天的早餐时间格外漫长,脖颈有些酸了,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撇到一个人影。花园尽头的阴影处,越璨走了出来,他驻足望向这边。   老太爷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的婚事,按理越璨应该倍受打击,但几日来,不仅森明美表现得自若如常,越璨也一幅毫无所谓的模样。叶婴淡淡地思忖着,直至身上有种刺痛的灼烧感,就像有人在久久凝望着她,自越璨那个方向。   站在小会客厅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着手机,谢华菱也看到了花园草坪中的这一幕,见瑄儿同明美坐在一起,她的神色十分复杂。   “笃——”   手机突然毫无预警地震动起来,随即一首拉丁舞曲的来电铃声响起,谢华菱的右手一颤,手机险些落在地毯上。这些天,她的手机电池始终是满格的,也随时都拿在她的手边,连睡觉都在她的床头。   现在,它终于响了。。   她知道那是谁打来的,她只为一个人设了这首来电音乐——“洛朗。”   盯着屏幕上的姓名,谢华菱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握紧手机,心中默数了十下,才接通它。   “喂?”   她的声音里却还是有克制不住的一点抖动,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个浑身充满致命魅力的男人面前,她像是被剥掉了所有外壳的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是小菱吗?”   清晨的阳光明亮得炫目。   恍若身处在令人眩晕的万花筒中,谢华菱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景物,也有些听不清楚手机那端传来的,熟悉如同昨日,令她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何时,越璨已走到了叶婴的身旁。见他走过来,佣人们识趣地自动向旁离开了远远的距离。他望着前方凉伞下的森明美和越瑄,对她说: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人很相配。”   “没有。”   叶婴斜睨了他一眼,声音缓长道:   “我倒是觉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不说。越璨挑眉,问:   “……更相配的是你和森小姐,”叶婴笑容温婉,像是安慰他说,“希望谢老先生能早日想通,成全你和森小姐这一段佳话。”   越璨神色僵住。   “你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他的声音暗哑得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这里呆多久,不肯自己离开,难道非要……”   “呵呵,”叶婴低头一笑,极轻地说,“大少,你是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完全忘情了呢。”   越璨的神色变了几变,他略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叶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天下午,谢老太爷将叶婴约在一间日式茶室。在说了些感谢她将越瑄的身体照料得如此之好,聊了些她生活学习的经历之后,谢老太爷笑呵呵地手捋白须,慈祥地问。   “我想继续照顾二少,”叶婴垂目静声说,摆在她手边的是一杯极品冻顶乌龙,袅袅升起茶香,“同时,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做好公司里的事情。”   “好孩子,”谢老太爷笑容满意,“我听华菱说,你在设计部担任副设计总监,工作很忙。晚上还要照顾瑄儿,真是辛苦你了。”   叶婴轻轻摇头,微笑说:   “不会。”   “这次回来之前,我从瑞士专门聘请了两位特护,她们在照顾瘫痪需要复健的病人方面非常出色,”谢鹤圃笑得精神矍铄,“以后由她们来照顾瑄儿,你就可以专心工作了。年轻人嘛,还是事业最重要,就算是女孩子也如此,照顾病人就由专业人士来做吧。”   叶婴一时静默。   “而且,瑄儿和明美就要结婚了,如果还请你天天贴身照顾瑄儿,怕是有人会说闲话,对他们、对你都不好。”谢鹤圃目光慈祥地说,“叶小姐,你看这样如何呢?华菱想在公司附近买套公寓送给你,一来方便你上下班,二来也表达我们对你的感激之情。”   果然是这样。   昨晚,谢华菱唤她出来,神情复杂地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尽快搬出去,作为补偿,她会将公司附近繁华区的一套公寓登记到她的名下。   比起谢华菱的单刀直入,谢老太爷的说话方式要温和妥帖许多。   “我可以不走吗?”   缓缓抬起头,茶气将叶婴的眼睫蒸腾得幽黑濡湿。   “这几个月照顾二少,我已经熟悉二少的身体状况以及喜好,您请来的特护肯定是好的,只是我担心二少未必会接受。”   “瑄儿是懂事的孩子,”谢鹤圃叹息说,“就算刚开始会不习惯,时间长了他就会接受。”   “就像接受森小姐吗?”   眼睫上的湿气散去,她轻声问,眼珠黑白清澄。   “……”   谢鹤圃不语,慈笑着向壶中冲了些热水。   “哪怕森小姐在二少重伤的时候解除了婚约,哪怕森小姐喜欢的是大少,哪怕,”她的声音更轻,“哪怕二少亲口对您说,他喜欢我。您还是坚持二少与森小姐结婚吗?”   热水缓缓注入壶中。   谢鹤圃神色未变,已有老年斑的右手依自很稳。   “谢老先生,您很喜欢森小姐,是吗?”叶婴轻声说,“您喜欢森小姐,想让她成为您的嫡孙媳妇。可是,您想过她的感受吗?如果不是深深地喜欢大少,她怎么会冒着不惜名声受损,也要坚决解除婚约呢?让她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会幸福吗?”   “她是个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谢鹤圃摇头长叹。   “那么,您知道吗?”叶婴抬起眼睫,“让相爱的人无法厮守在一起,您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茶室中,谢鹤圃缓缓执壶,为叶婴续满杯中的茶水。叶婴躬身行礼,双手接过。   “叶小姐的言辞很锋利啊。”   放下紫砂壶,谢鹤圃抚须一笑,说:   “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人未免有时不准。但瑄儿和明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人对彼此的心思还是能看清楚的。”   “明美对瑄儿一往情深,瑄儿也对明美另眼相看。只是瑄儿生性淡静,明美是小姐脾气,才会闹别扭,故意同璨儿一起去气瑄儿。呵呵,明美这丫头闹别扭,瑄儿也跟着闹别扭,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喜欢你。”   茶水很热,叶婴的唇片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孩子们年轻不懂事,走错了路,自然要将他们拉回来。”端起茶杯,谢鹤圃缓缓饮了一口,“那晚宣布他们的婚期之后,我看到明美推着瑄儿去了花房,他们在那里待了很久,瑄儿最后拉住了明美的手。”   叶婴垂下眼睫。   双手捧住略烫的紫砂杯。   “整桩事情里,最对不起的就是璨儿和你。”谢鹤圃叹息,“叶小姐,你心里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代表谢家来感谢和弥补你的。”   叶婴思考着,良久,她扬起睫毛,望向谢鹤圃。   “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由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和副总监叶婴共同负责,成立两个项目小组。”三天后,集团的董事会议上,不理会森明美惊愕的目光,谢华菱扫了眼暂代越瑄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越璨,说,“公司将分别出资,让两个项目小组独立运行。半年后,谁能将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做得更有成色,谁就将正式全权负责它。”   消息传回设计部时,翠西高兴得简直要傻掉了。呆了半天,她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地问叶婴:“那……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叶小姐,请你分配给我任务吧,我能够做些什么?啊,对了,我、我最近新画了很多设计图,叶小姐你可以随便用!”   乔治也回来了。   他的鼻翼上又新打了一个洞,挂着一只古银色的甲壳虫,吊儿郎当地坐在设计台上,他斜瞅着叶婴,鄙视地说:   “是你男人帮你争取的?靠,女人就是好混,下辈子老子也换个女人当当。”   “我还以为你现在就是女人。”叶婴淡淡地说。   “什么?!”   “酸气冲天,牢骚满腹,遇到困难就逃走,看到机会就回来,”叶婴笑了笑,“你确定你不是女人?”   “你——”   乔治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形象店的装修设计图,”从自己的设计台上拿起一本图册,叶婴交给翠西说,“地址在银座广场东侧入口外B座12号,由你负责装修。”   “是,叶小姐。”   翠西接过图册翻看,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地正想询问,乔治强忍住羞恼,问道:   “我呢?我干什么?”   叶婴打量了他足足一分钟,问:   “你还会再跑掉吗?”   “……,”乔治梗着脖子,尴尬地说,“不会了。”   总裁办公室。   “她居然真的接受了。”   既吃惊又不屑,森明美端起手边的咖啡,心情复杂地说:“我还以为她至少是聪明的。她费尽心思才接近瑄,现在为了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居然就可以舍弃瑄了吗?”   “那你去劝劝她。”   越璨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般地说。   “开什么玩笑。”   轻轻白了他一眼,森明美啜了几口咖啡,说:“我早就知道,她接近瑄不过是为了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安什么好心。现在爷爷希望我跟瑄在一起,估计她是眼看着没有机会了,才要求进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   “不过——”   森明美皱眉。   “她干脆要一大笔钱多好,就算她再狮子大开口,看在照顾瑄的情分上,爷爷和谢夫人也会同意的。为什么非要挤进这个项目里来,给我找这么多麻烦!”近两年来,她投入了很多心血在高级定制女装项目,现在终于筹备得差不多了,却横□来这样一桩事。   “蠢女人。”森明美嘲弄地说,“她以为,能够画出还不错的设计图,能够剪裁出来,就有资格跟我竞争了吗?她倒是有野心。”   “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笔尖略顿,越璨没有抬头。   “是的,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   将咖啡杯放在旁边,森明美沉吟着说:   “高级定制女装的市场并不大,每件定制时装最便宜也要上万,甚至十几万、几十万,所以高级定制女装的客户群人数很少,且全部集中在上流社会。”   “唔。”越璨听着。   “而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们,都是眼高于顶的。她们一般直接购置国际大牌的时装,偶尔定制一两件高级女装,也都是选择国际顶级名牌。高级定制女装市场,不是同国内几家竞争,而是在直接同国际各顶级高级定制女装竞争。”   森明美缓缓摇头。   “以我父亲长年在国际时尚界积累的影响力,以及我同上流社会名媛贵妇们的交往程度,尚且心存忐忑能否真正打开高级定制女装市场。叶婴她名不见经传,又来路不明,高级女装的客户群不可能会接受她。”   “你十分确定她必败无疑?”   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名字,越璨懒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说。   “……,”森明美审慎地又想了想,“是的。”   “那么,何必手下留情呢?”走到森明美的身旁,越璨低头吻住她的面颊,在她的耳边说,“如果这次将她彻底击败,你可以永绝后患。”   被他的嘴唇温热地亲着,森明美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任由他狂野的男性气息包围住自己。他的吻似有若无,徘徊在她的耳畔和脖颈,她忍不住低喃着,向他伸展出更多的颈部肌肤,想让他吻着更多些、更深些。   “啊……”   被他挑逗似地亲吻着,密密麻麻,却又仿佛每个吻都落不到实处,森明美颤抖着低喃一声,转过身环抱住他,仰首向他的双唇吻去!   “嘘——”   越璨坏笑着闪开,眼底深深地望向她,说:   “你是我未来的弟媳,我可不敢碰你。”   森明美脸颊飞红,恼得用力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恨声说:“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怄我!”   抓住她的手,越璨凑在唇边吻了吻,挑眉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拒绝老爷子的提议,还知道,你嫉妒叶婴,是因为她是比你更能接近越瑄的女人。”   “我嫉妒她?”   森明美的脸色白了白。   “她只不过是一个满腹野心,又贪婪又蠢笨的女人,瑄允许她接近也不过是……”咬咬牙,她说,“……不过是因为瑄气不过我和你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d56b9f明晓溪《第一夜的蔷薇(暂命名)》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越璨挑眉一笑。   “明美,你也是贪心的女人啊。你想要我,但是看到瑄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又会不甘心。难道,你一定要我们兄弟两个,为了你大打出手才满意吗?”   “你说什么!”   森明美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   “你居然这么说我!我对你的一片心,你一点都不了解吗?我为了你,跟爸爸闹僵,惹得爷爷不开心,伯母也讨厌了我。我不喜欢那个叶婴,只是讨厌她居心叵测,怕瑄上了她的当。我……我……”   唇色也渐渐变白,她呆呆地望着他:。19ca14e7ea6328a42e0eb13d585e4c22“……我有时很害怕,会常常觉得,你并不是爱我。你只是因为不喜欢伯母,才会故意招惹我,你只是想要抢走我,来气伯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甚至都没有吻过我……”   这是森明美的一块心病。   无论是怎样浪漫的氛围,甚至是她不顾女性的矜持,主动去吻越璨的嘴唇,越璨都总是轻巧地闪过去,至多吻向她的面颊、耳畔和脖颈。越璨对她的身体似乎也没有欲望,无论她穿得多么性感,做出什么样的暗示,越璨也总是笑笑的,好像浑然不懂。   而她,也没有真正碰触过越璨的身体。   有时情火燃烧中的她,想要解开他的衣扣,哪怕只是略微抚摸一下他的胸口,他却总是坏笑着握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指,使她无法继续。   她爱他。   她知道自己已经为他入了迷。   可是,他仿佛是喜欢她的,又仿佛只是在挑逗她、撩拨她,看她究竟能爱他到何等地步。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勾唇一笑,越璨的手指轻抚森明美的面颊,声音里带着微微低哑的男性魅力,对她说:“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决定要守身如玉,为我唯一深爱的女人。”   “你唯一深爱的女人是谁?”   森明美又嗔又喜,用眼尾白他一眼。   “你说呢?”   将森明美抱进怀中,越璨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是温柔的,双眼却漠然地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重复了一遍——“你说呢?”。     傍晚,谢宅   “四天前的晚上十点二十分,谢夫人与叶小姐在书房谈话。三天前的下午四点钟,谢老先生约叶小姐在‘和风’茶室见面。”谢平念着手中的记录,“今天上午九点钟,谢夫人在董事会上宣布,叶小姐加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下午两点钟,叶小姐的助理设计师翠西开始着手进行店面装修,装修设计图是叶小姐事先已亲手做好的。”   “嗯。”   倚坐在床头,越瑄默然听着。   “市区中心的那栋房产,也已经过户到了叶小姐名下,”谢平皱眉说,“这样看来,叶小姐已经跟谢老先生和谢夫人达成了协议,不久就将搬出谢宅。”   越瑄的眉宇间有丝倦意。   落地窗外的粉色蔷薇花已开了很久,傍晚的霞光中,有一些花瓣的边缘开始枯萎。   “另外,”谢平犹豫了一下,“关于蔡娜小姐与叶小姐的关系,我也查出了一些。蔡娜小姐曾经在七年前因为聚众斗殴、重伤他人,被……”   “谁让你去查的!”   越瑄抬头,眼神一厉。   “……”   谢平急忙噤声。   自从二少受伤,他就一直暗中随身保护二少。寿宴那晚,他在暗处听到蔡娜当着二少的面,对叶婴说的那些话,便下令开始调查蔡娜与叶婴的关系。二少对叶婴的种种不同,他自然早已看在眼中,但叶婴身上透出的某种黑暗复杂的气息,让他时刻无法安心。   “今后,”越瑄肃声说,“关于阿婴的任何事情,你一件都不许私自去查。”   “……”。   “记住没有!”   “可是……”谢平踌躇。。   “否则,你就调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了。”越瑄闭目沉声说。   “二少!”   谢平骇然,他知道,二少虽然平日看起来性格温和,但拿定了主意的事,绝无更改的可能。   “那么,二少,有件事我必须要说。”   神色渐渐变得凛然,谢平望向二少。   从小他就被选定成为二少的护卫,他学习训练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二少的安全。他知道在二少心中,叶小姐是不同的,所以那件事被汇报上来后,他一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二少知道。   “如果您知道以后,仍旧不许我再调查叶小姐,我会谨遵您的命令。”谢平说。   越瑄眉心轻锁,良久道:   “……说吧。”   “寿宴那晚,森小姐与您离开之后,只留下大少和叶小姐在休息室。”谢平僵硬地望向地板,“他们二人发生争执,大少强吻了叶小姐。因为距离远,无法听见两人说的是什么,但我派出的那个手下略通唇语,他说,大少与叶小姐以往应该是认识的,能够辨别出来的话语有……”   “够了!”   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越瑄咳得面颊病态得潮红,良久良久才渐渐勉强压制住。那晚她笑语盈盈,像小猫一样乖巧地凑在他的身边睡,玲珑的脚趾始终贴住他苍白微冷的双腿。只是,她却无法看到,她自己下唇那块被咬破的伤口。   潮红褪去。   他的面容恢复成疲倦雪白。   “我都知道,你不必再说。”越瑄缓缓地说,睫毛幽黑地覆住眼底的神色,“叶小姐的事情,她自有分寸,你不必管。”   “……是。”   沉默片刻,谢平回答说。   “叶小姐。”   门外传来特护的声音,随即房门被敲响两下,那敲门的节奏正是叶婴所特有的。   “进来。”   吃力地坐起来一些,越瑄望向门口。   “好像气氛不对哦,”皱皱鼻子,叶婴笑容可爱地走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只纸袋,看看谢平,又看向越瑄,“你们刚才在吵架吗?”   “叶小姐。”   谢平对她致意,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他不喜欢我。”   扭头一直看到房门被关上,叶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笑得无所谓般地走过来。坐在越瑄的床边,她握住他的右手摇了摇,玩笑似地说:   “但是只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越瑄淡淡一笑,任她握着自己的手。   “啊,他真的惹你生气了吗?”她侧过脸,担心地打量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谢平是个直性子的人,说错什么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和谢浦都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见他还是默然不语,叶婴笑着拿起带来的纸袋,说:   “看,今天我买了什么?”   那是一双手工的布鞋。   鞋面是黑色缎面,绣着银白色的云纹,有淡淡的光泽,雅致精美,鞋底是厚厚的千层底,用针线一遍遍地纳过。   掀开薄被的一角,叶婴低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试穿这双鞋子,一边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它的鞋面很软,鞋底虽然厚,但也是柔软的,这样穿起来会比较舒服,也不会鞋底太薄硌到脚,比拖鞋也会轻便些。”   布鞋的大小正合适。   叶婴舒口气,她满意地笑了笑,一抬眼,正好撞进越瑄凝视着她的眼底。   “怎么了?”   关切地瞅着他,她轻声问,手指仍旧停留在他穿着布鞋的足尖。   “没有。”。   他垂下眼睑,淡然说:   “鞋子很舒服。”   凝望了他一会儿,叶婴倾过身子去,缓缓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半是亲昵地磨蹭着,半是软语威胁说:   “我懂了,你是在对我发脾气。拜托你,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让我猜。”   她的眼睫黑幽幽的。   一眨一眨,可以碰触到他的眼睫。   “再不说,我就要吻你了哦。”   轻声威胁着,她缓慢地凑近他的嘴唇。他神情略尴尬,向后微闪。她却已经吻住了他!眼睛乌亮的,她一边盯着他,一边慢悠悠地品尝着他的双唇,他似有些恼怒,再次向后闪躲,她于是随上去,加重了这个吻,直吻得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她才面色晕红地松开他。   “这是对你的惩罚。”。   斜睨着他,她得意地哼着说。   “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不满,现在都已经被我吻掉,不许再跟我冷战了。好了,我们现在复健去吧,就穿着这双布鞋。”   说着,她笑盈盈地对他伸出右手。   虽然力持神情的淡然宁静,但越瑄的气息依旧有几分不稳,他眼底的恼意消散了方才的沉黯。望着她盈盈的笑颜,和那只固执地一直伸在他面前的手,他一时静默,终于伸手握住了她。   于是,傍晚时分回到谢宅的越璨和森明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漫天霞光,一楼复健室的落地玻璃窗被映照得如粉色水晶般晕红,里面的两人也被镀上了美丽的光影。   离开双杠,越瑄吃力地尝试着自己走。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   叶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虚扶着他,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口中似乎在不停地劝阻着什么。越瑄坚持地又走了几步,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向旁倒去——叶婴急忙用力撑住了他!   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抱住越瑄,好像在兴奋他可以自己走这么久。用毛巾拭去他额头的汗水,她的手轻柔极了,而越瑄侧首望向她的眼神,也比霞光还要温柔。   站在落地窗外,森明美蓦地咬紧了嘴唇。   她僵立着。   甚至没有留意到越璨的神色。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森明美的高级定制女装在装修店面的同时,已经开始着手宣传工作,森明美约了最著名的广告策划公司,开始频繁出入各种时尚派对和聚会。叶婴同样将店面选择了城中心最繁华的银座购物广场,森明美每次从那里经过,都可以看到叶婴的助理设计师翠西拿着装修设计图在指挥工人。   森明美曾经驻足研究过叶婴这家店的装修风格。   它走的是冷硬风。   对于这种风格,森明美不敢苟同。会选择购买高级定制女装的顾客,都是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人人都爱华丽奢美,只有用光芒闪烁、流光熠熠的水钻、水晶来装饰,才能吸引她们的目光。   但森明美其实对叶婴选用哪种装修风格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叶婴丝毫没有离开谢宅的意思。只要回到谢宅,叶婴几乎时时刻刻粘在越瑄身旁,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有时在僻静处,她会看到叶婴长身跪在越瑄的轮椅前,或巧笑嫣兮,或趴在他的膝头,或做些更亲昵的动作。   这天晚上,等越瑄睡下后,森明美让特护唤叶婴出来。房门打开的时候,森明美看到了里面那张宽大的双人床,想起佣人们私下里传言说叶小姐晚上是同越瑄睡在一起的,她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难解的怒意。   走到室外,森明美冷着脸,单刀直入地问。   “嗯?”   叶婴一幅迷茫的模样。   “别装了,”森明美冷冷地说,“我是女人,这种无辜的表情对我没有用。”   叶婴笑一笑:“可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答应了爷爷,如果能够加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就离开谢家,离开瑄,”森明美盯着她,冷声说,“现在你的店面都快装修好了,你早就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哦?我答应过吗?”叶婴笑容温婉,眼珠转了转,想一想,释然说,“我明白了,你应该是误会了。”   “误会?”森明美皱眉。   “谢老先生和谢夫人是希望我离开这里,”叶婴微笑说,“我当时回答说,如果能够参与高级定制女装项目,我会考虑的。”   “那不就是……”   “但我现在考虑了一下,”打断她,叶婴继续微笑,“觉得还是不行。即使参加了这个项目,我还是不想离开。”   “你——”。   森明美简直都要气笑了。   “我见过无耻的女人,但是没有见过比你还无耻的女人。”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森明美声音冷硬地说,“你以为,你死赖着不走,我们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叶婴垂目不语。   “明天,我就让爷爷宣布,将你从这个项目中除名!你是怎么来谢家的,就怎么滚出去,一丁点都别想得到!”森明美冰冷地逼视着她。   “你就那么想让我走吗?”   叶婴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爱着大少吗?我在这里,二少喜欢我,就不会同意谢老先生宣布的婚事。一旦我走了,你和大少之间,不是困难更多吗?”   森明美神色僵住。   “还是说,”叶婴轻轻瞟着她,“你其实心底喜欢的是二少,所以才这么容不下我。”   “住口!”   森明美恼怒地左右看看,确定夜晚的花园里没有其他人。   “呵呵,”叶婴又笑了,“我懂了,你是那种女人。即使你现在爱的是大少,但是你仍然觉得二少是你的,你觉得全世界都是你的,对吗?”   “你——”夜色中,森明美气得面色煞白,“我居然会一度感激过你,以为你能细心照顾瑄,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居然想过要好好待你。”   “哦?”   “原来,明明知道我想当设计师,明明知道我想参加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却每天都让我在设计室里发呆,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   “……,”森明美语塞,“我是想让你将精力用来照顾瑄。”   “那么我不离开,每天回来都一直陪着二少,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叶婴笑容嫣嫣。   森明美被她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神色变了几变,半晌,才缓缓地冷声说:“好,好,你果非善类,我说不过你。不过,叶婴,我告诉你,最迟三天之内,你必须搬离谢家。”   “否则呢?”   叶婴含笑望着她。   “……”   森明美眼神冰冷。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叶婴笑容温婉无害,“我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二少跟我一起走。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我既然已经加入了,既然已经是在董事会上宣布了的,我也不会退出。”   “就这么有恃无恐吗?”森明美嘲弄地笑,“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你不想退出,我自会让你心服口服、一败涂地。至于瑄,你以为,当他知道了你的底细,当他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还会接受你?还会容许你留下来?”   叶婴身体一僵,凝视着她。   “我很好奇,叶婴是你的真名吗?”森明美冷冷打量着她,“我也很好奇,你被关押在少管所六年,刚刚才放出来没多久,是怎么读了加拿大威治郡的服装学院?”   夜色中。   绯红的野蔷薇绽放得有些盛极而衰,花瓣边缘点点萎黄,但在星光下依旧美得嚣张、美得惊人。   “你不是口齿很锋利吗?怎么不说话了?”森明美唇角噙笑,打量着面孔雪白的叶婴,“一个被关押了六年的监狱女,居然会这么不自量力。你以为假造一个身份,就可以登堂入室,耀武扬威了吗?你以为,如果瑄知道这些,他那么有洁癖的人,会容许你这种肮脏的东西靠近他?”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婴眼瞳漆黑,唇色略白。   “哈哈,”森明美轻笑,“你不知道,有人知道。蔡娜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她可是一直没有忘记你呢,她说你的皮肤又嫩又滑,说你的腰部有一枚……”   “啪——!”   一记耳光甩上森明美的面颊!   痛得脸都要麻痹掉,森明美又惊又骇,她捂住滚烫的面颊,气急攻心:“你居然敢打我!”   “很吃惊吗?”叶婴活动着手指,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说,“如你所说,杀人我都敢,扇几个耳光算得了什么。”   那样漆黑的眼瞳。   泛着冰冷刺骨的暗芒。   森明美心惊,她暗暗退后一步,望着周身散发出凛厉气息的叶婴,强自镇定了一下,说:“如果三天后,你还不离开这里,我就会把你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叶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见叶婴沉默着良久没有说话,森明美心知她应该是怕了。不屑地笑了笑,森明美转身往屋内走去,夜风微凉,她的面颊还在隐隐作痛,伸手一抚,滚烫得像是肿了起来。   咬了咬牙。。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森明美又转过身,望着星光下如同野蔷薇一般美得嚣张、美得令人厌恶的叶婴,嘲弄地说:   “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   “就在爷爷的寿宴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他说,他愿意娶我。”夏夜的花园,森明美怜悯地望着叶婴,“你不会真的以为,瑄是喜欢你的吧。”   Chapter 8   三天后的下午。   “叶小姐,这个风格会不会太冷硬了。”   站在装修完毕的店里,翠西环顾四周,呆呆地问。如果不是她知道,这里将会是高级定制女装的旗舰店,她会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放眼望去,几乎全是乳白色的罗马柱和黑色的大理石,如同冰冷的殿堂,美虽美矣,却坚硬一如男人的世界。   “很好。”。   每个细节都跟设计图上一模一样,叶婴点头说:   “翠西,辛苦你了。”   “可是,叶小姐,”追上叶婴走向店门口的脚步,翠西不安地说,“我们的顾客都是女性,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她们会喜欢这样的店内装修吗?”   昨天她去看了森小姐的那家店,也是刚刚装修好。淡淡粉色的柔美风格,走淡雅的怀旧古典风,如同一位美丽矜持的公主,橱窗内铺满闪亮的粉色水晶,闪烁梦幻得令人心醉。   “会喜欢的。”   叶婴头也不回地说,大步离开。   “叶小姐,叶小姐……”   手足无措地又追着喊了几句,翠西最终只得呆呆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担心极了。   “果然是很女王啊。”   吊儿郎当地躺坐在黑色皮椅里,乔治穿了一件黑色红花绚烂之极的衬衣,他拨弄着下唇的黑玛瑙唇环,懒懒地笑。   “乔治,”翠西惶惶不安地扭头看他,“这种风格,万一顾客都不愿意进店怎么办?”   “你看她有一丁点担心的样子吗?”乔治吹个口哨,“既然她自信满满,你不如就拭目以待吧。”   “……”   望着玻璃橱窗外行人熙攘的街道,翠西嘴唇蠕动了下,仍旧不安.   夏日的空气,潮湿闷热。   “这是开张典礼仪式上,已经确定将会莅临的明星和各界名流的名单,”助理递上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页,又递上一份文件夹,“这是重新拟定的广告投放计划,请您过目。”   森明美接过来。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又传给手边其他的设计师们传看。耳边是设计师们不时的讨论声,森明美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有阴云渐渐堆积在天空,像是要下雨了。   今天是第三天。   如果那个女人还不离开谢宅……   森明美冷冷抿紧嘴唇。   司机为叶婴打开车门的时候,几滴雨珠从空中落下,滴落在她洁白的手背,印出微凉的湿痕。   “叶小姐,去哪里?”   坐回驾驶位,司机恭敬地问。   只这一眨眼的时间,天色就阴了下来,空中布满密密斜斜的透明雨丝,像一根根沁着凉意的针。叶婴低头看看腕表,才是下午四点半,她沉吟片刻,说:   “去蔷薇西点屋。”   雨越下越密。   越璨从办公桌前站起身。像每个雨天一样,他的心情都会变得烦躁,仿佛有什么在重重地压着,喘不过气。暴雨或者雷雨都要好些,最怕这种默然无声的细密雨丝。。f90f2aca5c640289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就像是没有尽头。   就像是一根根的针。   连绵不绝地落下,扎在心底那早已溃烂的地方,他以为那些神经已经麻木死去,却又翻出鲜红的血肉来,痛得喘不过气。   “大少。”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俊秀少年谢沣神色古怪地走进来,似犹豫了一下,走近越璨身旁,禀告刚刚得知的一些情况。   越璨神色大变,厉声问:   “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现在。”   细密的雨丝结满车窗的玻璃。   叶婴伸出手指,缓缓擦掉玻璃上白色的雾气,手指划过,再划过,玻璃上的湿气被她的指尖画出一朵蔷薇。   …………   ……   “这是第一夜的蔷薇。”   左手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父亲用右手在西点屋的玻璃上画出一朵蔷薇花,氤氲着外面雨幕的湿气,那朵蔷薇花如同刚刚绽放。   小时候,父亲常爱带她去那家西点屋。   因为那家店叫蔷薇,父亲甚至兴致很高地帮店家设计了旗徽,底纹是红白格子,中间是绽放的粉色蔷薇花。父亲爱吃那家的红豆面包,说小时候祖母熬的红豆就是这个味道。   父亲握着她的手指。   帮她在玻璃上画出一朵同样的蔷薇。   “第一夜的蔷薇,虽然还没有完全绽放,却是最新鲜最有灵气的。”父亲的怀抱中有浓浓的烟草味,青色的胡须总是扎得她的脸又痒又疼,父亲握着她的小手,继续又画着一朵,“你出生的那晚,窗外忽然间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粉红蔷薇花。爸爸觉得,小蔷薇长大以后,一定会有无比才华和灵气,成为爸爸最棒的作品。”   ……   那时候,父亲总是买两只红豆面包,一只给她,一只他自己吃。父亲最喜欢吃红豆面包,有时在设计室连夜工作,累得什么都不想吃,也会吃掉她偷偷跑出去为他买回来的红豆面包。   那是父亲最喜欢的。   即使在那段污秽不堪的岁月中,只要买到一只红豆面包,放在父亲的灵前,她就可以平静好几天。   而后来。   被关进少管所,深夜里她睡不着,坐在床铺上,经常整夜整夜呆呆地想。这样久没有去买父亲喜欢的红豆面包,父亲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以为,她已经忘记了。   ……   …………   雨雾的湿气渐渐模糊了车窗上的蔷薇花,叶婴默默哈了口气,用手指擦掉它。道路上已积了一些水,车辆匆匆地开着,行人匆匆地走着,她闭上眼睛,困倦地靠在车窗上,雨丝隔着玻璃透过冰凉的湿意。   …………   ……   “如果三天后,你还不离开这里,我就会把你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   “那晚,瑄握住了我的手。”。   夏夜的花园,森明美怜悯地说:   “你不会真的以为,瑄是喜欢你的吧。”。   ……。@   …………   三天来,森明美的那些话历历都在耳边。   这三天,森明美也几乎不再给她任何靠近越瑄的机会,无论吃饭、散步、复健,森明美都亲自陪在越瑄身旁。到了晚上,森明美更加不容许她进入越瑄的房间。   而越瑄——   越瑄并没有拒绝森明美。   黑色宾利行驶在弥漫着雨雾的道路上。   细密如针织的雨雾,将一切笼罩得白色茫茫,远远的,大片大片的车辆缓缓行驶着。更远处,过了一个街区,再更远处,又过了一个街区——弯过一个转角——7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疾驰而出!   在湿滑的街道上,冲破雨雾,雨刷疯狂地摇摆,越璨紧绷着面容,一手死死握紧方向盘,一手急促翻找着手机的通讯录。没有!没有!除了存着那张巴黎时她亲昵依偎在越瑄身边的照片,一切有关于她的信息全都没有!   “叶小姐离开了银座广场!”   耳机里,谢沣的声音也有些慌张:   “对,就是坐着那辆车离开了!但是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回谢宅的道路上也没有!司机联系不上!叶小姐的手机没有开!”   去了哪里?。   她会去哪里?!   胸口翻涌着欲要裂开,雨刷疯狂地回摆,越璨死死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白色跑车疯狂地在白茫茫的雨雾中超过一辆车!再超过一辆车!尖锐的鸣笛声响满整条道路!   雨幕将落地窗的玻璃蒙成一片白茫茫。   听到手下的敲门声,谢平脚步很轻地走过去,不想吵醒正在睡眠中的越瑄。整洁的大床上,越瑄睡得并不安稳,他额角有汗,呼吸急促,眉心紧紧地皱着,仿佛被噩梦魇住了。面容苍白,越瑄辗转着喘息,突然身子巨震,他猛地睁开眼睛!   “二少?”   刚刚走到门口,开始聆听手下汇报的谢平急忙回首探看。   “阿婴回来了吗?”   窗外,雨声密如鼓点。越瑄皱眉问,胸口有种揪紧的郁痛,刚才的那个噩梦让他无法释怀,就像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将要发生。这一刻,他想见到她,他想立刻见到她!   雨湿路滑。   “砰————!”   突然车身剧烈地颠簸,叶婴的身体一下子被抛起来,重重撞在车窗玻璃上!她痛得捂住额头,粘稠的鲜血顺着手指淌下来,吃力的睁眼望去,前面的司机满额是汗,他双手颤抖地握紧方向盘,一遍遍试图尝试着让车停下来,回头对她急声喊:   “叶小姐,刹车坏了!”   “砰————!”   还没坐稳,又是一次剧烈地撞击,叶婴的额头几乎是撞到了玻璃同样的位置,鲜血如同迸开了一般,奔淌下来,一片血红地模糊住她的视线。   又是……。   刹车坏了吗……   心底嘲弄地想着,头部阵阵的疼痛和眩晕令她难受得想要呕吐,勉力望出去,她看到这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正是红灯,前面停着好几辆车,这辆黑色宾利却失控了一般,径直歪歪扭扭向前冲!   “兹————!”   刺耳的刮擦声,失控的黑色宾利惊险万状地冲过前面的一辆车!又挤过一辆车!“笛————”、“笛————!”一声声刺耳的鸣笛声撕破雨雾、前方的车辆惊恐地躲闪!鸣笛声、喊叫声、诅咒声响成一片!   “砰————!”   即使绑着安全带,即使叶婴已经弯下腰,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那巨大的冲力依旧使得她整个人如同被甩出去一样,重重撞在前面的座位上!血流满面,她痛得仿佛整个人被堵住了!   “砰————!”   又将堵住最前面的一辆车撞得斜滑出去,黑色宾利歪歪扭扭、惊险万状地冲向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远远的,最后一丝血色从越璨的唇上褪去!   即使猜到了她可能会去哪里,即使已经看到了那辆黑色宾利,然而拥堵在前面混乱不堪的车辆却将他困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越璨颤抖着推开车门。   像是一切都被按下了消音键,在混乱不堪的车阵中,他狂奔向那辆黑色宾利!白茫茫的雨雾里,黑色宾利仿佛狂海中的一叶小舟,在车流湍急的十字路口中,挣扎着试图闪过那一辆辆向它直冲过来的车辆!   如同是黑白的默片。   如同是怎样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雨雾中,越璨嘶吼着,冲向十字路口!   绝望将他的心脏撕碎,这正是那一遍遍的噩梦,他狂奔在白茫茫湿润的密雨中,他看到了那片血腥,他看到了那将是地狱,他用全身的力量嘶吼着,想要阻止,想要拉住她,可是,他无法赶到她的身边,无法阻止她,无法保护她,甚至就连她身上的血,也无法帮她擦掉……六年前,他丢下了她。   是他亲手将她推进血腥、推进地狱……   六年后,他只想她能远离!   所有的事情,他都会替她去做!他只想她能平静地、平安地生活,哪怕是在遥远的国度,哪怕她完全忘记他。复仇是恶魔,会把人的灵魂也吞噬,会像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已留在那不见天日的最底层,他已无法挣脱,他只,但愿她能快乐……“砰——!”   “砰——!”。   “砰——!”   惊险万状地擦闪过一辆辆迎面而来的车辆,鲜血流满叶婴的面颊,在车内连续地被撞来撞去,剧痛如同将她撕裂了般,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她看见的却是——一辆重型卡车已近在咫尺!   甚至可以看到卡车司机那惊恐大睁的双眼!   “砰————————!!!!!”   爆炸般的白光!   在死亡的黑暗与剧痛彻底将她攫走之前,叶婴恍惚地记起,曾有一双手臂紧紧抱住过她,将她紧紧箍入那人清冷的怀抱,那人是病弱的,是比她还要不堪撞击的,却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而她……。   好像还没有真正对他说过一声感谢……   “砰————————!!!!!”   重型卡车碾压过来!     室外细雨密密,室内温暖如春。。   盘膝坐在和室的榻榻米上,蔡娜同日本山口组的室长交换礼物。见女儿已接手了道上大部分的关系,蔡铁颇觉欣慰。。   手机震动起来。   蔡铁拿起它,拉开纸门,到室外去听。   “知道了。”   听完后,蔡铁挂掉手机,又按下另一个号码。。   越瑄心急如焚赶到医院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刚抵达,车顶的灯声嘶力竭地尖叫着闪烁!等候着的医生护士们急冲过去,车门打开,先是鲜血满面的司机被抬出来,然后抬出的就是面孔苍白,昏迷不醒的叶婴。   躺在雪白的担架床上。   她双目紧闭,脸上满是血痕,仿佛已经被人小心翼翼地尽力擦拭过,但是从那狰狞的创口处,鲜血依旧止不住地流淌着。   口鼻处压着氧气罩。   她的一只手苍白无力地松松垂下,就像是……   克制住心脏处传来的猛烈锐痛,越瑄死死握紧轮椅的扶手,试图再靠近些,医生护士们却已面色紧张地推着病床,从他身前经过,朝急救室疾奔而去!   “快!”   越瑄急声,命谢平立刻推他跟过去,这时,救护车里又出来一人,赫然是越璨!   唇色苍白,神色有些恍惚,越璨竟似完全没有看到越瑄,朝叶婴病床消失的方向直直大步奔去!   这样的越璨。   跟平日的越璨判若两人。   “哥。”   在越璨视若无睹地经过他,向急救室奔去时,越瑄喊了一声!   “……”   转头看到越瑄,越璨的眼底蓦然闪过一阵凛厉的寒光!然而只是一秒而已,他面色阴沉地继续向急救室走,既没有同越瑄说话,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送来叶婴的救护车中。   漫长的等待中。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刀锋缓缓划过,越瑄握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愈来愈白得发青,猛地冒出一阵咳嗽,他低头掩住唇,咳嗽一阵紧似一阵,咳得双颊潮红如血。   “二少。”   谢平担忧地上前一步。   胸口升起一阵阵欲窒息的急喘,越瑄吃力地挥挥手,闭目硬撑了过去。越璨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看着护士们紧张地进进出出,他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十几分钟后。   常年跟随在越璨身边的谢沣和谢青赶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   越瑄身边的谢浦也赶到了,低声同谢平询问了几句之后,他抬头对站在越璨身后的谢沣和谢青微微点头致意。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说:   “病人还在昏迷中,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才会醒。目前病人的状态还算稳定,生命没有太大危险,但是脑部受到多次撞击,脑震荡情况比较严重,需要继续观察。病人的颈椎也受到了伤害,尽量不要移动她。”   “谢谢您。”   越瑄说着,正看到病床上的叶婴被推了出来。   苍白没有血色,她昏迷着,睫毛虚弱无力地闭在面颊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雪白的枕上。心脏痛得紧缩,越瑄吃力地控制轮椅,随着她的病床一起向病房去。   “越瑄,我要跟你谈一下。”   身后响起越璨没有情绪的声音,越瑄一顿,轮椅慢慢缓了下来。   “请你放过她。”   病房隔壁的贵宾室,越璨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依旧飘着的绵绵细雨,他的声音冷冷的,如同有什么在紧绷着。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越璨动作僵硬地点燃一支烟,“但是,你放过她,让她走!”   “哥。”   轮椅中,越瑄怔住。   “你想要同森明美结婚,对吗?”吐出一口香烟的浓雾,越璨嘲弄地说,“好,我不跟你争。我保证你可以娶到森明美,完成你爷爷的心愿。”   越瑄沉默不语。。   “怎么,不满意吗?你还想要什么?”越璨眯起眼睛,冷凛在眼底凝聚,“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哥……”。   双手在轮椅上握紧,越瑄的胸口处升出一股窒息。   “哥?”越璨冷笑,“你把她带回谢家,用她来试探我,用她来威胁我,你还把我当做你哥吗?!好,我承认,你赢了!你到底想要什么,说!”   胸腔的呼吸变得急促,越瑄闭目,勉力说:   “……我没有。”。   “你没有?”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越璨冷冷勾唇,眼神冰冷,盯着他,“在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谁了!所以,素来冰山一般的二少,才会容许她接近。她欺骗你,她引诱你,你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那个傻瓜,她以为她的演技好得骗到了你,”重重吸一口烟,越璨涩声说,“她不知道,真正演技好的人,却是你。看着她处心积虑地做那些事情,努力想要引你喜欢她,你一定觉得很滑稽很可笑,是吗?”   空气中弥散着烟草的呛人味道。   演技……   是的,他原本也知道……   那只是演技……   面色苍白,越瑄猛地低下头,激烈地咳嗽起来!一阵重似一阵,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的身体咳得有些抽搐,两颊渐渐血一般的潮红!   疼痛从双腿蔓延上来!   抽搐着!   一路蔓延上他的胸腔,与剧烈的咳意重叠翻搅在一起!   “就是这幅模样,”越璨眼神幽深,漠然掐灭指间的香烟,“当年,你是身体虚弱又苍白孤独的少年,口口声声喊我‘哥’,你看起来真是可怜,竟让我以为你是无害的。”   …………   ……。   第一次见到越瑄,是六年前那个冬日的午后,父亲眼神温暖地对他说:“这是小瑄,是你的弟弟。”   轮椅中,苍白的少年略带腼腆地喊了声:。   “哥。”   他原以为弟弟不良于行,后来才知道,是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又患有严重哮喘,故常以轮椅出行。弟弟的性格沉默寡言,却每每在看着他时,眼底都有轻柔向往的神色。   弟弟上的是名校,距离他上的三流高中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于是,有时候在晚自习接她之前,他会先去跟弟弟见上一面。弟弟是乖巧温顺的孩子,即使自幼在豪门世家,有着优雅高贵的举止气质,但是路边摊上,无论他扔给他一罐啤酒,还是一只卤鸡爪,弟弟都会安静地接受并品尝。   他喜欢这个弟弟。   也从心底接纳了这个弟弟。   那是他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一段时间。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被人骂作野孩子、杂种的他,忽然间不仅有了她,有了父亲,还有了弟弟,世界圆满得无法再圆满,幸福得如同不真实。   ……   …………。0   如果可以事先知晓……   越璨苦涩地闭上眼睛,如果可以事先知晓,如果当时他对这个弟弟只是漠然地点一点头,没有任何的亲近。是不是,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呢?。   。   “……对不起。”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望着僵立在窗前痛郁满身的越璨,自一阵阵的剧咳中,越瑄死命遏制住喉口涌上的腥气,双颊潮红,唇色发紫地吃力说:   “哥,对不起……”。   自腿部蔓延上来的抽搐撅住他的全身,越瑄终于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剧痛令他的额头顷刻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声声尖锐可怖的哮鸣音也撕心裂肺地在房间内响起!   越璨闻声回头!。   见到轮椅中的越瑄这个模样,越璨咬了咬牙,一把扯开窗户,让混着雨丝的新鲜空气灌进来,然后冷硬着脸大步走过来。探手从越瑄身上摸出一管喷雾,越璨冰冷地捏开他紧闭颤抖的牙关——“吸气!”   越璨冷声命道!   痛苦的颤抖中,越瑄挣扎着望向面前的哥哥。好像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哥哥面前发病,哥哥惊得有些失措,也是如此紧紧捏开他的下颌,喊着同样的话——“吸气!”   越璨眼中有残酷的怒意!   药物喷进他的喉咙,沁入他的气管,如是几次之后,哮喘得到了一些缓解,然而腿部的痉挛和抽搐依旧如恶魔般折磨着越瑄,他痛得面色惨白,一阵阵颤抖。   瞥他一眼,越璨阴沉着脸,抬步向门口走去。   “哥……”   拉住他的手腕,越瑄苍白着脸,断断续续地说:   “哥……对不起……”      “哥……”   拉住他的手腕,越瑄苍白着脸,断断续续地说:   “哥……对不起……”   “又在施苦肉计吗?”越璨勾唇笑了笑,目光从那只紧抓住他的手,缓缓移到越瑄那满是痛汗的面孔,讥讽地说,“抱歉,我已经被骗过一次,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了。”   “而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她吗?”越璨冷冷地看着他,“你没做错,如果你有弱点被我知道,我也会毫不留情!如果那是你爱过的女人,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跟她上床,而不是,仅仅看着你跟她接吻!”   “……”   越瑄痛得双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毕竟——”越璨冷凛地逼视他,“当年是我自己将这个弱点讲给你听的,这不怨你,要怨,就怨我自己!”   那样冰冷凛厉的眼神,恍若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越瑄的心脏愈来愈凉,疼痛却愈来愈剧。   他还记得最初的那个越璨,脸上有尚未痊愈的淤青,微卷的黑发,略旧的黑色皮夹克,斜倚在紫红色的座椅中,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一脸狂野不羁地盯着他。   如同隔壁街高中的那些不良少年。   然而,在看似狂野的外表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竟有着一颗异常柔软的心,相处几次之后,就轻易接纳了他。   …………   ……   星光闪烁,坐在斜坡的高处,哥哥手里握一罐啤酒,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一边目不转睛望向对面的那所女校。那正是晚自习的放学时间,一群群女生陆续走出来,当那个身影孤冷美丽的女生出现在校门时,哥哥的眼睛蓦地亮了,唇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站起身,对他说:   “就是她。”   将喝了一半的啤酒扔进他的手中,哥哥朗笑着,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改天,正式介绍她跟你认识。”   夜风中,啤酒罐触手微凉。   从斜坡的高处,远远的,他望到哥哥已经奔到了那个女生的身边。那个女生冷冷地甩开哥哥的手,径直向前走,哥哥追上去,心急地伸出胳膊箍住她的肩膀,然后紧张地、似乎陪着小心,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女生慢慢放松身体。   哥哥笑着抵住她的额头,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堆积在哥哥的眼底唇角,对她宠溺心爱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来自远处的他的视线。   哥哥抬头,咧嘴一笑,自夜色中遥遥向他挥了挥手。那个女生,也从哥哥的怀中,远远地向他望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黑眸。   恍如不见底的深潭,幽黑幽黑,隐约有细碎闪动的波光,又仿佛是能够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漩涡,映着她雪白美丽的面容,在黑夜里,像一朵白瓣黑蕊的冰蔷薇。   剩余的啤酒在铝罐中晃动。   夜风吹过高高的斜坡,轮椅中少年的他,漠然地久久望着那对渐渐走远,消失于巷子深处的背影。   ……   …………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现,越瑄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生出寂寞的疲倦,连身体的疼痛都不再能感觉出来。   “哥……”   他喃喃地说,犹如耳语:。   “……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哥,这些年,无论我做多少事,想要弥补……”唇片苍白,越瑄涩然地说,“你都觉得,我是在与你为敌。你想接手集团的哪部分,我就让你接手哪部分,你想要什么,我就让你拿什么。我一退再退,你却认为我是故作姿态。”   “……”   越璨冰冷地看着他。   “你想要同明美在一起,我便同意与她解除婚约,你却觉得,我是在以退为进,让爷爷对你心生芥蒂。”越瑄黯然说,缓慢松开那只握住越璨的手,“如果我不同意,你又会觉得,我是在故意同你争明美。”   “哥……”   越瑄低低地、低低地问:   “……你究竟想要我如何去做?”   “越瑄,你以为我是什么?”越璨嗤笑了一声,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扔几根骨头给我,我就可以变成一条狗,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吗?如果你所谓做了那么多,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心软,让我放弃,那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居高临下地站着,越璨冷硬地说: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想要我原谅你,对吗?那就给我,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每次当面说些道貌岸然、示弱求软的话,却背后里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呆呆地坐在轮椅里,越瑄面色雪白,他沉默了良久良久,哑声说:“哥,对不起……即使她做的再不对……毕竟她是我的母亲……”   吸一口气,越瑄仰面看向越璨:   “除了这个,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   窗外的细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隔壁是叶婴的病房,谢浦和谢沣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倚墙站着。心电监视器有规律地跳动,昏迷中的叶婴,闭着双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背过身去,越璨僵立半晌,沉声说:   “那就放她走!”。   当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重型卡车撞上黑色宾利,当他颤抖着打开车门,看到她满身是血地昏厥在车内,那如同世界毁灭般的绝望感,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再经历一次。   “放叶婴离开谢家,远离这里。”   一字一句地说,越璨握紧手指,望着窗外连绵的阴雨。   “她不会离开的。”   几声压抑的低咳,越瑄缓缓地说:   “从巴黎那次找到我开始,她应该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没有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她不会离开。”   越璨眼神冰冷,说:   “那就让她什么也得不到,什么都做不成,把她从谢家赶走!”   “哥,你还爱她吗?”   望着越璨沉怒的背影,越瑄的声音轻若窗外无声的雨丝。听到这一句,越璨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越瑄才听到他毫无情绪地回答说——“不爱。”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意她在哪里呢?”掩唇低咳,越瑄疲倦地说,“她想要留在谢家,就让她留下吧。”   “然后,让她去送死吗?”   越璨冷然回头,嘲弄地说:   “虽然六年过去,我对她再也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当年毕竟是我对不起她。六年前,我眼睁睁地送她去死,今天,又看着她差点死掉,你觉得我应该是如何的铁石心肠,能看着我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去再死一次?”   “她不会再有危险。”   双腿疼痛疲倦得如同麻木了一般,越瑄吃力地呼吸一口混着雨水湿润的新鲜空气,回答说:   “以后,我会照顾好她的周全。”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越璨逼视着他:   “你说什么?!”   “哥,你真的……”越瑄默默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不再爱她了吗?”   越璨面无表情地说:   “对。”   “那么,就由我来照顾她吧,”压抑地咳嗽着,越瑄望向窗外细密透明的雨丝,“我喜欢她。”   阴云沉沉压在天空。   雨雾中,万物模糊了轮廓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的,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底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暗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究竟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的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赤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去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   ……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Chapter 9   叶婴子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除了护士,就再无一人。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身体慢慢恢复,可以坐起来,可以试着下地行走,病房里始终冷冷清清的,除了那个护士,没有其他人任何一个人来看过她。没有水果。没有花篮。仿佛她已经被所有的人忘记了。   颈部带着固定的颈托,叶婴坐在病床上,望着雪白床单上静静躺着的手机。几天了,她的手机没有响过一次。轻轻吸了口气,她拿起它,按下号码,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的振铃音。直到——那段被人接起。“喂?”吃力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叶婴提着气,用轻松愉快的声音说。“叶小姐。”声音里有合宜的微笑,竟然又是谢浦。叶婴心中一坠,这是几天来,她给越瑄打过去的四五通电话,每次都是谢浦在接。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打的时机不对,然而次次皆是如此。“二少在吗?”她温声问。“二少现在正在休息,”谢浦的声音亦是温和煦暖,“叶小姐,有事您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转告给二少。“……”叶婴默默望向窗外的晚霞,顿了一秒,静声问:“二少最近身体还好吗?”“二少一切都好。”谢浦回答说,“上次您打电话来之后,二少说,请您静心休养,不必担心他。”“那么,”她微笑着说,“可以麻烦你,等二少睡醒之后,请他给我回一个电话好吗?”   “好的,我会同二少说。”   她正听着谢浦这样回答,手机那端,忽然又传来一个女生甜美喜悦的声音,仿佛刚刚推门进来——“瑄,你睡醒了!啊,怎么坐在窗前呢,今天天气有点……”下面的话语被人遮盖住了,叶婴没能继续听到,但是他已经听出那个女声是属于谁的。   “叶小姐,还有什么事吗?”谢浦客气地问。“没有了,谢谢。”叶婴笑了笑,挂掉了电话。“二少,白天的时候叶小姐打来过电话……”汇报完最近集团内的事务,谢浦小心地斟酌了一下,又提起这件事。漠然地坐在轮椅中,越瑄仿佛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   疲倦地控制着轮椅,越瑄缓缓行到落地窗前。月光下,粉红色的蔷薇花已经大片大片地枯萎了,只剩下几朵开至荼蘼的蔷薇花仍在枝叶间苦苦地支撑。   目光漠然地望着这片蔷薇。   谢宅所有的蔷薇花,都是越璨种下的。一年一年,从越璨来到这里开始,先是在花园的道路两旁种下绯红色的野蔷薇,再让白色的蔷薇花攀爬满泳池边的凉亭,渐渐地,到了初夏,无处不是盛开的蔷薇花,各种颜色,各式品种的蔷薇。后来,将园子里各处都已经种满了蔷薇花的越璨,终于在他的窗前也种下了这一片花海般的粉红蔷薇。   ......   “哥,你还爱她吗?”   望着越璨沉怒的背影,越瑄的声音轻若窗外无声的雨丝。听到这一句,越璨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越瑄才听到他毫无情绪地回答说——“不爱。”   ......   夜风吹动窗帘,越瑄一阵猛烈地咳嗽,眼底涌上浓浓的倦意。不再爱她了吗?那么,这一年年种下的蔷薇,浓烈绚烂的蔷薇花海,越璨又是为了谁呢?   是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当暴风雨中,她钻进他的车内,当他看到被雨水淋湿的画夹上,那朵微微闪着银光的蔷薇花,他便知道她是谁了。她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对他用尽各种诱惑和温柔。   ............   ......   巴黎的街头,薄薄的霞光中她半蹲下来,挡在他的电动轮椅前,微笑着对他伸出右手,说:“嗨,你好,我是叶婴。”   ......   “......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你。只是梦里你的模样都不大清楚,最清晰的只有你这双眼睛......”   她咯咯地笑着,仰着头,如同盛开的蔷薇花。   “所以,我们是命定的缘分,对不对?或者,我们有前世的羁绊,今生必定相遇......”   ......   “既然她已经放弃你,那么,”在蔷薇盛开的那一夜,她弯下腰,轻轻吻在他苍白清冷的唇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   .........   在他的面前,她温柔似水、热情如火。这是一场她演出的戏,他任着她尽情表演,甚至,任由她一点一点亲近他的身体。他想知道,为了她的计划,她究竟可以付出多少。   而越璨。   又可以忍耐多久。   缓慢回到床边。   吃力地移坐到床上,越瑄沉默了一会儿,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的木匣。又从另一只抽屉的暗格里,摸出一枚精巧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木匣。   里面是一叠发旧的信件。   信封的邮戳全部来自少年管教所。   “先生您好,感谢您愿意资助我学习服装设计。02857”   按照日期的顺序,苍白的手指慢慢地打开一封信,又打开一封信,信的内容全部都是只有这样短短的一两句话。   ..........   ......   “先生您好,三月份的五本杂志已经收到,十分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收到您送来的画夹,非常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收到了您寄来的本季秋冬时装周录像,非常感谢。02857”   ......   “先生您好,下个月我便可以出狱,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02857”   ......   .........   幽静的台灯下,沉香木的木匣被锁起来,重新放回抽屉的最深处。掩住唇,越瑄弓起身体一阵阵地咳嗽,心中翻搅着淡淡的凉意。六年的时间,一封封几乎完全相同的信件,她的性格是如何的冰冷疏离,他早已知晓。   所以,他又怎么能够——   相信她所演出的热情和温柔呢?   是哪里出错了呢?病房窗外的霞光美丽温柔,她皱起眉心,细细思忖。护士对她说,他昏迷的时候,二少曾经进来看过她一次,只是没等她苏醒就离开了。不该如此啊。病房里冷冷清清的,寂静得似乎都有点回音,她苦笑一下,信手打开电视,让热闹的声音充满房间。   “……身为国际著名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的独生爱女,森明美一手创立的高级定制女装品牌"森",前日与银座广场最繁华地段隆重开业。开业当天盛况空前,前往出席的嘉宾星光褶褶,有上届的金马影后……”屏幕中,无数的明星,无数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无数的记者,“森”的开业俨然是时尚界的一件盛事。大红的绸缎剪开,森明美一身华美的曳地长裙,同明星们站在一起,笑容如花地被星海般的闪光灯拍照。   “如果没有车祸,咱们的开业典礼应该比‘森’还要早一两天。现在‘森’已经开业,声势如此浩大,我们再紧接着开业,会给人尾随的印象。”   几天后,翠西和乔治来到了病房。   询问了叶婴的身体情况之后,翠西忧心忡忡地说,她抱来了很多时尚杂志,每本翻开都有几页整版关于“森”高级定制女装的品牌介绍。   “琼安说,‘森’开业前五天就已经接到了十几个订单,每天进店的贵妇名媛络绎不绝,”翠西担忧地说,“能接受高级定制女装的顾客本来就不多,现在被‘森’争取了这么多过去,我们该怎么办?”   叶婴沉默不语。   她信手翻开一本杂志,里面有一张跨页的广告海报,海报上是森明美亲自出任“森”的形象代表。   一袭单肩的黑色晚裙,薄如蝉翼,剪裁完美,质料名贵,胸部透出黑色的蕾丝花纹,肩部映出白皙的肌肤,纯真又性感,森明美站在万众瞩目的红地毯上,回眸迎接星海般的闪光灯。   颇有禅味的黑色“森”字,晕染在海报右下侧。   韵味无穷。   “……传沿森氏设计世家,‘森’打造国内最高端定制女装品牌,致力于与国际顶尖奢侈品牌一较高下。‘森’开业之际,远在意大利的森洛朗大师也特别接受了本刊的电话采访……”   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杂志上的这段文字,叶婴淡淡笑了笑,说:“那我们就再抢过来。”   翠西呆呆地看着她:“怎么抢过来?”   叶婴合上杂志:“至少先开业再说,目前筹备情况如何?”   “都已经筹备好了,只是,”翠西不安地说,“开业嘉宾的名单跟‘森’重叠了很多,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去过‘森’了……”   “没关系,”叶婴淡然说,“原本大家要竞争的,也就是这些人。邀请她们来,敲好时间。”   “好。”翠西应道。   “难道你不觉得,这次车祸有蹊跷吗?”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治仰躺在沙发里,忽然诡异地打量着叶婴,开口说,“时间这么凑巧,就在开业的前两天。”   翠西脸色白了,转头看向乔治:“你……你是说……叶小姐是被人害得?”   “我以前有些道上的朋友,”含了几口棒棒糖,乔治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你说一句话,我就帮你去查。”   “谢谢。”   叶婴看他一眼,神色未动地笑了笑,说:“你们先回去吧,把事情全部筹备好,等我一出院,我们就开业。”   “你这女人!”乔治眼神古怪地瞪着她,“说句服软的话,有那么难吗?!好,你就继续逞能吧!哪一天被人宰了,扔到冷巷子里,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他气哼哼地疾步走出去!   “乔治!乔治……”   翠西尴尬地和叶婴点了点头,急忙也追了出去。   夜深人静   通讯信号是满格的,有时好几天过去了,手机依然没有响起,自嘲的笑了笑,夜婴关了灯,病房一片黑暗,躺在床上,她默默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   政府突查涉黑机构,共三十多处场所被查封!   书桌上杂乱的锥着十几份报纸,几乎每份报纸社会版的头条新闻都是类似的标题,越璨面无表情的翻了翻,里面指出。那被查封的场所中大部分属于某位蔡姓大亨。   “蔡铁今天又派人过来了,想约你见面。”俊秀少年谢沣站在书桌旁,得意的笑着说,“我已经拒绝了他。 ”   “嗯。”   “另外,意大利那边进展得很顺利,现在已经透了一点风出去,再过几天,就要有好戏看了。”   “嗯。”   眼底厉芒一闪,越璨靠近座椅深处,他揉揉眉心,又问:   “医院那边如何?”   “谢青说,没有任何动静叶小姐很安全,”顿了顿,谢沣看看越璨的神色,说“这几天,二少爷也还是没去看过叶小姐。”   “嗯。”   仍面无表情,越璨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窗外月明星稀。   谢沣继续汇报其他事情的进展,越璨自书桌前站起。从这里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花园的小路,;路边绯红色的野蔷薇开始枯萎,被夜风吹过,花瓣碎碎地飘落在泥土上,像一片片干涸的血渍。   再远处。   是那座攀满白色蔷薇花的花亭。   月光自花叶间洒落,轮椅中的越瑄面向着粼粼波光的泳池,似乎正低低的咳着。背影清冷寂寞。   寿宴的那晚,亦是这个白蔷薇花亭。   月光将正辗转亲吻着的良人洒照得仿佛有纯洁的光芒。轮椅中,越瑄微俯下头,而她长身跪在他的面前,仰着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被他温柔的吻着………………   ……   “那么,就由我来照顾她吧,”医院里,越瑄望向窗外西米透明的雨丝,我喜欢他。”   ……   …………   眸底冰冷幽暗,越璨的嘴抿成僵硬的线条,他默然的点燃一支烟,任浓烈刺激的烟草气弥漫进五脏六腑。   月光下。   忽然一个女人的身影晃进花亭。   月光下。   手指骤然发紧,滚烫的烟头烧灼到他的皮肤,紧窒地喘出一口气,越璨这才看清楚,白蔷薇的花亭里,走进来的却是森明美。   远远的。   森明美手中似乎捧着一个炖盅,夜色中,她脸上有殷殷的关切,对轮椅中的越瑄说着什么。   默然地自落地窗前转过身,越璨打断谢沣,冷声问:   “她的开业进展如何?”   “怎么办,她们原本都答应了的,时间也都敲好了!”医院里,翠西慌得不知所措,眼泪快要急出来了,“可是这么突然,后天就要开业了,她们却又全都打过来电话,说来不了了!叶小姐,除了寰亚的孔衍庭公子,其他是全都来不了了!一个个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不管我怎么说。那些经纪人和贵妇名媛们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夜婴紧锁眉头,问:   “知道原因吗?”   突然间全部如此。应该不是巧合。   “不知道,"翠西急得团团转“有的说要出国,有的说档期不合,有的说生病了……”   “我知道原因。”   把腿翘在沙发上,乔治斜睨着夜婴,说:   “我有几个相熟的老顾客,她们说,现在的女明星和贵妇名媛圈子里,有一件很惊爆的传闻,跟你有关。想听吗?”   “跟叶小姐有关?”   站定住身子,翠西呆呆地问。   “请进。”   夜婴看着他。   “传言是这样的,”乔治挖一挖耳朵,吹了一口气,“说即将跟风开业的高级定制女装品牌,主设计师根本没有任何专业能力,文凭是从国外野鸡大学买来的。不仅如此,这个主设计师还是——”   乔治研判地看了眼夜婴。   “——被判过刑的监狱女,刚刚从监狱了里被放出来."夜婴面色一白。   “……,"惊骇的张大嘴巴,翠西呆呆地盯着夜婴几秒钟,“怎、怎么可能,”匆忙惶恐地看回乔治,“这是……这是谁在乱说……你有没有告诉她们,别听这些没、没根没据的谣言……”   “她们说的有根有据的,而且说,这些事可靠的人告诉她们的。所以,不会有任何嘉宾出席我们的开业了。”   看着夜婴那张又恢复成沉默平的面容,乔治有些怀疑地说:   “叶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病房里寂静无声。   翠西害怕极了,她怕大家的辛苦了那么久,结果尚未开业,这个项目却已经结束。可是,看着异常沉默的夜婴,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就好像,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真是如此。   那将是致命的打击。   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只有风光无限的设计时才会受到追捧,没有人会买声名狼藉的设计师的作品。   “你们相信吗?”   夜婴淡淡一笑。   乔治挑眉不答,翠西惊慌的摇头说:   “……不、不信……”   “但是她们都信了,”夜婴叹息一声,笑了笑,“这些话是从森小姐那里传出来的吗?”   乔治神情古怪,说:   “好像是。”   “很好,”夜婴很欣慰,“能被森小姐如此看重,我们不应该辜负她。开业的时间不用改,还定在后天。”   “可是……”翠西惊慌失措,“没有嘉宾肯来啊!”   夜婴笑容淡淡:   “难道没有嘉宾,就无法开业了吗?”   两天后,继高级制定女装“森”开业之后,另一家高级定制女装“MK”也同样在一座广场开业了。   不同于“森”的热闹容重,“MK”的开业近乎悄然无声。也不同于“森”将店址选在银座最繁华的处所,“MK”是位于银座的东侧入口处,虽然也实在不如银座官场必经之路上,去要清净很多。   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冰冷,且疏远。 Chapter 10   然而从“MK”开业的那天起,凡是来路过的人们,都会忍不住打量它,看了又看,无法转睛。   冷硬的一如艺术的殿堂。   墙壁是纯黑色的大理石,乳白色坚固的罗马柱,硬朗至极的两个字母“MK”,橱窗也是纯黑色的大理石,“MK”恍若是男权的世界,强悍有淡漠。   但是它有三个橱窗|——   每个橱窗里都挂有一条美丽的裙子。   一条是白色的裙子。   略带欧美就是蓬裙的造型,纯白色的布料,略厚,又暗暗的白的花纹,上面钉着闪亮细碎的钻石,如同充满阳光的明亮的田园。裸肩,紧紧的收腰,然后是蓬起来的裙摆,很短,能露出甜蜜的双腿。它有轻盈的蓬裙弧度,奢华甜蜜,却不像欧美旧电影中的那么蓬,异常的质朴纯真。   就像一位心中充满纯真与爱情的少女。   群旁有一只大大的白色编织包,和一双柔软的平底鞋,那少女将会笑容灿烂的与它们一起向前奔跑。   一条是黑白印花的长裙。   艳丽的黑白大花,一团团盛放,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如同能令人窒息的爱情气息,又是忧伤的,怀旧的。质料似绸非绸,似棉非棉,柔卵中带着一点凌厉的廓型,仿佛那女子即使可以为了爱人去死,确实孤傲的。   裙下有一双凌乱摆着细长高跟鞋,略旧,仿佛一走了漫长的一段路。   最后一条,是暗红色的长裙。   流淌着异常柔和的光泽。那是醇厚美丽的丝质长裙,在橱窗的阳光下恍如最珍贵的红酒一般,然而那明明都应该是最温柔的,却让所有经过的女人们都有一种心惊和心痛。   那长裙是通体一片剪裁下来的。没有任何的接缝。   完美的就像一幅盔甲。   就像,用无比温柔来装扮着自己,却靠着那微微挺括的厚度来护住自己沧桑的心。只有转过身,那朵堆叠绽放在后腰处美丽的花,是唯一掩藏不住的柔软。   裙下没有鞋子,只有一盒盒漫不经心班散放着,打开的,流光溢彩的珠宝。   就算在夜晚,MK橱窗也亮着灯。射灯的光芒将橱窗里的裙子照耀得如同梦幻,如同心碎,如同微笑。有一晚的深夜,车内的森明美打量着这三条裙子,她看了很久很久,面色越来越沉。   “我懂了。。。。。”   这一天,翠西痴迷的站在店外,呆呆的对乔治说:   “叶小姐果然是才华横溢的啊。硬朗疏远的装修风格,就像男人的世界,而那些美丽的裙子,彻底诱惑紊乱了男人的气息。比起那些柔美的装修风格,反而更加惊心动魄,让人目眩神迷,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就好像。。。。好像。。。。”   “征服“   捻动着黑钻唇钉,乔治慢吞吞的说:   再冰冷的世界,也可以被女人的美丽征服。其实女人的骨子里,也是有征服的欲望吧。恩哼,难怪她那么拽,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单单店面装修这部分,确实比森高出了几个段位。”   每天,越来越多的客人想要进入MK的店内。   甚至从森的店里刚刚出来,由随行的司机拎着印有森标志的精美衣服纸盒的贵妇名媛们,也忍不住想到MK一探究竟。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MK那两位俊朗高大的保安,却每次都彬彬有礼地将她们拦在门口。   “很抱歉,MK只接待拥有邀请函的客人。”   保安的微笑比男明星还要迷人得体,被拒绝的女士们虽然尴尬,却也不好真的恼怒。   MK只为最尊贵的客人,提供高级定制女装的服务。   口口相传。   一时间,MK成为比森更要神秘矜贵许多的存在,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们也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能拥有MK的邀请函贵宾究竟会是谁.   “接下来呢?”   中午,意大利餐厅内,翠西期盼的问:   “昨天有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联系我,说愿意进店来看看,或者可以为MK写一期的专访。”   “这几天我也接到几个顾客的电话,问该怎么拿到MK的邀请函。”乔治无聊的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蔬菜,“要不就给她们一两张邀请函,她们几个在贵妇圈子里还算是比较有影响力,一旦她们成为MK的客人,其他人可能会跟着效仿。”   “不急。”   一边切者小羊排,叶婴一边说。   “怎么会不急呢?”翠西焦急的说,完全顾不上吃东西,“开业都半个多月了,别说一个客人都没有,一张订单也没有,就连能够允许进店的顾客都一个没有!我知道,叶小姐,你想吊足顾客们的好奇心,提升MK的形象。可是现在效果已经达到了啊,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有接下来的发展了!”   “嗯。”   叶婴微微点头,将切好的小羊排放入口中。一直待在医院,还是外面餐厅的食物要美味许多。   “叶小姐。。。。。。”   等了半晌,见叶婴只是专注的吃饭,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图,翠西呆呆的看着她,有些黯然:“。。。。。。是不是你有了计划,只是不告诉我们?”就跟以前一样,所有的事情在她和乔治知晓之前,叶小姐都已经决定好了。   叶婴看了眼翠西。   用餐巾拭净唇角,她笑一笑,说:   “是,我是有一个想法,但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还请你们再等待几天,如果不行,我们再来讨论该怎么办。”   “。。。。。。好。”   翠西怔怔的说。   三人继续安静的进餐。   中午时分,陆续有客人走进来,音乐悠扬地回荡着,阳光静谧安宁。   “你身上的伤害没有好?”   放下刀叉,乔治忽然怀疑地问。   “已经好了。”叶婴回答。   “那为什么还留在医院里?”乔治盯着她。   “。。。。。。”   慢慢吃着餐后甜点,叶婴的眉心皱起来。   事实上,三天前医生就告诉她,她可以出院了。但是越瑄依旧没有给她回电话,她打过去,接电话的人也依旧不是越瑄。谢老太爷,谢夫人,大少,谁也没有过来问过她的情况。   这是想让她识趣的从此离开谢宅吧。   “都吃完了吗?”   将餐巾叠好放在桌上,叶婴问。   结了帐,三人一同向餐厅门口走去,前方旋转的玻璃门中,进来的赫然是越璨与一位艳光四射的美女。   “啊。”   翠西低呼一声。   越璨的右臂揽住那位美女,他低头在美女耳畔轻语说着什么,都得那美女咯咯的娇笑,两人在一起看起来异常亲密。而此时翠西也认出了那位美女的身份,那正是大明星潘亭亭。   关于潘亭亭,翠西略知一二。   在森小姐尚未同二少解除婚约之前,大少与潘亭亭传出过绯闻。一度娱乐版面的图片新闻经常是偷拍大少和潘亭亭约会的场面,甚至传出过大少向潘亭亭求婚的消息。   森小姐为此大怒过。   当时设计部所有在场的设计师,都亲眼看到森小姐盛怒地将那份写着婚讯的报纸摔到大少的身上。后来,森小姐同大少正式走在一起,大少也就断了同潘亭亭的关系。   怎么现在,大少又同潘亭亭走在一起了呢?   翠西有些发呆。   这是,越璨从潘亭亭的脸畔抬起头,目光一闪,他也看到了这边的叶婴三人。   他又对潘亭亭低语了几句,潘亭亭似矫似嗔地白了他一眼,目光轻飘飘掠过叶婴,独自跟着侍者向订好的位子走去。   “叶小姐,真巧。”   走到叶婴面前,越璨似笑非笑,眼眸幽深,一副勾魂摄魄的狂野风流之态。   “真巧。”   叶婴目光流转,也含笑望着他。   见两人旁若无人,彼此凝视的诡异场面,即使迟钝如翠西也察觉出了气氛的异样,她尴尬地同大少告辞了声,就同不停回头去看的乔治一起先离开了。   “不太好。”   听他这样问,叶婴叹息一声。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开长发,露出额角洁白得如冰玉般的肌肤,她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低声说:   “你看,这里又多了一道疤。”   在原本那道细细长长泛白的疤痕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微红色,叠在旧疤上面,像一个触目惊心的十字。   “很丑,对不对?”   手指轻轻触摸着那里,她瞅着他,眼底似乎有些掩藏不住的伤感,轻声的说:“所以这么久过去了,你都不愿意来 医院看一看我。你宁愿跟这个美女在一起吃饭,也不愿意来医院,哪怕只是看一眼。”   声音如此的轻柔。   她的眼眸静静的凝望着他,轻柔如夏夜的谭水,泛动着令人窒息的感情。而越璨,漠视地回视着她,原本唇角的笑意也渐渐冷漠。他明白她想做什么,现在的他,或许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真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又勾一勾唇角,越璨眼中没有什么诚意的回答她。   “没关系,”叶婴眨一眨眼睛,笑着说,“美女的确比较吸引人,只是当心,千万别被森小姐发现。”从他的眼底,她努力去寻找,依旧发现不到任何一丁点波澜。   “在说我什么呢?”   一个女声响起,两人皆错愕了下,发现不知何时森明美竟已经来到了他和她的身边。   森明美微笑而立,对叶婴说:   “叶小姐,好久不见。”   虽然是微笑着,但是森明美瞳孔微缩,浑身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敌意。   叶婴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什么,回应着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出了餐厅。   “刚才她是在挑逗你对不对?!”   顾不得是在餐厅里,森明美忿怒的盯着越璨:   “她跟你说了什么?她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看你!而你居然,居然。。。。。。”   “居然怎么样?”   用刚刚搂过潘亭亭的右臂拥住森明美,越璨笑的令人心跳加促,低头在她耳畔喃声说:   “哼。”   森明美怒嗔地想要甩开他,却被他坏笑着轻啄了几下耳垂,就渐渐软了下来。   回到医院,护士小姐在病房里安静地看着报纸。   “没关系,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客气地同护士小姐说,目送她出门,夜婴坐在病床上沉默一会儿。从昨天开始,,她已经彻底不需要输液或是吃药,病房只是变成了酒店般的存在。   该怎么做?   就这样直接从医院回谢宅去吗?她甚至不敢确定,谢宅的铁门还会不会再为她打开。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经过这次车祸,二少会变得如此冷漠。她一度还以为,自己已经渐渐走进他的心扉。   夜婴苦笑。   可是,就这样离开吗?在她刚刚踏入时尚圈,刚刚将一切展开的时候。现在的她,需要二少的帮助,必须有他一臂之力,她才能将局面扭转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出手机,又一次按下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嘟——”   “嘟——”   在接通后的几声振铃后,声音又变成了“嘟、嘟、嘟、嘟”的忙音。   夜婴怔了怔。   她久久地望着自己的手机,心脏沉了下去。窗外一片阴云沉沉,远处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然后传来轰轰的雷声。   雷电交加。   夜幕中,这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地面会去除喘急的水流,已足足有两公分深。谢宅主楼的一楼东侧房间,灯火通明,又急促的脚步声和紧张进出身影。   雨珠狂暴的敲打着落地窗。   洁白的大床上,越瑄终于虚弱的昏睡了过去。他的双腿依自还在微微的抽筋,嘴唇也还残留着刚才哮喘激烈发作时窒息的紫色,刚才那几轮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疼痛,熬进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昏睡中。   越瑄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的头发在枕头上冰凉潤湿,头部困难地辗转着,仿佛即使在疲倦至极的昏睡中,疼痛也没有哪怕一秒放过他。   “要不要为瑄儿上些止痛药?”   看到孙子此刻的情况,谢鹤圃忧心的问。   “以前已经试过,目前所有的止痛药对二少都没有什么效果。”医生摇头说,“这种中区性疼痛,只能靠患者自身来调节。”   森明美眼神黯然。   越璨面无表情的望着昏睡中的越瑄。   每逢天气阴雨,越瑄的疼痛就会发作,但是从没像今天发作的这么剧烈,通的几次昏厥过去。   “那就只能眼看着他这么疼吗?!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谢华菱急怒攻心,“瑄儿都可以自己下地走一些路,为什么疼痛却一点都没有缓解!究竟是没有止痛药能帮助瑄儿,还是你不知道那些止痛药能有帮助!”   “华菱!”   谢鹤圃喝止住情绪失控的她,又问医生说:   “还有没有其他的   办法?"   “最近十几天,二少的疼痛反复发作,情况确实越来越严重,”没有介意谢华菱的急躁,医生神色凝重地问:“最近二少是不是工作太操劳,或者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   众人默然,谢华菱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父亲。   “那位叶小姐呢?今天也不在吗?”医生又问,见众人没有回答,便说:“如果叶小姐将会长期不在,应该安排别的护士或陪护,及时注意二少的情绪变化和身体异常。按摩师也要为二少按摩肌肉,防止痉挛。这些都是必须要做到的。”   “…………”   谢华菱欲言又止。   这些话医生说过不止一次了,可是自从夜婴车祸住院,瑄儿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他的身体,连擦洗身体都是她自己吃力地完成的。   森明美暗暗握紧手指。   这时,房门敲响,管家进来禀报说——   “叶小姐来了。”   东厅的休息室   夜幕中闪电雷鸣,暴风狂似的落地窗,窗外的黄色蔷薇在风雨中无力的挣扎。室内,黑色水晶吊灯,猩红色厚重的帷帘,猩红色的宫廷沙发,厚软的地毯上有微湿的脚印。   虽然撑着伞,但是强势的暴风雨依旧从四面八方而来,打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站在地毯上,有管家刚才递来的毛巾,夜婴拭去面上雨水,接着去擦拭湿透的发丝。   有房门推开的声音。   夜婴立刻扭头看去——   一袭黑色长裙,颈间一串粉色珍珠,森明美就站在门口,神情矜持又冷淡打量着她。   雨水哗哗的冲洗着落地窗。   打量着面前这个白衣半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一身仿佛着水汽的美丽女郎,森明媚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是来收拾东西的吧。”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森明美站在门口,冷淡的说,“你打个电话过来,管家就会把你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派人给你送过去,不必再跑一趟。"“我是来看二少的。”   没有理会森明美的那些话,夜婴说:   “二少还好吗?这种下雨的天气,他的痉挛和哮喘都容易发作的。我不放心,想看一看他。”   “他很好,你走吧。”   说着,森明美闪开一点道路,示意夜婴现在可以离开了。   夜婴笑了笑。   回身坐在猩红色的沙发里,她继续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拭着发丝,说:   “哦,那我等等他。”   “你……”   森明美胸口起伏了一下,稍顿几秒,她怜悯地说:   “果然,居心叵测的人都是厚颜无耻的。你明知道这里早已不欢迎你,只是给你几分脸面。才没把你的东西直接扔出去。你居然还要找借口回来,真是自取其辱。”   手指僵在毛巾上,夜婴缓缓地抬起头:   “是吗?我只知道,当初十二少带我来这里,我是二少的客人。而你又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说话?”   森明美面色一变。   “即使你是大少的情人,恐怕也没有资格对二少的客人如此无礼,”夜婴淡淡笑了笑,“如果你想说,你也是二少的未婚妻,那么我提醒你,订婚仪式还有举行。”   “哈哈,”森明美不怒反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只能靠男人撑腰,才有说话的资格?以前我只是可怜你,才施舍一地啊你就会,也给你留了几分余地。谁知,你是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那么我也不用再可怜你了!”   夜婴默默地看看她。   “‘森’开业将近一个月,已经有三十多张订单,”关上房门,森明美仪态曼妙地走进来,“你呢?你的那什么,哦,‘MK'开业也有一段时间了,接到多少订单了?”   “故作姿态,说什么只有拿到‘邀请函’才能成为‘MK’的客人。怎么样,现在骑虎难下了?你根本找不到地位足可以相配的贵宾,;来使得被拒绝的顾客们心服口服!时间一长,局面打不开,你的‘MK’就会彻底沦为一个笑柄,直接零订单的死掉!”   站在猩红色沙发前,森明美居高临下地盯着沉默的夜婴:   “真是可怜,故作玄虚,吊胃口那一套,对于勾引男人,也许是奏效的。但是只有这点本事,就想跟我竞争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我是不如你。”   缓缓放下手中的毛巾,夜婴靠进沙发深处,笑了笑:“我以为,这个项目大家比的是实力,是一场公平的竞争,不成想,‘MK’马上开业了,我却出完出了车祸,被人抢先。而且居然‘又’是刹车失灵,不晓得动手脚的那人是太大意了,还是有恃无恐,故意这么嚣张的来威胁呢?”   “森小姐,”夜婴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居然想让我死呢?那只不过是一个项目而已啊。”   “你——”   森明神色大变。   “——你是说车祸是我做的?!哈,就凭你,也值得我用这么大的功夫?!只要几句话,我就可以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果然如此。”   夜婴又笑,懒洋洋地说:   “到处散布关于我的谣言,在背后中伤我,让原本答应出席‘MK’开业嘉宾全部拒绝我,让高级定制女装的目标顾客群集体抵制我。森小姐,你果然比我有能力,有手段。”   “谣言?!森明美冷笑,”你敢说那些是谣言?拿到你没进过监狱?难道我说的是假话吗?”   她讨厌这个夜婴。   森明美厌恶夜婴的程度,超过了她曾经厌恶过的所有的事物加起来的总和!像一只硕鼠,夜婴钻进谢宅,不仅处心积虑地引诱瑄,一脚插进设计部,搅搅乱他辛苦筹划已久的高级定制女装项目,而且——她居然又开始想要勾引璨……   意大利餐厅内,夜婴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仰着头望着越璨,对她轻声低语。她的目光流转,像一只钩子,幽黑闪着光芒,挑逗着,风情万种的望进越璨的眼底,细细地,如同寻找着什么。   而越璨   越璨只是漠然的回视着夜婴,仿佛没有人的动容。但是她心里却有异样强烈的不安,以至于在餐厅里按耐不住对他发了脾气。后来,他反复的回忆那个场景,才渐渐心惊地明白过来那种不安从何而来——越璨的面容是漠然的。   但他捶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在僵硬的克制着,如同在克制浓重浓烈的感情。   “而且,我早已警告过你了!如果你不离开谢宅,我就会将你这些不可告人的过去说出去!我会让你彻底混不下去!我会让你好无立足之地!"窗外是狂烈的暴风雨,森明美冷声凝视着沙发中的夜婴。   她要将夜婴赶出去。   她要将夜婴一蹶不振,从此没有反扑的力量。   自沙发中缓缓站起身,夜婴比森明美高了将近五公分,唇角含笑,她淡淡地说:“如果你是在向我宣战,那么,我接受了。”   “你错了,我不是在向你宣战.”森明美冷冷望着她,“像你这种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垃圾,根本不配成为我的对手,也不配跟我公平竞争!我只用一只手指,就可以展死你。”   “还有——”   扬起手掌,森明美恨声说!   啪!   她一掌扇向夜婴的面瑕。   火辣辣地痛感在夜婴的面瑕燃烧起来,她眼神一厉,抓住森明美尚未落下的右手,猛地向后折去!   “啊!”   森明美痛的一声惨呼!   “砰——”的一声,夜婴重重将森明美撞压到墙壁上!俯首,夜婴眸底冰冷地盯着她,一掌控制住她奋力挣扎的双臂,重重反扣在她背后,用用力一扭——“啊——”   森明美痛得又是一声惨呼   “放开我,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剧痛使得森明美流出眼泪,她惶恐地望着将她禁锢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夜婴,狂乱地踢着双腿挣扎,“来人啊!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这样就怕了啊。”   用身体压住她的双腿,夜婴勾起唇角,眼神漆黑地低声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那里面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怎么了,害怕了?嘘,森小姐,不要挣扎,越是挣扎越是会让人想要凌虐你。不会有人过来的,大大家都在照顾发病的二少,不是吗?嘘,嘘,你这模样,如果在那里,会很吃亏的。”   “放开我——放开我——!”   森明美崩溃的大哭。   “森小姐,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到处散播那些对我不利的传言,而我就没有办法对付你来了吗?”夜婴淡淡一笑,加重了扭住她手臂的力量。“你觉得,如果我扭断的手指,让你再也没有办法画设计图,哪个的后果会比较严重?”   “你敢——”   又惊又怕,森明美疯狂的挣扎,哭着喊:   “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可以,但是你要先还了这笔账。”   夜婴扬起手,反过来一掌,“啪——”重重打回森明美那满是眼痕的面瑕上,那里立时凸显出来一只鲜红色的掌痕。欣赏似的看了那掌痕一眼,夜婴松开森明美,笑了笑,说:   “抱歉,我是一个瞎子必报的人。谁欠了我什么,我都会让她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你——”   森明美捂住脸庞,愤恨又有些恐惧的瞪着她。   “无论什么样的竞争,是否公平,森小姐,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夜婴笑容淡然的说,“不过,我会考虑尽量用公平的办法让你……”   “砰。”   休息室的房门突然的打开。   满脸泪痕的森明美慌忙转头去看,见大步走进来的赫然是越璨,她的情绪顿时再次崩贵,踉跄着脚颤抖向他冲去 ——“璨——”   在越璨的怀里,森明美哭得像只受惊的小鸟,仰起有着触目惊心掌痕的面孔,她一阵阵颤抖着流泪说:   “把她赶出去!把那个女人赶出去!她是罪犯!她是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她刚才差点……差点……”   越璨拥住森明美,用手掌轻轻拍服她的后背,让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自森明美颤抖的肩头处,他抬起眼睛,眸底阴沉暗厉地盯向夜婴!   背靠着有着繁复花纹的壁纸墙面,夜婴眼眸乌黑,唇色血红,像是做了一件极为自得的事情,她对他露齿一笑,神情中有一抹明亮又碍眼的炫耀之意。落地窗外依旧是狂风暴雨,蔷薇只剩下被雨水冲刷着的绿色枝叶,黄色的花瓣一片片坠落在泥泞的花圃里。   “乖,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她说。”   安抚地对怀里的森明美说,越璨阴沉着双眼,目光始终未利地盯着夜婴、“璨……”   犹豫着观察了一下越璨的表情,森明美点头,又刺骨冰冷地扫了夜婴一眼,走了出去。   暴雨一阵急似一阵。   落地玻璃窗上,雨水纵横交错地冲打着。   一步一步,越璨面无表情地走进夜婴,她似乎满含期待地瞅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低下头,距离她的面孔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鄙视着她,声音平板无波地说:   “你打了她。”   “嗯。”夜婴一笑,“怎么,你替她打回来吗?”   “想方设法地激怒她,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看着你为她心疼,就是我的目的啊,”她笑得灿烂花开,“难道你还没明白吗?我对你旧情难忘,所以才会一直故意激怒她、欺负她。”   越璨闭一闭眼睛,强忍怒气。   “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哦,”夜婴又笑了笑,“因为你的未婚妻其实是个颇具才华的设计师,如果她冷静地跟我竞争,会耗费我蛮多时间。而惹怒她,她就会做出一些蠢事。”   “你说过,她不是你的敌人。”   “你相信了?”夜婴咯咯地笑,“那么我说对你旧情难忘,为什么你却不信?哈哈,我欺负她,你心疼了,对不对?”   越璨皱眉说:   “当年她还只是个孩子,跟所有的事情都是无关的。”   “是吗?”她依旧笑着,但眼底越来越冷,“或许吧,可我就是讨厌她,就是想让她不开心!就是想夺走她的东西!怎么样?”   …………   ……   “莫伯伯,求求你,那个穿着小花裙,打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强忍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用红红的眼圈望着她的父亲,”别让阿姨再来找我爸爸了!昨天下午,阿姨脱光所有衣服,光溜溜地抱住我的爸爸,不让我爸爸爸走,全都被我妈妈看到了!我妈妈一直哭,一直哭!我爸爸说,他根本不喜欢阿姨,是阿姨一直缠着爸爸,哀求爸爸……”   父亲的面容惨白。   父亲抱着她的手臂冰冷得像钢铁一般,当时的她只有八岁,她痛极了,大声对着芭比娃娃喊:“你骗人!我妈妈怎么会喜欢你爸爸!”   “是真的!泪水滑下芭比娃娃的脸庞,”“我听见你妈妈说,她不喜欢你爸爸,想要跟我爸爸结婚。你妈妈还对我说……对我说……等她嫁给我爸爸,我就是你姐姐,让我和你相亲相爱……”   “你胡说!我妈妈喜欢的是我爸爸!他怒的尖叫,她知道这个芭比娃娃常常骗人,”我妈妈才不会喜欢你爸爸……“”莫伯伯……”芭比娃娃悲伤地哭着,“求求你,别再让阿姨来找我爸爸了,我爸爸不喜欢阿姨,我爸爸喜欢我妈妈”   ……   从那天起,她的世界全部改变了。   ……   当她终于从另一个女孩那里查出来,芭比娃娃那天整日都在进行芭蕾舞集训,根本没有回家,全都是芭比娃娃在撒谎的时候。当她放学回家,来不及脱下书包,就直奔向书房想要告诉父亲的时候——“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正从书房传来……   ……   “你不是不喜欢跟我玩吗?”站在已不再属于她和母亲的宅邸,芭比娃娃轻蔑地望着昔日华丽、如今却满地狼藉的舞会大厅,“现在,即使你跪下来舔我的鞋子,我也不肯跟你一起玩。”   ……   …………   “究竟是仇恨将你扭曲了,还是当初我以为的那个你,只是我的错觉。”凝视着她。越璨暗声说,“你变得如此偏激和不择手段,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夜婴缓缓重复他的话,睫毛一颤,淡笑着说:“无论是我被扭曲了,还是我原本就是如此偏激和不择手段,有什么区别呢?都与你无关了,不是吗?”   “放弃你的复仇吧!”越璨眼底蕴满暴风雨般的阴霾,“我说过,我我会替你去做!全部的,所有的,我全部会替你去做!”   “你差一点就死掉!”   越璨沉怒的低吼。   “终究还是没有死啊,”瞟着他,她扑哧笑了一声,“拜托,你甚至没有去医院看过我,别装得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死活。”   越璨绷紧下颌。   他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般地说:   “是!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只是在意,你来到这里,把这里搅得不得安宁!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又怎么样滔天的仇恨,也用不着把谢家当做跳板!越瑄不欠你!明美不欠你!谢家也不欠你!”   望着她渐渐笑不出来的面容,越璨又咬了咬牙,说:   “你想要报仇,可以!那你用自己的本事去报仇!谢家犯不着为了你被牺牲掉!是,我曾经对不起你,但越瑄有哪里对不起你?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的爱上你,却发现你只是在利用他,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不在乎,对不对?”越璨冷笑:“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痛苦,你一点也不在乎,对不对?”   夜婴唇色发白。   抿紧嘴唇,她倔强的回视他。   ”如果他帮助了我,有真的喜欢上我,我可以……以我的感情回报他。”   “那你的感情是什么?是一件东西吗?只要有人给了足够的筹码,就可以买走?将这么廉价的东西作为回报,你觉得被赐予的人应该感激不已?”越璨冰冷的说,“而且,你似乎一直很有自信,你觉得你已经抓住了越瑄,对吗?”   窗外一道剧烈的闪电!   洪磊炸响!   船机的雨水会留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越瑄知道你是谁!”   越璨冷笑一声,眼底尽是阴霾:   “当年,我曾经把你只给他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像冰山一样清冷的人,你以为,凭你那些可以接近的招数,就能吸引得到他?是因为他早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才会将计就计,把你带进谢家!你出车祸的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他早知道你是谁!”   夜婴的面容变得木然。   她呆呆地望着他,眼神空洞。   “你这个笨蛋!”越璨沉痛低声喊,“你好好想想,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真正帮过你一次!没有,一次也没有!你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他准备随时揭发我跟你以前的关系,好让我对森明美放手!”   “就算我请求你,离开这里吧。如果你自己有力量,就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如果你自己没有力量,就放弃!但是,不要伤害到那些无关的人。”   雷声滚滚。   窗外的抢位枝叶在暴雨中狂乱的摇摆!   夜婴木然地望着越璨,他的嘴唇动了动,缺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她完全无法思考,仿佛是忽然间被塞满,又仿佛是被全部抽空了。   “老太爷,夫人。”   休息室的门外传来谢沣的声音,又过来几秒钟,门被打开,谢鹤圃、谢华菱、森明美一 并走了进来,管家跟在后面,最后是一个男仆,手中拎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阿婴,你真的坐过牢?!”   谢华菱满脸不悦地走过来,厉声问。   “……”   叶婴眉心一皱,她看到森明美正挽着谢鹤圃的胳膊,眼神冷冷的,面颊上的掌痕依旧鲜明。   “说——!”谢华菱怒不可遏,向她步步紧逼过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混进谢 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明美跟我说过很多次,你不可靠、不值得信任、居心叵测,我 还不相信!居然——你居然是一个罪犯!你的那些学历、身份,全都是假的,对不对! ”   森明美冷冷“哼”了一声。   猩红色的沙发中,越璨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暴风雨。   “……我以前,”垂下睫毛,叶婴顿了顿,“进过少年看守所……”   “啪——!”   叶婴的话音尚未落地,谢华菱怒目圆睁,重重一巴掌向她扇了过去!那耳光比雷声还响 ,在休息室内震出回音,越璨的身体也是一僵。一抹血丝自叶婴的唇角缓缓沁出。   “你——”谢华菱手指颤抖地指住她,厉声喝,“你这个小偷!骗子!垃圾!天哪!我 居然容忍你在谢家呆了这么久!天哪——!管家!报警!赶快报警!这段时间,她不知 道偷了家里多少东西!刚才居然还敢打明美!还愣着干什么,管家,我让你报警,你听 到没有!”   叶婴唇色苍白。   用手指拭去唇角的鲜血,她淡淡勾了勾唇,心中有着混合了冰冷和麻木的情绪。抬眼, 她眼神漆黑地望向谢华菱。   “伯母,你看,”森明美忽然出声,“她刚才打我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多么可怕,像 要准备杀人一样。”   谢华菱一惊,“杀人?”   “能在少管所被关六年,不可能只是哪些小偷小摸的罪行,”森明美沉思,“应该是很 重的罪,说不定就是——杀人罪。”   谢华菱吓得顿时后退了两步。   “我说得对吗?”森明美紧紧盯着叶婴,“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是不是杀了人?”蔡 娜告诉她,只知道叶婴是犯了重罪,但是因为未成年,所以全部卷宗都是保密封存的。“你猜呢?”嘴唇内被打出厚厚的肿结,叶婴淡淡一笑,“森小姐神通广大,这点事情 自然不必由我来说。”   “滚——!!”   见到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谢华菱的怒火又重新被点燃了,指着门口大声喊:   “你立刻滚出谢家!再也不许出现!”   叶婴心下一沉。   “那么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呢?”突然想起来似的,森明美犹豫地问,“还要继续让她负 责另一个小组吗?”   “当然不要!”谢华菱怒喝,“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谢家,还是谢氏集团,都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出现!”   “爷爷……”   森明美寻求确定似的又看向谢鹤圃。   “就按华菱说的办吧,”谢鹤圃长叹一声,捋须说,“范管家,叶小姐的东西帮她收拾好了吗?”   “已经都收拾好了,”从男仆手中接过行李箱,管家将它送到叶婴身前,“请检查一下 ,看是否有遗漏。”   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仿佛一只可以将所有吞噬的怪兽。   窗外雷声轰传,暴雨白茫茫一片,如同白色的水世界。叶婴缓缓看了一圈面前所有的人 ,然后,她接过行李箱,拿起靠在沙发旁的黑色雨伞。厚软的地毯,行李箱的轮子在上 面悄无声息。   “我走了。”   叶婴淡淡地说,目光掠过唇角含笑的森明美。手指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叶婴对森明美也 微微一笑,又对其他人点头致意,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神态自若,就像是告辞的客人。   空旷的走廊。   绵软的地毯。   迎面碰到的佣人们依旧对她恭敬地行礼,轰隆隆的雷声传来,一道道闪电划开暴雨中的夜空,叶婴沉默地望向走廊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外,几位特护和佣人们满脸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个都在随时待命。   脚步一转。   她向门厅走去。   有男仆为她拉开厚重的大门,顿时一阵混合着雨水的冷风吹进来,身上的衣衫还没有完全干透,她咬紧嘴唇,打了个寒颤。   “哗——!”   一阵强风猛地吹扬起窗帘,雨水将窗前的谢浦打湿了一些,他静静望着窗外。闪电照亮夜空,白茫茫的大雨中,那人影一手吃力地撑着伞,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踩着泥泞一步一步越行越远。   漆黑的暴雨中。   那个人影被雨水浇得湿透,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越行越远,渐渐再也看不见。   谢浦第一次并没有认出她。   因为他不认得她的脸。   他 只认得她的背影。   几年来,每次他帮二少将东西送去少管所,总是看守人员替他转交。他只远远看过她的背影,似乎是漠然地抱着那些杂志或者是绘图工具,她的背影很漂亮,但是孤傲又冷漠。   一个少年犯,背影居然会孤傲得近乎高傲。   每次他都会像今晚这样,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看她越行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   昏睡中,越瑄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唇也渐渐发紫,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一刻钟前,医生用了最新的镇痛药,这种药可以使得病人的意志昏迷,从而减轻清醒时的痛感。   冷汗浸湿雪白的枕头。   无意识地呻吟着,越瑄双目紧闭,辗转着头部,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正在做痛楚的噩梦,挣扎着试图醒过来。   休息室内。   谢华菱怒意仍旧未消,她在地毯上反复走了几趟,拿起电话打给**局的朋友。森明美扶谢鹤圃坐进沙发里,低声说着关羽叶婴离开高级女装项目后,该如何整合的问题。   “嗯,知道了。”   接完电话,越璨看一眼窗外的狂风暴雨,起身说:   “爷爷,明美,我出去一趟。”   谢鹤圃颌首,森明美却有点担忧地说:“外面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去吗?”   “看来不行。”   拿起一件风衣,越璨打不正向外走,突然外面走廊上响起一片惊慌的声音——“二少,你不能出去啊!”   “二少!”   “快去喊老太爷和夫人——!”   越璨一怔,疾步走出去,看到走廊上乱作一团,两个特护和几个佣人惊慌失措地想要拦住轮一种的越瑄。而深深的走廊中,越瑄面白如纸,唇色也是全无血色,身体虚弱得似乎只是在勉强坐着,手指却吃力地控制着轮椅,向门厅的方向行去。   “怎么了?”越璨急忙问。   见到他,越瑄眼底燃起一抹火苗,哑声问:   “她呢?”   “谁?”越璨皱眉。   这时谢华菱已经匆匆放下电话冲了出来,森明美扶着谢鹤圃也一起从休息室出来。谢华菱大惊失色,喊道:   “瑄儿,你醒了?医生不是说会昏睡至少一个多小时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快点,推二少回房间!”   “阿婴呢?”勉力喘了口气,越瑄望向众人,问,“她在哪里?”   众人愣住。   谢华菱与森明美互视了一眼,森明美抿了抿嘴唇,说:   “她不在。”   “……她走了?”   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越瑄的面色更白了些,他一边吃力地咳嗽着,一边驱动轮椅继续向门厅去。   “她就没有来!”   心一横,森明美提高声音说。   轮椅缓缓停下,越瑄背对着她,他弓着身体咳嗽,等那阵咳嗽略缓了些,他的嗓音喑哑:“……我知道她来过,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镇痛药只是压制住了一部分身体功能,但神志是清醒的……”   森明美的脸顿时窘得通红。   “明美不是故意说谎,她是怕你伤心,”拍一拍森明美的手背,谢鹤圃喟然长叹说,“叶小姐刚才确实来过。”   “既然你是清醒的,”眼底闪出泪光,森明美深吸一口气,说,“那么你应该听到了,她打了我,还用那些下流可怕的话来恐吓我!而且——而且她是监狱里的重刑犯!她自己刚才也亲口承认了!”   轮椅中,越瑄闭了闭眼睛。   “……那是少年管教所,不是监狱……”窗外狂风暴雨,越瑄面色苍白地咳嗽这,“……即使她……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当时她只是一个未成年人……”   “可是她隐瞒了这些!”森明美痛声说,“拿着一份假的履历混进谢家,她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瑄,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一个混混,是一个只会勾引男人的下贱女人,她不仅勾引你,还试图勾引璨!瑄,你醒一醒好不好!”   阵阵咳嗽着,越瑄淡淡望了她一眼。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如同冬日薄薄的一层雪,仿佛没有什么情绪,却令森明美僵在那里,一层层冷进骨髓。   深夜。   电闪雷鸣,漫天大雨无休无止地下着,地面已经满是积水,空荡荡漆黑的道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出租车的顶部亮着灯,停在大雨滂沱的路边,司机收完钱,冲着那正拉开车门的白衣女郎担心地喊了几句。车门“砰”地被关上,白衣女郎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背对着出租车,在滂沱的大雨中,她拖着那只巨大的行李箱,渐行渐远。   狂风一阵阵吹过。   雨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死死抓住湿滑的伞柄,叶婴手中的黑伞被吹得东摇西晃,脸上满是冰冷的雨水,迷蒙得她的眼镜无法看清道路。又是一阵夹着雨水的剧烈的风,呼地一声,撕扯着黑伞向后卷去!伞面猛地翻卷过去,变成一只灌满了风的风筝般,那力量如此之大,呼啸着,顷刻间从她手中被扯走!   瓢泼的大雨中。   她急忙回头伸手去抓,狂风卷着那把伞已跌跌撞撞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雾深处。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打湿她,衣服湿冷地贴在她的身上,她冷得如同在冰窖中。   在大雨中站了很久很久。   白茫茫的雨水将世界变成一片混沌,睫毛上是冰冷的雨水,长发上是冰冷的雨水,左手依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她木然地站在大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   一切都进行得是那么顺利。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甚至更加顺遂,于是她以为可以一直顺利下去。越走越高,越走越高,直至走到高高的舞台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人放上去的玩偶,而戏台一抽,她就跌了下来。   手中空空。   什么都没有。   一道闪电照亮她空洞的眼镜。   轰轰的雷声在夜幕炸响。   大雨无休无止地下着。   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她木然走在雨中,两旁的道路在茫茫的雨雾里影影绰绰,行李箱的轮子溅起一片片水花,裙摆早已湿透,小腿上也已满是泥泞的污垢。   …………   ……   “你错了,我不是在向你宣战。”森明美冷冷望着她,“像你这种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垃圾,根本不配成为我的对手,也不配跟我公平竞争!我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你。”   ……   越璨咬牙切齿地说:   “是——!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只在意,你来到这里,把这里搅得不得安宁!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有怎么样滔天的仇恨,也用不着把谢家当作跳板!越瑄不欠你!明美不欠你!谢家也不欠你!”   ……   “滚——!!”   谢华菱指着门口大声喊:   “你立刻滚出谢家!再也不许出现!”   ……   …………   滂沱的大雨中,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湿漉漉的长发一缕一缕黏在她满是雨水的面颊上。衣衫湿透,冰冷刺骨地贴在她的肌肤,却令她感到无比清醒。   原来,她全部依仗着的,不过是越瑄而已。   而彻底耍了她的人——   也正是越瑄。   …………   ……   “就在爷爷的寿宴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他说,他愿意娶我。”夏夜的花园,森明美怜悯地望着她,“你不会真的以为,瑄是喜欢你的吧。”   ……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像冰山一样清冷寡欲的人,你以为,凭你那些可以接近的招数,就能够吸引得到他?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才会将计就计,把你带进谢家!你出车祸的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谁!”   越璨沉痛地低喊:   “你好好想想,这么长的时间,他有没有真正帮过你一次!没有,一次也没有!你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他准备随时揭发我跟你以前的关系,好让我对森明美收手!”   ……   …………   冰冷的大雨中,想起那些再也没有被他接通的电话,她闭了闭眼镜,雨水顺着睫毛滑下脸庞。走在空荡荡漆黑的街道中,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唇角淡淡浮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黑色宾利急驶在暴雨中!   雨水疯狂地冲打在车窗上,即使车内开着暖气,那令人不适的潮湿感依旧沁了进来。越瑄紧阖着眼睛,双手死死握住轮椅的扶手,棉毯下的双腿难以控制地抽搐着,一阵阵疼痛向他袭来。蜷起手掌,他喑哑着咳嗽着,手指痛楚地掐进掌心。   手机响起——   越瑄霎时睁开眼睛!   “唔,明白,”听了几句,谢浦保持着接通状态,对越瑄说,“谢平已经找到叶小姐了,问需不需要把她带来见你。”自从叶婴车祸后,二少将谢平抽走,全天候保护她的安全。只是见今晚叶婴来到谢宅,谢平也去顺便处理积攒下的其他事务,才没有及时跟上被赶出去的她。   “她在哪里?”越瑄凝神问。   谢浦说出一个地名。   “……”越瑄沉默了下,望着车窗外茫茫的雨色,“拐过下一条街就到了。”   夜幕中依旧雷声滚滚。   雨势似乎小了些。   黑色行李箱倒放在雨地的泥泞里,背后是冰冷的照壁,雨水仿佛连绵的细密珠帘,从窄窄的瓦檐上滚落,叶婴用双臂环抱住湿透的自己,漠然望着前面那片凋落的绯红野蔷薇。   这么多年过去。   这座街心花园竟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而她……   竟然还会走回这里。   茫茫的雨雾,她久久地呆坐着,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去想,雨水冲洗着野蔷薇,那些曾经绯红色的花早已过了花期,只剩下幽绿的叶子在雨中瑟瑟发抖。   花丛下空荡荡的。   没有满脸伤痕的狂野少年躺在那里,只有泥土被雨水冲刷出一个个漩涡。   两道刺目的车灯灯光打来!   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她木然地迎望向那光线。纷纷的雨雾中,黑色宾利的车门打开,缓缓放下一个斜坡,一辆轮椅从里面驶出,那苍白清峻的年轻男人膝上盖着棉毯,一手撑着一把宽大的雨伞,一手吃力地控制着轮椅,自泥泞的雨地里,缓缓向她行来。   行到她的身前。   咳嗽着,他苍白着面容将雨伞撑过来——   遮住她头顶的雨丝。   宽大的雨伞将世界隔成只有他和她。   Chapter11   雨滴扑簌簌落在伞上,她漠然地看着他,眼神漆黑而冰冷。看到她身上湿透的白衣,越瑄皱眉,一手继续为她撑着伞,一手将自己膝上的棉毯披在她的肩上。   温暖的热气包围住她。   唇角冷冷一笑,她反手一扯,将那块棉毯扔进雨水的泥泞里!睨着他,她嘲弄地说:   “还要演戏吗?”   “……”   看着被雨水迅速濡湿的棉毯,越瑄沉默。   “很抱歉,我演累了。”她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麻烦你离开,这里是我先来的,我想要一个人清净。”   越瑄继续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伸出手,她雪白的面颊上尚有着残余的掌印,嘴唇依旧微微地肿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腹小心翼翼地轻触那片面颊的肌肤。   猛地避开他的手,她怒极反笑:   “够了!你不必假惺惺地做出这副模样!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不食吗?!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意图!我的各种心思,我努力想要去做的那些事情,你全都心知肚明!对不对?!”   身形晃动了一下,越瑄猛地一阵咳嗽,面色愈加苍白,雨水顺着伞边滴湿他的后背。她咬了咬牙,没有心软于他的病容,逼视着他,低喝说:   “回答我!”   苍白的收握紧伞柄。   为她遮住纷纷扬扬的雨丝,越瑄强自压抑住胸腔中的剧咳,眼底深黯地望着她,久久地,声音喑哑得仿佛从嗓中挤出来一般:   “……对,我知道你是谁。”   一道闪电划开夜空。   照亮叶婴那肌肤透明得近乎青白色的面庞和那双黑洞洞的眼眸,她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 恨意,转瞬间,又变得异常淡漠。   “很有趣吧,”她淡淡笑了笑,笑容是凉凉的,又仿佛是漫不经心的,“看着我整天费尽心思地在你面前表演,就像一个小丑。”   唇角又浮出一个嘲弄的笑意。   “哦,不,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你只是在用我对付越璨。你对我表现得亲密,表现得似乎有意,只是在试探他,看他是否会嫉妒,看他是否对我余情未了。可惜,我让你失 望了。他早已不在意过去的一切,那只是年少时幼稚的感情,你居然想要用我来要挟他,哈哈。”她嘲讽的笑声冰冷如连绵的雨丝。   “阿婴……”   越瑄哑声说。   “你自然知道,我不叫叶婴。”   她笑容空洞,漠然望着面前轮椅中的越瑄。她能看出,身体的痛楚使他的手似乎已渐渐 无法握住伞柄,失去了棉毯的温暖,他的双腿在一阵阵地抽搐。然而,看着他疼痛的模 样,她心底竟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阿婴。”   眼底有着痛楚,越瑄又重复着低低唤了她一声。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阿婴!你没有听懂吗?!”突如而来的怒火将她燃烧!明明一切都只是圈套,她的圈套,他的圈套,她再也无法容忍看着他这样宁静得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是夜婴!是在最漆黑的深夜出现的婴儿,是将会把一切都毁灭掉的人!”母亲的话 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她死死地瞪着他,“记得吗?你刚碰到我就出了车祸!如果不想 死,你就滚得离我远一点!而且——”   眼神漆黑冰冷。   “——我厌烦了演戏!我不想再对你演戏,也不想再看见你对我演戏!所以,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滚——!”夺过他的伞,狠狠掷在雨地里,看着轮椅中的他瞬间被雨水打湿,她心中翻涌出残忍的快感,所有刚才在谢宅被侮辱被上海的话,她统统还给他!   “……对不起。”   在细细的雨丝中,越瑄唇色苍白地说:   “我只是以为,你取新的名字,是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是你不想让人认出你是谁, 所以……”   “你又在演戏了,”打断他,她冷笑着说,“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以为,你不是在对我假 装,你是真的喜欢我!”   黑夜,雨丝连绵。   “……我没有在演戏。”   黑发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越瑄低低地咳嗽着,苍白的面容染上潮红的病容。   “……我喜欢你。”   她的睫毛猛地颤了下,死死地盯着他。   “……记得吗……在你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声音里有淡淡的苦涩,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越瑄咳得弯下腰去,掩住嘴唇,仿佛要将肺也咳出来一般。是的,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   七年前,在那个高高的斜坡上,哥哥的眼睛亮如星辰,唇角有比漫天星辰还要耀眼的笑容,望着正从对面女校走出的孤傲女生,对轮椅中的少年的他说,那就是他的女朋友。   但哥哥不知道的是——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更早之前。   …………   ……   八岁那年,父亲带他去一个生日派对,主角是父亲好友的独生爱女。那小女孩穿着美丽的白色纱裙,被所有的孩子们崇拜地簇拥着,仿佛万千星辰中最闪亮的存在。宴会尚未开始,他就离开了那喧闹的大厅,静默地等在花园僻静的角落,等父亲带他回 家。白天时医生跟父母的谈话他听到了,医生说他有自闭症的倾向,让父母多带他出去 走走。所以父亲强迫他来到这种场合。   热闹的声浪从灯火通明的不远处传来。   那晚的花园,栽种着一丛丛美丽的白色蔷薇花,像花海一般,它们正在绽放着,宁静的月光下,恍若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优雅晶莹,灿烂芳香。   他静静地看着。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和这些纯白色的蔷薇花。   “你是谁?”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当八岁的他缓缓回首看过去时,初夏的月色中,洁白的蓬蓬纱裙,洋娃娃般的黑色长卷发,那个美丽的小女孩看着他,她的面庞洁白如初 初绽放的白蔷薇,眼瞳却是乌黑,乌黑得如同闪着波光的深潭,有着与她的年龄并不匹配的倨傲与审视。   没有回答她。   他继续望向那片盛开中的蔷薇花。   “给。”   将一碟精致的小点心放到他的身边,小女孩仿佛也没有什么兴趣再追问他,两个孩子并 肩坐在那块大石上,望着白蔷薇的花海渐渐盛开,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小女孩静声说:   “这是第一夜的蔷薇。”   有沙沙的声响,八岁的他扭头看去时,小女孩正用一根树枝在花丛旁的土地上画着什么 。混着花香的土壤气息,寥寥几笔,小女孩手中的树枝画出一朵蔷薇花,染满了灵气,在月光下似乎泛着银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心无旁骛地画着,画完一朵,又画了一朵,直至那里也盛开了一片蔷薇的花海。他久久地望着那片花海,看得入了神,等他抬头想让她继续画下去时,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 候已经离开了。   初夏的夜风轻轻吹过。只余清淡的蔷薇花香,和那一碟留在石头上的点心。   ……   …………   后来,那小女孩的父亲自杀了,公司破产,搬出了那座像法国宫殿一样浪漫的宅邸。他 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只是每到看到蔷薇花的时候,脑中会浮现出那片画在地面上的泛着淡淡银光的蔷薇。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小女孩的面容。   直到七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女生从哥哥的怀中,远远地向他望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黑眸。   恍如不见底的深潭,幽黑幽黑,隐约有细碎闪动的波光,又仿佛是能够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漩涡,映着她雪白美丽的面容,在黑夜里,像一朵白瓣黑蕊的冰蔷薇。   原来——   他一直都记得她。   无论是童年时的他,少年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而每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都是不同的身份。唯一相同的,是她那双浓黑得如同暗夜漩涡般的双瞳。   “你喜欢我?哈哈哈哈!”淅淅沥沥的雨丝中,叶婴笑得弯下了腰,“小时候你曾经见 过我?难道你要说的是,从小你就喜欢我,一直喜欢到现在,所以明知道我是在骗你, 你还是喜欢我?”   “……”   越瑄静默地望着她。   “你难道想让我相信,你是一个情痴?”她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揩去眼角笑出的泪光 ,她笑吟吟地斜睨着他说,“可惜,二少,我不喜欢你。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利用你。 在巴黎的相遇,是我制造的,我查到了你的行程,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是故意在讨你的 欢心。对你温柔,对你的细致,也全都是我伪装出来的。包括刚才,我故意可怜兮兮地 走在大雨中,也只是在刻意引你可怜我。”笑容妩媚地凑近他,她挑逗般地在他耳畔说:“我的情痴二少,那现在,你还喜欢我吗?”   被她口唇中的热气缭绕着。   越瑄眼神渐黯,眉头紧了紧,拉开同她的距离。   “哈哈哈哈,这就受不了了吗?就这样,你还敢说你喜欢我?!”眼中闪过厉芒,她的 笑容妩媚而冰冷,“如果真的喜欢我,我住院的时候,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打 了无数电话给你,你一次也没有接!一次也没有打回来!你觉得我究竟是怎么样的傻瓜 ,才会相信你所谓的喜欢?!”   “……”   他依旧静默着,手指握紧轮椅的扶手。   嘴唇抿出冷冷的线条,她僵硬着站起身,不再去看他那苍白湿透的身影,冷硬地说:“ 从此,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桥。过去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计 较。再见。”雨已经停了。   夜色深沉。   她伸手去拉泥泞雨地里的行李箱,一只苍白清冷的手却握住了她,那手指冰冷得令她升 起一阵寒意。   “……告诉我……”   声音喑哑清冷,那只手无意识地握紧她。   “……你还爱他吗?……如果……如果他还爱你,你希望回到他的身边吗?……”   “如果我的回答是,对、是的、我爱他、我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挑眉嘲弄地说,“你要怎么样?你会帮助我?会帮我拆散他和森明美?”   漆黑的夜色中。   苍白的手指渐渐地——   渐渐地——   松开她。   “如果我的回答是,没有、不愿意、我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你又会如何呢?”眯起 眼睛,她冷冷地打量他,“难道你就会心甘情愿地让我利用你了吗?”   轮椅中,越瑄呼吸一窒。   眼底仿佛无法透过气,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背收紧,仿佛有某种颤抖,令她的心脏猛地收 缩了一下。如同被什么定住了,她脑中瞬时空白,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她盯着他,直直看入他的眼底。   那不是真的。   不。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   紧紧地盯着他。   她渐渐心凉,屏息,就像走到绝路的人,忽然看到了洞开的山谷,那是如此没号,就像完全不可能的幻想。她以为她全盘皆输,必须重头再来,而顷刻间,竟发现自己已入宝 山!   “难道……”   她紧紧地,紧紧地凝视着他,迟疑地问:   “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对大少旧情难忘?你以为我还喜欢他?你 以为我想要跟他在一起?”脑中飞快地闪现出寿宴的那晚,他问她,是否希望他与森明美结婚,这样她就可以……就可以和越璨在一起。   是吗?   当时他没说完的,就是这句话?   “……你……还爱他吗?”   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般,越瑄眼底有固执的火苗,凝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立 刻出声,思忖着,半晌才缓慢地回答:   “不爱。”   “……”   越瑄久久地望着她,渐渐地,眼底升起某种令她越来越心惊的东西。她整个人呆在哪里。她是一个心狠的人。然而当真正看到他终于彻底地向她展露出他的感情,那样彻底的、纯净的、深邃到甚至带着鲜血的感情,可以任由她操纵、任由她摆布,从此可以任由她伤害和践踏。   她却害怕了。   后退了一步,“啪”,在泥泞的雨地里踩出一朵水花,她慌乱地抓起行李箱,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里!夜风凉凉地吹过,轮椅中的他没有再试图阻止,只是黯然闭上了眼睛 。   拉着行李箱走出去几米之外,茫茫黑夜,叶婴猛然发现,发现自己并无任何地方可去。心一横,她又转过身,瞪着他说:   “你知道我只是利用你,对不对?!”   “……对。”   “……我杀过人,我进过少管所,我被其他的少年犯侵犯过,我腰上曾经有一枚纹身,是被那个少年犯刻上了她的名字。还有,从十三岁起,我的身体就不干净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眼神漆黑地说,“现在这些你全都知道了,还会喜欢我吗?”越瑄的声音低沉痛楚:   “……会。”   “而且,我讨厌你!”回到他的身前,她俯下身,冰冷地盯着他,“我讨厌你这么干净 !我想把你变脏!把你变得像我一样脏!”说着,她狠狠地吻上了他,用力撕咬破他的嘴唇,血的腥气弥漫在两人的口腔中!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缠绵,她狠狠地瞪着他,冰冷地吻着他,甚至强硬地将 舌头挤入他的口中,带着属于黑暗的恶女气息,凶狠翻搅他的舌尖!她在等待他的厌恶!等待他的拒绝!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叶婴。现在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的眼睛也始终望着她。   苍白着面容。   却温柔忍耐地任她咬噬深吻,被她弄痛了,就伸出双臂,轻拥住她的后背。他的唇片干净得不可思议,即使染上了带着铁锈味的血腥,也依然清冽得如同高山上的溪水。   用力地深吻着他,她的心底翻涌出火般的热流,越来越烫,无法熄灭,抱紧他,仿佛渴极了的人一般,她拼命地吻着他,吻着他,吻着他,然后用力一扯,抱着他滚进泥泞的雨地中!   顷刻间,两人的身体都裹上了泥巴。   “哈,你脏了!”   在泥泞里翻滚着,看着他一尘不染的衣衫被弄得脏污不堪,看着他苍白清峻的面容染上一道道污泥,她肆意地大笑,翻身趴在他的身上,双眼亮得惊人地直勾勾盯着他,挑眉道:   “二少,你现在跟我一样脏了。”   被她压着,仰躺在深夜泥泞不堪的雨地里,如同是躺在春日的草地上,越瑄静静地说:   “嗯。”   “这样你也不发怒?”她眯了眯眼睛。   他静静地答道:   “嗯。”   她良久地打量着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最后,凝望着那双始终温和静远的眼睛,她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低下头。凑近他的双目,在他那薄薄透出体温的眼皮那里,如某种仪式般,她一左一右落下那个吻,低声说:   “好,那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夜风吹散厚厚的阴云。   露出明亮的星星,一颗一颗,闪闪烁烁。   不远处始终停着那辆黑色宾利。更远处,有一辆银白色的莲花跑车也一直停在那里,却 似乎谁也没有发现。   一阵阵夜风吹拂过只剩下枝叶的野蔷薇,叶婴倚在越瑄的手臂上,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懒懒的,即使是凉意深深的黑夜里,也一动也不想动,倦意涌上,渐渐快要睡着了。   “阿婴……”   静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嗯?”   打个哈欠,她闭着眼睛呢喃。   “……对不起,”低低地咳嗽着,尽力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越瑄也闭上眼睛,抱歉地哑声说,“我可能要睡一下了……”   说完,他苍白着脸昏厥了过去。   …………   ……   淅淅沥沥的雨夜,盛开着绯红色野蔷薇的街心花园,少年的他狂野地将她压在花丛下,两人翻滚在渔业的泥泞中,当最后最美的烟花冲上云霄,少年的他低吼着死死抱紧她,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肩上,沁出点点血珠。   四周弥漫起浓浓的白雾……   那两人依旧在泥泞的雨地中翻滚激吻着,他却抽离到了很远很远之外,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无法碰触到她!   浓浓的白雾。   少年的他狂野地挣扎着,死命地大声呼喊,不,她吻错了!那不是他,那个被她亲吻着的不是他!他在这里!那个被她浓烈地深吻着的,不是他!   闪电炸开夜空!   那雨地里,被她深深拥吻着的却是他的弟弟,是轮椅中那个永远清峻苍白的越瑄…………   …………   胸腔急剧地颤动着,猩红色的沙发中,冷汗密布额角,越璨的身体死死僵住,“霍”地睁开眼睛!树影婆娑,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是一场噩梦。   可是这噩梦如此逼真,胸腔急促地喘息着,有种恐惧将他紧紧攫住,越璨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良久无法晃过神来。   “你在这里。”   休息室的房门被推开,看到越璨的身影,森明美松了口气。她在卧室和书房都没能找到他,手机也关机了,没想到他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这几天,因为越瑄和叶婴的事情,谢宅里气氛压抑。当晚越瑄冒着大雨追出去寻找叶婴,结果病重晕倒被送入医院抢救。期间越瑄的病情几度危重,谢老太爷、谢华菱和她都赶去医院。谢华菱怒火冲冲地想要去斥责叶婴,却被谢平的手下拦在病房之外,无法接近叶婴。   越瑄竟对那个女人摆出如此保护之举。   “爷爷和谢夫人在找你。”   在猩红色的沙发中,森明美看到越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双眼黑沉沉的,面容有抹近乎病态的苍白。   “璨,你生病了吗?”   森明美怀疑地问,探出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没有。”   闪开她的手,越璨漠然地将视线从窗外转回,看向她问:   “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因为叶婴的事情,”森明美勉强笑了笑,慢慢将手指收回来,尽力掩去心中的不安,“瑄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已经在整理在他名下的另一所住宅,谢平正在陆续地将这里的物品搬过去那边。”   “嗯。”   越璨应了声,脑中又浮现出刚才噩梦中的画面。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暴雨的夜晚,他坐在车中,隔着白茫茫的雨雾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街心花园,属于他和他的绯红野蔷薇,她却在那里去吻越瑄。四肢和身体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虚弱无力,自那夜起,他也一直在连绵地发烧,她却始终在医院陪着越瑄。   越瑄……   在越瑄亲口说喜欢她的那一刻,他是不相信的,他以为那只是越瑄在耍的另一个花招。直到,在那场瓢泼般的大雨中,看到越瑄用苍白的手为她撑着伞,用那样的眼神凝望着她……他终于明白——   越瑄没有骗他,越瑄是认真的。   “璨,我越来越觉得,叶婴那个女人的心机太重了!”森明美皱眉,在地毯上踱了几步,“你看,她出车祸的时机这么巧!我刚刚警告她,如果三天内她还不离开谢宅,我就把她入狱的过去公布于众,然后偏偏就在第三天,她竟然出了车祸!”   “那算什么车祸,看似情况很严重,却几乎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让自己变得楚楚可怜,让瑄对她更加心软!我讲出她过往肮脏的事情,反倒好像我是对她落井下石!”   “然后,她又偏偏选择在大暴雨的夜晚过来这里,被赶走后,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无依无靠倍加可怜,瑄怎么可能忍心不去追她!”   咬紧牙关,森明美站定在地毯上,痛心说:   “为什么瑄竟然会被这样一个蛇蝎般的女人迷住?他明知道,她只是在百般做作,她只是在利用他!我相信,她这次来找瑄,肯定是怀着什么目的,肯定是要求瑄去帮她做什么事情!”   窗外夜色漆黑,越璨沉默地听着森明美的这些话。森明美已经那样地威胁过她,她却仍是不肯放弃。疲倦自骨髓里越聚越浓,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噩梦里,只是这一次,心中升出一股恨意。   这么多年……   只有在夜晚的梦境中,他才能够回到当年那丛与她初遇时的绯红野蔷薇,回到她蹲下来用那把黑色的大伞为他遮住雨雾的那一刻。他几乎夜夜渴望着,渴盼着能梦到那些。而她,却将他仅留在梦境中的那一点点幸福,也毁掉了。   同样的夜晚。   医院大楼亮着一盏盏灯光。   贵宾病房中,叶婴轻轻扶着越瑄躺平,将薄被掖好在他身下,她抬手准备去关掉台灯,越瑄却握住了她的那只手,问:   “当时你打那些电话找我,是因为什么?”   叶婴一怔,摇了摇头,说: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没来看我。”   越瑄凝视着她,温声问:   “是因为‘MK’吗?”   “……不是。”   叶婴垂下目光,撒了个谎。   那晚的一场大雨,使得越瑄昏迷被送进了医院,高烧合并肺炎,期间病情危重反复了两次。那几个漫漫长夜,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越瑄,她的脑海中不时想起越璨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你这个笨蛋!你好好想想,这么长的时间,他有没有真正帮过你一次!没有,一次也 没有!你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他准备随时揭发我跟你以前的关系,好让我对森明美放手!”   ……   不。   不是没有帮过她,是越瑄收留了她,让她住进酒店,不再流落街头。是越瑄在车祸的时候紧紧护住了她,而他自己重伤,险些全身瘫痪。回到国内,是越瑄又一次收留了她,明知她别有目的,却容忍她,让她留下来。   这一次,在她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   还是越瑄。   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看着她,越瑄的眼神愈发温暖,对她说:   “我可以的。”   “……?”叶婴一怔。   “只是感冒而已,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仿佛看出她的担忧,他的目光轻柔,眼底有融融的暖意,“我知道,MK现在面临一些困境,需要由身份、地位尊贵的客人打破这个局面。你认为谁比较合适,我可以陪你一起前去拜访,出国也没有问题,谢平已经准备好了飞机。”   睫毛一颤,叶婴摇头说:   “不,不需要。”   原来,她心中的念头,他全然洞若观火。是的,那时候她一个接一个地打他电话,正是为了这件事。在巴黎的时候,她接触到了他在时尚界的朋友圈,无论是哪一位国际时装大师愿意出面,都会给MK带来荣光。如果是以前的她,听到他主动提出帮助,会立时顺水推舟接受他的好意。   而现在……   从雨夜那晚的崩溃和混乱中平静下来后,她忽然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越瑄。   当她戴着面具的时候,她可以无所顾忌,那反正不是她,她只需要扮演这个叫做叶婴的不存在的女人。她可以在他面前温柔,在他面前妖媚,在他面前撒娇,甚至挑逗,因为那不是她,她用叶婴这个名字,可以泯灭掉所有的罪恶感。   她的心已是一颗化石。   然而。   突然发现,她于越瑄而言,却一直都是赤裸裸的,他什么都知道,又选择什么都包容。 当他将他的感情放进她的手心,当她惊栗地察觉到,他居然、居然是真的喜欢她,喜欢那个躲藏在面具之后、她以为早已死掉的那个自己时,她忽然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对待他。   她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她是肮脏的。   她生活在黑暗中,被人唾弃,她已脏得浑身爬满了虫子,她脏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嫁给我吧。”   久久地凝望着异常沉默的她,能够感觉到她正将自己封进一只厚厚的茧里,越瑄轻轻握起她的收,对她说:   “阿婴,嫁给我好吗?”   睫毛剧烈地颤抖,她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   “我没有忘,雨夜那天你答应说,以后我们在一起。”望着她,越瑄的声音清雅温柔,“嫁给我,我们就可以永远地、真正地在一起了。”   她抿了抿唇角,说:   “你疯了吗?”   “如果疯了才能向你求婚,那么就当做我疯了吧。”笑了笑,越瑄并不介意,依靠在床头雪白的枕头上,他静声说,“下个月,我们就先订婚,好吗?”   她沉默着,半晌回答说:   “不好。”   “阿婴……”   手一紧,越瑄吃力地向她俯身,准备说些什么,她却已经猛地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来,眼神寒厉,冷声打断他:   “够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想要我放弃,对不对?你以为,我有了优渥的生活,嫁入所谓的豪门,就可以什么都忘记了吗?!我感激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也感激你原意对我说这些话,但是,我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底!”   神色黯然,她吸了口气,说:   “你的身体既然已经没有大碍,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借助谢家,我会去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做我要做的事。但是想让我收手,是没有可能的。这些话,也请你替我转述给阿璨!”   说完,她站起身。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的心中却仿佛有什么挣脱了,虽然是撕裂疼痛的,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垂下睫毛,她默默苦笑,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吧,是她贪婪自私,想走捷径,反而将自己陷入欲窒息般的泥沼。阿璨说得没错,那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与谢家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不要走!”   苍白的手从身后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试图挣脱她的手,他却固执地握得越发地紧,咳嗽一阵比一阵急促,咳得翻江倒海了起来,胸腔内传出一阵阵的哮鸣音,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   “我去喊医生!”   越瑄咳得身体已弯起,她急忙去扶他,他苍白着面孔,吃力地拽过她,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等一下!”   越瑄嘶哑地说。   脑袋被压在他的胸口,胸腔内那咳嗽和哮喘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如轰雷般就在她的耳边, 那声音无比骇人,她吓得一动不再敢动。直到恍若一个世纪过去,胸腔内尖锐的声音渐渐平复一些,他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是怕她会逃走。   “阿婴,你听我说……”   胸腔里喑哑的声音,仿佛隔了天长水远的距离,一声声传至她的耳边。被他进进地抱着,那清远冷冽的气息,又有淡淡的温暖,她只试着挣扎了几下,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的话语。   “……是的,我希望你能够放弃,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平静幸福地生活。”   她的后背一僵。   唇色苍白,越瑄继续说:   “可是,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是你,如果我遭遇到那些事情,仇恨同样会充满在我的心间。阿婴,如果你坚持要复仇,我愿意帮助你。”   她僵硬地从他怀中抬起头。   “如果复仇是你一定要经历的过程,只有复仇才能使你内心平静,那么,至少让我陪着你,让我帮助你。”越瑄久久地凝视着她,“只是,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发现,复仇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夜色静谧。   医院大楼亮着盏盏温暖的灯光。   同样的夜空。   站在落地窗前,森明美翻查手机的通讯录,直到屏幕上出现“蔡娜”的电话号码。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凛,森明美按下拨打键——对于叶婴这种女人,不能给予任何翻身的机会。必须将叶婴的过完公诸于世,让她无论在时尚界还是谢家,都彻底无法立足!   Chapter 12   从那天起,森明美关注着每天的报纸和新闻。然而一天天过去了,每日的新闻头条都不同,却始终没有她预想中会出现的那个轰动新闻。到了第四天的上午,森明美终于忍耐不住,正要打电话给蔡娜时,设计部的助理神色不安地将几份最新的报纸和杂志送到她桌上——“国际时尚女王维卡神秘现身‘MK’!”   “阔别五年维卡女王再次到访,盛赞新秀设计师夜婴!”   “国际时尚女王维卡首度在我国开秀,力邀新秀设计师夜婴联袂展出!”   看到不同的报纸上,最醒目的位置全都是在MK店内,维卡女王与夜婴亲密并肩站在一起,不同角度的合影。   森明美脸色大变。   在看具体的文字内容,竟然写的是,执掌国际时尚界的维卡女王因为欣赏亚裔新秀设计师夜婴的才华,鼓励她开创属于自己的高级定制女装品牌MK,不仅亲身成为这个品牌的第一个顾客,更加在其开业之初,昨昨日专程飞来庆祝!   而才华横溢的新锐设计师夜婴,为感念维卡女王的恩师之情,在开业之初,将蜂拥而来的客人们全部婉拒,只待维卡女王第一人店之后,才正式接受其他订单!   “这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内,森明美面容沉若冰霜,这新闻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夜婴的一举一动,她全部了如指掌,近期夜婴与各界名人都没有任何接触,怎么居然跟维卡女王搭上关系!   总所周知,维卡女王素来不太欣赏亚裔设计师,除了曾经的设计师鬼才 莫昆,在国际时装设计界名声赫赫的森洛朗大师,也在去年被维卡女王批评说是翻抄前年的设计,陈旧无趣,令父亲很是尴尬。   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维卡女王会开始欣赏夜樱?!而且居然邀请夜婴同在时装上展出设计作品?!   “时装秀就在三天后,”看到新闻里提到的内容,琼安与其他设计师交换下眼神,“或者,我们可以邀请为卡女王,也到‘森’来参观一下?如果维卡女王肯定‘森’的设计,相信对我们也是很大的宣传。”   “…………”   深吸了一口气,森明美强制克制住怒火。不,她不是也要宣传‘森’,她是要彻底打垮MK!眼看着只剩下半口气,怎么可以在这当口突然咸鱼翻身?   “想要彻底击溃MK”   光线昏暗的咖啡厅,蔡娜阴阴一笑,对神情焦虑的森明美说:   “那还不简单,我让弟兄们放把火,趁夜把MK这家店烧光,那什么维卡女王就算彻底白 来了。明美,你只要想,今晚我就帮你做了。”   森明美一惊。   “烧店?”   “哈哈哈哈,这就把你吓坏了,果然是没经过事的大小姐,”抽出一根烟点上,蔡娜斜睨着神情阴晴不定的森明美,“我等你电话,放心,保证替你做得干干净净。”   三天里,森明美找遍了所有的关系,但没有人跟维卡女王的关系能够亲密到可以劝说维卡女王改变想法。她用尽方法想见维卡女王一面,也没有能够做到。   第三天的深夜。   银座广场不远处的街角,森明美坐在车内,默然望着不远处的MK高级女装店,内心激烈地挣扎着。她想起了蔡娜说的那个简单至极的方法,可是,真的要那样做吗?   太阳渐渐升起,又渐渐落山。   夜幕来临。   时尚界轰动的盛事在本城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如期举行,国际时尚界的时尚教母,在巅 峰毅力足足三十多年,引领了一次又一次的国际时尚潮流,顶级奢侈品品牌维卡王国的 女王维卡女王,阔别五年之后,首次亲自携旗下的国际名模们前来举办时装秀!   这是近年来国内最轰动的时尚事件!   能拿到今晚时装秀邀请函的贵宾们,全都是著名跨国时尚杂志的主编、巨星名模、举足轻重的时尚界人士、活跃在时尚圈的顶级贵妇名媛,还有一些为了维卡女王专程从各国 飞来的老友们。   这是一场辉煌的时尚大典通往主秀场的红地毯上星光熠熠,无数记者们拥挤在拍照区,呼喊着各位明星和名模们的名字,让她们摆出各种迷人的pose,闪光灯此起彼伏闪个不停。界时尚名流们亦盛装出场,引起现场一阵阵骚动当国内新锐设计师中名气最响的森明美小姐,挽着谢氏大少谢越璨的手臂含笑缓缓走来时,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这璧人般的一对。   在全民娱乐的这个时代,商界豪门内的逸闻八卦,传播速度丝毫不亚于娱乐圈的新闻。   上个月在谢氏老太爷的寿宴上,老太爷当中宣布谢家二少同森明美的婚事即将进行。而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不仅婚期遥遥无影,深陷绯闻中的大少与森明美也依然出双入对、毫不避嫌刺眼的闪光灯中。   越璨一身黑色礼服,低调华丽。他身材高达,五官深刻,皮肤黝黑,眉宇间有股凌厉的气势,偏偏又目中含情,唇角含笑,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狂野和温柔,引得拍摄区的女记者们心脏狂跳、目眩神迷。同他并肩而行,森明美穿一袭桃红色雪纺长裙,怀旧的印花,浪漫的气息,衬得她肤如凝脂,高雅甜美,她笑容温柔,轻轻挽住谢越璨的左臂。   进入主秀场,越璨被商界名流们簇拥着攀谈,森明美也被名媛贵妇们包围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堆砌在唇角的笑容渐渐无法维持,森明美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贵妇名媛们的话题,一边用眼睛在场内一遍遍地搜寻叶婴的身影或许那只是叶婴的宣传稿。   一向眼高于顶的维卡女王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时装秀上,邀请一位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时装设计师共同展出设计作品?!   那一定只是叶婴自己发的媒体通稿。是叶婴的痴心妄想!   握紧手中的粉红色蛇皮手包,森明美冷冷地想,目光最后一遍搜寻,场内还是丝毫没有叶婴的身影。浪漫的音乐响起,所有的来宾们落座在T台两侧,白色的烟雾腾腾升起,如梦如幻,美丽变幻的灯光闪耀,时装秀即将开始,森明美身体一紧,在T台的另一侧,她看到了两个人——   乔治和翠西。   乔治和翠西皆是盛装打扮,坐在第一排的贵宾位置,两人窃窃私语,正满脸兴奋期待地望向T台的尽头。   喉咙仿佛被扼紧,森明美心底陡然升出一阵不祥的预感,这时音乐骤停!   奢丽的T台尽头,一道炫目的白光洒下!   重新响起热烈的乐曲!   闪光灯顷刻间闪如星海!   “哗——!”   掌声四起!   自那闪耀的光芒中,开场模特走了出来,她金发碧眼,美丽无比,穿着一袭纯白色的裙子。略带欧美电影旧时蓬裙的造型,裸肩,短短的裙摆,有暗暗的白色花纹,闪亮细碎的钻石,如同充满阳光的明亮田园,质朴纯真,又奢华甜蜜。   美得如同一道白光!   全场响起轰雷般的掌声,闪光灯疯狂地闪动,现场气氛立刻进入高潮!   手心又湿又冷。又是一阵阵轰动的掌声   唇片发干,坐在台下激动兴奋的宾客席中,森明美僵硬地握紧手中的蛇皮手包。这条白色的蓬裙她认得,正是摆设在MK橱窗里其中的一件。脑中如同有什么晕晕地炸开,森明美的喉咙里愈发干涩,以至于无法再看清接下来走出的模特们,那一阵阵激动热烈的掌声也只是让她更加烦躁。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常,越璨挑眉问。   “…………”   随便敷衍了几句,森明美的表情僵硬,迷离梦幻的光线中,她死死握紧蛇皮手包。蛇皮的质感冰凉而滑腻,森明美的手指颤抖着在包里摸到了手机,在高潮迭起、精彩万分的走秀中,手机屏幕上翻查出蔡娜的号码,她僵硬地低下头,手指按在接通键上。   “哗——!!”   又是一阵阵轰动的掌声,满场的气氛到达了顶点,从纯白的短蓬裙自开场,随后秀出的时装作品渐渐带上维卡女王标志性的印花风格,浪漫的,热烈的,各种材质的印花时装,有各式长裙、外套、甚至泳装、骑马装,如同一场印花的饕餮盛宴,恍若经历了从经典到新锐的时光隧道。   最后一套,竟是由维卡女王本人亲自来完成的走秀。   掌声如雷。   璀璨的T台上,所有的媒体的闪光灯疯狂闪动,耀如四海。   维卡女王满头银发,风姿卓越,她的气势尊贵如女王,身穿一袭黑白印花的长裙,自T台尽头神采奕奕地走来。   艳丽的黑白大花,花朵一团团地尽情盛放,散发着浓烈的浪漫依旧,就想永恒的爱情。窒息、忧伤。   那是美丽的令人窒息的裙子。   却又迥然不同与维卡女王以往的风格,在美丽的柔软中多了一种硬朗的廓形,如同即使陷入在浓烈的爱情,女子依然有傲骨傲的风骨。   这条终场结束的黑白印花长裙夺得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那长裙跟维卡女王的气势如此相称,如此契合,璀璨梦幻的T台上,维卡女王朗笑着,飞吻着,向两侧的宾客们热情的张开上臂!   “太精彩了!”   翠西激动得难以自持,她当然认得出,维卡女王此刻穿着的,正是一直在MK橱窗中展出的那条黑白印花长裙!当那天维卡女王突然现身在MK的店里,同叶小姐亲密交谈并且合影,她就已经觉得太疯狂太不可能了!而现在,在维卡女王的时装秀上,竟然开场和压轴的衣服,全部都来自MK!   维卡女王的身影消失在T台的尽头。   音乐仍在继续。   一分钟后,维卡女王重新出现在T台上!这次为卡女王亲自推着一辆轮椅,右臂被一位美丽的年轻女郎挽住,在疯狂闪动的闪光灯中,维卡女王走至光线最盛之处,隆重地向满场宾客介绍——这是她的两位嘉宾。   轮椅中的你案情男子眉目清越,神情淡然。穿着白色暗纹的后质礼服,珍珠白的衬衣,颈口处围着一条黑白印花的丝巾,整个人如同有着温润的光芒,却又是疏离有礼的,好像世代隐居在城堡中的贵族王子。   而挽住维卡女王的年轻女郎。   干净雅致的白色丝质上衣,胸口细细的波纹花边,细细的纽扣,再加上垂直的黑色长裤,那女郎清新脱俗,又略带孤傲,她的身材纤修长,长发乌黑的犹如一道光芒,面容洁面,睫毛像黑丝绒般幽黑浓密,一双眼眸黑白分明,眼波乌涟涟的,像深夜微寒的潭水。   “是二少和叶小姐!”   翠西激动地惊呼,死死抓紧乔治的胳膊。在公司,他早就听闻了许多关于叶小姐和二少的传言,这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两人同时出现。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越瑄,我这次前来便应他的盛情邀请,”面对着满场宾客和无数媒体,维卡女王兴致高昂地介绍说,“还有这位夜婴小姐,她是我近几年最大的收获,她的设计作品充满灵感和创意,所以这次时装秀的开场……”   闪光灯连绵炫目。   望着面前这璀璨闪耀如星辰的场面,望着面对众媒体侃侃而谈的维卡女王,望着轮椅中依旧宁静清冷如月夜的栀子花般的越瑄,叶婴的心底仿佛有什么正在破开,缓缓流淌出一种陌生而柔软的感情。   察觉到她的目光。   越瑄亦回望她。   那一秒,两人彼此望着。   虽然只是目光轻轻地碰触在一起。   那样静谧。   似乎在这繁华热烈的时刻,只余他和她两人。   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彼此互望的两人身上移开,T台左侧的不远处,越璨脑海中竟又飞闪出雨夜里她同越瑄翻滚接吻的画面,他下颌紧绷,胸口一阵阵难以名状的烦躁和痛意。   所有媒体的记者们簇拥到了最前面,T台已经俨然变成了维卡女王和新锐品牌MK的发布会。无法再忍受维卡女王对叶婴和MK的褒奖之词,森明美霍然起身,按下手机的通话键!   “喂,我是明美……”   走到主场秀的僻静处,森明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说:   “上次你说的那件事……”   深夜,江畔的顶层公寓。   出院之后,越瑄没有回到谢宅,而是带她来到了这座公寓。将近五百平米的面积,装修风格简洁舒适,有两个人和一个特护,谢平也住在这里,主卧室里各项护理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配有间复健室。   越越瑄没说将会在这里住多久。   夜婴也就没问。   窗外万家灯火,江水在夜幕中静静流淌,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宁静而温暖。   夜婴整理着床铺。   轻轻为越瑄把枕头拍松。   时装秀结束后,维卡女王又盛情邀请越瑄和她参加接下来的庆祝酒会,介绍了很多时尚圈的好友给她。等她和越瑄终于回到公寓,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虽然越瑄看起来精神尚好,但是从他发凉的手指,她还是能够察觉出他的疲惫。   “什么?”   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越瑄的身穿雪白的浴袍坐在轮椅中,听着手机那端的声音,他他的没心懵然皱起,背过身去,面色冷凝地低声对着手机说了几句。   通话结束。   越瑄望着夜景沉默片刻。   一转身——   夜婴正蹲在他的轮椅边,轻笑盈盈地瞅着他,问:“什么事?是跟我有关吗?”否则不会特意将轮椅转过去。   “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看到她眼底含笑的模样,越瑄心中微沉的怒意渐渐散去,不想让她为那些担心,他垂目笑了笑,温声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好。”   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她拉起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撑,半扶半抱地将他移到床上,细细为他掖好薄被。拉上窗帘,关上台灯,房间内只有暗暗的夜色,她也钻进了被中,闭上眼睛,说:   “睡吧。”   幽冷的体香混合沐浴过后的清香,自身般静静飘来,黑暗中,越瑄声音有些窘迫地说:   “你……不回你的房间吗?”   翻了个身,夜婴仿佛已经快睡着了,哈欠着说:   “不了,往后我就睡在这里。”,   “我一个人可以的,”望着散在枕上那如同光芒般的黑发,越瑄涩哑地说,“你不必……”   “前几天,我没有一夜是睡好的,”她又翻身回来,凑近他的身边,“与其整夜担心你,不如就在这里,还可以睡得安心些。”昨天半夜,她抽搐发作却不肯按铃唤人,待到她因为心神不宁而起身来看时,他已痛的昏迷过去。这样的身体状况,他仍然硬撑着陪她出席今晚的时装秀。   “阿婴……”   “你在躲着我,”她睁开眼睛说,定定的望着他,“以前不都是如此吗?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呢?”   越瑄的身体僵硬。   黑暗中,他的面颊有不易察觉的红晕。   听他不再坚持,夜婴松了一口气,又将眼睛闭上。房间内静悄悄的,她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今晚的时装秀。   这一切全都是越瑄的帮助。   后来她才知道——   早在她刚刚进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时,越瑄就已经影印他一部分的设计图原告,派人送到巴黎维卡女王的府邸。早在她一通通电话试图联系到他之前,越瑄就已经请人拍摄了一些关于店面外景与橱窗布置的照片,再次派人送给维卡女王。   而后,他帮维卡女王安排了这场时装秀,甚至说动维卡女王,穿上了MK橱窗中那条黑白印花的长裙。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在时尚界这个充满浮华与名利的圈子,即使再有才华,如果缺乏契机和提携,想要完全靠自己来崭露头角,需要熬过漫长辛苦的时间。   “不是因为我。”   恍若知道她正在想什么,越瑄的声音从枕边传来:   “就像维卡女王今晚对你讲的,如果不是她真心喜欢你的设计,认为你是极具才华的设计师,即使我跟她私交再笃,她也不会专程跑这一趟。”   事实上,当时身在法国的维卡女王看到他送去的夜婴的设计图,立刻就拨了国际长途过来。维卡女王兴奋地说,终于能够看到一个亚裔时装设计师,才华丝毫不逊于当年的莫昆。   薄被下。   夜婴的手指摸索着,轻轻,碰到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再进行维卡女王的话题,她蜷着身子蹭到他的身边,右手紧紧扣住她微凉的手指。   “越瑄……”   “嗯。”   “……我睡不着,”她将额头蹭在他温热的手臂上,“我想跟你说说话。”   黑暗中,越瑄吃力地扭头看向她。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我的事情。”她的睫毛紧紧闭着,微微颤动,“我叫什么名字,多大,父母是谁,为什么会入狱,因为这些你全部都知道,对吗?”   “阿婴。”   越瑄怔了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夜婴‘这个名字吗?像个孩子似地依偎在他身边,她哑然一笑,“其实,这不算假名。我是在午夜两点出生的,妈妈说,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爸爸去世后,妈妈的精神变得异常,她常常打我,打的时候会骂我说,爸爸是因为我才去世的。因为我是夜婴,是在最漆黑的深夜出现的婴儿,是将会把一切都毁灭的人。”   “……”   越瑄的眉心皱起。   “我并不相信。什么诅咒,不吉利,不过都是骗人的东西。”她漠然地笑了笑,“直到我杀了那个人,被关进监狱,妈妈因此去世了。刚进监狱的时候,我很恨,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多捅几刀,为什么那人竟又活了过来。等我出狱后,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一定亲眼看到他死掉,一口气也没有了,才把刀从他胸口拔出来。”   察觉越瑄身体的僵硬。   雪白的枕上,她静静一笑,看着他说:   “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要他那样死,我要亲手毁掉他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我要让他活着,亲眼看他用尽手段得到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失去。”   “阿婴,你不必对我说这些……”   越瑄握紧她渐渐冰冷的手指。   “有人帮了我。”   “在少管所里,有一个好心人来帮助获刑的少年犯,资助少年犯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我学则了时装设计。那资助人每月都会送相关的书籍和资料过来,还帮助我进了少年所的制衣车间。”   那几年,她日以继夜的苦读,有幼年时学画的功底,自学时装设计并不难。为了换得更多的学习和制衣的时间,她为少管所的看守人员们制作衣服。   刚进设计部,设计师们吃惊得他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件酒红色的礼服裙裁剪出来。只有她知道,那时候她必须常常多为很多看守人员裁剪缝纫出各种各样的衣服。为了能挤出更多的自由时间,她的速度就是那样一年一年被硬练出来的。   “最初,我以为我只不过是被资助的少年犯之一。慢慢地,我发现,我是不同的,别的少年犯得到的只是寻常的学习资料,而我——”   她微微皱眉,回忆地说:   “资助人提供给我的画笔、画纸、画夹、颜料、练习用的各种布料,都是最昂贵的、最好的。资助人拿给我的时尚杂志,是巴黎和纽约刚刚出刊的。因为资助人的帮助,少管所单独为我配了一台影碟机,让我可以随时看国际时装周各大品牌的时装秀录像,一天前刚刚结束的时装秀,我在少管所就可以看到。因为法国是时尚的中心,资助人又送来的学习资料,让我可以自学。你相信吗?资助人甚至每周一次,送法语老师进来,让我练习口语。”   睫毛颤了颤,她淡淡笑了笑:   “每个月,我必须写信给资助人,报告我的近况。所长说,这是为了让我知道感恩。而所有的少年犯里,只有我,是被要求必须写信的。”   窗帘隐隐透进夜色,虽然依旧黑暗,却也可以辨物。   越瑄静静地听着。   她的手指被握紧在他的掌心。   “少管所里,我收到资助人送来的一个墨绿色的画夹,画家上烙印着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同小时候父亲教我画的一模一样。因为那朵蔷薇花,我还一度幻想过,帮助我的其实是天国的父亲吧。”   摇摇头,她凝视着他,淡淡一笑。   “而今晚,在T台上望着轮椅的你,我终于记起来了,小时候,我确实见过你。在生日花园,坐在轮椅中苍白孤独的少年,就是你,对吗?那一晚,花园里的蔷薇刚刚绽放,我坐在你的身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朵又一朵蔷薇花。”   那一幕,她明明早就忘了。   却在亮如星海的闪光灯下,望着轮椅中清冷宁静如栀子花的他,在他竟然会望向她的那一刻,渐渐回到了她的脑中。   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攥着。   望着近在呼吸间的她,望着眼底闪着淡淡泪光的她,望着她唇角那个脆弱如同处处绽放的白色蔷薇般的微笑,越瑄伸出双臂,微微发抖地,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抱。   在那年的花园。   宁静的月光下,恍若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花海般的白色蔷薇花正在绽放,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优雅晶莹,灿烂芳香。   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安静地画着蔷薇花的小女孩,回到了他的身边。   “谢谢你,越瑄。”   被紧紧拥在他的怀中,她默默闭上眼睛,伸出双臂,也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他不会知道,如果没有他,如果在少管所中没有他伸出的那双手,如果没有那还可以紧紧去抓住的希望,她将如何度过那噩梦般的六年,该如何按压下胸口那欲将她焚烧的仇恨。   有了他的资助。   她可以漠视少管所里敌意的目光,可以漠视蔡娜,可以漠视任何人给予她身体上的伤害。她将自己封闭起来,用每一寸时间来积攒自己的力量,因为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他给了他希望。   “我认为资助人是存着什么目的,或者,是想要等我出狱后,让我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没有。从我出狱之后,我的资助人忽然间消失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片言只语给我,就好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睫毛缓缓扬起,她的眼瞳黑漆漆的望着他。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夜风吹动着窗帘。   越瑄努力展开一个微笑,说:   “也许……”   “是你,对吗?”   深深地望着他,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亮得惊人。   “我曾以为是阿璨。在这世上,我曾经以为只剩下阿璨一个人,会不求回报地、费尽周折为我做这些。”   “可是,竟然是你。”   缓缓有重复了一遍,她涩然一笑。   “所以,你不好奇,我在少管所六年,能学会设计与剪裁缝纫,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说法语,你也不好奇。因为你全部都知道,因为你在巴黎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你……”   越瑄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你说,我不用感谢你,MK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维卡女王的事情我不用感谢你。”抱着她温热的手臂,她仰起脸,睫毛潤湿,眼底明亮湿润地望着他,“那么,少管所那六年的时光,也不用感谢你吗?”   “……你怎么知道的?”   久久,他哑声问。   “是那朵蔷薇花。”   她轻声回答。   “不……”   心口剧烈的疼痛的,越瑄颤抖着抚摸她脑后的黑发。他感觉到了她的泪水,那冰凉的,让他每寸肌肤都疼痛的泪水。   “不,她错了。”   如果没有她,他无法撑过那些年。他伤害了很多人,身上沾满了罪恶,如果不是记挂着少管所的她还需要帮助,也许那一年冬天的风寒就已经是他不在人间。   “……对不起。”   可是,他不想告诉她这些。   他想要这样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暖干她的泪水,帮她做她想要做的。他甚至不在乎她究竟爱的是谁,他只想这样的抱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这样,让她留在他的怀中,留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阿婴。”   他痛楚地闭上眼睛,吻住她的发顶。   夜风将窗帘吹的轻轻扬起。   江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点点灯火温暖静谧。   冰冷的润湿被他胸口的肌肤渐渐熨干,夜婴深吸一口,从他怀中做起来,走在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夜空中。   繁星点点。   “越瑄,如果你的求婚还有效的话,”躺回在他的手臂上,她笑着,伸手指向满天星空中那最明亮的一颗,“我想要一枚戒指,戒指要比那颗星星还闪亮。”   同时繁星满天的夜空中。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停在街心花园的不远处,越璨沉默的久久站立在那丛野蔷薇面前。绯红的花朵已经落尽,夜风中只余森绿色的枝叶在微微晃动,空气中没有了花香,只有微腥的泥土气息。   枝茎上有尖尖的刺。   他低着头,用指尖抚弄那些尖锐的刺。   始终无法静下来。   他的心中也有着如这些般,尖锐的、刺痛的、荒芜的刺,让他不得安宁,烦躁。抑郁。他无法忘记在闪如星海的T台上,那两人彼此凝望的眼神,仿佛其他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下那两个人。   他是否做错了——   他想让她离开,他想让她离得越远越好,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一个人去完成。在被她关押的六年,虽然冰冷,但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自从她出现,似乎什么都不同。   越瑄不再是以前的越瑄。   森明美不再是以前的森明美。   而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即使保持着冰硬的外壳,但心底却开始愈来愈裂地翻搅着某种难以克制的情绪。   他只是想让她离开。迸沁而不是想要将她推到越瑄的身边!   尖刺扎破指尖。   腥红的血珠一滴滴迸沁出来!   些微的刺痛是他心中缠绕的恨意越发浓烈。是的,他恨她,恨她破坏了他习惯的平静。恨她一手抹掉了那些在他心底唯一美好的记忆,恨她用那柔和的眼神去凝望越瑄,恨她背叛了过去……蔷薇的刺深深扎入他的手指!   满天星光下,越璨久久沉默地站立着,眼底渐渐凝聚出一片斌的寒冷。   高级定制女装品牌MK一夜爆红!   国际时尚界永远却屹立不倒的维卡女王,不仅成为MK的首位客人,并且身穿MK的高级订制时装出席自己的时装秀!在各种场合,维卡女王对夜婴和MK都不吝赞美,盛赞夜婴的设计才华,指出假以时日也应必定会是亚洲最耀眼的设计师!   在维卡女王的肯定之下,MK成为时尚圈追捧的对象。   所有时尚杂志、节目、媒体纷纷专访夜婴,甚至国外的史上美体也有了关于夜婴和MK的相关资讯。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们更是完全忘记了以前关于夜婴身世的神秘传闻,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希望取得MK的邀请函,MK店内的预约电话几乎要被打爆,谢氏集团大厦。   上午十点,特别董事会议。   “目前情况,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明美创利的’森‘品牌已经接下46份订单,”谢花菱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手中的报表资料,宣读说,“‘森’采用会员制,拥有了将近100位会员,发展性势头很好。”   森明美微笑而坐。   会议室内,其他的董事们纷纷对森明美报以欣赏和肯定的目光。   服装事谢氏的传统产业,然而一直以来大规模生产的都是国内品牌,除了收购一些国际大牌,谢氏始终跟欧美流行时尚有一段距离,自身在国际上没有能够站住脚、特别引人瞩目的品牌。   几年前,有谢老太爷出面,以换股的方式收购了著名亚裔设计师大师森洛朗的设计公司,并且尤其独生女森明美入驻谢氏集团的时装设计部,写实的原创设计产品在森明美的领导下,开始在国际时尚界有所作为。   “而‘MK’,”神色复杂地扫一眼坐在森明美左侧地夜婴,谢花菱声音平板地说,“虽然有维卡女王的加持,引起时尚界很大关注,但是截至目前为止,只有12份订单。叶小姐,还请多加努力。”   董事们明显一愣,纷纷低头查自己手中的资料。最近‘MK'名声鹤起,成为当红炸子鸡,没料想竟然只有12份订单。   椭圆形长桌的主席上。   越璨挑了挑眉。   他面前翻开的那一页报表正是‘森’呵‘MK’的各项数据对比,在订单的数量上‘森’确实远远超过‘MK',然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越璨抬眼瞥向那个沉静端坐的身影,她她不嗔不喜的坐着,幽黑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既没有解释,也没有焦虑,淡定得仿佛成竹在胸。   反倒是森明美,见到她无甚反应,皱眉微咳一声。   “但是从销售金额上看,却是‘MK'胜过了‘森’,椭圆桌旁,代表越瑄来列席会议的谢浦笑容微雅,”我发现,几乎每套高级定制女装,‘MK’到要比‘森’贵出将近四倍。这样高的价格,与国际顶尖高级女装相当,‘MK’竟然可以短短时间售出12套,可见确实已打开局面。“众董事心中依然。   从报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森’订单很多,但是每套女装的单价低,利润不如‘MK’。   “那只是暂时的维卡女王的光环,”谢花菱不悦地说,”等这股热潮退掉,顾客们的脑筋冷静下来,‘MK'这么高的单价,会把他们吓走的!‘森’在开业期间酬宾优惠,先将顾客吸引过来,稍后自然会慢慢把价格提上去,让顾客们有个接受过程,明美这样做要稳妥很多。”   因为夜婴,瑄儿生病住院,又因为夜婴,瑄儿搬离谢宅,谢花菱心中恨极了。她懊悔自己当初居然会为夜婴所骗,没有调查出来曾经入狱的经历,就让夜婴那么轻易地接近瑄儿。   再看到以往列席会议只听不说的谢浦,在瑄儿的授意下开口为夜婴说话,谢花菱心中又添几分恼怒,沉着脸继续说:   “并且,在提升品牌形象上,明美有了很好的企划。明美,你讲给大家听!”   “是,副总。”   森明美温婉一笑,实现环顾会议,然后目光落在夜婴身上,含笑说:“叶小姐关于维卡女王的公关策略非常成功,所以我们也打算在公关方面多下一些功夫。接下来在时尚界最令人瞩目的事件,是即将在好莱坞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劳伦斯金像奖的颁奖礼。”   夜婴神色一凝。   “劳伦斯金像奖是全球最重要的电影颁奖礼,几乎所有的国家都会进行直播或者转播,当晚明星们走上的红地毯,一向是国际各大品牌时装竞争的战场。这次,‘森’也打算参与。”   说着,森明美向秘书示意一下,投影仪里射出光线,投在会议室的白幕上,映出一幅图片。   照片中的美丽女郎穿一袭今年大热的豹纹晚礼裙,裹着她娇媚性感的身体,丰盈的胸部酥白诱人,她的长发蓬松蜷曲,妩媚地垂到盈盈一握的腰部,整个人狂野性感又美丽。   “这是潘亭亭。”   站起身,森明美含笑向董事介绍说:   “她因为出演好莱坞导演戴维。郝伯的电影《黑道家族》,被获奖提名本届奥斯卡的最佳女配角,将会出席这是劳伦斯颁奖礼。如果潘亭亭身穿‘森’提供的高级定制女装,出现好莱坞的红地毯上,不仅对‘森’的品牌形象将会有极大的提升,而且可以帮助‘森’正式进军国际时尚界!”   “对不起。”   这时,夜婴突然出言打断了情绪高昂的森明美。森明美有些错愕,回身看向夜婴,会议室里所有的董事们也十分惊讶。   “我们好想同森小姐想到了一起。”   夜婴略有歉意地说:   “关于劳伦斯金像奖,‘MK’也准备请潘小姐来试装,请她届时身穿‘MK’为她量身定制的礼服,走上红地毯。”   会议室顿时鸦片无声。   众董事面面相觑,森明美神色僵住,夜婴虽然面有歉意,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倚在黑色皮椅中,越璨勾起唇角,难怪刚才的她一副淡定平静、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森明美。   “叶小姐,你想要好的创意,我可以帮你再想。”僵滞了两秒,森明美笑容矜持,只在声音带出一点讥讽,“否则,‘森’一有提案,‘MK’听了就抢,今后‘森’还敢在同‘MK’交流吗?”   “森小姐,你误会了。”   夜婴一边温和地回答,一边向秘书示意,秘书抱出一叠文件,向在座的董事们逐一分发。打开后,董事们惊讶的发现,那竟是一份与森明美适才的想法惊人相似的策划书,里面同样附有潘婷婷的照片。   “这份策划书,正准备在今天的会议提交,前期相关内容‘MK’已经开始进行了。只是很抱歉,看来我们的想法同‘森’有所撞车。”夜婴微笑地解释。   “撞车?这么巧?”谢华玲沉湎微怒地说,“应该只是听说了别人的想法,就抢过来用吧,这时剽窃!”   “我相信森小姐不会如此,”好似没有听懂谢花菱话中的含义,夜婴仍旧微笑地回答。   胸口气的滞痛无比,然而在神色自若的夜婴面前,森明美也不想落了下风。强忍一口气,森明美勉强维持着唇角的笑容,说:   “你不肯放弃,对吗?”   夜婴笑了笑,平静地说:   “想必森小姐也是不肯放弃,既如此,不如就让‘MK’和‘森’友好地进行竞争吧,好在不管是谁成功了,都是一桩好事。森小姐,你觉得呢?”   Chapter 13   “肯定是有人把消息漏了出去!”   总裁室的门埔一关上,森明美气得面色发白,顾不得仪态优雅,怒气说:“我不信有这么巧!我决定了去找潘亭亭,她就也刚好有了同样的打算?!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都抢!不仅抢了……”   看到越璨似笑非笑的眼神,森明美声音一噎,顿了顿说:   “……不仅百宝尽出迷惑了瑄,还要横插进来高宽我的高级定制女装!抢开业!抢客人!抢风头!现在,就连我的策划也要抢!我一定要找出来,是谁把我的计划案泄露出去的!璨,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早就开始练习潘亭亭了,他这样算什么?!”   “唔。”   随意翻开办公桌上几番需要处理的文件,越璨一边看着,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劳伦斯金像奖这么备受关注的事情,会想到一起也很正常。”   “你说什么?!”   森明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唇色发白,呆呆地看着他,身体渐渐有些发抖,说:   “你是在替她说话吗,璨?……刚才的会议,谢浦都站出来帮她,你却一句话都没有帮我说。你眼看着我被人欺负,不但不安慰我,反倒觉得我心胸狭隘,是我冤枉她?“越璨瞟他一眼,皱眉说:   “明美……”   “你一直都这样!”胸口有悲凉的怒意,森明美尖叫打断他,“最开始给她插足我的高级定制女装,你完全可以帮我,那时候就直接把她赶出去!可是,你没有!你说什么,她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她打散,害我放松警惕,使她一步一步做大,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   越璨眼神转深。   “现在,你是不是又要说:‘没关系,她肯定抢不走潘亭亭,她肯定会输给你!’然后,我将会又一次输给她,劳伦斯金像奖的风头再一次被她抢走,对不对?”   声音越来越高,森明美胸口翻滚着愤怒和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忽然意识到,是她错了,当时夜婴还是一只蚂蚁的时候,她就该一脚碾死她,就不至于现在‘MK'的风头已经超过了‘森’!而一次次,都是她听信了璨的话,变得疏忽大意,放松了警惕!   突然——   脑中闪过蔡娜说过的话,仿佛醍醐灌顶,森明美瞪大眼睛,瞪着越璨,背脊一阵阵冷汗,颤抖的说:   “你也被她迷住了吗,对不对?   那次的餐厅。   她望着夜婴的眼神……   始终像根刺一样,让她无法释怀。   “蔡娜跟我说,是你将所有的新闻都拦了下去,是你在保护夜婴,是你让所有的媒体不报道夜婴曾经入狱的事情!我还不相信,我觉得肯定是她弄错了,你怎么可能去帮夜婴……”   如同在深冷的深井中,森明美颤抖着将很多线索串了一起,看着越璨此刻的神色,她明白了,蔡娜说的是真的,正是越璨破坏了她的计划,错失了又一个让夜婴不得翻身的机会!   “你喜欢她,你爱上她了,对不对……多有,其实你都是在帮她,根本不是帮我——”冷汗一层层,森明美颤抖着失去了控制,尖声地对越璨喊!   “冷静一下。”   从办公室后走到森明美的身边,越璨并没有去马上去碰她,而是过了几分钟,等她自己一点点从失控的情绪中找到理智,身体的颤抖不再那么剧烈,他才眼神微含嘲弄地说:   “明美,你方寸大乱。”   越璨单臂森明美的肩膀,她用力挣了一下,他的手臂坚如磐石,送她坐入旁边的意大利牛皮沙发,又倒了一杯水给她,似笑非笑地说:   “听说,你让蔡娜去放火烧了‘MK’?   森明美大惊,手一颤,杯中的水顿时洒了出来!   “你……”   她的面孔雪白,心跳响如擂鼓。   “你太不谨慎了,”越璨似乎叹息一声,“你跟蔡娜走得那么近,越瑄那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蔡家有过很多放火烧店的前科,越瑄自然警惕,她让谢平对‘MK’严加保护,所以蔡娜没能得手。”   杯中的水剧烈的晃动。   “越瑄既然知道你的意图,他就可以让谢花菱和老太爷也知道,”把水杯从她手中拿走,抽出几张面巾纸,越璨为她擦拭身上的水渍,“虽然老太爷很喜欢你,但是如果知道了烧店和企图爆出夜婴入狱的事情,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呢?夜婴再不堪,毕竟越瑄跟她走得很近,丑闻多多少少都会牵连到他和谢家。”   “……”   森明美嘴唇血色全无。   “明美,你一直都是优雅自持的女子,你有才华,有自信,”看着森明美石化般僵硬的面容,越璨眼神深深地说,“又必要为了夜婴,就乱了方寸,疑神疑鬼吗?”   “……”   森明美闭上眼睛,半响,她涩声说:   “高级定制女装是我的心血,也是父亲最在意的,我不能容许它出一点点错,更不能容许任何人毁掉它。璨,以前是我低估了夜婴,她野心勃勃,她在设计上的……”艰难的顿了顿,“……设计上的才华,并比我差。从店面的装修、到橱窗的陈设、到位卡女王的相助,即使她暂时落后,好像也能从容不迫的迎头赶上,她真的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璨……”紧紧抓住越璨的手,森明美恳求的望着他:   “帮帮我,请你帮帮我,这一次我不能再输给她,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潘亭亭选择我,而不是她!”   越璨挑眉,说:   “你想我帮你什么?”   “潘亭亭?”   听到乔治说起昨天在董事会发生的事情,翠西呆呆的睁大眼晴,愣了一会儿,说:“森小姐冤枉叶小姐了,上个星期叶小姐就让我想办法联系潘亭亭,并不是昨天听了森小姐的想法才临时起意的。”   “你没说起过。”   乔治低头修剪指甲。   “那是因为我始终没能越成功,”崔西羞愧地说,“潘亭亭很大牌,经纪人的电话难得才能打通,叶小姐又让我说话不能失了‘MK’的身份……”   潘亭亭的经纪人曾经暗示地问,若是潘亭亭传‘MK’的服装,‘MK’可以提供什什么赞助。她请示了叶小姐,叶小姐的答复是,没有赞助,但是定制服装可以打九折。   潘亭的经纪人很不爽地挂了电话。   想到这里,翠西担心起来。   她在森小姐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知道森小姐很善于人情世故上的往来,只怕森小姐不仅会免费提供给潘亭亭礼服,还会许些别的好处。这样,潘亭亭在好莱坞的红地毯上选择穿哪家的礼服,就很难讲了。   “我听说,”乔致庸指甲锉慢慢修磨,“森小姐已经约好了潘亭亭,明天下午就会到‘森’的店里,量体和讨论礼服的款式。”   “啊……”   翠西呆住,她慌乱的张张嘴巴,可是又想不出别的主意,赶忙拿出手机来,说:   “要马上告诉叶小姐知道!”   第二天下午,夜婴来到位于银座广场的‘MK’高级女装店,店里,有两位客人正在试穿制作完成的高级女装。   一位是高官夫人。   一袭深紫色的礼服长裙,端庄简约,无比合身,肩胛处一朵缎质的花朵,低调华丽,衬得她肤如凝脂,气质出众。协助她换衣的几位店员小姐,和随她一同过来的两位朋友,看得简直无法移开眼睛。   一位活跃于社交界的名媛。   一袭油画般的长裙,裸肩,走波西米亚风,仿佛金黄落叶般深深浅浅斑斓炫目的色彩,又像金子一样,美丽无比,耀眼无比,腰部是用亮片和水钻订成的蝴蝶造型,既浪漫,有显身材的美好。   乔治坐在高凳上,一面将名媛的头发梳理成俏丽的长辫,一面告诉她与这条裙子相宜的发型、首饰、鞋子、包包的搭配。名媛同他相谈甚欢,店内笑语融融。   “宋夫人,邵小姐。”   夜婴同两位客人含笑致意,看到她们换上定制的礼服后的效果,她的心情也很好。   “好像是真的。”   翠西迎了过来,在叶樱的身旁低声地说:   “刚才我去‘森’看了一下,森小姐、廖修,琼安全都在店里,没有接待其他客人,应该是在专门等候潘亭亭。”   “嗯。”   夜婴的反应却很平静,只是笑了笑,抬眼望向店里墙壁上的时钟。   四点十分。   目光从那粉色的古典座钟上收回,森明美又一次同廖修和琼安讨论潘亭亭的穿衣风格和喜好,但他有些无法专心,不时望向店外的步行街。   过了响午,盛夏的阳光不再那样炙热的嚣张,前来银座购物的人们也越来也多。三两成群打扮入时的女性们陆续走过,也有人想要进入‘森’的店内看一下,都被拦在外面。   已经过了十分钟。   森明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明星们迟到是正常的,就算迟到了一个小时也没关系。瞟了眼专门为潘亭亭准备的伯爵红茶,精致的西点公主般的粉红色丝绒古典高背椅,以及已经提前彩绘出的几幅设计样稿,森明美渐渐心定。   忽然,步行街上一阵骚动。   街上的人们纷纷扭头向后张望。   “是潘亭亭!”   正为名媛整理着发型,乔治一晃眼看到了,立刻略提高些声音,对身后的夜婴和翠西说。   步行街的尽头,身旁围绕这几个殷勤的助理,一位身穿桃红色雪纺系百褶长裙,腰束金色腰封、脖颈和手腕带则闪亮亮金色饰品的美女微仰着下颌,倨傲地向银座广场走来。那美女艳光四射,风情万种,虽虽然带着遮掉半张脸的超大墨镜,但是那丰盈性感的双唇、瓜子般尖翘的完美下巴,琼脂般白嫩的肌肤,妩媚及腰的如云长发贴在身上的标签一样,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立刻认出来那是明星潘亭亭。   盛夏的下午。   在行人么纷纷投注的视线下。   十寸的桃红的细带高跟鞋“蹬蹬”有力踩在街面的石砖上,如重星捧月般,潘亭亭走的旁若无人,妩媚生姿。   “啊……”   翠西心中失落,她一直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不敢去看旁边的叶小姐,她可以想象叶小姐此刻的心情。   “快开门。”   森明美霍然起身,她也透过玻璃橱窗望到了远处越来越近的潘亭亭一行人,眼看着潘亭亭会经过‘MK’的店门前走了过来,她不禁有些得意。   两位店员小姐拉开门。   森明美矜持的轻咳一声,整理一下身上的长裙,带着廖修和琼安大步迎出去。   眼看着潘亭亭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前面就是‘MK’的高级女装店。   潘亭亭的脚步声忽然慢了下来。   森明美的心猛地一紧。   摘下墨镜,潘亭亭打量着‘MK’的玻璃橱窗,眉宇间似乎有些犹豫。在无数行人满驻足观望的好奇目光中,有个助理在潘亭亭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潘亭亭点点头,一抬下巴,神态高傲的脚步一转,向‘MK’的店门走去。   “怎么会是这样?”   站在‘森’的店门口,纵使琼安一向沉稳,此刻也有些惊讶。下午四点,已经约好潘亭亭到‘森’讨论设计稿,怎么竟然进了‘MK’的店里。   “去看一下!”   指尖发冷,森明美僵着脸对琼安说。   潘亭亭的助理出示了邀请函,保安彬彬有礼为她们拉开店门。因为这两个保安实在太帅,潘亭亭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才将目光转向店内。看到‘MK'店内如同艺术殿堂般的氛围,潘亭亭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怎么她也进来了?”   刚才还在满意地对着镜子欣赏的邵名媛,瞟到潘亭亭进来,冷了冷脸,有点不悦地说。乔治笑着打趣了几句,他听说过最近的传闻,潘亭亭身价大涨后频繁出入上流社会的晚宴parry,有一次竟微醺坐到乐邵名媛兄长的大腿上。   “宋夫人。”   一转眼,看到素来在各种晚宴中被奉为贵宾,却总是匆匆一露脸就离席的高官宋夫人也在店内,潘亭亭顿时眼睛一亮,丢下身边的助理们,满脸是笑地凑过去说话。   宋夫人也很客气。   很有礼貌同潘亭亭寒暄了几句,等身上是好紫色礼服包装起来之后,宋夫人同随行而来的两位贵妇离开了。   潘亭亭又同邵名媛攀谈起来。   虽然邵名媛一直神色淡淡的,但潘亭亭并不以为意,笑容如花,说了许多娱乐圈的八卦同她听,终于哄得邵名媛笑了起来。潘亭亭又盛赞邵名媛身上的那件油画般的金色礼服,询问是在什么场合穿,届时肯定会艳压群芳。邵名媛听得心满意足,离开时送了一张自己生日晚宴的邀请卡给潘亭亭。   叮嘱助理将那张邀请卡仔细收好。   潘亭亭这才喘了口气,在店内的黑色沙发中坐下,脸上的笑容收起,重新变得冷若冰霜,倨傲无比。她的助理们站在她的身后,有人为他整理头发,有人在查看行程表,有人在不停地接电话,族拥着她如同女王一般。   “潘小姐,请喝水。”   温和的店员小姐将一杯蜂蜜柠檬水放到潘亭亭手边。   “潘小姐,我是助理设计师翠西,”翠西笑容腼腆的走过来,“很高兴能为你提供服务。”看到潘亭亭忽然拐进‘MK’,她兴奋极了,立刻就要迎上去,但叶小姐却阻止了她,直到现在才出来。   “助理设计师?”   潘亭亭用眼角斜了翠西一眼,不耐烦地说:   “你们店主打的设计师是谁?叫夜婴对吗?喊她出来。摆什么架子,又不是真的什么了不起的大牌,你们那一套吊胃口的手段别用到我身上。快点!喊她出来不出来我就走了!”   乔治慢悠悠地走过来。   “叶小姐正在忙,”翠西不安地看向关上的设计室,“可能你需要再等二十分钟。”   “让我等?!”   潘亭亭勃然大怒,从沙发上起身,向门口大步走去,边走边怒道:“拽什么!如果不是赞助商千拜托万恳求,你以为我会进来你们这家店?想让我穿你们的礼服走红地毯,是你们要拜托我、请求我,居然还给我摆谱!”   “潘小姐,潘小姐,请您再等一等!”   翠西焦急万分,眼看着潘亭亭就要走出去了,哀求看着乔治。   “宋夫人和邵名媛也是如此,并不是特别对您怠慢,”乔治出声说,“宋夫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叶小姐刚刚开始画设计稿,宋夫人等叶小姐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潘亭亭的神色变了变。   “叶小姐常说,设施灵感是最重要的,只有尊重设计灵感,杜绝其它一切干扰,才能为客人打造出最合适的时装。凡是来‘MK’定制服装的客人,都是要用在最重要的场合,客人不在意是否等待,只在意是否最好。”乔治笑着解释。   潘亭亭瞪了他一眼。   心中几个起伏,潘亭亭板着脸又坐回了黑色沙发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潘亭亭脑中闪过方才看到宋夫人和邵名媛的那两套礼服。   她在上流社会的宴会中看到过宋夫人几次,宋夫人性格严谨,无论穿怎样漂亮高雅的礼服,总是有点呆板和不易亲近的感觉。而今天这条紫色礼服裙,令宋夫人仿佛换了一个人,不仅端庄美丽,而且温和可亲。邵名媛那条油画般灿烂的金色礼服裙,也让她惊诧地看到了邵名媛以前从未显露过的浪漫气质。   指针过了二十五分钟。   店内的设计室的门打开,潘亭亭应声抬头,看到从里面走出白色宽衣长裙的年轻女郎,她黑色如缎,垂在面下两侧,唇色很淡,肌肤如白,映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如深夜闪着波澜的潭水,美得令潘亭亭心中一惊!   "潘小姐。“   那年轻女郎淡淡的对她点头示意,就再没说话,只用一双黑瞳淡漠地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从桃红色胸前百褶领口系蝴蝶结的雪纺长裙、到闪亮的碎钻发簪、到渐变色的墨镜、到金色珍珠色的项链、到金色的粗手镯、到桃红色的手包、到金色的宽腰封、到桃红色的细带高跟鞋,被那年轻女郎的目光严苛地审视着,潘婷婷如坐针毯,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请站起来。”   年轻女郎淡声说。   潘亭亭挣扎了一下,从沙发中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那年轻女郎走进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摘下他头顶的碎钻发簪在,扔到了一旁,看了她一眼,仍旧皱眉说:   “把项链、手镯和腰带都拿下来。”   那种微带不屑的口气,使潘亭亭陡然有了火气。可是,年轻女郎身上有股冷漠到强大摄人的气势,犹如一位强权在握的女王,竟令她莫名又有些犹豫。   等潘亭亭取下项链和腰带。   年轻女郎自一个饰品柜子拿出一条细长纯白色小牛皮腰带,帮潘亭亭系在腰间,又找出一双裸色的罗马细带高跟鞋让她穿上。   “身上的重点太多,会让人不知道该看哪里。”审视着重新穿戴完毕潘亭亭,年轻女郎淡淡地说。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着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从出门时的美艳妩媚,顿时变得有了清新高雅的气质,潘亭亭微窘地咳嗽一声,仰起下巴对那年轻女郎说:   “你就是夜婴?”   “就是你,想为我设计参加劳伦斯金像奖颁奖礼的礼服?”潘亭亭用眼角睨着他,高傲地说。   “原本是的,”夜婴平淡地说,“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您更适合别的品牌。”   “你——”   潘亭亭的耳根一下子涨红了,她当然能听出夜婴话里话外的意思。   出道以来,她一直视为花瓶。   虽然接演的电影作品很多,但向来都是男明星的点缀。而且因为容貌太过美丽妩媚,各种绯闻不断,在世人心里她的名字简直就是妖媚、狐狸精的代称。好在因为出色的外貌,她接下无数支广告代言,算是跻身一线女星行列。   世人都看死她永远的花瓶,她自己也有些气馁。知道年初她接拍好莱坞导演戴维。郝伯电影《黑道家族》,在里面出演一个吸毒的亚裔女子,蓬头垢面、绝望放纵,戏份不多。谁知此部电影却大热,她本人也大爆冷门,入围劳伦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这是有史以来华人第一次入围劳伦斯演员类提名。   她听到的全部都是赞扬之声,新接下的广告代言更是无数,所有的厂商都捧着她、赞美她,哪里还没见过这种冷遇。   “你是说我配不上你们‘MK’?!”   潘亭亭气得杏眼圆睁,狠狠瞪着夜婴。   “当然不是,”夜婴摇头,静声说,“只是能看出来,潘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而我设计的服装,也一向完全只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并不与客人讨论,恐怕潘小姐无法接受。”   “而且,凡是‘MK’的顾客,倒要预付30%的定金。”夜婴淡淡一笑,“您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无法接受,我们也很理解。”   盛夏的下午。   当潘亭亭离开‘MK’,终于走进‘森’的店里时,已经接近五点钟。潘亭亭板着一张脸,对‘森’的店员们的殷勤笑容视而不见,她郁郁的喝了半杯伯爵红茶,才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气到了吗?”   森明美莞尔一笑。   自从那次有越璨出面,正是介绍她同潘亭亭认识,后来她又单独约了潘亭亭几次。每次她都带一些别致美丽的裙子,和时兴的饰物给潘亭亭,再加上刻意迎着潘亭亭的兴致说话,两人俨然如闺中好友一般。   “让我猜一下,是不是夜婴让你等她了,”森明美低低地笑起来,“等的时间还不短,对不对?”琼安在‘MK'的店外,看到潘亭亭一直坐在沙发里枯等。   “你怎么知道?”   潘亭亭惊讶地看着她。   “这就是她的老把戏了啊,”森明美笑着抿一口茶,讲笑话一样地对潘亭亭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嘛。”夜婴啊,好像曾经攻读过消费心理学,最擅长吊人胃口。她常常在公司说,顾客也是女人,骨子里都爱犯贱。越是怠慢她们,冷着她们,她们越适合觉得这个牌子高贵得不得了。只要把顾客的气焰打压下去了,顾客就会像小狗一样,乖乖地听话,然后随便画一个设计图,做一件衣服给她们,她们都会觉得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潘亭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刚才她在’MK定了现金,负责帮她量体的却是那个助理设计师翠西,夜婴只是仍就那样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进到设计室去了,再没有出现过。   “不过,你怎么会进去‘MK’的店里呢?”森明美状似好奇地问。   “……是有人拜托,我就随便进去露个面。反正到时候穿什么礼服,终究还是我自己说了算,谁还能强逼着我不成?”   说着,潘亭亭眼睛一瞥,看到了放在森明美手边的一叠设计稿,那都是彩绘地设计稿,里面的模特长发如云、身材曼妙,可不正是她自己吗?   “礼服的设计图你都已经画出来了啊。”   饶有兴味的翻看着,潘亭亭发现这几张全都是明艳妩媚,夺人眼球的颜色,明黄、浅粉、正红、淡紫,都是她平素出席各种颁奖礼和宴会时最爱穿的礼服颜色。款式极尽华丽,碎钻、水晶、珍珠、珠片、羽毛,点缀的这几款衣服像童话中娇美的公主一样,如梦如幻。   “太美了!”   潘亭亭越看越喜欢,欣喜地放下手中的水杯,指着那件浅粉色礼服长裙说:“胸口这里再低一点,要低一点才能更性感更吸引人。”   森明美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唇角的笑容依然保持温婉,说:“这几张设计稿只是用来给你做个参考,看看是否是你喜欢的风格。”   “嗯,喜欢。”潘亭亭笑得眼角生春,睨着她说:“明美,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穿什么好看。”   “劳伦斯颁奖这样的场合,仅仅只是好看是不够的,好莱坞的那些明星们,个个都是精简的美人。”敛起唇角的笑意,森明美正色说,“这是第一次正式亮相好莱坞,又是如此引人注目的身份,必须让别人能够记住你,牢牢地记住你!记住你的美貌,也记住你的名字!”   潘亭亭听着有些呆住。   “今天我亲手帮你量尺寸,”森明美莞尔一笑,将凝重的气氛淡化掉,“然后我和我的助理设计师们会先出几个正式的设计方案,同你进行讨论,毕竟你最了解自己穿什么最美丽。”   眼珠一转,潘婷婷笑着问:   “那需要我先付些定金吗?”   “说这种话,”森明美微嗔地横她一眼,“你能在红地毯上艳压群芳,让我们‘森’也跟着出风头,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那就都交给你了。”   潘亭亭心满意足地笑着,等森明美亲自为她仔细量过身体各部位尺寸,又聊了一会儿闲话,这才走出店去。望着潘亭亭一行人渐行渐远,森明美回身对廖修和琼安说:   “开会!”   虽然在她脑中已有大致的方案,但是集思广益总是没错的,她必须要让潘亭亭对她设计的礼服无比满意。   把其他所有的事情全部推掉,连续几天开会,森明美几乎日夜留在设计室中,同廖修与琼安反复讨论,设计方案修改了一稿又一稿,夜空渐渐发白,天际闪出第一道晨曦,设计室中的森明美和廖修、琼安还在紧张着研究着各种布料。   阳光灿烂的上午   设计室内,夜婴望着空白的画纸思忖着,提笔,勾勒出几笔线条。翠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到她的设计初稿,惊得连连摇头,说潘亭亭应该不喜欢这个颜色。夜婴笑一笑,凝神静心,用整天的时间来完善设计稿,知道越瑄打来电话,问她是否在家里用餐。   几天后的下午。   森明美要请潘亭亭来‘森’,看到绘制好的正式设计图稿,半成品的礼服,潘亭亭惊喜不已,连声赞叹。森明美还帮她穿上半成品衣服,将礼服的尺寸调整到每一寸都完美贴合潘亭亭的曲线,为她讲解全部完成后将会呈现出的效果。   潘亭亭手扶着礼服的胸部,兴高采烈地在试衣镜前左右欣赏,提出自己的一些修改和建议。森明美意义含笑记下,同她商量着如何将这些细节加上去。   离开时经过‘MK’。   戴着墨镜,潘亭亭找里面望了一眼,店里除了电源校门之外,只有那个耳朵、鼻翼、嘴唇全部穿了洞的年轻男人和几位贵妇、名媛,仿佛没有人意思到她正从店外路过。仰起头,潘亭亭冷哼一声,在助理们的租用下打不走远。   傍晚。   晚霞的霞光自玻璃窗洒照进来,礼服裙的大致廓型已经出来了,夜婴将手绘的图案覆在需要的部位。一枚枚的水钻密密麻麻、细心精致地钉上去,夜婴负责胸部,翠西负责裙摆。抬起头,看到翠西深埋着头,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地钉着每一颗水钻,夜婴的唇角弯了弯,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   几天后的夜晚。   在高级刺绣工的几个通宵赶制下,礼服裙的刺绣工作已经完成,手指轻轻拂过那片精致美丽的刺绣,森明美满意极了,她可以想象潘亭亭见到时的欣喜若狂。水钻和珍珠已钉了上去,整件礼服美丽辉煌、令人过目难忘,廖修和琼安亦相视而笑。   翠西亮眼已熬得通红,将最后一枚碎钻钉好在礼服的裙角,在同夜婴一起,小心翼翼的把礼服裙套好在立模的身上。看到全部完成的那件礼服,翠西呆呆地张大嘴巴,半响,才如梦初醒般呆呆地看向身旁的夜婴,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望着晨光中的那条礼服裙。   夜婴静然一笑。   让翠西先回家休息,她自己略微收拾整理了一下设计室。整整熬了一个通宵,此时却格外有精神,她关上灯,反手锁好门,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心生异觉。猛地抬头——晨曦中,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逆光而立!   “嗨。”   那身影仿佛压下来一般,如一座山,将夜婴的光影全部笼罩住。她的心脏瞬时攫紧,迅速后退一步,后背顶到设计室紧闭的房门上!   “呵,你在害怕?”   低哑得近乎性感的声音逼近她,逆光的晨曦中,越璨的面颊隐约有微青的胡须痕迹,身上混合着浓烈的烟草、酒精的气味,仿佛一夜未眠,他这样似笑非笑地逼近着她,散发出无比危险的气息,眼底似是嘲弄又似是冰冷。   “……是你。”   后背紧抵着房门,夜婴吃力地侧过头,试图拉开同他的距离,然而他的呼吸依旧在耳畔,滚烫的,一下一下的呼吸,灼热危险的仿佛一点就着!   “你来干什么?”   心头的波动勉强一直下来,夜婴恼怒于自己刚才的失措,她又将头转过来,唇角勾出一抹浑不在意的笑容,眼睛亮油油的直视着她,说:   “莫非大少是来做间谍的,要看看我设计出的礼服能不能比得上森小姐的作品?”   越璨眼神古怪地回视着她。   “你一整晚熬夜,就是在做潘亭亭的礼服?”   “否则呢?”她笑笑说,“难道我在这里一整晚,就是在等你来找我吗?”自从大雨滂沱那晚,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见到他。那晚他说过的每句话,她还记得非常清晰。   “潘亭亭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居高临下将她牢牢困在房门和双臂之间,越璨缓声说,“根本不是想到了一起,而是你知道明美想要用潘亭亭打开知名度,就故意去跟她抢。”   “哈哈。”   夜婴笑了,她笑的斜睨他。   “还真让我说着了,大少果然是为了潘亭亭的事情来的。怎么,森小姐担心潘亭亭会选择我的设计,专程请你来当说客的吗?没错,那次在餐厅里看到潘婷婷同你们一起吃饭,我就猜到了森小姐的意图。所以,我也偏偏要用同样的企划案,偏偏就是要同森小姐抢,怎么样呢?”   越惨面色沉郁。   “心疼了?”夜婴笑容妩媚,“可惜,就算是你来当说客也不行,我不会把潘亭亭让给森明美的。我就是要把森明美看中的东西全部一件一件的抢走!我就是心狠手辣!我就是喜欢伤害’无辜‘!我就是已经整个人都扭曲了!怎么样呢?!”   清晨的店内。   越璨的面容现在阴影里中,她的笑意盈盈却仿佛金黄色的晨曦点亮。她的笑容是挑衅的,他沉怒地咬了咬牙,极想伸出手来一掌捏死她,却又想就这样紧紧挨近她,看她睫毛的颤动,呼吸她身体的温热的芳芬。   “你答应越瑄什么?”   闭眼忍耐了一下,越璨声音粗嘎地问。昨晚,听到谢沣的汇报,他一夜无法平静,最终还是按耐不住,来到这里直接找他问个究竟。   “嗯?”   话题转的太快,夜婴愣了愣。   “昨天,越瑄让几天珠宝店的经理过去,”越璨深吸口气,直直逼视着她,“说是要挑选钻戒……”   “哦.”夜婴眨眨眼睛,笑了,“原来你是来问这件事情的。”   “你……”   他怒瞪着她。   瞅着他,她连眼角都是笑着的,轻飘飘的回答他说:“是的,我答应了越瑄的求婚。”   手指一紧,越惨的面色瞬时苍白。   “都怨你,越瑄应该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的,现在被你破坏掉了。”她埋怨似地说,回眸一笑,“不过,我会假装不知道,省的辜负了他的苦心。”   “你说的是真的?”   眼神有些恍惚,越璨想装作毫不在意,然而血色一丝一丝从他的面容退去。   “难道你以为是假的?”夜婴好笑的看着他,仿佛并不在意他无意思的双手一惊将她的肩膀握得咯咯作痛,“你不是说早就说过,我为了复仇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吗?既然如此,越瑄喜欢我,我答应他的求婚,有什么稀奇?”   “夜,婴!”   越惨目喷怒火   “谢谢,你终于喊对我的名字。”她笑得眉眼弯弯,“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呢?”   “你——”咬牙克制住扼断她的喉咙的冲动,胸腔急剧的起伏着,他深呼吸,沙哑地问:   “你喜欢他?”   “谁?”   “越瑄!”   “唔,”她笑了笑,“喜欢。”   眼神阴厉,越璨不敢置信地瞪着她,随即“霍”地一声,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狂然全身,他面色铁青,对着她的面孔高高扬起右手!被禁锢在房门处无处可逃,她惊得刚刚闭上眼睛,耳边就掠过一阵凌厉的风声,脑中一片空白,脸颊却没有火辣的痛感。她正想略松口气,自头皮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十指插入她的发间,狂怒的纠缠拉扯着她的头发,痛的她整个人要裂开一样!   “咝……”痛的头皮要炸开,夜婴在他的双掌间挣扎喊:“痛!放开我!”   “你也知道痛?”   看着她惨白着脸疼痛的模样,越璨眼底狂怒,双手更加死死的揪着她!他想让她痛,他要让她痛!即使她再痛上千万分,也比上上他此刻的万分之一!乌黑冰冷的发丝在他的指间,他死死地揪着她,怒瞪着她,突然粗暴地凑上去,吻住了她。   那是野兽般的吻法。   她啃咬着她的嘴唇!啃咬着她的脖颈!啃咬着她的肩头!他用牙齿死死地咬住她!把她咬出血来!他让她痛,要让她哭,再让她再也不敢!鲜血的腥气在他口中的口齿间弥漫,如同满腔的怒意和沉痛有了发泄的出口,他从她的肩头又一路吻上来,死死吸允翻搅住她滚烫的唇舌,要将他体内所有的水分都吸干一般,危险愤怒如嗜血的野兽!   被他这样地吻着。   她痛极了。   那如火山喷发般的灼热,黑发的头颅在她胸前、肩颈狂烈的吻着,他仿佛在痛意地燃烧,也燃烧着她,连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被他死死按压在房门上,他的身体紧绷火热,呼吸中是万物焚烧的气息,她的呼吸也开始紊乱,就像少年时,就像那蔷薇花盛开的深夜,她的双臂渐渐拥上他的颈背,他吻着她。体温烫到极点,他紧紧得贴在她的身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体某个器官的变化!   “你是故意的……”   极力压抑的喘息着,越璨挣扎的拉开一点同他的距离,理智渐渐回来,他眼神古怪地瞪着她那被咬肿的双唇,低低自嘲地说:   “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我,对吗?你以为我会上当?你以为——”   手指用力的揉搓着她滚烫的双唇,他眼底翻涌出残忍地戾气。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害怕?就会妥协?就会屈服?你以为我还喜欢你?你以为你撒这种谎,我就会心神大乱,从而任由你摆布?夜婴,你也未免自视太高了?”   晨曦映亮店内的空间。   玻璃橱窗外,清洁工人已经开始打扫步行街,街面上的地砖还染有夜间的露水,深深浅浅的湿痕。   面对着越璨。   胸口还有隐隐的起伏,双唇残留着暧昧的红肿,夜婴却眼瞳幽黑,仿佛刚才那个被激烈吻住的人并不是她。她细细地打量着他,如同在欣赏他此刻的表情。   “我哪里敢这样想,我还没有那样自做多情。”   夜婴随意地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大少早已经将过去忘得干干净净,只是嫌我碍了你的眼,才一心只想将我赶走。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即使越瑄跟我订了婚,也未必会回到谢宅。我不会出现在的眼前,让你想起……”   “够了!”   越璨怒声喝断她。   “你究竟要怎么样?”声音仿佛从干哑的嗓中挤出来一般一般,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威胁感,“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为什么要一直逼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夜婴嘲弄地说,“大少,你不帮我,还不允许别人帮我,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越璨盯紧她,面无表情地问:   “你只是想让他帮你?不是因为喜欢他?”   夜婴没有回答他。   “好。”思忖良久,越璨下了一个决定,眼神沉黯地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赌?”   她抬眼看他。   “就以潘亭亭这件事。”低头看着她,越璨缓缓地说,“劳伦斯颁奖礼上,如果潘亭亭走红地毯的时候没有穿你设计的礼服,那么,你就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放下一切。”   “这么想让我走啊……”夜婴嘲弄地说。   “如果潘亭亭穿了你的礼服,”沉沉吸了一口气,他的双唇在她的发顶,“那么,我会认输。”   不再阻止她。   不再试图让她远离这一切。   “你以为有我有多蠢?”   勾了勾唇角,夜婴回答他说:   “无论是潘亭亭是否会选择我的礼服,越瑄都会支持我。我为什么要冒风险,来跟你打这个赌吗?”   “那你赌吗?”   继续将她压紧在房门上,越璨鄙视着她的眼睛问,他的声音极轻,充满了危险的胁迫感。   “嗯。”   回视着他,夜婴点一点头。   “好,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但是,我跟你赌了。”   看着夜婴挑衅般地朝他勾出小指,越璨审视着她,缓缓用自己的手指勾住她那根洁白的手指,于是赌约生效。   越璨声音暗哑地说:   “你输定了。”   “未必。”推开他的胸膛,在万千金黄色的晨曦中,夜婴对她灿烂一笑,“但请你记得,愿赌服输。”   注:出书版就出到这里,总觉得意犹未尽。应该还有第二部吧。 ================== 第一夜的蔷薇Ⅱ逆光 作者:明晓溪 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泰国,风靡全亚洲!畅销书作家明晓溪最唯美、最浓烈的浪漫新作。用文字化作音乐,用梦幻触动琴弦,诠释爱恋与仇恨,复仇与宽恕 编辑推荐 2014千万级超级畅销作家明晓溪最唯美、最浓烈的浪漫新作《第一夜的蔷薇Ⅱ 逆光 》   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泰国,风靡全亚洲!   千万册畅销书作家明晓溪最唯美、浓烈的浪漫新作。   明晓溪使用其独特的犹如弹奏钢琴般的写法,用文字化作音乐,用梦幻触动琴弦,诠释世间的爱恋与仇恨,复仇与宽恕,抚慰每一个无处安放,又渴望灿烂的不羁灵魂。曾有人说,人生就是无数个交叉路口,而人总是站在一个个路口选择和被选择。   在读这部书稿近结尾时,忽然产生一个想法,然后再次翻阅到开篇——“沉重的铁门发出生锈一般的声音,缓慢开了一道缝,清冷的阳光照射在那个缓缓走出的女孩子身上……”仿佛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情景中,这个名为夜婴的女孩的身影渐渐与尹夏沫的时而重叠——带着过去烙印在心口的伤,缓缓走进阳光,那是夜婴,也是尹夏沫。夜婴与尹夏沫被迫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选择:是掩埋伤口,珍惜温暖,还是拥抱仇恨,孤独复仇。尹夏沫总是选择了前者,所以她带给那两个深爱她的男人各自最适合的幸福。而我们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夜婴却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人生剥去希望,剩下到只有铺天盖地的仇恨,将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全部吞没……生命,如同蔷薇,拥有这么多种颜色。这是一个蓄谋六年的复仇计划,也是一个选择爱情还是仇恨,选择复仇还是宽恕的抉择。在孤傲的黑蔷薇的心底,那第一夜的蔷薇含苞、待放……(注:尹夏沫是明晓溪另一部作品《泡沫之夏》里的女主角) 内容推荐   身为顶级时装设计大师的父亲的自杀,公司被篡夺、家庭破产、母亲的情人对她的扭曲爱恋,使得自小生活在宠爱之中的少女蔷薇的世界一下子被彻底颠覆,而此时与一个狂野少年的相恋不啻为蔷薇黑暗生活中一道拯救的曙光。然而,就在她与越璨相约私奔的那个雨夜,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杀,她误以为自己杀死了母亲的情人,而使得她的人生整个儿沦陷的是,与之相恋的少年直到她被关进监狱都迟迟未出现……六年的时间慢慢流过……到了我们这个故事的开篇,沉重的、黑漆漆的铁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是“02857”,是带着母亲诅咒的叶婴。叶婴在法国设计邂逅谢氏集团继承者之一的越暄,开始借助他和整个谢氏集团作为跳板,展开了自己的复仇大计。而谢氏集团的另一个继承者,越暄的哥哥,当年的狂野少年,越璨……幕布渐渐拉开,蔷薇的故事即将开始! (叶婴:自那一夜起。她知道了什么是地狱。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入地狱的深渊。她会在地狱的最深处等着仇人,她会将加倍的痛苦和报复加诸在仇人的身上!她不在意用任何手段,她不在乎任何付出和牺牲!她早已一无所有,她全部的快意都建筑在将仇人踩入最黑暗痛苦的地狱!哪怕需要她来陪葬!) ================== Chapter 1   我想要一枚戒指,戒指要比那颗星星还闪亮!   初秋的阳光晴朗而疏冷。   落地窗外的蔷薇花藤只剩下绿色的叶片,在午后的风中轻轻晃动。阳光照耀在水晶般的玻璃窗上,折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如同最璀璨的星芒。   夜空中。繁星点点。“越瑄,如果你的求婚还有效的话,”躺回在他的手臂,她指向漫天星空中那最明亮的一颗,“我想要一枚戒指,戒指要比那颗星星还闪亮!”   “近一周内,谢氏集团的上市股份……”谢浦汇报着集团股份的最新异动,声音低响在房间内。轮椅中,越瑄望向窗外。身姿坐得笔直,他的双唇隐约有了淡红的水润光泽。凝望着水晶玻璃上那道星芒般灿烂的阳光,他的眼底仿佛也有着微微闪动的光芒。“二少?”   汇报完毕,谢浦问。   目光缓缓从那道阳光收回,越瑄思忖片刻,同谢浦交代几句。谢浦神色一怔,但没有多说什么,少顷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轮椅的扶手上,越瑄的手指苍白修长,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胸腔中静若无声地默叹一声,他的视线又落在书桌上的那个镜框。镜框里,是轮椅中的他和笑靥如花的她。   拿起镜框。   他用手指碰触着照片中她漆黑如缎的长发,指尖微凉,正是她乌发的触感。拍照的那日阳光明媚,花开如瀑的凉亭中,她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双臂环在他的肩上,温柔灿烂的笑脸依偎在他的脸畔,一双黑瞳笑盈盈地望着镜头。   他的唇角弯起。   今天,应该是潘亭亭试礼服的日子。虽然未曾见过她设计出的礼服,但是,他相信这场与森明美的竞争,取得胜利的应该是她。   “潘小姐!”   下午的阳光洒满路面,潘亭亭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森”的店中,森明美和廖修、琼安早已等候多时,急忙起身相迎。寒暄几句,潘亭亭就开始试穿,她的两位助理和两位店员小姐一同陪她进到装修奢美的试衣间。   虽然廖修和琼安都是入行已久的设计师,此刻仍是不免有些紧张。潘亭亭是否会选择她们的礼服踏上好莱坞劳伦斯颁奖礼的红地毯,对于初创高级女装品牌的“森”来讲非常重要。并且,这也牵涉到同“MK”之间的竞争,如果潘亭亭没有选择“森”,而是选择了“MK”……   廖修和琼安的眼底均有些紧张。   作为这套礼服主设计师的森明美,视线却不时地望向橱窗外,她看一眼腕表。   已经四点四十。   焦急地又等了一会儿,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还是没有出现那人的身影。拿出手机,她正准备按下号码—   试衣间的门开了。   潘亭亭身穿一袭明黄色的礼服裙走出来,袅袅婷婷,如同一道辉煌夺目的光芒,店内众人禁不住发出一声声赞美的惊呼!三座明亮的落地镜,一正一左一右摆放着,潘亭亭用各种姿态审视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袭犹如古代凤袍般的礼服裙。   尊贵的明黄色锦缎。   领部是改良的旗袍领,矜持地微竖着,凸显出她修长白嫩的脖颈,胸部却有低低的开口,半掩半藏地露出她丰满性感的酥胸。整条礼服裙最大的亮点在刺绣上,从胸口到腰身到臀部,精致生动地满绣着一条凤,一条绚丽的凤,裙角刺绣有如意祥云的图案,寓意着这条凤腾飞九天。   在刺绣的花纹处,还钉有水钻和珍珠,令得整条礼服裙闪烁着光芒,奢华异常!   “大少。”   正这时,玻璃门被店员小姐拉开,一个英挺的男子身影走进来。森明美急忙望去。那穿着黑色休闲西服,墨色仔裤,唇角似笑非笑,帅到令人微微眩晕的面容中又透出几分狂野不羁的男子,正是她等了一下午的越璨。   “璨,你来了。”   森明美松了口气。   “大少!”   看到越璨的出现,潘亭亭又惊又喜,立时眉眼含春,她兴奋地提起裙角,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娇声如莺地说:   “这是明美为我做的礼服裙,漂亮吗?”   “我看看,”走到潘亭亭面前,越璨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明黄色礼服裙,唇角勾起笑意,凝视她说,“美极了。”   潘亭亭面颊一红。   竟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含羞揉弄着礼服裙腰部的细摺。   “因为这是要穿在劳伦斯颁奖礼的红地毯上,必须要隆重、醒目、美丽,所以这条礼服裙我的创意来自古代的凤袍。”   如同没有看出越璨和潘亭亭之间的微妙,森明美含笑讲解:   “亭亭,你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好莱坞,我担心会有一些媒体对你不太熟悉。如果你穿着一般的礼服裙,即使再美丽,那天明星如云,也可能会让人对你过目即忘。凤凰和刺绣是外国人非常熟悉的中国元素,在他们的心目中神秘又美丽。你穿上这袭凤袍晚礼裙,所有人都会记住你。而且—”   森明美微笑着说:   “—你凤袍加身,当晚一定可以抱奖而归!”   潘亭亭心中欢喜。   望着镜中,这袭凤袍样式的礼服裙确实衬得她雍容华贵、隆重正式,深开的胸部和贴合的腰臀又让她妩媚万分、性感诱人,再加上寓意吉祥,她左看看右看看,转身一圈再看看,越看越满意。   她原本想去国际大牌定制礼服。   但是那些声名显赫的国际大牌们只把目光集中在好莱坞的顶尖女星身上,对她不冷不热,很不上心,拿给她挑选的礼服裙虽然也很漂亮,却都没有什么特色。而这件凤袍礼服裙,手工繁复,独特精美,一望即知森明美下了很多心血在里面。   潘亭亭再用眼角偷撩了越璨了一眼,见他欣赏地望住她,目光离不开似的始终系在她的身上,她心中更是喜悦。又同经纪人低语了几句,听到经纪人也是认为这条礼服裙很合适,潘亭亭便拿定了主意。   “好,那我把它带走了!”   潘亭亭眉飞色舞地说,喜滋滋地回到试衣间。看到潘亭亭的神情,森明美坐到沙发中,吁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紧张。这样华美的一袭礼服,潘亭亭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那来自野鸡大学的叶婴,又哪里配自己这么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璨,谢谢你,让你这么忙还赶过来。”   趁潘婷婷在试衣间,森明美握住越璨的左手,她眼中含着柔情,感激地说。是她哀求越璨跑这一趟,潘亭亭对越璨的心思尽人皆知,她并不在意这个关键时刻让潘亭亭开心一下。“应该的。”挑了挑眉,越璨抽出被她握住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烟盒。并没有拿烟出来,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烟盒壳上烙印的蔷薇花痕,眼神晦涩不明。试衣间的门打开,潘亭亭又换上自己的衣裙走出来。   “我们去庆祝一下吧!”店员小姐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件龙袍礼服裙装进精致的大纸盒中,森明美高兴地提议说,她已经订好了一家餐厅。“呃……”潘亭亭有些犹豫:“我还要去一趟‘MK’。”森明美的脸色瞬间变了,问:“亭亭,你对这件礼服裙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潘亭亭回眸一笑,解释说,“我只是去应个卯,看一眼,最多五分钟就出来了。那家‘MK’能做出什么好礼服来?只不过她们也说做好了,我顺路拐一趟而已。”毕竟订金已经交过,总要去看看究竟做成了什么样子。   森明美想一想,颌首说:“那我陪你一起吧,从‘MK’出来咱们正好去吃饭。璨,你也一起去,陪陪我们好不好?”越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进“MK”。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进来,不仅有潘亭亭和她的经纪人、助理们,也有森明美、越璨,连廖修、琼安也来了,翠西有些呆住,幸好训练有素的店员小姐们已经麻利地请客人们坐下、倒水,乔治也走过来招呼。   “我来看礼服。”   黑色沙发里,潘亭亭有些不耐烦地说,又看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快点,我还有事!”   翠西呆呆地应了声,快步走到设计室门口,敲了敲门。知道是潘亭亭来了,而且也来了很多其他的人,叶婴站起身,丢下正在修改的设计图稿,让翠西去拿礼服,自己也走了出去。   沙发中,身穿鹅黄色长裙的潘亭亭照例艳光四射,如同是店内的光源。而再往左一点,黑色沙发中越璨的身影,俊帅到近乎艳丽,又散发着浓烈的男人气息,竟衬得旁边的森明美成了隐形人。   在叶婴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越璨勾了勾唇角,用眼神提醒她,别忘记了两人的约定。   “礼服做好了?”   见到叶婴,潘亭亭不知怎么,心中立刻平添两分火气。她看到叶婴今天穿着裤装,洁白柔软的白色T恤,外穿一件廓型挺立的黑色小西装,整个人有种男孩子般的英朗帅气,又衬得明眸皓齿,冰肌玉肤,灵慧逼人。潘亭亭一向自负自己是娱乐圈第一美女,而叶婴,每次都让她的气势不知不觉弱了下来。   “嗯。”   叶婴淡淡地说,目光只落在潘亭亭身上,仿佛根本不在意越璨和森明美的出现。   “拿出来给我看!”   潘亭亭已经想好了,她一定要羞辱叶婴,扳回一城!森明美的那套凤袍晚礼服,她很满意,决定就穿着它去走红地毯。而叶婴,拽得像女王一样,她交了定金之后,连设计稿都没给她看过,就直接把礼服做出来,实在目中无人。   叶婴下巴一抬。那个方向,翠西正推着一个立模出来。森明美立刻定睛看去。廖修和琼安也同时望过去。他们还记得叶婴初到设计部时令人震惊地剪裁出那件暗红色礼服的情景,维卡女王时装秀展出的那两套MK的时装也十分精彩。这次同MK竞争劳伦斯颁奖礼红地毯的礼服秀,他们很想知道,叶婴会拿出什么样的设计。   越璨也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这件礼服。   “就是这件?”   潘亭亭根本不打算试穿叶婴设计的这件礼服,她会挑剔它、嘲笑它,把从叶婴这里丢掉的面子全都找回来。仰起头,潘亭亭倨傲地跟随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袭深蓝色的礼服裙。   如同深邃的海洋。   也如同深邃的夜空。   有闪烁若星辰般的光芒。   那深蓝色星海般的礼服裙静静展现在店内中央,在突如其来的全场静寂中,森明美死死盯着那袭礼服,唇色有些发白。   眼睛片刻也无法离开那袭礼服,潘亭亭神情复杂地换了个坐姿,重咳一声,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说:“好像还不错……不过,你没听说过我不喜欢深蓝色吗?”叶婴淡淡一笑,说:“在我看来,这是最适合你的颜色。不过,如果潘小姐不喜欢,那就算了。乔治,送潘小姐。”说着,她示意翠西将深蓝色晚礼服收回去,一转身,自己也准备离开。   “等一等!”急得从沙发里站起来,潘亭亭再顾不得许多,连声喊:“我穿!我穿!咳,不就是试一下嘛……”   翠西和两位店员小姐陪着潘亭亭进了试衣间,叶婴坐进一把黑色皮椅中,神色依旧淡淡的,并不同森明美或是越璨说话。   森明美终于从那袭礼服的震撼中醒过神来。她握紧双手,安慰自己,看起来很美的东西,穿起来未必会有很好的效果。“你现在……”森明美面无表情地问,“和瑄住在一起?”   “嗯。”叶婴喝了一口咖啡。“你们住在哪里?”森明美不客气地追问。越瑄离开谢宅后,谢华菱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有些犹豫,她担心时间一长,念儿心切的谢华菱将会改变态度。望着试衣间的门,叶婴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去问越瑄。”   被她的态度惹到了,森明美深吸一口气,佯作无意地说:   “真抱歉,我不知道亭亭今天也约了到你这里来,否则就让她先到‘MK’,再去‘森’了。这样,说不定她能把你这件礼服裙也买下来,毕竟我们都是谢氏旗下,你能多做成一单生意也是好的。”   叶婴淡淡一笑,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让她先去了‘森’。”被这话堵得噎了一下,森明美恼怒地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试衣间的门一开,先是两位店员小姐走出来,然后是翠西和潘亭亭。   下午的阳光如琉璃般耀眼透明。   店中顷刻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凝固住了。如同刚才礼服在立模身上推出来一般,只是这次的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错愕的。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   那一袭深蓝色的礼服裙,衬得潘亭亭的肌肤如冰玉一般洁白。深V领口开得极为大胆,一直开到胸部五公分,裙摆长至脚踝,使潘亭亭显得更加修长窈窕。   这是一袭看上去并不复杂的礼服裙。但线条和廓型异常简洁有力,柔中带刚。礼服裙上闪烁着星海般的光芒,是由无数颗美丽的蓝色水钻订成,细看去,是或大或小,一团团的星芒,犹如宇宙中的星图,神秘而疏冷。在裙摆和袖口处,有极细的丝质滚边,似乎有着若有若现的吉祥花纹,极是低调,却又平添了一抹属于东方的神秘高贵。   这是无比美丽的一袭礼服裙。   廖修和琼安吃惊地看着。   令两人震惊的并不是礼服裙的美丽,世间有无数美丽的面料,无数美丽的剪裁和设计,当两条都很美的裙子放在面前,因为欣赏的人口味不同,很难评判出究竟哪条更好。潘亭亭本身又是极出色的美人,几乎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两人震惊的是—   穿上这袭深蓝色礼服裙后的潘亭亭,竟不像以往的潘亭亭了!   在设计礼服之前,廖修、琼安同森明美反复研究过潘亭亭的气质和风格。潘亭亭之所以在国内一向被认为是花瓶,是因为她美虽美矣,却气质显得轻浮,浓妆淡抹总相宜,却总掩不住骨子里的狐媚风尘气。   选择凤袍式设计,也正是想用那种隆重和华贵感,压下潘亭亭气质中的轻浮。而潘亭亭穿上龙袍礼服裙后的效果,整片的刺绣,虽然多了几分端庄,却也添了几丝呆板。   这袭深蓝色的礼服裙。   立时令得潘亭亭的气质沉静了下来,即使裸露出大片性感白嫩的酥胸,也高贵矜持得令人想看又不敢看。那星海般幽蓝的光芒,神秘疏冷,仿佛来自冰雪世界的女王。   英格丽·褒曼。   那黑白默片时代的女王。   冷艳孤独。   震惊地望着落地镜中的那个穿着深蓝色礼服裙似冰似玉的美人,潘亭亭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她最崇拜的影星就是英格丽·褒曼,她模仿褒曼的冷淡,模仿褒曼的孤傲。但在娱乐圈,孤傲是寸步难行的,只有娇嗔和放得开,才能争得出位。   有多久。   她没有好好看过镜中的自己了。   心神恍惚而过,潘亭亭掩住眼底的思绪,神情复杂地问叶婴说:“你怎么知道我穿这个颜色好看?”   “我是设计师。”叶婴笑了笑,淡静地说,“你可以看不出你最美的地方在哪里,我不可以。”   然后,叶婴似乎懒得再多说什么,朝店内众人点点头,径直回去她的设计室。翠西和乔治留下帮依旧震惊恍惚中的潘亭亭整理配饰和发型化妆。   从一只蓝色的纸盒里,翠西拿出一双深蓝色缎面芭蕾鞋款式的宴会鞋,一只深蓝色缎面的精致宴会包,几只与礼服裙搭配的或细或粗的手镯。乔治将潘亭亭的头发梳在脑后,梳成光滑典雅的发髻,细细同潘亭亭随行的梳化助理讲解,届时应当注意的发型和彩妆重点。   那边热闹成一片。   这边,森明美的双手死死交握,唇色雪白。   沙发中,越璨能感觉到自森明美身上散发出的愤然和慌乱。事实上,自潘亭亭从试衣间走出来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潘亭亭的选择将会毫无悬念。   越璨的眸色转暗。   在这一刻,他明白叶婴是真的不可能收手了。因为森明美,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   看着森明美、越璨和廖修、琼安他们面色异样地离开“MK”,再看着潘亭亭一行人兴奋地抱着大包大包的配件配饰离开“MK”,翠西仍旧处于一种震惊的半呆滞状态,她呆呆地看着店员小姐们收拾东西,心中有些什么东西被颠覆和打破了。   “其实森小姐设计的那款凤袍式的礼服还不错,刺绣精湛,华美,适合潘亭亭的身材,也有东方特色。”坐在桌面上,乔治的情绪有些亢奋。刚才潘亭亭在店里试妆的时候,他也顺便欣赏了一下“森”为她准备的礼服。   “只是,近几年但凡参加国外的颁奖礼,女明星们几乎穿得全是清一色的旗袍肚兜这类有东方特色的礼服,在戛纳电影节上还有人穿过龙袍式的礼服,跟这件凤袍简直是一对!”哈哈一笑,乔治嘲弄地说,“特色固然是有了,也能让人记住是来自中国的明星,但除此之外,谁还能记得她们的名字?每个中国的女明星都穿得这么有‘特色’,反而就没了‘特色’。   而且这样的场合,穿得太不同,就像来自不同星球的人,怎么融入好莱坞的圈子?”翠西呆呆地听着。“而叶小姐的这套礼服,只加了一点点的东方元素进去,只让人感觉到了东方的神秘,却很难看出玄机在什么地方。有韵味,又不突兀,可以完全融入好莱坞。”乔治钦佩得两眼放光,“最重要的是,这套礼服不仅仅是漂亮。像潘亭亭那种美人,穿什么都好看,她自己也清楚。可是,以前不管潘亭亭穿得再多么好看,都去不掉那股妖媚的味道,才被人嘲笑说没气质,没气场,难成大器。”   “……嗯。”   翠西呆呆地点头,说:   “没错,叶小姐的礼服,让潘小姐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冷艳高贵,高不可攀。原来只是一套衣服,就可以让人的气质改变这么大吗……”   “哈哈哈哈,难怪叶小姐那么拽,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望着叶婴的设计间,乔治的眼底有了种近乎崇拜的神情,“她果然有可以拽起来的资本。”   “可是……”翠西茫然地看着乔治,又像自言自语般地说:“这套礼服从我看到设计稿,到我协助叶小姐完成它,是觉得它很美丽,也很华丽,但从款式上来讲,并没有觉得有太过出奇的地方啊。为什么,潘小姐穿上后,竟然会如此的……”   说着,她有些惶恐起来,不安地问:“乔治,为什么会这样,我竟然会看不出一个设计的精彩之处,我……我……”   “你以前设计的都是时装。”乔治咧嘴一笑,晃着腿,吊儿郎当地说:“时装是生产线上的产品,讲求得是有出色的设计感,能够抓住顾客的眼球。高级定制女装虽然也讲究设计感和新意,但更注重为定制的顾客本人服务,不是为了让衣服显得特别,而是为了让顾客显得更加美丽。”   “叶小姐的这袭星空蓝礼服裙,是为潘亭亭定做的。所以穿在模特架子上的时候,你看不出太多的火花,只有当潘亭亭穿上它,你才能看到这种神奇的近乎魔法的化学反应!不过,森小姐肯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礼服一推出来,她的脸色就变了。在设计上,叶小姐看似简单,细节处的功力却非常深厚!”   说得亢奋起来,乔治从桌子上跳下来,抓起一支笔和一张纸,对翠西说:“来,我画给你看!”   飞速地,白纸上勾勒出那套星空蓝礼服的线稿,乔治兴奋地讲说着,手中的笔在线稿的肩部、腰部画圈出来:“看到没,在这里、这里,叶小姐都增加了廓形的力量感,潘亭亭为什么被人们认为妖媚,就是因为她……”长达半个多小时热血澎湃的解说结束后,面对着满脸被震撼到的翠西,乔治深深感叹一声,最后的结束语是:“叶小姐是个天才!”   “叮—”   江畔公寓的霞光中,两只透明的高脚水晶杯碰出悦耳的声响,一捧白玫瑰绽放得洁白美丽,精心准备的菜肴清淡可口。叶婴笑盈盈地品着杯中的酒,对轮椅中的越瑄说:   “唔,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上次同维卡女王一同出现在晚宴上,虽然抢走了森明美的风头,但毕竟有着台上和台下的距离。而这次,能够如此近地欣赏到森明美骤然雪白的面容,心情真是很不错。   复仇的滋味是如此的甜美。   当亲眼看到仇人的失望和妒恨,就如同种下的果实终于泌出了甘美的汁液,她将会慢慢地品尝,好好地享受。   “祝贺你。”   望着她眼中闪耀的近乎孩子气的光芒,同她碰杯之后,越瑄将酒杯中的液体缓缓饮尽,虽然那只是她倒入的温热白水。他含笑听她讲述潘亭亭在店里试穿的经过,尽管在她回来之前,他就已经从谢平那里得知了试穿的结果,依旧听得认真而投入。   很少见她笑得这样纯粹。   即使她的这种笑容是建立在明美的失意之上,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吃饭吃得都比平日里香甜很多。   “颁奖礼是在一周之后,对吗?”   “对。”   “潘亭亭应该确定会穿你设计的礼服,不会再有变化了,是吗?”越瑄温和地说。   “……”叶婴皱眉,“你的意思是?”   窗外已亮起盏盏灯光,江面夜色粼粼,万家灯火,车海如流。   “她当然会选择我的礼服!”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叶婴眼中有笃定的神采。然后,她眯起眼睛,趴到他轮椅的膝边,细细打量他说: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森明美不会就这样认输对吗?还是你觉得,我的礼服并没有好到让潘亭亭可以完全下定决心?”   “下午的时候,我回了旧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越瑄的右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摩挲了几秒,他缓慢地说:“母亲希望我回去。”   在他的掌中,她的手略僵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哦。”她垂下黑幽幽的睫毛。   “如果你明天来不及,我们就后天回去。”   “……”   睫毛猛地扬起,她惊愕地盯住他,问:   “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愿意吗?”越瑄回视着她。   “他们同意……”   “是的。”   微微怔仲,叶婴的心绪转了几转。不久之前,谢老太爷刚刚在寿宴上亲口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的婚事,而她曾经入狱的身份被暴露在了谢家的面前,谢华菱盛怒之下将她赶出去。   在她以为,越瑄能够舍弃谢家,同她一起离开,就已经是异常艰难的事情。却这么快。越瑄就可以使得谢家接受她,带她重回谢宅。无论越瑄用了什么方法,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一直都低估了越瑄的能力。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轻轻趴在他的膝上,她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望着窗外夜色中的车水马龙,“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多么清净。”   越瑄低下头。   黑发有乌缎般的光泽,她像小猫一样慵懒而幽怨,洁白的面容轻轻蹭着他的腿部,透过来温热的温度。他的手指忍不住抚触上她的面颊,思忖着说:   “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啊,没有,我只是想再多待几天,”她笑着捉住他的手指,有些撒娇地说,“我们大后天再回去,好不好?”   任由她玩弄自己的手指,越瑄温柔地望着她,忽然耳畔有些微红,低语说:“你想要的是比星星闪亮的戒指吗?”她错愕了一下。目光复杂地飞掠过他的面容,她笑着眨眨眼睛,回答道:“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几天后当森明美亲眼看到叶婴同越瑄一起出现在谢宅餐厅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如同被人用力拧了一下。   华美奢丽的宫廷式紫色窗帘。蜡烛状白色水晶吊灯。长长的餐桌。就像正式得到认可的女朋友一样,叶婴坐在越瑄的旁边,温柔细致地照顾他用餐,两人之间不时有眼神的交汇,有脉脉的低语。而谢老太爷和谢华菱都在神色自然地用餐,仿佛暴雨那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再过几天就是劳伦斯颁奖礼了,”银勺优雅地舀起奶白色的鱼汤,森明美用完这一口,视线投向叶婴,含笑接着说,“璨和我打算到好莱坞现场为潘亭亭捧场,你们要去吗?”   听到森明美语气里的轻松和自在,叶婴打量了她一眼。“礼服做好了?”开口的却是谢华菱。“是的,伯母。”森明美微笑。“那就好好休息一下,”谢老太爷笑容和蔼地说,让佣人额外多盛了一碗燕窝给森明美,“好孩子,这阵子累瘦了不少,一定要补回来。”“潘亭亭选了你的礼服?”谢华菱神情复杂地问。“劳伦斯颁奖礼会有现场直播,到时大家都可以看到。”   森明美笑着没有回答,神态中却一副笃定,又侧首望向身旁的越璨说,“等颁奖礼结束后,璨和我准备在好莱坞举办一个庆祝酒会,借此正式打响我们高级定制女装的品牌。”   鱼汤又鲜又浓。   目光淡淡地从森明美身上收回,叶婴继续品尝着鱼汤的鲜美,只不过两天的时间,森明美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看来越瑄提醒她,潘亭亭的事情可能会有变数的时候,是言有所指。   “怎么,叶小姐不赞同庆祝酒会这个想法吗?”眉梢微挑,森明美投视向始终神情淡定平静的叶婴。   “这是个好主意,”用餐巾轻拭唇角,叶婴微微一笑,“无论潘亭亭选择了‘森’还是‘MK’,都是谢氏的品牌,庆祝总是不会落空的。”   看着对面叶婴那优雅淡静的姿态,森明美心中一阵憋闷。明明自己才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叶婴只不过是野鸡大学毕业的监狱女,却每每仪态高雅,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仿佛两人的身份倒转过来。   她非常厌恶这种感觉。   很久以前,小时候也有过一个如此让她厌恶的人。那人如同天生高高在上的公主,在那人的身旁,其他所有人都会变得像尘埃一样渺小而透明。所以,当她亲手将那人从云端拽落,再狠狠踩上去的时候,心中的满足也是难以言喻的。   “既然如此,我和阿婴也会去到颁奖礼现场。”宁静的声音在餐厅内响起,轮椅中的越瑄轻轻握住叶婴的左手。   “可是你的身体!”   谢华菱大惊,立刻表示反对。   “已经好多了,”越瑄安抚母亲说,“一直闷在屋里,正想出去散心。”他的声音淡且宁静,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餐桌的对面,越璨喝着杯中的红酒,仿佛浑不在意众人之间的话语往来。红宝石般的酒液有幽幽的香气,他眯起眼睛细细品着,唇角有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落在越瑄与叶婴交握的双手上。 Chapter 2   那些幸福如蜜的时光,那月光皎洁的初夏,那些蔷薇花尚未绽放的季节。   夜晚有飞舞的萤火虫,闪闪盈盈,路灯的光芒是昏黄的,蔷薇花上湿润的露珠也在亮亮闪闪,街心花园里远远近近的虫鸣将一切映得格外宁静。时光如梦境,拎着她的书包,走在她的身边,却只能够看到她雪白的侧脸。漆黑的长发将她的面容遮住,露出的只有挺秀的鼻尖和幽长的睫毛。   不止一次地,他要求她将头发扎起来。   至少让他可以看到她整张面庞。   她总是仿佛没有听到,无动于衷。而当他凶巴巴地想径自将她头发束起来时,她淡淡瞟他一眼,就会使他败下阵来。   于是,他在她身前倒退着走。   蔷薇花香的夜风中,终于可以看到她大部分的面容。她似乎是不快乐的,肌肤清冷如白雪,漆黑的双眸幽黑如深潭,他没有见过她真正开怀的笑容。   夜晚的街心花园没有其他的人。   “……   深色的海面扑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飞哪去   听到他在告诉你   说他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   倒退着走,他在她面前开始唱歌,动作夸张地模仿时下的歌手们,手弹虚无的吉他,声音沙哑地唱着摇滚,忽而又歌声婉转深情,走学院派男中音,然后再边唱边用力跳着MV里的舞步。   “……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原谅我不会说话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爱是用心吗不要说话a   ……”   他唱得花样百出。   在他越唱越high,快要把巡逻的警察都引过来的时候,终于在她的眼底看出了笑意。虽然她的嘴唇依旧淡淡地抿着,眼底漾开的笑意却如同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美得令他的心跳如同过电般,恍惚间有种不知身处何方的荒谬的幸福感。   “砰!”   或许是身后有石块,或许是心跳加速使得双腿僵硬,脚下一踉跄,正倒退的他仰面而倒,夜空无数璀璨的星星,眼前也被摔出的无数金星。他痛得咧嘴,她蹲到他身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嘴里骂他白痴,雪白的手指却揉向他后脑的肿块。躺在蔷薇花畔的地上,他痴痴地望着她,捉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深深地吻住。   a《不要说话》陈奕迅,词曲小柯。   那清丽细长的手指。   在蔷薇花香的星光中,紧紧被他握在手心,吻着那淡淡的香气,还有她眼中微微的笑意,那吻中有她手指的温度,少年的他吻得再也受不住,一口狠狠咬住她美丽的指尖……   猩红色的窗纱被风吹动。   坐起在床上,身上的汗水渐渐凉透,越璨怔仲地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星星,梦里的年少时光,真实得如同只隔着一个呵气的距离。他还记得,自那晚之后,她便默许他时时握住她的手。   身边没有了她的这些年。   他的周围走马灯般地出现过许多美女,她们都很爱惜双手,保养得细嫩丰腴,柔若无骨。   而他总是记得她的那双手。   她的十指异常雪白,仿佛没有血色,却透着薄薄的香气,恍若是蔷薇花初绽时的芬芳。她的手指修长清丽,能看出骨头来,美得仿佛有着倔强的生命。握住这样的手在他的掌心,有些硌手,于是每次他都紧紧地握住她,握得越紧,越有种如同骨血相连的亲昵和幸福。   掌内空空的。   低头望着自己微褐色的手掌,越璨慢慢回味着,方才梦中的触感竟渐渐模糊。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出现的是晚餐时她与越瑄双手相握的那一幕画面,越璨的唇角有了冰冷的线条。   猩红色的窗纱在夜风中微扬。   窗外的星光被映得染上隐隐的血色,窗前的蔷薇在绚烂开过之后,早已只剩下绿色的叶片在簌簌摇曳。待到再过几个月,冬季来临,便会成为枯黑的藤枝。   握起手指,越璨的视线落在窗外那些浓绿摇曳的叶片上,心脏紧紧地缩起。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些幸福如蜜的时光,那月光皎洁的初夏,那些蔷薇花尚未绽放的季节。   浓绿的叶片上有点点滴滴的露水,那是六年前月光皎洁的初夏,花藤上没有绽放的花朵,但那些稚嫩的花苞们只待一阵风儿吹过,就将铺天盖地地绽放出热烈的绯红野蔷薇花。   少年的他将她和她母亲的护照和机票拿给她,她细细地看过,将它们仔细收在书包的暗层里。   “这是我们在国外的家,你看喜欢吗?”他兴奋地拿出几张照片给她看,“你母亲住在一楼,我和你都住在二楼,这将会是你的房间,你看看喜欢吗?如果不喜欢这个风格,到时把它重新装修成你喜欢的!”   照片中是一栋原木风格的二层房子。有着大大的花园。她的房间风格清雅简洁,壁纸是蓝白色的条纹,有一扇大大的白色木质窗户。看着照片,她问:“能在窗外种上蔷薇花吗?”   “已经做好花池,窗户也改成了向内打开,”他笑得很是得意,“我特别挑选了蔷薇的品种,已经请那里的园丁种下,你住进去的时候,正好会是它的花期。”   “什么品种和颜色的蔷薇花呢?”她好奇地问。   “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抓起她的手指吻了一下,他指着照片中花园的一角,高兴地说,“在这里,我打算做一个温室。只要调控好品种和温度,一年四季你都可以看到蔷薇花了!”   她笑着瞟他一眼。   被她这一眼瞟得胸口乱撞,他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亲了又亲。忽然,他的脸涨得通红,有些窘迫地说:   “那个……”   “嗯?”   “……在国外,好像年龄超过16岁就可以……”有点不好意思,少年的他脸红如沸,在她耳边低声说,“……就可以结婚了,要不,我们……我们也……”她涨红了脸想推开他。“好不好?”牢牢地箍紧她,他绯红的脸颊贴着她绯红的脸颊,声音滚烫地说,“你……你喜欢我吗?喜欢的话,我们……出国以后就结婚好不好……”   在夜晚的黑暗中,漆黑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叶婴悚然从梦中醒来!呼吸急促,她面色雪白地盯着天花板。窗帘紧紧地没有透过一丝夜光,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洁净的天花板上一丝蜘蛛网都没有。   呼吸颤抖。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   那些荒谬可笑的过往,那些被鲜血沾染的碎片。   然而,身体仿佛有着倔强的记忆。   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   在墙壁夜灯的光晕中,她默默望着天花板,直至感觉到身旁那温热的气息。洁白的枕头上,她慢慢侧过头,看到睡梦中的越瑄。   他的睡容很宁静。   虽然五官依旧有淡淡的疏离感,但他的眉心没有皱起,是放松的,唇角也是放松的。她望着他,良久,碰一碰被子里他的左手,他的手温热温热。以前,他的手掌都是没有温度的,并不冰凉,但体温疏离得仿佛不想与任何人有接触。   睡梦中,越瑄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将她的手握住。她一楞,条件发射似的立刻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下一秒,心中却因为这个动作而突然有了某种类似歉疚的温柔情绪。她低下头,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把被子轻柔地拉起掖好在他的颌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歉疚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使得她怔了半晌,无法再躺回他的身旁。拉起一件外衣穿上,她轻步走向门口,拧转门把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不想打扰他的睡眠。   隔着那扇门。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在室内幽暗的光线中,越瑄睁开眼睛,手指的温度随着她脚步声的消失在渐渐变冷。   夜色宁静。   深邃的夜空中有洒满的星光,一点一点,或明亮或皎洁,花园中的小径也比往常更加好走了一些。在这样初秋的夜晚,吹来的风已经有些凉意,叶婴拉紧外衣,慢慢走在幽静的花园里。   小径的尽头是露天泳池。泳池的水面在星光下粼粼闪光。白色的花亭,蔷薇的绿色枝蔓还在四处蔓延着,而美丽如瀑的白色蔷薇已荡然无存。一路走来,叶婴发觉花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有很多地方,她以前都没有走过。花园里几乎处处种满了蔷薇。各种不同品种的蔷薇,在树下,在石旁,在爬满青藤的墙角,在小路旁,在长椅边,有很多品种她都叫不上名字,在洒落的星光下,蔷薇的枝叶微微泛光,无数细小的锯齿状的绿色叶片,以茂密的姿态生长蔓延着。   叶婴默默地走着。   转过人工湖前的小路,夜色中,远处仿佛童话的梦境,赫然出现了一栋水晶般的玻璃花房!璀璨明亮,光华流转,如同是用水晶筑成的,美丽得如梦如幻,透明的花房,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下,恍若只是幻想中的存在。   望着这栋玻璃花房。叶婴停下脚步,一时间,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耳边隐约听到昔日那狂野的少年在兴奋地对她说—   “在这里,我打算做一个温室。只要调控好品种和温度,一年四季你都可以看到蔷薇花了!”   玻璃花房里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星光闪耀在夜空,叶婴走进花房,看到满眼的蔷薇世界,花房里一片一片种满各种蔷薇。在温暖湿润的空气中,竟有一片蔷薇已经结满绯红色蓓蕾,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灿然绽放,盛开成如瀑的花海。   在那丛绯红的蔷薇花前。   一把刚刚翻过泥土的小铲,小铲的边缘还沾着新鲜肥沃的土壤,一只橙色的洒水壶,几袋肥料和药,越璨正全神贯注打理着那丛花,他的黑发凌乱,像是整夜没睡地守在这里。直至她的脚步声走进,他才直起腰愕然回头,看到她时,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玻璃花房明亮的光线下。   她穿着一袭宽松的白色丝缎睡袍,长至脚踝,睡袍外随意披了一件黑色针织外套,黑是漆黑,白是雪白,她的眼瞳亦是黑漆漆的,冷漠淡然地望着他,美丽得近乎凄厉。   这样的她。   令他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在西点屋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手中拿着一把漆黑的大伞,染着雨水的清冷,她的手指异常苍白,自他的面前冷漠走过。   “这些蔷薇花都是你种的?”唇角有讥嘲的意味,叶婴缓步走到那丛结满了花蕾的蔷薇   旁。星星点点的绯红色花苞,尚未绽放,没有香气,花萼上细软的刺扎着她的手指,这些是野蔷薇,开出来的将会是单瓣的花朵,没有杂交培育出来的品种美丽锦簇。   “怎么还没睡?”玻璃墙壁上的时钟指向半夜三点,越璨皱眉。“你也没睡。”叶婴说着,折下一只花苞。枝茎上的刺扎痛她的手,一滴   血珠从指腹沁出,她漫不经心地将指尖含入口中,坐到他的身边,问:   “怎么没有跟森小姐在一起?我还以为,现在应该是你们庆祝胜利的时刻。潘亭亭的事情你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不是吗?”否则,晚餐的时候森明美不会表现得那么志得意满。   “这次,你输定了。”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含入唇内的手指,越璨挑了挑眉,望向前面的蔷薇花丛说。   “哦?这么有信心。”手指不再流血,叶婴含笑捻动着指间那被折下的绯红色花蕾,“方便告诉我,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说动潘亭亭舍弃我的礼服,而选择森小姐的呢?”   室外夜色清冷,玻璃花房中温暖如初夏,越璨望着那一片即将绽放的花苞,神色不动地回答:“一些能够使潘亭亭心动的事情。”   为了能够赢得这场赌局,为了能够使她愿赌服输地离开这里,除了允诺潘亭亭可以以高价代言谢氏集团的几个广告之外,他甚至答应了潘亭亭,他曾经以为绝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当潘亭亭心满意足,笑得满脸甜蜜时。   他明白了,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能够离开这里。   “唔,真想知道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打量着越璨脸上的表情,叶婴眼波如水地笑道,“像潘亭亭小姐胃口这么大的女人,不是轻易可以满足的吧。”   越璨神色阴暗下来。   “该不会,”转一转眼眸,叶婴轻笑,“还需要大少施展美男计,才能收服潘小姐吧。据我所知,潘小姐对大少可是一往情深,曾经差点为了大少告别演艺圈呢。”   看着面无表情的越璨,她笑语:   “呵,难道被我说中了吗?只是假如森小姐知道,大少您竟出卖色相给潘小姐,会不会生气呢?”顿了下,她突然醒悟般说,“哦,我真傻!试礼服的时候森小姐就请您亲临现场助阵了,那么色诱潘小姐,也一定是得到了森小姐的首肯,对不对?”   “色诱……”越璨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你竟然爱森明美,爱到可以为她去色诱别的女人,而森明美,也如此笃信你对她的爱,相信你不会真的为潘亭亭所动。”捏紧手中的花苞,叶婴有些笑不出来了,她幽幽地长叹一口气,“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森明美,是吗?”   玻璃花房里。   绯红色的蔷薇花苞们静静等待绽放。   “是,我喜欢她。”   挑了挑眉,越璨回答她。   “咝—”花苞上的尖刺又一次扎进叶婴的指尖,鲜红的血珠瞬时从指腹滚出来。似乎竟是扎在了同一个地方,她痛得微微皱眉,心脏也痛得缩了一缩,跟上次不同,这次的尖刺痛到了她的肉里。“阿璨,你何必这样。”捏着指尖,望着一颗颗沁出的血珠,叶婴苦笑,说:“我不相信你会喜欢她。你明知道,我恨她的父亲,我恨不得将她的父亲拆解入腹!明知道我对她和她父亲的恨意,你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你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唇角掠过一抹残酷的味道,越璨嘲弄地看着她,说:“你太自作多情了,叶婴。你真以为,如果我还记得你,如果我还眷恋同你之间的过去,我会六年的时间里一次也没有探望过你,你出狱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你吗?!”   “我敷衍你,只不过是因为对你还有一点怜悯之情罢了。你竟然得寸进尺,想要伤害明美,想要利用同我之间的过去来威胁我,破坏我同明美之间的感情!”   他冷然一笑,眼神冷漠。   “为了明美,我可以劝说潘亭亭改变决定,可以将你赶出谢家!就算你将过去的事情告诉明美,你以为明美会相信我现在对你还有感情?叶婴,你太自恋了,六年前我年少幼稚情窦未开,会觉得你是冰山美人想要去征服你,六年后,我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你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指尖痛得如被针扎,血珠渐渐干涸,叶婴面孔雪白,眼瞳漆漆地盯着他,声音阴沉沉地说:“你早该这么跟我说,而不是说些什么为了我好、要我放弃复仇去幸福生活的那些鬼话!你早该让我死了这条心!整整六年,在少管所的监狱里,如果我死了这条心,就可以放任她们来蹂躏我糟蹋我,就不会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她的声线阴冷阴冷:   “阿璨,我为你找过很多借口。那晚也许是你出了车祸,也许是你生了重病,也许是你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为你想过无数个借口,等你来亲口告诉我!你早该这么告诉我才对!说你没有什么原因,说你只是后悔了,说你觉得日后会有无数女人,不必惹上我这个麻烦!”   霍然站起身,叶婴死死地瞪住他,眼瞳深处有幽暗如鬼火般的火苗在烈烈燃烧,字句缓慢地对他说:   “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终于可以不再幻想,让我终于可以彻底清醒过来,去做那些原本还无法下定决心的事情!”绯红色的花苞被死死握进她的手心,尖锐的疼痛令她的双唇愈发苍白,她的眼神已有些疯狂,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狠狠转身而去。   “够了,收起你的这些伎俩吧—!”   嗓音紧绷,越璨的声线低沉而恼怒,他一把抓起她的右手,见她的手已被花苞的尖刺扎出斑斑血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又愤怒又轻蔑地说:   “这种小儿科的苦肉计,你以为会对我有用吗?!自恋的女人,你凭什么笃定我还喜欢你,见不得你疼见不得你痛?!”   “从再次见到你开始,你就一次次地暗示或明示,你并不恨我,你对我还有感情,你嫉妒我和明美在一起!”   轻蔑嘲讽地说着,越璨将她受伤的右手越握越紧,似乎是故意要让她更痛!   “你诸般做作,就以为我会上当?!你怎么可能不恨我,是我令你被关了六年!如果有人这么害了我,我会恨不得她死!怎么可能还会有‘喜欢’这种荒谬的感情!我的小蔷薇,六年前的你就冰冷尖锐得浑身尖刺,难道六年后从监狱里被放出来,你居然会好像被神的光芒洗礼了一样,对伤害过你的我,心中充满宽恕和爱?!”   危险地凑近她的脸庞,越璨微眯双眼,冷酷地说:   “我不会上当!拜托你真正死了这条心吧!你听清楚了,无论你是恨我还是不恨,爱我还是不爱,我一丁点儿也不在乎!我只要你记得,你答应过我,只要输掉潘亭亭这件事,就会—乖乖地从谢宅滚出去!”   “哈。”   面对越璨的恼怒和冷酷,叶婴唇角一弯,眼瞳冰冷,嘲笑地说:“很抱歉,我会让你失望的。”   仿佛心里有无比的畅意,她恶意地睨着他说:   “那个赌约,你不会幼稚到居然当真了吧。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竞争,赢就赢了,输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那天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居然当真,居然肯放下大少您高贵的身段,去哀求潘亭亭不要穿我的礼服?哈,真想知道你究竟答应了潘亭亭什么,希望到时你不要懊悔得心口滴血。”   “你—”   越璨怒得恨不能将她捏碎:   “你这个言而无信,不知羞耻的女人!”   “言而无信,那是跟您学的。”妩媚一笑,叶婴眼底依旧冰冷,如同再多的痛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不知羞耻,您也不逞多让。为了把我从谢家赶出去,您甚至都可以制造车祸,想要置我于死地!”   “……”   越璨的眼瞳猛地紧缩了一下。   “需要这么装模作样吗?”她嘲笑地说,“在法国的时候,你制造车祸,使越瑄重伤,令我险些跟着一起陪葬。这一次,却是直接对着我来了。大少,想要一个人死,方法有很多,您何苦就只认准车祸这一条路呢?”   面无表情,他声音木然:   “……你以为是我?”   “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很清楚!我是否认为是你做的,你会在意吗?越璨,让我告诉你,我不会离开谢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件我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让我滚出去,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哪怕是绑架了我,只要能逃出来,我就会再回到这里!”   “当然,您不可能亲自下手,有很多人会愿意为您效劳。”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她说—   “我等着。”   明亮璀璨的玻璃花房。   整片的绯红色花蕾,星星点点,含苞待放,在温暖的室温中静静地等待,也许在下一瞬就会花瀑般绽放,也许会尚未绽放就会花蕾凋落,越璨默然地凝望着它们。   他已经等待了三个夜晚。   每个夜晚,他都以为会等来它们第一夜的绽放,却一直等到现在。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玻璃花房的门口,她的声音清冷地飘来:   “或许你是对的,或许我心底对你只有恨意,或许我对你的情绪复杂得连我自己也无法分辨清晰。然而,我最恨你的是,你并不肯一试。”   “越璨,从始至今,对不起我的是你。如果你的感情里连尝试和争取的勇气都不再有,所有的一切都将彻底死去!”   五日后。   一架国际航班在美国的机场缓缓着陆。   戴着硕大的墨镜,穿着桃红色的洋装,风姿娇艳的潘亭亭在保镖、经纪人和助理们的簇拥下走入接机大厅,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各家华人媒体记者和各国记者们立刻包围过去,无数话筒和摄像机,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将现场映成一片光海。   电视屏幕中,镜头里可以看到在潘亭亭身后其中一位助理,那助理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很大的装有礼服纸盒,纸盒上的LOGO是水墨风格的“森”的字样。   “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再去帮你调整一下礼服,”站在好莱坞最豪华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森明美满面春风地对手机那端的潘亭亭说着,然后大笑,“哈哈哈哈,你的身材当然还是一样的好。明天的颁奖礼上,那些西方的明星们就会明白,她们以前对东方女人有多么可怕的误解!”   新闻节目中潘亭亭的段落结束。   收起手机,笑容依旧闪耀在森明美的唇边。这时廖修前来告诉她,明晚的庆祝酒会已经全部安排就绪,二少和叶婴小姐也考察过了庆祝酒会的准备情况。   “哼。”   森明美的眼神阴了下来。越瑄和叶婴是同她一起飞到好莱坞的,就住在隔壁的套房。越璨因为要处理一些集团的事务,要明天上午才能赶到。   “廖修,一会儿你就去潘亭亭的酒店,万一她对礼服有任何不满意,或者有任何觉得需要修改的地方,都第一时间通知我!”咬了咬嘴唇,森明美对廖修说。   “是。”   “一直到明晚的颁奖典礼之前,你都要守在潘亭亭的旁边,一定要亲眼看着潘亭亭换上‘森’的礼服!”   “是。”   这一晚,森明美始终有些心神不属,她留在酒店的套房里一步也没有离开。其中廖修打来过电话,说他帮潘亭亭再度试穿过凤袍礼服,尺寸不需要修改。   这一晚,睡眠中的森明美做了很多梦。   她梦到了父亲,梦到了童年时光怪陆离的各种片段,梦到自己亲自去烧叶婴那家“MK”的店,梦到那袭深蓝色如星空的礼服,梦到维卡女王突然在T台上出现,梦到潘亭亭……   “啊—”   大汗淋漓的森明美骇然惊醒!   死死地瞪大眼睛,森明美心脏狂跳,不,这一场她不会输掉,“森”会靠着潘亭亭的红地毯之旅一炮而红!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成功!   太阳升起。   在琼安的陪伴下,森明美做了美容和头发,请专业的化妆师为自己精心化了妆容。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越璨乘坐飞机抵达机场,赶到了酒店。见到身穿黑色天鹅绒小礼服,整个人英挺俊美,如同有华光四射的越璨,森明美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夜幕将垂。   廖修打来电话说,潘亭亭已经换好“森”的礼服,出发前往颁奖礼现场,她会在大约晚上七点的时候走上红地毯。   “好,好!”   声音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森明美长吁一口气。再次整理一下妆容,森明美换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服,同越璨和琼安一起前往颁奖礼。   璀璨如宫殿的颁奖礼现场。   场外铺着闪耀的红地毯,陆续已经开始有一些明星走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高举着相机,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们将红地毯包围得水泄不通。这是一年一度全球最盛大的电影颁奖礼,是无数国家卫星现场直播的盛宴,随着越来越有声望的明星们踏上红地毯,颁奖礼的序幕将会进入高潮!   颁奖礼大堂内,好莱坞的明星们仍在慢慢地入场,国际时尚圈的人士们基本到场了,他们衣饰华美,在彼此的座位周围寒暄着,气氛熟稔而热络。   “什么时候潘亭亭才会入场呢?”   看着大堂内正在转播场外红地毯盛况的LED屏幕,森明美紧张地对身旁的越璨说。颁奖礼的入场券很难拿到,琼安和廖修只能留在外面,越璨左手边的两个位置属于越瑄和叶婴。   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森明美嘲讽地想着,明知潘亭亭将会选择她的礼服,叶婴会有那么好的涵养来恭喜祝贺她吗?她正这样颇快意地想着,忽然听到身旁的越璨转头唤道—   “瑄。”   银灰色的小礼服,珍珠白的衬衣,颈部围着一条灰白方格的丝巾,那丝巾淡淡的光泽,映衬得越瑄淡静俊美,清宁高贵,有着虽然平和,却令人不敢逼视的华贵气质。最令森明美吃惊的是,越瑄竟然没有坐轮椅,只是被叶婴挽住手臂。   而叶婴也穿着一袭银灰色的礼服裙。   她的长发松松挽起,妆容清淡,只是为了搭衬越瑄,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整个人闲适而又妩媚。黑瞳如雾,她笑眯眯地瞅了越璨和森明美一眼,先将越瑄扶入越璨左侧的座位,自己也坐好后,才说:   “森小姐今晚打扮得很隆重。”   场外的红地毯尽头。   好莱坞明星们被一辆辆黑色房车接到,在车门开启的瞬间,无数闪光灯骤起,无数尖叫声爆发,星光熠熠,璀璨无匹。廖修、琼安和乔治、翠西夹杂在粉丝的人群中,被人潮涌来挤去,四人都紧紧盯着红毯尽头的那一辆辆黑色房车。   莅临的好莱坞明星们越来越有重量级。   潘亭亭应该很快就要出场了!   廖修和琼安的情绪很激动,潘亭亭越晚露面就越能压得住场、越会被各国媒体重视,对“森”的品牌越有宣传效应,然而希望能早点看到潘亭亭穿着“森”礼服出场的心情也同样迫切。而乔治和翠西的神色有些黯然,乔治低咒一声,说:   “用这种手段!”   明明最适合潘亭亭的是叶婴制作的礼服,明明潘亭亭也选择了叶婴的礼服,却突然被森明美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破坏!如果不是叶婴阻止,他气得几次想要冲到公司的设计部去质问森明美,到底她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羞耻心和公平竞争的精神!   颁奖礼大堂辉煌的光线下。   森明美赫然穿着一袭明黄色的丝缎礼服裙,裙身刺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精致的凤,腾飞在美丽的祥云中。这明显是与潘亭亭的凤袍同款,只是款式简约了一些,没有立领,裙的长度也在膝上。   “这样的场合,当然要隆重一点。”   森明美含笑回答她,眼神中有故意嚣张的得意。穿着这袭同款的礼服,等潘亭亭踏上红地毯后,现场所有的时尚界人士都可以意识到,她就是潘亭亭凤袍的设计师!   “嗯,很对。”叶婴抿唇一笑,笑盈盈地说,“只是,如果潘亭亭发现,她以为是独一无二的定制礼服,却在颁奖礼现场就碰到了姐妹款,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   森明美的脸色变了变。   越璨和越瑄仿佛没有听到她两人之间的交锋,神色平静地低声讨论关于集团的一些事情。   “潘亭亭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滞了几秒,森明美冷冷笑道,“我只希望,在稍后的庆祝酒会上,叶小姐也可以如此笑容满面,真心祝贺我们‘森’的品牌旗开得胜。”   “那是一定。”   叶婴笑容真挚地说:   “相信如果潘亭亭是穿着‘MK’的礼服踏上红地毯,森小姐也会真心祝福‘MK’。”   “哼。”   手指狠狠扭住掌中的明黄色仿古小手包,森明美仰起头,倨傲地看向转播红地毯盛况的大屏幕。她不用去跟这个女人说那么多,只要潘亭亭穿着那袭尊贵明艳的凤袍礼服从车内走出……   一年一度全球最盛大的电影颁奖礼。   星光闪耀的红地毯。   麦克风里响起外场主持人沙哑而富有魅力的声音:“即将踏上红地毯的嘉宾,是入围本届最佳女配角提名的来自中国的潘亭亭小姐和入围本届……”   汹涌的人群中。   廖修和琼安激动地屏住呼吸,朝红毯尽头那辆缓缓驶来的黑色房车望去,乔治和翠西也紧张地望过去—   辉煌明亮的礼堂内。   望着大屏幕中那连绵闪如光海的闪光灯,望着红毯尽头那辆缓缓驶来的黑色房车,唇角的笑意褪去,叶婴的眼瞳变得幽深,手指握住座椅的扶手。越瑄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清冷有力,他同样淡淡凝视着大屏幕中那辆潘亭亭即将走出的黑色房车—   车窗外是光海般的闪光灯。   黑色房车内,潘亭亭紧张得双颊晕红,简直无法呼吸,她右手捂紧自己的胸口,双腿竟也有微微的颤抖。如同做梦般,她竟真的来到了全世界最为瞩目的劳伦斯颁奖礼,这是国内无数女明星的梦想,而一向被视为花瓶的她居然真的已经来到了现场!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她希望,这一晚所有的人都可以记住她,记住她的面孔,记住她这个人,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所以,她不要其他那些大牌服饰施舍般扔给她的那些礼服,她需要一件最美丽的、最美丽的礼服!令好莱坞再也难以将她忘记的最美丽的礼服!   望着此刻身上的礼服,潘亭亭内心仍有着最后的挣扎。   当穿上叶婴那袭深蓝色星空般的礼服,当从镜子里看到恍如英格丽·褒曼般冷艳高贵的自己,她深知那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最适合她的礼服裙。那冷漠的设计师叶婴居然真的可以令她脱胎换骨,挖掘出令她自己也感到震撼的美丽。   可是—   当越璨拿出一叠代言费丰厚之极的广告合约。   她心动了。   在夜晚临江的露天酒吧,点点星辉,粼粼江波,当越璨温柔地拥住她的肩膀,当越璨用深情的眼神凝视她,告诉她,他需要她的帮助,他需要她选择森明美的礼服。当越璨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将吻印在她的长发上,柔声问,亭亭,可以帮我吗?   车内,潘亭亭颤抖地闭上眼睛。没有人会相信。她是真的爱着这个薄情的男人。他的华美,他的浓烈,甚至他的残忍,他的薄情,她全部狂热地深爱着。习惯了娱乐圈,她并不介意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她只要,他也喜欢她,爱着她,需要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车门被侍者打开,潘亭亭整理好面容上的表情,弯腰迈出车去。   辉煌的礼堂。   大屏幕中,黑色房车的车门被高大英俊的侍者打开,霎时,无数照相机开始闪耀!在如闪电般的光海中,肤如凝脂的潘亭亭从车内缓缓而出。克制着胸口的激动,森明美唇角含笑,矜持地望着这无比荣耀的一刻!   笑容保持在唇角。森明美优雅地望着大屏幕。时间仿佛凝固了。叶婴回过头,她对森明美笑了笑。森明美一动不动。恍若石雕般,森明美的脸色愈来愈惨白,唇角依旧保持的笑容诡异得像张破裂的面具。突然,她手包中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一遍一遍地响着,尖锐而刺耳! Chapter 3   叶婴,从现在开始,我属于你。   繁星的夜幕中。   劳伦斯颁奖礼的红地毯上亮如白昼,在无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潘亭亭肤如凝脂,身长玉立,如遗世独立般,穿着一袭深蓝色星空般的深V礼服,美得如同女神,来自神秘夜空的冷艳女神。   无数惊艳的目光。   原本正在为其他大明星拍照的各国记者们,仿佛被美丽的闪电击中,惊诧地纷纷转头望向踏上红地毯的潘亭亭!   那道深蓝色的身影美得恍若来自神秘夜空,恍若来自冰雪王国,在片刻的窒息之后,如暴风雨般狂炸而开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各国的媒体记者们对着潘亭亭疯狂拍照,光海闪得现场如同白昼,周围的其他明星们也禁不住看过来,红地毯上顷刻间掀起了一阵高潮!   “……潘小姐没有穿、没有穿我们的礼服!”   礼堂内,手机里传出廖修惊慌不安的声音,森明美死死盯着转播红地毯实况的大屏幕,右手将手机握得死紧死紧。她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微微地抖索着,完全无法相信,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望着大屏幕中的潘亭亭,越璨的神情晦暗不明,半晌,他唇角一勾,探身对叶婴说:“恭喜你,叶小姐。”反握住越瑄的手掌,叶婴含笑回视着越璨,说:“谢谢。   今晚的庆祝酒会,还请你和森小姐务必赏光参加。”“这是一定。”越璨微笑说,“这是谢氏的荣耀。”呆滞地收起手机,森明美脑中嗡然,望着手中这个与凤袍相配的锦缎小手包,忽然感到无比讽刺,血液刷地冲上脸部!礼堂内一阵骚动,似乎听到某个名字,森明美木然地看过去,那正缓步走入的,众星捧月般被包围着,艳光四射美若女神的,正是将她戏耍了的身穿深蓝礼服而不是凤袍的潘亭亭!   恨得咬紧牙关,森明美“霍”地起身,想要冲过去质问她!“明美。”越璨抓住她的手。森明美愤力地挣,越璨的手如铁箍一般,终于,她脸色惨白,颓然地跌坐回座椅,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再看。   与森明美的黯然沮丧相反,今晚的颁奖礼进行得热烈精彩又顺利,戴维·郝伯执导的电影《黑道家族》揽获了包括最佳电影在内的四项大奖,而来自中国的潘亭亭也出人意料地夺得了劳伦斯最佳女配角奖!   璀璨的聚光灯下。   身穿深蓝色的礼服裙,潘亭亭如胜利女神般走上颁奖台,她激动地手握小金人,摄像机和卫星将她获奖的这一幕转播在世界各国的观众面前!   礼堂的座位中。   同在场所有的来宾一样,叶婴微笑着为潘亭亭的获奖鼓掌,如她所料,潘亭亭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在距离颁奖礼现场不远的一栋私人庄园内,劳伦斯颁奖礼结束后,谢氏的庆祝酒会隆重举行。这俨然是一场小型的时尚界盛会,不仅有谢氏集团在美国的高层,所有前来出席劳伦斯颁奖礼的在国际时尚界享有盛誉的人士几乎全部来到了这里。   灯光辉煌。   酒香鬓影。   华裳美服的来宾们言笑晏晏,手握香槟,纷纷向越璨、越瑄和叶婴祝贺谢氏的高级女装品牌“MK”在正式踏入国际平台的第一次试水就如此成功。来宾们赞许着潘亭亭身穿的星空蓝礼服是那么的美丽、神秘、高雅,不逊于任何其他国际顶尖设计品牌的定制礼服。   “谢谢。”   “谢谢您的肯定。”   “很高兴您欣赏‘MK’的设计风格。”   在音乐悠扬的酒会大厅,叶婴一面笑容恬静地同来宾们交谈,一面不动声色地望向不远处的越瑄。今晚的越瑄有些异样,参加颁奖礼的时候,他拒绝坐轮椅,坚持自己行走。颁奖礼结束后的这个酒会,他依然固执地拒绝轮椅,也不再让她搀扶他。   此刻绚丽辉煌的水晶灯下。   同来宾们温和地谈笑着,越瑄身姿挺秀,气度温雅,很难看出曾经他遭受过那么严重的车祸,不久前才刚刚可以勉力独自行走。望着他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双唇,叶婴眉心微皱,暗自担心,然而她也察觉到,在他的面容上有着两抹不同寻常的红晕,双眼明亮得炯于平日。   就在她担忧的时候。   自来宾们中,越瑄回头望向她,目光如水般流淌而来,给了她一个温和宁静的笑意。然后,他走至一旁,对站在那里的公关经理低语几句。公关经理笑着颌首,扬手做了个手势,叶婴随之望去—   酒会内的光线突然暗下!   音乐也嘎然而止!   满场愕然,就在来宾们在黑暗中惊诧四顾时,一束星芒般的白光照耀而下,沙哑美妙的歌声响起。那在白色光束中赫然出现的歌者竟是刚刚在颁奖礼上压轴献唱过的当红实力组合,对着银质的话筒,他们充满魅力地演唱着—   “Iswear!(我发誓)   By?the?moon?and?the?stars?in?the?skies.(以月亮星辰的名义)   And?Is?wear!(我发誓)   Like?the?shadow?that’s?byyourside.(我将与你在一起,如影随形)”   在这浪漫又深情的歌唱声中,两排星芒般的白光洒下,居然有俊美的侍者们推着一辆辆的花车进入场内!皎洁的白光,皎洁的白蔷薇,那一片片盛开的白色蔷薇花,繁复美丽的花朵,白得透明的花瓣,顷刻间,庆祝酒会现场变成了浪漫纯洁的白色蔷薇花的花海,如梦如幻,美丽得如同在爱丽丝的仙境!   这不是酒会原有的安排。   叶婴还在错愕中。   那一丛丛。   一片片盛开的白蔷薇。   已经将她包围在花海的中心。   淡雅的花香,星芒般的白光,身穿银灰色礼服裙的叶婴如同是月神,如同是蔷薇花的宠儿,她怔仲地站立着,望着自花海深处越走越近的那个人。   “I?see?the?questions?in?your?eyes.(我看见你眼中闪烁着疑问)Iknowwhat’sweighingonyourmind.(也听见你心中的忐忑不安)You?can?besureIknowmypart.(你可以安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CauseI’l?lstandbesideyouthroughtheyears.(在往后共渡的岁月里)You’l?lonlycrythosehappytears.(你只会因喜悦而流泪)AndthoughI’dmakemistakes.(即使我偶尔会犯错)   The.rose.of.the.first.night49   I’llneverbreakyourheart.(也不会让你心碎)”   没有光线的角落。   一直有些魂游天外的森明美,在这一刻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个庆祝酒会的流程原本是她一手安排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这个环节!而站在森明美身边的越璨,看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双眼霍然眯起,他紧紧绷起下颌,脸色越来越沉,渐渐发青。   白色蔷薇花的花海深处。   恍若是由淡雅的花香幻化成的俊美人影,身穿银灰色礼服的越瑄,手中拿着一只白色的首饰盒,他仿佛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抬步走向花海中央的叶婴。   “啊……”   翠西呆呆地张大嘴巴。   乔治、廖修和琼安也吃惊极了。   “啪!啪!啪!”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满场的来宾们已经醒悟过来这一幕场面意味着什么,纷纷兴奋地鼓掌,等待着更加浪漫的时刻的到来!   “Forbetterorworse.(无论幸福或不幸)   Tilldeathdouspart.(至死不渝)   I’llloveyouwitheverybeatofmyheart!(我用我每个心跳爱你)”   在沙哑深情的歌声中,越瑄走至叶婴的面前。两人周围是白色蔷薇的花海,越瑄的耳畔染着淡淡的晕红,低下头,他缓缓打开那只烙刻着蔷薇图案的乳白色首饰盒。   皎洁的白光中。   在首饰盒打开的那一瞬间,耀目灿烂的光芒折射出来!耀如艳阳,却又如黑夜般深不见底,盈盈闪闪,那竟是一枚黑色的钻石!距离近的宾客们发出一阵惊呼,这样大的钻石已是罕见,而这枚更是极其少见的黑色钻石,品相又如此之好,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不知道这是否比星星还要闪亮的戒指……”   缓缓拉起她的右手,耳畔晕红,越瑄的眼底有微不可查的屏息,他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愿意接受它吗?”   叶婴的心脏猛地紧缩起来!   同样的,越瑄这求婚的告白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尖锐地刺入越璨的胸口!双拳在身侧不可抑制地握紧,越璨的心脏紧绷得似乎要爆裂,他不知道叶婴将会怎样回答,这等待如同凌迟的地狱一般漫长。   这一刻,越瑄也等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甚至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等待。无法见到她的那些岁月中,他遇到了这枚钻石,闪动着黑色的璀璨光芒,就像她那双漆黑美丽的眼眸。一个个深夜,他摩挲着这枚钻石,默默出神,他可以整夜地看着这颗钻石,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凝视这么久。“……你愿意吗?”喉间压抑的咳意,令得越瑄察觉到自己胸臆间的紧张和窒息,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淡淡垂下视线,只觉一阵空冷自体内蔓延开来。“如果你愿意问我第三次,”从怔仲中醒转过来,叶婴做了一个决定,她轻吸口气,“也许我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于是在满场的静寂中。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吻,越瑄再一次屏息静声问:“叶婴,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IgoveyoueverythingIcan.(我愿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I’llbuildyourdreamswiththesetwohands.(用双手为你筑梦)We’llhangsomememoriesonthewalls.(永远保留最美好的回忆)Andwhen(Andwhen)Justthetwoofusarethere.(当你和我在一起)Youwon’thaveaskifI’dstillcare.(你不会再对我的爱存疑)Cosasthetimeturnsthepage.(任时光荏苒)Mylovewon’tageatall.(我的爱永不老去)”   “我愿意。”漆黑的眼瞳氤氲出薄薄的湿意,叶婴的唇角扬起一朵明亮的笑容。在满场顿时轰然而起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越瑄的眼底绽放出同样明亮的笑意,而越璨却如坠冰窟,面容瞬间冷硬死白。   “Iswear(我发誓)   Bythemoonandthestarsintheskies.(以月亮星辰的名义)   AndIswear(我发誓)   Liketheshadowthat'sbyyourside.(我将与你在一起,如影随形)”   “这不可能!”   狠狠咬住嘴唇,眼看着越瑄郑重地将那枚黑色钻戒戴在叶婴的手指上,森明美整个人气得快要爆炸!   怎么会这样!   潘亭亭原本应该穿的是她设计的礼服,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庆祝酒会!谢老太爷最心属的越瑄妻子人选是她!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抢走!越瑄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即使她不要他了,她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配得上他的人选!   “爷爷和伯母都不在这里,这样的订婚简直荒诞—!”提高嗓音,盛怒之下的森明美已然顾不得什么仪态,她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谢老太爷还在寿宴上亲口宣布她和越瑄之间的关系。   嘴唇上有着被咬出的血痕,森明美不顾一切地从宾客群中向前冲,带着恨意喊到:   “我要告诉大家,这样的订婚完全不能算数!”   冷眼看到森明美失去理智的行为,越璨的心脏僵冷如铁。很明显,选择在这里举行订婚仪式,越瑄就是为了避免被谢老太爷和谢华菱干扰,造成既定的事实。他这个弟弟,虽然看起来温顺淡然,但是对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妥协的。   他没有阻止森明美。   他很想看看,森明美是不是真的能将这场订婚闹得搅了局。   “森小姐。”   状若疯狂的森明美还没冲出去两步,就被谢浦挡住了去路。谢浦笑容秀雅,一只手轻轻扶在森明美的肩上,就使她左挣右扎都无法甩开。含笑抱歉地向周围宾客们解释着森明美喝醉了酒,谢浦一路将她“扶”向酒会大堂外的露台。   越璨冷冷一笑。   角落里的谢沣用眼神请示他,是否要帮助森明美摆脱谢浦的控制,越璨冷漠地摇头,没有让他行动。   庆祝酒会同时变成了订婚派对,大堂内的气氛更加热烈。辉煌梦幻的水晶灯,邀请来的欧美当红歌手们放声献歌,侍者们端着香槟服务于各处,宾客们快意地畅谈着,有些宾客已经喝醉,大声地笑谈。   叶婴的眼角余光看到发狂的森明美被谢浦弄出了大堂。   她默然一笑。   低头望着已经戴在自己指间的黑钻戒指,她又恍惚了下,才挽住越瑄的手臂,一边继续陪他同客人们寒暄着,一边不着形迹地拉他离开酒会大堂。   私人庄园内有越瑄专属的主卧。   叶婴小心翼翼地将越瑄扶到床上半躺好。虽然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温柔,然而唇色已经苍白得吓人,眉宇间难掩疲惫,双腿僵硬得微微发抖。他勉力支撑着喝了半杯温水,温声说:   “别担心,我没事。”   为他按摩着双腿,她仰脸对他笑了笑,说:   “别说话了,赶快休息。”   “嗯,好。”   他温和地回答说,却继续望着她。   埋头按摩着他的双腿,她心中不是不紧张的,今晚这样连着几个小时的劳累,她很担心过度的疲劳会引发他双腿的痉挛,甚至引发他的哮喘。终于,按着按着,他腿部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她轻舒一口气,拭了拭额角的细汗,抬眼看去,见他依然专注宁静地望着她,眼底有着令她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的感情。   “对不起。”   越瑄的声音宁静如窗外的星光:   “今晚太唐突了,有没有吓到你?”   “哦,有一点点。”   她的声音也很静。   “你……喜欢吗?”声音变得有些紧张。   “你呢?”她笑着反问。   “我一度以为你会拒绝我,那时候,我很害怕,”轻叹一口气,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幸好,你是仁慈的。”“……”听到他说出“害怕”两个字,叶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忽然不敢看他。   “婴,我还记得你曾经女王般地对我宣布,我属于你。”回忆着她霸道的吻上他宣告所有权的那一幕,越瑄的唇角弯起浅浅的笑意,手指拂过她指间的黑钻,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如虔诚的骑士般在那枚戒指烙下吻印—   “叶婴,从现在开始,我属于你。”   庄园中的酒会还在继续。   秋日的夜晚,夜风习习吹来,走在通往酒会大堂的花园中,只穿着一袭银灰色的礼服裙的叶婴感觉到几分凉意。在越瑄疲惫地睡去之后,她离开房间,来到这里。   看着右手中指上那枚闪动着神秘光芒的订婚戒指,她再度恍惚起来。   心乱如麻。   自少管所出来之后,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混乱。是的,在维卡女王来到国内帮她站台的那一晚,她答应过越瑄,只要他能找到比星星还明亮的戒指,就答应他的求婚。   可是,那只是一时的冲动,或是感恩。   这些日子里,她不敢去弄懂自己对越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也不敢去深究越瑄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她甚至希望越瑄对她只是利用和虚假,她不敢去想,如果越瑄的感情竟然是真的。   如果越瑄的感情竟然是真的……   在她的计划中,没有爱情和心软存在的空间,只有恨意,只有冰冷。她不该接受这枚订婚戒指,哪怕是在这样会伤害到越瑄尊严的场合,哪怕是听着那样的歌声、面对着他那样凝视的目光……   她苦笑。越瑄。这是一个比白色蔷薇花还要纯洁、善良、芬芳的男子。如果能够重来,她会选择别的途径,不会再故意接近他,让他经受可能由她带来的伤害。   黑色的钻石在她的指间闪动出深潭般的光芒,她面无表情地走着,酒会大堂就在前面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里面辉煌的灯光、热闹的人影,音乐声混杂着香槟酒的味道,在这样的夜晚散发出纸醉金迷的气息。   茫然地站定。她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又苦笑,也许只是不敢再待在越瑄的身旁,不敢再去想同他之间的关系。   夜风拂动,叶婴突然感受到一道充满恨意的视线,从酒会大堂外的露台上逼视而来!几乎是同时,她浑身的细胞警觉起来。叶婴扭头看去,茵茵的草坪,木质的露台,在晕黄色灯光的罗马灯柱旁,森明美已然喝得微醺,她的妆容有些残掉,双目微红,她身子微晃地坐在一张白色圆桌旁,大口地喝着香槟酒。   打个酒嗝,森明美盯着叶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对她举一举半满的酒杯,含糊不清地说:“恭、恭喜你,叶小姐。”“谢谢。”酒气很是难闻,叶婴侧首避了避,皱眉说,“您请继续。”说完,不想理她,转身就走。“哈哈哈哈,就这样?”吃吃地笑着,在叶婴的身后,森明美越笑越控制不住,仿佛是见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叶婴,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啊!你看,我多么配合,我一直没走,就等着你来炫耀,等着你来宣布你的胜利!怎么,只说这么一句话,你就心满意足了?你挖空心思,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在我面前炫耀吗?!”   瞪大眼睛,森明美扑过来,一把抓住叶婴的肩膀,嘶喊道:“来呀!来炫耀啊!让我听听,你到底会怎么炫耀!来呀!你来呀!”   夜色中,森明美的怒喊如此尖利,引得花园中和露台周围其他宾客们纷纷行注目礼。很快的,一些黑衣的人影如烟云般出现,彬彬有礼地将四周的宾客们请到它处,与酒会大堂相通的门窗也被关闭。这块空间变得只属于叶婴和森明美。   “你喝醉了。”叶婴厌恶地推开她。“哈哈哈哈,”森明美大笑,笑声里充满恨意,她鄙夷地瞪着叶婴说,“你也觉得丢人是不是?连跟我炫耀都要清场!好,好,现在没有人了,来吧,来炫耀吧,来宣告你的胜利,来好好教教我,你究竟答应了潘亭亭什么,使得潘亭亭那个贱人背叛了我!”   “炫耀?”   拿走森明美手中那杯香槟晃来荡去的酒杯,叶婴淡然一笑,说:“战胜区区一个你,也值得我炫耀?”   “你说什么?!”   那口气中的不屑与嘲弄,仿佛一个炸弹,顷刻间将森明美点燃,她双目喷火,怒吼,“如果不是你用了不知什么无耻的手段,今晚潘亭亭穿的将会是我的礼服!她亲口答应过我,会穿我的礼服!叶婴,你处心积虑!你不择手段!你恬不知耻!”   “假如是完全公平的竞争,潘亭亭会选择谁的礼服,试穿的当天就已经一目了然。”   淡淡笑着,叶婴慢条斯理地说:   “当然,用丰厚的条件,换取代言人穿自己的礼服,在商言商,也算不上什么不对。你既然可以许给她条件,我当然也可以许给她条件。指责别人的手段之前,请先想想是谁先这么做的。”   “……”   森明美恨得咬牙切齿,说:   “是越瑄对不对?!是你哄他帮你,他竟然被你骗得团团转……”   “原本这些条件是说服不了潘亭亭的,”不想听到森明美嘴里任何关于越瑄不堪的字眼,叶婴打断她,嘲弄地说,“我只给出了与你们相同的条件,而你们,有王牌不是吗?森小姐,你也真是舍得,为了今晚的这场红毯,居然舍得让你最爱的大少出卖色相。”   森明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怎么知道……”“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笑了笑,随手将刚才的那只酒杯丢入垃圾桶,叶婴慢步坐到露台的圆椅中,又取了一杯香槟慢慢啜着,“越璨告诉潘亭亭,他对潘亭亭旧情难忘,只要她在颁奖礼穿上你的礼服,替他偿还了欠你的感情债,就不仅可以得到丰厚的代言和酬劳,他还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森明美面色僵硬。   “是这样,没错吧?”淡淡一笑,叶婴转动着手中的水晶酒杯,“这是潘亭亭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大少和你都认为胜券在握了,哪怕有人拿出更高的条件,潘亭亭都不会动摇。所以,你才肆无忌惮地对我炫耀,甚至要安排这个庆祝酒会,宣布你的胜利。”   “那你……”   咬咬牙,森明美不甘心地问:   “那你怎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呵,很简单。”啜着香槟,身穿银灰色礼服的叶婴在夜色中美丽优雅如月光,她慢悠悠地说,“你算对了潘亭亭对大少的痴心,却错估了她的智商。”   “能够在娱乐圈打滚这么久,潘亭亭并不是蠢笨的女人。”瞟一眼面色铁青的森明美,叶婴语含嘲弄:“男人的承诺就像海边的沙,风吹一吹就散了,只有傻子才会当真。潘亭亭是聪明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必须把握住这次的机会,穿最美丽的礼服,以最美丽的形象露面,才能让好莱坞记住她,让国际顶级的制片人和导演记住她。一旦真正成为国际级的明星,她自然可以拿到其他更多代言的机会,自然会有更多甚至比大少更优秀的男人来追求她。当我将这些话告诉她,你觉得,潘亭亭还会再选择你的礼服吗?”   “你……”用手指住她,森明美恨得胸口急剧起伏,“果然是你!”   “所以,选择最后又回到了礼服本身,”优雅地喝完最后一口香槟,叶婴唇角露出怜悯的笑容,“你的礼服其实也还不错,可惜,只是跟我的设计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否则今晚的庆祝酒会可能真的会属于你了。”   “叶婴—!”   那语气中的轻蔑令得森明美脸色“刷”地惨白,她气得声音颤抖:   “你说得再多,也掩盖不了你恶毒的用心!你是故意的!你敢不承认吗?!从一开始,潘亭亭这个企划案就是属于我的,是你硬要跟我抢!不,更早,高级女装品牌是我筹备了多年的项目,你非要挤进来插上一脚!你还……你还……”   “我还抢走了你的越瑄,是吗?”   替她说出来,叶婴的笑容妩媚艳丽得如同夏夜雨中盛开的绯红野蔷薇,她咯咯笑着说:   “你嫉妒了,对不对?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选择大少,是因为瑄一丁丁点都不在乎你,他不爱你,连喜欢都不喜欢你。而他爱上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于是你嫉妒得发狂,你的自尊心碎成了一片片!你很嫉妒今晚的订婚对不对?你是不是很想成为我,很想取代我……”   “贱女人!我杀了你!”   被刺激得失去最后一分理智,森明美扑向叶婴,双手挥向那张美丽得令人厌恶之极的面容!疯狂的愤怒中,她想用指甲在那张脸上划出淋漓的血道!   “你去死!越瑄爱的是我!越璨爱的是我!全世界所有的人,爱的都是我!你这个贱女人,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望着森明美朝自己猛扑过来的身影,秋夜的露台上,叶婴唇角的笑意冷去,回忆如一帧帧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播放。   父亲去世后的那一年,公司破产,家产被全部变卖,无处可去的母亲带着她去到了森家,那个曾经“亲切和蔼”的森叔叔的家。幼时敏感的她很快就察觉到异样和诡谲,那紧绷的气氛,母亲越来越濒于疯狂的举止,紧闭的房门内发出的各种令人作呕的声音。   她日益沉默,却依旧成为另一个芭比娃娃般女孩子的眼中钉。那芭比娃娃般的女孩子曾经整日围绕在她身旁,曾经像其他孩子那样整日赞美她崇拜她,试图成为她的好友。在那段日子里,她终于知道,一个原本看起来甜美的女孩子可以恶毒到什么程度。   她的作业本被撕毁。她已为数不多的衣服被弄脏剪坏。早餐时,她的头发被泼上冰冷的牛奶。她的被子里被放满蟑螂。当她依旧收到隔壁班班草的小礼物时,那女孩子大发雷霆,联合了其他几个女生将她的长发剪绞成仿佛狗啃一样……   她哀求母亲离开,母亲却无动于衷。于是她只得忍受这一切,忍受着来自那个女孩各种侮辱和谩骂,忍受着“森叔叔”抚摸她的面颊时令她作呕的手,忍受着“森叔叔”一日比一日露骨的眼神。   ……   “我爸爸最爱的是我!你和你妈妈都是贱女人!滚!我要你们滚出我家!”在她的房间里,那个芭比娃娃般的女孩子对她疯狂地尖叫着,将课本和作业本扔到她的身上,脸上充满恶毒和恨意,“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你变得比垃圾还脏!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那一夜,当脑袋剧痛的小小的她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里醒来,当她惊骇地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当她崩溃地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而身上满是污秽和淤痕……   “你错了。”冰冷地捉住森明美挥舞过来的双手,用力一扭,听到森明美瞬时发出的惨呼,叶婴眯起眼睛,冷冰冰地望着她说:“需要付出代价的是你!”   比垃圾还脏。   是的,自那一夜开始,她早已比垃圾还脏,脏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但,她并没有觉得生不如死。她要好好地活着!   要亲手让那对父女得到报应!要让那对父女付出加倍的代价!自那一夜起。她知道了什么是地狱。   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入地狱的深渊。   她会在地狱的最深处等着那对父女,她会将加倍的痛苦和报复加诸在那对父女的身上!她不在意用任何手段,她不在乎任何付出和牺牲!她早已一无所有,她全部的快意都建筑在将那对父女踩入最黑暗痛苦的地狱!哪怕需要她来陪葬!   “呜……”   手臂被叶婴牢牢地钳制着,森明美痛得眼泪流了出来,原本就已经有些化开的妆容被泪水冲得更加狼狈不堪,眼线晕染成黑乎乎的一片。森明美痛苦愤怒地哭叫着:   “放开我!放开我!”   “哭什么,只有这点本事,你就想杀了我?”更加重几分力气,看着森明美那张痛得惨白的面容,叶婴冷冷地讥笑说,“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只会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你!”   “嘘,别哭。”   深沉的夜色中,叶婴压低声音,凑近森明美的脸畔,恶意地说:   “夺走越瑄,夺走高级女装计划,夺走潘亭亭,才不过是游戏刚刚开始!拜托你,坚强一点。我还需要你陪我继续玩下去,看着我是怎样一件、一件的,把所有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全—都—夺过来!”   这声音可怕如恶魔,森明美又惊又怒,颤抖地喊: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我究竟什么地方招惹了你,你这么恨我!”   “你会知道的。”厌恶地松开森明美,叶婴用桌上的纸巾擦擦手,悠然地坐回圆椅中,向自夜色的草坪上走来的那个人影优雅地举杯致意了一下。她知道,刚才她和森明美之间发生的一切,那人全都看到和听到了。   “璨—”   如同见到了救星,森明美痛哭着向越璨飞奔而去,她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哭得全身颤抖:   “那个女人,她刚才全都承认了!她是故意针对我,故意插足高级女装,故意抢走潘亭亭,故意玩弄瑄的感情!你听见了是不是,璨,你全都听见了是不是?!”   “嗯,我听见了。”   月光下的越璨,眼底有深不可测的冷意,他敷衍地安抚了两下森明美,就将哭泣中的她交给谢沣带走,面沉如水地对叶婴说:   “叶小姐,我们需要谈一下。” Chapter 4   如果不去碰触,那抹似幻影般的光亮或许会永远留在那里。   庆祝酒会的音乐声低婉缠绵地流淌进来。   这是一间私密的小会客厅,钴蓝色的宫廷沙发,乳白色的精美茶几,低垂奢华的水晶灯,被严密拉紧的繁复的深蓝色厚绒窗帘,美丽柔软的深蓝色羊毛地毯。   乳白色的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然后又“砰”地一声—   被饱满怒意的力量重重摔上!   像沙包一样,叶婴整个人被摔进钴蓝色的长沙发!虽然沙发是柔软的,她却依然痛得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眼前仿佛有金星晃动,手腕处刚才被他拉拽着的地方,火辣辣地在疼,她怀疑只要他再多用一分力气,她的手腕就会骨折。   “就这么狠心?”   吃痛地从沙发里爬起来,叶婴可怜地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歪头靠在钴蓝色的天鹅绒沙发靠背上,斜瞅着面前如冰塔般站立的越璨,委屈地说:   “在你的心里,森小姐就那么重要?我只不过是说了她几句,你就摆出这幅要吃人的模样。”   越璨面沉如冰。   他的眸底冰冷复杂,沉沉地,残酷地,一寸一寸地盯紧她。纵使在这样的强压下她依旧保持住了唇角的可怜笑容,全身的细胞却都立时警惕和战斗起来。他的目光寒冷如刀,落在她发红痛楚的手腕上,然后,瞳孔抽紧,又缓慢地,落在她的手指间,那枚同样闪烁着寒光的黑色钻石。   “漂亮吗?”心念一转,叶婴迅速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她举起右手,用左手手指温柔地转动那枚黑钻的订婚戒指,说:“我对瑄说,如果他能找到比星星更闪亮的戒指,我就嫁给他。没想到,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美丽的钻石。”在她洁白的指间。钻石闪耀着黑夜般的光芒,如同一团火焰,神秘而热烈,又如深潭下的寒芒,有幽暗的波光。“嫁给他?”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越璨看着这枚恍如她黑瞳般的钻石,冰冷的唇角勾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说:   “假如越瑄知道,你心里爱着别的男人,在你的心里,一直记挂着、深爱着、难以忘却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你以为,他还会愿意娶你吗?”   “哦?”诧异地睁大眼睛,叶婴纯洁而无辜地望着他,惊奇地问:“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我心底?我怎么不知道?是谁?”越璨不怒反笑。   坐到沙发中她的身旁,他凑近她,身体前倾,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她下意识地向后靠去,他如野兽般更加逼近她,将她困在沙发与他之间,盯着她,眼神冰冷,似笑非笑地说:   “那么,就让我友情提醒你一下。自从在谢宅中相遇,你就一次次地试图勾引某人,明示或暗示,你还爱着他,哪怕他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无法真正忘情于他。而就在几天前,在一间种满蔷薇花的玻璃花房里,你对他说……”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玻璃花房的门口,她的声音清冷地飘来:“或许你是对的,或许我心底对你只有恨意,或许我对你的情绪复杂得连我自己也无法分辨清晰。然而,我最恨你的是,你并不肯一试。”   “越璨,从始至今,对不起我的是你。如果你的感情里连尝试和争取的勇气都不再有,所有的一切都将彻底死去!”   狠狠地闭上眼睛,所有的话语涩堵在喉间,胸口中疯涌出又涩又苦的情绪,仿佛要将他日积月累一层一层冷血铸就的堤坝冲垮冲塌。是的,他不敢尝试,他没有尝试和争取的勇气!   她只是在欺骗他。她不可能还爱着他!在他的失约害得她杀人、害得她母亲过世、害得她入狱之后,她不可能还会再爱他!她的眼中只有伪装的甜蜜,那是包裹住毒药的蜜糖。或许,他并不怕死于她的毒药,只是怕,那漆黑苦涩的毒药会将那记忆中最珍贵的甜蜜腐蚀。   雨珠从黑伞上滴落,苍白清冷的她走进面包店……细雨中的绯红野蔷薇……坐在对面的斜坡上,每晚等着她走出学校门口……深巷中狂热的吻,翻滚着,纠缠着,夜空中绽放出的一朵朵瑰美浓丽的烟花……   “我对他说了什么呢?”   眼神纯真无辜得如同小白兔,她望着越璨,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神情中突然的痛苦沉黯和声音的嘎然而止。唇角一弯,她没心没肺,笑容甜蜜:   “继续说啊,这故事真好听。”   死死地盯着她,良久,越璨声音沙哑:“故事?好,我的小蔷薇,你觉得,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是一个杜撰的故事?”“问我吗?”她莞尔一笑,“应该是假的吧,你只是说来逗我笑的,对不对?”“假的……”越璨漠然地自语,面色渐渐苍白。“一听就是假的啊,”她忍俊不住,笑得眼波盈盈,“被那人骗过,被那人伤害过,还无法忘情,还心里爱着那人。呵呵,除了傻瓜,谁会上当呢?”   “……”眼底冰冷而死寂,越璨漠然僵硬地说:“很好,你终于承认,那些话都是假的,是用来骗人的……”   “你不是早就这么认定了吗?”   淡淡地笑着,叶婴试图从他的禁锢紧逼中脱身出来。就在她接近成功的时候,他的手掌冰冷地攫住她,“砰—”的一拽,又用力将她拉倒在钴蓝色的沙发里!   “啊……”   她痛得呻吟一声,面色发白。她的双肩被死死按压着,肩部的骨头被他的双手握得如同要碎掉一般的痛,突然生出一丝恐惧,她看到了他俯视而下的,那张比她的面孔更加要苍白无数倍的面容。   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冰冷愤怒地逼视着她,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意,咬牙切齿地说:   “你在骗我……对不对……从始至终,你全都是在骗我!”   那种被人按压在沙发中的恐惧,那种属于男性的蛮横逼迫力,使得年少时那些黑暗可怖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瞬间迸闪出来!身体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全身似乎都被一层一层的纱布紧紧缠裹着,脑中仿佛裂开,她对他喊:   “你并没有上当,不是吗?!”   “是你告诉我,你早就忘记了我是谁!你在意的只有森明美,你让我不要妄图用过去的事情勒索你,你让我不要自作多情!为了森明美,你一次又一次地警告我、阻止我、破坏我!谢越璨,现在我跟越瑄订婚了,你却又来质疑曾经的那些话是不是在骗你?!”   在沙发中挣扎着,怒得两腮嫣红,她仰面瞪着他,眼瞳幽黑,愤怒地低喝着:   “骗你又怎样,不是骗你又怎样?!”   “亲爱的大少,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高高在上,你不愿意帮我,自然有其他人愿意帮我!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没有你不行?!今晚,我跟越瑄订婚,明天,我就可以与他结婚!我爱怎么利用谢氏,爱怎么打压森明美,只要我愿意,我就会那么去做!至于你—谢大少,你管不着!”   “你——”   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话,越璨的心底如同被千万匹马咆哮而过,痛得连呼吸都变得断续。他恨不得掐死她,恨不得将她的嘴咬烂!他知道,她是在骗他,就像在引诱越瑄一样,她只是想要引诱和利用他。可是,明知道这些,他竟终究有着那么一丝幻想,那么一丝丝的渴盼和希望,就像在万丈的黑洞中,洞口处那遥不可及的幻影般的一丝光亮。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双手颤抖着,越璨的眼底闪出疯狂,心中的恨意让他试图松开她,就让她这样走!再也不要看到她!再也不要让她影响到自己一丁点的情绪!可是,心中更深的恨意和痛意,却令得他的双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咯!”、“咯!”,他的手掌爆出青筋,她双肩的骨骼是那么的脆弱。   她可知……   他如何敢去尝试……   如果不去碰触,那抹似幻影般的光亮或许会永远留在那里,而伸手去抓,梦醒后,只有深渊般彻底的黑暗。   “叶小姐。”乳白色的房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和谢浦秀雅的声音:“叶小姐,您在里面吗?”   如同骤然的梦醒,沙发里的叶婴猛地一惊,就在她尚自犹豫要不要出口呼救时,越璨狠狠俯首,将她按在沙发深处,带着泄恨般的蛮横和狂野,他用双唇狠狠堵住她的嘴唇,将她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全部扼杀!   她瞪大眼睛!   然后,她开始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唔”、“唔”声!那些如影随形般的噩梦,年少时黑暗的房间,那些无力挣脱的污秽和肮脏,她以为她有了力量,有了反抗的能力,然而在这个男人钢铁般的力量下,她竟然还是脆弱无能得像破烂布偶一样!   “……”   “……”   密不透风的厚绒窗帘,她拼死地反抗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唇齿间,她也死命地躲闪着,躲闪不过,她突然开始撕咬他,咬住他的唇片,血液的腥咸弥散出来!她疯狂地反抗着,而他也同样疯狂着!她想要离开!她厌恶他的拥抱和亲吻!这个认知彻底让他失去最后的理智!   血腥的气息如同最烈性的春药,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死死压住!然后他用一只手捏起她的下颚,让她的嘴部无法合拢,他狂暴地深吻着她!残忍地深吻着她口腔内的每一寸,甜蜜的嘴唇,温热的颊壁,如同要吞噬般吸允着她的舌头,暴风骤雨般,他如野兽般撕咬吞噬着她的舌头,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双手变得滚烫,无法控制地开始抱紧她的全身!   六年。   整整六年的时间。   他没有再如此亲近过她,她冰冷却甜美得如同野蔷薇一般的身体,激情中,她的身体会变得滚烫,带他带到难以置信的天堂。整整六年,他的肌肤已经干渴得如同沙漠!他需要她!漫长的六年,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身体燥热像要炸开,喘息着,他狂烈地吻向她的面颊,她的脖颈,她的肩膀!   身体仿佛被火焰焚烧,有滚滚的熔浆想要喷发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剧烈地喘息!被烈焰燃烧得面颊潮红,他如青涩少年般吻向她的胸口,那冰凉美好的弧度,比记忆中更加的美好,他的手指开始颤抖,是那么地想去抚弄,想剥开她的礼服,可是又忽然开始害怕,就像近乡情怯……   不知何时,门外已经没有了声音。   厚绒的窗帘密不透风。   水晶灯静静垂着。   当越璨强自克制着喘息,勉强从叶婴的身上抬起头时,他的眼底有着属于男性的蛮横,面颊却染着绯色的红晕,狂野妖艳得仿若盛开的绯红野蔷薇。   他眼神迷乱地看着她。   她早已不再挣扎。   死寂地躺在钴蓝色的沙发上,如同已经死去,她面色惨白,紧紧地闭着眼睛,只有身体一阵阵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   心脏猛地收紧!   血色迅速地从他的面颊褪去,他握了握手指,嘴唇干涩地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良久,他迟疑地用手指去碰触她的眼角,漆黑幽长的睫毛,雨雾般冰凉,那潮湿如泪的触感使他的手指被烧灼了一样,心脏剧烈地惊痛!   “蔷薇……”   声音干哑,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沙发中抱扶坐起,轻轻地,试图使她靠进自己怀中。睫毛冰冷地扬起,她冷冷地望着他,眼瞳幽黑,似嘲弄,似讥讽,她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她的灵魂锁在漆黑的深潭之底。   “……别这样。”   嘶哑地说着,越璨轻轻抱住她,用面颊贴住她冰冷幽黑的长发,他闭上眼睛,心脏被扯成一片片地痛。他明知她曾经遭遇过什么,年少时她身上那些污秽的淤痕,那是她心底永远难以忘去的伤口,而他却……   “对不起……”   喃喃沙哑地说着,他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原谅我,蔷薇……”   不敢去看她,他紧闭眼睛,用力贴住她的长发,在她耳畔一遍遍重复着。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他的心底越来越绝望,如同他最后一点可以握住的东西也如细沙般地从指间流走。   “好吧,我认输。”   声音颤抖着,越璨死死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沉闷的回音在她的耳边近近又远远地传来:   “不要跟越瑄订婚,回到我身边。蔷薇,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雪白的枕头上,越瑄沉默地躺着,身上的薄被依然还停留在叶婴离去时为他拉好的位置。谢平汇报完毕,关上房门离开,越瑄淡漠地望向窗外细密如丝的雨雾。   深蓝色的厚绒窗帘被拉开。   细密的雨丝交织在玻璃窗上,湿润潮湿的雨雾,叶婴将窗户打开一道缝,清新的空气灌进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宴会大厅依然衣香鬓影、音乐悠扬,花园中的罗马柱灯光晕黄,灯下有一道远远的人影。   将方才散落的长发在脑后重新绾好固定。叶婴慢慢转过身,望着越璨,她的眸底依然有着冷意,淡淡地说:“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看着恍若女王般冷冷站在雨雾之前的她,越璨的心情又有些复杂,过了半晌,才回答说:“我有一个条件。”“哦?”“离开越瑄,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回到我的身边。”“果然,谢大少的算盘还是打得很好,”叶婴嘲弄地笑了笑,“失去越瑄的帮助,我只能全部依赖于你,到时究竟要选择帮助我还是支持森明美,完全都在你的控制之中。”“蔷薇……”“你以为我有那么愚蠢吗?”望着夜色中朦胧的雨雾,叶婴“刷”地一声又将窗帘拉上,“大少,你可以回去了,你的森明美还在等你。”心底燃起隐隐的怒火,越璨走到她的面前,低头逼视她:“这么说,你不肯离开越瑄,你一定要周旋在他和我之间,是吗?!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我知道你对森家的仇恨,早在你还没出狱之前,我就已经在替你着手!我有完整的计划,好几次想要让你离开,一方面是为了你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不想让你破坏掉正在进行的事情!”   他咬牙切齿地说:   “好,既然你一定要亲手复仇,我也答应你!可是,你不能够在我和越瑄之间左右逢源!你是我的!蔷薇!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呼吸,全部都是我的!”   叶婴仰起头,用冷冷的黑瞳回视着他:   “你的记忆出错了吧,越璨,即使在六年前,我也不是属于你的,更何况现在。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计划,在我的计划里,越瑄是不可缺少的。所以,你的条件我不同意。你可以走了。”   看着眼底燃烧着怒火的越璨,她淡淡地说:“或者你要跟刚才一样,再像强奸犯一般地侵犯我?”   “你—”越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使得自己没有如以前一样扼住她,手指握得格格作响,他深呼吸了两下,才克制着说:“你到底要怎样?”叶婴慢慢走到沙发坐下,手指摩挲着柔软的天鹅绒,过了一会儿,说:“要么,成为我的伙伴,无条件地帮助我。要么,成为我的敌人,各安天命。”空气静得诡异。就在叶婴以为他会沉默至终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干涩的声音:“告诉我……”声音顿了顿,有低哑的呼吸声,然后才又继续:“……你爱越瑄吗?”   手指僵硬在天鹅绒的扶手上,叶婴的睫毛颤了颤,她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重要。狠了狠心,她想要回答,然而在心底的柔软处,却无法真的说出那两个字。   “不要爱上他!”   狂野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小麦色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越璨握得很紧,试图将她握进自己的骨血中,紧紧地盯着她,霸道而专横地说:“我可以答应你,在完成对森家的复仇之前,不干涉你任何事情。但是,我要你心底只有我一个人!爱我,专心地爱我!”   嘴唇动了动。叶婴知道自己应该同意这个条件,可是,那心底柔软处骤起的酸涩,让她的声音又一次卡在喉咙里。   “你并不真的了解越瑄。”将她细微的神情收入眼底,越璨苦涩地笑了笑:“曾经我跟现在的你一样,喜欢他,信任他。他是我的弟弟,虽然我讨厌他的母亲,但我曾经愿意尽我所有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弟弟。”“可是……”   回忆变得痛苦,越璨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外表纯良得像一只雪白的羊,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给你狠狠的一刀。六年前,在约好的那一夜……”   “开门!”   乳白色的房门外突然传来大力的捶门声,然后是森明美醉醺醺的呼喝声:   “叶婴,你给我出来!出来!”   拼命地砸门声、踢门声,仿佛吸引过来了其他更多的人,在四周低语的议论声中,喝醉的森明美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   “给我滚出来,叶婴!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贱女人,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你想要勾引越璨对不对!出来,你给我—”   “砰”的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森明美踉跄着一头栽进去,越璨冷着脸,又“砰”地将门关上!   夜幕中,飘落的细雨如同透明的黑色琉璃,一切都被氤氲在雾般的潮湿中。庄园里,宾客们渐渐散去,只留下大堂内辉煌的灯光和渐弱的音乐。手拿一件轻软的披肩,谢浦笑容秀雅地站在小会客厅的门口,当叶婴走出来时,体贴地递给她。   “二少已经醒来了。”谢浦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也似乎并不在意留在房间内的越璨和森明美将会发生什么,他跟随着叶婴的脚步,对她说。   叶婴一怔,默默拉紧披肩。   “他找我了吗?”   走廊的尽头,美丽的花园被夜色中的雨雾笼罩,谢浦打开一把大伞,细心地为她撑在头顶,说:   “小心,有雨。”   与来时是相同的路,只是小径上的鹅卵石因为下雨的缘故变得湿滑难行了很多。在谢浦的伞下,叶婴慢慢走着,思忖刚才发生的一切。在越璨桎梏住她强吻住她的时刻,最初她的确被年少时的恐惧和绝望攫住,然而,在少管所度过了那肮脏的六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脆弱和泪水果然是能够打败男人的利器。   她冷冷地想着。   原以为还要更加费些周章才能攻克已经心硬如铁的越璨,没想到,居然几滴泪水就帮她完成了。   薄薄的雨雾随夜风飘荡。   嘴唇抿成淡漠的角度,叶婴细细想着还有什么是可能被她疏漏了的。脑中闪过一个一个的人影,她握紧肩上的羊绒披肩,森明美接连遭受打击,心神已乱,不知藏在森明美背后的那个黑影,是否会终于走到前台。   她—   一直在等着。   手指死死绞紧披肩的细穗,阴冷的细雨自伞的四周飘落,她的长发被染上湿气,额际的那道伤疤苍白细长。她漠然地走着,直到谢浦扶了她一把,才察觉到脚前的台阶。   谢浦收起伞。   如同越瑄居住过的所有地方,走廊里整洁安静,安保人员们肃声待命,特护们也宁静地守在门外不远处,不发出一丝声音。见她和谢浦走过来,所有人安静地行礼。   卧室门口外,谢平眼神复杂地看了叶婴一眼,轻敲了下门,禀报说:“叶小姐来了。”然后等了两秒钟,扭开门锁,让叶婴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骤然从明亮处走进来,叶婴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晕了几秒钟,才看到落地窗帘是拉开的,轮椅中的越瑄背影清冷,细密透明的雨丝在整面的玻璃窗上冰冷交织,如同无穷无尽的水幕。   房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她轻吸口气,扬起唇角,露出笑容,让眼眸也漾出温柔的光芒,脱下染着雨水湿气的披肩,轻快地走过去。“你醒了。”温柔地在轮椅边蹲下,叶婴仰望着越瑄,用手去握他的手掌,那冰凉的体温让她暗暗吃了一惊。   越瑄凝视着窗外的雨雾。他目光遥远,眸色淡淡的,仿佛正在想着什么,带着千山万水般的疏离,将手掌抽离出她的掌心。她怔了下,睫毛不安地微颤,如此疏远和冷淡,是最初见到他时,他最常见的神情。   “瑄……”   掌心空落落的,叶婴心惊。小会客室外的谢浦,突然出现的森明美,以及方才自己同越璨之间的一幕幕,难道越瑄已经全部……   不敢再深想下去,内心蓦然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惶恐!她紧紧又去抓住越瑄的手,让自己眼神明亮,笑颜如花,轻松般地说:   “让我猜猜,是不是醒来后发现我不在,就睡不着,坐在这里等我呢?这样可不乖哦,今天你累了一天,要好好地饱饱地睡一觉才行。那,现在我回来了……”   “叶婴。”   声音淡漠疲惫如深夜中的雨雾,越瑄面色苍白地说:   “很抱歉,我做不到。”   “嗯?”叶婴一怔。   “我做不到,叶婴。”失神地勾了勾唇角,越瑄望着窗外,胸口有不易察觉的呼吸不稳,“如果你心底的那个人依旧是越璨,而不是我,我并不想勉强你。”   “瑄……”   指尖发白,她僵硬地攥紧他的手,脑中空白几秒,她急喘口气,急切地望着他:   “你误会了!是的,刚才我是同越璨在一起,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因为这次颁奖礼我战胜了森明美,所以她有些失控,同我起了一些冲突,被越璨看到。在小会客室里,越璨是在警告和威胁我,不许我再去招惹森明美!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可是,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仿佛失望般:   “而且,你派人跟踪我是吗?瑄,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   目光缓缓地从窗外雨雾中收回,越瑄沉默地看向她,她亮如暗夜火焰的那双眼睛,因为忿然急切而艳丽晕红的双颊,她是这么的美丽,如同染着殷红血珠的白色蔷薇花。   良久。   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抚触着她美丽的脸庞,好几秒之后,手指慢慢下移,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下巴、脖颈,略颤了颤,停留在她的锁骨,哑声低黯地说:   “我多么想要相信你,叶婴。”   锁骨内的肌肤细白如瓷,在那里有一个吻痕,胭红如血,仿佛是被人缠绵入骨地反复地吸吮过。吻痕是在她的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胭红而嚣张,仿佛是某人刻意留下的宣战旗帜。指尖涩痛地收紧,胸口处一阵难以忍受的憋闷和痛楚,越瑄闭上眼睛,涩声说:   “只是,我无法真正去做一个傻瓜。我以为我可以忍受你的欺骗,以为可以不在意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不在意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以为……我可以不在意你的情话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胸口的气息翻涌越发激烈,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双手握紧轮椅的扶手,越瑄面孔苍白,神情却渐渐淡漠疲倦得如同无法触及:   “我现在知道,我做不到。你同他在一起,我的心会痛得难以忍受,嫉妒会让我想要失去理智。”   吃力地驱动轮椅,越瑄缓缓离开落地窗,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周身寒冷。这一刻,她突然慌了起来!她想要对他说,没有的,她没有欺骗他,她没有同越璨亲密,那都只是越璨强迫她,她爱的是他,喜欢的是他,是他误会了,是他冤枉了她!   她有千万种方法可以去挽回。   她可以撒娇,可以委屈,可以强词夺理,甚至可以表示愤怒,因为他喜欢她,他终是可以相信她的,因为他愿意相信她!   “越瑄!”   恐惧攫紧她的全身,从未有过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从她的掌心流走。追到他的身旁,那无法战胜的恐惧使得她在他的轮椅边哀求地仰起头:   “越瑄,你怎么会以为……”   “你走吧。”   掩藏不住神情中的失望和厌倦,越瑄唇色苍白,并没有看她,只是挥一下手,向门口的方向。   “不,我不走。”   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轮椅,叶婴吃力地挤出一朵笑容,对他说:“我们刚刚才订婚,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留在你的身边,留一辈子,你别想赶走我!”   黑色钻石在她的指间耀眼地闪烁着。   是无比确定的宣告。他是她的,她已经有了留在他身边的权力!   “如果喜欢这枚钻石,你可以留下它……”声音虚弱而疲惫,越瑄的目光只在她的指间轻轻一触就移开,他已开始无法控制胸口处的喘息,呼吸越发急促,面颊涌上潮红,他紧握住轮椅,双手的指骨发青。   “慢一点,平静!”看出他的不对劲,叶婴心中一凛,急忙起身去顺抚他的后背,他的哮喘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发作。“咝—厄—”身体发抖,即使竭力克制,他的胸口依旧开始发出剧烈的哮鸣音,没有氧气,疼痛胀满得像要炸开,面色越来越潮红,眼前阵阵发黑,窒息的疼痛感使他的身体开始痉挛!那熟悉的疼痛感……那如影随形般自出生就死死将他纠缠的疼痛和窒息……紧逼而来的疼痛中,他恍惚看到她惊慌呼喊的面容,一阵阵的黑影,她仿佛在试图让他张开嘴,好为他用药。胸口的氧气越来越少,窒息和疼痛如同恶魔的手,自脊椎冒出的寒冷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花园里的蔷薇花即将绽放,而那时的他意识到,所有他爱的人……都将离他远去……   “越瑄!”   听到声音,门外的谢浦、谢平和特护们一拥而入。手持喷雾,叶婴急声唤着,她无法使越瑄张开嘴,无法帮他用药!牙关死死颤抖地紧闭着,越瑄的双唇已是紫青色,面色煞白又诡异地潮红,他整个人都在痛苦地痉挛颤抖,却任是特护和谢浦、谢平全部围上来帮忙,也无法使他将药吸进去!   窒息的黑影中。   所有的声音渐渐离去……生命中只剩下她的那双黑瞳……恍若可以将他的生命全部吞噬吸入的那双美丽的黑瞳……   白色的蔷薇花海一丛丛一朵朵无声绽放,那静静坐在他身旁用树枝作画的小女孩……在繁星的斜坡上,从校园门口远远走出黑发冰瞳的少女,越璨回头对他说,看,那就是我喜欢的女孩。   轮椅中,少年的他静默地凝视那美如深夜的少女。   没有告诉越璨。   那也是……   他喜欢的女孩……   濒死的窒息在胸腔炸开!黑暗将光影吞没,剧烈的疼痛中,耳畔回响起六年前越璨充满仇恨的声音—   “谢越瑄,是我瞎了眼,居然会把你当做我的弟弟!居然会信任你、相信你!你是这世上最卑劣无耻的人!你将自己伪装成善良的纯白,内心却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我会将你所做的一切都还给你!我会毁掉你的一切!我会让你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是的。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疼痛的巨浪将他淹没,一幕幕,一场场,那入眼的肮脏,让他日复一日地沉默。那个雨夜,她亲吻着他,抱着他滚进雨地的泥泞,她说,他现在同她一样脏。可她不知,她是多么的错误。她并不脏。她干净得一如初绽的白蔷薇,即使被溅上泥点,花瓣本身依旧是洁白无瑕。而他,才是脏秽不堪,双手染着罪恶。纵使他可以为自己找千百个借口和理由,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是怎样出卖了他们,毁掉了他们即将踏入的幸福。   “咝—厄—”“咝厄—”面容紫胀,身体痉挛地颤抖,巨痛席卷越瑄的全身,牙关依旧紧紧地死闭着,似乎不给任何人救他的机会!特护们慌乱已极,医生尚留在国内,美国的医生赶来还需要时间!“二少!”眼看情况危急,再顾不得许多,谢平冲上去准备强行掰开越瑄的牙关,为他喷服缓解哮喘的药物!“你这样会伤到他!”叶婴急呼,理智知道也许谢平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是,这样强行地掰开,越瑄一定会很痛!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她无法眼看着他多承受哪怕再多一点点的疼痛!她喊道:“让我再试一下!”忘记屋内的所有人,她伸出双臂环抱住轮椅中颤抖痛苦的越瑄,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抗拒用药,为什么宁可生命流走,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疲惫与绝望,仿佛已经不再期盼,不再眷恋。   情急之下,她用力吻向他唇片!   他的唇片发紫、痉挛,因为缺乏氧气而僵硬颤抖,那吻上去的滋味并不甜蜜,反而如同一根针,用力扎在她的心尖!心尖痛得缩成一团,她还记得,在今晚蔷薇的花海中,他用那枚比星星还耀眼的钻石与她订婚,他亲吻她的手指,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他属于她。   而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   即使是在她的双唇下,他的眼底也没有对生命的希冀,仿佛对死亡无比漠然,没有恐惧。心中涩痛,她的双唇颤抖起来,用她全部的感情去吻他,她是这么的害怕,泪水滴入这个吻的隙间,咸而滚烫。她以为他是淡漠的,她以为他善良到不会在意她同别的男子接触,她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越瑄……越瑄……”   有着泪水的吻涩咸难忍,她反复地吻着他,心脏痛绞紧缩。他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他是如此的无辜,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刺,却依然伤到了他吗?   “好了,快起来!”   身后传来谢浦的喝声,然后她的肩膀被谢浦抓住拉开,谢平急切地将喷雾放入越瑄口中,喊着什么,一下下按压。眼前有迷蒙的水雾,耳边轰轰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看到越瑄的哮喘渐渐得到控制,虽然面颊的潮红尚未褪去,汗水依然浸湿全身,但已然没有太大的危险。   “叶小姐……”   平板的声音里透出不悦,谢平想让叶婴离开这个房间,谢浦却阻止住他。虽然二少的发病与她脱不了干系,但毕竟也是因为她,二少最终软化下来。将越瑄在床上安置好。眼神谴责地看了眼叶婴,谢平板着脸同谢浦一起出去,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窗外纷纷的夜雨继续下着。   仿佛将会下一整夜。   床上,越瑄的眼睛静静地半睁着,没有睡,也看不出正在想什么。叶婴半跪在他的床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久久不动。她不敢碰他,不敢说话,一颗心如同被悬吊在伸手不见十指的深井,等待他的判决。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指甲洁净。如同生活在纯白的国度,每当在他的身边,她总会觉得自己一身污垢。或许,她是应该离开他的。她的仇恨又与他何干?垂下眼帘,叶婴苦涩地想着,将指间的黑钻慢慢褪下。美如天际寒星的光芒,终究她是不配拥有的。   “如果喜欢我……”仿佛没有看到那枚黑色的钻戒已经褪到她的指尖,越瑄望着不知名的黑暗,声音低哑:“……就只喜欢我一个……如果在你心底还有其他的人,就请你离开。”睫毛猛地一颤!叶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然后,她的嘴唇颤抖地蠕动着,又死死咬住。她发怔地望他良久,长长吸了口气,悄然将那枚戒指重新戴回自己的手指,她哑声说:   “是,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掩住眼底的湿润,颤声说:   “谢谢你。”   接着,叶婴想起了什么,她匆匆离开床边去翻行李,从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又回到床边。她的神情竟有些局促,将那件东西在手心又握了握,才对他说:   “这是我的父亲留下的。”   那是一只镀金的怀表,男士的式样,精致典雅,似乎曾是心爱之物,被反复地摩挲过,有温润的光泽。怀表的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美丽传神,盈满灵气,正与她画夹上的那朵相同。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不舍地用手指细细抚摸这只熟悉的怀表,它陪伴了她很多很多年。她曾经把它藏在床底,藏在窗外蔷薇花的花盆中,只为了不被人发现,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一眼。   “……它是唯一的。”   慢慢拿起它,她轻轻将它放入他的掌心,将她最珍惜的送给了他。父亲的公司破产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变卖,那些父亲送她的各种首饰和小玩意全部不知所踪。   她只守住了这个。   在那些黑暗肮脏的岁月里,是它让她能够想到父亲的笑容,让她记起,她也曾经像小公主般被深深地爱过。   “……也许我最终还是会伤害你,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女人,”她握起他的手指,让他握紧那块镀金的怀表,“可是现在,越瑄,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在我心底,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窗外的夜雨越下越急!   纷乱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   越瑄定定地凝视着她,像是在分辨她的话语中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突然,他用虚弱的手拉下她,在她毫无防备地跌落在他身上时,他用握着怀表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双唇!   这个吻是虚弱的。   甚至那称不上是吻,他只是贴着她的双唇,而她怕压到他,用双肘在床上撑起自己的重量。可是,触觉是如此的深刻而敏感,她可以感受到他唇片的每一分纹路,唇片的苍白和微微的干涸,他虚弱吃力地吻着她,她甚至可以尝到他口腔中残余的药物气息,唇片在她的双唇上吃力而缓慢地移动,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却清晰地每一分每一寸传入她的心底。   她是那样的……   被他爱着……   闭上眼睛,泪水漫过心底的干涸,从未有这么一刻,她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被人爱着。他微凉的体温,自她的唇片,一直一直熨到她的心底,将她冰冷干涸的那颗心,一点一点湿润。   他的吻是那样的简单。   没有任何花样。   甚至也没有如焚烧般的激情。   正如他对她的感情,只是简单的,犹如亘古的永恒。不知从何时,它已在那里,无论到何时,它永远在那里。   在深夜,这个简单的吻渐渐却变得比世上最激情的吻都令人难以忍受,她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变得异常敏感,异常欢畅,又生出无限的渴望。他似乎也是如此,苍白的面颊上晕红鲜艳欲滴,眼神迷离,捧住她脸颊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他开始吸吮她的唇舌,轻柔又有着难以克制的渴求。   “瑄……”   她喘息着离开一点,他的身体反应让她明白,如果不停止这个吻,将要发生的会是什么。然而,他吃力地抬起身子,又将她吻住。他无法离开她,他不愿离开她,他想要更多地得到她。他不知她会爱他多久,他不知他还可以拥有她多久,所以他是那么地想将自己给她,让她记住他,永远也不忘记。   怀表自他的掌心滑落。   落在雪白的枕边。   如同最青涩的孩子,他和她拥抱在一起,笨拙地吻着彼此。薄被滑落在地上,雨丝敲打着窗户,她伏在他的身上,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他纳入,彼此融合的那一刻,他发出一声呻吟,仰起脖颈,身体阵阵颤抖,面容苍白又鲜艳…… Chapter 5   她是夜婴,是在最邪恶的充满罪恶的时分出生,她是恶毒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窗外有清晨的鸟叫声,叶婴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枕旁依旧是那清宁干净的身影。她拱了拱脑袋,偎在男人那线条优美的肩膀上,蹭了一会儿,懒懒地在他的肩上啾了一个吻。   “睡得好吗?”   晨光中,越瑄温和地问。   他习惯早起,却因为臂膀被她紧紧地抱住,只得一直陪她躺到现在。轻柔地顺着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他原本苍白的面容,透出润红的色泽。   “嗯,做了个梦。”   闭着眼睛笑着回答,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继续偎在他的肩窝,不肯松开他。薄被下,她光裸的腿也紧紧缠着他修长的双腿,心中像是被什么塞满了般的满足,动也不想动。   颁奖礼的第二天森明美就回国了,又过了两天,越璨回去了。而她和越瑄迟迟没有回去,留在这个庄园,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任何烦恼和事情,幸福得让她觉得是在梦中,不愿醒来。   但乔治和翠西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催叶婴回国催得越来越急。   自潘亭亭在劳伦斯颁奖礼中,以叶婴那袭深蓝色星空礼服裙,在红地毯上光芒万丈艳压群芳,被全球各国媒体誉为颁奖礼最佳着装之一,一夜间红遍全球之后,“MK”的高级定制女装也在一夜间爆红,被时尚圈趋之若鹜!   很多贵妇名媛前往“MK”下单,许多国内一线的女明星们也希望“MK”能够为她们量身定做参加重要场合的礼服裙,一时间“MK”的订单暴增,乔治和翠西完全忙不过来。而且大多数客户指名要求由叶婴亲自设计,哪怕金额要高出两倍也毫不在意。   “恭喜你,潘小姐。”   手机里传来潘亭亭兴奋得意的声音,她告诉叶婴说,她刚刚拿到了两部好莱坞大制作电影的片约,虽然还不是女主角,但对于华人女星来说,这样的角色分量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叶婴一边客气地应酬她,一边翻看翠西整理好的订单资料。订单太多,今后必须有数量的限制才可以,她默默地想着,听到潘亭亭又说,她打算再在“MK”订三套礼服。   “好的,乔治会联系你。”   结束完通话,叶婴喊翠西和乔治进来,让两人负责处理大部分的订单,而她只处理其中最重要的几单。乔治一脸激动,翠西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两人没有想到叶婴会这么快就放手让他们接手设计。   “如果不是欣赏你们的设计风格,我为什么会把你们要过来呢?”叶婴含笑说,目送两人双手激动地捧着订单离开。至于潘亭亭,如果有时间,她还是会为潘亭亭设计礼服,但重点已不在潘亭亭身上,“MK”现在面对的是更为高级的顾客群。   两个月后。   森明美的办公室。   面对业绩报表,久久盯着那些数字,森明美面容僵硬。   廖修和琼安面露不安,这两个月下来,“MK”俨然已经在国际高级女装领域打响了名号,上周在纽约的著名音乐颁奖礼上,竟然有五位国际当红的女歌手都穿着“MK”的礼服出现。   而“森”的位置越来越尴尬。品牌没有被认可,原本依靠森明美的私人情面而被拉来的顾客,也没有再继续下订单。两个月的时间,“森”接到的单子只有三笔,而且这三笔全都给顾客在价钱上打了很大的折扣,连面料和手工的成本都合不上。   “森小姐。”   与琼安对视一眼,廖修尴尬地说:   “昨天翠西再次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为我们介绍顾客。翠西说,自从‘MK’限定每月最多只接20笔订单,有大量的顾客无法接待,如果我们有需要,她可以……”   “啪—”   手中的报表狠狠摔在桌面,森明美怒视廖修,一向优雅的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厉声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森’不接受施舍!她们以为她们是什么东西!她们不想要的,就想来扔给我?!廖修,你如果觉得‘森’没有前途,想转去‘MK’,那现在就去,我绝不留你!琼安,你也是一样!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后悔了,你们觉得当初就不该跟我!好啊,你们走!全都走!统统走—”   “森小姐!”   琼安皱眉,力图保持平静。她从事设计师已经十几年,是看着森明美进入公司的。虽然森明美的父亲是光芒耀眼的设计大师,但森明美本人优雅谦逊、颇有才华,令她非常欣赏,多年来也尽心协助她完成一系列的工作。而这段日子,森明美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屡屡失态。   毕竟是年轻人。   心高气傲,一时受不了打击也是有的,琼安心中为森明美开脱着,缓和气氛地说:   “每个品牌的诞生都会有一些波折,‘MK’这次凭借潘亭亭名声大振,‘森’今后也会有自己的机会。而且同属谢氏集团,‘MK’发展的好,对‘森’也有帮助,两个品牌可以一起做些活动……”   摇摇头,森明美无力地撑住额头,深呼吸。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这些天她的心底仿佛有燥郁的火在焚烧,一切都不顺心。越璨对她越发的疏离,那晚她对越璨同叶婴拉上窗帘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大发雷霆,同他冷战,他并没有试图挽回,竟将她冷在一边。   “森”的业绩不好,虽然有谢爷爷安慰她,但是谢华菱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谢华菱这个女人,以前同越瑄在一起的时候,她对自己照顾有加,现在却对自己冷淡极了!她又始终联系不到父亲。同父亲失去联系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以前父亲也有过游玩不知所踪的时候,却从未这样的音信全无。她日夜焦虑,不仅因为无法得到父亲的指点和支持,也心中惴惴的,开始担心父亲的安危。   至于叶婴……   那就像扇在自己脸上的一记耳光!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了。”手指揉着额角,森明美说,“可能以前我们都太顺利了,现在……”“没关系。”廖修理解地说,琼安也欣慰地点头。“叶婴确实有能力,”抿了抿嘴唇,森明美说,“原以为‘MK’一下子接到那么多订单,会忙不过来,设计水平也会下降。她却开始限量,每月只接20单,使得顾客们对她的品牌更加趋之若鹜,价格也能够再提上去一些。”   面色凝重,森明美继续说:   “她也舍得放手,每月20个单子,乔治和翠西就接手了12单。先由乔治和翠西画好设计图,再由她来修改定稿,居然效果也很是出色。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导师的能力,以前乔治和翠西在设计部并没有显现出来多少才华。”   森明美一笑,对廖修和琼安说:“当然,即使是现在,乔治和翠西同你们二位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叶小姐很有头脑。”琼安中肯地说,“如果所有设计都由她一人完成,除了工作量大、很辛苦,也容易导致设计风格受局限。而将乔治和翠西截然不同的设计风格糅合进去,出来的作品会更加丰富和多变。”   “是,她有商人的头脑。”微微挑眉,森明美钦佩般地说,“所以输给她,我也……心服口服。”默声地,淡粉色的指甲断裂在掌心,在中指的肉里留出一道深深的白色折痕,森明美拿出指甲刀,面无表情地将破损的指甲修掉。   西点店的门口挂有一面漂亮的旗子,底纹是红白格。中间绣有一朵粉色的蔷薇。明亮的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诱人的糕点。   风铃响动。穿着围裙的小沅抬头,看到进来的那个耀目狂野的美丽男人,立刻熟稔地笑着说:“谢先生,您来了。今天还是两只红豆面包吗?”“对。”望一眼墙壁上的时钟,还差二十五分钟下午四点,越璨笑着点头,那笑容里掩饰不住的亮光使得小沅好奇地问:“很少看到您这么开心,是一会儿要跟女朋友约会吗?”   唇角的笑容灿烂耀眼,越璨说:   “嗯,她约我见面。”   “真好!”   小沅高兴极了。三年前店里经营遇到了问题,差点倒闭,是这位谢先生资助她们度过了难关,母亲和她一直把他当做恩人。这三年来,谢先生一直是沉郁寂寞的,能看出他有很多心事,并不快乐。   她知道谢先生有一个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很喜欢吃红豆面包,谢先生经常为她买红豆面包回去。   一度,她猜测谢先生的女朋友也许不爱他,或是已经分手,甚至已经过世了,否则怎么会任由谢先生如此的不快乐。   现在好了。   不知他那位喜爱吃红豆面包的女朋友做了些什么,谢先生仿佛一夜间年轻幸福了起来。原本就英俊耀眼的他明亮得仿佛盛夏当空的艳阳,偶尔的一笑,比满室的面包香更要迷人。   爱情真是令人向往,不知何时才能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呢,小沅笑呵呵地想着,手脚麻利地将两只特意为他留着的红豆面包从柜台里拿出来,说:   “这是妈妈用昨天新进的红豆做的,很好吃呢。是要包起来对吗?”说着,小沅拿出一只纸盒。   “我自己来。”   接手过来,越璨亲手将那两只新鲜的红豆面包先套进塑料袋,再放入纸盒中。红白格子的纸盒,驳口处是一朵美丽的粉色蔷薇花,他欣喜地拿起它,里面有面包的温度透出来,沉甸甸,温暖暖,就像他此刻跳跃期盼的心。   他失笑了一下。   怎么还是跟六年前的每次约会一样的青涩紧张呢?甚至心跳得比那时还要更快些。   “叮!”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越璨拎着纸盒,一边大步向西点店门口走去,一边掏出来手机。看到短信的内容,他的脚步一顿,神情变得复杂。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车内的叶婴拿出来看,先是一惊,然后她呆住,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司机担心地从镜中打量她,问:“叶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要开回去吗?”   “不用。继续。”   死死握住掌心的手机,叶婴脑中一片空白。车窗外的景物倒退而去,她的心脏如同被突然浸入冰水,部署了许久的计划,顷刻间轰然倒塌!   “你说什么?!”律师楼里,森明美面色惨白,惊骇地瞪着面前的律师,她无法去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我的父亲……”身体剧烈地颤抖,森明美的声音支离破碎:   “……游轮出海的时候,落水身亡?”   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父亲……   亚洲时尚圈最杰出的时装大师,被无数人赞誉的,她的父亲,森洛朗大师……   “你骗人!”死死揪住律师胸口的衬衣,森明美的面容惨白得已经有些狰狞,嘶吼说:   “我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死?!他只是在国外游玩!他只是玩得太开心,忘了打电话回来!我命令你,现在就去意大利!给我好好地查,是谁胆敢写这么不负责任的内容!我要告他,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她在等父亲回国。她一直在苦苦等待父亲回国!为了父亲,她多来年努力筹备,创办高级女装品牌“森”!为了父亲,她立志成为新生代中最优秀的设计师!为了父亲,她要打败叶婴,扫清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她的父亲!森洛朗大师!绝不可能会死!绝没有可能!   “这不可能……”   几份意大利文的报纸,在社会版头条新闻那里都刊登了一张当地渔民从海中打捞出一具尸体的照片,叶婴僵硬地看着那些文字,虽然刚才已经得知森洛朗死亡的消息,可是她始终存有一份幻想。   “……尸体已初步确认为亚洲的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   叶婴呆呆地看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仇人已死,按说应该感到快意。可是,她准备了那么久,决心要森洛朗一步步地失去所有,踏上被毁灭的道路。她要让森洛朗慢慢品尝绝望和痛苦,把她曾经承受过的千万倍回馈给他!   怎么可能……   这么轻松、这么容易地就死了?   浑身的力量被抽尽了一般。   失神地跌坐进沙发,叶婴闭上眼睛,额角突突直跳。私人会所的房间是地中海风格,清雅华丽,白色花框的落地窗外,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喷泉飞溅,小鹿悠然。但这一切都离她那么遥远。她苦心布置的所有,忽然间全都失去了意义。   “难怪这么久一直没有森洛朗的任何消息。”对面的蓝白条纹沙发里,越璨拿过报纸,仔细又看了一遍,说,“以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已经死亡两个月以上。”   看一眼恍惚失神的叶婴,越璨犹豫一下,说:   “你放心,他死得并不轻松。”   叶婴缓缓睁开眼睛:“……”   “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意大利的警察已经做过尸检,森洛朗在落海前遭受过长达一个多月的禁闭和虐待,落海身亡可能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越璨将情况告诉她,“只是因为案件调查的关系,这些细节被隐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叶婴怀疑地问。   “我曾经在意大利呆过两年,认识当地的一些人,”越璨走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森洛朗应该是得罪了某位意大利黑手党的头目,才会如此。”   “因为什么?”叶婴追问。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越璨笑一笑,安慰她说,“不管怎样,森洛朗死得很痛苦,这是他罪有应得,恶有恶报。虽然不是你亲手报仇,但上天已经替你惩罚了他。”   叶婴怔怔望着窗外碎金般的阳光。喷泉里有透明的水花,树上的绿叶沙沙作响,一丛丛的鲜花芳香美丽,几头小鹿悠闲地在草地上漫步、吃草。她沉默了良久。“我回去了。”抓起随身的包包,她面无表情地说。刚起身要走,她的手臂就被越璨抓住,一把将她按回沙发深处!   “这么着急?”瞟一眼墙壁上的时钟,越璨似笑非笑地说:“一共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钟,难道你接下来还要跟越瑄约会?这么着急要走。”偏头离他远一点,叶婴冷冷地说:   “放开我!我跟越瑄有没有约会,你管不着。”   “哈!”   闻言,越璨气得笑了,说:   “你一通电话,我就巴巴地挪开所有的事情赶过来。结果才几句话,你就要丢下我,回去越瑄身边!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回视着他,叶婴眼底冷淡地说:“那下次我电话给你,你不要出来就是了。”“你这个—”咬牙切齿地低咒着,越璨逼近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眼中有怒火,呼吸灼热:   “你是故意折磨我对不对?一会儿主动约我,让我欣喜若狂,可笑得像个刚恋爱的男生。一会儿又对我冷若冰霜,让我不知所措。”   被逼得仰躺在蓝白条纹的沙发上,被他用额头厮磨着,叶婴有点心惊地望着他那张近在眼睫的面容。浓丽而嚣张。散发着危险狂野的男性气息。虽然此刻他是用着微忿温软的话语,可是她深知,如果她的回应惹怒了他,他也许会做出令她难以承受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避开他火烫的目光,叶婴勉力侧过头,睫毛在洁白的面颊映下深深的阴影,说:“就像在偷情,就像……”凝视着她,越璨皱眉。   苦笑,叶婴继续说:“……就像你和我是一对……偷偷摸摸的奸……”“够了!”无法再听下去,越璨厉声打断她。自沙发中放开她,他浓眉紧皱,研究着她面容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只是因为这样?”“嗯。”指尖摩挲着沙发蓝白条纹的纹理,她漠然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去对越瑄说,”越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爱的是我,不是他,你要离开他,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睫毛一颤。叶婴眼瞳漆黑地看回他:“不。”“你—”越璨心中一怒,叶婴截住他,淡淡说:“越瑄还有用。虽然森洛朗已经死了,但是被他偷走的‘JUNGLE’,必须拿回来。还有森明美……”目光变得阴冷幽长。勾一勾唇角,叶婴又嘲弄地对越璨说:“至少目前,越瑄比你可靠,他从没有背叛过我。我宁可舍弃你,也不可能舍弃他。”   这句残忍的话如同一根钢针!   越璨痛得心脏紧缩,胸口处腥气翻涌。从她冰冷漆黑的眼瞳中,他明白她是故意的,她从未原谅过他,所谓的合作也只是她在恶意地利用和折磨他而已。但,即使如此,他又能怎样。   目光黯然,半晌,越璨伸手轻轻抚上她额角那道细长的疤痕,掩饰住心底汩汩流血的伤口,对她说:“没错,以前是我不好。”叶婴却越发警惕起来,打量他:“你想做什么?”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越璨的目光缓缓从她的额头移开,落在她指间那枚如寒星般闪耀的黑色钻石戒指,说:“……我会帮助你。”   旁边的小圆桌上,放有一只红白格子的纸盒,驳口处是一朵美丽的粉色蔷薇花,仿佛被人遗忘了,在阳光飞旋的灰尘颗粒中。   因为森洛朗的意外死亡,他的独生女儿森明美继承了他所有的遗产,包括与谢氏集团共同持有的国际著名时装设计品牌—   “JUNGLE”。   时尚界顿时引发一阵热议!   对于各时尚品牌的传承而言,掌舵人或主设计师的改变,对品牌影响深远。有出色的创立人或主设计师,品牌才能在时尚圈站住脚,而随后接任的主设计师决定着这个品牌是会继续大发光芒,还是渐渐被人淡忘。   “JUNGLE”是由天才的亚裔设计师,被誉为设计鬼才的莫昆一手创立的。莫昆热爱丛林和探险,长年生活在非洲的热带雨林,他的设计作品充满狂野热情的气息,风格大胆,有超乎寻常的想象力。   莫昆辞世后。   “JUNGLE”由森洛朗继承。   森洛朗是跟随莫昆多年的助理设计师和亲传弟子。虽然没有太多独特的个人风格,但森洛朗在设计风格上颇得莫昆的精髓,在设计理念上也是一脉相承,很多设计作品简直如同是莫昆再世亲手完成。   “不过最近几年,‘JUNGLE’在各大时装周上推出的系列都显得陈旧,了无新意。”乔治一边画着设计稿,一边嚼着口香糖,对埋头画图的翠西说,“我还听说,其实森洛朗大师并没有太多才华,只不过是手头有很多莫昆大师废弃的旧稿,才能支撑。”   “怎么会……”   翠西听傻了,不相信地摇头。   “哼,我倒觉得是真的。”乔治手中刷刷画着线稿,“不信你去看看森洛朗大师接手后,前几年的设计,完全就是跟莫昆大师曾经发表过的作品系列一模一样,后来的设计不过就是修修改改。”   “也许是……”翠西努力想着,说,“森洛朗大师是莫昆大师的弟子,为了尊重莫昆大师的设计理念,才刻意这么做的。”“也许吧。”乔治不屑地说。   “现在‘JUNGLE’由森小姐继承了,”茫然地停下手中的笔,翠西叹口气,“森小姐的设计风格同‘JUNGLE’的风格相差很远。”   不知对“JUNGLE”来说是祸是福。森小姐会很踌躇吧。怅然地想了一会儿,翠西摇摇头,继续去完成叶婴交代下来的工作。这一点上,她和乔治都很感激叶婴,叶婴不仅放手给他们设计的机会,也会亲自修改他们完成的设计图,往往只是略动一两处地方,就可以如点睛之笔,使整个设计绽放光芒。   跟着叶婴以来,乔治和她的设计功力进境非常迅速。   谢宅。   夜空深蓝。繁星点点。落地窗前,叶婴沉默翻看着乔治和翠西送过来的一叠设计图,这是为谢氏的成衣系列设计的图稿。手指翻开一页,又翻开一页,乔治的设计带有重金属的摇滚气息,翠西的设计秀雅精致。   “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风格,如果只拘泥于自身,就会有局限,太过单一。”热带雨林里,满脸胡须的父亲一边陪小时候的她素描一种从未见过的锯齿类植物,一边对她说,“尤其是设计成衣,那种大批量的生产,可以多多吸收团队里其他设计师的优点,抓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颖闪光的精髓,一以贯之,就能够即灵魂统一,又常变常新。”   “所以爸爸就是这么做的吗?”   小小的她疑惑地抬起头,可是她从没有见过父亲去看别人的设计图啊,除了森洛朗叔叔,父亲的公司里也没有设计师团队。   “哈哈哈哈!”   父亲的笑声回荡在茂密的热带雨林。   “就是因为爸爸做不到,才希望爸爸的小蔷薇能够做到啊!每一个能够真正立足于国际的顶尖品牌,都有自己成熟的设计师团队。爸爸太孤僻了,又喜欢在森林里生活,所以设计图都是爸爸自己一个人完成。维卡女王批评过爸爸,说爸爸的设计风格太小众,虽然被时尚圈推崇,但是真正成衣的销量却比不上很多名气不太高的品牌。”   “爸爸希望成衣的销量变好,是吗?”   当时的她虽然小,但也明白,只有成衣销量好,才能赚到更多的钱,给妈妈买很多漂亮的珠宝首饰,买妈妈一直羡慕的谢家那样的豪华游艇。   “是啊,”父亲用炭笔帮她改动素描稿上的细节,笑着说,“等你长大,就去帮助你的森叔叔,把‘JUNGLE’的高级女装和成衣系列都做好,以后再继续传承下去,把‘JUNGLE’打造成一个时尚帝国,好不好?”“好。”小小的她用力点头,说:“到时候,爸爸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JUNGLE’   交给森叔叔和我打理就可以了!”“乖,真是爸爸最心爱的小蔷薇—”开心地大笑着,在藤蔓茂密的热带雨林,父亲抱起她、亲吻她!   落地窗外,点点星光,蔷薇一丛丛的绿色细碎叶片在簌簌作响,叶婴沉默地望着手中的设计稿。   “起风了。”不知何时,越瑄已来到她的身边,他轻柔地将一件披肩搭在她的肩上,又为她拉上窗户。“你忙完了?”将设计稿放到旁边的桌上,叶婴倒一杯水给他。今晚谢浦来了,在隔壁的书房向越瑄汇报公司的事情,她以为越瑄会像前几天一样忙到很晚,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嗯。”越瑄静静地喝完半杯水,说:“早些睡吧。”望一眼那叠设计稿,叶婴犹豫一下,点头说:“好。”   同越瑄一起洗漱完毕,关了灯,躺进宽大柔软的薄被里,窗外已经细细簌簌地下起了小雨,叶婴像小女孩一样抱住越瑄的胳膊,闭上眼睛,培养睡意。“阿婴,你有想去哪里玩吗?”黑暗中,越瑄忽然出声说,“或者,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电影?”用面颊蹭了蹭他的胳膊,叶婴打个哈欠,笑着说:“你是在约会我吗?”“……最近太忙,没能陪你。”顿了顿,越瑄说,“森洛朗的事情……”“好啊,我想去看电影!”被他一提,她的兴致也起来了。她跑下床去拿来ipad,查找最近将要放映的电影有哪些。盘膝坐着,她研究各个电影的预告片,最后确定下来,开心地对他说:   “我们去看《复仇者联盟》好不好?里面有钢铁侠、绿巨人、美国队长,虽然钢铁侠最酷,但我最喜欢绿巨人!他一发怒,就会变成一只巨大的绿色怪物,力大无比……”   听着她欢快的声音,越瑄笑了笑,说:   “明天晚上,我们就去?”   “好啊!”   叶婴用力点头,躺回枕头上,笑眯眯地重新搂紧他的胳膊:   “还要买两桶爆米花!”   “嗯。”   越瑄的心中也开始期待。   其实他从未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也并不知道钢铁侠、绿巨人、美国队长都是谁。想着这些,唇角的笑容使他清冷的面容变得柔和温暖,等电影看完,他便同她有了更多的话题。   “谢浦好像知道你和我那什么了。”   莞尔一笑,叶婴瞟着越瑄说:   “他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昨晚他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又隐晦又古怪地对我说,要我好好待你。是你告诉他的吗?”   “没有。”   越瑄一怔,慢慢摇头:   “他好像是自己看出来的。他还问我……”   “问你什么?”   “……”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越瑄懊恼地闭紧嘴巴。   “难道是……”想了想,叶婴突然吃吃地笑,凑在越瑄耳边低声说,“他看出来你已经……”黑暗中,越瑄窘迫地翻过身去,背对着她。“他居然连这都能看出来。”吃惊地笑着,叶婴向他依偎过去。她用手臂搭住他的腰,面颊贴在他后背的肌肤上,能听到他心脏的砰砰声。“你喜欢吗?”呢喃地问,她的唇片在他背部的肌肤上摩挲。“什么?”“那个……”“哪个?”“谢浦问的那个……”低声笑着,她用搭在他腰部的手指,缓缓向下,一路向下,他的身体如触电般战栗起来,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一声呻吟已从他的唇中逸出。   窗外细雨绵绵。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云层散开,星光依旧明亮,只是窗畔的蔷薇叶片染上点点湿润晶莹。   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面颊潮红,呼吸未稳,身上有细密的汗珠。叶婴用干净的毛巾细细为他擦拭,他挣扎着缓过神,急忙阻止她,说:   “我自己来。”没有坚持,叶婴将毛巾交给他,懒懒地躺回他身边,回味着方才那一刻体内如同天堂般的快意。“瑄,我喜欢。”撒娇一样,她吃吃笑着说。她喜欢看他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面容,变得同她一般堕落。只是,他是堕落红尘,而她是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洞。低叹一声,越瑄轻吻上她笑意弯弯的双唇:“……我也喜欢。”“哦,”他的双唇如同清凉微甜的泉水,叶婴忍不住回吻住他,深深地回吻他,动情地叹息说,“你这样……我会想……再喜欢你一次的……”“那就……”他喘息着加深了这个吻。“可是你的身体……”同样喘息,她内心挣扎着,却又不舍得真的离开他那美好无比的身体。“我可以的。”眼底染上一抹恼意,越瑄重重吻上她绯红如火的面颊,纤弱修长的身体紧紧将她覆住……   落地窗外。蔷薇叶片上的水珠,一滴滴滚落。   越瑄沉沉睡去了。   身体疲倦至极,仿佛每一根骨头都松掉了,叶婴却一丝睡意也没有。极度的绚烂,极度的满足,仿佛在透支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她温柔望着越瑄清冷宁静的睡颜,心中却突兀地,闪过另一张浓丽狂野的面容。   深呼吸坐起身。是罪恶感吗?她茫然睁大眼睛。是的,那强烈的让她快要窒息的,应该就是罪恶感吧。可是,她望着房间内属于夜晚的黑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是早晚要失去的,都是不属于她,都是她不配拥有的。越瑄就像鸦片。初初吸食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而后,却越来越烈,越来越烈,直腐蚀入骨髓之中。待到失去的时候,会有剔骨挖心般的疼痛吗?   可是。即使失去,也要是她亲手去毁掉。哪怕主动毁掉。也不要再经历一场背叛。她冷冷地想着,母亲果然是正确的,她是夜婴,是在最邪恶的充满罪恶的时分出生,她是恶毒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从床上下来,叶婴又凝望一眼沉睡中的越瑄。他睡得无比宁静,眼睫轻合,唇角是放松的,手臂依然保持着任她枕躺的姿势。将他的手臂放回薄被内。为他按好被子。她默然地又看了他一会儿。走回落地窗边,拿起那叠设计图稿,看了良久,她皱眉,重新拿起一张白纸,用笔开始勾勒。 Chapter 6   那个少女美得凄厉,美得犹如一道来自地狱的最锋利的寒光。   仿佛一夜之间!   谢氏集团旗下的成衣品牌,与高级女装品牌“MK”联手推出的最新时装系列“拥抱”,在各专卖店、各大商场的专柜卖得如火如荼!女人们蜂拥进店,抢购这个系列的时装,订单如雪花般飞入制衣车间,所有的店里都卖到缺货,而新的一批刚刚不分昼夜生产出来,还没在专柜的衣架上挂好,就再次销售告罄!   每个女人的衣橱都必须有一件“拥抱”!   这已经是当下所有女人的共识!   由当红高级女装品牌“MK”友情设计的“拥抱”系列,极富创意地采用了一片式裹裙的设计。它没有固定的腰身,而是由裙身的系带,缠绕过腰部,裹系出最曼妙最妥帖的曲线。   极其妩媚。   极其风情。   令几乎所有试穿的女人们都惊喜欢呼,忍不住买了一件又文中此款式灵感来源于DVF的wrapdress。   一件。同样的款式,又在花色和细节上很是不同,有的款走名媛风,有的款走潮流摇滚风,有的款又非常的简约白领。但每个款式都那么美好。让人爱不释手。   由于“拥抱”系列的爆红,坊间一时间涌出了很多仿款,都是类似的一片式裹裙系列,挤满各个名牌的店铺。然而同样的款式,唯有“MK”出品的版型最为流畅和美妙,虽看起来似乎一样,而一穿上身就能立刻看出云泥之别。   据说那是由“MK”的首席设计师。   神秘美丽的天才设计师。   叶婴。   亲手画的设计图!   亲手制的版!   当然独一无二,无法全然地模仿和抄袭!   打开电视,翻开各大时尚杂志,“MK”的首席设计师叶婴早已成为时尚圈炙手可热的新宠!她的设计被国际时尚大师维卡女王鼎力推崇!她的礼服使得潘亭亭成为劳伦斯颁奖礼上的最佳穿着!她的高级定制女装在上流社会被趋之若鹜!她的亲民之作,设计出的“拥抱”系列引领出超火爆的潮流!   身世来历背景成谜。冷若冰霜。又神秘妩媚。一双幽黑如深潭的眼眸,如雨林中氤氲的迷雾,冰冷刺骨,深不见底,偏偏又美丽得令人心动神摇。天才设计师叶婴。   她令得上至明星、名媛、贵妇,下至普通民众,统统为她着迷,各大时装展纷纷向她提出邀请,短短几个月的时候,人们像是早已忘却了还有一个叫做“森明美”的设计师,而天才设计师“叶婴”的名号如日中天!   “啪—!”   “JUNGLE”的专卖店中,看着那整整一排刚挂出来的“拥抱”系列女装,看着店员们兴奋的表情,森明美气得将那些衣服全都摘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怒声说:   “是谁允许你们把这些垃圾挂在我的店里?!”   满腔喜悦一扫而空,店员们被吓得不敢说话。店长从她们中间走出来,不安又困惑地说:   “森小姐,‘拥抱’这个系列是属于咱们谢氏集团的,所有谢氏集团旗下的品牌店都可以销售。上一批‘拥抱’卖光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订到这一批……”   “这是‘JUNGLE’!”   森明美怒冲胸臆,气得发抖:   “不是那些不入流的谢氏集团杂牌!你们把这些垃圾放进这里,我们的客人就会把‘JUNGLE’也看成这种下三滥,谁还会再买‘JUNGLE’的衣服!”   店员们尴尬地互相看看。   但是看到森明美这么愤怒,没人敢去跟她解释,上次正是因为有“拥抱”系列做招牌,新老顾客们才蜂拥而至,连带着“JUNGLE”的销售业绩也比平日好很多。   “把这些给我扔到垃圾堆!”   一把将玻璃橱窗上“‘拥抱’最新到货”的海报扯下来,森明美一转身,却又赫然看到店内的大尺寸液晶屏幕中,正播放着“拥抱”系列走秀的画面!高挑修长的模特们,节奏动感的音乐,旋转迷幻的灯光,疯狂拍照的媒体记者,最后走上T台的正是叶婴!   一袭特别定制的“拥抱”长裙。   黑白团花,明明应该是肃静的色彩,却偏偏无比明亮,近乎浓艳得嚣张,衬着叶婴那张冰冷淡漠的面孔,一冷一热,如冰如火。   而在那条长裙的衬托下。   叶婴的身材竟如魔鬼般妩媚窈窕。   镜头一扫。   森明美心神欲碎地发现,越璨和越瑄全都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的叶婴!   “关掉它!”   将手中的海报狠狠摔上那个屏幕,摔在叶婴的脸上,森明美握紧双手,克制不住情绪,对店员们怒吼:   “以后谁敢再挂出来那个女人设计的东西,就给我滚!”   夜晚的海边。   无星无月,海浪一波波卷起,一波波落下,如万马奔腾。海边的沙滩布满被冲上来的贝壳,破碎而锋利,森明美茫然地坐在一块岩石上,赤裸的脚部已被贝壳扎出一串血珠。   握起酒瓶。   她仰头喝下一大口。   酒精烈得她拼命呛咳,用手背擦去眼中的泪水。   一个小时后。   漆黑的岩石上,森明美放声大哭。   两个小时后。森明美哭干了眼泪,她麻木地坐着,打开另一瓶酒继续喝。   黑暗中的沙滩。一个黑影慢慢走到森明美的背后。“你可真难找。”那声音低沉嘶哑,森明美身体一僵,眼中闪出狂喜的火苗,可当她扭头看去,却立时又熄灭了。“……是你。”脑中昏昏沉沉,森明美黯然地继续看向大海。   “除了我,还有别人记得你吗?”一身黑衣,一头短发,蔡娜嘲讽地看了看森明美身边那五个已经喝空的酒瓶,说:“酒量不错嘛。”“咯咯!”胡乱地笑着,森明美仰脖又灌下一大口,“……这点酒算什么,再来五瓶我都不怕。”“喊我出来干什么?”蔡娜不耐烦地说:“如果就是让我来看你喝酒,我可不奉陪,夜店里还有好几个妞儿在等我。”   “咯咯!”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森明美扑到蔡娜身上,媚眼如星地笑着说:   “我……我喊你出来……你应该很高兴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咯咯……”   推开她,蔡娜狐疑地打量她:   “你受什么刺激了?”   “咯咯咯咯,”森明美笑得很开心,黏在她身上,“蔡娜,你只要说一句……你要不要我……我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没人爱我……没人要我……蔡娜!咯咯咯咯……你也不想要我了,对不对……人就是那么贱……哪怕是根狗骨头,只要有人抢……就变成一块宝……没人抢……就……”   “我当然要你。”   黑暗的沙滩上,蔡娜挑挑眉,搂住她的肩膀,手指暧昧地抚弄她的脸蛋:“放心,就算你是那根狗骨头,我也喜欢吃你上面的肉。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廖修和琼安发现,原本已经情绪不稳定到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森明美,突然间又冷静下来。她如常到公司上班,如常参加董事会议,如常到门可罗雀的“森”旗舰店巡查,甚至连上次董事会议上,谢华菱提出因为经营业绩太差,建议收掉“森”时,森明美的反应都很平淡。   “这个大赛……”   办公室里,看着传真过来的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章程说明,琼安犹豫不决,她征求廖修的意见:   “……要告诉森小姐吗?叶小姐恐怕是一定会参加的,万一……”   廖修明白琼安的犹豫。   他思考片刻,说:   “即使我们不告诉森小姐,森小姐也肯定会收到消息的。让森小姐自己决定吧。”   森明美的办公室。   漂亮的桃花心木办公桌上。   一份大赛的章程静静躺在那里,森明美面无表情地看了它很久。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为了推出亚洲的新锐设计师,为了提高亚洲时装在国际时尚圈的地位,中、日、韩三个国家联合主办这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大赛将会通过两轮的选拨和评选,最终选出最优秀的一位新锐设计师,在法国春夏时装周的时候,于法国大皇宫内举办这位新锐设计师的个人品牌时装秀。   这是每位设计师梦寐以求的事情。   顶着全亚洲最优秀新锐设计师的头衔,在全球时尚界最关注的法国时装周,于最富丽奢华的法国大皇宫,举办专属个人品牌的时装秀!   森明美冷笑一声。   将这份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章程狠狠揉在掌中,恨不得揉成稀烂,她心中充满恨意,若是父亲还活着,这个大赛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参加的!   而现在……   那个叶婴……   她恨得握紧手心!   “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出去!”   森明美冰冷地喊。   办公室外的那人似乎没有听见,门把一转,如同盛夏艳阳的浓烈光芒,森明美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狂野浓丽,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男子直直撞入她的眼底!   越璨。   那竟是越璨!   森明美心中霎时又气又苦,百味杂陈。自从好莱坞那晚,她借着酒意大敲他与叶婴单独相处的房门,闯进去后对他大哭大骂,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起初她是刻意同他冷战。   等待他来服软,向她道歉,向她保证、发誓他同叶婴之间不会有任何干系。然而,她冷淡他,他不但丝毫没有来哄她,反而如同忘了她一般,连同她说句软话都不曾有。她备受煎熬。终于忍不住故意给他制造机会,只要他先低头,先同她说一句话,她就可以原谅他。可是,他也没有。仿佛他是在故意冷落她。即使在董事会上,他的视线也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璨……”   下意识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森明美的胸口忍不住发紧发酸。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父亲身亡、越瑄与叶婴订婚,她只剩下越璨,如果他也不再理她,不再在意她……   “璨……”泪水蔓延而出,森明美苍白着面容,身体微微颤抖。   “明美。”收起唇角的笑意,越璨向她伸出双臂。森明美泪意无法控制,冲过来,扑入他的怀中,啜泣道:“璨!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他已经……”“我都知道了。”拍着她痛哭的后背,越璨声音低沉:“不要太伤心。”听到他安慰的话语,森明美心中一松,转而大恸,她死死抱住他,放声痛哭!   扶她坐到橙色的沙发中,越璨将一盒纸巾放到她手里。哭了良久,森明美才渐渐缓过气,眼睛和鼻子已哭得红肿,她用纸巾擦去眼角残余的泪水,瓮声试探着问: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越璨叹息一声:   “只是来看看你。”   泪水瞬时又潸然流下,森明美委屈地说:   “骗人!这一个多月,你对我不闻不问,你不是已经被那个叶婴勾引走了吗?你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勾起唇角,越璨似笑非笑:“哦,你是这么认为吗?”“难道不是吗?”咬住嘴唇,森明美心底颤抖。“很好,”越璨慵懒地在沙发上伸展双臂,“既然你都这么认为,想必叶婴也会如此觉得。”“你是说……”森明美屏住呼吸。“明美,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牺牲?”   笑容浓丽而嚣张,越璨挑眉说,“现在,她以为我已是她的裙下之臣,对我没有以前那么防备了。”“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森明美睁大眼睛:“是为了欺骗她,让她放松警惕,你才故意疏远我,故意接近她的吗?!”“否则呢?”越璨淡笑说,“难道天下的男人,全都会像越瑄一样,爱上她,迷恋她,以她唯命是从吗?”“璨!”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得森明美绝望的心底又生出无限希望,她颤抖着紧紧抱住越璨:“对不起,我误会了你,你别生我的气……”越璨拍拍她的后背。   办公室内温情脉脉。   “那—”半晌,森明美从他怀里抬起头,问,“她现在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计划?”越璨点燃一支烟,说:“她准备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死死咬住嘴唇,森明美握紧手心:“是吗?”“嗯。”吐出烟圈,越璨一笑,“她似乎觉得,她一定可以拿到这次大赛的冠军,能够在法国春夏时装周进行个人品牌时装秀。”“……”森明美恨得牙痛。“我不会让她拿到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森明美恨声说,“她一定得不到冠军!她自以为她在云端,我偏偏要把她拉下她,把她踩在烂泥里!”“哦?”越璨挑眉,问:“你打算怎么做?”森明美皱眉沉思。犹豫挣扎片刻,她一咬牙,下定决心:“我也要参赛!”指间的烟蒂明灭了一下,越璨眼底神情复杂:“明美,假如这一次你又输给她,怎么办?”   森明美的脸色“刷”地雪白,又立刻涨红,说:“所以,我连参赛的资格,都不会给她!”   第二天的董事会上,身穿一袭优雅的乳白色薄纱长裙,森明美宣布说,她将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角逐冠军。众董事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坐在越瑄身旁的叶婴。   “真巧。”用手指翻开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章程,叶婴的眼瞳幽黑如潭,她微笑着说:“森小姐,同你一样,我也打算参加这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果然如此。众董事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句话。对于参赛资格,这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有明确规定。为了避免大集团公司的设计师占据太多的名额,为了给小企业和独立品牌的新锐设计师更多机会,每个集团只能推选一位设计师参赛。作为董事会主席,越瑄神色淡静。而深靠进皮椅,越璨似乎饶有兴趣地欣赏她二人之间的争斗。   “叶小姐,”森明美含笑说,“请允许我提醒你,我是设计部总监,是你的上司。谢氏集团将会选派谁参加这次大赛,是由我决定,而不是你。”   叶婴微微一笑,说: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出赛的设计师代表的是整个谢氏集团,而不仅仅是设计部。森小姐,您的品牌‘森’似乎影响力不足,经营情况也不良好,相比而言,‘MK’更适宜代表谢氏集团参赛。”   恼得暗暗握紧手指,森明美却笑容依旧优雅:   “叶小姐说的没错。以暂时来看,‘森’的影响力稍逊‘MK’,但我并不是打算以‘森’去参赛。”   叶婴神色不解。   越瑄也抬眼望向森明美。   “我将代表品牌‘JUNGLE’,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睥睨一圈在座所有的董事,森明美倨傲而郑重地说:   “‘JUNGLE’是全亚洲最顶尖耀眼的时尚品牌,由设计师鬼才莫昆大师创立,由我的父亲森洛朗大师沿承,即使在全球最顶尖的时尚品牌中,也占据一席之地!”   “同区区的‘MK’比起来,”维持着优雅的仪态,森明美眼带不屑地看向眉心紧蹙的叶婴,“‘JUNGLE’是否更有资格代表谢氏集团呢?叶小姐?”   默然一笑,叶婴说:   “‘JUNGLE’固然是声名显赫的品牌,但它的历史已有二十多年,这次大赛邀请的是新锐设计师。”   “‘JUNGLE’是有底蕴的品牌,而我恰好就是新锐设计师,”森明美含笑说,“不知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哈哈!”   山顶的粤式餐厅,窗外是星星点点万家灯火,森明美举起红酒的酒杯,胸口久积的恶气终于驱散了大半,得意地说:   “她以为区区一个‘MK’就了不起了吗?井底之蛙!跟‘JUNGLE’相比,她什么都不是!现在,她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我看她拿什么跟我争!”   缓缓晃动手中的酒杯,越璨若有所思:   “不会这么简单。”   森明美咬了咬嘴唇:   “否则她还能怎么样?”   眼底闪过复杂的眸光,越璨笑一笑,说:   “恭喜你。”   落地窗外。   蔷薇叶片染着星星点点的夜辉。   看完手机上的那封邮件,屏幕变暗,重新回到被密码锁定的状态,叶婴勾唇淡笑。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当谢氏集团决定派出“JUNGLE”最新继承人森明美参赛的消息传出,当时尚圈人士为失去参赛资格的叶婴扼腕叹息时,竟有另一桩更令人吃惊的消息传来—   叶婴将代表孔氏集团参加本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这是怎么回事?!”   得知消息后的谢华菱勃然大怒,将叶婴叫到副总裁办公室里责问:   “代表孔氏集团参赛?!你跟孔家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越瑄的未婚妻,是我们谢氏的设计师,‘MK’也是属于谢氏集团的,你居然去代表孔氏参赛?!你的脑筋有没有病!”   “……”   叶婴沉静不语。   “马上去给我澄清!告诉大家那消息是假的!立刻!”重重拍向桌面,谢华菱怒吼道。她越来越发现面前的这个叶婴跟她最初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以前的小叶恭谨温顺,像一只乖巧的小猫,现在的叶婴,纵然不语不动,也有种令她心惊的气势。   谢华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母亲。”   同在谢华菱的办公室内,轮椅中的越瑄解释说:   “是我同意阿婴从孔氏那里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孔氏的高级女装项目尚未筹备起来,‘MK’属于谢氏旗下也是人尽皆知,这样可以使谢氏的‘JUNGLE’和‘MK’同时参赛,夺得桂冠的机会更大。”   谢华菱听得满腹狐疑。   孔家的高级女装项目是由孔衍庭负责的,这小子跟自家的几个兄长斗得手段百出,是个最不肯吃亏的角色,会如此好心来帮谢氏这个忙?   “儿子,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谢华菱狠狠瞪一眼叶婴,放软声音对越瑄说:“孔衍庭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叶婴跟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母亲!”越瑄的声音清冷。看着轮椅中的儿子,想起他三番四次地维护叶婴,谢华菱心中气恼不已,然而又想到森明美曾经的背叛,他的身体又是如此状况,谢华菱忍了又忍,强咽下这口气。“叶婴,你好自为之吧!”丢下这句话,谢华菱恼怒地将她赶了出去。   “瑄,谢谢你。”将轮椅中的越瑄推回他的办公室,叶婴眸底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轻握住他的手,说:“我一定要参加这次大赛。孔衍庭那边……”她犹豫了下。“……我跟他有一些交易,只是限于业务合作方面的。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通过孔氏参赛对你很重要,是吗?”越瑄凝视她。“是的。”她点头。“你拿定主意了?”“是的。”“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夺冠,在法国大皇宫举办个人时装秀,”跟孔衍庭合作的事情,她始终都瞒着他,越瑄缓声说,“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让你代表谢氏参赛,而不是‘JUNGLE’。”   “不!”   叶婴急忙说:   “这样就很好!”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急切,叶婴掩饰般地笑了笑,笑容温婉灿烂:   “‘JUNGLE’是很有影响力的品牌,能够同它一起竞争,是件很荣幸的事情。而且,我一直想跟森明美真正公平的好好比试一番,谁叫她曾经差点得到过你呢?”   仰着头,她笑得如同撒娇的小女孩一般肆意,越瑄伸手轻抚她洁白的面庞,眼神渐渐变得温和,说:   “只要你高兴。”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报名阶段已经结束。   公布出来的参赛名单异常华丽,囊括了几乎亚洲国家所有的优秀新锐设计师,近年来在国际时尚界颇有地位的日本和韩国的几位优秀设计师皆悉数报名,夺冠的可能性被认为最高。   不过,第一轮的比赛是在各国国内举办,选拨出各国最优秀的一位新锐设计师之后,再来参加第二轮各国之间的比拼。   “给你,全都在这里。”   醉生梦死的夜店,迷离变幻的光线,最阴暗的角落里,蔡娜将一个文件袋扔到桌面上,随手打开一罐啤酒开始灌。森明美眼神一闪,立刻就将那个文件袋拿过来打开,里面的内容并不多,只有薄薄的几页,她紧张地一行字一行字地看过去。   “怎么样?够不够?”   右手搭在森明美的肩膀上,蔡娜用手指轻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呵着酒气在她耳边说:“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蔡娜阴毒地低语了几句,森明美先是惊愕,然后眸光闪烁起来,她强忍住被蔡娜亲昵的不适,将那份文件放到包里收好,拿起桌上的鸡尾酒,同蔡娜手中的啤酒罐碰了一下,低笑说:   “这份东西就足够让她去死了。”如果,万一,叶婴那个女人还死得不够,蔡娜刚才所说的也可以让她再死一次!   “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喧嚣的音乐中,一个娇滴滴的美女钻进蔡娜的怀里,蔡娜的兴趣顿时从森明美身上移开不少。森明美略松口气,尽量不着痕迹地挪远一点,回答说:   “既然她也要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这份东西我就先给她留着,等到最要紧的时候……”森明美眯了眯眼睛。“哈,”搂着那美女,蔡娜放声大笑说,“明美,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看起来是标准名媛,仪态大方,但骨子里又狠又毒,不错,够味!”森明美心中不悦。但现在正用着蔡娜,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啧啧,”蔡娜凑过来,捏着森明美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说你狠毒,不开心了是吧?想着将来怎么收拾我是吧?也不想想,就凭你?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说着,狠狠地一甩手,森明美痛得一声惨呼!   “噗嗤。”   蔡娜怀中的那个美女痴痴地笑。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你!”上下打量着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森明美,蔡娜嗤笑着说,“我劝你,以后还是乖乖的,你那点小心思,还是收起来别用了!你就是我的一块骨头,我想吃就吃,想扔就扔!你以为,我真看中了你?就你这幅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模样?”   “噗嗤。”   蔡娜怀里的美女继续痴痴笑。   “你……”   森明美又惊又怒,在她的眼里,蔡娜就是一条狗,只要略给一点甜头……   “哼,”蔡娜冷笑说,“我对你的兴趣,远不如我对叶婴的兴趣。”   “……”   森明美震惊。   “叶婴……”念出这个名字,蔡娜舔了舔嘴唇,夜店昏暗的光线里,她的手指咯咯收紧,怀中的美女吃痛但不敢喊,“我从来没见过像她一样,那么冷,那么狠,又那么美的女人,”仿佛陷入回忆中,蔡娜的神情里有抹狰狞的狂热,“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想把她嚼碎,一口口吃到肚子里去……”   阴暗的少管所。   漆黑的头发,幽黑的双眸,苍白失血的面容,额头的伤疤鲜红鲜红,那个少女美得凄厉,美得犹如一道来自地狱的最锋利的寒光,美得让她的心脏阵阵发颤。   她以前并不喜欢女人。   可是,当她将那个少女的脑袋重重撞到墙壁上,鲜血从少女的发间蜿蜒流淌而出,那双漆黑如冰潭的眼睛,冰冷漠然的眼神……她为那个少女疯狂了。她亲手殴打那个少女,逼迫那个少女对她下跪,她要抽走那个少女身上的每一根傲骨,她要那个少女只能依附她而活……最漆黑的那个夜晚。她令人绑缚住那个少女的四肢,在那拼命挣扎的颤抖中,她在少女洁白美丽的腰部,一笔一笔,刺刻下妖艳的纹身……   纵然夜店的光线昏暗迷离,但蔡娜脸上那爱恨交织变幻不定的复杂神情依旧清晰至极,森明美看得胆战心惊:“你想得到她?”将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蔡娜推开怀中的美女,眼神狠戾地说:“我得不到她。我只想毁了她。”森明美心中稍定。笑了笑,她望向夜店舞池中肆意扭动发泄着体内热意的男男女女们,说:“等一切结束后,我可以把她交给你。”   “你不要再轻敌。”   蔡娜冷笑着说:   “前面你已经输给她几次,这一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你拿到了代表谢氏参加的资格,可她一转眼也从孔氏那里拿到了名额。论时装的设计水平,虽然我不懂,但我也知道,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打算怎么赢她?”   森明美心中忿然。压了压,她方才含笑说:“前几次她不过是侥幸,这次大赛,我会把我全部的实力都拿出来。”   她希望能堂堂正正地打败叶婴!她的父亲是名震国际时尚圈的森洛朗大师,叶婴只不过是国外的野鸡大学毕业,她的才华,她的积累,叶婴根本难以企及!而如果……她也并不介意采取一些别的手段。古往今来,每位英雄枭雄皆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想要站在光芒万丈众人瞩目的舞台上,有时这是必须。   小时候,那个让她曾经无比嫉妒的“小公主”,那个仿佛生活在梦幻的城堡中,被父亲、母亲宠爱着,被所有的小朋友们簇拥着,据说有着无比美貌和无比才华的“小公主”,还不是照样被她踩在脚下。当城堡被洗劫一空,“小公主”所有的宝贝都失去,她觉得无比畅意。   落魄的“小公主”从“城堡”搬进她的家。她又只需要去药店买一些安眠药,放到饭里,就可以将“小公主”从此彻底踩进地狱!一切其实都很容易。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她都是善良温婉的,只需要在那百分之一的时刻,用一点特别的办法就可以了。   森明美微笑。她以前真是太善良了,只是现在被叶婴逼得,不得不反击。   把手头的其他事情都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JUNGLE”的日常业务也请越璨代为处理,森明美将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亚洲高级时装大赛里。她废寝忘食地构思设计图,听取廖修、琼安等人的意见,将父亲过往的设计旧稿也翻了出来,甚至顾不得去跟越璨约会,几周来每天只休息几个钟头,刮肠搜肚地希望能找到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设计方案,在比赛中拔得头筹。   同她相反。   叶婴却显得比往日更加轻松。   她每日早早地回家,陪越瑄一起用晚餐。谢老太爷已经回到瑞士,虽然谢华菱用餐时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偶尔出席晚餐的越璨也常常诡异的沉默,但叶婴的情绪始终轻松快乐,感染得越瑄也经常多用一些饭菜。   她越来越多地同越瑄一起约会。   郊外的夜空。   最新的名家画展。   景色宜人的温泉度假山庄。   有新片上档的电影院。   夜晚,看完电影《黑衣人3》。一辆黑色加宽加大的宾利车在街道上缓慢地跟随。   “3D的效果很好呢,”一排路灯下,叶婴推着轮椅中的越瑄,在舒爽的夜风里边散步边开心地说,“以前我一直觉得,3D效果看得眼睛很晕,并不舒服,但今天的很好!”   “嗯,很清晰。”轮椅中,越瑄的手里还抱着半桶她吃剩的爆米花。   “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复仇者联盟》,里面打斗的场面很精彩很可爱,”叶婴期待地说,“有时间的话,咱们把前面的几部《绿巨人》、《钢铁侠》也都看了,好不好?”   “好。”   越瑄笑着回答。   “累吗?要不要上车?”   停下来,将他膝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叶婴有些担心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会不会累到他。“不累,我们再走一会儿吧。”繁星闪烁,路灯柔和,这是条繁华的街道,路旁有很多小店,行人熙熙攘攘,越瑄看到一个素描的摊位前围着不少人。画家是一个留着及肩头发的中年人,戴着鸭舌帽,颇有几分落拓气质,手中的笔“刷刷”画着面前的一对情侣。   情侣脸上有着甜蜜的笑意。   围观的人们好奇地看着画纸上渐渐完整起来的那张素描。   叶婴推着越瑄,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   “画得太好了!”   “真像!”   围观的人们发出啧啧赞叹,画家把画好的素描拿给那对情侣,情侣高兴地欣赏一番,付钱走了。另一对情侣立刻满怀期待地坐到画家面前。叶婴笑了笑,推着越瑄离开了。   “他没有你画得好。”夜风中,越瑄说,他的眼神悠远,想起在巴黎的街道上她拦住他的那幕场景。“那当然,差远了好吗,他画得人脸都扭曲了。”同司机一起将轮椅推入宾利车内,叶婴瞟越瑄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说,“可是当时你却昧着良心说我画的不好。”越瑄笑了,回忆说:“那时候你突然出现,拦在我的面前。你有着如同女王一般的气势,强烈又自信,好像你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好像你吃定了我。我当然必须把你的气势打下来。”“原来是这样!”叶婴恍然大悟,难怪她那么有自信的画却没有得到他的欣赏。眼波盈盈,她笑着说:“现在看来,我并没有错,不是吗?我就是吃定了你!”   黑色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回谢宅的路上。越瑄笑着咳了一阵。叶婴轻拍他的背脊,又为他倒了一杯水,他缓缓喝完,止住了胸口的咳意,说:“亚洲高级时装大赛,你不用准备参赛的作品吗?”“用啊,”接回水杯,叶婴回答说,“所以这些日子才天天黏着你,从你身上捕捉灵感!”越瑄笑了。“灵感不是闭门造车可以出来的,”叶婴偎着他的肩膀,“只要心情好,一草一木,一个电影,一顿晚餐,都可以迸发出很妙的灵感来。”“灵感已经有了,是吗?”“是的!”车窗外夜色皎洁,叶婴笑着对越瑄说:“而且这灵感正是你带给我的。” Chapter 7   也许你不会懂。但是,我恨你。   短短十几天下来,森明美清瘦了整整一圈,皮肤的光泽也黯淡几分,但当她终于踌躇满志地将设计稿拿出来,看到廖修和琼安赞叹的神情,觉得一切辛苦都得到了回报。   “你们觉得如何?”   纵然非常自信,森明美依旧克制着,希望听到两人客观的评价。这次大赛她必须谨慎,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好。   “蕾丝的设计元素虽然一直都有,但像这样大面积的运用并不多见,”目光流连在设计稿上,琼安欣赏地说,“您的这一系列设计,以白色蕾丝为主,整体效果华丽、仙美、很具灵气,相信可以带动起蕾丝的复古浪潮。”   琼安最为喜欢的是设计图中的白色长筒蕾丝裤袜,花纹繁美,纯洁无暇,有了这个单品,足可以使得普通的穿搭立刻跳脱美丽起来。   看到琼安眼中对白色蕾丝长袜掩饰不住的赞叹,森明美垂下眼帘,啜了口咖啡。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那双有着繁复美丽花纹的白色长筒袜,是穿在“小公主”的身上。仿佛冰雪王国中走出的纯白小仙子,盈满令人不敢逼视的灵气,在场的所有女孩子全都惊住,简直无法想象可以美到这种程度。   手指紧紧握住咖啡杯。森明美漠然一笑。所有挡在她前面的,令她嫉妒不安的,最终都会被她踩在脚下。美丽的纯白蕾丝,就当做那位“小公主”补偿给她的礼物吧。   叶婴也画完了设计稿上的最后一笔。   映着窗外的阳光,心情也轻快得仿佛金色光芒,她微笑着审视那张图。半晌,她将它放入其他已经完成的图稿之中,锁进抽屉里。翠西恰好敲门进来,惊喜地问:“叶小姐,那是您准备参赛的图稿吗?”   “嗯,是的。”将钥匙装入包内,叶婴顺手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几条新的信息。“我、我可以欣赏一下吗?”翠西激动地说,“听说森小姐那里的设计稿也出来了。”叶婴笑了笑。神情却在看到其中一条手机信息时突然僵住,叶婴的瞳孔陡然紧缩,面色阴沉下来。翠西被她的这副神情吓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抓起外套和包,叶婴大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拨通一个电话,强忍怒气说:“二十分钟内,我要见到你!”   依旧是那个地中海风情的私人会所。   清丽的白色花框落地窗前,叶婴胸口的怒火越烧越烈,她紧握双拳,听到一串男性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响起。门把一扭,那个浓丽嚣张的男人身影刚刚出现,她抓起手边的一只水晶烟灰缸,狠狠朝着他的头部掷去!   “砰—”   纵使越璨迅速避闪,烟灰缸仍是擦着他的额角而过,重重摔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水晶碎片四溅!   “蔷薇!”   越璨错愕,他的额角火辣辣的疼,手指拂过,上面染着血丝。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同重要的客户开会,立刻让特助接手主持,他匆匆赶来,没想到等待他的是她的满腔怒火。   “是我来迟了吗?”   越璨下意识地看一看腕表,可是,他一路飞车,赶到这里分明只用了十五分钟。这段日子,为了配合她的计划,他必须要陪着森明美,还要忍受每天看着她和越瑄出双入对,他甚至连她的一个眼神都无法得到。终于她今天想到要见他,他心中原本有难以抑制的喜悦。   “谢越璨!”   愤怒地眯起眼睛,叶婴冷笑一声:   “你好!你真的很好!你以为你可以瞒我多久?!你真是了不起!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感谢你,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越璨恍惚明白了。他不安地咳嗽一声:“你指的是……”“我说的是森洛朗!我说的是你在意大利做的那些事情!”怒视着越璨,叶婴逼近他,“难怪你一次次口口声声地让我放手,说你会替我完成复仇!这就是你的方式?!这就是你的手段?!找人绑架森洛朗、囚禁他、虐待他、杀了他!”   “你怎么……”越璨有些惊愕。   关于森洛朗的整件事情,他做得非常隐秘。从跟意大利的黑手党接触,到设计森洛朗与黑手党大哥的情妇有染,再到黑手党追杀、囚禁、折磨、最后处死森洛朗,知道内情的人非常少。   他可以肯定,森明美是不知道的。   越瑄也不知情。   叶婴应该更加无从得知。   “我是怎么知道的?!”叶婴冷笑,“谢越璨,你从头到尾都把我看做是一个傻瓜、当我是白痴!你以为你替我杀了森洛朗,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对你感恩戴德?!哪怕我告诉过你,我要自己报仇,我要亲眼看着森洛朗一步步完蛋,我要亲手把刀子捅进森洛朗的胸膛,你还是把我当成没有大脑的婴儿!你太自作主张!太自以为是!”   “叶婴!”   按住她的肩膀,越璨低喊:   “不管怎么说,森洛朗都已经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你要明白,他曾经那样对你,我对他的恨意并不比你少!早在你从监狱出来之前,整个报仇的计划我就已经在进行!我不知道你会回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你也有你的计划!”   顿了顿,越璨摇头:“不,即使早知道,我也不想你插手进来!你已经经历了太多不幸,我只希望,你未来的道路不要再被黑暗和鲜血纠缠。”   “不用我插手?你替我报仇?所以,这么简单,我的仇已经报了?”叶婴冷凛地说,扯唇诡异地一笑,“就这么简单?六年来,我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这么简单,我就可以心满意足,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吗?!”   她的声音越发冰冷:“你知不知道,森洛朗都做过些什么?”“他偷了我父亲的设计图,他偷了我父亲的公司,他引诱我的母亲背叛我的父亲,他害得我的父亲自杀!”越璨胸口一窒。“我的父亲,最爱我的父亲,”冰冷的眼底没有泪痕,她面无表情地说,“是带着如深渊般的痛苦,放弃活着,离开人世。”“蔷薇……”越璨声音暗哑。“然后,”她继续面无表情,“他开始猥亵我,从我七岁开始,他经常晚上摸进我的房间,脱掉我的衣服,摸我尚未发育的乳房……”“不要再说了!”越璨痛苦地低吼!“十一岁的时候,森明美在我的水杯里下药,把我扔到森洛朗的床上,”抬起眼皮,叶婴讥讽地一笑,“就是那个你口中跟我的仇恨无关的森明美,使得森洛朗终于—正式地—   强暴了我!”“够了!”越璨无法再听下去,痛苦将他的全身都要撕裂!“不,森洛朗从来不会觉得够!”目视着他的痛苦,叶婴的恨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并不是只强暴了我一次,也不是两三次,他只要想,就会砸开我房间的门,将我的双手捆在床头……”   “不要、不要再说了!”   握紧她的肩膀,越璨哀求她!   “你还记得当年我身上的那些淤痕吗?这里、这里、这里、这里、”手指冰冷地一路滑过自己的脖颈、锁骨、胸口、小腹乃至更下,叶婴诡异的笑容愈加像淬毒的罂粟,阴森森,华丽丽,“还有这里、这里,全都是被森洛朗用他的……”   “唔!”   越璨痛苦极了,他猛地用自己的双唇封住她仍要继续说下去的嘴巴!她拼命挣扎,左躲右闪!他死死箍紧她,用颤抖嘴唇封掉她有可能漏出的任何一点声音!   他不愿意去想,他不敢去想,虽然早就明白事情的真相可能是怎样,可是,这样赤裸裸地从她的口中听到,依然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可是,如果他只是听到就痛苦得难以承受,那么,那些年,那样的日子她是怎样度过的呢?!   有冰凉的液体流淌在叶婴的脸上。   但她知道自己没哭。   她早就不会因为这些而哭泣了。   终于,越璨似乎平静了一些,他狼狈地扭过头去,不让叶婴看到他的面容。叶婴的心底也仿佛漏了一个洞,缓缓流淌走那些如燃烧般的恨意与愤怒。   “在遇到你之前,我虽然心中深藏着对森洛朗的恨意,却可以麻木地、甚至近乎平静地生活、学习。”木然地闭上眼睛,叶婴回忆起在雨中初遇的那丛绯红蔷薇花下的他,“可是,我遇到了你。你就像是一团火,强烈地、嚣张地,硬是要闯入我的世界。你让那些原本我可以忍受的,变得再也无法忍受。”   越璨紧紧抱住她。   “那时候,我给房门多加了好几道锁,好几次跳窗逃走,我无法再忍耐,哪怕后果是被他打死……”颤抖的睫毛缓缓抬起,她失神地望着他,“所以,你说要带我逃离那里,去别的国家,生活在一起,我答应了。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哪怕暂时放下替父亲报仇,我以为父亲会原谅我,父亲不会希望看到他的女儿始终生活在森洛朗的阴影下。”   “对不起……”   在她的头顶,他颤栗地说,双臂的力量简直想把她嵌入他的骨骼。   “你一定不知道,那一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好不好?”失神地一笑,她的眼瞳变得异常幽深,“那一晚,窗外的蔷薇花恰好绽放了……”   那一晚,她推开窗户。细雨飘进来。蔷薇的纯白花苞在夜色中有静静绽放的声音。它是那个夏天第一夜的蔷薇,晶莹雨珠滚在初绽的The.rose.of.the.first.night白色花瓣上,宁静得让空气有些不安。下雨的夜晚,气温出奇地低,母亲睡着了,她已经将收拾好的行李箱从衣柜深处拿了出来,又检查了一遍母亲的药,血液在耳膜处轰轰作响,她紧紧盯着时钟—   滴答。   长长的指针。   八点整。   窗外细雨霏霏,昏黄的路灯在雨雾中变得模糊,她踮脚朝窗外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急如焚,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阿璨竟然会没有在约定好的时刻出现!   心越坠越沉!   阿璨和她准备了那么久,一切都在等这一刻,她竟开始害怕,害怕只要出现一点闪失,那些眼看伸手可及的未来就会……夜色中,雨越下越大,昏黄的路灯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而时钟上的指针仍旧在滴答、滴答地走,她的手指死死抠住窗棂,期待下一秒就可以看到巷口出现那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砰—”   大门被粗鲁地一脚踹开!   她惊恐战栗地扭过头,赫然看到居然是醉醺醺的森洛朗破门而入,浓重的酒气熏人欲呕,看到放在地上的她的行李箱,摇摇晃晃的他狞笑着,逼近她:   “我的小公主,你想逃?!”   长久以来的恐惧使她忍不住瑟缩后退,整个人紧贴在窗户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太异想天开了!”酒气熏得她一阵阵恶心,森洛朗的脸几乎趴到她的脸上,猥琐地狞笑,“美丽的蔷薇小公主,请你牢牢地记住,从里到外,你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丁点的灵魂都是属于我的!不要才对你放松了那么一下下,你就以为可以长出翅膀来了!”   伸出舌头,他侮辱般地极之缓慢地舔向她的面颊。   “滚开—”   她忍不住尖叫着崩溃,死命地推搡他!   “砰—”   她的脑袋被他用力撞向窗棂,“轰”的一声,黑暗和鲜血的腥气将她笼罩,天旋地转,睁不开眼,巨大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变得麻痹,腥红的血液弥漫了她的视线!   “说!那个臭小子是谁!”   凶恶地将她的脑袋又一次用力撞向窗棂,鲜血喷溅出来,溅在窗畔刚刚绽放的蔷薇花上,纯白的花瓣瞬时被染成带着腥气的血红,森洛朗的咆哮声在她耳边轰鸣:   “你居然敢跟他私奔!贱人!是不是太久没有尝到我的滋味了,才变得这么饥渴难耐,啊?!”说着,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他如野兽般撕碎她的衣服,一头趴向她蜿蜒淌下鲜血的胸脯!   “滚开—”   恐惧如倾盆的黑暗,她崩溃地大叫,迸发出全身的力气,用双手的指甲狠狠抓打他的脸!她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挥出的双手指甲里甚至可以感觉到皮肉的热度!   森洛朗痛得惨叫一声!   “贱人!”   他暴怒地将她从窗口踢到桌前,那力量重得可怖,她整个人飞出去,额头重重撞上锋利的桌角,“砰——”,就像撞上了一把匕首,暗红的,浓稠的,鲜血如瀑般飞涌!蜷缩在地上,她痛得连呻吟都无法发出,胸口翻涌作呕,整个身体一阵阵地抽搐!   浓稠的鲜血如一道腥红的血幕,在似乎短暂的昏迷之后,她幽幽醒转,尚未来得及用手抹开那些黏住眼皮的血,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竟是赤裸裸的凉意,而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正试图掰开她的双腿!   “阿璨—”   如同一尾濒临死亡的鱼,她死命地挣扎,然而那啃咬着她的男人像一座万钧的大山,她的四肢如同被钉死在地上,猩红猩红的血在她的脸上奔淌!   “阿璨——”   昏黄的路灯,飘摇的雨丝,染血的蔷薇,那个少年会来拯救她,下一刻,少年就会狂奔着出现在巷口,会冲上来,会救她,会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那已经种满蔷薇花的美丽国度!   冰冷的地上。   赤裸着。   她绝望地嘶吼—   “阿璨——”   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浑身的血液凝固,她瞪大眼睛,下一秒,狂喜令她的血液如万马奔腾!   “阿璨—”   浑身酒气的森洛朗从她的胸口抬起头,突然肆声大笑,将她的头猛地一推:“我的小公主,看清楚那是谁!”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她的心脏瞬时沉下去!“妈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妈不肯随她逃走,所以她在妈妈的水杯了放了安眠药,准备当阿璨赶到时,推着昏睡的妈妈一同离开。原本应该在睡梦中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   呆滞的双眼如幽幽的黑洞,午后的清风从窗户吹进来,窗外喷泉飞溅、鲜花绿草,而脸色苍白的叶婴被噩梦般的回忆深深魇住,她恍若听不到越璨焦急心痛的任何声音。那一夜的每一个片段都如同淬了血的碎玻璃,在她脑海中锋利地划过!   “……他拿起墙壁上的那条皮鞭,”木然地说着,她缓缓地打了个寒战,眼神依旧空洞无神:“开始抽打我的母亲……”   那是属于那一晚,最痛的记忆。   当森洛朗抡起鞭子,一鞭鞭抽打她的妈妈,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衣服碎裂、鞭痕纹身、血迹淋漓,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惨叫痛哭,抱头到处乱躲……   她扑上去,疯狂地同森洛朗厮打!她知道被那条鞭子抽打会有多疼,那是皮肉绽开的酷刑!那一刻!   她宁可森洛朗杀了她!   宁可森洛朗强暴她!   哪怕再被森洛朗强暴一百次、一千次!只要森洛朗能放了她的妈妈,哪怕跪下来向森洛朗磕头,她也愿意!   森洛朗的狞笑也越来越疯狂,他似乎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比任何惩罚都更加令她撕心裂肺。他一次次将扑上来试图护住妈妈的她一脚踹开,手中的鞭子依旧用力抽打在惨叫哀求的妈妈身上,而那最后的重重一鞭,竟是朝妈妈的脸抽去!   妈妈惨叫着!血红的鞭痕仿佛将妈妈的脸抽成了两半!她惊骇无比!妈妈的身体被那一鞭抽得向后倒下,直直倒向那尚自染着刚才她的鲜血的,那锋利的桌角!砰——妈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弹跳了几下!然后,变得静止。当她战栗着爬过去时,妈妈的后脑淌出汩汩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血河。世界仿佛毁灭般的眩晕,她战栗地摸向妈妈的口鼻。妈妈瞪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角也缓缓涌出血流。疯狂地、绝望地,她趴向妈妈的胸口,用耳朵去听妈妈的心跳……   那么。   静。   那么。   那么的。   静。   静得如同窗畔染上了鲜血的白色蔷薇花瓣,静得如同雨雾中昏黄路灯下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影,静得如同妈妈瞪大的双眼和满目猩红的血泊。缓缓地,她的视线离开妈妈,看到了从桌上摔落下来的一把水果刀。一切都像慢动作,当她抓起水果刀,站起来时,手中依旧握着皮鞭的森洛朗还没有反应过来。   杀了他。   当她冲过去,将第一刀刺入他的胸口时,她居然是麻木而平静的。当她将刀拔出来,又狠狠地刺入第二刀,当他的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她才开始感觉到毁灭般的快意。   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于是,是第三刀!   第四刀!   猩红色将整个世界染红!   “咯咯,”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叶婴的眼珠缓缓转了转,诡异地说,“你知道杀人的感觉是什么吗?就像是,一切都可以了结了,一切都终于可以结束了。”   “叶婴!”心痛地将她拥紧在怀中,越璨右手颤抖地抚摸她的长发:“对不起,如果我在,如果当时我在……”“可惜,那只是一把水果刀,”她的声音从越璨的胸前幽幽飘出,“当我听说,他只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就完好无缺地出院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什么吗?我恨,为什么我只捅了四刀,为什么没有继续捅下去!”“对不起!”越璨能说的似乎只剩下这一句。“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死了,”她幽幽地推开他,“为了他那一个月的伤,我坐了六年的牢。不,越璨,不够。杀了他,并不够。我要一点一点地摧毁他,我要一步一步地折磨他,我要血债血偿,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也许你不会懂。但是,我恨你。”   黑瞳漆冷漆冷,她对他说:   “越璨,我恨你!”   凌乱的梦境,在雨雾街道上的狂奔,深夜细雨中的小路又黑又长,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白茫茫的雨雾,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心脏仿佛要迸裂的奔跑,那种恐慌,那种害怕……   那种不知名。却真实得如同预感般的恐惧。妈妈。妈妈—混乱的人影,交叠的责骂,那些推来搡去,他怒极地奔跑着,他能看到那高高的楼梯上……如一只飞燕。摔落下来。   冷汗涔涔,枕头上的越璨呻吟着、喘息着,心脏一阵紧似一阵,他深陷在噩梦中。梦里细密的雨雾,那落地的巨大闷响声,血泊被雨水冲洗,向着四面八方流淌……   “啊—”   惊喘一声,越璨腾地从床上惊坐起来,冷汗一层一层,身体阵阵发抖。良久,他闭了闭眼睛,心知是白天时叶婴的讲述使他重又做起了这个噩梦。   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沉默地,越璨将头重重倚在窗框,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错了,他懂。那一晚,他的母亲也死了。已经等候在她家窗下那条小巷的拐角处,他接到了那个电话,狂奔着,他试图立刻赶回家!   也许再快五分钟。   哪怕只要再快两分钟!   他的母亲就不会死……   那个夜晚,是受到了诅咒的吧。虽然他从来不信这些。吸了一口烟,香烟袅袅的雾气在夜色里缭绕不散,越璨苦涩地抿紧唇角。   漆黑的夜色中。叶婴设计室的门虚掩着,抽屉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叠刚刚完成的设计稿!   设计稿被拿出来翻看。   那人仿佛惊呆。   随后,那人将它们放入复印机,几道白光闪过。   第二天的上午。   森明美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那叠设计稿,她的手指微颤,又一次艰难地一张一张审视了一遍。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身体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即使用最挑剔的目光,叶婴的这批设计稿也要远远比她的设计作品优秀好几个等级!   她的白色蕾丝的灵感,在叶婴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意。颓然地扔掉手中的设计稿,森明美自嘲地笑,那可不就是小孩子的玩意,那是“小公主”在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做来穿着玩的。   恨意渐渐侵蚀而来。   总是有这样的人……   总是有这样仿佛天赋异禀,仿佛生来就高高在上,成功与胜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手到擒来的人,在这些人的面前,再多的勤奋和努力都是滑稽的。   以前是那个“小公主”。   现在是叶婴。   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在时尚圈打拼,好容易才站稳了一席之地,而从国外野鸡大学出来的叶婴,却轻而易举就想将她挤走。她耗尽心血,为了大赛冥思苦想设计出的图稿,叶婴拿起笔来轻轻一画,就将之比到云泥之下。   握紧拳头。   指甲将手心刺得一阵阵疼痛。   森明美深吸一口气,不,谁也别想小看了她,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终有一天会趴在她的脚下!   深秋的谢宅,窗前屋后的蔷薇花没有了夏日时那样簇拥盛开的华景,唯独玻璃花房里的各种蔷薇依旧开得此起彼伏,恍若忘却了季节,坚持要如此日日夜夜、岁岁年年、花海般绽放。   但叶婴没有再去过花房。   几次越璨试图拦住她,她却远远地看到他就避开了,若是没有避过,便神情冷淡,并不想再听他解释什么。相反的,她对越瑄愈发温柔,同越瑄一起上下班,每每推着越瑄在花园里散步,或是出去约会,在家中进晚餐时也是眼睛里只能看到越瑄一个人。   这些日子,森明美的神情也很是憔悴,仿佛每天都在熬夜一样,整个人继续瘦下去,熬出了黑眼圈。这天晚餐的时候,谢华菱扫了森明美一眼,皱眉说:   “就算是年轻,也要注意保养身体。”   森明美一怔,立刻乖巧地回答说:“是的,我会注意的,谢谢伯母。”接着又说,“伯母,您看起来精神也不是太好,我最近刚托人从国外带了一些上等的燕窝,想送给您补补身体,好吗?”谢华菱细嚼慢咽地吃完小羊排:“嗯。”森明美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唇角弯起弧度,先对身旁的越璨笑了笑,然后得意地瞥向对面的叶婴。叶婴将鱼刺剥出来,把干净的鱼肉放入越瑄的盘中,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转,可以吃一些海鲜。察觉到森明美的目光,她抬目,淡淡一笑。自从森洛朗死亡的消息传出,原本对森明美非常冷淡的谢华菱,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   “我有件事情想要宣布。”将叶婴放入盘中的鱼吃完之后,越瑄用餐巾拭了拭唇角,温和地看了眼叶婴,握住她的手,对餐桌上的众人说:“叶婴与我订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准备……”   背脊僵硬,森明美咬紧嘴唇,她预感到将要听到的是什么,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听到!身旁的空气如同被瞬间冰冻起来,冷得森明美打了个寒战。   “……下个月举行结婚典礼,届时邀请大家出席我们的婚礼。”越瑄温和地微笑,然而他握住叶婴的那只手,掌心却滚烫潮热,然后他又握得更紧些,眼底有种迥于以往的炽热,恍若栀子花的清香正在盛夏艳阳中惊心动魄着。   “不行!”   谢华菱下意识地立刻反对。   “母亲。”   越瑄的声音略沉了一些,视线停留在谢华菱的脸上。谢华菱的面色变了几变,挣扎几秒,泄气般地说:“反正你大了,也不用听我的话了!不过,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   “我会记得。”   越瑄回答说,回首又望了叶婴一眼,那眼神中温和如海水般的情意令得森明美的胸口闷堵难当。她没有想到谢华菱居然这么轻易就妥协,可是此刻的她也并没有任何立场来反对。   “这不可能。”   冰冷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森明美愕然扭头,见越璨直直地逼视着越瑄,他面色铁青,眼神毫无掩饰地冰冷刺骨。她这才意识到,方才那简直将空气冰冻的冷凝气息竟是从越璨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们,”目光冰冷缓慢地扫视过越瑄和叶婴,越璨一字一句地说,“绝、不、可、能、结、婚。”   叶婴挑了挑眉梢,越瑄沉静地回视着越璨,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越璨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诧异。谢华菱虽然吃惊,但因为素来厌恶越璨,便也没有说话。   “为什么?”   反而是森明美,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为什么反对的会是越璨?!谢华菱是越瑄的母亲,她是越瑄的前未婚妻,为什么出声反对的居然是跟越瑄感情并不算深笃的异母兄长越璨?!   “因为—我不同意!”   越璨下颌紧绷,冰冷地看了眼越瑄,站起身来,将餐巾重重摔在桌上,刀叉被震得一阵巨响!在森明美的目瞪口呆和谢华菱“野孩子”、“没教养”的咒骂声中,越璨愤恨地大步离开!   走廊中窗扇大开,夜晚的风沁凉沁凉。   越璨愈走愈急!   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面容铁青得已经近乎狰狞!   等候在走廊尽头的谢沣被他骇得心中一颤,直至越璨冷厉凶狠的目光杀过来,才紧紧精神,迎上前来,小心谨慎地说:“意大利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越璨面无表情,听他汇报完毕,哼了一声,冷笑说:“接着查!”“如果消息准确,”谢沣少年的面容露出一分狠意,“我们要不要……”停下脚步,越璨闭了闭眼睛,说:“不。到时,你等我的命令。”谢沣有些困惑,看到越璨的脸色,忙立刻回答说:“是,明白!”   走进房间,越璨阴沉着脸坐到书桌后,摸出一包烟,开始一根接一根重重地吸着,浓重的烟草味将整个房间充满。   森明美也是一夜没睡。   她面容憔悴。   神情黯淡。   吧台上的红酒已经喝得近乎见底,她醉眼惺忪地摇着手中的酒杯,面前还是那叠叶婴准备参加大赛的设计稿,脑海中反复闪过的是越瑄宣布即将同叶婴结婚的那一幕场景,以及越璨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应。   “……你真厉害。”   醉倒枕着自己的胳膊上,森明美痴痴地笑,手中的酒杯倾斜,殷红透明的酒液蜿蜒在吧台,她用手指沾着如血般的红酒,一笔笔在台面上描画着什么,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你真强大……叶婴……咯咯……我真是自叹不如啊……”   越瑄和叶婴却是一夜好睡。   白色的薄被下,两人手握着手,头抵着头,脸对着脸。   同样幽长漆黑的美丽睫毛,同样嫣红如醉的美丽双腮,同样赤裸微露的美丽肩头,在似乎同样甜蜜的睡梦中,两人连唇畔幸福的微笑恍若都是一模一样的。   第二天。   叶婴神清气爽地起床,换上晨跑的衣服,在花园里慢跑了几圈。她碰到了似乎一夜未眠,刚刚从玻璃花房走出来的越璨。她放慢速度,看起来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而越璨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就从她面前走过去。   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叶婴挑了挑眉梢,慢吞吞地继续跑。不过,又有什么能跟她想象的完全一样呢?她淡淡一笑,然后扬起更为明亮的笑容,朝着花亭下的越瑄跑去。 Chapter 8   沉睡中的少年蜷缩着、寒冷着、颤抖着,身体被雨水淋湿得渐渐透明。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日益临近。   从设计的图稿,变成为真正的时装成品,叶婴带着乔治和翠西,亲自挑选布料,挑选各种辅料,同制版师研究如何更为精确地制版和裁剪。比赛时的T台展示,每个参赛的设计师要展出一系列的设计,每人十套时装,只靠叶婴一人是难以完成的。   此时的乔治和翠西,对于叶婴的设计才华早已经是深深的崇拜。随着一件件参赛时装的完成,乔治一次次发出赞叹的惊呼,而翠西是一次次看得目瞪口呆。   “这才是真正革命性的设计!”   反复地赞叹着,乔治欣赏着模特身上最新完成的一件参赛作品,视线流连着无法离开,仿佛对着深爱的恋人般轻轻抚摸碰触,再一次感叹地对翠西说:   “叶小姐真是绝世的天才!‘拥抱’系列已经是惊世绝艳,足以在时装界站稳名号,我原本还以为,叶小姐将会用‘拥抱’系列参赛,没想到,她竟然可以为大赛拿出全新的灵感来!”   翠西也望着这件新作,喃喃附和:   “是啊。”   “这组设计,不仅仅是引导潮流,简直可以说是开辟一个新的时代,出现一个全新的种类!”乔治震撼地说,“只有真正的大师,才会有这样革命性的设计啊!真想看看叶小姐的大脑是什么样的结构,难道她是外星人?或者是从异世界……”   “是啊。”   翠西喃喃地说。   随着比赛日期的临近,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成为时尚圈最为瞩目的盛事。面对一家家前来采访的记者时,叶婴的态度有一种基于实力的自信和冷傲。   时尚界新锐女王。   不知从哪家媒体开始,这个名号被冠于了叶婴。因为“拥抱”系列的大获成功,媒体纷纷预测,中国区大赛的夺冠热门是叶婴与森明美,其中叶婴胜出的几率更大。不过,也有一些媒体认为,森明美系出名门,被身为国际设计大师的森洛朗从小培养熏陶,其底蕴深厚,未必是突然冒出的叶婴所能够打败的。   而叶婴,在参赛的作品一件件顺利完成之后,便对即将来临的大赛不太关注了,也并不关心森明美那边的进展情况。这段时间,她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水面下不为人知地暗暗进行。   她很少见到越璨。   自从结婚的消息宣布后,在谢宅的晚餐上,越璨几乎就不再出现,森明美反而有几次单独过来,在进餐时与谢华菱的感情显得越加融洽。   越瑄每天都去集团公司。   每天,越瑄很晚才回来。她担心越瑄的身体,劝他不要那么辛苦,或者将事情拿回家里来做。越瑄每次都是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久久地抱着她,当她一再追问时,他甚至会轻轻吻住她的双唇。   这样的越瑄,让她心疼柔软得竟有些不知所措。   夜里,越瑄开始做一些噩梦。一夜夜,他辗转颤抖,眼角沁出泪痕,身体亦因为痛苦而抽搐。随后,一夜一夜,整夜整夜,越瑄都紧紧地抱着她入眠,无论何时醒来,她都发现自己被越瑄紧紧抱在他的胸口,他的双臂紧得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对越瑄做了什么?”   终于,叶婴在深夜的玻璃花房找到越璨,质问他。越璨正在为花圃松土,潮湿的空气里混着花香,他用毛巾擦拭手指上沾到的泥土,冷笑说:   “你对我又做了什么?”   叶婴忍着,吸了口气,说:   “我和越瑄,是真的打算结婚。我并不是因为森洛朗的事情在报复你。我……我喜欢越瑄,他跟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他身体不好,他也是你的弟弟,你不要为难他。”   “哈哈。”   越璨的眼神幽冷阴森,冷笑仿佛凝固在他脸上:   “果然,那些只要我愿意帮助你,你就肯回到我身边的话,全都是诓骗我的谎言。你对越瑄,就算没有森洛朗的事情,你也愿意跟他结婚,这真令我心碎。可惜,你对越瑄的了解有多少?是的,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了解他,比你了解他多一千倍一万倍!”   “你以为我在为难他?”越璨的冷笑如同玻璃花房外浓郁的夜色:“也许,并不是我在为难他,而是他在为难我。是他一直在逼迫我,为难我。只不过你的眼睛已经被蒙蔽,什么都看不到!”叶婴皱眉,说:“你不用说这些。我只是请求你,不要为难越瑄。”越瑄的身体才刚刚好转,她希望能够维持下去,不要被任何事情破坏。   越璨狠狠地瞪着她,良久,忽然自嘲地一笑,心灰意冷般地说:“放心,你的越瑄是任什么也摧毁不了的钢铁侠,没人能为难他。只有我才是一个傻瓜。”   而后的几天。   花园里的玻璃花房再无一人,越璨似乎连谢宅都不回了。森明美也没有再来。一切似乎都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接连几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始终阴沉沉的,叶婴心中也沉沉的,仿佛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   到了晚上。   叶婴沉沉地睡着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一直在淅淅沥沥,她睡得朦朦胧胧,那雨声隐约将她带回到许多许多年前的街心花园。雨雾中盛开的绯红蔷薇,雨滴打在黑色的大伞上,绯红如血的蔷薇丛里有一个沉睡的少年。隔着如烟如雾的雨丝,她恍惚地望着那个少年,没有上前,任由一层层的雨水将少年的身体淋湿。越来越湿透,沉睡中的少年蜷缩着、寒冷着、颤抖着,身体被雨水淋湿得渐渐透明,一寸一寸,透明得如同在渐渐消失……   猛地睁开眼睛!   叶婴急促地呼吸着。   “做梦了吗?”   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越瑄的声音温和安宁。细细的雨丝淋湿在落地窗上,密密地交织着,像一张细密纵横的蜘蛛网,窗外的花园小径有晕黄的地灯,在夜色的雨雾中朦胧得只余一团团光影。   “喝点水。”   从床头倒了一杯温水,越瑄放到她的手中。温热的杯子熨暖她的掌心,她缓缓喝了几口,热气从喉管温暖到胃里,整个人顿时舒服多了。慢慢地,一下一下,越瑄犹自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把你吵醒了。”   梦里的情景渐渐远去,叶婴靠在他的肩头,她用面颊蹭了蹭,感受着他温暖清爽的体温。越瑄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放回床头,继续拥着她,手臂慢慢在她的肩头收紧。   台灯有温暖的光芒。   这种温暖使得叶婴忽然有点心悸,她不自觉地抱紧越瑄,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   “就好像做梦一样……”   “嗯?”他的声音温和轻柔。   “……能够遇到你,”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她的心跳异常慌乱,脸也滚烫起来,“越瑄,有时候我觉得,也许上天一定要人经历过很多痛苦,才会被赐予一个礼物。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经历那些。可是,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你。”   “……”   手掌在她的肩头顿住,越瑄的呼吸仿佛也停止,半晌,他在她的头顶落下一个吻。   然而她并不满足。   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她的心里仿佛有饱胀的感情在沸腾,她伸出手,将他拉下来,让他躺在雪白的枕头上,轻轻地吻住他,然后越吻越浓,越吻越重。两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密,越瑄翻身压住她,他那略微苍白,却修长美丽的身体,在这样的夜晚,性感动人得仿佛可以逸出香气来,令她一阵阵更加心悸。   “我来。”   他深深凝视她,吻住她的唇。   “瑄!”   颤抖着,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她紧紧抱住他,将自己完全地交给他!他的体温略凉,恍如夏日里栀子花那雪白冰凉的花瓣,她必须要紧紧地、紧紧地箍住他抱住他,灼热才不会将他蒸散。她爱这个男人,是的,在这一刻,她愿意承认,她爱这个男人。她愿意嫁给他,她希望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呈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她愿意同他一起生活下去,她喜欢他给予她的温暖和幸福,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将幸福和温暖给予他。   “叶婴……”   同样颤抖地吻着她,越瑄的眼底有着无比浓郁强烈的感情,他的亲吻愈来愈狂热,愈来愈失控!如同是被烈火焚烧着,他的动作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剧烈,深深地,狂热地,像是想要挤出她的灵魂来,像是想要侵占她的每一个细胞!   “越瑄!越瑄!”   身体被热烈的快感肆虐着,她的理智使她试图想要越瑄慢一些、和缓一些,她担心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度。可是,那越来越高,越来越强烈的狂潮,使她终于无法思考,那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来的,满涨到要不顾一切在夜空中炸开的,她愿意承受他所带给她的一切!   终于。   如艳阳下浓烈的栀子花香!   铺天盖地。   席卷而来。   窗外雨急,室内的香气渐渐悠游而和缓,叶婴良久才动了动,察觉到越瑄正在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擦拭着方才身上的汗水。他的动作细致温柔,仿佛那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的心底又如同有温泉的水,咕嘟,咕嘟,一波波荡漾涌出。   “抱抱我。”   不自觉地,她向他撒娇,拽住他的手。他微微一怔,随后笑着摸了摸她,眼神温和地说:   “我先帮你擦完,你睡得会舒服些。”   “不要擦,”她呢喃地窝进他的怀里,“我喜欢身上有你的味道,”用自己光裸的腿压住他的腿,她闭着眼睛,打个哈欠,又小女孩一样撒娇地说,“你也不许擦,你身上也要有我的味道。”“……”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越瑄拧灭床头的台灯,随她躺入薄被里。窗帘依旧没有拉上,屋内一片夜色,窗外是连绵的雨声,叶婴渐渐睡着了,朦胧中,她隐约感觉越瑄想要对她说什么。   “叶婴……”那声音里有某些异样的东西。她呢喃着,想要醒过来,回应他,然而身体疲惫得连脚趾头都动不了。仿佛是被他抱着,抱得就像前几晚一样的紧,甚至更紧些,紧得让她有些不舒服,她边睡边哼了几声,那紧抱她的力量才缓缓放松。   等醒来后……   要问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朦胧地沉入梦乡,这是她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雨声滴滴答答。   滴答。   滴答。   忽急忽慢,缠缠绵绵,一直滴入她的梦里。雨滴从黑色大伞滚落,一滴滴,清澈的,透明的,巴黎的街头她第一次见到他,雨雾中他的背影,如一幅黑白水墨的画卷。一笔笔勾描他的画像,拦住他的轮椅,大雨中用力拍打他的车窗,他的清冷,他的冷淡,他的疏离,渐渐温和,就如墨滴入水中,渲染出一层层的轻柔……   雨越下越急。   雨滴噼噼啪啪。   “砰”的一声重响!   如同某扇窗户被风雨猛地震开!   她醒了过来。   满室夜色,落地窗外树木的枝叶随风被吹得摇摆凌乱,细雨已经转为大雨倾盆,白花花的雨水“哗哗”地冲洗窗玻璃,如无数蜿蜒奔腾的透明水流。望着窗外的大雨,她拥被呆坐几秒,才意识过来,房间里竟是空荡荡的,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越瑄呢?   她一急,伸手摸向越瑄那边的位置,薄被下依稀还有他的体温,他应该离开还没有多久。可是,这样的大雨,他去了哪里?掀被下床,她穿上拖鞋,打开房门去找。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两次,他半夜身体不适,怕影响她睡眠,便避到隔壁的卧室。   “叶小姐。”   走廊里值夜的特护见她出来,立刻起身。特护回答她说,十几分钟前二少是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去其他房间,而是往花园方向去了。   “花园?”   叶婴看向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雨。   “是的,叶小姐。”特护回答说。   窗外的风雨将走廊的窗户吹得剧烈作响,雨水浇进来,地面湿了一片,湮成濡湿的灰色,叶婴蹙眉,转身回卧室披上一件针织外套,又为越瑄拿了一件厚外套,抓起一把大伞,不顾特护的劝阻,冒雨向花园走去。   一出走廊。   狂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虽然撑着伞,但雨水仿佛是来自四面八方,瞬间就将叶婴打湿!狂风拼命撕扯着她手中的伞,她用足力气抓紧,不让伞被风雨卷走或是翻卷过去,花园的小路漫过了一层雨水,她吃力地走着,雨水冰凉,混着黄黑的泥土,又湿又滑又脏。   放眼望去。   白茫茫的雨世界。   除了白花花的雨水,就是深夜的漆黑,小路两旁的地灯在大雨里昏黄暗淡,撑着伞,她站在大雨里,远远的,只有远处那座玻璃花房灯火通明,好像童话里的水晶城堡一般,明亮得晶莹剔透。   在倾盆的夜雨中。   一步一步,她走近那座明亮的玻璃花房,雨水早已将她全身淋湿,空气冰冷潮湿,脚底异常湿滑,几步一踉跄,她必须走得小心翼翼。望着近在咫尺的玻璃花房,她忽然有种诡异恍惚的感觉,就像是在一场梦中。   雨水哗哗。   在她的脚边溅起一朵朵透明细碎的水花。   当她推开玻璃花房的门,喧嚣的风雨声遮住了所有的声音,在这沁凉的深夜,花房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潮湿,带着强烈的泥土和植物味道,又闷又热,堵得她胸口一阵涩闷。   “……这就是你的条件?”   浓浓嘲讽的声音,自潮热的花房中飘荡过来。   视线穿过那丛盛开的绯红蔷薇,她看到了越璨那张浓丽野性的侧脸。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讥嘲,越璨挑着眉梢,对面前的某个人,冰冷嘲弄地说:   “想必你也知道,我拿到这些股份,且不说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光是付出的金钱就远远超过你刚才报价的两三倍!”   对面那人似乎回答了几句。声音很低。离得又远。叶婴似乎没有听清。“呵,”听完后,越璨一声冷笑,“你这是在要挟我?就这么低的报价,你以为我就会把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部给了你?!不错,我是很有诚意来跟你做这笔交易,也希望能够愉快地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你未免也太贪婪了,我亲爱的弟弟!”   一道闪电撕裂雨夜!骤然雪亮的光芒将玻璃花房映得惨白如白昼!在越璨的对面,轮椅里那单薄的身影,那清峻苍白如栀子花,却淡静得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面容,正是越瑄。雷声轰响。她的耳边是轰轰的雷雨声,又隔着几米的距离,然而竟不可思议地将越瑄那淡淡平静的声音,听得清晰无比。   “既然你想谈,这就是我的条件。”越瑄平静地回视着越璨,神情毫无波动,“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并不会勉强你。”“呵。”越璨又冷笑一声。   狂风卷着暴雨一层层冲洗着玻璃花房,轮椅里,越瑄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驱动轮椅,缓缓转身,说:“那么,我回去了,我不想她醒来看不到我。”   “闭嘴!”突然间怒了起来,越璨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如果她知道你处心积虑筹谋这么久只是要利用她来要挟我,只是要利用她来换取我手中谢氏的股份!你以为她还会在你身边多停留哪怕一秒吗?!”   苍白的手握在轮椅扶手上。   越瑄淡淡一笑:   “她啊,她是个傻瓜。”   这句话,淡得如同花房玻璃上滑落的雨痕,他的面容甚至也有着某种淡淡的怜悯,不知是在怜悯越璨,还是在怜悯她。   闪电在玻璃花房外一道道炸开。亮如白昼。站在稠密的花叶后,这一切荒诞得就像是一个梦境,而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又令她战栗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如果我答应,把我手里谢氏的股份全都给你,”越璨脸上闪过一抹血色的凶狠,“你就放过她,让她死心,放她回到我的身边?!”   “可以。”越瑄颌首。   “你值得我相信吗?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花言巧语地把她哄回去?!越瑄,你毫无信誉可言!”握紧双拳,越璨眼中满是怒火。   “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越瑄声音平静。克制着怒火,半晌,越璨才从齿间忍耐着磨出一句话:“你滚吧!明天我给你答复。”   雷电的白光与轰鸣中,越瑄的电动轮椅缓缓从浓密的花叶旁驶过。即使明知他看不到她,她依然战栗着向更深处退了一步。花房外仍旧大雨滂沱,手中紧抓住原本要拿给他的雨伞和外套,她木然地看着电动轮椅中越瑄的身影顷刻间被冰凉的雨水淹没。   “听到了?”拨开簇簇盛开的白色蔷薇花的花枝,小麦色的男人手掌一把将她从深处硬拽出来。“明白了吗?”打量着她苍白木然的面庞,越璨近乎残忍地勾唇一笑,手指慢慢抚上她脸颊的肌肤,说:“这才是越瑄。这才是真正的越瑄。” Chapter 9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这一刻,享受着她的崩溃,享受着她终于肯面对着鲜血淋漓的现实。   一道道锯齿状的闪电!   惨白的光芒!   亮得狰狞,无比令人眩晕,仿佛声嘶力竭着要将黑夜撕裂成碎片!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那疯狂的态势!而绝望眩晕的光亮只能维持几瞬,密不透风的黑暗继续将世界笼罩。   白色的浴缸里。   水哗哗地漫出来,弥漫着白色热腾的水汽,漆黑的长发如水草般自水面下四面八方漂浮上来,隔着半尺的水波,幽黑的睫毛在剧烈颤抖,她紧闭双眼,水下的面容有种近乎崩溃的狂乱!   越璨坐在氤氲的浴缸边。   他眼神暗烈。   望着浴缸中的她。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这一刻,享受着她的崩溃,享受着她终于肯面对着鲜血淋漓的现实,享受着她胸口或许正在撕裂的疼痛!   “哗—”   双手握紧浴缸边缘,她猛地从水中坐起,水花四溅!湿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死死盯住他,眼神如同鬼火般明亮,冷然说:   “是你设好的局,对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有声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引她一路去向玻璃花房,又那么巧让她听到两人的对话。越璨挑眉一笑,伸手拭去她眉毛上的水珠。“聪明的小蔷薇。”猛地挥掉他的手,叶婴唇角一勾,冷笑:“辛苦你了,这么煞费苦心。”“否则,你又怎么会相信呢?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全都被蒙蔽了!”越璨不以为忤,扯过一条浴巾,包住她湿漉漉的长发,像对待婴儿一样细心地为她擦揉,“在你的心里,越瑄是纯白的天使,要让你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温暖的水波。氤氲的热气中。唇角的讥讽如同凝固住,有股冰冷从她的骨缝里沁出来,良久,她木然说:“这么说,我果然只不过是筹码。”   “越瑄知道你是谁!”   越璨眼底尽是阴霾:   “当年,我曾经把你指给他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像冰山一样清冷寡欲的人,你以为,凭你那些刻意接近的招数,就能够吸引得到他?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才会将计就计,把你带进谢家!你出车祸的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谁!”……“你这个笨蛋!”越璨沉痛地低喊,“……你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   从一开始,越瑄就知道她是谁。   她以为,是因为画夹上那朵银色的蔷薇花,或者更早,是因为小女孩的她用树枝在花丛旁画下的那片花海。因为那一段段宛如月光般纯白的记忆,她将他亦描绘成一个纯白的美好男子。   被花枝的棘刺扎透。她的心底痛出血痕斑斑。不。她无法相信。她无法相信她只是他用来威胁越璨的手段,无法相信她只是他用来与越璨进行交易的筹码!那如栀子花般的纯净,那些温和的眼神和笑容,那些清淡却缠绵入骨的亲吻……   看到她苍白面庞上浮起的那两朵诡异的红晕,越璨手中的浴巾一缕缕绞着她湿亮的长发,慢声说:“你还是不相信,对吗?”“这几年,我悄悄收购谢氏的股份,份额已经足以影响到越瑄在集团地位。越瑄察觉到之后,就开始向我示弱,就连我把森明美从他身边抢走,他也一言不发。他明里向我传达善意,暗中却不择手段想要把股份再收买回去。”   “法国的那场车祸,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越璨冷笑,“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场越瑄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他想用这场车祸使股东们认为我心狠手辣不适合掌舵谢氏,好趁机将其他股份收拢。可惜,车祸的戏演大了,他重伤差点瘫痪,股东们害怕他身体状况恶化,股份反而更加集中到我的手中。”   浴缸中。   她沉默不语。   “原本我打算在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宣布董事会股权比例的变更,我将取代越瑄出任董事会主席。于是,越瑄宣布,他将和你在下个月结婚。”眼底痛楚而嘲弄,越璨声音沙哑,“他让我选择,是要谢氏,还是要你。他开出的条件,你刚才也听到了。”   脑中一片木然。   她浑浑噩噩。   无法思考。   “我明白,”越璨嘲弄地一笑,“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喜欢越瑄,相信越瑄,觉得哪怕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越瑄依然会是一道明亮善良的白光。”   “第一次看到他,他坐在轮椅里。”   陷入回忆中的越璨,声音暗哑:   “那么清秀的一个男孩子,学习好,有礼貌,却因为早产从小就身体孱弱,无法像普通男生那样进行室外活动,甚至连体育课都不能上。血缘是很奇妙的事情。知道他是我的弟弟那一瞬间,我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和怜惜。”   “我觉得愧对他。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他被很多孩子嘲笑,我是他的哥哥,我应该把那些欺负他的孩子全都揍趴下!而我……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弟弟,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他,没有保护过他。”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是的,她还记得。   那段日子,除了和她在一起,其他时间他都尽可能多地去陪他的弟弟。好几次,他踌躇满志想要将他的弟弟介绍给她,说她一定会喜欢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个很善良很懂事很可爱的男孩子。   那时候的她是阴暗叛逆的少女。   她的世界很狭窄,并不想容纳更多的人。当她拒绝认识他弟弟,他神情中的失落清晰如昨日。   “我带他偷偷逃课去打游戏,去K厅唱歌,去游乐场,去吃路边摊,去打篮球,去钓鱼,去喝酒,”越璨笑了笑,“有一次,我还偷偷带他去酒吧,教他怎么追女孩子。现在想起来,他应该并不喜欢我带他去做这些事情。可他从不拒绝我。酒吧那次,他很尴尬,窘得夺门而逃。路边摊吃炸鸡,又吹了冷风,他病了一个多月。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出来,就像……”   越璨眼神渐空。   “……就像他是这世上最乖巧最听话的弟弟,而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是被他发自内心崇拜敬爱的哥哥。他看起来那么纯良……那么温和……”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   手中的浴巾机械地继续擦拭她的长发,越璨的眼神越来越空,仿佛穿透她,空洞地看向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那段时光恍若曾经是金灿灿,美丽幸福得令人只能轻轻呼吸。“……所以,当我们决定逃离的时候。当我要带着你,和父亲、母亲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对他充满罪恶感……”   回忆停在这里。   然后。   临走前的那个清晨。   约在那个每晚等候她放学的林中斜坡上,空气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他终于告诉了轮椅中的弟弟,他不想没有告别就离去。   轮椅中。弟弟震惊地仰起脸。他蹲在弟弟的轮椅前,举起手向弟弟发誓!过几年他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来找他!会像现在一样常常来陪他!“……”紧握轮椅,弟弟苍白着脸,如同林中飘渺的白雾,身体颤抖得仿佛正一寸寸碎开。无论他怎么保证,无论他反复保证,弟弟痛苦绝望的眼神像一根针,深深刺入他当时内疚的心底。   “不要告诉任何人!”最后,他紧紧地叮嘱弟弟。弟弟失神地望着他。同以往每次逃课一样,弟弟给了他保守秘密的承诺。   他也相信弟弟,相信弟弟即使再痛苦,也不会背叛他,那是一个纯良如天使的孩子。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   那个初夏的夜晚,她家窗下的小巷,斜斜长长,在四起的暮色中,像一个幽长甜蜜的梦。少年的他早早便来到了小巷的拐角,藏在一个废弃的窄门口,激动地抬头望向她的窗口。   那是老旧的木窗。   一圈斑驳的褐色窗台上,是她满满种下的白色蔷薇。天色渐黑,暮色中飘起了细雨,绿色的枝叶在细细的雨丝中欢快地舒展,枝叶间俏立着满满的白色花苞,一层层的花苞,在晶莹的细雨里,如同下一秒钟就会绽放。   细雨中。   望着她的窗台,他心跳突突,浑身的血液滚烫奔腾!   再过一个多小时,她就将带着行李,带着她的母亲,和他一起,和他家一起,离开这里!远方的国度里,他已为她准备好了一个蔷薇花园,在玻璃温房里种满各个品种的蔷薇花,可以一年四季都开出美丽绚烂的花海。他和她将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街灯一盏一盏亮起。   那扇种满白色蔷薇花的窗户是打开的,暖黄色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透明细密的雨丝中,他越来越紧张,仰首望着,想象屋内的她正在做些什么。   她已经吃完饭了吗?   是不是正在收拾行李?她和她母亲的护照在他这里,她只要带好随身的衣服就好,不,她的衣服他也有帮她准备了一些,她只要带上她母亲日常的药就可以了!   心跳如鼓!   她知道……   他现在就在她的窗下吗?   如果她可以探首出来望一眼,他就可以在巷子的拐角处伸臂向她挥手!或许她可以早一点出发,反正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他紧张地翘首站在她的窗下,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仿佛每一秒钟都如慢镜头一样漫长。霏霏的细雨中,少年的他可以看到窗台上重重叠叠的花苞们,绿色的花萼已经开始悠悠舒展,而美丽洁白的花苞,一点点,一分分,一片片,一瓣瓣,簇拥着,簌簌地,轻盈地,在透明晶莹的雨丝中缓缓绽开……   所以当音乐响起的时候。少年的他最初竟以为那是来自他心底的歌。而音乐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紧迫!只得低下头,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夜色昏暗中,簇新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来电号码。手机是弟弟今天刚刚送给他的,里面也还只有唯一一个号码。“越瑄?”刚接通电话,少年的他突然欣喜地看到雨中那白色蔷薇花的窗口映出她的身影,她正朝窗边走来……   窗外雷雨交加。   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恍如要将万物撕裂!   声音嘶哑无声,讲述僵硬地断在这里,深夜的漆黑和闪电的苍白幻灯片般交映在越璨的脸上,他已然整个人被拖拽入往事的黑洞中!   “那晚……”漠然望着窗外深夜的雷雨闪电,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声音干涩低哑:“……我的母亲也死了。”   震惊地抬头。   她心中惊骇无比!   依旧坐在浴缸边缘,窒息般的漆黑阴影深深笼罩住越璨的全身。“我的母亲……在那一晚……也死了。”又重复了一遍。嘶哑的声音,仿佛终于撕开那干涸已久的伤口。很久之前,鲜血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被封存。汩汩的血,在苍白的伤口之下腐败发臭。于是扭曲,仇恨,从血腥里生出罪恶的花。   此刻。将已腐臭的伤口扒开。鲜血早已暗黑。凝固。虽然不可能得到她的谅解,他却终于从窒息的深渊里喘出一口气!是他,将一切搞砸。是年少轻信的他,将离开的消息告诉了越瑄,而越瑄,将这些告诉了谢华菱!   “那晚,知道父亲将要带着母亲和我离开,谢华菱勃然大怒。越瑄把我家的地址也告诉了谢华菱,于是谢华菱带人闯到我家。”应该是大排档那次,他将吃坏了肚子的越瑄带回他家。就是那时,越瑄知道了他家的地址。   他的手指死死握紧。   “那时候,家里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雨丝纷飞。   小巷拐角处,少年的他难以置信地听到从手机那端传来的越瑄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线,他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呆怔着。不远处的窗台正在绽放着美丽的蔷薇花。温暖的灯光透出来。一仰首。他便可以看到他的幸福。   雨中的小巷雾气四起,路面积了水,少年的他疯狂往家的方向跑!一盏盏昏暗的街灯,夜色如魅影,路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脚下不住打滑,他拼命飞奔,某种莫名的不详预感将他的心脏死死攫紧!   母亲柔弱善良。   就算当年是谢老太爷强逼着拆散了她和父亲,她孤苦无依地生下他,独自将他抚养长大,对父亲也没有任何怨言。同父亲重逢后,她沉浸在幸福中,反而开始觉得不安,开始觉得愧对谢华菱和另外那个孩子。   有几次,母亲不安地问他,她这样跟着父亲,使得父亲想要离开那个家,会不会是不道德的。他回答母亲说,那是父亲的决定,如果父亲在那个家里不幸福,当然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他对谢华菱任性跋扈的名声早有耳闻。至少,越瑄从小就体弱多病,跟谢华菱疏于照顾肯定脱不了关系。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漫不经心,又怎么可能留住丈夫的心。   少年的他在雨雾的街道上狂奔!   为什么!   原本已经准备就绪,突然间一切变得混乱!谢华菱知道了,那父亲还能走得成吗?蔷薇还在等他……他的母亲,他柔弱的母亲,此刻是否已经在面对谢华菱的怒火?她能承受得住吗?   为什么,为什么越瑄会告密!   为什么—!   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白茫茫的雨雾,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心脏仿佛要迸裂的奔跑,那种恐慌,那种害怕……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越璨闭上眼睛,“母亲被人从高高的楼梯推下去,地上一大滩血。终于等到救护车,母亲已经不行了。她的脸肿得很高,上面是被打得青紫的巴掌印,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一股股的,像溪流一样,她甚至没办法再跟我说一句话,就死了。”   看着浴缸边表情木然的他。   叶婴心脏紧缩!   她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窗外是冰凉的雨,骤明骤暗的闪电,他的声音呆滞平板:   “警察说我母亲是自己意外坠楼,把谢华菱从警局放走了,我闯进谢家想要让她为我母亲偿命,却被抓进警察局,关了十五天。再后来,我被谢家的保镖押送到了意大利一所管理异常严格的私立学校,护照被收走,所有身份的证明也都没有。像在监狱一样,我与世隔绝地在那里呆了一年后,才知道,父亲在我的母亲去世后的第六个月,也去世了。而你的消息,我得到的更晚。”   轰轰的雷声渐渐走远。屋内漆黑一片。揪紧裹缠在身上的白色浴巾,叶婴默默望着阴影中的越璨,良久,她僵硬地说:“这些,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越璨似乎扯了下唇角:“告诉你,让你可怜我?或是求你原谅我?呵。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越瑄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可以用很长时间来伪装,伪装得纯良无害,伪装得让你放下心防,而当你开始信任他,他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你出卖,将你毁灭。”   打个寒战。   她的嘴唇渐渐发白。   窗户是打开的。肆虐的大雨被风吹进来,冰凉刺骨,窗外的蔷薇枝叶在雨中狂乱地摇晃,膝盖上的毯子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宽大的双人床上空荡荡的。   越瑄独自坐在轮椅里。   没有闪电,没有雷声,深夜里只剩下滂沱的大雨。浑身湿透,背脊笔直,越瑄望着那雨中萧瑟的蔷薇。没有脚步声,没有她来,他等了很久很久,神情里渐渐有一抹惨白的笑意。   这晚,叶婴没有回去。   她留在了越璨的卧室。   一张大床,黑色真丝的薄被里,越璨躺在左边,她躺在右边。夜色漆黑,窗外的雨像是永不会停止,她睁着眼睛,没有表情地望向天花板。她没有睡,越璨也没有睡。   半夜两点左右。   屋外的走廊上突然一阵慌乱,很多急匆匆的脚步声向越瑄房间的方向跑去。黑暗里,越璨自枕上侧过头看她。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将目光从天花板收回,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   急救车尖锐地鸣叫着冲进谢宅!   “二少!二少—”   “快—”   “小心!”   走廊上的声音纷乱惊慌,房间里,她躺在黑色真丝薄被下,眼睛闭着,嘴唇抿成一线,就像已经睡着了。久久地望着她,越璨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像被一柄透着凉意的匕首慢慢划过。   真是狠心的女人。   对他心狠。   对越瑄亦是如此。   她睡容安静,呼吸很轻,黑漆漆的睫毛遮住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瞬不瞬。半撑起身体,越璨怔怔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碰向夜色中她额角那道淡白色细长的疤痕。   她翻个身。   留他的手指停在半空。   背对着他,她蜷起身体继续睡去。   第二天。   叶婴如常踏入设计室。   看到她,翠西震惊不已,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地跑过来。“叶小姐,你、你怎么来了?昨天晚上二少不是……不是……”昨晚半夜,二少被急救车送进医院,听说病情危重,甚至一度报了病危。因为二少是谢氏集团的法定继承人,集团的高层们连夜开会,紧急讨论万一出现意外情况的应对方案。所以叶小姐现在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据她所知,集团几乎所有的高层现在都暂停了手头的工作,时刻关注二少的病情,谢副总和森小姐也在医院还没回来。   “德国伦布兰的衣料到了吗?”冷冷打断翠西的话,叶婴在设计桌前坐下,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设计稿。“……还、还没。”“让人去催一下,最晚后天一定要到。”亚洲高级时装大赛还剩一周就要开幕,虽然参赛的作品已经全部制作完毕,但她几天前见到的这种质料更为硬挺一些的衣料,也许制作出来效果会更出色,她打算试一下。翠西已经离开。深坐在转椅里,叶婴翻开手中的设计稿,一页一页,她垂目看着,这些都是她这段时间的心血。她将用它们打败森明美。呵,她淡淡勾起唇角,森明美从来都不是问题。每次伤害她的。都是她的依赖和轻信。所以,六年前越璨的失约,使她失去母亲,进入监牢。而六年后的现在……   默默闭上眼睛。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不是吗?她并没有真的损失什么。她原本也就打算利用越瑄,进入到谢氏的核心。她做到了。她企图利用别人,反而被别人利用,这很公平。   睫毛轻颤。她闭目长长吸了口气。心底冰冷闪烁的痛意,不过是因为痛悔自己轻忽大意,从六年前,她的心就已经冻硬成石。   医院。加护病房。经过兵荒马乱的一夜,医生打入高剂量的镇痛和安眠剂,被疼痛折磨得几次昏厥的越瑄终于陷入昏睡。然而,面色苍白,额角沁出细汗,昏睡中忽急忽沉的呼吸,显示着昏睡中的越瑄依旧是在痛楚里。   谢华菱紧握住儿子的手。   一夜未眠,脸上的皱纹出来好几根,谢华菱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望着病床上的越瑄,谢华菱惊觉时光竟然消逝得如此快。   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她和越兆辉的婚姻已经是一个僵局。父亲的公司越来越离不开越兆辉,越兆辉或是待在公司,或是在外应酬,在家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越兆辉不爱她,她最初吵过、闹过,后来也就麻木了,越兆辉并不在意她在外面乱玩,她也渐渐把越兆辉这个丈夫当成摆设。只要越兆辉能给公司挣钱,能让她在朋友们面前越来越有面子就行。   越瑄出生,她坐了一个月的月子,然后就又每天出去happy。她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儿子漂亮,聪明,听话,学习好,带出去很有面子。她也觉得自己是个还不错的妈妈,儿子身体不好,她特地请了医生和营养师照顾儿子。偶尔有时间,她也会到儿子的房间逗逗儿子,亲亲儿子,所以她觉得母子感情还是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爱说话,内向,虽然很懂事,很有教养,但是她完全不了解儿子在想什么。   “嘀、嘀。”   心电监护器发出规律的声音,看着儿子昏睡中苍白虚弱的面容,谢华菱心痛不已。女人啊,总是等到老了,才明白这世界上一切都是浮云,只有儿子才是最可依靠的,最应珍惜的。   “瑄瑄……”   喊着这个六岁后就没有再用过的儿子小名,谢华菱眼角潮湿,她用手抚了抚儿子被冷汗痛湿的黑发。过了一会儿,谢华菱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示意病房里的特护仔细看着儿子,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太太!”   “夫人!”   一打开门,守在病房门口的谢平和谢浦立刻迎过来。板着面容,谢华菱嗯了声,这两人从小跟着儿子,忠心耿耿,昨晚也是谢平第一个发现越瑄情况不对,喊了急救车。“副总,情况还好吗?”走廊上谢氏集团的几个高层老总也急忙走过来问。“还好。”回答着,谢华菱看到在走廊上待了一夜的森明美正紧张地站起来,面容憔悴,眼睛里满是关心。面色阴沉,谢华菱扫视了一遍整个医院走廊,除了面前这些人和负责戒严整层楼的保镖们,没有别的人影。   “叶婴呢?”   谢华菱的脸色很难看,问谢平说:   “她怎么还不过来?!”   谢平的手半垂着,手机屏幕还在亮,隐约可看到上面长长一串未打通的电话记录都是同一个名字,他面无表情地说:“叶小姐的电话关机,联系不上。”从昨晚二少发病,他就再没见过叶小姐。叶小姐的电话最初还可以打通,他把二少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告诉她,以为她会立刻赶来。久候不到,等他再打电话,叶小姐的电话竟关机了!他考虑过叶小姐是不是出了意外。但手下的人报过来的是,叶小姐昨晚在大少房间过夜,叶小姐吃了早饭,叶小姐去了公司,叶小姐去了设计室,叶小姐去了仓库……   “你让人去找了没有?!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来陪着越瑄?!而且昨晚她是怎么照顾越瑄的!窗户开那么大,越瑄全身都湿透了!越瑄这次发病都是因为她!”   谢华菱勃然大怒!   “整天跟狐狸精一样缠着越瑄,现在越瑄生病,她反而像没事人一样,贱人!”   接下来,在越瑄住院的这期间,叶婴还是照常去公司,照常巡视“MK”各家店,照常忙于准备几天后即将开始的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她一次也没去医院探望谢瑄。   倒是森明美几乎每天守在医院,陪同谢华菱与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接待前来问候的各方亲友。于是很快的,业内开始传言谢瑄与前未婚妻修好,现任未婚妻叶婴地位不稳。   强烈的音乐节奏。   迷离的灯光。   长长的T台。   美丽的模特们踏着音乐陆续走出。   手拿流程表,叶婴站在台边,在喧嚣的音浪中同秀导交流,调整模特出场的顺序和出场的节奏。灯光师在叶婴的要求下调整着灯光,T台的布景重新做了调整,主持人的讲稿叶婴也逐字修改。   忙得满头大汗的乔治终于能偷空在旁边的观众席喘口气。霓虹变幻的光线中,他抓了瓶矿泉水仰头便灌,看着T台边在众人包围中忙碌认真的叶婴,他呲牙一笑,对翠西说:   “叶小姐果然能沉得住气。还以为她怎么也要去医院看看,结果,还真没去!”翠西有点发呆:“叶小姐,会不会太狠心了……”“狠心?”“二少这次病得这么厉害……叶小姐为了比赛,一次都不去医院看望,”翠西的眼中有迷惑,“……就算赢得了比赛,可是失去了恋人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听说最近叶小姐跟大少走得很近,该不会……该不会又像当时的森小姐一样……”   乔治嗤笑一声:   “亲爱的翠西,你不会是在暗恋二少吧。”   “啊?”   翠西失措不解。   “我和你,我们是叶小姐的助理设计师,工作是协作叶小姐完成她的设计作品,”乔治斜睨她,“叶小姐全神贯注在时装大赛上,没有分神在那些腻腻歪歪的事情上,这才是最正确!只有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才能让那些背后说叶小姐是靠着谢二少爬上来的人们闭嘴!”   “可是……”翠西呆了下,“……这并不矛盾啊,就算叶小姐去探望二少,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又知道什么,大少、二少、森明美,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乔治嗤之以鼻,“叶小姐比你聪明多了,她肯定心里早就有数。现在对叶小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大赛里扬名立万,拿到冠军!”   “……叶小姐如果输了呢?”翠西喃喃说,“如果输给森小姐……”   “怎么可能!”乔治很有信心,“叶小姐参赛的这个系列,绝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次大赛,这个系列只要一拿出来,绝对震惊时尚圈,不可能不是冠军!”   黑暗空荡的观众席中。呆了呆,翠西茫然地望向那华丽梦幻的T台。纵然炫目的光芒中模特们一个个美丽婀娜,但台边的叶婴依然是最夺目的存在,秀导、灯光师、音响、美工环绕着她,仔细聆听她的每句话,她目光肃定,神情认真,仿佛女王般,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她打倒。   同一时间。偏僻的临时仓库。虽然从外面看,这座仓库其貌不扬,但内里一应俱全,异常宽阔,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甚至搭建有不逊于正式T台的彩排场地。仓库每天由十几位保安24小时严密看守,今天是仓库启用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从一辆大巴车下来十几位美丽高挑的模特。   “天哪!”当看到模特们换上森明美为大赛制作的时装后,素来矜持的琼安也忍不住激动的神色,低呼:“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杰作!”   廖修难以置信地看着模特们身上的华服,不由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判断。在他看来,森明美虽然在年轻设计师中堪称优秀,但并不非常拔尖,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认为她缺乏成为顶尖设计师的灵气。参加这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森明美最初拿出的白色蕾丝系列,虽然仙美十足,但想要问鼎冠军,他觉得还欠火候。   而面前的这个系列。   惊才绝艳!   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设计作品!   “这……”   廖修激动地伸手摸了摸模特身上的衣服,这种设计只属于国际顶尖大师,即使不是他的作品,能够看到这样的作品出现,也是无比值得光荣的事情!   跟琼安与廖修的激动比起来,正在为模特身上衣服做最后尺寸修改的森明美就显得淡然多了。蹲下身,用别针将腰部改得更收些,森明美抿唇笑了笑,说:   “还好吧,只不过这种设计比较少见而已。”   “不!”   廖修立刻说:   “就像香奈儿女士革命性地把裤装列入女装的范畴,您这次的设计,也同样具有令人震撼的效果!”   难怪前段时间森小姐对自己的参赛作品严格保密,琼安和他都没有见过设计图稿,后来进入制作阶段时,森小姐专门从德国请来裁剪和缝纫团队,做足保密工作。感觉到不被信任,他心里曾经有些不快,但此刻他觉得可以理解,这样突出的设计理念一旦被泄露被剽窃,将会是森小姐巨大的损失。   “是吗?”森明美似乎笑了笑,示意模特转身,她用别针把身后的腰线也重新整理了一下,对廖修和琼安说:   “今天请你们来,是请你们帮我一起把最后的细节再修一修。马上大赛就要开始了,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啊,还有,还请你们对今天看到的内容保密。”   “好的,当然。”   廖修点头,说着他挽起衣袖,开始为另一位模特身上的衣服做调整。琼安也立刻开始工作,她知道最近几天明美都在医院照顾谢越瑄,时装大赛落下一些进度。手中忙碌着,琼安很欣慰,也许竞争真的是件好事,正是有了叶婴小姐虎视眈眈的进攻,明美才能够突破自我,拿出如此精彩的设计作品!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阳光自仓库的窗口洒照进来,同大家一起紧张忙碌着的琼安认为,冠军必定是属于森明美的!   直到夜晚。仓库外,星辉点点。模特们已经离开,森明美、琼安和廖修把一套套最后精修完毕的衣服小心地重新放好,关好仓库的大门,锁上大锁。夜色中,十几位保安继续昼夜轮值看守这里。三人的车停在仓库门口。琼安和廖修看到那里多了一辆车。   柔和月光,高大的越璨站在林宝坚尼前,向森明美抬手致意:“嗨。” Chapter 10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也不想再去判断究竟什么是虚情什么是假意。   深夜的公路。   车窗半开着,呼呼的夜风灌进来,森明美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立刻将车窗关闭,用手指将一缕缕卷发理顺,车内烟草味道浓烈呛人,她含嗔地看向越璨,说:   “怎么抽这么多烟?”   “嗯。”   单手扶着方向盘,越璨望着前方公路那些零星的红色尾灯,敷衍地勾了勾唇角。“等我等很久吗?”因为他体贴的举动,森明美心里有不自禁的喜悦,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嗯。”猛地转向通往市区的路,越璨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坏人!”森明美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有心来接我,说话却这么不阴不阳的!啊,哼,说起来,好久没见你了呢!听说,越瑄住院那天晚上,叶婴是在你的房间过夜……”   “听谁说的?”越璨斜睨她一眼。“谁说的都不重要,”森明美嘟嘴说,“我只要听你自己说!叶婴现在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在你的房间过夜?为什么越瑄生病她连医院都不去?”油门猛加。车速顿时变得风驰电掣!越璨的脸冷下来。被致命飞车般的车速吓得脸色一白,森明美死死抓住上面的把手,半晌才胆战心惊地回过神,眼圈变红,委屈地说:   “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叶婴就像从哪个黑暗阴影里冒出来的怪物,她一下子就把越瑄迷得昏头昏脑,我怕她再使出什么手段来迷住你……”   “那你还让我去接近她。”车窗外光流迷离,越璨冷笑。“……”一时语塞,森明美陪着笑,讪讪地撒娇说,“好啦,我知道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你专程来接我,我却找你的麻烦。都是我错,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说着,森明美讨好地用手轻抚越璨的手臂。越璨冷冷闪开。森明美心中顿时一凉,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尴尬,时至今日,越璨还是不喜欢跟她有略微亲昵一点的举止。“正在开车,注意安全。”皱眉,越璨冷然说。森明美松了口气,继续笑容娇美,说:“后天就是亚洲时装大赛,我的参赛作品已经全部完成,琼安和廖修觉得我肯定能拿到冠军!”“是吗?”又一个转弯,越璨漫不经心地问,“会比叶婴的作品更出色吗?”   “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声音里有极短的停顿,森明美不屑地说,“她不过是野鸡大学毕业的,前两次只是运气比较好,这次大赛比较的是真正的实力,等我和她的作品一拿出来,大家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凤凰,什么是东施效颦的麻雀。”   “东施效颦的麻雀……”越璨慢慢咀嚼这几个字。“叶婴的参赛作品也已经全部完成了吗?”森明美状若随意地问,“她用的是哪些模特?”从观后镜里扫了她一眼,越璨说:“今天她进行了彩排。”“哦?在哪里?秀导是谁?灯光师是谁?模特公司……”   森明美难掩声音中的急切。拿出一份文件。“都在这里。”越璨将它扔进森明美怀里,似笑非笑地说:“知道你会很想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拿来给你,结果却被你排揎一顿。”“啊!”紧紧抓住那份文件,森明美迫不及待地看起来,果然,里面有所有她想知道的内容,心中大喜,她恨不能抱住越璨狠狠亲一口!只是怕又被他闪开,她只得强压住欣喜,娇嗔地说:“璨,好爱你!我该怎么感谢你!”   夜色的公路上,林宝坚尼如一道炫目的闪电。车内,越璨扯了下唇角,漠然说:   “那就把这次的冠军拿给我。”   彩排结束。   华丽的灯光一排排熄灭,音响安静下来,模特们和所有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乔治和翠西带着参赛的衣服也离开了,场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叶婴一个人。   她将东西收拾好。   坐在黑暗的观众席上,她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只是想独自一个人待会儿。孤零零的影子,斜斜长长,落在一阶阶的观众台阶,她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父亲每次在时装秀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彩排。   时装不仅仅是穿在模特的身上。   它还是一种情景。   配合着灯光、音乐、节奏、编排,让一场时装秀,美轮美奂,华丽梦幻,令人沉迷,令人震撼。每次,彩排时父亲在T台下指挥全场,小女孩的她就独自坐在观众席,静静看着一遍遍彩排,如同看着蔷薇在一点点绽放,最终绽放成华丽盛大的花海。   她喜欢那绚丽的灯光。   喜欢那美妙的音乐。   喜欢模特们美丽婀娜地款步走出。   喜欢父亲神情中的认真。   喜欢忙碌的父亲从T台旁偶一回首,看到观众席她仍旧乖乖坐着时,眼底流露的慈爱笑意。   走到墙边。   她扳下灯光的开关。   一排排灯光逐一亮起,簇簇光线炫目,华丽,瞬时将T台照射得光芒万丈。她迈上T台,缓步走向前,两旁是黑暗中的观众席,空无一人。她仿佛看到父亲伸开双臂,有万千的掌声和欢呼,父亲朗笑着,走向前,眼前是闪耀如星海般的闪光灯,父亲对着热烈的观众席深深鞠躬。   这是设计师最荣耀的时刻。   父亲对小女孩的她说,当一场秀结束,当设计师在模特们的簇拥下走上T台,伸出双臂,掌声和欢呼四起,对着激动兴奋的观众们深深鞠躬,这是身为设计师最荣耀的时刻。   场边的门被拉开。   华丽T台上,耀眼灯光下,叶婴怔怔站直身体,向门口处那道看不清轮廓的人影望去。很久很久之前,小女孩的她在父亲的时装秀结束后,偷跑到T台,学着父亲的模样,向空荡的观众席鞠躬致意。等焦急的父亲终于找到她,却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牵住她的手带她一起去参加盛大的庆祝酒会。   人影越走越近。   T台上,她看到那人笑得彬彬有礼,一双桃花眼却明媚得好像春水秋月。   寂静的公路上。   路灯明亮。   一辆双座迈巴赫跑车呼啸而来,车身是极其娇艳欲滴的桃红色,车速如光如电。方向盘也是桃红色的真皮,在一双男人双手的掌握中,仿若媚眼如丝的美人。   “怎么样,女神?我的新车漂亮吧?”扬起下巴,孔衍庭的笑容骄傲得意。“嗯,”叶婴淡淡点头,“幸好安全带还是黑色。”在桃红色的海洋中,连纸巾盒都是桃红。孔衍庭扬声大笑,说:“女神,你真没情趣。”勾了勾唇角,叶婴望向车窗外。夜色已深,宽广的公路上车辆寥寥,孔衍庭兴奋地呼啸着超越每一辆车,速度快到令她有点心脏不适。“刚拿到的车?”“对!今天下午才拿到!这车果然不错,轻松就能上380迈!桃红色是为我专门定制的!很棒吧!”兴奋中的孔衍庭说,“怎么,有人告诉你吗?”“猜的。”就跟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完全不用猜。即使是在孔氏残酷的家族争斗中脱颖而出,孔衍庭有时依然流露出某种属于孩童的稚气,这令她羡慕,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孩子气。   “哈哈。”   似乎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孔衍庭笑着说:   “女神,彩排得如何?”   “还好。”   “能获胜吗?”   “也许吧。”   “至少能打败森明美吧?”   “……也许吧。”颠簸飞驰的车速令她昏昏欲睡。   “女神,拜托你认真一点,这次你可是代表我们寰宇参加,”一打方向盘,孔衍庭哀怨地说,“天知道,为了你,我是抗住了多大的压力,才没让我们自己的高级女装设计团队参赛。如果你不能拿到冠军,孔氏大把的人会扑上来吃掉我。所以,女神,就算为了我,也请你一定要加油再加油,好么?”   “孔少,”叶婴笑了笑,“孔氏原本扔给你的就是烂摊子,你们的高级时装团队除了安插各路亲戚,一点用也没有,如果参赛,那才是真的笑话,而你就是背黑锅的人。你既然相信我,让我为你出赛,就请一直相信我到底。”   “哦?”孔衍庭笑着睨她,“我怎么好像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哪有什么阴谋,”叶婴懒懒望向车窗外,“堂堂正正的比赛,就堂堂正正地赢,这样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夜色空阔的公路上,一辆林宝坚尼自后面咆哮追来。“轰—”一声!超过桃红色的迈巴赫的瞬间,林宝坚尼内的两个人影如流光闪过,然后消失在道路前方,渐渐变成黑点。   “cao!”   孔衍庭低咒一声,猛地加速却已经来不及了,气得彪出一串粗话。叶婴将头后靠,闭上眼睛,窗外道路旁的树木在夜色中如同剪影,疲倦涌上来,不知不觉她的呼吸渐沉。   深夜的谢氏集团大厦。二十六层办公室。摞得如小山高的文件已经基本处理完毕,咖啡也已经放凉,轮椅中的越瑄翻看谢浦刚才拿过来的一份文件,里面的几组数据使得他眉心蹙起,沉声问:“41%?”“是的,”谢浦回答,“而且大少还在继续跟其他持股人接触,今天中午大少约了华盛基金的周董吃饭。”“……知道了。”揉揉眉心,越瑄面色苍白。这是他出院的第一天。虽然医生极力劝阻,谢华菱也坚决不同意,但集团最近危急的形势使他必须出来主持大局。自从越兆辉去世,谢老太爷年迈将公司放权,越璨暗中从未放弃过对集团控制权的争夺。他很清楚,一旦越璨掌握董事会,等待母亲和他的结局将是什么。   所以,当越璨提出那个交易。   他同意了。   那晚雷雨滂沱的玻璃花房,刺目的闪电,喧嚣的轰雷,那丛野性妖艳的绯红蔷薇后,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的目光中的惊骇与失望,投落在他的侧背,比深夜中的大雨更加令他周身寒冷。   她听到了多少。她是否已清楚他曾经都做过些什么。当他僵硬地控制着轮椅从那丛绯红色蔷薇花旁经过,雷电交加的雨声中,她颤栗地向后退了一步,如同发觉他是有毒的东西,即使她手中正拿着为他遮雨避寒的雨伞和外套。   “咳、咳。”胸腔中像是被冰冷的空气塞满,越瑄掩住唇畔,勉力压下汹涌的咳意,面色白得如湿透的栀子花瓣。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深深的夜色,一轮明月挂在天际,他长时间沉默着,直到谢浦又接了个电话后,低声向他汇报。   叶婴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那辆桃红色的迈巴赫里。满眼的桃红让她微一恍惚,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父亲也爱把她的房间布置得好像粉红色小公主的梦幻世界。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粉红,却从来没让父亲知道。   车窗外有一轮明亮的月亮。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仪表盘上的时间告诉她,她只睡了大约20分钟。“醒了?”身边的车门被打开,孔衍庭探身进来,看到她已醒来,颇有遗憾地说:“还以为上天终于眷顾我,能给我一个将女神公主抱的机会呢。”“谢了。”叶婴一笑,一双长腿踏出车门。   深夜时分的空气清冽新鲜。   面前是一栋灯火辉煌的公寓楼,孔衍庭和她一同走入。电梯行到18层,“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宽阔的门厅处,大型的落地插花,白色和紫色的花朵,带着新鲜的露珠,美丽芬芳。   落地窗外是壮观的江景。点点星光,点点灯光,隔江对岸是另一片高层社区,她曾经与那个看似纯净如栀子花的男人在那里度过短暂美好的时光。再远一点,隐约可以望见谢氏集团的大厦,偶尔几间办公室,透出星星般的灯光。   “刷—”   孔衍庭拿起遥控器,电动窗帘缓缓拉上。   “女神,欢迎!”孔衍庭已经提前把她的行李放进卧室,此刻扮作殷勤的主人,带她参观每个房间。“这是厨房。”时尚前卫,干净明亮,一应俱全。“这是你的书房。”宽大的写字台,真皮转椅,全新的电脑,书架上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放了一些时尚设计的书籍杂志。“这是你的设计室。”宽大的工作台,各种专业工具,一个开放式的柜子上分门别类堆放着衣料和各种配料。“这是你的卧室。”宽大舒适的床,崭新的床上用品,床头柜上摆着一只水晶花瓶,里面插满美丽的白玫瑰。“这是你的卫生间。”中央有一只浪漫的白色浴缸,飘着如梦如幻的白纱。   “还满意吗?”一双桃花眼蕴满深情地望着她,孔衍庭说:“这白纱是我亲手为你挂上去的。”“嗯。”叶婴淡淡颌首,“只要请你再把这白纱摘掉,我就非常满意了。”整套公寓是地中海风格的蓝白两色,简洁清爽,她还是喜欢的。   “ok!只要女神能满意,让我做什么都毫无问题!”孔衍庭深情款款地说,“希望女神不要嫌弃这里简陋,可以一直住下去,”说着,他又打开一扇房门,“女神,这是我的房间。”   这是一间次卧套房。   里面的东西略有杂乱拥挤,似乎是刚从别的房间挪进来,还没完全收拾好,一些照片镜框放在地上。   “……”   叶婴挑了挑眉,看向他。   “女神,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你,只求女神施舍一片小小的房间给我栖身。”骑士效忠般单手捂胸,孔衍庭深情款款地说,“我发誓,等我们成功,我一定买一栋豪华庄园送给您,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委屈您跟我挤同一套公寓。”   关上卧室的门。   隐约可以听到孔衍庭在客厅里的脚步声,叶婴靠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所有的东西被放在床尾的地毯上,行李箱、背包、还有那个墨绿色的画夹,画夹上烙印着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在灯光下盈盈闪闪。   她将画夹反扣过去。   再一脚将它踢进床底。   冷冷望向窗外的那轮明月,她的心底也如同淌满冰凉的月色,眼神淡漠,久久不动。   谢越瑄。   谢越璨。   这个世界诺大无比。她并非必须在他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也不想再去判断究竟什么是虚情什么是假意。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转眼即到。   作为初选赛的韩国分赛区、新加坡分赛区、马来西亚分赛区的比赛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纸媒、电视、网络铺天盖地涌来很多相关新闻和讯息。马拉西亚赛区的选手们表现平平,韩国赛区的一位新锐设计师颇为引人瞩目,其朋克风格的设计作品引发热议,远在米兰的著名设计大师布朗先生表达出赞赏之意。   日本分赛区的比赛将在最后一天举行。   而中国分赛区的竞争,将在今晚正式拉开帷幕!   参赛的两大热门时装设计师,森明美和叶婴,两人皆是美女设计师,又皆与谢氏集团的两位公子有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这次居然更是代表不同的公司参赛,弥漫着殊死绝杀的气息,早已被网络和各媒体炒作得人尽皆知,火热关注!   于是今晚八点开始的比赛不仅时尚圈万分瞩目,娱乐圈也是群情激动,记者们早早就蹲守在森明美和叶婴的住所外,发布24小时实时最新进展。网络上各大bbs论坛也纷纷跟帖讨论,留言火爆!   傍晚六点。   在众多记者的包围中,森明美走出居住的公寓大楼。记者们立刻冲上去,无数带着台标的话筒对向她,镜头中的森明美一袭嫩黄色裙装,衬得面容美丽娇嫩,气色非常好。记者们蜂拥着提问:“森小姐,您对今晚中国赛区的夺冠有把握吗?”“森小姐,今晚您将携谁一起出场呢?是大少谢越璨,还是二少谢越瑄?”“听说您和谢氏集团二少旧情复燃,有这回事吗?”“请问您怎么评价同属谢氏集团的设计师叶婴小姐?”“森小姐,您的父亲……”   打开红色法拉利的车门,森明美优雅地坐进驾驶位,半降下车窗,在摄像机镜头前,她含笑回答那些记者们:“今晚夺冠,我很有信心!”说完,红色法拉利潇洒地扬长而去,记者们惊叹着,半晌忽然有记者醒悟般地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影喊:“啊,这辆车,好像曾经是谢家大少的爱车啊!”   而蹲守在谢宅门口的记者们,等到了谢华菱出门,等到了大少出门,甚至看到了鲜少露面的二少,但一直等到暮色低垂,也没见到另一个中国赛区夺冠热选叶婴。   临江公寓楼下。风骚夺目的桃红色迈巴赫里,缓缓降下车窗,孔衍庭笑得面如春风桃花,他朝刚刚自公寓门厅走出的叶婴吹声口哨:“嗨,女神,等你好久了哦!”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背包,叶婴淡淡一笑,今天一天没见到孔衍庭的踪影,她还以为自己要打出租车过去。走到桃红迈巴赫车旁,她正要伸手拉开车门—   “嘀—”随着鸣笛声,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来,越过桃红迈巴赫,恰恰停在迈巴赫的车前。“cao!”孔衍庭气得骂一声,那晚被林宝坚尼超车已经够憋火,现在居然宾利也来欺负他。推开车门,孔衍庭从里面迈出来,恼怒地猛敲那辆黑色宾利的车窗玻璃!叶婴漠然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除了握紧背包的手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暮色中,黑色宾利的车门打开。一双被黑色西裤完美包裹的男人修长双腿。夕阳如血。男人高大英挺,他的五官轮廓深刻鲜明,有种浓墨重彩的美,艳丽得近乎嚣张。他目光暗烈,凝望向路边的叶婴,叶婴依旧漠然,她一转身,伸手拉开桃红迈巴赫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她蓦然闭紧眼睛,手指绞紧背包的带子。   “谢大少……”   孔衍庭戏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她没有听,也懒得听。等心情平复下来,她发现孔衍庭似乎与越璨达成了什么交易,竟然开着那辆黑色宾利先离开了。   血色的夕阳下。桃红色车门被打开,身旁的驾驶位一陷,男人身上弥漫着淡淡烟草味,充斥在叶婴的呼吸间。   “失望吗?看到黑色宾利里走出来的是我,而不是越瑄。”嘲弄般地说,越璨点火,桃红色迈巴赫如离弦之箭飞驰出去!   叶婴沉默。   半晌,她笑一笑:   “是有点失望。”   暴雨玻璃花房那夜之后,她以为自己再没出现在越瑄面前,越瑄至少也会来问一下她,发生了什么。然而没有。除了最初的两天,谢平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到医院去看护越瑄。越瑄的反应,就好像她从未在他的世界存在过。   果然是有智慧的男人。既然已经被拆穿,就不再做无意义的解释和挽回。心中应该是释然,是轻松,是无所谓,然而不得不承认,还有一股涩意,挥不去、咽不掉,空落落的。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越璨眼底一黯。他深吸口气。车速放缓下来,在他的掌控中,桃红迈巴赫开得舒适平缓。过了一会儿,车内响起他低哑的声音:“我以为,知道了一切之后,你会远离他,会原谅我。”叶婴笑一笑:“是,我会远离他,会原谅你。”双手一紧,越璨震撼地扭头看她,迈巴赫顿时在道路上漂移,“嘀—!”,对面而来的车辆尖叫着躲闪!稳住车身,越璨苦涩地望向前方路况,说:   “你骗我。”   “所以,又有什么意义呢?”叶婴还是一笑,“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也不相信。越瑄演技高深,你又何尝不是顶尖影帝的水准。”   “……我从没骗过你。”   “是吗,”叶婴笑着说,“那你前天晚上去接森明美回家,跟她说了些什么?又给了她些什么?”   越璨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哑声说:   “你……”   她笑容淡然:   “大少,我总不能一直做傻瓜。你站在森明美一边,还是站在我一边,那是你的自由。我的事情,你想插手,还是不想插手,哪怕被你弄得我所有心血白费,那也是你的自由,是我自己实力不济。”   心脏如同被冰冻。   一寸寸蔓延结上冰霜。   在她淡然无所谓的笑容中,越璨竟痛得再也无法出声。他心神恍惚地开着车,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喊了几声,才发现已经距离比赛的国展馆不远,被交换的黑色宾利正停在前面几米处的路边,孔衍庭倚着车身朝这里挥手。   “让我下车。”   解开安全带,叶婴笑容里带上嘲弄:   “否则记者更要关注咱们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没空关心今晚的比赛了。”   沉默地将桃红迈巴赫在路边停稳,越璨伸臂为她打开车门。拎起背包,叶婴已经探出半个身子,想了想,又坐回来,似笑非笑地瞅向他,说:   “如果想让我真的相信你,就用你的行动来表示。”   越璨看着她。   “我告诉过你的。”她笑容妩媚地凑过来,在他的脸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然后下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向孔衍庭走过去。   作为亚洲高级时装大赛中国赛区的场馆,国展馆今晚格外华丽辉煌,众多的记者们簇拥在入口处,满目皆是摄像机、照相机、话筒的海洋,各家新闻转播车和来宾的无数名车更是挤满停车场。   今晚一共有十位国内的新锐设计师参赛。   跟以往的时装发布会不同。一般时装周是由设计师们自己决定时间,在一周的时间内选择各自喜欢的地点举行。而今晚,因为有比赛的性质,所以全部集中在一起进行时装设计作品的发布,并且每位设计师只发布一组共十套高级时装。   十位新锐设计师的作品全部展示完毕后,由大赛组委会邀请的十位国际知名设计师评判出哪位最有资格代表中国赛区,参加接下来的全亚洲的比赛。   因此,今晚的时装发布还没开始,便已经弥漫出浓浓的硝烟味。   傍晚六点钟左右,参赛的新锐设计师们开始陆续到场,有的设计师盛装出席,排场很大,有的设计师则T恤仔裤穿得很随便,有的设计师很谦逊,说自己只是来学习,有的设计师很自信,声称自己有信心打败获胜热门森明美和叶婴。快到晚上七点,叶婴出现了。连绵如光海的闪光灯中,叶婴拎一只巨大的背包,穿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衣,一条黑色长裤,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如丝如缎的马尾。她姿态从容,笑容很淡,妆容也很淡,幽黑的双瞳犹如最漆黑的深夜,再加上淡色的双唇,整个人优雅、冷峻、有种颇有距离的专业感。   与她并肩而来的是孔氏集团的小公子孔衍庭。孔衍庭穿着一身华丽的烙有花纹的礼服西装,他边走边对包围而来的记者们挥手,一双桃花眼笑得如春风流淌。记者们激动地纷纷发问:“叶小姐,您今晚要发布的设计作品是什么主题?”“叶小姐,为什么陪您一同出席的是孔衍庭,而不是您的未婚夫谢越瑄?”“叶小姐,您认为您和森明美之间谁胜出的几率更大?”“叶小姐……”面前无数话筒,每个话筒上都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台标,在亮如白昼的摄像灯光下,叶婴淡然一笑,边走边回答记者们说:“今晚,我要发布的设计作品的主题是……”   “哗——!”   突然,有记者一转头,惊呼出声,更多的记者们循声望去,震撼惊呆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没有记者再留意叶婴正在说什么,大部分记者已经朝那里冲去,只有少数几个记者还留在叶婴周围,面色古怪地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挑了挑眉。叶婴慢慢转身,也看向那突然间犹如巨星来临的阵仗。   果然。   那是比巨星还要巨星的出场。   仿佛是掐好了时间,比叶婴稍晚几步入场的,是一袭鲜红色曳地长裙的森明美!炫目的灯光中,森明美盛妆而来,白嫩的肌肤在鲜红色长裙的映衬下,美得娇艳欲滴,她笑容灿烂明媚,仿佛正热恋中的女人。   但记者们蜂拥过来。并不仅仅是因为森明美本人。更是因为此刻陪同森明美出席的那两个男人!森明美的左手边—高大挺岳的男人,五官浓丽,气质狂野不羁,正是目前谢氏集团的实际掌舵人、经常出现在财经类新闻里的谢氏集团大公子,谢越璨。森明美的右手边—一辆电动轮椅,轮椅里是一位清峻的男子,膝上盖着一条格纹毛毯。他的面容略有苍白,但异常清丽,如同星光下开满白色蔷薇花的古老城堡中避世而居的贵族。有记者并不认得这位男子是谁,旁边的记者低声告知,于是惊呼声四起!   谢氏集团的二公子。   谢越瑄!   神秘而低调的谢二公子,从不在媒体前露面的谢二公子,居然因为森明美今晚的参赛,而主动现身为她加油打气!   “森小姐,今晚有谢氏两位公子一同陪您出场,真是盛况空前,请问到底谁是您的真命天子呢?”   “森小姐,您有什么话想对叶婴小姐说吗?”   “森小姐……”   “森小姐……”   “森小姐……”   真是比狗血还狗血的场面!   现场的记者们群情激动!   森明美曾经与谢氏的嫡系公子谢二公子订婚,后又在谢二公子车祸重伤瘫痪时,与他解除婚约,同谢大公子相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谢二公子最落魄时,名不见经传的叶婴横空出世,成为谢二公子的新任未婚妻,抢足了森明美的风头。   但现在。   在前任、现任未婚妻激烈角逐的今晚,谢二公子却选择陪同在前未婚妻森明美身边!难道真的旧情复燃了吗?还是说,叶婴一直不过是谢二公子的备胎,谢二公子的真爱始终是森明美。   而森明美的现任男友谢大公子谢越璨也同时出现,这是争风吃醋,要展开双雄夺美的剧情吗?!   一边是森明美满脸的灿烂笑容,她左手挽着帅气的谢大公子,右手陪着清峻的谢二公子,仿佛娇贵公主般被男人们宠爱着,甜蜜矜持,被记者们热烈包围。   而另一边是被记者们冷落的叶婴。   现场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不禁对叶婴生出几分同情,走过去,轻声说:“叶小姐,请跟我来。”   即使她的视线望过去,轮椅中的越瑄也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叶婴自嘲地笑了笑,将指间的黑色钻石扭过去,掌心一阵刺痛!   “叶小姐,您的未婚夫谢二公子选择陪伴森明美小姐,为森明美小姐加油打气,您有什么感想?会影响今晚你的比赛吗?”一位记者匆匆追过来,话筒对准叶婴。   孔衍庭哈哈一笑。   他伸臂搂住叶婴的肩膀,笑眯眯地对记者说:“我的感想是,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追求我挚爱的女神叶婴小姐了!”   被媒体记者们狂热包围的中心,森明美眼角余光扫到风流倜傥的孔衍庭拥着叶婴随工作人员离开,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跟她身边的越璨和越瑄比起来,那孔衍庭完全不够看。   麻雀就是麻雀。   自不量力。   自取灭亡。   今晚,她就要让叶婴彻底无法翻身! Chapter 11   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参赛时装,这是赤裸裸的抄袭!是毫不掩饰的抄袭!   大赛的后台热闹而忙碌。   出场的顺序已经事先由抽签决定了,不知是否有特殊的安排,比赛的两大热门设计师,森明美与叶婴,恰好排在出场的第九位与第十位。现在晚上七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叶婴踏进后台,看到一排排的移动衣架上挂满了时装,前面几位设计师的模特们已经梳化完毕,一个个美丽婀娜,聚在一起嘈嘈杂杂忙碌地试穿衣服。   “小心!”   有人匆匆忙忙推着移动衣架!   “请让一让!”   有人抱着一顶顶的帽子喊!   到处是人。   叶婴从混乱的人缝之间穿过去。   地上几只巨大的纸箱子,乔治已经把里面的时装逐一拿出来挂好、熨烫,扭头见她过来,他扬手吹声口哨打招呼,用手里的蒸汽熨斗继续熨平一套色彩艳丽时装的细褶。   “叶小姐!叶小姐!”拿着手机,翠西一眼看到她,立刻满头是汗地冲过来:“司机说,车在半路突然坏了!模特们现在还没过来!怎么办?怎么办?!”“车坏了?”孔衍庭难以置信。比赛快要开始,模特们却无法赶到,这是开玩笑吗?“不是让她们提前两个小时到吗?怎么现在才出发?”挑了挑眉,叶婴问翠西。上次彩排的时候,梳化方案已经订好,此刻几位发型师和化妆师都到了,正百无聊赖地各自玩手机。   “是啊!”翠西急得快哭了,“都已经约好了时间,模特公司下午突然说要带她们去拍个平面,我怎么说都不行!模特公司说一定不会耽误今晚的比赛,谁知道居然会这样!”   “为什么不通知我?”叶婴挑眉问。   “……我,”翠西哭着说,“……我以为耽误不了,模特公司的经理一直拜托我,赌咒发誓绝对耽误不了的……他们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所以拜托我不要告诉你……叶小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车现在哪里?你派车过去接了吗?”   “……我刚才才知道,”翠西哭得身体开始颤抖,“……车是坏在郊区,她们打不到车,就算我们现在马上派车过去接,也来不及了啊!怎么办,叶小姐……”   叶婴冷冷看着她,说:   “是啊,你说怎么办。”   “……叶小姐!”   翠西哭得满脸泪水,她整个人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她知道,每套时装都是根据每个模特的不同身材进行了最后的修改,如果模特们不能及时赶到,即使能临时换一批模特,衣服也来不及调整,会影响整体效果。更别说临时找来的模特没有进行过彩排,对音乐、节奏、灯光的整个流程都十分陌生。   她是罪人!   她毁掉了叶小姐今晚的比赛!   谢氏集团是本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主要的资助方之一,组委会专门预留了单独的VIP休息室。越璨推着轮椅中的越瑄进入休息室时,两人的特助谢沣和谢浦已经等候在内,一个站在角落,一个站在窗边,室内的气氛凝滞而古怪。   森明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她看完后,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亲昵地对越璨说:“璨,我要过去准备了。”然后她又蹲下来,担忧地对越瑄说,“瑄,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今晚一定不要累到了,否则我会……否则我不知该怎么向伯母交代。”   森明美依依不舍地走向门口。   直到越璨似笑非笑地向她保证,他会照顾好越瑄,她才娇嗔地哼了他一声,关门离开。笑容渐收,森明美又拿出手机,再翻阅了一遍那条蔡娜发来的短信,“宝贝,搞定了!”   里面附有一张照片。   暮色中,一辆大巴停在偏僻的郊外,模特们满脸焦急,有人着急地打电话,有人站在路边试图挥手招车,模特们脸上都带着半残的妆,却并不是彩排时叶婴为她们敲定的妆容。   繁忙的后台准备区。   灯光明亮,嘈杂拥挤,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声浪,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前两位将要出场的设计师已经基本准备完毕,他们惊奇地发现,获胜热门设计师叶婴的准备场地里直到现在还一个模特也没有!   “叶,你的模特呢?”   忙里偷闲,出场顺序是第二位的设计师雷克走过来,关心地问正一脸冰霜的叶婴。私下里,他颇为欣赏叶婴,尤其觉得叶婴的“拥抱”系列简直是才华横溢的天才设计。   “……”不安地看向雷克,翠西满脸泪痕,嘴唇颤抖。耸耸肩膀,孔衍庭颇为无奈地说:“模特没来。”雷克震惊极了:“模特没来?!”他的声音引得周围的几个设计师也围过来,惊奇地询问这不可思议的场面。临场没有模特,这对于一场时装秀意味着什么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今晚是比赛,每个设计师都错愕极了。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一个温婉甜美的女声响起,声音里有诧异,还有几丝怀疑。众设计师都颇为熟悉这个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森明美。似乎刚才已经听到了叶婴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盯着叶婴,表情惊讶地说:   “没有模特,那你怎么比赛呢?”是啊,那叶婴今晚怎么比赛呢?众设计师心情不一,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开始安慰叶婴。“等我的模特们走完秀,就让她们再帮你走,”想了想,雷克热心地对叶婴说,“时间赶一赶,也许来得及!”森明美扫了雷克一眼:“雷克,你真是好心肠,可你的模特们未必能穿上她设计的衣服。”说着,她又遗憾地对叶婴说:“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如果不想参加比赛,你可以直说,有很多设计师想要得到这个机会。今晚的比赛我盼了很久,我可不希望,因为你临时出的‘意外’而使得胜出者的荣誉被打折扣。”   “雷克,多谢。”没有理会森明美,叶婴对雷克说,然后望向突然有声浪涌来的后台入口,淡淡说:“不过没关系,我的另一批模特们已经来了。”   一群莺莺燕燕的模特们热闹地踏进后台,她们一个个身形修长,头发和妆容也已经是完成的。她们的目光逡巡着,看到手持熨斗的乔治,立刻挥着手兴高采烈地赶过来!   翠西呆住。结结巴巴,她不解地看向这些如同从天而降的模特们,又看向叶婴:“她们……她们是……”   “叶小姐准备了两批模特,”自高转椅上回身,乔治嘻嘻笑着说,“彩排也进行了两次。叶小姐说,看哪批模特的状态好,今晚的比赛就用哪批。这两批模特的身材也都基本一样,所以谁穿都行。”   身体僵住,森明美狠狠咬紧嘴唇!   “……我不知道……”   翠西呆滞。   “你是不知道,”让叽叽喳喳的模特们立刻去换衣服,乔治说,“有一天你请假了没来,叶小姐让我负责她们,彩排也是我一个人去的。”   “……你也不告诉我一声,”翠西尴尬地说,看了眼森明美冷然离去的身影,又看向已开始与造型师们交流的叶婴,“……那我刚才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哈哈,”乔治斜睨她说,“吓一吓你,下次你才不敢再在这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见模特的事情已经解决,孔衍庭跟叶婴耳语几句,先离开了。而雷克和其他几位设计师的注意力被叶婴的模特们正在穿的衣服吸引了过去!   “这是……”   看到模特们将那些衣服穿在身上,雷克有点难以相信自己,他看了看,又看了看,忍不住走得更近些去看,从其中一个移动衣架上取下一件。   那、那是一套裤装。   不。   那不仅仅是一套裤装。如果是裤装,虽然在高级时装里不是很常见,但也没有到令人惊奇的地步。   这是一套连衣的裤装!   不,这一整个系列全都是连衣的裤装!   雷克和其他几位设计师又惊又奇。连衣裤是已有的服装样式,多用于童装,或者用于保护身体的工作装,而竟然,叶婴将它拿来作为本次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参赛系列吗?但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虽然模特们还没有完全将它们穿好……“天哪……”“叶小姐……”雷克与几位设计师们震撼得无法言语。忙碌嘈杂的后台。新赶到的模特们陆续穿好叶婴的参赛系列时装。感受到这里异常的气息和氛围,周围的人们也纷纷将视线投过来—咝……与震撼石化的设计师们一样,后台准备区几乎所有的人,无论是发型师、化妆师、组委会的工作人员、还是其他的模特们,全都如傻住了一般。   将模特背后的拉链轻快地拉上,乔治得意地扫视这些看呆住的人们,他一直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叶小姐设计图稿时目瞪口呆的表情蠢极了,现在看到他们的表情,顿时得到了某种心理平衡。不是他们蠢,而是叶小姐简直是来自星星的非人类!   突然寂静下来的诡异。   同样正在后台做准备工作的森明美抬起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在突然寂静的灯光明亮中,从混乱交错的人缝间,她看到了叶婴。从一个巨大的背包中,叶婴拿出一条光芒璀璨的项链,戴在一位短发模特的颈间,她仿佛对周围的反应毫无察觉,又或者毫不在意。   森明美心中冷哼。她不相信叶婴是真的对那些设计师眼中的震撼与崇拜毫不在乎。只不过是会装而已,故作高傲冷漠,以为摆出一副神秘淡定的模样就能够收获更多的追捧。放心,叶婴,我会让你装不下去的。抿紧嘴唇。森明美目光森然。不知是否心灵感应,叶婴将模特颈间的项链整理完毕,回眸淡淡看了眼距离着纷乱人影的森明美。美丽的双眸幽深如黑潭,闪着寒意,闪着嘲弄,淡淡轻蔑地看了眼森明美。森明美顿时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叶小姐!”   雷克从震撼中晃过神,激动地对叶婴说:   “这是你今晚参赛的作品吗?简直难以置信!你居然可以将连衣裤的设计进行如此改造!这将是今晚最震动人心的展出!”“哦!真是大胆的想象!有勇气的革新!”“灵感来自于什么?”“多么有想象力的设计啊,叶小姐,我衷心地钦佩你!”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看到如此精彩的设计,其他设计师们也忍不住激动赞叹!   那边,看到叶婴被热情的众参赛设计师们包围着赞美,森明美咬紧牙关,她看了下腕表,晚上7点35分。廖修和琼安应该来了。有些坐立不安,森明美的目光投向后台入口。一会儿,似乎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排排移动衣架的轱辘声,轱辘声先是几乎被淹没在后台喧嚣的声浪里,渐渐的,有几声诧异的抽气,一排排的移动衣架从人群中穿过,廖修和琼安一前一后护着那些被熨烫得光彩夺目的衣服们,而周围的抽气声越来越大!   “oh!Mygod!”   模特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   设计师惊得捂住胸口!   在拥挤的后台,推着一排排移动衣架,看到经过的每个人皆是一副震惊莫名的表情,廖修和琼安互视一眼,非常错愕。两人知道森明美今晚的参赛作品十分精彩,一亮相必定会引起众人的惊叹。可现在,大家的表情并不是惊叹。   而是—   跟见了鬼似的!   “Shit!”   瞪着那一排排正在走进的移动衣架,乔治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上帝啊,是疯了吗?!他怎么看到,廖修和琼安正在推过来的那些移动衣架上,挂着的那些衣服,跟他身边的这些衣服—   几乎—   一!   模!   一!   样!   同样是连衣裤!   一套套简直完全相同的剪裁!   甚至连色彩都如出一辙!   咒骂一声,乔治飞冲过来,难以置信地一套套翻看森明美拿来参赛的这个系列,越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大骂:   “Shit!这是抄袭!”   这时廖修和琼安也看到了已经穿在模特身上的叶婴参赛作品,两人也是脸色大变!   不!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两个设计师会同时拿出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设计,相似度高达90%以上,这绝不是灵感撞车可以解释的!   抄袭。这两个大字如同明晃晃地悬浮在亮如白昼的后台上空!   空气瞬间凝固。   在最初的震惊和诧异之后,现场突然静得鸦雀无声。在场所有的设计师、助理、模特,甚至包括化妆师、造型师、工作人员和每一个打杂路过的人,都已经嗅觉敏锐地明白过来—   抄袭!   在亚洲高级时装大赛,在最为热门的两个新锐设计师森明美和叶婴之间,居然出现了,赤裸裸的、肆无忌惮的、毫不掩饰的抄袭行为!偌大的后台此时静得诡异,静得压抑,静得仿佛一根发丝的掉落都会点燃一场大战!每个人都惊疑不定地将目光投向看起来似乎同样震惊的森明美与叶婴。   长长的T台。华丽璀璨的灯光。盛装华服的来宾们陆续入座。今晚的中国区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有足足十几位当红的女明星前来捧场,每位女明星都挖空心思,努力展现自己的前卫时髦。而其中潘婷婷的装束最为引人注目。她穿着甜美的黑白波点短裙,上身搭配西服外套,留着中长的爆炸头,戴一顶蓝色时尚潮帽,整个人看起来时髦靓丽,她坐在第一排的前方,令其他女明星们黯然失色。“婷婷,你今晚好出色。”身旁的一位女明星颇为大度地赞美她,潘婷婷也娇笑着赞美回去。自从上次劳伦斯颁奖礼之后,她将几乎所有重要场合的时装造型都交给叶婴工作室,叶婴工作室也每次都没有令她失望,使她完全改头换面,一跃成为穿衣最有品味的女星之一,手头接到的广告和代言如潮水涌来。   “哦!”   眼尖地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潘婷婷低呼一声,顾不得跟身边的女星寒暄,起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几步赶过去。熙攘交错的人影中,越璨一身墨色丝绒礼服,身型巍峨如山岳,他正看向手机,神色中有抹近乎残酷的冷漠。   “大少!”   挽住越璨的胳膊,面对媒体记者们瞬间纷纷举起对准她拍照的无数相机,潘婷婷一边娇笑着摆出一个个pose,一边亲热地对收起手机的越璨说:   “好久没见你了呢!今晚的比赛谢氏是最大的赞助方,我猜你就会出席,果然没错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来呢!你的位置在哪里?我跟你坐一起,好不好呢?”   说着,潘婷婷拉住他,堂而皇之地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他的位置旁边,完全不顾那里放着“谢越瑄”的名字。在媒体记者们继续狂拍的闪光灯中,越璨敷衍着叽喳不停的潘婷婷,忽然感觉一道阴森的视线从对面观众席投来。   对面第三排。   偏僻的阴影位置。   眉宇间带着阴森的狠戾,一身黑色皮衣的蔡娜正阴狠狠地瞪向他,目光里有着说不尽的恶意。而越璨的视线刚投过去,蔡娜已如暗影般消失在黑暗处。   满场灯光暗下。   只余一排排射灯打向长长的T台。   “评委们来了!”   潘婷婷拉紧越璨低呼。   在主持人隆重的介绍中,今晚大赛的十位评委走上T台,接受满场来宾的欢呼和掌声。刚刚结束在马来西亚赛区的评审工作,十位评委神采奕奕,进行了简短的发言后,便一字排开入座在潘婷婷的身旁。潘婷婷顿时觉得荣耀翻倍,坐姿更加婀娜,媚眼看向越璨,他的位置果然是最好的!   前面阵阵的声浪传入后台。   “再有十分钟,第一位设计师准备进场!”   手拿流程表,有工作人员匆匆跑进后台通知说,一抬头,看到里面的情景,他大吃一惊!原本热闹喧嚣繁忙拥挤的后台,此刻却如同被冻凝了一般,在场所有的人全都表情诡异地望向同一个地方—定格般的静止中。黑瞳如潭,叶婴的目光淡淡扫过廖修身前的那排移动衣架,扫过挂在那上面一件件跟她的设计如出一辙的高级女装,然后她挑了挑眉毛,看向隔着人群几米处的森明美。   森明美却是脸色大变。   她娇躯颤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叶婴那些已经换好比赛时装的模特们,她摇摇欲坠地走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人群为她闪出一条直通往叶婴的道路。“你—”面容雪白,森明美颤抖着手指叶婴,双目充满震惊和愤怒:“—你居然抄袭我!你偷了我的设计稿,对不对?!”   周围人群“轰”地一声,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如此。”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叶婴恍然一笑:   “难怪,原本你是最后一个压轴出场,后来却一定要跟我换,一定要比我先出场。森明美,是你抄袭我的设计。你不要以为恶人先告状,比我先走秀,就可以颠倒是非,混淆视听!”   “你—”   森明美气得双目含泪,身体颤抖:   “叶婴,你欺人太甚!你偷了我的设计稿,抄袭我的设计,现在又想倒打一耙!你做了那么多卑鄙无耻的事情,为了谢氏,为了瑄,我一直隐忍!可你越来越变本加厉,越来越肆无忌惮!今晚这么重要的比赛,你居然就敢堂而皇之地偷窃我、抄袭我!你真的以为我软弱到可以任你随意欺负吗?!”   这番话蕴含深意。众人窃窃私语,投向叶婴的视线更多了几分审视。   “森小姐,这、这也许是误会……”苍白着脸,翠西惊慌失措地挡在叶婴面前:“……我相信叶小姐不会做出抄袭的事情,应该只是巧合……”廖修摇头,沉声说:“不,这不可能是巧合。”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参赛时装,这是赤裸裸的抄袭!是毫不掩饰的抄袭!是性质非常恶劣的抄袭!   “还不知道是谁抄袭谁呢。”从刚才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乔治抱臂而立,嚼着口香糖冷哼说,“叶小姐的设计一向才华横溢,倒是森小姐的设计嘛……”   “乔治!”琼安不悦,“请你说话慎重!”   “乔治……”   翠西慌张地扯住还想继续的乔治,急得眼泪都快下来,她慌张地又望向叶婴,却发现叶婴唇角竟依旧噙着一抹淡笑。   “森明美。”   在后台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在四周人群的注视中,叶婴淡淡笑着,毫不在意此刻森明美脸上的任何表情。漆黑的眼底有淡淡的怜悯之意,她探首过去,在森明美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优雅的音乐。   迷离变幻的光线。   长长的T台上,走出一个个模特,她们身穿华装美服,摇曳生姿,华丽的美裙上或是缀满水钻、或是点缀宝石,在色彩瑰丽的射灯下美得如梦如幻。   阵阵热烈的掌声从两旁观众席响起!   第一排正中间,评委们认真地观赏着,不时做些记录,不时互相交流。十个评委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韩国、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还有组委会特意邀请的来自法国、意大利的时尚评审。   结束了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分赛区的选拔后,他们对今晚中国赛区的比赛颇有期待。   前些年,随着经济实力和消费能力的大幅提高,中国的时装设计在世界范围内异军突起引人注目。尤其是设计师鬼才之称的莫昆大师横空出世,他创立个人品牌“JUNGLE”,设计风格狂野大胆,被国际时尚圈热烈推崇。在莫昆突然自杀身亡之后,他的助理设计师森洛朗继承了“JUNGLE”品牌,也在国际时尚圈继续占据一席之地。   而这两年,中国的时尚圈却比较沉寂,鲜少有设计师再拿出令人瞩目的作品系列。前阵子传出森罗朗去世的消息,更使得中国时尚圈失去一位重要人物。   所以,今晚的比赛,能不能够有才华横溢的新锐设计师脱颖而出呢?   随着音乐与掌声,前三位参赛设计师的作品已经展示完毕,每个系列都是美轮美奂、奢华如梦,各种水钻、羽毛、珍珠、宝石、蕾丝被毫不吝惜地大规模使用,在T台华丽的灯光下辉煌璀璨!   “啪!啪!”   同观众席的所有来宾一样,潘婷婷欣喜地鼓掌,近几年来,国内时尚圈的设计水平同法国、意大利的差距越来越近,新锐设计师们有的作品拿出去,甚至会被误认为是某些国际大师的设计。   只不过。   她希望能更好!   不仅仅是跟随国际时尚,而是能够超越时尚,创造时尚,使得她和其他的女星们可以更加从容自信地选择国内设计师的作品,能更加骄傲自信光彩照人出现在国际舞台上!   前三位设计师的作品虽然美丽,却达不到这种效果。不过,今晚潘婷婷是满怀期待的,排在第九和第十位最后出场的森明美和叶婴是被大家寄于了深切厚望的设计师。尤其叶婴,现在的潘婷婷真心佩服她,崇拜她,希望她能在今晚的比赛中取胜。   想到很快就会出场的森明美和叶婴,潘婷婷不由想起上次的劳伦斯颁奖礼之争。   “大少,这次你是希望森小姐取胜,还是叶小姐取胜呢?”   媚眼如丝地飘过去,潘婷婷却发现身旁的越璨并没有在看T台上模特们的走秀,也没有听她说话。观众席第一排的中间,迷离变幻的光线中,越璨神情肃凝,浓眉下一双深目定定投向媒体记者区。   那里仿佛有一阵骚动,很多记者甚至放下手中的相机,交头接耳低声传递某个消息,一个个记者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好像有什么大新闻。”混合着烟草气息的男人味道沁人心脾,潘婷婷心中一荡,忘记了大少不喜欢被人亲近的忌讳,贴近他脸颊,凑趣地说。没理她,越璨拧眉避开。再望过去时,媒体记者区的记者们神情诡异而兴奋,有些已经抬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匆匆往后台方向跑!手指在膝上握紧成拳,越璨下颌紧绷,仿佛强忍着某种情绪。   后台继续明亮而繁忙。“怎么办?”苍白着脸,翠西惊慌不知所措,两眼蓄满泪水。比赛已经正式开始,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参赛系列却被发现同森明美的设计撞车,哦,不,不是撞车,是被认为是“抄袭”!“啊,有记者来了……”翠西的声音更加颤抖,她看到闻风而来的记者们已经涌进后台的准备区,将森明美包围住。在记者们的包围中,森明美凛然而立,言辞似乎激烈,不时向这里投来蔑视和谴责的目光,记者们难掩神情中的错愕和激动,有几台摄像机的镜头开始对准叶婴。翠西急坏了,她拉住正在为模特进行配饰的叶婴,两眼含泪地低喊:   “叶小姐,叶小姐……”手肘被扯住,叶婴蹙眉,示意模特换上另一双鞋,然后耐住性子问翠西:“什么事?”“……”,翠西呆怔地傻住,眼看叶婴快要不耐烦了,才猛吸一口气,颤抖地说,“森小姐说我们抄袭,怎、怎么办?   你看,记者们也来了!今晚的比赛……”叶婴挑了挑眉,问:“今晚的比赛怎么?”“……今晚的比赛,我们还要继续吗?”眼看着有几个记者采访完森明美,正向这边走过来,翠西死死拽住叶婴的胳膊,脸色苍白,眼神惊惶。“你发烧了吗?!烧坏脑子了吗?!”乔治也听到了,他一脸受不了地冲翠西吼:“为什么不继续比赛?!又不是我们抄袭森明美!摆明了就是森明美抄袭我们的设计!如果有人退出,那也应该是森明美,而不是我们!”   “可……可是……”翠西绝望地说,“……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她身体颤抖,泪水淌下,“……叶小姐没有任何根基,大家都只会认定是叶小姐抄袭……如果现在我们退出比赛,再跟森小姐好好说一说,也许会没事的……否则……否则……”   “你真是疯了!”   乔治气得爆出一串粗话!   “翠西,”将翠西颤抖痉挛的手指从自己的胳膊拉下去,叶婴淡淡地说,“你觉得我抄袭了,是吗?”“……”呆怔着流泪,半晌,翠西才恍惚地摇头:“不……可是……只是……”   “很好。”叶婴正色对她说,“翠西,如果你认为我确实抄袭了森明美,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那些记者。如果你没那么觉得,要么,请过来一起帮忙,要么,请到旁边去惊慌害怕,只是—”   叶婴的眼神转冷。   “—请不要干扰我的比赛。”   人来人往,繁忙喧嚣,翠西呆怔地坐在一个角落,一个个人影在她面前来来往往。一段段音乐,一阵阵掌声,从前台传来。渐渐的,后台的设计师越来越少,模特们越来越少。   灯光明亮而刺眼。   翠西呆呆望着那边忙碌的叶婴和乔治。叶小姐正在对等待出场的模特们交代着什么,她还是那么镇定冷静,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仿佛即使天塌下来,都可以淡然地面对。刚才,当记者们采访完凛然被侵犯的森小姐,前来询问叶小姐时,叶小姐也笑容冷静,说,先专心准备比赛,随后她会统一回答这些问题。   叶小姐……   可是,叶小姐不明白那究竟会有多可怕。双手冰凉,翠西苍白着脸,一阵阵颤抖。她喜欢叶小姐,崇拜叶小姐,她深知叶小姐的才华,她深知叶小姐是无比骄傲的。可是,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后台渐渐变得空荡。   翠西呆呆望去,看到森明美已经换好一袭华丽的单肩橘红色长裙,裙型紧裹,酥胸半露,凸显出身体曼妙的曲线,长长的鱼尾状裙摆拖曳在地上,她的颈间一条光芒璀璨的钻石项链,流光溢彩,美丽耀眼,整个人如同矜贵的公主。森明美的模特们陆续从翠西身前经过。一个个身穿—同叶婴的参赛作品几乎完全一样的连衣裤。从款式。到色彩。到出场顺序的编排。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翠西脸色惨白,连呼吸的力气都失去了,她僵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森明美高昂着头,带着她的模特们走出后台,走向比赛现场的T台。直到森明美和那些模特身影消失,翠西绝望地,迟缓地望向叶婴。   如果叶小姐不改变决定。   今晚的比赛,将会成为一场灾难。   随着第八位参赛设计师的作品展示完毕,长长的T台,光线沉暗下来,音乐变得舒缓。在这间隙,两旁的观众席变得格外兴奋起来,望向T台的尽头,她们目光殷切,互相低语。   今晚比赛的高潮即将来临。   最后两位出场的设计师是森明美与叶婴!   “哦,明美要上场了!”观众席第一排中央,潘婷婷也伸长了脖子,她语调轻快地说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扭头打量越璨,潘婷婷发觉他下颌紧绷,面色比刚才还要阴沉,丝毫没有未婚妻即将登场的期待感。   长长的T台。   一道强烈的白光,主持人手持话筒走上来,用华丽沉厚的声音介绍将要第九位出场的新锐设计师森明美小姐。从她的父亲森洛朗大师,到她继承的莫昆大师的品牌“Jungle”,从她的海外名校背景,到她设计出的深受欢迎的作品,主持人的介绍简短有力,在堆积力量般的音乐鼓点中将气氛推向高潮!   “现在—”   “让我们来欢迎—”   白光中,主持人侧身挥手向T台的尽头,拖出长音,声调华丽,撼动全场!   “森—明—美—小姐!”   观众席最阴暗的过道入口。   黑色皮衣,男人般的短发,蔡娜没有看向T台,而是藏在阴影里,目光阴测测地扫过满场。观众席第一排,大少越璨面无表情,装扮时尚前卫的潘婷婷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肩头,简直像一对情侣。   蔡娜冷嗤一声。   阴冷的目光将满场每一个地方都扫到了,也没看到叶婴名义上的未婚夫,那个坐轮椅的残疾男人。   音乐大起!   T台上瞬间万千道光芒!   在无数台摄像机的镜头前,在媒体记者们诡异的兴奋里,在相机的闪烁出的光海中,长长的T台上,先是模特美丽的剪影摇曳出来,然后,踏着音乐与灯光的华丽节奏,第一个模特走出,第二个模特走出……   “哗——!”   掌声和欢呼如热烈的海洋,即使那声音是从前台传来,依旧震天动地,将寂静的后台淹没!哪怕只有最简单的想象力,也能够听出此刻的比赛现场是如何轰动!   偌大的后台只剩下一支参赛队伍灯光惨白。   听到那铺天盖地般的掌声,乔治怒气冲冲地嚼几下口香糖,“呸”地一声,吐进垃圾桶里!模特们不安地面面相觑,她们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她们从未遇到过的诡异局面。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模特犹豫着站出来,对叶婴说:   “叶小姐,这场秀我们还要走吗?”   “当然。”   叶婴一边拿出一双高跟鞋换上,一边对她们说:“你们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吗?”   模特们不解。   是的,她们并不是最当红最热门的。能够被炙手可热的设计师叶婴选中走秀,她们很是欣喜了一阵子。   “因为你们不是嫩模,你们全都是老模,身经百战的老模。我相信你们能够压得住场子,即使前面刚刚有人走过一模一样的一场秀,以你们的经验和沉稳,你们也能够比她们走得更好!”叶婴淡淡一笑,“我也相信,你们很明白,这一场秀将会被媒体拿出来,同刚才森明美的那一场反复比较。是要扬名立万,还是要相形见绌,你们如此聪明,想必不用我多说。”   “是,叶小姐!”   模特们的站姿顿时一个个挺拔婀娜!   “来吧,让我们出场。”   站在模特们的最前面,叶婴轻吸口气,率队走向后台通往前台的通道,中间路过翠西,翠西茫然呆怔地看着她们,直到乔治一把将她抓进队伍的最后。 Chapter 12   璀璨万丈的光线中,最后一位模特如女王般登场!   华丽璀璨的T台。   一道道光线聚焦在摇曳生姿的模特们身上,光芒明亮,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两边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无比的掌声!这是森明美的参赛系列,这套设计作品具有如此大胆的想象力,具有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创造力!即使两侧灯光昏暗,也能看出评委们神情中难以掩饰的兴奋,而观众们更是毫不吝啬她们激动的掌声!   排山倒海般的掌声!那掌声与兴奋声仿佛澎湃呼啸而来的海潮,有着席卷和吞噬一切的力量!   T台上的光芒。满场的热烈。将候场的通道映衬得格外寂静与黯淡。模特们和叶婴在等待森明美的展示结束。凡是经过她们,大赛的工作人员们都见鬼般猛地扭过头,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和错愕,这、这—黑暗中。一个身影贴近叶婴,气息阴冷,凉测测地说:   “宝贝,现在心情如何?”   闪开半步,如被某种蛇类舔了一口,叶婴冰冷厌恶地看去,阴影里蔡娜眼神阴森,目光充满恶意,在她的身上一寸寸一分分地逡巡,仿佛极度缓慢的舔噬。   “滚开!”叶婴冰冷斥声。咧嘴露齿,蔡娜举起手,慢慢退进更深的阴影处,声音阴森森:“ok,宝贝,你让我滚,我就滚,只是你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谢浦推着越瑄的轮椅从VIP休息室出来。于是越瑄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蔡娜如鬼魅般自黑暗中消失,看到叶婴的视线朝他投过来。越瑄任由谢浦推着他的轮椅,缓缓经过候场的通道,经过模特们,经过叶婴。在经过叶婴身前时,轮椅中的越瑄甚至很客气地向她点头致意。   然后。   谢浦继续推着轮椅中的越瑄,将他送到T台的后区。   满场掌声如雷!   整场比赛的气氛被推上最高潮!   观众们激动地站起来,掌声和喝彩声直要将现场的天花板震掀一般!“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同大家一样兴奋地起立鼓掌,在喧嚣的声浪中,潘婷婷对身旁的越璨高声喊着!这一刻,潘婷婷为自己曾经质疑森明美的能力而感到羞愧,无论森明美是否可以超越叶婴,至少这个设计系列已经无与伦比地证明了森明美的实力!   在最热烈的掌声中!   光芒万丈的T台上,被模特们簇拥着,一袭单肩橘红色鱼尾曳地长裙的森明美,华丽娇美地走了上来!瞬间掌声雷动!接过一束束从观众席被送上来的鲜花,森明美笑得灿烂无比,容光焕发,她捧着鲜花,手掩酥胸,在欢呼喝彩声中,一次次向现场的评委和观众们鞠躬致谢!   “谢谢!谢谢大家!”   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森明美难掩神色中的激动,她两眼闪出泪花,感性地对满场来宾们说:   “请允许我,在这里请出一直给予我帮助、给予我鼓励,使我能够在设计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的两位朋友,请他们同我一起感受大家的掌声!”   在更加热烈的掌声中。   森明美走向T台的后区,她推出一辆轮椅,璀璨的光束中,轮椅里的年轻男子清峻高华,他目光宁静,如同星空下大片大片盛开的蔷薇花海,那淡淡的星芒,浮动在花香间,极淡的,又是清艳的。   这一秒。   满场的呼吸为之一夺!   越瑄。   昏暗的候场通道。   看着那辉煌灿烂的T台上,一双璧人般的越瑄和森明美,叶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耳边是轰然再起的掌声,灯光太过明亮,以致有些刺眼,她微微闭目,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那开满白色蔷薇花的美丽凉亭,那落地窗外大片大片的白色蔷薇,小小的她用树枝在月光的地上画出一朵又一朵的蔷薇花。呵。默然地勾了勾唇角。T台明亮的光束里,她看到娇美的森明美在越瑄的轮椅前半蹲下,橘红色的长长鱼尾蜿蜒在身后,将一大捧白色玫瑰花递向越瑄,森明美眼含热泪,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带出幸福的颤抖:   “瑄,请接受我对你的感谢。”   “Shit!”   台下的乔治嗤笑一声:   “感谢要送白玫瑰?选错花了吧!”   而T台的光束中,轮椅里的越璨接过那捧白玫瑰,满场的欢呼中,森明美幸福得似乎抽泣起来。然后用纸巾印去眼角的泪花,森明美站起身,手拿话筒,深情地望向台下,说:   “还有一位朋友,也是我深深感激的。”另一道明亮的光束!观众席中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潘婷婷身边原本阴影里的越璨,瞬时被这道投射过来的炫目白光打亮!身姿挺拔高岳,五官深刻到近乎浓艳,光芒中的越璨浑身散发出浓烈狂野的男人气息,令在场的许多女宾们陡然心跳失常。   “璨!”T台上,左边是轮椅中的越瑄,森明美双目蕴满深情,她含笑望向越璨,向他伸出右手,等待他走上来,牵住她的手!   通道的黑暗中。   叶婴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此浪漫的场景。   耀眼的白色光束。发现自己已经成为满场关注的焦点,越璨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台上的森明美。森明美又向他伸了伸手。他还是没有动。“哼。”潘婷婷娇哼一声,得意地坐得更加贴近越璨,妩媚的脸蛋暧昧地似靠非靠在越璨的肩头,媒体记者们的相机顿时“咔、咔、咔”拼命闪光!看到越璨坐姿悠闲,丝毫没有配合着走上来的打算,台上的森明美略有尴尬,她勉强笑了笑,退后几步回到轮椅的越瑄身旁,在华美的白色光束中,用话筒对观众席中的越璨深情地说:   “璨,感谢你,在我的生命中……”   漫长的候场。   T台上的光芒璀璨,将候场区映衬得格外昏暗,模特们和乔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叶婴漠然地望着不远处T台上光束里的越瑄。淡雅苍白,轮椅中的他清峻得似乎不染尘埃,哪怕此刻,耳边是前未婚妻森明美对别的男人在深情告白,台下是即将登场的现任未婚妻,他也目光宁静,面容宁静,如一片清澈的森林湖泊。   想要冷笑。她深吸口气,掌心的锋利划痛皮肉,透出一抹带血的腥气。今晚,是她的舞台,也是她的战场。从决定参加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那一刻,从踏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从更早之前,这就是她等待已久的战场。   这套参赛作品—   是她的。   这个被森明美偷走的设计系列—   是她的!   掌心一抹血痕,那颗黑色钻石有锐利的边锋,越锐利越折射出更多光芒,越能明亮得如夜幕中的星。疼痛尖锐,叶婴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在这样的时刻,她居然还可以因为一个男人而分神。   掌声再起!   推着轮椅中的越瑄,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中,俨然压轴大秀般的森明美终于在华丽的聚光灯下退场了。长长的T台,静了一分钟之后,主持人再度走上来。   “到叶婴了!”   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潘婷婷激动地坐直身体。虽然森明美的参赛设计天才横溢、精彩绝伦,但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叶婴才真正是今晚最令人期待的!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叶婴在国内时尚圈横空出世,在好莱坞的劳伦斯颁奖礼一举打响名号,又紧接着推出“拥抱”系列裙装,成为年度最风靡最流行的时尚。   “刚才明美的系列太出色了,不知道叶婴……”   对身旁的越璨说着,潘婷婷有些担心。她如今是叶婴的忠实粉丝,是叶婴使她一举挤入顶尖时尚女星的行列,各种代言、广告和影视邀约潮水般涌来。她当然希望叶婴能够在今晚获胜,但森明美刚才的那个参赛系列,太超出想象,太难以战胜了。所有的观众将视线投向T台尽头!评委们自然也听说过中国区最近声名鹊起的叶婴,他们互相低语交流几句,目光亦望向T台的尽头!   “……现在,让我们欢迎叶婴小姐带来她的设计作品!”随着主持人华丽的长音,灯光骤然暗下,然后,一秒、两秒、三秒—“啪!”—一道光束投射在T台尽头—如烟如梦。淡淡的白雾散开。长长的T台上空无一人,静静的,音乐梦呓般响起,节奏轻柔,恍如是在一个女孩的梦中,几分浪漫,几分欣喜。T台尽头走出第一位模特,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白色的妆容,白色丝质的连身衣裤,白色彼得潘的小圆领,高高的腰际,连着一气呵成的先宽后窄腿部线条。   音乐如月光下的白蔷薇花海。丝滑的珍珠光泽。挺拔摇曳。在轻缓迷离的音乐中,雪白的光芒里,模特如梦游仙境的少女爱丽丝,纯白烂漫,美得令人心醉。   黑暗中的观众席,每个人看得呆住。   而第一位模特行至中途,音乐风格突变凄厉!   射灯一道道亮起!   昏红的光束,将迷离的雾气映得如同四散的血烟!浪漫变得惊惶绝望,节奏紧张而尖锐,T台上的第二位模特一身暗红色的连身衣裤,近麻的材质,更加笔挺,渐入冰冷。   仿佛染着血气。   那暗红色冷艳凄厉,恍若从噩梦中挣扎出的血色蔷薇,美得令人胆战心惊。   血色光线蔓延台下。   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越璨眼底暗烈。许多年前,黑伞下少女那只苍白得近乎凄厉的手,黑夜的小巷里,冷漠的少女被他逼在湿冷的墙壁上,她嘲弄地扯开领口,向他展示自己身上那一处处肮脏的吻痕。   令人心脏难受的凌乱音乐渐渐低沉,昏红的灯光愈来愈暗,现场几近全黑,就在观众们的眼睛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   光芒大盛!   一排排射灯将白色的T台照耀得光华璀璨!   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   又一位模特走了出来,依旧白色冷傲的妆容,一身黑色西装材质的连身衣裤,冷艳,冷漠,挺拔,帅气,硬朗。美丽璀璨的光芒,轻快强劲的节奏,她美得令人心动神摇,却淡漠得拒人以千里之外,仿佛绝不可以亲近。   台下,乔治忍不住看向身边同样淡漠的叶婴。   接下来。   第四、第五和第六位模特陆续走上T台,她们皆是黑色连衣裤,更加华丽,奢华夸张的彩色珠宝,闪闪的黄金流苏,闪缎的面料,不同剪裁,各具风姿,在华美的光线下美得妖冶张扬,美得肆无忌惮,仿佛她们已忘记很多,仿佛她们已经可以快乐。   台下的潘婷婷心脏一缩。莫名的酸楚泛上眼眶。而在这黑色主打的气氛里,音乐里突然跳跃出一小段怦然心动般的旋律。如同忽然涂抹出一笔春天的色彩!第七位走上T台的模特身穿柔软轻纱的连身衣裤,绿色的基调,手绘般一只只黄色柠檬,清新,明亮,模特摇曳走来的时候,空气中仿佛漂浮出微酸轻甜的气泡。恋爱般的。恋爱般柠檬味道的微酸轻甜。然后,是粉粉的红色。在第八位模特粉红色的薄纱连身衣裤上,绽放出大朵大朵绚烂无比的花朵,水粉的笔触,繁复的花瓣,怒放的姿态,粉绿色、粉黄色、粉紫色、粉橙色,恍若在那恋爱的时刻—心头瞬间绽放出的千朵万朵。   握紧掌心,叶婴闭一闭眼睛,台上越是明亮,台下越是黑暗。那是在沁满花香的深夜,她打开落地窗,身后的越瑄已经静静入睡,睡梦中他的容颜宁静淡远。那晚,她拿起画笔在图纸上描绘,心中想要画一套盔甲般的黑色连衣裤。   落笔却是柔和的轻纱。   绘出一只只酸甜清新的黄色柠檬。   绘出大朵大朵绚烂盛开的柔美鲜花。那一晚,在他宁静的睡颜里,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而她心中,是一片春光明媚鲜花盛开。   仿佛跳错了针的唱片迅速回到原来的轨道,潘婷婷尚未来得及从柔软的悸动中恍过神,音乐节奏又回到了华丽低沉的旋律。T台上第九位走出的模特,光芒中,模特身着黑色薄纱连衣裤,若隐若现,风情性感,但恋爱的心动气息一扫而光,就像美丽与诱惑只是她的武器,而她并不在意。   音乐的最高潮!璀璨万丈的光线中,最后一位模特如女王般登场!如丝绸般亮泽,却如毛料般挺括,黑色犹如漆黑暗夜,模特身披黑色的斗篷,长长拖尾曳地两米,水钻缀满斗篷,像黑夜里无数的星星,闪烁,明亮,璀璨,梦幻,她手执权杖,头戴星状的瑰冠,而脸上蒙黑色的面具,只露出鲜艳的红唇!   在辉煌的光芒中。   那美丽。   简直令人颤抖!   满场观众看得已近窒息。   第一排中间,越璨下颌紧绷,双目紧盯T台。远处的阴影里,森明美推着轮椅中的越瑄,在这看似很短却又漫长的叶婴参赛作品走秀中,森明美的面色变了几变。   模特们退场。然后,在重新亮起的灯光中,在模特们的簇拥下,叶婴登台。她身穿同系列的黑色连衣裤,长发如黑瀑般中分,她神色清冷,眸若黑潭,唇色浅润,恍若是从黑夜的雾气中升袅而出,她是倨傲的,睥睨世间的,不可战胜的女王般的存在。在光芒万丈的T台上—在模特们的簇拥中—她淡淡微笑着。向满场观众和评委们走来。   然而—   迎接她的是一片寂静。   如死的寂静。   死寂。   秀场内,每一个观众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看到了什么?!森明美与叶婴,这两位设计师的参赛系列,竟然是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吗?!一套白色,三套彩色,六套黑色,全部是连衣裤的样式!当森明美的连衣裤设计出场,那惊才绝艳的天才般的设计令人倾倒,可是当叶婴以完全相同的一套系列出场,那就只能意味着—   抄袭。在这两位设计师之间,必定是其中一位抄袭了另一位的作品!   全场震惊的死寂之后。“轰—”黑暗中,观众们再也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低语声、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评委们也深深地惊呆了,他们满脸错愕,时尚圈中的雷同或是借鉴也并不罕见,但像这样,在比赛中,如此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抄袭,却是前所未见!   哼。阴影的角落里,望着T台上没有赢得丝毫掌声的叶婴,森明美冷笑。她是善良的。她是给过叶婴机会的。如果模特们没能赶到,如果叶婴能放弃掉今晚的比赛,那么,失去的不过是亚洲高级时装大赛的获胜而已。可惜,叶婴太过贪心,自己毁掉了自己。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陷入抄袭的丑闻,她将会让叶婴再也无法翻身!   “啪!”   “啪!”   议论声鼎沸的秀场内,观众席的第一排,望着T台上的叶婴,越璨举起双手,为她响起掌声。潘婷婷瞥他一眼,娇笑着也开始鼓掌!   于是,零零碎碎的,观众席传出一些掌声。与方才森明美得到的潮水般的掌声相比,这些掌声少得近乎可怜。T台后区的翠西面色惨白,乔治气得咒骂起来。   阴影里,轮椅中的越瑄看向光芒中的叶婴。   媒体记者们忙成一团,他们方才已将亚洲高级时装大赛即将爆出巨大丑闻的消息预热了出去,此刻叶婴的参赛作品刚刚走秀完毕,他们已经争分夺秒用网络将这个事件的图片和文稿传播出去!   两大新锐美女设计师爆出惊天抄袭丑闻!   “嘀嘀嘀”。   “嘀嘀嘀”。   “嘀嘀嘀”。   “嘀嘀嘀”。   满场所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新闻短讯息的提示音,每个来宾低头看去,各个媒体平台,铺天盖地般开始报道森明美与叶婴抄袭事件!   “我宣布—”   光芒璀璨的T台上。   被美丽的模特们簇拥着,叶婴手握话筒,她清清冷冷地扫视全场,正低头查看手机新闻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秀场的某个阴影处,唇角略勾,叶婴淡淡说:   “—我宣布,对于森明美小姐此次抄袭我的设计作品的侵权行为,我已通知律师处理,随后律师将向森明美小姐发出正式的律师函。”   看着台下阴影里骤然瞪大双眼的森明美!   T台上的叶婴淡淡一笑。   很好,森明美,这次就彻底决出一个胜负吧。 ================== 第一夜的蔷薇Ⅲ今夏 作者:明晓溪 编辑推荐   《第一夜的蔷薇》结局篇问世,百万粉丝含泪期盼三年。   明晓溪最唯美、最浓烈的浪漫新作。   泛亚洲阅读飓风席卷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泰国……   永远令人期待的明晓溪 内容推荐   天才服装设计师叶婴在十四岁时被人陷害,重判入狱,出狱后为了复仇,她诱惑谢氏集团继承者之一越瑄,又与谢氏集团的另一个继承者、少年时恋人、越瑄的哥哥越璨暧昧纠缠,最终不仅夺得谢氏集团,还通过在亚洲高级时装大赛中的布局,将仇人之女森明美逼到走投无路。   当叶婴假戏真做,渐渐爱上谢越瑄时,却亲耳听到:她不过是他用于胁迫越璨的筹码……   此时,一度以为已经死掉的仇人森洛朗,在时装大赛的颁奖典礼上,出现在叶婴面前……   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是善还是恶。在这里,都是鲜艳夺目,富有色彩,生命力满溢得喷薄而出……   今夏蔷薇开。 ================== Chapter1   暴雨中玻璃花房的那一夜,她亲耳听到她对他而言,不过是用于胁迫越璨的筹码!   “我宣布—”   深夜,熙攘街头的每块LED大屏幕画面里,每家每户打开的电视机屏幕里,网络平台上疯狂弹出推送的每个视频新闻里,出现的全都是一个画面—华丽璀璨的T台上,被美丽的模特们簇拥着,叶婴手握话筒,清冷地对台下的森明美说:“—对于森明美小姐此次抄袭我的设计作品的侵权行为,我已通知律师处理,随后律师将向森明美小姐发出正式的律师函。”   今晚是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的决赛之夜,所有的焦点全部聚集在两大美女设计师森明美与叶婴身上。   同在谢氏集团,她们一位出身名门家学渊源,一位横空出世才华横溢;一位是谢氏二公子的前任未婚妻,一位是谢氏二公子的现任未婚妻,两人亦同样与谢氏大公子有各种暧昧的传闻,今晚的中国区决战之夜自然充满了火药味,也充满狗血的八卦气息!   然而,所有的人想到了这开头,却没有想到这结局— 抄袭!   赤裸裸的抄袭!   毫不掩饰的抄袭!   那独树一帜的连衣裤设计是革命性的,令人一见震撼、再见倾心,足可以领导亚洲时尚新风潮,甚至可以影响全世界的时尚圈。然而,只相差二十分钟,前后几乎完全相同,从款式到颜色到材质,除了出场顺序有所区别,森明美与叶婴在今晚的中国区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推出来的居然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十套连衣裤时装!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谁抄袭了谁?   在深深的震惊之后,这个质疑以光电般的速度引爆舆论。是叶婴抄袭了森明美吗?毕竟森明美是国际设计大师森洛朗的女儿,她已经立足时尚圈多年,又是在叶婴之前率先发布了这套连衣裤设计。   不过,叶婴虽然出道不久,但她为潘亭亭设计的高级礼服在劳伦斯颁奖礼上惊艳好莱坞,迅速打响她的高级女装品牌MK,而她推出的“拥抱”系列裹身系带长裙一经推出便无比风靡。以叶婴绽放出的无比炫目的才华来讲,创新的连衣裤系列是她的奇思妙想似乎更具有说服力。   所以,是森明美抄袭了叶婴吗?   午夜。各电视台的整点新闻依旧一遍遍重复同样的画面。   “我宣布—”华丽璀璨的T台上,被美丽的模特们簇拥着,叶婴手握话筒,清冷地说:“—对于森明美小姐此次抄袭我的设计作品的侵权行为,我已通知律师处理,随后律师将向森明美小姐发出正式的律师函。”   啪—水晶高脚杯重重摔碎在大理石的地面,猩红色的酒液染红一片,森明美恨得面容都有些扭曲,她诅咒叶婴!遇到这样的局面,不是应该慌乱、应该崩溃、应该绝望、应该疯狂吗,居然还能够如此地冷静,居然还能镇定地继续发布时装,居然还说什么律师函!   森明美的背脊阵阵发凉。   这个不知从哪个阴影缝隙里钻出来的叶婴,就像一只阴恻恻的鬼,从不按照她的预想出牌。今晚原本应该是她的庆祝之夜,却被叶婴将一池水搅浑,弄得舆论竟然完全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不过—“咯咯咯!”森明美神经质地低笑,她的面容有些抽搐,“叶婴啊叶婴,你也不要太天真了!”   夜店。   音乐喧嚣。   七彩幻光中人影交错热烈舞动。   这是孔衍庭临时突发奇想举办的Party,他火速招来很多他的死党好友,每个人再带来女伴,大家举杯狂饮,包场庆祝今晚代表孔氏参赛的叶婴一战成名!果然物以类聚,叶婴颇有点无奈,孔衍庭的朋友们都跟他一样,神经大条,异常欢脱,抄袭事件究竟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还未明朗,他们就已经开始庆祝了。   每个人都热情地跟她碰杯。   她不知不觉喝多了一些,心情居然真的变得好起来。   在旋转的彩灯下,火热的音乐里,她同孔衍庭的朋友们一起舞动身姿,她的身体舞出一阵阵热汗。用力甩头,她想要大脑放空。她想要忘掉替森明美站场助威的越瑄和越璨,忘掉在候场通道的黑暗里越瑄疏离地从她面前经过,忘掉在T台明亮的光束中越瑄将森明美深情送上的鲜花收下。   音乐声震耳欲聋。   今晚的那一幅幅画面,她全部想要忘掉!尤其是比赛后,被无数记者们包围在国展馆外的广场上,透过无数话筒、摄像机和记者们拥挤身影的缝隙,隔着夜色的淡淡薄雾,她看到越瑄的保安们冷硬地将围堵森明美的一大拨记者拦住,而穿着橘红色单肩长裙的森明美推着轮椅中的越瑄上了那辆加长加宽的黑色宾利。   “女神!”   “女神—”喧嚣的音乐声中,耳边响起孔衍庭激动兴奋的声音,她恍惚一下,停下舞动,被他笑容灿烂地拥着肩膀坐进包房的沙发里。似乎是好消息,滚滚声浪中,他高兴地说了两遍,她才听清:“女神,组委会传过来消息,今晚暂时不宣布中国区获胜的冠军人选!”   因为抄袭事件,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的比赛暂缓宣布获胜人选。   第二天,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又将森明美叶婴抄袭事件推向更火爆的高潮!这就是说,官方已经确定森明美与叶婴之间存在抄袭,而且两人之中非抄袭的一方就将会是中国赛区的冠军!   舆论哗然!   所有的电视媒体、网络媒体、报纸和杂志全都以头条最重版面刊出这个事件,就连以前从不在意时尚的普通民众,关注度也空前高涨!铺天盖地的报道,从森明美的身世,到叶婴的横空出道,从森明美、叶婴同谢家两位公子的情感纠葛,到两组几乎完全相同的参赛系列时装的逐一对比,从森明美之父森洛朗的传奇人生,到时尚女王维卡对叶婴的赞赏肯定,各媒体全方位无死角地对本次抄袭事件进行分析报道。   上午十点。   谢氏集团大厦三十二层。   电梯门唰地打开,三位律师走出来。在设计部每一位职员震惊的注目下,拎着公文包,气派非凡,大踏步一路走过,最终停在设计总监森明美的办公室门前。   叩!叩!   办公室的门打开,森明美的秘书Fiona表情有些不解,正在开会的森明美也扭头望过来。   为首的律师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严肃地说:“您好,我们是沧海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受叶婴小姐的委托,我们要将这份律师函亲手送给森明美小姐。”   哗—真的……发律师函了……设计部的员工们瞬间石化!   各新闻媒体激动的情绪顿时被推上一个新的高潮,所有新闻客户端铺天盖地第一时间向全国民众喧嚣着推送出同一条消息—今日叶婴已正式起诉森明美抄袭!   身陷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抄袭丑闻,叶婴态度坚决,正式起诉森明美抄袭自己的设计作品!抄袭事件似乎内有隐情,叶婴态度强硬!叶婴的代表律师已正式向法院提出诉讼,绝不姑息森明美的抄袭行为!   嘀嘀嘀,手机一连串响个不停,打开看到的全是这些新闻。   正午的阳光强烈耀目,谢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中,看着那一条条关于叶婴起诉森明美抄袭的新闻,摇摇头,越璨叹息。蔷薇啊蔷薇,果然还是那朵浑身是刺的蔷薇,一定要轰轰烈烈,将对方扎出淋漓的鲜血。   蔚蓝的天空,阳光耀眼。   笔直的公路仿佛一路通到天际。   “女神!做得好!”   载着叶婴,孔衍庭开着那辆骚包的桃红色迈巴赫跑车,风驰电掣在通往海边的宽阔公路。坐在敞篷跑车的副驾驶座,两耳是呼呼的风声,橘色丝巾裹住头发,叶婴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墨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孔衍庭扭头,对她喊:“抄袭是最可耻的行为!对森明美那种人,就应该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沧海律师团是国内实力最强大的律师团之一,我把他们包下来了,让他们暂停手头的一切其他工作,专心处理这件事情!新闻媒体那里我也都打过招呼,绝对会站在咱们一边!”   淡淡一笑,叶婴望向前方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感谢你的信任。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也许是我抄袭她?”   “哈哈,女神,不要侮辱我的智商。”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孔衍庭脸上,他轻佻地吹声口哨,“天赋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森明美一直平庸乏味,突然之间就能够灵感迸发、创造出如此有革命性的设计?骗傻瓜去吧!只有你,我的女神,你浑身充满灵气!在谢翁的寿宴上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美丽的长裙,黑色的长发如同深夜的流光,灵气洒满你的指尖,洒满你的每个呼吸……”   如同诗人般,孔衍庭饱含感情、滔滔不绝地吟诵着。   车速如光电。桃红色迈巴赫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渐渐可以看到远处湛蓝的海天一线。   空气中带来海水的味道。绕过落满海鸟的岩石岛,驶进一片翠绿美丽的林荫道,又转了一个弯,孔衍庭将车开进一座隐秘的高尔夫球场。这是一处海湾,海风无比温柔,花香鸟语,阳光灿烂,犹如进入一片世外桃源。“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把钥匙扔给泊车小弟,孔衍庭又絮絮叮嘱小弟几句小心他的爱车,然后笑得一脸明媚春光地对叶婴说:“女神,来吧,今天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高尔夫球场内是露天的餐厅,茵茵的草坪,不远处是金色的沙滩,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远处传来海鸟清越的叫声。系白围裙的侍应生殷勤地引领孔衍庭和叶婴走向观景最好的就餐区域,中午时分周围已经有几桌客人正在进餐,当孔衍庭的目光落在左前方的一桌客人时,脸色陡然一变,握住她的手腕,他转身挡在她的面前,说:“啊,我突然想到有另一家餐厅也很不错,据说那家餐厅这几天来了一个非常神奇的意大利厨师,不如我们今天就换那家吧,离得也不远。”说着,他拉着她便要离开。但叶婴已经看到了。   习习海风中,餐桌上铺着清新美丽的蓝白色格纹布,华丽名贵的餐具,精致诱人的美食,那一桌有三位男士,其中两位中年男士是在亚洲极具影响力的财经节目中经常出现的面孔,他们正认真聆听另一位年轻男士的讲话。   轮椅中的年轻男士气质清冷。   他神情谦逊,目光温和,低声正说着什么。他膝上搭一块浅蓝色的薄毯。明亮的阳光里,他原本苍白的面容竟然显得颇有神采。   “这里就很好。”   远处响起海鸟们空远的啼叫,叶婴在侍应生为她拉开的座椅上坐下,她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左前方的越瑄。如同察觉到她的视线,正在讲话的越瑄微微停顿了一下,侧首看向她的方向。   如有实质。   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在空气中碰触—然后—他对她有礼貌地颔首。   接着他继续专心同两位中年男士谈话,就像她只是偶尔遇到的一位普通朋友,普通到甚至都不需要起身寒暄。一切犹如在那晚昏暗的候场通道,轮椅中的他自她身前缓缓经过,径直去向璀璨T台上的森明美。   叩叩!   孔衍庭的手指敲在桌面上,等叶婴抬眼看他时,他表情古怪地将餐单递给她,说:“女神,拜托给点面子,正跟我约会呢,别太注意别的男人了,好吗?”叶婴淡淡笑了笑。   随便在主厨推荐里选择了一个套餐,她合上餐单,望向前方辽阔蔚蓝的海平面,海浪一波波打在沙滩上,海风带着新鲜的腥气,耳边是孔衍庭对侍应生点餐时讲究到每一个细节的声音。是她太自以为是,太自作多情。一切就像一场梦,她还在梦里留恋着没有醒来,而别人早已抽身得干干净净。   随着餐点上来的,还有一位如流浪王子般的德国小提琴手,站在孔衍庭与叶婴的桌边,卷发的小提琴手潇洒地抬起琴弦,一曲《叶塞尼亚》缠绵浪漫在徐徐海风中。厨师长推出一辆餐车,上面是一个精致的蛋糕,烛光摇曳,侍应生们跟随其后,唱着生日歌,一直走到孔衍庭与叶婴的桌边。   旁边的客人们都看过来。看孔衍庭满脸灿烂笑容,叶婴挑眉问:“你的生日?”   “二十八岁的生日,”许了心愿,吹灭蜡烛,孔衍庭笑得心满意足,他亲手切了一块蛋糕,放在叶婴面前的碟子里,说,“能跟女神一起度过这个生日,我将永生难以忘记。”   叶婴微笑:“孔少,你是我见过最会甜言蜜语的人。”   “哦,多么荣幸!”孔衍庭双目含情地望着她,对她举起酒杯,“那你要祝我生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叶婴含笑与他碰杯。   “知道你没有礼物送给我,”饮了一口酒,孔衍庭颇有点遗憾地说,转眼又笑得如一只狐狸,“所以我帮你准备了一件东西,如果你愿意收下,那将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说着,他有预谋般地,拿出一个长长的信封,信封是黑白印花的图案,是她的“拥抱”系列的经典花色。   看他一眼,她将信封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份文件,她微一讶异,粗略看过去,内容简单明了,只有两页,文件的最后是留给她手签的空白。这是一份邀请她进入孔衍庭公司的合约,里面给予她丰厚的股份和报酬,不仅将“MK”的所有权完全独立归她所有,而且还将会拨出巨额资金供她进行日后规划。   “果然是一份大礼。”   沉吟片刻,她慢吞吞将合约重新折好:“孔少,这条件也太优厚了一点,不免让我受宠若惊。”   “哦,女神,你值得拥有!”孔衍庭笑吟吟,“只要有了你的加入,孔氏将会如虎添翼。当然,不讳言地说,对我的帮助也会非常大。老爷子把最难啃的时装产业交给我,但只要有你,我那些哥哥姐姐们的表情将会非常精彩。”   叶婴笑了笑。   他能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倒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斟酌了一下,她不打算耽误他的时间:“不过,我还是觉得……”   “别急着拒绝,”孔衍庭将手覆在她的手背,重重握了一下,目光异常认真,“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份合约永远有效,如果你不满意,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他的目光恳切。   他的手掌滚烫灼热。   看了他一眼,她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手从他火热的掌中抽出,说:“好,那让我再考虑一下。”   “女神,我太爱你了!”   一秒钟,孔衍庭又恢复成陶醉多情的模样,他深情楚楚地凝望她:“你没有拒绝我,你答应考虑。哦,你不会知道你这句话对我的意义,我的生命仿佛都被你点燃,从此有了希望和期盼!”   摇头,叶婴失笑。   接下来,在清新的海风中,伴着海鸥的叫声,一道道佳肴被送上,脆皮金枪鱼、酸橘汁腌三文鱼配杧果酸辣酱、波罗的海比目鱼柳配菠菜和甜菜、勃兰登堡风味烤鸭配紫甘蓝、栗子蔓越莓和土豆丸子、苹果塔配烩水果和格拉文施泰因苹果沙冰,味道确实十分美味。秋日的正午阳光温和明澈,在旁人的眼中,这一桌的孔衍庭和叶婴俨然一对甜蜜的恋人,俊美的他时时殷切地为她服务,醉人的情话更是一句句飘荡在风中。   叶婴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左前方的那一桌,直到甜品上来。   那两位中年男士在侍应生的引领下,从她的身边离开。她轻吸一口气,目光望过去。海天一色的那里,阳光万千缕,在格外的明亮里,轮椅中年轻男子的面容有些逆光,他将餐巾折好,正准备离开。   忽然,一阵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叶婴站起身。   “拜托,女神!”孔衍庭伸手阻止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对于这种三心二意、跟前未婚妻纠缠不清的渣男,你应该狠狠甩掉他,对他不屑一顾!你这样美丽迷人,等待追求你的男人排成长队,你还理他干什么?!”   叶婴笑一笑。挣开孔衍庭的手,她朝左前方走去。可还没等她接近。   “叶小姐,请留步,”仿佛是从暗影里突然出现,谢平板着脸拦在她的面前,“二少不希望被打扰。”   看了谢平一秒钟,叶婴盯向轮椅中的越瑄。她觉得荒诞极了!暴雨中玻璃花房的那一夜,她亲耳听到他要拿她去跟越璨交换,亲耳听到她对他而言,不过是用于胁迫越璨的筹码!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形容那一刻被摧毁般的感觉。可是,她总以为,他会努力来向她解释,告诉她,那是越璨的诡计,她只是听到只言片语从而对他有了误会。   她不会轻易听信他的解释。但是—他竟没有解释!没有丝毫解释便默认了这一切!   他如此从容地,便转身同森明美站在了一起,如此淡然地,便对她像是一个路人,甚至此刻,不希望被她打扰!   “谢越瑄,你欠我一个解释。”没理会黑面神般的谢平,叶婴冷声对几步外的越瑄说。逆光中,越瑄的神情看不清楚,他沉默着,半晌对谢平挥了下手。   “二少!”谢平愤然,怒瞪叶婴。   叶婴已经从谢平身旁走过去,径直走到越瑄面前,她凝望他几秒钟,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海风自耳边吹过,远处的海面闪耀着刺目的点点光斑,阳光的逆影里,他的唇色似乎比以往更加雪白一些,身体似乎比以往更加虚弱单薄一些,又似乎那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他只不过又回到了巴黎初遇时的那个他。   淡漠。   疏离。   犹如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暗夜城堡里,不被任何人接近,也不接近任何人,客气和淡然只不过是因为他什么都无所谓。   “为什么?”她问得单刀直入。   越瑄的手指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在海边的阳光中有如雪的颜色,他静默地望着咖啡杯上华美的花纹,过了一会儿,说:“那晚,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暴风雨的玻璃花房,那丛茂密的绯红蔷薇,当他的轮椅自前面驶过,她惨白的面孔如同失血的花瓣,失神地退后一步。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她硬声说。   越瑄又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说:“好,我告诉你。”光芒耀眼的阳光中,他逆光的面容恍惚难辨:“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是莫昆的掌中宝,是城堡里的小公主,人们传说你出生在蔷薇花盛开的第一夜,无比美丽,充满灵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在你的光芒之下,其他人全都如阴影里的尘埃。所以,你不记得小时候那晚的那个少年,那个坐在轮椅里看你用树枝画出一片蔷薇花海的少年。他在心里惦念了你很多年,而你的记忆里并没有他。”   越瑄似乎微笑了一下:“再见到你,是从越璨那里。那时,你是越璨的女朋友,他狂热地爱恋着你,就像一个发烧的病人,他恨不得将关于你的每个美好的细节都讲给我听,你们是如何在绯红的蔷薇花丛下相识,是怎样在幽深的小巷里接吻。他在洒满星光的斜坡,将你指给我看,说,那就是他爱的女孩。   “那一晚,在你晚自习的校门口,我远远地看到了你。越璨拥着你的肩膀,你也朝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你并没有看到我,或者即使看到了,你也不会知道,那个坐在轮椅中的少年是谁,不会知道,那个少年其实一直都记得你。”   “越瑄。”她心口抽紧。   “所以,”越瑄的声音静得就如轻风拂过栀子花瓣,“我是喜欢过你的,你是一段带着蔷薇花香的属于年少的记忆。”   没有看她,没有等待她任何反应。   他低低地径自说下去:“那时候,你和越璨,你们多么幸福,多么快乐,整个美好的人生都在你们的面前触手可得。”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们,”他淡淡微笑,“越来越羡慕,羡慕到渐渐开始嫉妒。我有时候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上天将那么多的幸福都赐予了越璨,而我的生命苍白得毫无颜色。他健康,他野性得无拘无束,父亲最爱的是他,你喜欢的也是他。”   海鸥在不远处的海面飞翔。   手指抚着咖啡杯,他唇角的笑容有一抹扭曲:“那时的越璨,简单得就像一张白纸,他以为将所有的秘密告诉我,是兄弟之间最赤诚的信任。可是,他不知道,那对我而言,是多么残酷的伤害。然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和你私奔,要远渡国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她的面容瞬间变得雪白。   “越璨已经对你说了,对吗?”   看着她,越瑄漠然笑了笑,说:“是的,那晚是我出卖了他。”   眼神古怪,他漠声说:“你说,他凭什么呢?他要带走你,带走我的父亲,从此他可以同所有他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我呢?口口声声说爱我的那个哥哥,转眼就可以将我抛下,带走我喜欢的女孩,带走我的爸爸……”   “所以你就选择了告密?”声音颤抖,叶婴难以置信。   “否则呢?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父亲抛妻弃子吗?即使我的母亲有一些缺点,但她毕竟是父亲的妻子,父亲怎么可以跟别的母子一起不告而别?”唇色苍白,越瑄无法再笑出来,“凭什么,他和他的母亲要拆散我的家庭?凭什么他从此幸福快乐,却留下我和我的母亲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你—”胸口有冰冷的撕裂感,她哑声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越璨是因为信任你,才把一切告诉你!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直接告诉他!”   “别的办法?”海风带来阵阵腥气,越瑄苍白着唇色,“难道要我跪在越璨的面前,哀求他留下我的父亲,哀求他说,不仅他和他的母亲需要父亲,我和我的母亲也需要……不,虽然我和我的母亲在父亲心中微不足道,但这样的卑躬屈膝,我做不到!”   “至少你可以不必伪装,不去欺骗!”她怒声说。   “呵呵。”目光看向她,越瑄的笑容淡极了,就像雨后的栀子花:“那你呢,你为什么又要伪装和欺骗?”   “……” 她顿时哑住。   “你看,”他眼神古怪地伸出手指,轻抚她的面庞,“如果能够不伪装不欺骗,谁又愿意那样呢?我知道,那一晚,我将你们的计划告发,害了你,害了你的母亲,害了越璨,也害了越璨的母亲。但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那仍旧还是我唯一的选择。”   啪—她怒极,一掌重重扇在越瑄的脸上。   时间恍如定格。   脸被打得重重偏向一边,越瑄缓缓抬睫,他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有些难以置信,眼瞳渐渐又淡又远,眼底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真正地死去。面颊褪却了所有血色,白得惊心动魄,片刻之后,被掌掴的地方开始充血,一丝一缕,鲜红的掌印烙在他的左脸。   谢平怒吼一声冲过来。   孔衍庭也立刻赶到,护住叶婴,他将谢平拦下,两人纠缠在一起,然而仅仅三两下孔衍庭就已难以支撑。   “谢平,你退下。”   一阵带着痛意的低咳过后,越瑄勉力调匀呼吸,再次阻止了怒火燃烧的谢平。谢平这次却不肯再走远,如门神般愤怒固执地立在越瑄身后。孔衍庭抽气抚着被谢平打伤的手臂,也顺势坐在叶婴身边,如护花使者一般揽住她的肩膀,笑如春风地朝越瑄挥了挥手,说:“嗨,二少,你好,我是叶婴的男友孔衍庭”   空气凝滞片刻,越瑄沉默地打量他。   脸上的掌痕鲜红得触目惊心,在带着腥气的清冷海风中,越瑄的唇色比方才更加雪白。沿着孔衍庭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他看向此刻面色同样雪白的她,淡声说:“所以,就是这样。”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掴出去的烧灼感,从掌心一直热辣地焚烧进她的心口。   “你曾经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是我年少时的一段记忆,在巴黎时再一次见到你,你改名换姓,我也愿意陪你做戏。”   慢慢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越瑄垂下双目,看到她手指上已经没有了那枚黑色钻戒,他漠然一笑:“跟你在一起,我是快乐的。如果越璨不曾因为你开出那么令人难以拒绝的交换条件,也许我不会轻易将你拱手相让。”   “所以,越璨说的没错,”握紧手掌,她努力克制住那颤抖,“一直以来,我都是你用来胁迫越璨的筹码。越璨越难对付,你就对我越好。你在赌,赌越璨对我的感情!而且,即使对于越璨而言我已无足轻重,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这真是一笔好买卖。”   海边的阳光中,她定定目视他:“对吗?”   她以为她的演技已经好到不得了,哪知真正的影帝是他。心中哑然,她想笑,但喉咙中被干涩的硬块哽住。   “对不起。”远处的海鸥在海面上声嘶力竭地啼叫。“对不起,我令你失望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也没有你想象的……”越瑄唇色很淡,“……那么爱你。”   “哈哈。”   她终于笑了出来,笑得有点夸张,泪花迸出在眼角。孔衍庭拍抚她的肩膀,脸上有疼惜的表情。手指僵硬地抓起侍应生刚刚端过来的那杯冰水,她僵硬地喝了一口,忽而想起什么般,眼神古怪地瞅向越瑄:“那你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吗?”   越瑄默然。   “想必价钱不错吧,”她嘲弄地说,“能让你这么干脆就把我卖掉,连一句话都不敢再跟我说,为了让我彻底死心,还特地在我和森明美的比赛之夜去帮她站台。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价码呢?难不成,越璨把他手里谢氏全部的股份都给了你?”   越瑄继续默然。   他始终望着面前的白色咖啡杯。秋日的阳光再灿烂,也是清冷清冷,折射在杯沿,闪出带着寒意的细光。   “越璨啊,他真是个傻瓜,”嘲弄的笑容渐渐在唇角收起,她忽然轻叹一声,“这世上也许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傻瓜了。”   没有任何反应。   越瑄仍旧如泥塑木雕一般。   海风带着新鲜的腥气,一层层拍打沙滩,海鸥在空中声嘶力竭地盘旋叫喊,看着他如此漠然、如此冷淡—叶婴猛然站起身!   吱—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居高临下看着轮椅中始终沉默的越瑄,她胸口剧烈起伏,心中翻滚着很多尖锐如刀的话语,那些可以刺伤他的话语,那些可以向他宣战的话语!她可以告诉他,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喜欢的一直都是越璨,她对他也不过是在演戏!她可以告诉他,他如此利用她,她将会报复回来,她心胸狭窄,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她绝不会放过他!   然而,那远处海鸥的啼鸣,恍惚令她想起订婚后的第一个清晨。   那个清晨,窗外也有鸟鸣,她迷蒙地睁开眼睛,枕畔是他清宁的身影。薄被下,她光裸的腿紧紧缠着他修长的双腿,心中有着洒满了阳光般的满足,暖洋洋的,动也不想动。   闭了闭眼睛,将手中的那杯冰水缓缓放在餐桌上,叶婴失神地望向轮椅中的这个男人。无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此刻的越瑄清华内蕴,在清冷的阳光下,他整个人如同雨后的栀子花一般雪白,雪白得近乎透明。   “再见。”   收起所有那些可以发泄愤怒的语句,压抑住胸口翻腾的情绪,她的目光落在他膝上那块略显单薄的毯子,略顿一下,涩声说:“保重。”   蔚蓝的天空,蔚蓝的海面,金色的沙滩,灿烂清冷的阳光,海鸥一直一直在海风中盘旋。最后再看一眼垂目默然的越瑄,叶婴转身离开。露天的德国餐厅,客人们仍然在优雅地进餐,小提琴手又在为别的客人演奏美妙的乐曲。   那你爱的是森明美吗?   其实,她终究还想问他这一句。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他是否真正喜欢的是森明美,与她也不再有关系。如梦一场,即使再不甘心,即使再留恋,该醒了就要醒来。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再相见也只是路人。   “女神!等等我!”   不顾其他客人的侧目,孔衍庭高喊着从后面追上她。远远的,两人的背影恍如一对璧人,越走越远。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再也看不见。   轮椅中的越瑄再也无法支撑,唇色惨白,他痛得身体一阵阵痉挛。这一次,他拿出了他所有的演技。   他要她相信。   他要她以为,他没有那么爱她;他要她以为,最爱她的永远是越璨。即使这种相信和这种以为,会令他永远失去她,令他失去生命中最美好最幸福的光芒。   剧痛攫紧他的身体,眼前一片厚厚的黑暗,痛得无法透出呼吸,他颤抖地弯下腰去。餐桌上的白色咖啡杯,“啪”的一声摔在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二少!”谢平痛呼。   傍晚的时候,就在舆论还在为叶婴正式就森明美抄袭提起诉讼而热议时,突然有一个重磅消息被各新闻媒体纷纷第一时间推送出来—森明美宣布:明天她将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将会有重要证人出现,证明在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真正的抄袭者是叶婴! Chapter2   心脏如同被她戳上千百把锋利的刀,她已经残忍到毫无顾忌。   第二天上午九点,孔衍庭开着他那辆最心爱的桃红色迈巴赫将叶婴载到谢氏集团大厦的门口。“Bye,女神!祝你一天好心情!”   从驾驶座探出头,孔衍庭挥手,风骚地对她献上一个飞吻。   叶婴笑了笑,走进高耸入云的谢氏大厦,走进明亮宽阔的大厅,走到电梯前。   周围员工们表情复杂地打量她。身为二少越瑄的未婚妻,这段时间叶婴却一直被别的男人接送上下班。今天上午十点,森明美就会召开关于抄袭事件的新闻发布会,她却准时出现在这里上班,好像没事人一样。这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叮—电梯到达三十二层设计部。在前后左右无数道揣测的目光中,叶婴径直走向自己的设计部副总监办公室。门一打开,她发现乔治已经在里面了。金黄色的朋克短发,画着夸张的黑眼圈,这是乔治最近喜欢的妆容,他正坐在桌前,跷着腿画设计图。   “哇靠,你居然来这里?!”抬头看到是她,乔治吃惊地叫,“一会儿森明美就要开发布会,你不是应该跟你的公关团队在一起研究对策吗?”   “什么公关团队,你出钱吗?”   叶婴瞟他一眼,伸出手:“图拿来我看看。”   “来了来了!”乔治兴奋地颠过来,把他最近几天画的设计图本翻开递到她手上,“你看,我发现连衣裤也可以做成重金属摇滚风,酷毙了对不对?这里可以加上骷髅图案,铆钉似乎也不错!昨天我看翠西设计了几款清新淑女风格的连衣裤,带荷叶边,也很漂亮,待会儿让她自己拿给你看!”   叶婴专注地看。   拿起笔,她一边在乔治的设计图上修改,一边同他讨论。按计划,两个月后连衣裤的成品系列将会在MK推出上市,她觉得供普通消费者购买的连衣裤与T台上走秀的连衣裤还是应该有所区别。   转眼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啊,电视!”   猛地想起来,乔治冲过去拿起遥控器,打开办公室内的液晶电视。这电视的屏幕不算大,平时很少开,乔治折腾了好几分钟才出现画面图像。九点四十五分,各新闻台的记者们已经纷纷开始猜测五六分钟后将会进行的森明美新闻发布会的内容。   “叶小姐,你不担心?”将音量开大,乔治选好了一个将会现场直播新闻发布会的频道,“森明美既然敢开新闻发布会,应该是手里有点什么东西,小道消息还说会有重要证人出现。”   叶婴继续看乔治的设计图,将里面重金属口味过重的一些元素改掉。她笑一笑:“看完就知道了,现在猜也没用。”   “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还不错?”乔治怀疑地上下打量她,“是我的错觉吧,森明美开新闻发布会,有证人指证是你抄袭,你怎么可能还会心情好?”   叶婴又笑了笑。   把设计图本放到一边,她索性也跟乔治一起坐在桌沿,看向前面的电视。   “来吧,我们一起看。”   电视机的信号不是很好,图像有点雪花,但能看到新闻发布会现场已经坐满了来自各媒体的记者们,通道和后排也挤满了记者。长长的发言台上摆着鲜花,一共有四个位置,写着森明美的牌卡放在中间,旁边摆的牌卡上写的是“证人”。   手机振动。   叶婴拿过来,解锁,是一条短信。她点开看了眼,删掉。而这时,电视屏幕中,发言主持人已经进场,宣布即将开始的新闻发布会流程。   “咦,翠西怎么还没来?”   乔治突然发现一向早到晚退的翠西今天居然破天荒地迟到了!他明明昨晚跟翠西通电话,约好了今天一起在公司看森明美的新闻发布会,然后再讨论一下彼此的设计稿。   “我给她打电话!”乔治自言自语地说,一把抓起手机。这边他埋头打电话给翠西,那边森明美开始入场,电视画面中闪光灯亮如光海。叶婴凝神看着,在感谢完前来的媒体之后,森明美开始切入正题。   “……关于前天晚上在中国区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时发生的抄袭事件,”面对众多摄像机和话筒,森明美的神情优雅中带着怜悯,“因为同属谢氏集团,我原本认为,如果对方可以幡然醒悟,保证以后不再做出这样的行为,我也许可以考虑原谅她,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   森明美遗憾地摇头:“对方却变本加厉,反而要将抄袭的罪名强加在我的身上。这种恶劣的行为实在无法姑息,必须要受到一定的惩戒,才能有利于维护善良公正的社会风气。”   叶婴挑眉。   这段话森明美简直说得可圈可点,不知道身后是否有公关团队的教导。   “还真敢说!”   瞪着电视,乔治不屑地哼了一声。到底是谁抄袭谁这是一件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事情,以为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就可以颠倒黑白吗?不过,翠西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死活打不通呢?   在森明美的这段话讲完之后,新闻发布会的主持人宣布:“为了还原事实的真相,今天有一位重要的证人来到了这里,她叫翠西,是叶婴小姐的设计师助理……”   “……”   乔治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他霍地瞪大眼睛。电视屏幕里,有一个人影从新闻发布会现场的侧门进入,主持人率先鼓掌,然后记者们跟随着鼓掌,那人影小小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落座之后,一台摄像机特写她的面容。   那眼圈红红的,是一位腼腆不安得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女孩子。   不是翠西又是谁?!   “靠!”   一连串诅咒从乔治口中迸出,趴在电视屏幕前,他简直难以置信,翠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森明美的证人居然是翠西!翠西不是应该此刻就坐在这里,同他一起看新闻发布会,同他一起嘲笑森明美,同他一起讨论即将上市的连衣裤成品的设计图吗?!   “翠西这个笨蛋!”乔治气得痛心疾首,愤怒之后又急忙看向身旁的叶婴,挤出笑脸说,“嘿嘿,叶小姐,你先别生气!翠西肯定是不知怎么被森明美给哄骗了,她太单纯太容易轻信,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让她跟你道歉!”   瞟乔治一眼,叶婴似笑非笑:“先听听翠西怎么说。”   沙沙的屏幕画面中,在闪如光海的闪光灯下,翠西似乎异常地局促不安,她低垂着头,死死绞着双手,即使面前有麦克风,她的声音依然小得几乎听不见。   森明美安慰地拍了拍翠西的右手。   翠西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我……我是叶婴小姐的助理设计师,这次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也是……也是我协助叶婴小姐……”   于是,故事是这样的。   叶婴一心想赢得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的冠军,但苦于拿不出特别出色的设计灵感。这时叶婴听说森明美小姐已经有了参赛方案,便动了心思,命令翠西想办法将森明美小姐的设计图稿偷出来。   听着听着,叶婴的眼神越来越冷。   果然是重要的人证,说的简直跟真的一样,从神态到动机到具体如何下手,简直有一切重现、栩栩如生的即视感。   “……对不起,”镜头前,翠西抽泣哽咽,她眼圈通红,蕴满泪水,“叶小姐,请你原谅我,我……我不该……”   “翠西,我知道你一直对叶婴很忠诚,”森明美感动地说,“这次你能够为了公平正义、为了澄清事情的真相而站出来,将私人的感情与利益放在一边,我,以及我代表谢氏集团对你表示感谢!”   台下的记者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一画面顷刻间被复制在无数的新闻稿里,从电视台、网络、手机飞向亿万民众!   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抄袭事件最新进展!   叶婴命其助理设计师偷窃森明美参赛设计稿!其助理设计师当场承认并忏悔!森明美宣布将会保留追究叶婴法律责任的权利,希望叶婴能够迷途知返!   “Shit!”   手机嘀嘀嘀疯狂地推送着新闻,乔治崩溃地猛踹一脚设计桌,铁青着脸向门口冲去,对叶婴丢下一句话:“我去把翠西找回来!”   叶婴就像没有听见。   她定定地看着屏幕里的森明美,看到森明美向新闻发布会的主持人示意了一下。主持人颔首,对台下群情激昂的记者们宣布:“关于此次大赛,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大家。”   此时,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发言席上的第四个人,一位神态端庄的女士,拿起一份文件,面对话筒说:“根据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规则规定,所有参赛的设计师都必须如实填写个人资料。但经过调查发现,本次参加中国区比赛的叶婴小姐,未曾将她曾经被判入狱的背景资料提交大会知晓。并且叶婴小姐刚刚出狱,是否已过假释期,是否具有参赛资格尚未得知,我们将会对此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哗—如果说刚才助理设计师指证叶婴命令其偷窃森明美的设计图稿,已经令世人惊诧不已,那么此刻,叶婴居然被揭露出曾经入狱,就如同投下一颗重磅原子弹。   现场的记者们简直要疯狂了!   拿起遥控器,叶婴冷冷地看到,几乎每一个新闻频道都在紧急插播刚才森明美新闻发布会时的这段画面,有森明美遗憾的表情,有翠西落泪的指证,更加有关于她入狱身份的披露。   很好。   她果然没有看错森明美。   一时间,大赛抄袭事件愈发轰轰烈烈地牢牢占据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其他什么明星恋爱、离婚、演唱会的新闻统统被挤到角落,全民热议的话题只有这一个。   这是一出怎样的大戏呀!   好莱坞的影片也没有这么戏剧化!再强大的编剧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剧情来!惊天大逆转!叶婴居然进过监狱?!这个横空出世,才华横溢的美女设计师居然是刚刚被放出监狱?!她犯过什么罪?这样的身份竟然可以成为谢氏集团继承人的未婚妻?谢家人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谢氏集团的电话被打爆!   谢家继承人谢越瑄的电话永远处于关机状态,谢家大少谢越璨只要一出现就被记者们围追堵截,谢华菱在记者们的围堵下黑着脸躲进车内后连着好几天没有再出现。   谢氏家族对此事的讳莫如深进一步坐实了叶婴身份的可疑。   舆论出现一边倒的趋势。   叶婴被描绘成阴沉的心机女,她隐瞒身份,处心积虑进入谢家,她嫉妒纯洁善良的森明美,用各种手段介入森明美与越瑄之间的感情。为了在大赛中获胜,叶婴不惜威胁自己的助理去偷窃森明美的设计图,公然剽窃森明美的作品,甚至恶人先告状向森明美发出律师函。   网络上支持森明美的声浪越来越高。   森明美开始频频在各新闻访谈中出现,她在节目里对叶婴深感痛惜,又表达出不能姑息抄袭行为、必须树立行业内良好风气的态度,而谈及谢氏的两位公子,她也并不扭捏,而是含笑地同主持人说几件相处中的趣事,颇有生活气息。   森明美的优雅亲和为她赢得了更多的支持,“森”的销售额也顺势上涨好几个百分点。   相对而言。   自从真实身份曝光,叶婴拒不接受任何采访。面对记者们的围追堵截,叶婴态度高冷,只是用新闻通告宣布,连衣裤系列将在两个月后正式推向市场。   不知羞耻!   死不悔改!   激进的网友们开始号召大家联合起来,抵制叶婴,要求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组委会取消叶婴的参赛资格,让抄袭的叶婴滚出时尚圈!他们不需要这样的设计师!他们绝不会购买由这种设计师设计出来的衣服!   傍晚。   银座的MK旗舰店显得格外冷清,这些天店里的业务量接近零。有十几套已经付完定金制作完成的礼服,顾客也始终没有来取走并结清尾款。各种风言风语从四面八方而来,店员小姐们的精神也有点萎靡,直到乔治每天都来到店里坐镇,才看起来能够正常运转。   广场的街灯亮起时。   叶婴推门进来。   “哎呀,你终于来了!”   店里冷清得可以养鸟,空荡荡的只有潘亭亭一位客人。正跟乔治讨论慈善晚会礼服设计的潘亭亭,一抬头看到叶婴,她立刻兴奋地向她招手,一张娇嗔美丽的脸孔笑得活色生香:“等你等了好久呢!”   乔治见到叶婴却有些尴尬。   舆论对叶婴的攻击愈演愈烈,他跟叶婴保证,他一定会找到翠西,问她为什么要在森明美的发布会上说谎!但几天下来,翠西没有回家,也不开电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慈善晚会的这套晚礼服是乔治特意为潘亭亭设计的,香槟色鱼尾造型,镶满细碎的水钻,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穿上却如同身体的第二层皮肤,前凸后翘,曲线毕露。   “这件礼服,一丁点赘肉都不能有。”叶婴接过设计图看了看,摇头说。“哈哈,那当然!”潘亭亭得意极了,为了这件礼服惊艳全场,她打算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减肥健身,“我就是要让女明星们知道,有些礼服只有我潘亭亭一个人才穿得起来!”   叶婴不再说什么。   接触时间久了,她发现潘亭亭作为明星很是敬业,每天都致力于把自己从头到脚每个细节都保养得精致到位,性格也是直来直去,颇为可爱,而且很讲义气。几次来往下来,居然和潘亭亭成了偶尔可以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   “走!亲爱的,今晚我们去喝酒!”   搞定了设计图,约好下次来试穿的时间,潘亭亭拽住叶婴的胳膊,死乞白赖地对她妩媚撒娇。   “叶小姐,翠西那里……”   乔治追上来几步,表情犹豫,然后凛然说:“要不然我们也开个新闻发布会,我去做证,翠西说的都是谎话!”   顿下脚步,叶婴回首打量了乔治一眼,她知道乔治对翠西的微妙感情,他现在愿意站出来颇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用。”   话还没同乔治说完,叶婴已经被潘亭亭拽走。潘亭亭的司机将她们先送到一家云南菜馆,吃完饭又将她们送到一家著名的夜店,潘亭亭带她走秘密通道,直接到达二楼的一间华丽包厢。   “这就是做明星的悲哀,”侍者打开一瓶名贵的红酒,潘亭亭仰靠在黑色的法式宫廷长沙发上,哀怨地说,“其实我多么享受坐在酒吧的吧椅,被各色男人搭讪,然后再无情拒绝他们的乐趣啊!”   酒的气味有淡淡果香。   叶婴随意一笑:“凡事有得有失。”   包间里有一个小型的华丽舞台,潘亭亭点了一个歌手,二十二三岁,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身材颀长,相貌清秀,拿一把吉他,唱一首《天使的翅膀》。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曾飞舞的声音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幸福的过往……”   “唱得好!一直唱,不要停!”   痛饮一杯酒后,潘亭亭站起来,拿起话筒同歌手一起大声合唱。她的声音跑调跑得厉害,歌声却高亢无比,没过几段就累得又坐下来,再喝一杯酒润喉。   “叶婴,你知道吗?!”   两颊酡红,潘亭亭给叶婴又倒了一杯酒,眼神妩媚控诉道:“我曾经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你!那时候你牛得跟什么似的,比我还大牌!就像你是女王,你什么都hold住!那样子真的很不讨人喜欢,你知道吗?”   叶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每次见面,潘亭亭都会把这段翻出来说。   “不过,叶婴,你确实是女王!你越牛,越是迷人心魄!让人甘愿为你臣服,甘愿被你呼来喝去,被你越虐越开心!”晃一晃手指,潘亭亭醉眼惺忪,“耶!越璨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你征服的啊,你是不是也狠狠地虐了他一遍又一遍,虐惨他的心肝,让他满心满眼都是你!”   “嫉妒有损你的美貌。”   慢慢饮一口酒,叶婴没有拒绝潘亭亭偎过来的脑袋。   呆了呆,潘亭亭掩面大笑:“没错!我要忘了那个无情的男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以我潘亭亭这样的美貌,排山倒海,呼风唤雨,全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前天,有家电影公司老板还向我求婚来着,说每年给我拍四部电影,春夏秋冬每个季度上档一部!我说,滚开,老娘现在只看得上好莱坞,等你的电影能在全美院线上映的时候再来找我!哈哈哈哈!越璨算什么!全天下的男人任我挑!   我一次挑三个都行!”   潘亭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干!”   潘亭亭豪爽地拿出喝白酒的气势,两只高脚水晶杯碰撞出清脆的巨响。叶婴的面颊也染上酒意的红晕,两人开始随意聊一些,潘亭亭大讲她最近在圈内的奇葩见闻,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说着说着又聊起森明美的新闻发布会。   “亲爱的,这件事对你影响非常大!”   酒意中,原本歪在叶婴身上的潘亭亭努力正坐起来,两颊酡红,摇摇晃晃,郑重其事地说:“圈里很多人现在都说你曾经是罪犯,有人说你是小偷,有人说你是妓女,有人说你是诈骗犯,还有人说你是杀人犯!以前每个女明星都争着穿你设计的衣服,现在她们都不敢穿,以前找你做的礼服也都扔到衣柜最底下去了!还说你抄袭,说以前委屈了森明美,现在都一窝蜂去找森明美做礼服去了!娱乐圈是时尚界的风向标,如果她们不推崇你,就麻烦了!”   “嗯。”   晃一晃酒杯,叶婴微醺地笑:“那你呢?觉得我是哪种,小偷?妓女?诈骗犯?还是杀人犯?”   “哦,我要想一想,”大笑着重新歪回叶婴身上,潘亭亭又一口将酒喝至见底,“我觉得,你是负心贼!哄得那么多人爱上你,巴巴地把一颗心送到你的手上,你却狠心地把人家的心扔到车轮下面碾,挂在玫瑰的尖刺上风吹雨打。”   包厢的门被敲响,然后被打开。   璀璨的黑色水晶吊灯,一道高大的身影投映在地毯上,大步走进来。两个喝得发蒙的女人却全都没有察觉。   “有吗?”   叶婴也开始醉意蒙眬。   “有啊!”扑上去,潘亭亭咬牙切齿地哼着,“我的越璨,我的越璨就是这样被你残忍地……”   “怎么喝这么多!”   冷硬的声音在两个女人之间响起,潘亭亭醉醺醺地看过去,眼睛大睁两秒,然后就跟被踩着尾巴的小狐狸一样,嗖地从黑色长沙发里蹦起来。   “大少!你怎么来了?”   紧张地用手指梳理凌乱的长发,潘亭亭笑得又娇嗔又妩媚,除了微晃的身体出卖了她,整个人简直像无比清醒。然而越璨的视线从始至终全都是落在叶婴身上,叶婴面颊酡红地靠在沙发上窃窃地笑,她觉得潘亭亭果然是演技派,难怪能拿到劳伦斯奖。   “……爱曾经来过的地方依稀留着昨天的芬芳那熟悉的温暖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无边的心上……”   相貌清秀的歌手还在单曲循环地唱着那首歌。   从侍者那里拿来一条温热的湿毛巾。   眉心紧皱,越璨半蹲在叶婴身边,将热毛巾折好,盖在她酡红酡红的醉颜上。潘亭亭在旁边看越璨为叶婴做这些,看着看着,忽然就眼圈一红,眼泪落下来,崩溃地大喊一声:“越璨!你太过分了!从现在开始,我封杀你!”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被侍者扶着,潘亭亭踉跄着脚步往包厢外冲去,经过那个清秀大学生般的歌手时,她眼中带泪,酒气熏天地瞪着那个歌手说:“想成名吗?跟我走!”   于是清秀歌手一把抓起吉他,就跟在了潘亭亭身边。   “哈哈哈,全天下的男人都任我挑!”放声大笑,潘亭亭甩开搀扶她的侍者,靠在男歌手的身上,走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将包间的房门摔上。   被这声巨响惊了一下,将敷在脸上的热毛巾扯下来,叶婴迷怔地恍惚了一下,刚才在醉意和毛巾的温热中她差点睡过去。两颊红晕晕,她仰靠在法式宫廷黑色长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看向越璨,努力对准焦距:“为什么……那么对潘亭亭?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其实……是个好姑娘。”   越璨面无表情,他重新烫洗了一下毛巾,折好,敷在她的脸上。眼睛和太阳穴的温热令她舒服地吁了口气,隔着毛巾,他缓缓为她按压脸上的穴道,直到毛巾开始变凉。   当他将毛巾取下,她已经基本清醒了。   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花果茶,加了一点薄荷。用手背试了下温度,他把花果茶递给她。   “往后别喝这么多酒。”   越璨皱眉说。   “是你让潘亭亭今晚约我出来?”想一想,叶婴就明白了,抱着那杯花果茶,轻笑,“你一次次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对她呼来喊去,就像一条……”那词太不雅,她是真心有几分喜欢潘亭亭,“又对她如此不假辞色,你不怕她真的封杀你,再不理会你?”   “那正好。”   越璨面无表情地说:“就像你说的,她是个傻姑娘,能早点清醒是件好事。既然不喜欢她,就不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一直很明白我只是利用她。不像有人,明明冷酷残忍,偏偏又暧昧挑逗。”   “哈哈,”叶婴笑得乐不可支,“你这是在指责我吗?好呀,那我就向你学习。越璨,璨大少爷,我一直是在利用你,我没有喜欢你,往后你千万不要再……”   “闭嘴!”   越璨一声厉喝。   心脏如同被她戳上千百把锋利的刀,她已经残忍到毫无顾忌。在她看透他的感情的那一刻,她就变得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他对她的爱越深,她对他就越残忍,因为她知道,她可以随意掌控他的狂喜与痛苦。   他对她的爱,令他在她的面前卑微到近乎没有尊严。   黑白色花纹的地毯。   黑色的水晶吊灯。   黑色的法式宫廷沙发。   华丽而暗沉的氛围里,仿佛毫不在意他的怒意,叶婴赤脚偎在沙发里,呼吸着花果茶的芬芳,她抬眼瞟一下神色痛苦的越璨,笑了笑,说:“既然来找我,那么你已经决定了吗?”   这一次,她要主控权。 Chapter3   她与他之间,从最初的年少,到七年之后的如今,输的永远是他,赢的永远是她!   深夜,森明美的手机依旧响个不停。   最近几天,各电视节目和专访争相盛情邀请她,凡是有她出现谈论叶婴抄袭和叶婴犯罪过往的节目收视率都极高,而且凡是刊登有她的新闻的报纸销量和网络点击量也急剧攀升,一时间她成了媒体的宠儿。   也许该有个经纪人来帮她专门打理这方面的事情,森明美得意地想,她发现媒体曝光率的影响实在是大,最近“森”的营业额好到令人惊诧,而且拜这次事件所赐,她的知名度扩大到了整个亚洲时尚圈,甚至欧美时尚圈也开始提及她。   “好的,后天下午3点。”   走在灯光森然的地下车库,森明美接下了一个节目通告,这是在整个亚洲收视率都很高的一档娱乐谈话节目,可以想见她收获的关注度又将会大大提高。   一边走,森明美一边愉快地微笑。   这不能怪她。她已经提醒过叶婴。那晚在比赛的后台,如果模特们没有赶到,叶婴就决定不再上台,那么后面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她是善良的,只不过叶婴太过愚蠢。   顶棚是白炽灯管。   高跟鞋在地下车库里响起空空的回音。   突然两道刺眼的车灯射来!   用手背遮住眼睛,森明美被晃得后退一步,背脊蹿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伴着轰鸣的引擎声,险险离她只有一米的距离,那辆SUV才刹车停下,从里面迸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我的宝贝,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唇角扭曲了一下,森明美很快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拉开车门,上车坐到那辆SUV的副驾驶位。嚼着口香糖,蔡娜一身黑衣,头发更短更彪悍,眼底闪着狠戾,上下打量森明美,说:“呦,几天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哦!”   森明美娇笑着捶了蔡娜一拳:“就会甜言蜜语!你这几天去哪里花天酒地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宝贝,为了你的事,我忙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上,”SUV像霹雳火一般冲出地下车库,蔡娜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了捏森明美的脸蛋,“堂堂蔡氏的少当家蔡娜,现在沦为你的马前卒,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   “翠西安置好了吗?”   森明美最关心的是这个。   “放心,保证谁也找不到她!”蔡娜阴狠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又嗤笑她,“前一天还是你的证人,转眼就反悔,哭哭啼啼要去为叶婴澄清。你就用她去扳倒叶婴?果然绣花枕头一肚子稻草!”   森明美咬住嘴唇。   翠西是她早早就埋好了线放到叶婴身边的。翠西是她的小学同学,家里穷,后来想读国外的设计学院是她施舍给她一笔钱才读得成。翠西一直口口声声要回报她,会在谢氏为她工作一辈子,没想到只是干这么一件小事,就没用成这样。   “她肯定是被叶婴收买了!忘恩负义的东西!”用力咬紧嘴唇,森明美哼声,转眼又柔声对蔡娜说,“接下来还是要靠你帮忙了,叶婴的监狱经历必须坐实了,昨天公布了监狱的名字,等咱们把她的罪名和刑期全部公布出来,她就彻底不能翻身!”   为了让抄袭事件保持热度,每隔一两天就必须有劲爆的内容披露出来,昨天她把叶婴是在哪所监狱坐牢爆了出去,舆论的关注度顿时又空前高涨,抄袭事件越发成为全民关注的热点事件。   嘭—前面是红灯,蔡娜猛地一个急刹车,森明美的身体重重俯冲出去,天旋地转,体内翻涌。扫了面色难看的森明美一眼,等红灯过去,蔡娜又一踩油门,SUV猛冲出去,森明美被颠得重重撞在车座上,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顿时难受得捂紧嘴巴。   “监狱没问题,她跟我同住一个监室,”SUV在公路上继续风驰电掣,蔡娜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罪名我就不清楚,她那时候就是个死不开口的哑巴,需要查一下。”   “还要查多久?”忍住翻涌的恶心感,森明美追问。   “慢慢来的话,一个多月吧!”   “什么,那么久!不行!”   又一个红灯,蔡娜这次刹车更猛,森明美的身体快弹出去了,她再也受不住,打开车门冲到路边,哇哇大吐。   深夜的夜店。   听到叶婴的那句话,越璨眼底痛楚难当。   他不是不知道,此刻,她是赤裸裸地在要挟他!她居然用她自己,用她自己所受的痛、所受的委屈、所受的困境—去要挟他!   自从雨夜那晚,他拒绝她的要求,她便不再给他任何接近她的机会,甚至不惜搬出谢宅,同孔衍庭住在一起。   森明美做下陷阱绊住她的模特,用跟她相同的时装去走秀,用助理设计师的指证将抄袭的罪名加在她的身上,连她曾经进过监狱的经历也被公布给世人!   这期间,他多少次想要出手!   “不用你管。”   她冰冷地拒绝他,不允许他插手关于她的任何一件事情。只为了,他拒绝她的那个要求。这就像她的一场华丽的自虐,她任由别人伤害她,任由别人将一盆盆的污水泼向她,却毫不反击,仿佛痛的不是她,被伤害的也不是她,而是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痛不可抑的他。   看谁更痛。看谁更爱。谁痛得更加无法忍受,谁爱得更加入心入骨,谁就输了。   而她与他之间,从最初的年少,到七年之后的如今,输的永远是他,赢的永远是她!   华丽璀璨的黑色水晶吊灯。   闭一闭眼睛,越璨默然拿出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叶婴挑眉,她并没有直接去拿文件,而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他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   慢吞吞放下手中的花果茶,她将文件拿起来。一页一页,一条一条,她看得异常认真。等她全部看完,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后酒意又有点上涌,伸一伸懒腰,她笑得很满意,看着他说:“你真的想好了?”   看她笑得两颊酡红眼睛亮晶晶的模样,越璨心中一软。多久没看她笑得如此开心,又得意又嚣张。即使她吃定了他,又如何?只要她能一直笑得如此开心肆意,他的世界便明亮如夏日绯红色的蔷薇花瞬间齐齐绽放。   “嗯。”   “不后悔?”她笑盈盈地问,就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孩子。   “嗯。”   “心甘情愿?”   “……”   越璨瞪她一眼,她咯咯笑了起来,从包里翻出一支笔,和文件一起推给他,说:“喏,那你就签字吧!”   在文件上,他签了字,她也签了字。左看看右看看,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她笑盈盈地偏头说:“再按个手印吧!”   说着,她抓起他的左手食指凑到嘴边,细细一咬,他闷哼一声,细碎尖锐的疼痛沿着指尖扎入他的心尖,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她抓起他右手食指,在那鲜血处染了染,然后按在文件的签名处。   红红的一个指印。她哧哧笑着,眨了眨眼睛,又挤了下他食指的伤口,用新鲜流出来的血染红她自己的指尖,按在她的签名处。   两个鲜红的指印。一个是属于男人的粗犷,一个是属于女人的纤细。亲密地同时印在文件的底端。   心底生出一抹莫名的柔意,越璨兀自看着文件那里鲜红的两个指印,叶婴已经咯咯笑着,把文件收起来,收好在她的包包里。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略摇晃了下,她抓着包,对他挥挥手,咯咯笑着说:“拜拜,再见!”   抓住她的手,他用力一拽,她踉跄着跌进他的怀里。箍紧她的扭动挣扎,越璨俯下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做了你想要的,那你答应我的呢,是否也该兑现了!”   叶婴的双眸迷离如梦,像是真的喝醉了,又像是听不懂,她的手指绞着他胸口的衣服,呼吸中带着香软的酒气,仰头望着他,哧哧笑着说:“我答应你的……是什么呀?”   越璨回望她,忽然沉沉一笑:“这份文件,我现在随时可以从你手里拿回来,撕毁它。”   睁大眼睛,她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将包包紧紧护在胸口,然后,扑哧一声,咯咯笑得弯了腰,说:“看你多么小气!”   笑得乐不可支,她笑着喘了一会儿,仰起头,眼眸闪闪亮亮地瞅着他,踮起脚,她笑盈盈嘟起嘴,凑向他的唇边。他笔直地站着,默默看着她。伸出双臂,她猛地将他的头拉低,带着微醺的酒气,她的双唇吻在了他的唇片上!   “这样行吗?”   一边轻柔地吻着他的嘴唇,她一边呢喃地细问。见他默然不语,她哧哧笑着,双颊酡红地尝试用舌尖轻轻舔吻他的双唇,温热的舌尖,在他的每一道唇纹上舔吻,他的呼吸越来越紧,唇片滚烫,脸颊发红,身体渐渐颤抖,猛一吸气,他骤然收紧双臂,她哀叫一声,腰背的骨骼险些被他箍断。   “还是……不满意吗?”   醉意已经铺天盖地,她摇晃着,眯起眼睛凑近打量他的神情,烦恼地摇摇头,心一横,她索性如母狮子般用力一扯,将他拽倒在沙发上。翻身扑上去,她骑坐在他身上,将他压倒在黑色的长沙发里,双手扶住他的脸颊,凶狠地吻下去。   她将舌头深深吻入他的嘴里,凶猛地吮吻搅动,如火山爆发般亲吻他口腔内的每一寸地方,他的身体越发滚烫得厉害!低吼一声,他抱紧她的头,凶恶滚烫地反吻住她,同她搏斗般地深吻回去,房间内响起令人脸红心颤的声音。他再也无法克制,滚烫颤抖地箍紧她,双臂试图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在窄挤的沙发上他猛地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这样够了吗?”   醉眼蒙眬地瞅着他,叶婴的双颊绯红如蔷薇花,她的眼神已恍惚得失去了焦距,醉醺醺地说着,手指轻柔抚上他的面颊:“……呵呵……你看,你多爱我呀……我只要这么一吻你,你就爱得无法放开我……所以……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说你没有那么爱我呢……”   越瑄……   浓烈的感情如巨浪涌来!   那种强烈得仿佛排山倒海,又轻柔得令心底每一根神经都在怦怦跳动的感情,望着全世界只有一个的她,越璨哑声说:“我爱你,蔷薇。”   在这一刻,他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他甘愿臣服于她。早在最初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他的女王,他心甘情愿将他的心和他的生命交付给她。   听到这句告白,那话语里的情意浓烈到令她心脏颤抖。脑中一片酒醉的混沌,她想微笑,闭上眼睛,眼角却静静流出泪水:“……你明明是这么地爱我呀……”   越瑄……   深夜。   前方,花园里的玻璃花房没有亮灯,玻璃反射着冰冷的夜色,在黑暗中,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怪物。花园的小径上,斜斜长长的影子,越瑄面色苍白地坐在轮椅里,静默地望着夜色中的这座玻璃花房。   他知道越璨有多么爱她。   越璨对她的爱,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在没有她的岁月里,越璨在花园里,一株一株,拔掉所有其他的花,一株一株,为她种上满园的蔷薇。从狂野不羁的少年,到勇猛刚烈的男人,越璨的心底始终只有那丛绯红的野蔷薇。   他嫉妒越璨。   从少年时,到现在,看似什么都没有的越璨却总是可以轻易拥有他想要的一切。不仅拥有,还要夺走。冰冷的月光如苍白的栀子花影,越瑄握住手中的怀表,身体的痛意令他无比清醒。   他知道越璨有多爱她。   越璨却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   那深绿色画夹上微微闪着银光的蔷薇花,那小小树枝画过的地方绽放出的纯白色蔷薇花海,那闪烁着星光的斜坡,那白蔷薇的花亭下她缓缓吻住他的双唇,那四季酒店奢绘着花纹的沙发上她用相机镜头对准他,那枚比星星还要明亮的黑色钻戒,那只红豆面包在空气中迸出的香甜味道……   身体的疼痛如浪潮般攫紧他!   唇色愈发惨白,他吃力地握紧掌心的怀表,那是一块旧式的镀金怀表,精致典雅,曾被久久摩挲过,有温润的光泽。怀表的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美丽传神,盈满灵气。   “……我想,把它送给你。”   那一晚,她不舍地用手指细细抚摸这块熟悉的怀表。他知道,那是她父亲的怀表,几乎是她儿时仅存下的东西。   “……它是唯一的。”   她轻轻将它放入他的掌心。   “……也许我最终还是会伤害你,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女人,”她握起他的手指,让他握紧那块镀金的怀表,“可是现在,越瑄,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在我心底,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黑暗的玻璃花房前,怀表紧紧被握在掌心,越瑄痛得一阵阵颤抖,背脊弯下。现在她将终于知道,不是她伤害了他,而是他在出卖她,是他在伤害她。   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善良,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她……   第二天清晨。   宿醉的叶婴头痛欲裂,按住太阳穴,她在薄被里低声呻吟。   空气中弥散着烤面包的香气,然后又飘过来诱人的煎鸡蛋的香味,她耸耸鼻子,大脑中一片将醒未醒的混沌。   有餐车的轱辘声。   新鲜食物的香气引诱出饥肠辘辘的感觉。   有脚步声走到窗边。   唰— 窗帘大开。   千万道强烈的阳光洒射进来,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那金灿灿红彤彤的刺目光感!呻吟着用手遮住阳光,她眯开眼睛,强烈的光影中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走到她的床前。   “起床吧,吃早餐了。”   清晨灿烂的阳光中,越璨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般高大,他俯身把她从薄被里抱起来,把枕头垫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坐在床上。他先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擦净手指,然后从餐车里先拿起一杯清水,看着她喝了两口,又换成一杯橙汁给她,她一边喝,一边打量他,一边渐渐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文件签署得很顺利。   后来她吻了他。   再后来,有点记不清,她恍惚记得自己一度将他错认成越瑄,但也许是她记错了,因为从他此刻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无论如何,她确定跟越璨之间并没有发生更亲密的行为。   这杯橙汁新鲜得仿佛橙子是从沾着露珠的枝叶间刚刚采摘下来的。她一边满足地喝着,一边看越璨将金黄的煎蛋夹进热乎乎的烤面包片里,又铺上一层生菜,最后在上面挤上一些番茄酱。   “吃一点。”   见越璨并没有用番茄酱在面包片上画出心形之类的可爱图案,叶婴心中颇有点遗憾,她凑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这是一间酒店式公寓,从半开的房门,她能看到外面的客厅和厨房,厨房的料理台有些凌乱。   “好吃吗?”   用餐巾拭去她唇角的蛋液,越璨的眼底沉沉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好吃极了!”   满室阳光中,她满不在意地笑着,接过他手中被她咬了一口的三明治,递到他的嘴边,说:“你也尝尝!”   越璨看了看她,低头,在她咬过的旁边也咬了一口,两个弧度连在一起,像一个大大的笑容。抬起头,他望着她,等她再多吃了一些早餐,他拉起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洒满阳光的窗前。   二十多层的酒店高楼,下面是开始熙攘的车流。   阳光自她的四面八方照耀而来,她明亮得恍若发光,越璨伸手轻轻碰触在她发丝和面庞上跳跃的光芒。从年少遇到她,到现在的重逢,属于他和她的似乎只有黑夜与黑暗,即使白天的相见也是在避人的空间。   一直以来,他和她似乎是见不得光的。   “从现在开始,我要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正式交往。”越璨沉沉看着她,逼着她也同样看向她,“不管你心底是否只有我一个,从今往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蔷薇,这是你答应了我的,我希望你信守承诺!”   就在抄袭事件已经被坐实在叶婴身上,森明美大受欢迎地频繁出现于各种电视节目,网络舆论铺天盖地要求时尚圈对叶婴这种隐瞒身份背景进行抄袭的行为做出严惩,高喊叶婴滚出时尚圈时—叶婴突然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在叶婴的新闻发布会上,首先公布的是一段录像。那是一家法国时尚台摄制于三个月前的巴黎时装周,在维卡高级女装发布会的后台对维卡女王进行的采访。   录像同时配有法语和中文的字幕,里面维卡女王兴致很高地对采访者提到,她在中国见到一位天才的年轻女设计师,名字叫叶婴,她看到了叶婴小姐正在设计的一系列连衣裤女装的草图,非常有才华,她认为亚洲未来会在国际时尚圈大有作为!   其次公布的是上次森明美新闻发布会中,指证叶婴抄袭的助理设计师翠西的背景档案。背景档案显示,森明美与翠西在小学、初中、高中皆是同学,翠西出国留学的费用是由森明美的个人基金提供。而且,森明美新闻发布会之后,翠西行踪成谜,叶婴方面始终无法与她取得联系。新闻发布会恳请翠西能够现身,当面与叶婴进行对话,还叶婴一个清白。   然后是一位律师公布了一封监狱的证明信。   森明美在前几日的某节目中曾提及叶婴坐牢的监狱,该监狱现正式证明,未曾有过叶婴的入狱记录。而且,经查证国内所有监狱皆未有叶婴的入狱记录。因为森明美污蔑且损害叶婴的名誉,叶婴小姐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最后,叶婴宣布,由她设计的连衣裤成品时装将会提前在下个月正式以“MK”品牌推出。   森明美是在巡查“森”旗舰店的时候,看到这场突然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的转播。店里原本很热闹,熙熙攘攘齐聚一堂的顾客们全是名媛贵妇和演艺圈的明星,当她们看到电视里新闻发布会的主持人拿出一份份证据时,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   “……”   听到身旁一阵阵低低的吸气声,感受到一道道惊诧又怀疑的目光向她投来,森明美的面孔越来越僵硬。   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召开,无异于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将前阵子的舆论倾向几乎完全改变。   法国时尚台的采访是三个月之前的,所以至少在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三个月前,叶婴就已经有了连衣裤的设计灵感,而且已经就连衣裤的设计跟维卡女王进行过交流。那么,翠西指证的两个星期前叶婴偷窃森明美设计图的事顿时变得完全站不住脚。   而翠西居然跟森明美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她的证言是否可信也被打了一个巨大的折扣。   并且上次森明美新闻发布会中,最惊悚的那一条,叶婴曾经入狱的经历,现在也被证明是子虚乌有!那封由监狱系统开具的证明在网上被迅速传播,转眼间世人都明白自己前几日是被虚假新闻所蒙蔽,冤枉了这位才华横溢的美女设计师。   原本反对和攻击她的人们不禁心生愧意,而步出新闻发布会现场、被众多记者包围、对着镜头和无数话筒的叶婴淡淡含笑,不以为意地说:“相信今后大家对我会更加了解,我也会以今后的作品来更好地证明‘MK’的实力。”   “为什么会这样?!”   在蔡娜面前,森明美扭曲着面孔尖叫!   “是你亲口告诉我,叶婴曾经进过监狱!叶婴她自己也承认,她是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说没有这回事!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笑话我、攻击我?她们说我是造谣!说我是嫉妒她!说我故意污蔑她!”   她现在不敢出门。   无数的记者包围在她的公寓门前,只要她一露面,劈头盖脸的闪光灯,各种尖锐的提问汹涌而来!媒体上,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对她的负面评论,各种难听的字眼让她看得胆战心惊!   “是她买通了什么人,对不对?!”尖声刺耳,森明美浑身颤抖,“揭发她!一定要把黑幕揭发出来!她绝对是坐过牢!她想要蒙骗过去,没那么容易!”   看着森明美那张扭曲变形的脸,蔡娜嫌恶地说:“镇静一点,叶婴肯定是坐过牢没错。我早说让你先等一下,等把所有证据都拿全了,再往外放消息,谁叫你沉不住气!   先别急,想想,到底差错出在哪里了!”   她警告过森明美。   但森明美认为只有翠西一个人证压不住场,只有把叶婴的坐牢经历放出去,才能一举坐实叶婴的罪名。今天叶婴的新闻发布会一出来,舆论立刻一边倒,现在无论森明美再说什么,都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信。   愚蠢!   刚才森明美戴着帽子和墨镜,一脸崩溃地硬闯进这间她正在和日本公司开会的和室,如果不是因为共同目标是那个人,蔡娜真想一脚把她踹出去。这个蠢货,比起她那可爱的总是板着脸的冰冷小叶婴,真是差到天上地下去了!   “……越璨。”   绞肠刮肚地想,森明美突然脸色煞白,呆滞地说:“……是越璨,一定是越璨……”   白天的新闻发布会,当叶婴走出场外,在记者们连绵不断的闪光灯下,一个高大英朗的身影拾阶而上。深秋的阳光中,越璨朝着被记者们包围中心的叶婴走来,他的身姿高挺如山岳,气质狂野,深邃的五官染出浓艳的不羁感,他笔直地向叶婴走来,记者们不由得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璀璨的光芒里,越璨笔直走向叶婴,当叶婴从无数话筒中抬头看向他时,他给了她一个明亮的笑容,然后他走到叶婴的身后,高大的身形如同巍峨的山岳般站在叶婴的身后。   “是越璨!”   抱住头,森明美无可抑制地尖叫:“是她迷惑了越璨,所以越璨帮她隐瞒了坐牢的记录!是越璨收买了那些人!那些证明都是假的!她坐过牢!是越璨在帮她骗人!”   “越璨?”   摸出一根烟,蔡娜阴沉地说:“越璨不是你的男人吗?森大小姐,你留不住越瑄,现在连越璨也留不住了吗?”   “她是个妖精,是个妖怪……”   颤抖着,森明美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此刻她对叶婴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很多年前对那个“小公主”的恨意。叶婴抢走了她的越瑄,抢走了她的风头,现在又来抢她的越璨!   她早就知道,叶婴想要勾引越璨,那次餐厅里叶婴那样妩媚地瞟着越璨,劳伦斯颁奖礼后的庆祝酒会叶婴和越璨在同一个房间里久久不出来。   但她以为越璨不会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勾走。   她知道越璨是多么地铁石心肠,这些年来越璨对她的感情一直真真假假,越璨甚至直到现在都不肯真正亲吻她一下!可是今天的越璨,在所有媒体面前公然走到叶婴身后,他对叶婴绽放出的那个笑容,他凝望着叶婴时的神情……   “我恨她!”   森明美惨白着脸尖叫:“我恨她!我恨她!我想要她死!我想杀了她—”   那一声声尖叫如魔音穿耳,蔡娜狠狠猛吸一口烟,不耐烦地说:“还是先搞定叶婴的监狱记录吧。说不定,她并不叫叶婴,所以才没有所谓‘叶婴’的记录?”   在那个地方,叶婴始终被叫的并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编号—02857。   随着抄袭事件再度戏剧性地扭转,森明美的声誉瞬间跌到谷底,而经历了前段的低谷期之后,叶婴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冲到了空前的高度。   MK的高级定制女装被时尚圈趋之若鹜,众多的名媛贵妇和女明星们为能得到一套MK的礼服抢破了头,当潘亭亭以一袭性感的MK香槟色礼服在慈善晚会艳冠全场时,毫无悬念再次荣登各大娱乐媒体的头版头条!   叶婴的“拥抱”系列裙装被此次事件更大规模地宣传出去,引来更加狂热的购买热潮,不仅在国内热销,也引起日本和韩国女性的瞩目,纷纷通过网络进行代购,MK也顺势开设分店在日本的东京和韩国的首尔。   随着叶婴的新闻发布会,叶婴与越璨的恋情也正式走到了公众面前。那天,面对记者们的包围,高大巍峨的越璨站在叶婴身后,当她淡笑回应记者的提问时,他始终专注地凝视她,眼神中的情感动人心魄。   这个瞬间被某位记者抓拍了下来。   在网络上迅速火爆!   虽然叶婴与越瑄的婚约众所周知,然而在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的决赛之夜,越瑄却现身为前未婚妻森明美站台,已经公开背叛了与叶婴的感情。所以,当叶婴与越璨的这段感情曝光,得到的竟是无数女性的支持和拥护!   为什么女性只能被动地任由男人选择?成功独立未婚的女性当然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所爱的男人。   那一天,越璨拉着叶婴的手,一起从记者们的包围中离开。   从那一天起,越璨与叶婴同进同出,两人在城郊的半山有一栋隐秘的别墅。出入公司,巡视银座的MK,两人几乎都是形影不离。当记者们堵住两人,追问越璨两人是否喜事将近时,越璨握住叶婴的手,笑称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加长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入谢宅。   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冷,拒绝任何人的陪伴,轮椅中的越瑄独自来到花园中的白色凉亭。傍晚的霞光下,泳池的水波粼粼映出金红的光芒,他静默地独坐着,沁冷的风拂过膝上的棉毯,报纸的纸面被吹得轻轻掀动,上面的照片画面是越璨与叶婴并肩立在一起,如一对璧人。   凉亭上四垂着蔷薇的藤蔓。   没有繁花,昔日繁茂的叶片已枯萎焦黄,只余褐色的藤枝,在深秋傍晚的风中微微颤动。远处,谢浦与谢平焦急又无奈。   良久。   夕阳渐暗。   体内一阵寒意,越瑄忍了片刻,还是咳嗽起来,竟止不住一般,咳得两颊潮红,身子弯了下去。   “二少!”   “二少!”   谢浦与谢平大急冲过来。   这一阵剧咳如山崩地裂,越瑄咳得无法呼吸,脸色渐紫,他脑中一片眩晕,眼前发黑,剧烈的头痛如同要将他撕裂一般。面前人影交错,越来越多的人影冲上来围住他。   但他知道,那里没有她。   耳边轰然,视线越发模糊,他紧闭双眼,任由那些人处理他越发残破的身体。心中一片漠然,早已习惯了不是吗,每个人都是从生到死,有人活得长些,有人活得短些,终归要走向同一个地方。   会不甘吗?或许。   他……不是没有向往过,不是没有期冀和努力过。   深秋的风中没有花香,四垂的藤蔓只剩枯竭,他的生命曾经在那短暂的时光里被点亮过,那个从盛开的白色蔷薇花海中走来的女孩,曾经指着夜空中的星星,说她要一枚比它还闪亮的戒指,他曾经终于将那枚比星星还明亮的戒指套在她的手指,用他最大的贪念,希望能够就这样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空气中有红豆面包的甜香。洗干净双手,她重新坐回他的床边,笑盈盈地对他说:“现在,我要给你变一个魔法!”   眼前是疼痛的黑暗,颤抖的手指死死抓紧轮椅的扶手,神智渐渐飘远,似乎有刺激的药物喷进痉挛的喉咙,有人在他耳边一声声大喊。而越瑄的心底始终有一抹清明,他知道,所有那些声音里,都没有她。   没有魔法。   她在越璨身边。   她回到了越璨的身边。   因为他想让她相信—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而此时的森明美如困兽一般,她不敢出门,不敢打开电视,不敢上网,她整天拼命地打电话,但越璨与越瑄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直到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们已经把她拉入了黑名单。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不久前,越璨和越瑄还同时在比赛之夜抛下叶婴,站在她的身旁,光辉和荣耀全都沐浴在她的身上,而一转眼,就风吹云散得一点碎片都无法抓住!   蔡娜接她的电话也不耐烦。催得急了,蔡娜才敷衍地说正在同日本社团谈一笔生意,叶婴的事情过两天再帮她查。   森明美前所未有地绝望。   滑坐在床脚的地毯上,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森明美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无力。她开始发疯一样地思念她的父亲,如果她的父亲还在,她绝不会被逼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抛弃她,都选择叶婴?为什么那个仿佛从阴影里冒出来的鬼一样的叶婴,要抢走她所有的一切?   “啊—”   公寓里,森明美绝望地尖叫。   夜深沉。   呆呆地张开嘴,森明美突然从地毯上蹿起来,猛抓起手机,拨打出一个远在瑞士的电话号码,哭着喊:“爷爷!是我,我是明美……” Chapter4   “从始至终,我只爱着同一个女人,她又冰又冷,长满尖刺。”   距离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比赛一周后,在抄袭事件经历了轰轰烈烈、起伏跌宕的几次转折之后,大赛组委会终于正式宣布—由于证据不足,大赛无法判定叶婴与森明美之间谁为原创、谁为抄袭。为避免错判,大赛特别允许两位设计师同时进入全亚洲区的决赛,进行新一轮的角逐。   这个决定是在日本东京宣布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组委会的主席同时宣布,全亚洲区的决赛将在一个月后的东京举行,决赛中获胜的冠军将代表亚洲时尚圈的新锐力量在巴黎时装周举办个人时装秀。   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将要参加第二轮大赛的亚洲新锐设计师几乎悉数到场,有昨晚刚刚新鲜出炉的日本区冠军深田鸟鸣,韩国区备受关注的朋克风格设计师金重铉,新加坡设计师吴显龙,马来西亚设计师曼苏尔,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同时亮相的叶婴与森明美。   在全亚洲决赛阶段启动的发布会上,大赛重温了各区冠军的参赛设计作品,场内发出一阵阵掌声。等到播放中国赛区的参赛作品时,气氛有些尴尬,在场的各国新锐设计师和来自亚洲各国记者们纷纷盯向大屏幕,看到首先被播放的是叶婴的连衣裤系列,然后才是森明美几乎完全相同的一组作品。   如此安排必定是有玄妙的吧!   现场占到一半人数还多的中国记者们立刻第一时间将这个细节传回国内。   发布会结束后,来自国内的众多记者们如洪水般将叶婴和森明美包围起来,颇有居心般地将两位深陷抄袭事件的美女设计师包围在一起,让两人被迫并肩而立。   无数的摄像机!无数的话筒!   记者们连珠炮般的提问—“森小姐,维卡女王出面证实,叶婴小姐的设计理念远在你之前,你有什么说法?”   “森小姐,叶婴小姐的入狱经历是你捏造的吗?还是你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叶小姐,你对于森明美小姐指控你抄袭,说你曾经入狱,有什么话要说?”   “森小姐,你和叶婴小姐的助理翠西真的是同班同学?她是受到你的收买才来指证叶婴小姐吗?”   “……”   “……”   闪光灯此起彼伏,亚洲其他国家的记者们也围过来。站在风暴的中心,记者们一连串的发问使得森明美再无法维持优雅风姿,她唇角僵硬,脸色忽白忽青,短促地回答了两个无关的问题之后,就僵立着拒绝继续回答。   “很感谢大赛能够给我和森小姐继续参加比赛的机会。”   闪如光海的拍照中,一身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衣裙,黑发如丝缎,叶婴含笑看了一眼身边僵硬着脸的森明美,回答记者说:“证明一个时装设计师的实力,最终还是要靠她的作品。在接下来全亚洲区的比赛里,通过新的作品,希望大家对我的实力能够有更多的了解。”   大赛组委会派专车送新锐设计师们返回酒店,叶婴与森明美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上车后,心神恍惚的森明美慢半拍地发现,前方副驾驶位坐着的竟然是越璨!   “……璨!”   自从中国区决赛之夜,森明美再也没有见过越璨,电话也始终无法打通。虽然知道现在越璨与叶婴已经公开出双入对,但森明美心中的激动难以控制,她的身体向前猛扑上去,从缝隙间死死抓住越璨的胳膊:“璨!你终于出现了!”眼圈一酸,森明美的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她哭得如同沾露的百合花,凄婉仓皇:“璨,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这么被人欺负,你为什么把我丢在一边不闻不问?!”   “呵。”   车内,同坐在后排的叶婴淡淡一笑,说:“森明美,记者们都不在,有必要继续演戏吗?”   “你— ”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婴,森明美胸中恨意翻涌,“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抄袭我的作品!你抢走我的心爱之人!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抄袭你的作品?”   重复了一遍,叶婴挑眉打量森明美。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她在剪报里收集到的那个出入各种豪华宴会、如百合花般温婉优雅的名媛。唇角颤抖,眼圈通红,眼底满是疯狂,此刻的这个森明美如同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当越璨将森明美的那双手扯开之后,森明美又一次死死攥住他,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满都是哀求:“璨……”   叶婴淡淡收回视线,说:“你认为是我抄袭你,所以你请求你的谢爷爷,让他给大赛施压,希望他能够以抄袭的名义直接将我赶出比赛,令你成为中国区冠军?”   “没错!”把头从越璨那里扭回来,森明美恶狠狠地对她说,“中国区的冠军本来就是我的!你别想拿走我的一丁点儿东西!谢爷爷已经答应了我,他会让大赛把你赶走!冠军是我的!   是我的!”   不过—森明美突然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婴:“……你……你怎么知道的?”   原本谢爷爷已经答应了。   这次亚洲高级女装大赛,谢氏本来就是重要的赞助方,所以当她向谢爷爷哭诉,是叶婴抄袭她却反而对她倒打一耙,她哀求谢爷爷一定要帮她,让组委会将叶婴赶出比赛,以官方的名义认定叶婴抄袭,还她一个清白时,谢爷爷原本已经答应了她。   可是— 结果竟然变成叶婴和她一起进入下一轮全亚洲区的决赛!   “……是你?”   如梦初醒,森明美战栗地望向不发一言的越璨:“……璨,是你告诉了她?!谢爷爷都答应我了,是你……是你为了帮她,从中阻挠?……为了她,你连谢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越璨冷着脸,再一次将森明美颤抖的双手从他的身上扯掉。   他厌恶极了!如果不是无比明确地知道抄袭事件的真相,也许会有人真的被森明美这套声泪俱下、哀婉凄楚的表演所打动。   “谢爷爷早就闲云野鹤、归隐瑞士,对谢氏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勾了勾唇角,叶婴似乎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越璨其实也是念着旧情的,帮你求了情,否则大赛组委会原本决定,取消你的比赛资格,宣布我是中国区的冠军。”   “我不相信!”   当明确得知越璨果然插手了这件事,森明美彻底崩溃,不顾是在车内,她尖叫着向叶婴扑过来!“你这个害人精!我杀了你!”   森明美的双手挥向叶婴的面颊,十只尖尖的指甲,凶狠得像是要将那张脸抓花!司机吓得猛踩刹车!越璨惊得一声怒吼,从车座的空隙间伸出右臂将森明美抓住!   “醒一醒吧!”   司机猛踩刹车之后,车内所有的人都震动了一下。叶婴闪避过森明美凶狠挥舞的双手,顺势抓住,用力一扭,森明美痛得惨叫一声,泪涕俱出。   “森明美,你听好了!”叶婴冰冷地盯着森明美,“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叶婴清晰无比地说:“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聪明,就去宣布自己退出接下来的比赛!如果你还是又愚蠢又贪婪,还是不知悔改,还是咬定是我抄袭你,那你就继续往死路上走吧!我看你到时能拿出什么样的参赛作品来!”   打开车门,懒得再去看森明美的反应,叶婴大步踏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将车门关上。   正是下午,日本东京的街头熙熙攘攘,阳光清冷惨白,她漠然地走着,漫无目的,脑中空白一片。街道旁边传来陌生的音乐,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慢慢地,她意识到有一个人始终陪在她的旁边。   “你心软了。”   身边响起低沉的男声,在她木然抬眸的时候,越璨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咖啡又苦又涩,她默默喝了一口。   “是她自寻死路,”牵起她的手,越璨带她慢慢走过一个又一个街边的时尚小店,“不用同情她,她的疯狂和崩溃是她自己一手造就的。”   叶婴冷然说:“我记得她曾经是你的女人。”   “那时候……”没有在意她的嘲讽,越璨握紧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炽热,“那时候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她是越瑄的未婚妻,又极得爷爷的宠爱……”   “所以你同她也是有一段真感情的。”叶婴面无表情地说。   “哈哈,你在吃醋吗?”笑着握了一下她的手,越璨看向她,见她全无笑意,轻轻叹息一声,“从始至终,我只爱着同一个女人,她又冰又冷,长满尖刺。可是,只有同她在一起,幸福才会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甜言蜜语,不知骗了多少女人。”叶婴嘲弄地说。   森明美是一个,潘亭亭是一个,这些年来收集到关于他的剪报,里面的女人像走马灯一样,他的绯闻从没有断过。他怎么会以为,她会被他区区几句情话骗倒。   走在日本东京的街头,四周是陌生的人来人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冰冷的面庞,越璨心中却是一片暖阳,他很满足,终于能够与她在明亮的白天走在人群中。   她不信他。   但他不想再用语言去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是如何为她守身如玉,从他的心灵到他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属于她的。   没有了她,他的内心充满恨意与黑暗。那座种满蔷薇花的玻璃花房是他唯一的寄托。   她是一朵冰冻的蔷薇花。   以前,他可以慢慢去将她焐热。现在,他也可以。也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也许还需要再经历更多的事情,她才会再次真正接纳他,信任他,相信他对她的爱。   “我爱你。”   陌生的街头,越璨只回答了她这一句,然后眼睛一亮,惊奇地带她走进旁边的一间布偶店。店里挤得满满的布偶娃娃中,他拿起一只,笑着推她走到镜前,将那只布偶娃娃比在她的脑袋边。   漂亮的布偶娃娃,冰冷,不苟言笑,板着一张小脸。   同镜子里叶婴的面孔,长得惟妙惟肖。看着镜子,叶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莞尔一笑,将布偶娃娃放入手心摸了摸。等她的神情终于柔和下来,越璨已看得痴迷。   “伯母!伯母你一定要帮我!”从日本回来之后,森明美泪痕满面地第一时间扑倒在谢华菱面前,哀泣着,“绝不能让叶婴再继续参加比赛!这是她和越璨的诡计!伯母,我错了,我现在知道,您是对的,是我太傻,是我大错特错!”   寂静的餐厅。   在谢华菱独自用晚餐的时刻,森明美冲了进来。看到森明美那憔悴消瘦的身形、通红流泪的双眼和颤抖抽搐的面部肌肉,谢华菱吓了一跳。   “伯母!越璨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全都是在骗我!他利用我去伤害瑄,利用我去骗取谢爷爷的信任!”跪在谢华菱的面前,森明美哭得痛不成声,“伯母!现在越璨又和叶婴勾搭在一起,他们要把我赶出谢氏,把谢氏的时装业从您那里、从瑄那里抢走!”   “越璨和叶婴……”   突然,森明美惊恐地睁大眼睛:“啊,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说不定叶婴就是越璨一手安排进来的!伯母,您想想,原本我和瑄已经订婚,很快就要结婚,结果,越璨来引诱我,然后车祸,然后叶婴凭空冒出来去勾引瑄!原本瑄和您的感情那么好,结果被叶婴挑拨之下,瑄也没有以前那么听您的话……”   越说越觉得这种猜测是真实的,森明美颤抖惊恐地抓紧谢华菱的双手,满脸泪水:“伯母,我们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谢华菱越听越心惊,身体晃了晃,勉强说:“也许是你瞎猜。”   “不—”森明美尖叫,“伯母,您再想想,您好好想想!瑄的车祸是谁做的?如果瑄出了事,谁的收益最大?!是越璨!瑄出车祸的时候,是谁在他的身边,是谁怂恿他上了那辆车?!是叶婴!还有,您还记得,当时叶婴在这里,就在旁边那个客厅,她亲口承认她进过监狱,她是从监狱里刚刚被放出来的!可是,她现在却不承认,还反过来说我诬陷她!伯母,您好好想想,别人不知道这些,可您是知道的啊,您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啊!”   谢华菱霍地站起来。   因为起得太猛,她眼前黑了黑,手撑住餐桌才稳住身体,碗碟餐具一阵凌乱响动。是的,没错,自从瑄儿车祸,自从叶婴出现,一切就仿佛失去了控制,朝着可怕的方向发展。   偌大的谢宅。   已经很久都是冷冷清清,餐厅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随着越璨和叶婴在公众面前出双入对、大秀恩爱,瑄儿的身体也越发……   “伯母!我错了,是明美错了!”森明美哭着抱紧谢华菱的双腿,“我不敢求您原谅我,但是,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必须赶走叶婴!彻底赶走她!不能再让她这样伤害瑄、伤害您、伤害整个谢氏集团!”   第二天上午,谢氏集团董事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   “因为媒体和舆论的误导,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抄袭事件,被混淆真相,”在越瑄和越璨缺席的情况下,谢华菱主持这次董事会,她今天一身暗黑花纹的套装,神情严肃,“既然这次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我们谢氏是主要发起人,也是最重要的资助方,那么为了公平公正,为了以正视听,我们谢氏将会要求大赛驱逐叶婴,确立森明美在中国区唯一冠军的地位!”   董事们面面相觑。   轰轰烈烈的抄袭事件他们当然是知道的,昨天大赛组委会刚刚在日本宣布叶婴、森明美同时进入下一轮决赛,今天谢华菱就要求大赛改变决定,只让森明美一人晋级。   这……   会议室的椭圆桌,森明美就坐在谢华菱的右手边。面对其他董事们投过来的异样目光,她神情泰然,毫不在意。对于跟叶婴的交手,她已经不再恋战,她要快刀斩乱麻,不管动用什么关系,能将叶婴从她身边赶走就行!   “第二件事情,”不给董事们讨论的时间,谢华菱接着说,“设计部的叶婴填写虚假履历,隐瞒入狱背景,违反了公司制度,所以从即刻起,开除叶婴设计部副总监的职位,将她立刻赶出公司!”   哗—董事们震惊了!   他们再也坐不住。自从叶婴进入设计部,集团的时装产业异军突起,从销售额到利润额都带来了极大的惊喜,MK品牌逐渐做大,甚至仅仅一项“拥抱”裹身连衣裙的推出就使得年度报表数字增色很多。这样杰出的天才设计师,不但不想办法留住,反而要把她赶走?   “华菱啊。”   董事会的左老爷子是跟随谢鹤圃的老班底,也算是看着谢华菱长大的,在其他董事们的眼神求助下,他倚老卖老,笑呵呵地说:“这件事情呢,我觉得不着急。亚洲区决赛就在下个月,咱们谢氏能有两位设计师参赛,是好事啊!等亚洲区的比赛结果出来,是谁抄袭谁,也就一目了然了嘛,有才华的人咱们谢氏一定要留下!”   左老爷子和蔼地看向森明美:“明美啊,你是洛朗大师的掌上明珠,家学渊源,在决赛里肯定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嘛!只要明美拿到全亚洲区的冠军,什么流言蜚语也都烟消云散了,对不对,呵呵呵呵!”   森明美的脸色难看极了。   谢华菱目光复杂地瞟了一眼森明美,再面无表情地咳嗽一声,对董事们说:“如果对前面的两项有异议,等会儿可以按照股权进行投票。”   这话一出。左老爷子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其他董事们也讪讪然。   谢氏集团的股份高度集中在谢家,此刻股权份额最高的越瑄、越璨、谢老爷子都不在,在座各位手中所有的股权加起来,都没有谢华菱的多。不过今天也是奇怪,越璨、越瑄两兄弟竟然都没有出席会议。   这么一想,董事们忽然明白了。   昨天越璨和叶婴都参加了在日本举行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新闻发布会,应该还没来得及赶回来,谢华菱选择今天一大早召开董事会看来是颇有深意的。至于越瑄和谢老爷子,自然是站在谢华菱一边,说不定股份都由她暂时代持了。   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道缝,谢华菱的秘书神色匆匆地小跑进来,俯在谢华菱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华菱脸色大变!   随着响起一行人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啪!   会议室的两扇大门齐齐打开!   森明美和其他董事们齐齐转头,闻声望去,谢华菱如临大敌,她挥手让秘书走开,面色紧绷。   会议室的大门洞开。先走进来的是长相如少年一般的谢沣,众人对谢沣并不陌生,以往越璨有事无法出席会议时,也会让谢沣代表他出现。然后是谢青。   谢青是越璨的私人保全。   “我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会议,需要趁我不在召开?”高大的身形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越璨大步走进来。他似笑非笑地扫视一圈在座的所有董事,目光掠过面容瞬间惨白的森明美,落在谢华菱身上,说:“副总裁,您的秘书该解雇了吧,这么大规模的董事会议,居然忘记通知我?”   谢华菱狠狠瞪他一眼。“哼,也许Sandy通知你的时候,你正在跟哪个女人鬼混,所以没接到电话也有可能!”   “哦,是这样?”越璨笑得浪荡不羁:“那我要去查查有没有来电记录了,这很容易查,对吧?”   谢华菱气得脸色赤红。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她是特意趁越璨在日本赶不回来,希望召开董事会三下五除二将事情处理掉。恼怒地巡视全场每个人,她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叛徒!而此刻,跟在越璨之后走进来的那个明眸皓齿、冷傲如冰蔷薇的女人……竟然是叶婴!   “她来干什么?!”谢华菱勃然大怒,霍然站起,伸手怒指向叶婴:“这是董事会,也是你配进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她恨透了叶婴,都是她看走了眼,竟然让这个恶毒的女孩留在瑄儿身边,偷走了瑄儿的心,害得瑄儿……   “森小姐并非董事,不是也来了吗?”   笑得很随意,越璨拥住叶婴的肩膀,朝宽大的椭圆桌走来。   森明美咬紧嘴唇,低下头,死死盯向桌面的文件。谢华菱所坐的位置是会议主持人的位置,眼见越璨走过来了,却顽固地一动不动,不挪位置。   谢华菱左手边的几位董事立刻站起来。   越璨不以为意地紧挨着谢华菱坐下,叶婴坐在他的另一边,她似乎心情很好地对森明美微微而笑。森明美紧绷着脸,仿佛没有看见。谢沣、谢青站在越璨和叶婴的身后。   “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提到‘叶婴’两个字,”目视全场,越璨笑笑地说,“是在讨论什么?”   谢华菱怒沉着一张脸。   森明美捏紧指尖。   在一片沉默中,左老爷子清一清嗓子,将前面谢华菱宣布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听完,越璨笑了,靠向椅背,看着谢华菱,说,“副总裁,您对森小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可以理解。只不过,董事会是基于集团公司的立场召开,所以请不要把个人感情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   “你才是公私不分!”谢华菱气得满胸冒火,“谁不知道,你和叶婴现在厮混在一起,你护着她,你想把整个谢氏揣进你们的口袋!”   “这是叶婴小姐进入谢氏之后的相关业绩报告。”   在越璨的示意下,谢沣将一份份文件分发给在座的每位董事,最后放在谢华菱和森明美的面前。越璨施施然地坐着,翻开文件,似乎欣赏谢华菱的表情般,微微笑着说:“副总裁,你可以看一下。叶婴小姐进入公司还不到一年,但是为公司所带来的利润,已经超过了森明美小姐供职以来五年的总和。五年来,时装部在森明美小姐的带领下,业绩平平,高级女装事业毫无进展,而叶婴小姐加入之后的短短时间,谢氏时装风生水起,不仅在亚洲的影响力大增,而且在全球时尚圈也打出名号。这样有才华和天分的人,是我们谢氏的珍宝,是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的人才!”   森明美死死掐紧指尖。   “是啊!是啊!”   文件里,各种数据和曲线图清晰无比,众董事们纷纷附和。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别说应该牢牢留住叶婴,森明美和叶婴之间的正副职位也实在应该换一换才对。   眼睛盯着文件里的数字,耳边是董事们对越璨附和赞同的声音,怒火在谢华菱的心口乱窜,猛地一拍桌子,她面色发赤站起身高声说:“我不同意!”   愤怒地瞪着在座每一位董事,谢华菱说:“谢氏集团是由我的父亲一手创立,从创立之初,就秉承正直清白的作风!这个叶婴—”   谢华菱怒不可遏地指向端坐在越璨身旁的叶婴,说:“—她居心叵测,来历不明!她抄袭明美的设计图,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倒打一耙!这样品性的人,即使能带来再多的钱,也是谢氏的耻辱,是损害谢氏的祸端!谢氏绝不能容下这样的人!我要解雇她!现在就解雇她!”   按住薄怒的叶婴,越璨缓缓起身,他目视谢华菱,肃声说:“副总裁,你的臆想症越发厉害了!叶婴与森明美之间,究竟是谁抄袭了谁,证据已经十分确凿,大家心中也已有公论,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就不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污蔑之语!就算你还想自欺欺人,那么等到亚洲区的决赛,看看你钟爱的森明美小姐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作品来,你自己也就一清二楚了!当然,除非你不敢!”   目光如刀,扫过森明美,越璨冷冷一笑:“除非,你对于究竟是谁品德恶劣,究竟是谁抄袭谁早已心知肚明,否则,怎么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替森明美小姐除掉叶婴?副总裁,请让我提醒你,虽然谢氏是由你的父亲一手建立,但它已经是上市公司,它还有除你之外的其他股东和广大的股票持有人,你不能因你一己之私,就罔顾其他所有持股人的利益!”   “你—”   谢华菱气得倒仰,怒火上冲,她高喊:“我不跟你废话!我是谢氏的大股东,这里我说了算!我就是要解雇叶婴!我就是要她现在就滚出谢氏!我就是要亚洲高级女装大赛将她赶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你不过就是一个野种!你根本不配姓谢!你妈是一个贱种,你也是一个贱种—死乞白赖地巴着我们谢氏不放,你存的是什么心!我告诉你,只要有我谢华菱在,谢氏就是我们家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场所有的董事们已经震惊得无法言语了。   越璨气极反笑:“好,谢副总裁,你说得很好!既然如此,我也正好有事情要宣布,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沣,越璨问:“通知到越瑄了吗?”   “是,已经通知到二少,”谢沣回答,“大约再过十五分钟左右,二少就能赶到。”   “瑄儿?”谢华菱一惊,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你喊瑄儿来干什么?!”难道越璨是想让瑄儿为叶婴说话?自从瑄儿跟叶婴分手,身体就越来越差,越璨这坏小子该不会是要在瑄儿面前耀武扬威,更加刺激瑄儿吧!   “少安毋躁。”   越璨施施然坐进椅子里,不再理会谢华菱,反而跟其他董事们交流起最近谢氏集团的一些计划案。会议室内的主控权不知不觉已经被强大气场的越璨掌握,谢华菱又急又怒,她看看唇色惨白的森明美,再瞪向一派淡定的叶婴,也不知待会儿瑄儿来了会有什么局面。   不过。   瑄儿来了也好。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的情况,瑄儿都能处理得非常妥帖。这也是瑄儿虽然病弱,但是始终能掌握谢氏集团大权的原因。   时间走得又快又慢。   “啪!”   当会议室的大门再次打开,谢平推着轮椅中的越瑄进来的时候,越璨、谢华菱、森明美和所有的董事们全都望过去。   这是初冬的上午,会议室有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厚厚的云层,一朵一朵棉絮状,正飘着细碎的雪花,叶婴没有抬头,她望着面前文件里的数据,一个个数字如同在静静地跳动,让她无法看得清楚。   身旁有轮椅驶过的声音。   有谢华菱的声音,有森明美的声音,有董事们的声音,有座位挪动的声音,有湿润的如栀子花般的气息透过空气静静沁来,她的心跳蓦然乱了几拍,闭一闭眼,她调整好呼吸,正想向那个方向看去。   越璨的手臂拥在她的肩膀。她抬头。炽热的手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肩头,越璨对她露齿而笑。直直盯紧她,他的笑容浓烈灿烂,然后仿佛宣告所有权般,将她拉近,在她的颊边印上一个滚烫的吻。   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有一道深邃的目光,叶婴被越璨紧盯着没有扭头去看,耳边接着听到的是谢华菱怒不可遏拍桌高喊:“这是开会!注意点你们的形象!”   手臂从叶婴的肩膀滑下,越璨牵住叶婴的一只手,笑容灿烂地对满脸怒气的谢华菱说:“副总裁,您说得对。只是有时情到深处,难以自控。”   谢华菱气得倒仰,明知越璨这副做作是为了刺痛瑄儿,可她偏偏也不敢再刺激瑄儿。脸绷得铁青,谢华菱怒声说:“好,越璨,既然你已经兴师动众把越瑄找来,那现在就开始投票吧!还是老规矩,投票按照股份的份额,是不是要解雇叶婴,是不是要把叶婴赶出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一切就看投票的结果!”   时至今日,她相信瑄儿一定已经看穿了叶婴的真面目。她和瑄儿的股份加起来,即使越璨和在场的所有其他董事都反对,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局面。   “不要着急。”   越璨微微笑着,他握住叶婴的右手,目光巡视全场,扫过恼怒不止的谢华菱,落在轮椅里的越瑄身上,说:“这么冷的天气,让越瑄你专程从医院赶来这里,当然不会是因为这么区区一件小事。今天,在这次董事会临时全体会议上,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会议室落地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一片片飘落,晶莹无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轮椅中的越瑄,坐在椭圆长桌的主席位。   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棉绒外套,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是医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膝上盖着一块灰格的厚毯。因为外面下雪的缘故,他的黑发上落了一些雪花,在慢慢融化,湿湿的,透着雪的寒意。   谢沣再次向会议室中的每个人发放文件。   苍白如栀子花瓣的手指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在越瑄低头凝看文件内容的时候,叶婴睫毛一颤,终于可以悄无声息去看他。比起海边的那次偶遇,他的身体似乎更加不好,嘴唇淡色,眉心微微皱着,被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映衬着,他的双眉浓黑得惊心动魄。   仿佛窗外的雪再大些,他就可以融入那些洁白的寒意,一起消散,一起再无踪迹。   “这……这……”   看着新发下来的这一份文件,在座的董事们震惊极了,他们惊骇得面面相觑,虽说从去年开始谢氏集团的股份就频频有异动,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谢华菱大惊失色,拿着文件的手开始颤抖,怒血上攻,额角的青筋气得一跳一跳,她怒瞪向越璨,厉声说:“我不信!谢氏的股份怎么可能百分之五十二都到了你的手里!这绝不可能!谢氏的股份,我父亲手里有百分之三十,越瑄那里有百分之十,我手里有百分之五,还有在座的这些股东,即使你把剩下散碎的股份全都收购,我也不相信你能有百分之五十二!”   森明美也是又惊又慌。   不。   这绝不可能。   别说是谢华菱刚才说的那些股份,就她知道的,父亲森洛朗手中也有谢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这些都是绝不可能会转让给越璨的!那么,此刻文件上出现的谢氏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已归越璨所有是怎么回事?!   叶婴看着越瑄。   同谢华菱的暴跳如雷不同,此刻的越瑄是如此静默,就如会议室窗外静然飘落的一片片雪花,他的目光亦是静默的,看着文件上的数字,仿佛早知会有这样的结局。   站在稠密的花叶后,一切荒诞得就像是一个梦境,而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又令她战栗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明白了吗?”   打量着她苍白木然的面庞,越璨近乎残忍地说:“这才是越瑄。这才是真正的越瑄。”   静静吸一口气,叶婴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越瑄的身上移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在意他,当他把话已经说得那么冷酷而清晰。   “副总裁,如果您对数字有怀疑,欢迎您去进行查证。”笑着回视了一下叶婴,越璨专注地继续欣赏谢华菱此刻的表情。他愉快地说,“原本我也是拿不到这么多的股份,但谁知,远在瑞士的谢老爷子突然要出手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也只好顺便请人替我买下来了。”   “胡说!”   谢华菱完全不相信:“我父亲怎么可能会转让股份?!即使他要转让,怎么可能不先告诉我?!”   “哈哈,那就要问谢老爷子本人了,”越璨挑眉,“也许他老人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急需用钱,所以只能私下偷偷出手?”   越瑄眉心一皱。   听出这话里隐含着的恶意,谢华菱气得浑身发抖,食指指向越璨:“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我这就给父亲打电话!我告诉你,谢越璨,如果你敢对我的父亲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绝饶不了你!”说着,谢华菱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去按电话号码,但手机那端在拨通之后,突然响起一阵阵忙音。   会议室里董事们神色大变,纷纷低声耳语。   大少越璨与二少越瑄之间的权力斗争早已在高层之间心照不宣,从去年开始,集团股份的异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他们以为股份在大少、二少之间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万万没想到,大少居然一下子拿到了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   这是绝对的控制权!   长年由谢氏嫡系掌握的集团控制权,顷刻间竟然已经易主了吗?!   “不过,我前几日已经将这谢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进行了转让,”欣赏着在场每个人的神情,在董事们议论的高潮稍稍平复一些之后,越璨又施施然抛下另一枚炸弹,他站起身,环视全场,笑着说,“所以今天我要宣布的重要事情就是—”   森明美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预感!谢华菱死死抓紧手中的手机,额角青筋狂跳如要迸裂。   “—所有这些股份,我已无偿转让给叶婴小姐!”   双目凝注着叶婴,越璨对她微笑,俯身,牵起她的手。在会议室董事们惊愕震撼的目光中,叶婴对越璨笑了笑,她缓缓自座位上站起,并肩站在越璨身旁。   “很高兴能够成为谢氏集团的重要股东。”   淡淡微笑着,叶婴环视全场,她的目光避过越瑄,逐一落在在座的每一位董事身上。有的董事惊疑不定,有的董事微笑友好,有的董事漠不关心,而森明美盯向她的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恨!   “我相信,这个消息很突然,大家需要用一段时间来消化。”叶婴的笑容矜持而淡然,“所以,我建议,正式的全体董事会议推迟到下周一举行,届时我们再进行讨论集团内部的人事变更,比如执行董事长谢越瑄先生,副总裁谢华菱女士,以及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小姐的去留问题。”   满场肃静。   “你—你—!”手指颤抖地指向叶婴,谢华菱胸口狂怒澎湃,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满脸发紫,身体后仰径直摔倒在地上。   嘭—“啊— ”森明美惊呼,向晕倒的谢华菱冲过去!越瑄也立刻离开轮椅,他半跪在地毯上,面色苍白地查看谢华菱的情况。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冲出去喊集团医务室的人立刻过来,有人喊着打开窗户通风。而即使在突发情况的紧张忙碌中,会议室里每个董事心底都深深明白,谢氏集团恐怕已经变天了。 Chapter5   他只是想要,就那样看着她画,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将她呵护在最温暖的地方。   谢华菱是突发脑溢血。   因为抢救及时,入院后不久谢华菱就清醒了过来。   不顾医生的反对,尚在输液的谢华菱紧急将集团所有的律师全都召唤过来。当律师们经过一天一夜的确认核实之后,向她回禀说,越璨确实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将谢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收入囊中,也确实在几天前签署文件,将其全部转让给叶婴。谢华菱急怒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气,险些又昏厥过去!   两天后,谢华菱终于联系上了谢老爷子,这才得知远在瑞士的谢老爷子投资外币期货,突然遇到卢布大跌,急需巨额资金补仓,不得不变现一部分谢氏股份。谢老爷子原想着过段时间再将股份收购回来也就是了,没想到竟然是被越璨拿走。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病床上,谢华菱惊慌失措,她死死攥住越瑄的手,脸上尽是仓皇之色,眼角皱纹密布,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下周一,就是三天后,叶婴就要召开正式的全体董事会议了,到时她怎么办?!越瑄怎么办?!明美怎么办?!   “越璨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叶婴,现在居然就把她推出来踩我的脸!现在她猖狂了!你听到她说了,她要赶走我、赶走你、赶走明美!她和越璨那个野小子……瑄儿,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啊?!我早就知道越璨狼子野心……!当年我就说,应该把越璨留在国外,让意大利那群黑手党把他做掉!”   说着说着,谢华菱恨不成声,拼命厮打越瑄:“都是你!都是你心慈手软!当初你不听我的,居然跪在你爷爷面前哀求你爷爷,说要留下越璨,说你父亲临终遗言让你照顾越璨,说越璨是你哥哥,说你身体不好越璨能帮你!啊?!你为了照顾越璨,把你父亲的股份和财产都留给了越璨,你以为我不知道?!越璨回国后,你把集团的控制权给了他那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过你,越璨是一匹狼,他是喂不熟的,你给他再多的恩惠,他也不会原谅你和我!他觉得是你妨碍了他,他觉得是我杀了他的母亲,他觉得越兆辉也是因此郁郁而终!他满心满眼都是对我和你的恨意,你看不出来吗?!”   一边厮打越瑄,谢华菱一边哭喊着说:“你对他一退再退,对他一让再让!他抢走集团里原本属于你的部分,你容忍他!他抢走你的未婚妻明美,你容忍他!他派人在你的车里动手脚,害你差点死掉,你容忍他!他让叶婴来欺骗你、引诱你、伤害你,你还是容忍他!现在,他把谢氏集团整个拿走了,他要扑过来吃了我、吃了你,你还容忍他,是不是?!是不是?!”   “母亲!”   苍白着面容,越瑄抱住病床上歇斯底里般哭喊的谢华菱,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低哑说:“对不起,母亲。”   从越瑄双臂中挣出,谢华菱怒得双眼赤红,一甩手,“啪!”一巴掌扇在越瑄的脸上!   “你这个逆子!我不相信越璨这么长时间的举动,你会看不出来?!你会没有办法应对?!你—”   看到越瑄脸上的神情,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长期对他的了解使得谢华菱瞬间颤抖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你竟然真的早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气得身体摇晃,谢华菱目眦欲裂,“你为什么眼看着他将谢氏抢走,却不阻止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阻止!最不济,你告诉我,我分分钟都可以让蔡铁找人做了他!”   “母亲!”眼底有深深的痛楚,越瑄声音低哑:“……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哈哈!”谢华菱尖声笑,“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他有把你当过弟弟吗?!他抢了一次你的女人,又抢了一次你的女人!他要杀了你!他要把谢氏从你的手里抢走!他有一点点把你看成是他的弟弟吗?!瑄儿,你别傻了!你一直惦念着越璨是你的哥哥,惦念着越璨当年对你好,可你怎么知道当年的越璨对你所谓的好、所谓的信任,不是在假惺惺利用你,去讨好他的父亲越兆辉呢?!他和他那个妈都一样,惺惺作态,把自己伪装成善良、热情的白莲花,恶心透了!如果真的那么善良,为什么要引诱别的女人的丈夫、别的孩子的父亲跟她们一起私奔?!他们幸福了,别人呢?!别人就永远只配生活在嘲笑和怜悯之中?!”   越瑄痛楚地闭上眼睛。   当年,清晨的那个树林里,少年的越璨愧疚地告诉少年的他,他要离开了。他将要和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那个用树枝画出一片蔷薇花海的少女,一起离开这个国家,去到遥远的国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一时刻的越璨,幸福得令他羡慕,羡慕得近乎嫉妒。   清晨的树林里,少年的越璨描绘出的未来生活是那么美好,有恩爱慈祥的父母,有热烈相恋的女孩,有即将盛开的蔷薇花海,那幅画面是那么幸福而温暖,幸福得近乎残忍。   清晨的树林里,轮椅中的他沉默地望向面前的哥哥。   如此绚烂的幸福,终究是要靠痛苦来成就。用母亲的尊严和痛苦来成就,用他的痛苦和失落来成就。那个时刻,轮椅中少年的他沉默地望着面前那个又狂野又自由、又幸福又歉疚的哥哥,心底一片杂草丛生。   “所以,我毁掉了越璨的幸福,”越瑄声音静得如同病房窗外依旧在飘飞的雪花,“在越璨即将可以触到幸福的那一刻,我毁掉了他。他的妈妈死了,他的父亲死了,他心爱的女孩也离开了他。”   越瑄的声音很静。   听得谢华菱背脊泛出寒意。   “所以,他恨我,满心满眼都是恨,不是理所应当吗?”眼珠静静地看着谢华菱,越瑄说,“妈妈,终究是我出卖了他。”   是他的出卖和背叛,让越璨顷刻间落入无边的地狱,失去至亲、失去恋人。如果他是越璨,他也绝不会放过仇人,他也会寻找一切机会让仇人尝到加倍的痛苦。   “不—” 谢华菱颤抖着抓紧他,喊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恨,他也只用恨我一个人!当年是我听到了消息,发疯一般地回到家,逼你说所有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肯说,我还打了你!哦,天哪,那个时候我还打了你……现在想想,是因为知道他们要走,你心里难受,才发高烧生了病吧,可是我不但没有送你去医院,反而打你、骂你、逼迫你……”   回想起当年自己那疯狂的行径,谢华菱掩住面。那时少年的越瑄高烧不退,嘴唇干裂,双颊烧得通红,她却将他从病床上拉起来,狂打狂骂,叱责他吃里爬外,痛骂他帮着越兆辉隐瞒!   “……可是,你没有说,你什么也没有说啊!我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你的身上,完全没有顾忌到你正在发高烧的身体,你被我又打又骂导致哮喘发作,那是你第一次哮喘,差点要了你的命……”   泪水从谢华菱的指间流淌出来,她哽咽地说:“……我真是一个差劲的母亲,当时医生还正在抢救你,可我打听出来了越璨母亲的住址,听到当晚他们就要走,我居然抛下你带着人就冲去了越璨家!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全都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   浑身一颤,谢华菱突然如醍醐灌顶。   “不,天哪,难道是因为我—?!” 死死攥紧越瑄,谢华菱难以置信地说:“瑄儿!这些年来,你对越璨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你容忍他,退让他,让他以为是你对不起他,让他以为是你出卖了他、背叛了他!可是,分明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让越璨恨你,为什么要让越璨误会你……你是为了挡在我的面前,对不对?!   啊,你是怕越璨把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所以你宁可他误会你,宁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也要挡在我的面前吗?”   “不是的,不是的。”   越瑄哑声安抚情绪激动的谢华菱。不管母亲做错过什么,她终究是他的母亲,永远是他的母亲。   “啊—” 泪流满面,谢华菱难以接受这一切,她哭喊着:“我去跟越璨说!让他要恨就只恨我一个人!你一直把他当哥哥,你为他保守秘密,你使他能够接受国外最好的教育,你让他继承了越兆辉的全部遗产,你恳求你爷爷让他回国,你把集团的权力转交给他!你什么都不欠他的!是他冤枉了你!是他对不起你!我要去告诉他,我要去让他知道!要对付就对付我,凭什么要一次次伤害你,害得你差点没命,害得你……”   “母亲。”   按住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下来的谢华菱,越瑄打断她的哭喊,沙哑地说:“就这样吧。母亲,让事情就这样结束吧。”   “……”   慌乱地看着他,谢华菱脑中轰乱。   掏出手帕,越瑄为母亲擦拭满脸的泪痕,轻声说:“因为谢氏集团,越璨和我争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您希望越璨离开谢氏,希望谢氏能全部留给我。只是,母亲,从一开始,这就不是我想要的。为了爷爷,为了父亲,为了您,我也希望谢氏能够发扬壮大。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些年已经证明,越璨是成熟有魄力的掌舵人,谢氏在他的手中会越来越好。那就交给他吧!”   “不行!不可能!”谢华菱绝不能接受这个!   “还要再争多久呢?这么多年,我累了。”轻轻地将母亲脸上的泪痕擦干,越瑄的声音温和宁静,“母亲,剩下来的时间,让我多陪陪您。这一年多,因为我的身体不好,您很少出国去玩了。让我陪您到世界各地去走走看看,我记得您很喜欢荷兰的郁金香,也喜欢日本的樱花。或者我陪您去瑞士,爷爷一个人在瑞士也很寂寞吧,我和您陪他老人家在那里多住一阵子。”   “瑄儿……”   谢华菱听得呆住。   “您放心,您和爷爷今后的生活,我已经安排妥当。我给您和爷爷成立了独立的基金,由专业可靠的团队来打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谢氏有什么变动,您和爷爷都可以自在地安享生活。”   接下来,越瑄讲给谢华菱听,他为她和爷爷成立的是什么基金,由哪个律师事务所打理,每年的收益大约是多少,这些年他为她和爷爷置办的不动产有哪些,分布在全世界的哪些地方,相关的法律文件在哪个律师楼保管。   越瑄细致耐心地说着。   谢华菱却越听越心惊,身体渐渐战栗,她突然觉得,瑄儿像是在对她交代后事!   “瑄儿!”   病房窗外细雪纷飞,谢华菱胆战心惊地发现,面前的越瑄以一种近乎可怕的速度在消瘦,他的下巴瘦得尖尖,肌肤白得宛如透明,虽然依旧眉目雅秀,气韵清远,却恍若雨后枝头的最后一朵透明的栀子花,哪怕轻轻再来一阵风,就会被吹落、坠下。   “瑄儿,你最近身体怎么了?”   谢华菱心中战栗,惊慌失措地问。这段时间她痛恨越瑄为了叶婴变得不再听话,虽然知道他在上次暴风雨之夜进了医院之后,又住过几次医院,却并没有特别在意去问。自打出生,这孩子就三天两头生病,她早已习惯,有时还自嘲地跟朋友说,越是常生病越不会生大病。而这次,一种莫名的恐惧攫紧了她!   “我没事。前两天受凉,有点咳嗽,没睡好。”越瑄笑了笑,扶着满眼担忧怀疑的谢华菱重新躺回到病床上,“倒是您,医生说您这次很危险,往后要克制情绪了,不要大喜大怒。您要好好保重身体。那些身外的东西,没那么重要。”   谢华菱心事重重地躺下。   她不放心,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医生,瑄儿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着眼前越瑄虽温和却苍白得仿佛随风而落的面容,谢华菱心中的恐惧越来越重。颤抖着伸出手来,谢华菱抓住越瑄的手臂,回想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忍不住问:“瑄儿,如果谢氏集团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   越瑄怔了怔。   这是母亲第一次问他,他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他苦涩地突然发现,自己竟从未认真地思考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是什么?小时候,他一直在同这破败的身体抗争,渐渐长大,他知道自己肩上将要扛下整个谢氏集团,于是他学了很多,也很努力。那是责任,那不是他想要的。就像他知道自己应该活着,去承担更多,但活着不是因为他想要活着。   他想要的是什么。   默然地想着。如果能回到少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一切能够重新选择。那一夜的月光下,那个小女孩用树枝在地面画出白蔷薇的花海,一朵一朵,闪出美丽的银色光芒。也许,那时的他可以同那时的她一样,也去画画,画下所有觉得美好的事物。   又或者,他只是想要,就那样看着她画,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将她呵护在最温暖的地方,让她的才华绽放在最光芒万丈的舞台,让她露出笑容,令她远离伤痛。   心脏抽痛。   只是这样想一想,竟也有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滋味在心底缓缓升起,温暖,涩痛。   越瑄久久失神。   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舞,一片,一片,如同白色蔷薇的花瓣,带着宁静的香气。   天地万物一片洁白。   久久地,久久地,当越瑄从沉默的失神中醒转过来,发现病床上的谢华菱已经睡去。双腿僵硬得发痛,越瑄为面容已露出皱纹的母亲掖好被角,又守了她一会儿。   “……我想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声音低至无声。   越瑄苦涩地笑了笑,缓缓转动轮椅。当他转过身,向病房的门走去时,发现门开了一道缝。拉开病房的门,越瑄的轮椅驶出去,病房外的走廊上寂静无声。   雪日阳光稀薄,两道人影斜长地映在越瑄的身上—越璨和叶婴。   长长的,寂静的医院走廊。   轮椅中的越瑄静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越璨的身躯高如山岳,他面色复杂地审视着越瑄,目光一寸一寸,不放过越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走廊玻璃外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叶婴默默看了眼面前的这两个男人,后退一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将空间留给他们。   “刚才你和谢华菱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声音紧绷,越璨的双手在身侧握了握,嘲笑般地说,“这种小伎俩,你以为可以骗到我吗?是知道我们就在外面,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多好的演技啊,就像真的一样,你和你的母亲一唱一和,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的母亲身上,把你洗白,纯洁善良得就像刚出生的小羊羔!”   “呵呵,”越璨自嘲地笑,“多么感人的对白,我一直是你眷恋的哥哥,而你是一直被我冤枉的弟弟!按照你的脚本,此刻的我是不是应该感动得涕泪交流,紧紧将你拥抱,恳求你的原谅,然后和你一笑泯恩仇,从此过上兄友弟恭的生活?!”   越瑄闭了闭眼睛。   他的嘴唇愈发白得恍如透明,双手轻握在轮椅上,等脑中黑影般的眩晕终于散去一些,他低哑地说:“集团里我曾经接手的项目基本已经整理出来,谢浦在下周一之前会拿给你,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再问他。这几年谢浦一直跟着我,大部分的项目他都比较了解。”   双拳紧握,越璨震怒:“够了!你不用再惺惺作态!你是在装可怜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哑然笑了笑,越瑄静静望向越璨。   一晃七年多过去了,此刻站在这里的越璨不再是当年那个狂野飞扬、神情不羁的少年越璨。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越璨是在一家法国餐厅,父亲很正式地介绍他们认识。那时年少的越璨,一头狂乱的卷曲头发,眼神倔强不逊,一双眼睛瞪着他,好像他是要来抢地盘的什么人。   但,那是个心软的家伙。   当父亲说他从小身体不好,当感冒中的他开始一阵阵咳嗽,当他黯然地说起有些同学嘲笑他身体差,对面坐着的那个越璨听得双眼发怔,张嘴傻掉;当他想笑,却又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时,越璨惊慌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拍他的背,又手忙脚乱地帮他盛汤。   从那天开始,越璨就以他的保护者自居。   越璨把那几个嘲笑他身体差是弱鸡的同学打了一顿,他脸上三四道伤口,还凶巴巴地说:“往后再有谁敢欺负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揍他们!”再往后,每次他生病住院,都是越璨整日整夜陪在他的病房,大大咧咧地说:“反正我学习差,去不去学校都一样。”   越璨带他去夜市吃一块钱一串、十块钱十二串的烤肉,带他喝啤酒,看他喝得咳嗽,一边叹息他的不中用,一边大力帮他拍背。夜市里的灯与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人群熙攘,越璨带着他从第一家摊吃到最后一家。有时候吃累了,找不到出租车,越璨硬是会背起他,一路走,一路打车,一走走很远。   越璨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你是我弟,我会一直罩着你!”   七年的光阴。   站在他面前的越璨,挺拔如山岳,五官耀眼又浓烈,却目光愤怒嘲讽,满脸厌恶地看着他。   越瑄黯然。   他缓缓驶动轮椅。走廊玻璃外,万物洁白,雪花无穷无尽纷纷扬扬。轮椅的车轮驶过越璨,前方墙壁的长椅上,那一团雪白的身影,属于她。在医院走廊的暖气中,她的身影有些氤氲,穿着一件毛茸茸厚厚的白色外套,在光影里晕出蒙胧的边。   她半垂着头,没有看越璨,也没有看他。   黑色如瀑的长发遮住她的面容,在这样的距离,他无法看到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轮椅的车轮从她前面驶过,缓缓地从她前面驶过。   在繁星的斜坡上。   校园门口远远走出黑发冰瞳的少女。   从地上跳起来,少年的越璨满脸幸福和灿烂,对他说:“看,那就是我喜欢的女孩!”   走廊玻璃外,一片片雪花依旧无穷无尽纷纷扬扬,将世间万物染成洁白寒冷,就如长长的医院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轮椅中,越瑄涩白的双唇。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   越璨沉默地开车,叶婴面无表情地望向车窗外。当他扭头看她,她依旧面无表情,如冰蕊蔷薇般美丽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车窗外变幻的光影映得她忽明忽暗。   “你相信吗?”   在红灯前停下,越璨握紧方向盘,心中被塞满了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   良久,叶婴淡淡地说:“这由你决定。”   对于这个回答,越璨明显非常不满意,他抿紧唇角。虽然见到越瑄似乎没能牵动她的情绪,这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她语气中的漠不关心,让他深深觉得受到了伤害。   “我问你,你相信越瑄吗?”   红灯转绿,后面响起阵阵鸣笛,越璨赌气般死死地瞪着她,不容她回避,要她必须回答!   “不信。”没有跟他置气,叶婴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甚至还笑了笑。越璨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唇边吻了一下。   车子行驶在车海中。叶婴淡淡望着路灯一盏盏亮起,是的,她不信,现在的她,谁也不相信。   三天后的周一。   叶婴正式以谢氏集团目前最大股东的身份,出现在董事会议上。她所持有的股份是百分之五十二,根据现有的董事会章程,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当天的董事会,越瑄与谢华菱都没有出现。   叶婴果然如先前宣布的那样,将执行董事长谢越瑄、副总裁谢华菱、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全部解雇。就在众人哗然,纷纷议论时,叶婴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继续宣布— “此外,CEO谢越璨的职位,也从即刻起被解除。”   这句话如冰封大地。越璨缓缓抬起头,他原本就坐在她的身边,听到这句话,他竟一时间无法反应。如定格般,他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她那张冰蔷薇般的脸庞,看着她那双毫无感情的黑瞳,他久久地怔住。   身后的谢沣已愤怒地要冲过来!越璨下意识地抬手阻止。   “谢大公子,你可以离开了。”坐在主席位上,叶婴淡定地笑了笑,目送越璨在足足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终于离开会议室。   全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所有剩下的股东们,每个人都完全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了,发生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幕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同是一场荒诞的梦。   就像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越璨僵硬着走出会议室,耳边是谢沣愤怒的声音,可他一句也无法听到。走入自己的办公室,越璨木然地坐着,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熟悉的,属于她的气息。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她站在他的桌前,然后在转椅中坐下。   “叶婴!你居然过河拆桥!大少把手里谢氏的股份全部无偿转让给你,你居然翻脸就把大少赶走?!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蛇蝎女人?!”从角落里冲出来,谢沣怒不可遏,少年俊美的脸庞气得发涨。   “谢沣,你先出去。”   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叶婴,越璨喑哑地对谢沣说。谢沣愤怒抗议无效,又狠狠瞪了叶婴几眼才愤然走出去,重重摔上门。   “为什么?”   窗外的雪在两天前已经停了,此刻又断断续续飘落下来,细小的雪花黏在办公室的落地窗上,转眼就融化了,看不出什么痕迹,只余一点点湿痕。   越璨脑中有些混乱。   他用了这么多年来筹划,来实现,终于将谢氏大部分的股份拿到手里,却突然之间被应该并肩作战的她,给予致命一击!   “哈哈。”   轻轻在黑色皮椅中舒展了一下身体,叶婴瞅着他,然后眨了眨眼睛,不解而困惑地说:“怎么?你不开心吗?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   “……” 越璨错愕。   “璨,从七年前的那一晚开始,你受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一想到所有你承受的这些,我就心如刀绞。”美丽的双瞳如潭如雾,带着满满的怜惜和同情,“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是我误解了你,是我错怪了你,那么,就让我替你承担所有这一切吧!”   深情地望着越璨,叶婴说:“我为你在美国购置了一套别墅,准备了一笔足够的钱,你可以去那里开始一份完全崭新的生活,也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事业。璨,我希望你能够远离这些恩恩怨怨,我希望你能够从此幸福平静地生活!你放心,你同谢华菱之间的仇恨,就由我来承担!你看,我已经把谢华菱和越瑄都赶出谢氏了,不是吗?”   “你……”越璨终于明白了,他闭了闭眼睛,只觉自心底生出一阵寒意,如窗外的皑皑积雪,直将他全身冻住,坠入冰窟。“……你在报复我。”   “哈哈哈哈!”   叶婴大笑起来,她笑得双目波光盈盈,眼角都溢出水光:“怎么样,这些话听起来熟悉吗?这些都是谢大公子你当初送给我的苦口婆心、情深意重,我如今全都送还给你,感觉是不是特别贴心、特别幸福?!”   “……”   越璨心痛得无以复加!   原来她坚决要求他将手中所有的谢氏股份转让给她,不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要他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而是,这是她处心积虑为他挖下的一个陷阱,以他对她的爱来要挟,甚至不惜以种种负面的新闻来伤害她自己,就是为了让他心痛,就是为了让他跳下去。   “……蔷薇,我是为了你。”   声音沙哑,胸口的苦涩让他竟只能自嘲。   “哈哈哈哈,为了我?!”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叶婴笑得乐不可支,“是,你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我复仇得那么辛苦,所以替我直接找人做局弄死了森洛朗,让我大仇得报!那么现在我也为了你,为了不让你复仇得那么辛苦,所以不辞万难帮你接下了谢氏这些股份,帮你赶走了越瑄和谢华菱,让你大仇得报!   咦,怎么你看起来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呢,难道你不是应该无比开心、无比感动吗?”   看着她咯咯大笑,压抑住胸口翻腾的情绪,越璨闭一闭眼睛,深吸口气。   “……对不起。”   越璨哑声说:“……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太轻率。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森洛朗,我会把他留给你,同你一起看他如何自食恶果。”原来,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也经历了,才能明白对方心中的愤怒和痛苦。   叶婴奋力甩开他的手!“够了!你又想来骗我?!”她的眼底有疯狂的火光,“哈哈,我告诉你,越璨,以前的事情我不恨你了,森洛朗的事情我也不恨你了,现在我跟你扯平了!但谢氏的股份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你用不着再对我花言巧语,从你签字把谢氏股份全部给我的那一刻,谢氏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   “你觉得,我是为了谢氏的股份?”   眼神古怪,越璨沙哑地问。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叶婴冷冷地说,“你是为了什么,我不关心。越瑄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关心。这世上所有的人是为了什么,我统统不关心!从今往后,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其他的,都和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窗外的雪花扑扑簌簌。   断断续续,这一场大雪已经下了四五天,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冰冻了起来,皑皑的,雪白的,寒冷的。那些晶莹美丽的雪花依旧奋不顾身地扑在玻璃上,转瞬之间,一片片便消失得杳无踪影。   “你走吧。”   看着越璨,叶婴黑瞳冰冷地说:“你和我两清了。” Chapter6   她要的,就只是她早已选择好的这条路!   媒体的反应非常迅速!   不到半天的时间,各电视台财经新闻和娱乐新闻里滚动播出的画面都是—著名时装设计师叶婴突然宣布入主谢氏集团,成为谢氏最大股东。在正式踏进谢氏的第一天,叶婴便以霹雳手段将谢氏家族的主要成员谢越瑄、谢越璨、谢华菱,以及同她传出抄袭传闻的设计部总监森明美,统统解职赶出谢氏!   谢氏集团的大变动在股市上顿时引发狂澜,在剩下的半个交易日内,谢氏的股票价格就下跌了五个百分点。而第二天一开盘,谢氏集团的股票价格继续狂跌,上午十一时就已经跌停。   媒体称,据可靠消息,对于执掌谢氏集团多年、为谢氏集团作出极大贡献的谢越璨、谢越瑄被叶婴逼走一事,谢氏集团的广大中小股份持有者极度不满,准备近期内紧急召开全体股东大会。   而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声,新上任谢氏集团董事长的叶婴却无比淡定。在高耸入云的谢氏集团大厦前,路边有尚未融化的白色积雪,面临记者们的围追堵截,在话筒和摄像机的枪林弹雨中,她淡淡一笑,只回答了三个字:“我高兴。”   太霸道了!   太倔强了!   太任性了!   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回答,广大民众深深被震惊了,知道现在流行霸道总裁,但是这么霸道的女总裁还是超出了世俗的想象力。而且,拜前阵子的叶婴、森明美抄袭事件所赐,大家已经被广泛普及了叶婴与谢氏两位公子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现在究竟又是发生了什么,使得叶婴能够一夕之间上位,并且如此心狠手辣将身边的两个男人全部赶走呢?   舆论展开了各种丰富奇妙的联想。   谢浦将所有这些情况都报告给越瑄。   深夜的医院,谢华菱已经在里面的病房沉沉入睡。病房的外间,越瑄的脑中一片眩晕的痛感,他吃力地用手指缓缓揉着额角。   “如果情况没有改善,股价应该至少会再跌三天,”谢浦说,“股东们反对的声浪很大,正联合起来私下商议该如何应对叶婴小姐。”   越瑄静默许久,问:“越璨呢?”   “大少已经离开了谢氏,现在行踪不明,”顿了顿,谢浦说,“看起来大少对叶婴小姐的举动也颇为震惊,当天的董事会议后,两人吵了一架。”   脑中的疼痛越发剧烈。   越瑄强忍住那一阵阵痛得发黑的眩晕感,对谢浦说:“告诉谢平……”   啪。   打开公寓的房门,叶婴疲倦地走进来,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她将手中的包包扔在玄关柜上,随手将房门关上。地中海风格的客厅,蓝色墙壁,白色窗帘,蓝白条纹的沙发上坐着孔衍庭,一反平时笑若春风的模样,他眉眼郑重地看着她,一脸的有话要说。   叶婴身心俱疲。   简单打了个招呼,她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喂!”   孔衍庭恼了,起身喊住她:“你给我站住!”   叶婴累得只想立刻扑倒在床上,但是看孔衍庭这个架势,只得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说:“什么事?”   “越璨把谢氏的股份给了你,然后你就把越璨开除了?!”孔衍庭拧眉问。   “没错。”   “你—”看着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孔衍庭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越璨那家伙对你那么好!他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谢氏的股份收拢到了手中,什么也不要全都转给了你,你却转眼就把他踢出去!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心肝哪!”   叶婴听得笑了。   她索性转身走到沙发坐下,打量孔衍庭:“我以为,你跟越璨没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你居然对他有这么深的感情。我还以为,你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收留我,对我一口一个女神,邀请我加入你的公司,是把我当作朋友,会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   孔衍庭瞪着她,半晌,沮丧地叹了口气:“女神,你确实是女神,但你不仅仅是我的女神,更加是越璨的女神啊。我原本在国外好好的,跟我那几个哥哥斗得其乐无穷,是越璨那家伙突然威逼利诱,非要让我回国!回来以后,才知道他是因为你。”   “女神,我不知道你跟越璨有什么前情恩怨,但是他对你真的是用心良苦。他让我去接手孔氏的时装业务,去做高级女装,都是在为你铺路,甚至他还在意大利和法国都已经为你筹建了时装公司!女神,所有我为你做的,全都是越璨让我做的!就连这套公寓,也是他让我为你准备好的,他说你喜欢清爽的风格。”   叶婴沉默了良久。然后,她挑眉笑了笑,说:“让你陪我一起住,也是他为我准备好的?”   “哦,那是因为他知道……”孔衍庭的脸突然红了一下。   “咳!反正,越璨他对你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感天动地,人神共愤了!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一点也不感动,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还有你喜欢的那辆桃红色跑车,也是他送的吧。”叶婴明白了。   “是呀!他知道我喜欢桃红色!”孔衍庭兴奋地说,“他还答应送我一只桃红色的游艇!”   抱着靠枕,叶婴淡淡一笑:“他可真贴心,知道你喜欢什么。”   “那当然!当年在意大利,我和他是同学,他一开始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孔衍庭兴奋激动地滔滔不绝,从他和越璨的相识、相恶、相交,到肝胆相照,到点点滴滴,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讲得满脸如春风桃花,直到发现叶婴已昏昏欲睡。   “叶婴!”   孔衍庭怒得板起脸,瞪着她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在越璨那家伙的心里,你是无比重要的存在。他对你的感情那么深,他对你付出那么多,你要珍惜他!要珍惜他啊!”珍惜他……   叶婴默默看向孔衍庭,将靠枕留在沙发上,说:“累了,我去睡觉。”   她砰的一声将卧室的门关上!   背靠着房门,她身心俱疲地合上眼睛,满心满脑混乱不堪。   久久,她长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走到床边,她发现打扫卫生的保姆阿姨将她踢入床底的墨绿色画夹找了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她静默地看着画夹上那朵银色的蔷薇花,那上面应该落满了灰尘才对,可是仿佛被清理过,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银色的蔷薇花在灯光下闪着微微的光芒,就像落雪过后夜空中的星芒。   啪!   她将烙刻着蔷薇花的画夹反扣过去。   是的。   她冷冷地想。   孔衍庭说的没错。   谢华菱说的没错。   森明美说的也没错。   她就是一个无情无义、铁石心肠、居心叵测的女人。她要的既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她要的就只是现在!她要的,就只是她早已选择好的这条路!   逼着自己静下来,叶婴抓起笔,在空白的图纸上画出黑色的线条。线条凌厉,图纸上勾勒出女王般模样的模特,冷傲又倔强,身上的华裳犹如她的战袍。而这时的森明美发现,自己竟是完全不明白叶婴在想什么!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谢氏集团的控制权,她以为叶婴会耀武扬威,会得意张狂不可一世,可是叶婴居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而且对谢氏的运营完全不管不问,任由谢氏的股价像跳水一样往下跌。   她还以为,掌握了谢氏集团,又将她从谢氏解职赶出来,叶婴会赶尽杀绝,操纵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组委会,剥夺她进入最终决赛的资格。   可是叶婴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情。时间一天天过去,决赛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森明美越来越焦躁,折断了无数支笔,撕掉无数张图稿,一夜一夜地熬着,可她完全设计不出来任何东西!   在中国区决赛中,连衣裤的设计大出风头,被盛赞具有革命性,火速在全球时尚圈走红。可是,森明美觉得它丑死了,简直丑毙了!她无法忍受再去看它一眼,更别说要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在上次设计稿的基础上继续深入,推出新的一系列连衣裤高级女装。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叶婴真的剥夺掉她继续比赛的机会。   她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如同困兽一般,她设计不出来,她超越不了,她也无法再拿到叶婴新的设计稿,摆在她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让她主动去退赛,让她承认抄袭,让她眼看着叶婴站上光芒万丈的T台接受铺天盖地的掌声,那又比让她死还困难!   “这是一个诡计……”   满屋凌乱的纸团,森明美颤抖着,突然深深地明白了叶婴的恶毒。她呆滞地望着蔡娜,眼神空洞地说:“……她知道我设计不出来,她知道我会输给她,她想要在决赛的时候再拿出来一组空前绝后的作品,打败我,当众扇我的耳光!她太狠毒了。她要我身败名裂,她要我再也翻不了身。”   “那你就争口气,设计一组比她出色的作品出来,不就行了?”蔡娜不耐烦地说。   “哪有那么容易!”   双唇颤抖,森明美对蔡娜说:“你以为设计出一组时装,就像画画一样简单吗?要美,要有新意,要有革命性,要让人震撼,你以为只是埋头坐在桌前画,就可以画得出来吗?”她可以为裙子添加上更多的水钻和宝石,可以将裙尾加长一点或减少一点,她可以让裙子变得更华丽或是更简约,这些都是她可以做到的,但是她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具有全新的创意又无比美丽的设计!   “那她怎么想到的?”   对于时装设计,蔡娜完全是门外汉,她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说:“不是说这些都需要灵感吗?要不然你去海边走走,去山上住几天,说不定灵感就有了。”   “哪有那么容易……”森明美绝望地说。   “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容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蔡娜觉得糟心极了,“叶婴怎么就那么容易!先是那个系带的裙子,叫什么‘拥抱’系列的,再是这次的连衣裤,她才当设计师多长时间,就能一次又一次有灵感,做出让人惊叹的设计,你怎么就不行?!”   听到蔡娜的话语里赤裸裸的蔑视,森明美彻底崩溃了,她抱着头尖叫:“因为她不是人!她是一只鬼!她是故意来害我的!她抢走了我的一切!她抢走了越瑄,抢走了越璨,抢走了我的高级女装,抢走了我的冠军,抢走了整个谢氏!我恨她!她想要让我丢人现眼!想要让我在时尚圈声名狼藉再也无法立足……不!我不会输给她!我是森洛朗的女儿!我不会输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   她将乱糟糟的纸团在脚下拼命踩、拼命跺!   六神无主的森明美一边尖叫一边痛哭,蔡娜铁青着脸,以前那个温婉甜美的名媛森明美与面前这个疯婆子简直判若两人。又忍耐了一会儿,蔡娜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哭哭啼啼有个屁用!没本事赢,你要么跑去认输,要么躲起来!要有本事赢,你就去干!老娘没工夫看你发疯!”   被蔡娜的怒气唬得全身一激灵,神智渐渐回到体内,森明美眼底闪出疯狂的火苗,她下定决心,死死抓紧蔡娜的胳膊,嘶声说:“我有一个好主意,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乔治对叶婴的崇拜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谢氏集团现在乱得轰轰烈烈,股价如跳水般持续下跌,可目前作为掌舵人的叶婴毫不在意,集团的业务居然是由临时被推出来的左老爷子全部代为处理。外面的媒体舆论有各种大神展开的猜测,记者们二十四小时全天对叶婴紧逼盯人,又发掘出叶婴正在同孔氏小公子孔衍庭同居的惊天八卦,于是世人又开始猜测叶婴会不会又神奇地将孔氏集团也收入囊中。   在媒体的渲染描绘下,叶婴成为一个无比神秘的女人。   神秘的背景,神秘的手段,神秘的崛起速度,包括她神秘的美丽,神秘的灵感,以及她神秘到难以想象的未来!   在这样的轰轰烈烈中,神秘的叶婴居然将一沓设计图稿拿给了他。乔治吃惊地接过图稿,震惊极了:“你居然还记得亚洲高级女装的总决赛?”   他以为轰轰烈烈的叶婴早将总决赛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呢,毕竟现在她已经是偌大跨国集团的董事长,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哪里还能被她挂在心上。   叶婴淡淡扫他一眼:“两周的时间,能完成吗?”   “没问题!”   乔治讪笑着,拍着胸脯说。现在人手很充足,自从森明美被解雇,设计部全部的设计师、制版师、高级缝纫师全都归叶婴调配。叶婴自己挂职总监,将他和廖修升任副总监,琼安却是跟着森明美一起走了。   只是翠西再没有回来过。   他后来跟翠西联系上了,电话里的翠西声音很憔悴。她说森明美以前是她的同学,是她偷出了叶小姐的设计图稿,拍照传给了森明美。她说是她差点害了叶小姐,很对不起叶小姐,请他代为向叶小姐道歉,如果叶小姐要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她也愿意接受。   他向叶小姐转达了翠西的这些话,却有些担心叶小姐真的追究翠西的责任。但叶小姐也是像刚才这样,淡淡扫了他一眼,说,知道了,然后她就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   乔治觉得叶小姐真是善良极了!   “天哪,叶小姐!”   翻看着那沓设计图稿,乔治两眼放光,他崇拜地望向叶婴,激动地说:“叶小姐,我有没有向你表达过对你崇敬之情?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超凡脱俗的设计师,远远超过森洛朗,甚至我觉得,也许你都可以跟设计鬼才莫昆大师比一比!等到总决赛那天,这个系列一推出来,那绝对是震撼全场……”   “两星期的时间,我要看到制作完毕的成衣。”   打断他,叶婴走到自己的设计桌前,看到桌面堆有小山般高的文件。虽然她让左老爷子代为处理谢氏集团所有的业务,但左老爷子还是坚持每一份重要文件都要她过目。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去!”   乔治兴冲冲地抱起那沓设计稿,像抱着宝贝一样大步走出去。没有了擅长细节的翠西,但廖修也经验老到功力深厚,可转念一想,森明美抄袭的阴影让乔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些设计图,绝不能再发生上次那些糟心事。   设计室里安静下来。   叶婴将那些文件推到一边,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看完那条短信,挑了挑眉毛。   叩!叩!   在秘书的拦阻声中,设计室的房门被打开,一头华丽的长卷发,美艳四射的潘亭亭站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屈指敲了敲门,仰起美丽的下巴说:“嗨,亲爱的,我提前来约你哦,下班之后去喝酒!”   医院。   谢华菱的身体渐渐康复,医生留她再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只是叮嘱她往后修身养性,凡事看开一点,否则万一情绪激动再次复发,不是闹着玩的。   这次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谢华菱想开了很多。   回想自己以前什么都要争,在女孩子中间要当最被娇宠的公主,享受众星捧月的虚荣,要让最帅最出色的男孩子做自己的老公,哪怕他已经有女朋友,要让所有的朋友羡慕自己,尽管婚姻早已满目疮痍,也要让丈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她已经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她一直在争。   有些争到了,有些没争到。而那些她争到的,却是伴随着鲜血淋漓和无数夜深时的噩梦。   她曾经无比痛恨越璨,他的存在证明了她的失败和屈辱,也令她战栗和恐惧。她日夜忧心,害怕越璨会替死去的那两个人报复她,夺走她所有的东西!而如今一切真的发生了。真的都被越璨夺走了。她却长长松了口气,就如千斤重石终于落了下来。   除了最初的几天,她发现太阳竟然还是每天照样升起,生活还是每天都在继续,而她终于不用在噩梦里看到死去的那两个人的脸。   “瑞士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爷爷说他等着您。”   越瑄温和地告诉谢华菱。前两天,谢华菱对他说,她想出院以后去瑞士,跟谢老爷子相伴住在一起。   看着轮椅里又消瘦了一圈的越瑄,谢华菱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越瑄扶住她的背,帮她靠坐在床头。   “瑄儿,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心疼地拉住越瑄的手,谢华菱对他的身体情况非常担忧。虽然在她的面前,他总是一切如常,告诉她,他身体很好。她也无法从医生那里问出他身体的状况,除了第一次她联系到了寇斯医生,寇斯医生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把手机挂掉,后面她甚至无法跟他的几位专属医生取得联系。瑄儿把他的身体状况隐瞒得如此密不透风,又一天天异常消瘦,视力似乎也在减弱,这些令谢华菱忧心忡忡。   “上次寇斯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要动完手术再看。”谢华菱担忧地看着越瑄那苍白到竟有些透明的面容,“为什么要动手术?是什么手术?要不要紧?”   “寇斯医生事后跟我解释过,他把您误当成另一位病人家属了,”越瑄温和地说,“您别担心,我身体很好,只不过前阵子有些感冒,拖拉着没有完全好。”   谢华菱摇头:“瑄儿,你别骗妈妈。”   “没有骗您,”越瑄温和地笑,“过几天我让谢浦先送您去瑞士,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过阵子处理好了,我就去陪您和爷爷。”   “你……”   谢华菱犹豫半晌,回想那天与瑄儿的对话,瑄儿的痛楚与隐忍揉碎了她的心。而这段时间以来,瑄儿的孤独寂寞她全都看在眼里,她又怎么会忍心呢?她的一生已经是这样,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也得不到最想要的幸福。   “要不然,你就留下来吧!”   叹了口气,谢华菱无奈地说。她是真的不喜欢叶婴,来历不明,心机深沉,就像一团迷雾,完全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可是,从小到大,瑄儿也就只有跟叶婴在一起的时候真正开心过。   “瑄儿,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被叶婴伤害,”犹豫又犹豫,谢华菱终于拍了拍他的手,说,“妈妈同意你跟她在一起,即使你想跟她结婚,妈妈也同意”   没有想到谢华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越瑄的眼底渐渐湿润,他勉强笑了笑,反握住谢华菱的手,哑声说:“妈妈,别担心我。”   “不担心,不担心!”   从没有哪一刻,谢华菱觉得自己距离儿子的心这么近,她眼中含泪,颤巍巍伸出双手,抱向病床边的越瑄。当越瑄没有拒绝她,任由她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时,谢华菱突然哭得泣不成声,难以自抑。   夜晚。   海边的酒廊。   酒廊是用水晶玻璃搭建而成,在夜空的星芒下,灯光璀璨,宛如一颗熠熠闪光的宝石。远处的海浪一层层拍打沙滩,在夜色中辽阔浩远。潘亭亭开了一瓶昂贵的红酒,在酒廊迷离的光线里,举起高脚杯,与叶婴的酒杯相碰—叮!   潘亭亭心情很好,喝酒喝得豪情万丈,不一会儿半瓶红酒就下去了。对于目前坊间正在盛传的关于叶婴几个版本的传闻,潘亭亭讲得眉飞色舞,不时哈哈大笑。   “还有人说你是希腊船王的女儿,是隐瞒真身来时尚圈玩一把,买区区一个谢氏集团只不过是手到擒来,哈哈哈哈!”潘亭亭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娱乐圈那些人也是八卦得要死,知道我跟你交情好,每个人见面都要问我,你究竟是什么背景,我就很为难地让她们千万保密,我说你并不是希腊船王的女儿,而是,你自己就是希腊女船王,只不过是有亚裔血统,所以看起来没差。哈哈哈哈!她们那些笨蛋,居然全都信了!”   “娱乐圈全都是演技派,也许人家只是装作信了。”叶婴微微一笑,望向夜空下的海面。   “不管!反正我开心就好!”潘亭亭娇嗔地说,“还有,亲爱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决赛,你的设计作品,我要当模特压轴出场哦!”   叶婴喝了一口红酒。   “好。”   “哇!亲爱的!你太棒了!”潘亭亭激动地从她的座位跳起来,挤到对面的叶婴身边,抱住她的胳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兴奋地说,“你答应我了哦!不许反悔哦!哇靠,到时候我肯定又能占头条了!爱死你了!”   叶婴含笑点头:“那是肯定,你穿着总冠军的压轴设计呢!”   “亲爱的,我就爱你这样!”潘亭亭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是有才华就是有才华!是冠军就是冠军!不扭捏!很自信!你说,为什么我现在才认识你呢,你绝壁是我最爱最爱的好闺蜜一辈子啊!”   叶婴莞尔一笑:“在你心里,我打败越璨了吗?”   “绝对打败没问题呀!”潘亭亭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我想通了,男人都是空气,咱们堂堂大女人,行走江湖,靠的是实力!要男人做什么!我有我的美貌、我的演技,现在娱乐圈的女明星长得漂亮的全都没有我演技好,演技好的全都没有我漂亮!你就更强大了,在时尚圈,无论是才华还是美貌,无论男的女的设计师全都差你一大截!干吗要靠男人!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吧!”   “说得好。”   叶婴举起酒杯,与潘亭亭的高脚杯在半空清脆碰响。   “亲爱的,我现在超级崇拜你,你知道吗?”酒意微醺地靠在叶婴肩头,潘亭亭媚眼如织,“干脆利落地拿下来谢氏集团,然后干脆利落地赶走谢越瑄和谢越璨,帅呆了好不好!就该这样,让那些男人们知道,不是只有他们能玩弄女人,女人也能一转身就甩掉他们,理都不理他们!让他们全都痛苦去吧!”   “你这是在夸我?”   叶婴笑了笑,垂目晃动手中的酒杯,酒液猩红如同血液。从这间酒廊望出去,旁边是那家海边的德国餐厅,在那里,是她最后一次与越瑄说话。   “……可能还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嫉妒吧!”掐着用小手指比了比,潘亭亭双眉嗔怨地蹙在一起,“我在越璨面前卑躬屈膝百宝出尽,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但是对你,他把一整颗火辣辣滚烫的心剖出来送给你,把他多年辛苦经营的事业送给你,你却像对待垃圾一样,直接把他丢到天边。咯咯咯咯,干得好,干得好!”   说着,潘亭亭眼底泛泪地捶了叶婴一下:“只是,你怎么就那么忍心呢!他对你那么好……”   他对你那么好……   叶婴垂目不语,她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越璨,那个年少时绯红蔷薇花下的狂野少年,如今如山岳般有压迫力的男人,她曾经以为是他的背信失约造成这一切悲剧。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一点也不担心他吗?”靠在叶婴的肩头,潘亭亭醉意熏然地说,“自从知道你把他赶出谢氏,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全都联系不上。你说,他去哪里了啊,会不会出事啊……”   两周后,在距离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决赛还有五天的时间,乔治终于将叶婴的系列设计作品全部制作完毕!这一次,他非常谨慎,对设计图稿严格保密,挑选的制版师和缝纫师都是十分值得信任的人,模特也只量尺寸,不试成衣。他憋足了劲,坚决不允许上次的抄袭事件再次发生。   制作的过程中,乔治全程监督,每个细节都力求最完美地实现叶婴的设计意图,从布料,到辅料,到剪裁,到缝纫,再到后期的手工,他发扬出空前吹毛求疵、精益求精的精神,誓死要将叶婴这个精彩绝伦的系列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五天后全亚洲最为瞩目的总决赛的T台上!   “叶小姐,您请看—”   骄傲地双眼冒光,熬了足足两个星期的乔治,拉开朱红色的丝幔,将他的辉煌战果展现给叶婴!明亮的制作间里,在展示的舞台上,璀璨灯光洒下,十套美丽的高级女装好像一件件的艺术品!   叶婴认真检查每一套衣服。   “辛苦了!”   看到每一处细节都精致细腻,她肯定了乔治的工作。   “哦,叶小姐,您不用这么说,应该是我感谢您!”   乔治激动得颤抖。   “它们实在是太美了!我无比感谢您愿意让我参与它们的制作,这些无与伦比的设计,能够有我的参与,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乔治无数次地感激上天对他的厚爱,叶小姐能够在最初选择他做她的助理设计师,使他能够追随如此天才的设计师,能够亲自见证一次次激动人心的设计作品的问世!如果当初错过了这最美妙的安排,他一定会懊悔终生。   “这是每套衣服的配饰和鞋子,你再去确定一下,争取这两天就全部拿到,跟每套相应的衣服归类放好,”对于乔治滔滔如长江黄河一样的崇拜之词,叶婴笑了笑,将新的任务交给他,“鞋子的尺寸再去核对一下模特的尺码,不要弄错。”   “OK!我马上去做!”   乔治精神抖擞。   “模特的彩排安排在后天?”叶婴问。   “是的,”乔治忽然有些踌躇,“叶小姐,要不然咱们别彩排了!”   “嗯?”   “彩排的话,模特们就会看到这些衣服了,”乔治烦恼地说,“万一她们中的谁,用手机拍下来传给森明美,森明美再……”   “再抄袭吗?”叶婴笑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见她无所谓,乔治急得跺脚,“前车之鉴不可忘啊!中国区决赛的时候,她抄袭了您,拿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连衣裤!如果这次她又拿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又硬是说您抄袭她,那可怎么办!虽说事实终归会大白于天下,可那也太恶心人了!还有,我想着,咱们把这些衣服放在这里也不太安全,要不要放到什么保险柜里藏好?我这几天做梦,总是梦到森明美狗急跳墙,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她不至于吧?”叶婴淡淡一笑。   “怎么不至于?”乔治急坏了,“她上次都已经抄袭了您了,还对您各种泼脏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就算她想要再次抄袭,距离总决赛只有五天不到的时间,她也来不及制作了,”没有太放在心上,叶婴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我倒是很好奇,她这次能拿什么作品出来比赛。”   “啊—” 卧室里凌乱不堪,满地都是揉烂的纸团,窗帘密不透风,白天如同黑夜一般阴暗。头发凌乱油腻,几天几夜没睡,森明美的眼睛熬得赤红,手中折断的笔戳伤了她的手指,鲜血一滴滴淌下来,她完全感觉不到痛。又一天过去了,而设计图纸上除了凌乱不堪的线条什么都没有,森明美抓起房间里所有能扔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啊—” 抱着头,森明美如困兽般尖叫!   不行。   不行!   她必须冷静下来!   她不能输!   脑子中原本那个疯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对,就这么做,这将是她绝地反击的唯一机会!她不会输给叶婴!绝对不会!! Chapter7   肺中火烧火燎,耳中嗡嗡轰鸣,眼皮重若千钧,她已无力支撑,浓烟弥漫的世界里!   距离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总决赛还剩三天的时间,各新闻媒体的焦点开始从叶婴与谢氏集团的风云事件,转移到叶婴是否能够拿到总决赛冠军的各种猜想。   这次的总决赛在日本东京举行,各国分赛区的冠军实力济济,日本的深田鸟鸣和韩国的金重铉是呼声很高的夺冠热门。当然,中国赛区的比赛中,以连衣裤的设计震撼全球时尚圈的叶婴和森明美自然是最引人关注的话题。尤其在国内,两人抄袭事件的各种狗血发展人尽皆知,无论普罗大众是否关注时尚圈,都对即将水落石出的总决赛报以极大的热情。   原本舆论已经偏向于认为叶婴有不世出的才华,森明美抄袭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由森明美执舵的“森”和“JUNGLE”的营业额一落千丈。但叶婴突然执掌谢氏集团之后,种种霸道任性的行为,让舆论对她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   在叶婴的铁血手腕之下,或许小白花般的森明美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当记者们蜂拥采访叶婴时,面对镜头,她的反应一如往常,淡定的笑容,眉宇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再多的言语也不如真正的实力,总决赛T台上的作品是我想要告诉大家的一切。”   记者们激动地问:“您觉得冠军将会是谁?!”   镜头中黑瞳黑发的叶婴美得仿佛从最深的夜色中幻化出来的精灵,她淡淡一笑:“除了我,还能有谁?”   哇!够霸道够任性!而且那种实力强大到如同可以将一切碾压的姿态,为何让人竟深深崇拜无法吐槽。舆论战栗了,无数网友翻滚哀号,他们已经被叶婴的霸气征服!总决赛之夜绝对要坚守在直播视频前,绝不错过见证历史发生的那一刻!谢氏集团的股票在经历了一周多的连续狂跌之后,也奇迹般突然开始反弹!   而已经离开谢氏集团的森明美变得深居简出,记者们蹲守追踪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处隐秘的会所前将她找到。当面对记者提问,总决赛时她是否害怕与叶婴同场竞争时,森明美双目炯亮,瞪着镜头回答:“害怕的应该是她!我再说一次,是她抄袭了我!”如此大的火药味,记者们兴奋地继续问:“在总决赛里,会不会再次出现叶婴小姐与您的设计作品雷同的情况呢?”   “不会,”镜头里,森明美扯出一抹略带怪异的笑容,“我这次做好了保密工作,谁也猜不到我的参赛设计究竟是什么。”   意大利西西里岛。   蔚蓝海岸。   豪华的城堡。   啪!   用遥控器关掉电视屏幕上森明美的镜头,黑色皮椅中,越璨蹙眉,对角落阴影里的谢青说:“你回去一趟,保护好叶小姐的安全。”从这段采访来看,森明美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对劲,他怕森明美狗急跳墙,做出什么疯狂的行径。   “是。”   谢青立刻转身向外走。   “慢着!”一进来就听到这样的对话,谢沣想也不想地第一时间表示反对,“大少,你不能再宠着她、护着她了!你对她的好,她一点也不领情,依我看,就该让她吃点苦头,她才能知道你对她有多好!而且,这次你是来跟黑手党最大的头目马里奥见面的,谢青要是走了,你的安全谁来保护!”   “……”   谢青看向越璨。   “你回去,保护好她。”越璨没有改变。   “是。”   没有再理会谢沣的拼命阻止,谢青离开了房间。谢沣又急又气,但谢青的木头脑袋和一根筋由来已久,从来越璨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知道变通。   “大少,跟马里奥那边约在了后天下午。”   见越璨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蔚蓝大海出神,谢沣心中愤愤不平。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大少的很多想法和决定都改变了,简直以她为宇宙中心。可就算这样,那个女人也不领情!   “嗯。”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次与她见面时,她眼中对他的恨意。他一心为了她,替她解决了森洛朗,在她看来竟然是如此不可原谅的一件事。苦涩充满他的心底,越璨闭上眼睛,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问:“调查出来是什么情况?”   “当时打捞尸体上来的渔民、验尸官、经手囚禁他的那几个人、他以前的牙医,全都重新调查询问过了,这里有同他们的谈话记录和录音,还有牙齿的比对。”   调查这些事情是谢沣所擅长的。   自从当年越璨从意大利的贫民窟救了他,他就把这条命给了越璨。哪怕对越璨的心软各种不认同,谢沣也不会真正违抗越璨的命令。谢沣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越璨,撇了撇嘴,说:“大少,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马里奥哪是那么容易谈下来的!万一惹怒了马里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无论你做什么,那个女人根本不会领情的好吗?!我算是看透了,她冷心冷肺的,不管别人对她再好,她整个人都是石头做的!”   “够了,你出去吧!”   窗外海鸟声声,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空气潮湿无比,仿佛带着火药的味道。冷声将谢沣赶出去,越璨的太阳穴一跳一跳,愈发疼得厉害。过了许久,他才皱眉翻开那沓文件,内心犹豫,久久无法决断。   “加油!”   总决赛前的彩排顺利结束了,乔治、潘亭亭、模特们和在场的所有工作人们都激动地欢呼庆祝!虽然每一个人在进来的时候都被乔治紧张地收走了所有可能用于拍摄的器材,但是看到现场那一系列美轮美奂超出想象的高级女装设计作品,瞬间就原谅了乔治,那么美丽精彩得令人想要犯罪的设计,值得任何更加严密的防范措施。   “叶小姐,你太棒了!”   “叶小姐,总决赛的冠军必定是属于你的!”   “叶小姐,以后你的每一场时装秀,都希望我能够有荣幸参加!”   离开前,每一位模特们都激动地与叶婴拥抱吻别,她们可以想见正式比赛那天的震撼场面。努力平复兴奋的情绪,乔治仔细地将所有换下来的参赛时装清点完毕,逐一叠好收起来,装进两只大箱子里。   T台上的灯光暗下来。   秀导和其他工作人员也离开了。   “亲爱的,我没开车,坐你的车一起走好不?”同叶婴一起走出彩排的秀厅,潘亭亭抬手看了下腕表,说,“啊,才晚上十一点多,要不然咱们再找个地方喝酒去吧!”   夜空中一轮弯月,几点星光。   “再喝下去要变酒鬼了,你明天还有通告,早点回去吧。”   穿上大衣,叶婴笑了笑,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乔治,你顺路送潘小姐回家吧。”   “OK,没问题!”   把两大纸箱衣服装进车子的后备箱,乔治惦念着回去就把它们好好再熨一熨,后天就要跟叶小姐一起带着它们去东京参加总决赛了。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呢,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喝酒啊!要不然咱们去唱歌?”扒住叶婴的车门,潘亭亭娇嗔地说。车内,叶婴笑着对潘亭亭挥挥手,目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终于上了乔治的车。   夜已深。   路上的车辆已经不多。   乔治和叶婴的车一前一后,经过了几个路口,在一个红绿灯前,乔治的车继续向前开。叶婴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机,她轻吸一口气,向右打方向盘,车子驶向另一条路。   深夜的银座。   熙熙攘攘的商厦全都打烊了,可以媲美纽约第五大道的繁华步行街,所有店铺也全都结束营业了。路灯依旧一盏盏亮着,夜风很冷,叶婴裹紧围巾,她把车钥匙扔进包里,此刻空荡荡静悄悄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幽长的背影和有回声的脚步。   前面是MK的旗舰店。   深沉的夜色中,它映下巨大的阴影。   叶婴四顾看了看。   周围静悄悄,跟白日里的热闹喧哗相比,此刻的银座广场像一座空城。她用钥匙打开MK的大门,按亮灯的开关,空无一人的店内,夜色四涌而进,她的呼吸仿佛都有回音。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深夜宽阔的市区道路上,乔治的车内,潘亭亭自言自语地问,对没能跟叶婴再聚一会儿有些沮丧。   “唔,不知道。”   车速很快,乔治敷衍地回答,他满脑子都是关于总决赛的事情。刚才彩排时模特们的试装非常顺利,只有两三套衣服的一点细节需要改动,明天很快就可以改好。   潘亭亭打个哈欠。   一直开车的乔治也有点倦意上来,他拿出一块口香糖来嚼,顺手按下车内的音响。重金属的摇滚乐响起,潘亭亭也清醒了些,她饶有兴趣地边听边跟乔治评论。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留意当车子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突然有四辆车从后方悄然跟了上来。   MK旗舰店内。   叶婴走进她专属的设计室,按亮灯光,室内依旧是寂静一片。她在设计桌后坐下,默然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她在彩排将要结束时收到的短信—“我想与你谈一下,在银座MK。越瑄。”   叶婴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么一条短信,她收到的时候竟然心脏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然后,她居然还真的来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发现空无一人,她的整颗心竟然沉沉坠了下去一般。   呵。   深夜的设计室静得诡异,她抿紧嘴唇,将那条玩弄了她的短信狠狠删掉!霍然起身,赶走心中那个可怕的,居然想要再等他一下的念头,她抓起包包,大步准备离开—砰—设计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发出一声巨响!叶婴惊愕地抬头,门口处一身黑色皮衣,桀骜短发,满脸戾气的居然是蔡娜。蔡娜慢悠悠地走进来,活动着手腕和脚踝,咧嘴一笑,阴森森地说:“宝贝儿,以你的智商,不该上这个当才对呀。嘿嘿,可见男人会令人昏头,你也不例外。”   叶婴心中一凛。她后退半步,挺直背脊,警惕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嘿嘿,我来干什么?”蔡娜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叶婴,“宝贝儿,我当然是想跟你好好叙一叙旧啊。每次见到你,你都说不认识我,让我多么心酸。我和你在一起共度的几百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被你一笔抹消,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啊?你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谢家两位公子之间,却连眼梢都不给我一个,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啊?理都不理我,谢二公子一个短信,你就巴巴地跑过来,你伤害了我,你知道吗?”   “无耻!”恶心得听不下去,叶婴冷着脸向门口走去,蔡娜邪笑着堵在门口,伸手就朝叶婴冷若冰霜的娇俏面容摸去。   啪!叶婴怒目,一甩手扇在蔡娜的脸上。蔡娜咧咧嘴,手掌慢慢抚过那火烫的掌痕,回味般地说:“宝贝儿,好久没有被你这么碰过了,我的心都酥了。多想跟你好好聊聊呀,可惜,还有人比我更想见你。”   噔!噔!噔!优雅高跟鞋的脚步声自蔡娜身后响起。蔡娜直勾勾看着叶婴,意犹未尽地又摸了摸脸上的掌痕,邪笑了一下,身体向旁边让出一个位置— 优雅的百合香扑面袭来。夜色四静里,如压轴明星般,一位身穿雪白貂皮外套和粉色曳地长裙的美人儿盛装亮相。   森明美。   “果然是你,”叶婴嘲弄地淡淡一笑,“森明美,你除了这些歪门邪道的伎俩,就一点本事也没有吗?”   “咯咯咯,”今晚的森明美格外容光焕发,她妆容精致,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柔顺亮泽得如一匹缎子,双眸更是亮得诡异,“怎么,看到是我,不是越瑄,失望了吗?”   “下作!”叶婴冷笑。   “咯咯咯咯!”森明美笑得乐不可支,“你居然说我下作!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你手段百出地接近越瑄,骗取他对你的信任,又一转身扑进越璨的怀抱!现在越瑄一个短信,你就又急不可耐巴巴跑过来,你说,这么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下作的是你还是我?!”   “越瑄的短信是你发的?”   “咯咯咯咯!否则呢,越瑄早已经看透了你,恨你恨得要死,他会还想再见你吗?咯咯咯咯!”森明美笑得兴奋极了,两眼放光地说,“我告诉你,叶婴,越瑄哥哥对我说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喜欢过你!他爱我,他爱的是我—从小他就爱我,爱我爱得神魂颠倒、死心塌地!虽然我曾经被越璨迷惑,使他内心痛苦,但就算那样,他也从没有减少过爱我的一分一毫!对你,他只不过是因为爱我不得而太痛苦了,才临时找个寄托,他真正爱的从来都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尖叫声撕裂整个房间!   叶婴的耳膜痛得仿佛被钢针扎!   “你疯了!”   捂住耳朵,叶婴厉色怒喝,她的耳膜被森明美一声声越来越疯狂的尖叫声刺得快要聋掉:“你是来跟我炫耀越瑄爱的是你吗?好,越瑄爱的是你!越璨爱的也是你!全天下爱的人全都是你!行不行?够了吗?!”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森明美眼神诡异地瞪着她,面部神经仿佛不受控制般地痉挛,眼睛下方的肌肉跳了又跳,她死死瞪紧叶婴,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笑我。咯咯,叶婴,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奇蠢如猪的对手,对吧?你看不起我,咯咯咯咯,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一步一步,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抢走,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入绝境!你觉得我毫无还手之力,你觉得每一次我都只能做你的手下败将,是不是,是不是?!”   身后是设计桌,叶婴无法后退,她皱眉说:“森明美,你想做什么?我劝你冷静一下,别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行为。”   “咯咯咯咯!冷静?!”森明美眼神疯狂,整个人逼在叶婴面前,“你给我挖了那么多坑,看着我一个坑一个坑地跳下去,现在你要我冷静?你想要我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乖乖地死在你面前,也不要反抗,对不对?我告诉你,叶婴,今晚……”   突然,店外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有巡逻保安的质问声,接着是打斗声,声浪越来越大,叶婴心中一喜,她立刻呼喊:“保安……”声音还未完全出口,森明美已扑上来死死捂住她,她试图挣脱森明美的控制,反手去拧森明美的手腕,蔡娜却也抢身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压躺在设计桌上。   “宝贝儿,安静,否则我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的!”锋利的匕首比在叶婴的颈动脉处,蔡娜阴森森地说:“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伤着就不好了。”带着寒气的匕首在颈间压出血痕,几颗血珠滚出来,叶婴痛得轻吸口气,在那漫长黑暗的岁月里,她早已对蔡娜的暴戾有清醒的认识。外面似乎打成了一片,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蔡娜不耐烦对森明美说:“我出去看一下,那几个废物,怎么连个把保安也收拾不下来!你留下,看好她!”眼看蔡娜要走,森明美喊:“刀子给我!”   阴沉地看了森明美一眼,蔡娜把匕首从叶婴颈间收走,合上,揣进自己裤袋,说:“要刀子干什么?森大小姐,我提醒你,教训教训她,让她别那么牛,可以!但要你是伤着我的小宝贝儿,我可不答应!”手指扫过叶婴颈间的血珠,蔡娜含入唇间,暧昧地品尝着。   森明美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你帮我把她绑起来吧,否则只留我一个人跟她在一起,我怕……”   “废物!”   蔡娜不屑地板着脸把叶婴从设计桌扯下来,用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将她绑在椅子上,双手反绑。蔡娜狠狠一扯绳子,叶婴痛得额角冷汗,反绑的手腕处顿时浮起鲜红的绳痕。   深夜的设计室。   外面的喧嚣打斗声不绝于耳,森明美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此刻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毫无反手之力的叶婴。等蔡娜走远了,森明美关上房门,得意地仰起下巴,慢吞吞绕着她走了三圈,然后立定在她面前,慢吞吞地举起手— 啪!   一个巴掌扇在叶婴的脸上。   “森明美!”脸上鲜红的掌印,一缕鲜血缓缓从嘴角淌出,叶婴怒目而斥!   “咯咯咯咯!”   森明美笑得畅意极了:“哎,你喊我做什么,喊我我就能饶过你吗?来呀,你还手呀,怎么这么笨,连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打你呢?”   啪—又一掌,森明美扇得叶婴整张脸甩向一边。嘴里满是腥气,叶婴痛得半张脸是麻木的,她闭眼深吸口气,嘲弄地笑了笑:“森明美,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你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森明美咬牙切齿,心中无限快意,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啪!狠狠扇在叶婴的脸上,恨不得将叶婴的整张脸扇烂。   “所以,”鲜血缕缕从唇角淌出,叶婴嘲弄地说,“在后天晚上总决赛的T台上,你要展现的就是你扇巴掌的这个本事吗?呵呵,看你扇巴掌扇得如此炉火纯青技艺精湛,也许评审们会给你个冠军当当。”   “你闭嘴—” 森明美尖叫。   亚洲高级女装的总决赛就像一块千钧巨石,重重压在森明美心头,在那浓黑可怕的阴影里,她无法喘气,无法呼吸!   “你陷害我!全都是你陷害我—”一个个难以成眠的夜里,森明美辗转反侧,终于想明白了!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落到现在这么惨!现在我名誉扫地,所有人都骂我抄袭你,骂我栽赃陷害你!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要看我怎么在后天的总决赛出丑!如果不是你,即使我没办法在中国区的比赛里夺冠,也不会影响我在时尚圈的地位!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从我父亲那里继承的‘JUNGLE’一落千丈,我辛苦筹备了那么多年的‘森’完蛋了,马上我自己也要完蛋了!你开心了?你开心了?!”   “我陷害你?”叶婴嘲弄地说,“森大小姐,请你好好想一想,是谁一开始就处心积虑试图让我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你就不应该参赛!如果你不参赛,不设计那个该死的连衣裤,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森明美尖叫。   “翠西也是你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放在我身边,对不对?”叶婴冰冷地盯着她,“你让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又让她在关键时刻偷走我的设计图给你,反过来却说我抄袭你,这难道不是你陷害我,而是我陷害你吗?”   “翠西那个叛徒!”森明美抱头尖叫,“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结果没坚持多久就溜走了,如果她死死一口咬定是你偷了我的设计图,你也没有这么容易翻身!”   “呵。”   叶婴冷笑,说:“所以,这全都是我的错。不该非要参赛,不该设计出连衣裤,不该被你抄袭了却不忍气吞声,不该继续进入总决赛,不该眼看着你要在总决赛的舞台上出丑露乖……”   啪—森明美暴怒如雷,狠狠一巴掌扇到叶婴脸上。   “你这个贱人!”森明美气得双眼赤红,“我要杀了你— 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告诉你,叶婴!你今晚彩排对不对?我已经派人去劫了你的衣服!现在你所有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参赛作品,全都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了!咯咯咯咯!”   “然后我会杀了你!”仇恨地逼近叶婴,森明美目眦欲裂地说:“我会杀了你,给你留下一封遗书,里面的内容是,你因为抄袭了我,内心愧疚不安,又因为对于总决赛毫无灵感,日夜煎熬,难以承受这些压力,所以你只能选择一死!以死来对我赔罪!以死来求我原谅—”   深夜的车道上。从后视镜里,乔治突然发现不对,有四辆蒙住车牌的汽车从后面越逼越近。   轰—这时,一辆车突然咆哮着开过来,冲到乔治的车的前方,后面两辆车一左一右将乔治的车夹住,最后一辆车顶住乔治的车的尾部。   “Shit!”乔治咒骂!   “怎么了?”车内,潘亭亭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拉住车顶的把手,她只在拍电影的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夜深如墨。   四辆车将乔治的车逼停在路边,八道车灯雪白刺目,四辆车的车门同时打开,十几个浑身刺青肌肉贲张的魁梧大汉手拿铁棍等家伙走下车,他们神情凶悍,充斥着一目了然的黑社会气息。   “那是你的内心独白吧,”深夜的设计室,叶婴的脸上满是交错的指痕,鲜血从唇角淌出,她淡笑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歉疚不安,日夜煎熬。不过,森明美,这一切都不是我逼你的。你不用死,你其实还有退路。只要你退出总决赛,即使人们嘲笑你一阵子,慢慢地,时间将会淡化所有记忆,你还可以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要死的是你—”森明美嘶吼,“只要你死了,你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冠军是我的!你剩下的那些丑陋的连衣裤设计图,我爱用多久用多久!越璨还会继续爱我!越瑄也会爱上我!谢氏也是我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统统全都是我的—”   一股浓烈的呛烟味飘进来。   “闻到了吗?”森明美纵声大笑,“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我要把你的MK旗舰店烧成灰烬,给你陪葬,怎么样,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吧,要不要对我感激涕零?!蔡娜那个蠢蛋,以为我没有她就不行,还不许我动你,咯咯咯咯,我花钱找了一批人混进去,先把她打晕!等我把你和这家店全都烧光了,万一露馅,我就全推到蔡娜身上去!咯咯咯咯!敢瞧不起我,这就是下场!”   烟味越来越重!   从门缝里飘进来,空气变成悬浮着颗粒的灰色!   “咳咳咳咳咳!”   叶婴呛得咳嗽起来。   “咯咯咯,”浓重的烟雾里,已经可以听到设计室外燃烧的噼啪声,有橘色的火光映进来。用一方浸湿的手帕掩住口鼻,森明美双眼冒着疯狂的火光,手指托起叶婴的下巴,欣赏她满脸的指痕,喘息说:“再过一会儿,你就会被这些燃烧的烟雾呛晕过去,到时候,我就会解开你的绳索,让火焰一寸一寸吞噬你的脸蛋,吞噬你的手指,吞噬你的身体,等你变成一撮灰,我看你再用什么去勾引男人,再用什么去设计时装,再用什么来跟我作对!!”   浓烟滚滚!   房间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被反绑在椅子上,叶婴渐渐无法呼吸,肺里被烟尘填满,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火烧的烟味!那张在她面前狞笑的脸孔,她渐渐无法看清,脑中一片浑噩,地面和天花板也仿佛旋转起来。即使她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然而胸腔中的窒息令一切变得缓慢而迟钝,脑中闪过一幅幅的画面,有海边盘旋的海鸟,有那只烙刻着蔷薇花的怀表,有红豆面包扑鼻的香气,有即将指向晚上八点的时针……   光影斑斑斓斓……   她的脑中渐渐混沌。   树枝在地上画出一片月光般蔷薇的花海……雨中的绯红野蔷薇花丛下躺着那个狂野的少年……洁白的蔷薇花亭里交映在地上的一双身影……暴雨的玻璃花房蔷薇花丛后,那一道道惨白的闪电……   “既然她已经放弃你,那么,”在蔷薇盛开的这一夜,她弯下腰,轻轻吻在他苍白清冷的唇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也没有你想象的……”远处的海鸥在海面上声嘶力竭地啼叫,他的唇色很淡,“……那么爱你。”   在翻卷而来的浓烟中,她的肺已逼近窒息的边缘,挣扎着大口喘气,双手拼命想挣脱绳索的捆绑,耳边是疯狂的狞笑声,在浓烟滚滚的灰色里,她眼前渐渐失去光亮,只余那一句话在脑中回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   砰!!一阵巨响!   接近失去神智的边缘,她仿佛看到房门被某种力量重重破开,热浪如海啸般翻滚而来,那四处燃烧的橘色火焰,灰蒙蒙的烟尘颗粒,仿佛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到她的面前,焦灼地用手掌拍打她的面颊,一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眼前一片恍惚。   肺中火烧火燎,耳中嗡嗡轰鸣,眼皮重若千钧,她已无力支撑,浓烟弥漫的世界里,有人突然嘴对嘴吻住了她,几个呼吸间,清新的气流强力吹向她的肺部!   “咳!咳!咳!咳!”   她猛烈地呛咳起来,咳得昏天黑地,脑中终于进了一些氧气,混沌的神智渐渐清晰。如影如幻,面前那人似乎是越瑄,那苍白焦灼的面容,那眼中无法掩饰的紧张与关切,就近在她的呼吸间,他的双唇甚至还正贴在她的唇上!   “……”   喉中沙哑着,她无法说出话来,力气如游丝般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身体。   “别怕,我带你出去!”   满屋烟尘中,越瑄的声音比她更加沙哑,他一手紧紧揽住她,一手飞快将她双手的绳索解开。浓烟弥漫,她从被捆绑的椅中跌落,跌落进他栀子花般清香的怀抱,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她也不愿醒来!紧紧将她拉起来,越瑄将她抱入怀中,向门口冲去!   “瑄—” 浓烟滚滚的房间门口,森明美神态疯狂地伸开双臂挡住出口,她痛苦地一边摇头,一边喊:“瑄,你是为了救她而来吗?那我呢?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眼睛里只有她,没有我吗?我也在这里,我也在这个可能会死亡的火场里呀!瑄哥哥,我从小爱了你那么多年,你一点也不感动,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让开!”店里燃烧的火焰向设计室越逼越近,浓烟四起,越瑄用手帕掩住叶婴的口鼻,他的脸色苍白骇人,抱住叶婴的手臂却如钢铁一般有力。叶婴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她发现越瑄没有轮椅,而他的胸口有异常剧烈的起伏,呼吸中带出隐隐的哮鸣音。   “不!我不会让你带她走!”   身后七八米处已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森明美挡住门口,疯狂地尖叫:“她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根本不爱你!她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踩着你和越璨去争名夺利!她抛弃了你!把谢氏夺到手之后,她又抛弃了越璨!她的真面目,你们现在还看不清楚吗?你们眼瞎了吗?你们的眼睛全都瞎了吗?!”   “你才是眼盲心瞎!”   纵然肺中还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力气已回到叶婴的体内,她冷声说,不想再同森明美多做纠缠。越瑄的身体状况她一向很清楚,对于有哮喘的他来说,这样烟尘弥漫的环境太危险了。顾不得去多想他是如何赶到这里的,她只想同他一起快快离开!   挣开越瑄的双臂,叶婴厉声说:“你要是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再被绳索反绑在椅子上,她并不将森明美的战斗力放在眼里。冰冷着面孔,叶婴大步走向森明美,被她的气势所逼,森明美后退两步,却突然又迸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从雪白的貂皮外套里翻出一把银白色的东西,双手紧握,颤抖着将它指向叶婴!   “你来呀,来呀!”森明美尖厉地高喊着。   叶婴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她已经被越瑄一把拉至他的身后。森明美的手指颤抖地放在扳机上,两只手如筛糠一样抖动。那居然是一把枪,一把银白色的枪!   “来呀!你怎么不来?”见叶婴怕了,森明美狞笑得越发高亢,“叶婴,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你一定要死!一定要死!我看你死了还怎么得意!来呀,你不是要对我不客气了吗?咯咯咯咯!”   “明美,你冷静一下。”   外面噼啪的燃烧声越来越剧烈,浓烟滚滚中,越瑄将叶婴护在身后,他凝视森明美,慢慢向她走近,说:“事情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先冷静下来,看看怎么解决,不要一时冲动做出难以挽回的局面。”   “瑄哥哥……”依然颤抖地用那把手枪对准叶婴的方向,森明美一边笑一边哭,泪水流淌在颊边:“瑄哥哥,我不想伤害你的,只要你别挡住她,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我要她死,我不能再让她活下去,她必须死,必须……”   砰—巨响声爆起!店内的一角已经坍塌,横梁倒下,熊熊烈火,四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而此时,远远地传来好几辆救火车刺耳的鸣笛音。看到森明美陡然间面色大变,双目中凶光大盛,叶婴心中一警,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猛地推开身前的越瑄。   “叶婴,你去死—” 漫天的火焰与烟尘中,森明美声嘶力竭地尖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叶婴,手指疯狂地扣下扳机!   砰—砰—砰。 Chapter8   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这世界如此冰冷,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赖……   意大利。   西西里岛。   会议的气氛紧绷而充满火药味,历经四个多小时的谈判,原本暴怒如雷的马里奥终于满意了下来,跟随他来的八九个意大利大汉也终于不再怒目而视,拿枪指向越璨的脑袋。   不远处是海滨。   海鸟声声。   露台上,马里奥开了瓶威士忌,与越璨举杯同饮,两人回忆起多年前相遇的美好往事。   这时,谢沣神色匆匆地走过来,俯身在越璨耳边低语几句。酒杯跌碎在地上,越璨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一时间惊惶不成人色,如受重创。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乔治直到现在还难以置信,简直如黑道电影一般,居然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他以为,森明美与叶小姐之间的比拼,只是在T台,在时尚圈,万万没想到森明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昨天晚上,森明美竟然将叶小姐骗去银座的MK旗舰店,不仅找人火烧店铺,而且丧心病狂到想要杀害叶小姐!如果不是二少及时赶来相救,此时正在医院被抢救的就是叶小姐了!并且昨晚那几个将他的车强行堵截的彪形大汉,警察告知他,也同样是森明美派来的。   乔治觉得无比后怕。   如果不是二少身边的谢平带人及时赶到,将那几个彪形大汉打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当时那几个彪形大汉已经从他的后备箱把叶小姐的那两箱参赛作品抢了过去,万一像火烧店铺一样,将两箱参赛作品付之一炬,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警察已经搜出了森明美伪造的叶小姐遗书,将烧店和劫车的那批流氓全都抓获,证据确凿,森明美已经被警局关押。舆论自然又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民众们的惊骇之情难以言表,记者们蹲守在正在抢救谢越瑄和叶婴的医院前,蹲守在关押森明美的警局前,以及纷纷猜测叶婴还会不会参加明晚的亚洲高级女装总决赛之夜!   从黑夜到白天。   在医院里,中弹负伤的越瑄先是接受了足足四个小时的抢救手术,中间几度危急,医生让通知家属签病危通知单时,谢浦与谢平焦急地商议要不要告诉已经远去瑞士的谢华菱,又怕谢华菱的心脏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叶婴默默接过病危通知单,签上自己的名字。   “叶小姐,请你离开!”   谢平再也克制不住对她的反感,他黑着脸,铁塔般的身影矗在她的面前,阻挡她望向手术室的视线。   “你这是什么态度?!二少受伤,叶小姐心里也很难过!罪魁祸首是森明美,关叶小姐什么事!”乔治从警局录完笔录后匆匆赶来,他对谢平的态度很不满。虽然是谢平带人保住了那两箱参赛作品,是谢浦带人赶到银座MK与森明美派来放火的那些人搏斗,为消防车的到来争取了时间,可是此刻谢平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把所有的罪过都算在了叶小姐头上。   “够了,都别说了!”   谢浦皱眉,他将谢平拉开,看向面色苍白的叶婴,说:“叶小姐,您先休息一下。”   “……”   脑中涨裂般的痛,叶婴木然地望了眼谢浦,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中坐下。“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时间如煎熬般,一分一秒,嘀嗒嘀嗒地流逝。   走廊的玻璃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一片一片的雪花。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也格外冷。一夜之间,大雪再一次将整个世界变成白色皑皑。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叶婴恍惚地想到,上一次见到越瑄也是在这家医院,也是在医院的长廊,她也是坐在靠墙的长椅。那一次,越瑄的轮椅缓缓从她面前驶过,她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她的身体也渐渐颤抖。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这世界如此冰冷,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赖,然而,那在危险中一次次将她保护,车祸中将她护在身下,浓烟弥漫中为她挡住子弹的……那个人……   将脸埋进双手,她蜷缩在长椅上,身体一阵阵战栗,她突然无比害怕这个世界,害怕这个世界的残酷,害怕当“手术中”的红灯灭掉,医生们告诉她……   “出来了!”   手术灯灭掉,潘亭亭紧张地低喊。她是跟乔治一起从警局过来的,然后一直陪着叶婴,但她怀疑叶婴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此刻的叶婴完全不似平日那个淡定冷静的叶婴,而是恍惚战栗得将自己厚厚封起来。   病床被推出来。   那雪白的薄被下越瑄苍白失血,他仿佛在沉沉地睡着,一动不动,连睫毛些微的颤动也没有。脑中轰然,胸口的窒息感令叶婴的眼前阵阵发黑,她颤抖着碰向他的手指,如此冰冷,冰冷得就像已经没有生命。   ……耳边是嗡嗡的声音,她试图去听,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人晃动她的肩膀,她才突然明白他还活着,没有死,他还活着!   VIP重症监护室。   嘀……嘀……嘀……各种监护仪有规律地显示着,病床上的越瑄在昏睡中静静呼吸。医生再一次检查了各项数据,调整了用药和剂量,然后对谢浦、谢平和叶婴说:“真是奇迹,谢先生的身体状况一向不好,这次中弹极为凶险,又并发严重的哮喘,导致大出血,手术的时候有三四次都险些救不回来。但谢先生的意志力是我见过最坚韧的,是一定要活下来的意志,救了他。放心吧,目前看起来各种情况都是良好的,相信用不了多久,谢先生就可以醒过来了。”   五个小时后。   病床上,越瑄眉心紧皱,额头沁出细汗,睫毛不安地颤动,谢浦与谢平第一时间围上来,叶婴被他们挤到更远的地方。窗外雪花纷飞,时间恍如缓慢的定格,当越瑄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叶婴颤抖着双手合十,感谢那些她以前从未相信过的神灵。   “……” 嘴唇苍白,越瑄的声音微不可听。   “二少?”   谢浦更低地俯下身,仔细听了几遍,他轻声告诉越瑄说:“叶小姐没受伤,她就在这里。”   说完,谢浦将身体让开。空气中仿佛染着飘雪的静谧,病床上的越瑄无法看清那个身影,他吃力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影影绰绰,于是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谢平黑着脸,他拉过一张椅子,反手将叶婴往前推,将她一把按坐在紧挨越瑄的床边,瓮声说:“二少,她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您往后保重好您自己,那些狼心……”   “谢平,让二少好好休息,咱们先出去吧。”   谢浦立刻打断谢平的话,连拉带扯地将他拉出了VIP重症监护室。   窗外,雪花如飞舞的精灵。   白茫茫的世界。   “……”   病床上,越瑄吃力地看向她,先是焦灼地扫过她的全身,然后是仔细地从头顶、到发丝、到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腰、她的腿,每个部位都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目光里带着疼到彻骨的怜惜。   “……疼吗?”沙哑地低喃,他的目光落在她掌痕纵横的脸颊。缓缓吃力地伸出手,他试着想要碰一碰她。叶婴眼神古怪地望着他。“……为什么来救我?”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她抿紧唇角,低哑地说:“不是说,你并没有那么爱我吗?不是说,对于你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件可以被利用的物品吗?为什么要救我?还是,你又需要再用我去做什么事情吗?”   苍白的手指滞在半空。眼底有些黯然,越瑄勉力笑了笑,哑声说:“……对不起。”是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一直派人盯着森明美,从谢平得到的消息,他以为森明美只是要劫走她参赛的设计作品,却没有想到森明美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当他终于赶到银座的MK,看到那熊熊而起的火焰,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如同崩溃了一般,而当他绝望地冲进火场,却看到她还活着,那一瞬间心脏的狂喜几乎令他无法承受!   “对不起?”   叶婴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颤抖着又轻吸了一口气;“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呢?你又一次救了我。既然……既然你不惜用你的生命来救我,又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感情,那么……应该是有所图吧。你想要的是什么?是谢氏的股份吗?”   一刹那,越瑄竟痛到喉咙微甜。胸口腥气翻涌。   他痛楚地呼吸了几下,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叶婴。”   “说吧,”她冷若冰霜,“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全都答应你。不管是谢氏的股份,还是其他任何事,只要你说,我就给你。”   他喑哑地说:“……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她古怪地看着他,“那你来救我做什么?你为我挡枪做什么?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去死?!你说我只是你用来对付越璨的筹码,那你就用我去换回谢氏,用我去继续利用越璨啊!你说你没有那么爱我,那你就让我去死啊!你还救我做什么?!”   眼角闪出泪光。   “我宁可你没有来救我……”   吸一口气,她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越瑄,我讨厌你!”   她走出去,砰的一声将病房的门关上,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一时间她竟无法克制地泪流满面。她厌恶这样的自己!明明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明明她想要听到他还喜欢她、他还爱她,她想要忘记以往的全部,扑进他的怀中!可是,她却仿佛疯狂地拿起一把匕首,去伤害他,去刺伤他,去捅得他鲜血淋漓、痛不可当,而她的心也千疮百孔、血流满地!   泪水崩溃地滑下她的面颊。她已经疯了。她同森明美又有什么区别!   有急切匆忙的脚步声自医院走廊的尽头传来,脚步飞快,越奔越近,越奔越近,直到突然站定在她的身前,一动不动。她恼怒地狠狠用手背擦掉满脸的泪水,眼前一片雾气的迷蒙,走廊的玻璃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那人的肩头也积满尚未融化的雪花。   “越瑄他……”   眼中充满恐惧,声音微微颤抖,一路风尘仆仆急赶回来的越璨憔悴至极,他神色惊恐地盯着她脸上的泪痕。   在东京举行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总决赛之夜,最终叶婴还是去了。亚洲时尚圈,乃至国际时尚圈,知名的风云人物济济一堂,各国的明星和名模们车载斗装,来自各国的上百家媒体更是蜂拥而至。   当晚的比赛高潮迭起。   马来西亚设计师曼苏尔的参赛作品极具民族风情,新加坡设计师吴显龙的作品简约干净,备受关注的韩国设计师金重铉推出了一系列恶魔崇拜的重金属朋克,引发现场尖叫连连。   而日本设计师深田鸟鸣将自然界各种美丽的飞鸟与禅意结合在一起,整套参赛作品空灵无比,现场的评审们大加赞赏,闪光灯闪成一片。   璀璨T台上,在十几个国家地区的冠军新锐设计师全部逐一走秀展示完毕后,最后一位压轴登场的是来自中国的叶婴!整晚的决赛在期待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后,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高潮。   中国区的决赛中,叶婴拿出了一系列具有革命性的连衣裤设计,彻底颠覆了时尚圈对于连衣裤是工装、童装的印象,在全球的时尚圈都引起了轰动!与之相伴的抄袭事件也同样震惊整个时尚界,直到前两日森明美被警察当场抓获之后供认不讳,事实才终于大白于天下。今晚的总决赛没有森明美。此刻,掌声如雷,光芒万丈的T台上,中国赛区唯一的冠军设计师叶婴推出了她最新的设计作品!   “哇!”   “哇!!”   随着模特们逐一走出,闪光灯疯狂地闪成一片久久不息的光海!这一次,叶婴拿出来的还是连衣裤系列,却又完全不同于上一次在中国区决赛中的作品。如果说,中国区决赛中的连衣裤设计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那么今晚,叶婴的这套作品让世人看到了关于连衣裤设计的各种可能!   不同的材质!   不同的剪裁!   不同的花色!   不同的风格!   今晚的叶婴让世人看到了一个属于连衣裤的充满无限瑰丽想象的世界,它充满无限的可能,它为时尚圈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美不胜收的新空间!那无与伦比的想象力,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冲击力,那强悍到让人无法不折服的灵气,使得现场的每个人都尖叫起来,使得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激动得站立起来久久鼓掌!   当红遍全亚洲的明星潘亭亭穿着最后一袭黑白印花的丝绸连衣裤,如女王般走上T台,璀璨无比的光芒中,那高贵,那妩媚,那美丽绝伦的风姿使得全场都疯狂了!   不用评审宣布今晚总决赛的冠军。这是毫无争议的!这是当之无愧的!当这套作品的设计师叶婴随着返场的模特们踏上T台,其他各国的设计师们激动地纷纷从后台走出来,给她最热情的拥抱。   窗外飘着细雪。   病房里,越璨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转播今晚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决赛。镜头给了叶婴一个大特写,被其他国家地区的设计师热烈拥抱祝贺着,她的脸上有基于礼貌的淡淡微笑,但眼底的神情依然是疏离的。   “还是这么酷。”   视线无法从屏幕中她的脸上移开,越璨唇角翘起,言若有憾,心里却深深以她为傲。直到广告插播,他看了一眼越瑄的输液瓶,调整了一下滴液的速度,又看回电视,笑着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那么美丽,偏偏又孤傲得仿佛任何人都不配接近她。那时候我年少轻狂,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牛,越是不好接近,就越是想要接近。后来,越是跟她接近,越觉得她像个宝藏,她有骄傲的资本,她就应该那么骄傲!”   电视屏幕切换回比赛现场的画面。   评审们在进行紧张的最后评议,今晚当场就会宣布总冠军的归属。T台的大屏幕上一遍遍反复播放叶婴作品的精彩回放,电视画面镜头的特写也总是落在此刻身处后台的叶婴身上。与其他神情忐忑不安的设计师不同,她神情淡淡的,仿佛对她而言,结果毫无悬念。   “这些年,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但是,她骨子里一直都还是那么牛,从来没变过。”笑了笑,越璨自言自语般说,“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一种极其顽强的生命,是一株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开出花来的黑蔷薇,她浑身长满刺,她不择手段地生长攀爬,她没心没肺,她铁石心肠。可是哪怕被她扎得鲜血淋漓,我也仿佛中毒上瘾了一般,无法离开她,被她绽放出的光华迷得昏头昏脑、目眩神迷。”   看着特写镜头中叶婴那张几乎面无表情的脸庞,越璨出神了几秒,低哑地说:“……所以,越瑄,我不能把她让给你。”   窗外细雪莹莹。   病房里,电视的声浪热烈激动,屏幕画面变换,光线忽明忽暗。说完这些话,越璨沉默下来。   当他得知越瑄重伤垂危,当他一颗心煎熬着从意大利连夜坐私人飞机赶回来,当他看到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她泪流满面—他以为越瑄已经离开了人世。那种痛苦如天崩地裂!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发现他愿意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来换回越瑄的生命。那种悔恨与痛苦,他此生再也不想尝试。   那一天,来到越瑄的病床前,与越瑄四目相接的那一刻,过往的种种忽然如烟尘般轻轻散去,一切恍如一场大梦。   过往的恩恩怨怨已不可追。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欠了谁,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恍惚回到了很久之前,他还是那个逃学打架的不良少年,而他还是那个轮椅上苍白优秀的少年。他曾经发誓要永远保护他的弟弟,不让他的弟弟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除了她。   他不愿去深想为什么她会在越瑄的病房外哭得近乎崩溃,因为她是他深深爱着的、想要永远留在她身边、这世间唯一无法让给越瑄的存在。   “要颁奖了。”   病床上,越瑄望着电视屏幕中正在宣布比赛结果的主持人,他的眼底漾出温柔的笑意,轻声说:“哥,我觉得冠军肯定是她。她今晚棒极了!”   “今晚亚洲高级女装大赛全亚洲区总决赛的冠军—” 激烈的背景音乐,几道雪白耀眼的光束轮番投射在T台上的十几位参赛设计师身上。主持人手拿评审结果的信封,在全场的屏息中,将信封拆开,声音激昂地宣布:“正是为我们带来了精彩绝伦的连衣裤设计的—” 雪亮的光束中,叶婴的面容被定格!“—来自中国的叶婴小姐!”满场激动的掌声和欢呼声!无数相机对着叶婴疯狂地拍照,闪光灯亮成浩瀚的光海!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被其他设计师热烈地拥抱祝贺之后,叶婴走至T台的中央,接受全场来宾如潮水般的掌声。   按照程序,主持人正要宣布为冠军颁奖的嘉宾,T台侧边突然有人弯腰匆匆跑来,对主持人耳语几句。主持人面露诧异,难以置信地又跟那工作人员确定了几次,才心神震荡般地重新拿好话筒,大声宣布说:“现在—我们有请一位重量级的嘉宾为今晚的冠军叶婴小姐颁奖!这位嘉宾,他是当今著名的时装设计大师,他是亚洲时尚圈的标志性人物,他引领亚洲的时装设计在国际上占有一席之地—”眉心一皱,耀眼光束中,叶婴看向主持人。   “—同他的设计灵感一样,他潇洒不羁行踪不定,半年前甚至有谣言传出他已在意大利游艇失事中去世!”调侃般地大笑几声,主持人用英语浓墨重彩地介绍着这位颁奖嘉宾,T台两旁的来自亚洲各国的来宾们渐渐听出了这位颁奖嘉宾可能是谁,不由得一个个面面相觑、震撼错愕,议论声轰然而起!   “今晚,这位在亚洲时装设计界举足轻重的设计大师,将会在暌违T台一年之后,亲身而至,为我们的冠军叶婴小姐颁奖!!”   主持人沉厚华丽的男中音将现场气氛挑到最高,在满场惊诧怀疑的声浪中一道璀璨的白色光束投射在T台的尽头。   幕板之后,是一个成熟男性优雅的剪影。   满场响起尖叫!   “让我们欢迎—”耀眼到刺目的白色光束!   黑色的剪影。   如同在每个最深的噩梦中,那狞笑的,那丑恶的,那嘶吼着猛扑过来的,带着腥臭,恍若至死都无法挣脱的黑影!   “亚洲著名时装设计大师—” 尖叫与掌声将全场淹没!   T台上。   叶婴僵如木偶。   那道白色光束刺目而眩晕,散碎成无数令人作呕的点点光斑,时光仿佛从未消逝,在那被死死封印的噩梦中,那黑影依旧庞大而狰狞!   “—森洛朗先生!!”   万丈光芒中,走出一个成熟男性的儒雅身影!   满场惊呼与尖叫!   半年前,森洛朗在意大利的游艇失事中意外身亡的消息,震惊整个亚洲时尚圈。为了纪念这位卓越的设计大师,今晚在座的很多来宾都曾经参加过关于他的各种悼念活动,为失去这么一位有才华的设计大师而遗憾惋惜。   而此刻—在万众瞩目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决赛T台上,那被雪亮的光束投射着,穿着精致昂贵的黑色小礼服,伸出双臂,成熟优雅,英俊不凡,如巨星般风度翩翩,引发全场热烈尖叫声的—正是世人以为已经去世的—森洛朗大师!   看到T台上颁奖的这一幕。乔治和潘亭亭惊呆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森洛朗不是已经死了吗?森洛朗不正是森明美的父亲吗?森明美在初赛中偷窃抄袭叶婴的设计,又在今晚的总决赛之前因为设计不出作品,丧心病狂火烧了叶婴的MK旗舰店,差点酿出人命大案,正被关押在警局受审。而此刻,她的父亲森洛朗不但没死,还居然要为被女儿森明美视如死敌的叶婴颁奖?!   看到在掌声如雷中,森洛朗笑容儒雅地接过冠军奖杯,向叶婴走去,乔治和潘亭亭简直目瞪口呆。   这个世界太癫狂,已非人类的大脑可以理解!如同被噩梦攫紧喉咙。   璀璨如光海的T台。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刹那间如坠入无边无际的噩梦,叶婴整个人僵似被千万道绳索捆缚的木偶。那人将冠军奖杯放入她冰冷的手中,居然还带着儒雅的笑容给了她一个拥抱,贴近她的耳边,用黑夜般的气息说:“哦,美丽的蔷薇小公主,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那晚回去之后,在东京的酒店里,叶婴抱着马桶足足呕吐了两个多小时,然后站在冰冷的淋浴下,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洗自己。   出现在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决赛之夜,森洛朗起死回生的惊爆新闻占据了各国所有报道的头条,俨然压过了叶婴夺冠的风头!   久未在媒体前露面,被誉为偶像级设计大师的森洛朗依旧拥有令无数女性倾倒的英俊外形,他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纵使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但毫不妨碍他眼底醉死人的电眼深情。   来自亚洲各国的记者们都被他的风度倾倒。   森洛朗解释说,这一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非洲热带雨林,没有电,没有网络,凝心捕捉最原始的大自然所带给他的灵感。等他出来之后,才发现新闻居然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于是他选择出现在总决赛的舞台上,澄清错误的传言,向大家证明他还活着。   当有新加坡记者八卦地问起,他是独自生活在热带雨林,还是有美人相伴时,各国记者们都笑得心照不宣。森洛朗大师的香艳绯闻是媒体最感兴趣的内容之一,从时尚圈的明星名媛们,到商界的霸道女总裁们,再到亚洲乃至西方政界的女政治家们,世界各地都有拜倒在森洛朗大师西装裤之下的红粉佳人,每年为他争风吃醋闹出新闻来的女人们更是不胜枚举。   “哈哈哈哈!”听到这个提问,森洛朗笑得风流倜傥,“请恕我为自己澄清一下,世人都误解了,我有很多迷人的红颜知己,我心中深爱的女人永远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记者们纷纷追问。   森洛朗又讳莫如深、但笑不语。   当来自中国的记者提及森明美抄袭事件时,森洛朗的笑容敛起,神情凝重下来,坦言说,他也只是在稍早的时候才得知这件事。作为一个父亲,他很愧疚自己常年在国外,疏于照顾和教导女儿,他会即刻回国,争取尽快厘清事情的真相,在此之前他暂不便发言。   不过,森洛朗也表示,他尊重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组委会的决定,叶婴小姐是当今不可多得的优秀设计师,能够亲手为她颁奖,他深感荣幸。   在媒体前的这番得宜的谈吐,为森洛朗博得一片喝彩。第二天当森洛朗的飞机落地,无数的记者等候在机场,场面完全不输于任何巨星的到来。匆匆回答了几个问题,森洛朗就赶往关押森明美的警局,通过律师与警方的交涉之后,得以与森明美见面。   媒体无法得知森氏父女见面时都谈了些什么。只是此后不久,森洛朗就公开接受了记者采访,在镜头前,他英俊的面容中带着几分忧心与憔悴,对着无数话筒说:“作为明美的父亲,我首先要对叶婴小姐说声抱歉。明美一时争胜心切,做下错事,虽然尚属幸运,没有伤及叶婴小姐,但明美的行为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灯光照明下,森洛朗恳切地说:“明美还年轻,她今后的路还很长,作为她的父亲,我希望她能知错就改,将来重返时装设计,用她的努力来回报社会。”镜头前,森洛朗的眼底难掩担忧:“明美目前身体不是很好,精神状况也出了一点问题,希望她能早日痊愈,也恳请大家能够给她休息调整的机会。”最后,面对所有的媒体记者,森洛朗深深鞠躬。   看到这一幕,原本对森明美激烈讨伐的舆论顿时有些软化。   一些帖子开始在网络上出现。谁人不曾年轻过,谁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错事,尤其在光芒耀眼的时尚圈,被名利一时蒙蔽了双眼,走上弯路实在在所难免。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每个人也都应该有改错的机会。作为享誉国际的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都已经愿意放下身段,为森明美的行为诚挚道歉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呢?   尤其那在镜头前的深深鞠躬。巨星般的英伦范。带着岁月美酒般璀璨的成熟男人韵味,森洛朗却是为了女儿,诚挚地低下头,向公众道歉。   无数女性的心都要碎了又醉了。   夜晚。   看着电视屏幕上,森洛朗满怀诚挚的鞠躬道歉。叶婴眼瞳冰冷,一声冷笑。   过了一天,就在同情森明美的声浪越来越大,为森洛朗沉迷的粉丝越来越多的时候,一张技术帖悄悄在网络上出现— 《论森洛朗的公关团队》。写这张帖子的楼主一看就是行内人,全面详细地介绍和分析了森洛朗此次聘用的公关团队的背景、曾经处理过的案例、曾经多少次扭转舆论风向的辉煌战绩,还贴出了此公关团队的灵魂人物曾在举办的讲座中提出的各种理论,比如致歉时衣服的颜色、语气的把握、用词的选择,以及相应的身体语言。与此次森洛朗致歉的各种细节一对比。那简直—是教科书啊!   广大网民顿时傻眼。   紧接着,又有一组森洛朗与该公关团队紧急开会的照片被发到网上,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首次开会的日期竟然早在日本总决赛森洛朗为叶婴颁奖之前!   原来—这就是华丽丽的一出戏啊!所有的步骤、台词、服装、连灯光和时间都全是事先精心安排好的!深觉受骗的网友们再仔细一研究— 靠,槽点更多!森洛朗道歉的时候竟然是化了妆的!那憔悴和担忧居然有画出的眼影效果!   幻灭呀!   “公关团队那张帖子,是你让人做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叶婴凝眉看向越璨。   “没错,”越璨回答,“森洛朗起死回生,雄心勃勃重返时尚圈,又正好赶上森明美的事情,他煞费苦心,花巨资请了这个国内目前水准最高的公关团队来打造形象。”   “我不怕。”叶婴冷声说。   “叶婴,现在时代不同了,不是只靠事实和实力就可以。”忍住性子,越璨耐心地说,“顶尖的公关团队有他们一套行之有效的操作手法,可以轻易操纵舆论,我们必须釜底抽薪,找实力相当的公关团队去对付他们。”   “我说过,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叶婴薄怒说,“我有我的计划,我有我的步骤!”   “哈!”   越璨也有些怒了:“我不插手你的事情?那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就不相信,临近总决赛,你会对森明美的狗急跳墙毫无警觉?!一条短信就能把你引到深更半夜的MK?MK的保安们为什么突然被放了假?你的设计室里怎么突然装了那么多摄像头?叶婴,你说你不怕,你用自己当诱饵,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有怎么样的危险?!如果越瑄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你现在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你—” 越璨气得额角青筋迸出。   “咳咳!”   古色古香仿明朝年间的私人会所里,孔衍庭咳嗽几声,打开餐单:“我快饿晕了,先点菜好不好。”   今天是他做东,将越璨和叶婴约在了一起,旁边还有潘亭亭作陪。原本希望气氛能够轻松愉快,谁知那两人几句话便擦出浓烈的火药味。   “女神,想吃点什么?”   孔衍庭笑得眉目生春,指了好几道美容养颜的粤式菜肴给叶婴选,然后又笑着问潘亭亭:“大美女,有什么忌口吗?”   潘亭亭一双美目瞟过依旧铁青着脸的越璨和叶婴,娇嗔地说:“最近有点上火,皮肤都没以前好了,我来选两道清火的菜吧。”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有孔衍庭和潘亭亭的妙语生花,一唱一和,气氛终于变得缓和起来。当孔衍庭感性地回忆起他和越璨当年在意大利的寄宿学校里,从被人欺负,到一路死拼、称霸校园,中间的血泪激情听得潘亭亭眼角泛泪,叶婴也心下动容。   潘亭亭随后骄傲地大谈,她目前在时尚圈也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众女星私下全都嫉妒她有眼光,早早攀上了叶婴这棵大树。“这就是实力!”古意盎然的红灯笼下,潘亭亭得意地说:“当初我一踏进刚营业不久的MK,看到叶婴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神奇的颤抖感攫紧了我。每当我全身像触电一样突然麻一下,就表明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于是,我立刻选择紧紧抱住叶婴这棵大树!所以,我想告诉她们,嫉妒也是没有用的,这种超能力的预判力,她们哪个能超过我?”   倾身揽住叶婴的胳膊,潘亭亭撒娇说:“亲爱的,往后我就赖定你了哦,要罩着我哦!”   叶婴被她逗得唇角弯起。   看到她露出笑容,越璨眼底一暖,脸上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宾主尽欢地吃完饭,步出明式私人会所。   夜空一弯皎洁的新月。   孔衍庭揽住潘亭亭的肩膀,两人打算再单独约了一起去喝酒。叶婴看了看潘亭亭,见她半偎在孔衍庭肩上,面露娇羞,孔衍庭也是笑得眉眼生春,仿佛两人一见钟情了一般。   “Bye-bye!” 泊车小弟将一辆桃红色的全新玛莎拉蒂开过来,孔衍庭风骚地一挥手,载着潘亭亭风驰电掣般离去。   叶婴坐进越璨的车内。   越璨先为她系好安全带,再系好自己的,然后发动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车道上。车窗外新月如钩,夜色静谧,他按下音响,舒缓的音乐在车内回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谢谢。”   半晌,叶婴对他说。   双手一紧,方向盘险些扭出危险的角度,越璨急忙稳住车,竟有些失措地看向她。这么久以来,她对他各种冷漠与嘲弄,他已经习惯成麻木,她突然而至的感谢,令他心潮激动受宠若惊。   “谢谢你,留给我处理森洛朗。”   她垂下目光。   “是这个啊,”越璨苦笑,“说实话,我很矛盾。当时意大利那边确认了消息,森洛朗果然是收买了牙医,用别的渔民的尸体金蝉脱壳,而黑帮的马里奥刚刚从森洛朗的藏身地将他抓回来,要按照帮规处死他。”   “你搞定了马里奥?”   从用餐时孔衍庭讲述的故事里,她明白越璨与意大利的黑帮头目马里奥颇有几分交情。   “我跟马里奥做了一些交易。”越璨揉一揉眉心,涩声说,“叶婴,我其实还是不赞同你的做法。放森洛朗回来无异于放虎归山,你不要小看了森洛朗,他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不如还是让马里奥去对付他,他们有他们的手段。”   “我不会小看他。”   淡淡笑了笑,叶婴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不过,也算没有白等,森明美将他的基业弄得一团糟,又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他会急于翻身。”心急,就会容易出错。   “答应我,不要玩火!”   单手控制方向盘,越璨伸出右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紧紧握住她,逼她抬眼望向他。眼底有满满的焦灼,他担心极了,他怕她像这次一样,险些葬身在火海!   黑漆漆的睫毛下,她的眼瞳静静望了他几秒,回答说:“嗯,我答应你。”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信呢?”越璨苦涩地摇头,“叶婴,你知道我很害怕吗?我怕是我将一头狼亲手放在了你的面前,如果你……”   “不会的。”   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她静声说。月色皎洁,她终于可以去做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她很开心。   “你记住,”唇角抿紧,越璨目视深夜中宽阔的车道,远处路口亮起红灯,他声音沙哑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陪你,同你一起死。”   她的睫毛一颤。   “不会的。”   她垂下头,又说了一遍,不知是说她不会死,还是说他不会陪她一起死。黑瀑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车窗的光影映得她一明一暗。而当越璨拿定了主意,心底竟渐渐平静下来。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握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轻轻落下一个吻。   夜晚宽阔的车道。   车内,有种沉静得近乎令人沉迷的气息,叶婴轻吸一口气,忽然一笑,说:“你又给孔衍庭买了辆桃红色的玛莎拉蒂?”“那家伙就喜欢桃红色,”越璨也笑了,“现在还好一点,以前他穿衣服都会穿桃红色,房间里也全是桃红色,哦,今天潘亭亭穿的是桃红色的衣服吧。”   “真的!”今晚潘亭亭确实穿的是一袭桃红色的裙子,叶婴很是笑了一阵子,“所以我住的那间公寓,是你特意跟他说,不要弄成桃红色吗?”   “嗯,”越璨含笑,“否则你会疯掉吧?”   又一个十字路口。车辆平稳地行驶向右方的车道。车内的音乐舒缓轻柔,叶婴望着他含笑快乐的唇角,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那时只要她对他笑一笑,少年的他就开心得仿佛整个人被点亮了一般。   她心中忽地一软,说:“对不起。”   从始至今,他一直那么简单,要的从来都不多。越璨侧首望向她,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和皎洁的皮肤,听懂了她在说的是什么,心底的感情突然翻江倒海般涌上,他的声音狼狈沙哑:“说什么呢,你……你越是对我凶、对我坏、对我吼,我越是开心,你越是对我客气,我越是心慌。”   “受虐狂。”瞟他一眼,她忍不住说出与年少时相同的话。越璨的笑容简直要咧到耳根,他一边开车一边扭头看她,笑得灿烂而浓烈:“能被你虐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又说:“谢氏的股份我想还给你……”   “你拿着,”越璨直接打断她,“自从给了你,谢氏跟我再没关系,我一身轻松,不知道有多快活。”   “不怕我把谢氏折腾垮了?”   “那正好,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不怕……”她玩笑般地说,“我把一部分股份还给越瑄吗?”   “那些都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越璨看她一眼,握住她的左手手心,大大的笑容如星辰耀目,“哪怕你把那些股份全都送给了越瑄,也没有一点问题!只要你还在这里,只要你还愿意我陪你一起。”   他的手掌滚烫滚烫。就仿佛她掌心的是他滚烫滚烫的一颗心!   于是叶婴的心紧缩成一团。避过脸去,她无法再看他。   深夜的车窗外一盏盏路灯闪亮如繁星,他如同毫无察觉,唇边的笑容闪亮如繁星,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不容她挣脱。   深夜。   医院的病房。   谢平倚在墙角假寐。   台灯下,越瑄半靠在床头,审阅半尺高的一份份文件,疲倦了会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然后再强撑着继续审阅和签字。耳鸣已经困扰了他很久。视线里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当手机响起,越瑄将它拿起来,吃力地辨别出手机屏幕上那个异常模糊的来电显示。唇角扬起微笑,越瑄接通电话,温和地说:“哥。”越瑄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健康很正常。而手机那端,越璨似乎正在开车,蓝牙传回来的声音有些断续。“今晚,她问起了森洛朗公关团队的事情……”“嗯。”越瑄认真地听着,否则声音就会像一丝丝的飞絮,难以捕捉。“……我没有跟她说,是你提醒我注意森洛朗与耀世公关的接触。”越璨的车速似乎很快。   “谢谢你,哥。”   眼前的景物又渐渐转黑,越瑄吃力地靠在病床上,唇角的笑容却丝毫没变。他知道,他的哥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这种感觉很不好!”手机那端,越璨恼怒地说。   “哥,我只是提醒了你一下,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越瑄轻声说,微笑,“而且,她也未必会感激吧?”   “你说的没错,她一点也不感激。”   深夜,宽阔的道路,越璨一边风驰电掣地开车,一边摇头苦笑,将她当时的愤怒告诉他。一路讲着,越瑄的笑声低低从手机里传过来,直到互道晚安,挂断手机,越瑄的心情听起来似乎都很好。   病房外,一弯新月。   眼前看不到任何光线,在一片彻底的漆黑中,越瑄用手指慢慢摸索着,将已经挂断的手机慢慢放在床头柜。头部的疼痛如期而至,他静静躺在那里,心中却是一片如月光般的宁静。   在公关团队事件之后,森洛朗儒雅慈爱的形象颇受影响,但仍有一派力挺的声音说,就算是有公关团队参与,那也只能证明森洛朗爱女心切!身为父亲,为自己的女儿做任何事情,都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而且,据说森明美放火烧店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并不是发自本心想伤害叶婴,只是叶婴恰好那晚也去了,才遭遇危险。精神病人本身就是值得同情的,而且免予刑事责任,公众不应当对森明美太过喊打喊杀,而是应该多给宽容和爱护。   仿佛是在验证后一种说法,媒体发现近日开始有精神科专家出入临时关押森明美的警局。   “精神病?亏他们想得出来!一说是精神病,就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了?也不用被判刑了?改天再一说病治好了,就又可以出来重新做人了?别人还要对她致以同情和宽容?!呸!”   以叶婴的闺蜜自居,潘亭亭自然是同仇敌忾。自从森洛朗死后重生,最近几天她经常在各种场合见到他,如果不是对他早有看法,也许潘亭亭也会觉得森洛朗风度翩翩、超有成熟男人的迷人魅力。   “手段可真多!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明亮的落地穿衣镜前,潘亭亭一边试穿礼服,一边担忧地回头问叶婴。MK旗舰店被烧后要重新装修,便临时征用了原本森明美的那间“森”,将里面所有“森”的Logo去掉,换成“MK”,也算是颇有讽刺意味。   看着乔治为潘亭亭修改礼服的尺寸,叶婴笑了笑,说:“那就看森洛朗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了。”   “万一他真的一手遮天,找人把森明美诊断成精神病患者,轻轻松松就把这件事抹过去,可怎么办啊!”见叶婴依旧漫不经心一般,潘亭亭着急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拿起一支笔,叶婴望着空白的画纸。已经拿到全亚洲区总冠军,她该为接下来的巴黎时装周做准备了。然而最近心中烦乱,一直静不下来,设计图稿也无法下笔。   自从那天离开越瑄的医院,她再没有去过。白天的时候还好,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到了夜深人静,望着那个墨绿色的画夹,望着上面烙刻的那朵闪烁银光的蔷薇花,她心中焦躁烦乱,难以成眠。   这不像她。   这不应该是她!   当出现问题,要么直面它,将它解决;要么放弃它,将它抛在身后。当机立断、杀伐果决才应该是她!可是面对越瑄……   当他冲入火场,当他一次次用生命去保护她,她怎么可能相信他那些伤人的谎言!可是,她已经放弃骄傲,她已经低下了头,他却一次次将她推开!   她不要这样的爱情!   即使越瑄是爱她的,她也不要这种需要猜来猜去的感情。她想要放手,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消耗。可是,这一颗心仿佛已经不是她说了算。夜深人静,又痛又涩,那无数次疯狂涌起的念头—想要冲入他的病房,逼问他,甚至强吻住他,逼他说出,他爱她,他非常爱她,他爱她爱得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种可耻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她难以置信竟然是属于她。默然地笑了笑,叶婴望着面前空白的画纸。   “越璨,你看看她,好像是胸有成竹,偏偏又什么都不说,让人急都急死了!”见叶婴已经一副不想再说下去的神情,潘亭亭娇嗔地对坐在叶婴身边的越璨说。   “她就是这样。”   无奈地笑了笑,越璨已经习惯了。看着她默然望着画纸,提笔却久久没有落下,他也安静地唯恐打扰到她。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他急忙接起,走到一旁,压低声音。   “什么?”   越璨神色陡然一变。   听出他声音里不同寻常的紧张,叶婴抬头向他看去,却发现越璨正紧紧握住手机,面色变白,视线朝她看过来。心中一紧,叶婴缓缓站起身,耳边有轻微的嗡声,直觉告诉她,是越瑄,是越瑄出事了。   冬日的街道。   轰—越璨的跑车怒吼着朝医院开去!   然而,当越璨焦急地大步冲进病房,看到的却不是越瑄正被抢救的场面,或是越瑄正在昏迷,而竟是越瑄倚靠在床头,正慢慢批阅一些文件。   “哥,你来了。”   冬日清冷的阳光,越瑄宁静地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那些文件,望着越璨的人影越走越近,站在他的床边。   “你……”   看到越瑄安然无恙,越璨扑腾扑腾慌乱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他猛地站定脚步,瞪大眼睛,刚才电话里医院的人分明告诉他,越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正在抢救!   “……你没事?”   呼吸中仍带着疾跑的喘息,越璨连声问。   “没事啊!”   越瑄宁静地微笑,对越璨说:“哥,你坐。”   也许只是一场乌龙?   看着面前的越瑄,越璨疑惑地想着,然后他皱紧眉头,觉得越瑄的双目似乎有些焦距不对。   “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可能看字看多了,眼睛有点花。”用手指揉了揉眼睛,越瑄温和地笑着,看到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影,恍若一团氤氲的雾气,不像是谢青,也不像是谢沣,“哥,你还带了人来,怎么不进来坐?”   越璨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你看不清?”   病房的门关上,那团雾气般的影子向越瑄走近,渐渐成形。当那团身影与越璨并肩站在一起,突然从雾气中清晰出来一双如黑露般冰冷美丽的眼眸,越瑄心中一滞,唇色变白。   “……你来了。”   胸腔迸出咳意,越瑄握拳咳了几声,勉力将它压下去,哑声招呼两人说:“怎么突然都过来了?外面冷吗?还下雪吗?你们快坐。”说着,越瑄示意两人坐进病房的沙发,越璨没有理会他,径自拖了两把椅子过来,一把给她,一把自己坐在离越瑄更近的床边。   “没下雪,不冷。”   回答完,越璨看着越瑄膝上的那堆文件,皱眉说:“身体不好,怎么还看这些?你不要命了吗?医生是怎么说的,你的身体这个样子,必须每天好好休息,这些东西你完全可以交给谢浦处理!”   “哥,你真啰唆。”越瑄温和地抱怨,眼神软软的。越璨也骂不下去了,低咒一声,他干脆抱起那堆文件,放到越瑄无法碰到的远处,又去为越瑄倒一杯温水。   病床边,叶婴始终沉默,一语不发。目光从越璨正在倒水的背影移开,越瑄温和地看向她。睫毛动了动,她终于也看向他。   窗外冬日的阳光是明亮的,只是又薄又冷,映得他恍若冬雪后被冰封的栀子花,整个人透明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成千万片飞散在空中,她禁不住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痛感,张口欲言。然而他温和疏离的微笑,又将她的所有情绪牢牢堵住。   “喝点水。”走回来,将一杯温水放进越瑄手中,越璨如同浑然不觉那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仔细打量着越瑄,皱眉说:“明天我再去多联系几位国外和国内著名的大夫,就算刚才是乌龙,你的身体也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你现在的医生们看不出问题,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就换人吧!”   “哥,我正要跟你说。”   手中捧着水杯,越瑄垂目:“这次受的枪伤并不算太严重,只是并发哮喘,才让当时的抢救显得很危险。现在伤已经好了,再过几天,出院之后,我打算出国去疗养一阵子。”   越璨怔住,过了片刻,说:“也好。国外的空气和环境都比国内强,你离开这里,也可以好好休息,身心都放松一下。”   “嗯。”   “是去瑞士吗?”越璨知道谢老爷子和谢华菱如今都在瑞士。   “我打算去别的国家,”越瑄的手指轻抚杯壁,“等身体休养好了,再去瑞士,免得他们担心。”   “那你要去哪里?”   “可能去美国,或者澳洲,”越瑄笑了笑,“具体还没定,定下来会告诉……你们。”   “那你要去多久?”太多的不确定,越璨皱眉。   “可能几周,可能几个月,”手指握紧水杯,越瑄又笑了笑,“如果在国外住得还习惯,也可能就定居在国外,不再回来了。”   叶婴猛地抬起头!   “越瑄!”   整个人身体僵住,越璨难以置信地瞪着越瑄。这一瞬,他突然理解了当年越瑄的心情。亲人离开,可能再也不回来,那不仅仅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距离,而是骨肉相连的亲人从此将天各一方。   “对不起,哥,我太累了!”   抬起头,越瑄的眼底有深深的疲倦。他对越璨笑了笑,目光缓缓移到叶婴的身上,对她也笑了笑:“这一去,可能会很久。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发请帖给我。即使我无法赶过去,也会祝福你们。”   “你……”   心痛欲裂,叶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剧烈摇晃起来,她死死地盯住越瑄,耳边轰轰,直到理智终于回到她的身体,她深吸口气,压抑下所有的骄傲,声音微微颤抖地说:“越瑄,我和越璨没有……”   “叶婴,越璨很爱你,”打断她,越瑄温和微笑地说,“从七年前,到现在,最爱你的人一直都是他。”   “你……”   胸口冰凉,如被戳上一把致命的刀,她漆黑的眼瞳紧缩,却依旧垂死挣扎。   “我已经全都放下了。”再次打断她,越瑄静静微笑,望着她,说,“等我一走,你们就结婚吧。”   一次又一次被越瑄打断就算再蠢笨的人也不得不明白他的意思。   浑身冰冷,叶婴缓缓起身,她如坠冰窖之中,又如被放在烈焰上焚烤,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那一口气噎在她的胸口,只觉从指尖到脚趾都哆嗦起来,耳边轰然,瞪着越瑄,她眼前金星乱闪,气不择声地说:“好……”   “你真好,你真是了不起!”   声音中带着绝望与愤怒,她猛地转身,冲出病房。   砰—病房的门被狠狠摔上。   “……”   望着门口,收回视线看向苍白如纸的越瑄,越璨心中五味杂陈,良久说:“你这又是何苦?”   握紧手中的水杯,唇片已无丝毫血色,越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哥,你去看看她吧,她一个人,不安全。”   终于,越璨也离开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   静得可怕。   闭上眼睛,额头满布细汗,越瑄低低地咳嗽起来,越咳越烈,他弯下腰,整个人开始痉挛!谢平冲进来,所有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冲进来。在越璨和叶婴赶到之前,越瑄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度危险的哮喘发作,差点没能抢救回来。但是当越璨、叶婴赶来的前一刻,越瑄又强撑着,在两人面前扮作安然无恙,即使他身体痛楚的冷汗早已将病床的床单湿透!   世界变得混沌……   铺天盖地的疼痛将他淹没……   唇色苍白发紫,剧痛的颤抖中,密不透风的漆黑中,泪水静静从眼睫滑落,但凡有一丝可能,他如何愿意放开她,即使那是他的哥哥。可是— 如果他注定会死,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短短的半个月,甚至几天…… Chapter9   他的眼底蕴满深情,那深情如同星光璀璨下的无边海面,情深至海枯石烂,情深似三生三世。   就在媒体纷纷猜测,森明美案件是否会因为森明美的精神状况异常而免予刑事责任时,网络上突然爆出一段惊人的视频!   视频画面里—“你就不应该参赛!如果你不参赛,不设计那个该死的连衣裤,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森明美疯狂地尖叫嘶吼。   “翠西也是你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放在我身边,对不对?”双手被反绑在椅后,被森明美打得嘴角淌出鲜血,叶婴冰冷地说,“你让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又让她在关键时刻偷走我的设计图给你,反过来却说我抄袭你,这难道不是你陷害我,而是我陷害你吗?”   “翠西那个叛徒!”森明美抱头尖叫,“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结果没坚持多久就溜走了,如果她死死一口咬定是你偷了我的设计图,你也没有这么容易翻身!”   ……   啪—森明美暴怒如雷,狠狠又一巴掌扇到叶婴脸上。   ……   “你这个贱人!你今晚彩排对不对?我已经派人去劫了你的衣服!现在你所有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参赛衣服,全都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了!咯咯咯咯!”   …… 仇恨地逼近叶婴,森明美双目赤红地说:“我会杀了你,给你留下一封遗书,里面的内容是,你因为抄袭了我,内心愧疚不安,又因为对于总决赛毫无灵感,日夜煎熬,难以承受这些压力,所以你只能选择一死!以死来对我赔罪!以死来求我原谅—”   “只要你死了,你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冠军是我的!   你剩下的那些丑陋的连衣裤设计图,我爱用多久用多久!”   ……   “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我要把你的MK旗舰店烧成灰烬,给你陪葬!”   ……   “咯咯咯,”浓重的烟雾里,森明美双眼冒着疯狂的火光,欣赏着叶婴满脸的指痕,狠毒地说:“再过一会儿,你就会被这些燃烧的烟雾呛晕过去,到时候,我就会解开你的绳索,让火焰一寸一寸吞噬你的脸蛋,吞噬你的手指,吞噬你的身体,等你变成一撮灰,我看你再用什么去勾引男人,再用什么去设计时装,再用什么来跟我作对—”   在这段据说是被警局里某位小警官不小心流传出的视频片段里,森明美如此恶毒和疯狂的行径,使得几乎每一个看到的人都目瞪口呆、不寒而栗!虽然之前新闻里早已报道了森明美纵火行凶的事情,但耳闻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码事。视频的内容顷刻间传遍整个网络,掀起了全民对森明美空前讨伐的浪潮!   这也能是精神异常吗,明明逻辑非常清晰!这哪里是精神受到刺激、一时冲动,这分明是蓄谋已久、意图分明!   如此昭然的杀人企图,怎么可以用“精神异常”的借口,就轻松逃避掉法律的严惩?如果对这样狠毒的行径都不进行严惩,那么法律将如何起到警示的作用?   针对这段录像和舆论排山倒海而来的谴责声,森洛朗方面一边要求各媒体撤下视频,一边辩称,这段录像恰恰证明森明美当时处于精神异常。有好几位精神科专家发微博,截图从森明美嘴唇的抽搐、眼瞳的收缩度等各个细节,进行详尽的分析,力证森明美当时确实不具备清醒的行为能力。   公众再次困惑起来。   更有甚者,又有几位精神科专家,在各自的微博中,截图录像里的叶婴,指出当时的她过于镇定,从各种面部的微表情反应来看,她的表现完全不同于正常的身处危境的受害者。最后,这几位专家不约而同地推测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也许蓄谋已久的不是森明美,而是叶婴!   也许是叶婴早早为森明美布好了这个陷阱。   舆论哗然。   网络上这些微博言论被疯狂转载传播,一时间学术的、非学术的、阴谋论的各种言论充斥公众视线,高冷女神叶婴的形象一时间岌岌可危。   星空下。海边的酒吧。   “太过分了!”   潘亭亭简直觉得太荒谬了,原来舆论竟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够被操控的吗?几个所谓精神科专家的微博一出,顷刻间黑白就被颠倒了,纵火杀人的森明美俨然变成了受害者,叶婴反倒可能是心机深沉的坏女配。   “果然是国内第一的公关公司……”   潘亭亭也不得不钦佩,一分价钱一分货,耀世公关不愧是行内最有名的公关公司。   现在连她都不得不阴谋论起来。   最初那段视频,她以为是叶婴或是越璨拿出来的,情势急转直下之后,她又开始怀疑,可能最初就是森洛朗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将视频拿到并上传出去的吧,然后用此开始攻击叶婴。她们早有预谋。   繁星点点,夜色中远处是一波波汹涌的海浪,孔衍庭突然眼神一动,半是坏笑半是暧昧地瞅向潘亭亭。   “你觉得,叶婴是早有预谋吗?”   “当然不是!”   话音还没落地,潘亭亭又犹豫起来,举着酒杯冥思苦想。按说她不该怀疑叶婴,可是据她这么长时间对叶婴的了解,要说叶婴是像小白花一样傻傻上了森明美的当,也不太合逻辑。   “你觉得……”   潘亭亭迷茫地望着孔衍庭。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孔衍庭笑得如三月江南春夜,“只是觉得,也许这次,我的女神是真正遇到对手了。”   正如孔衍庭的预料,情势发展很快,司法部门请了一位著名的精神科专家对森明美的精神状态进行确诊。一周后,精神科专家在对森明美的精神状态进行评估后,宣布森明美确实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   几天后,森明美由被暂时关押的警署,被送入精神病院。   公众的反应很复杂。   有的声音说,要相信司法部门所进行的权威医学判断;有的声音说,在医学鉴定中弄虚作假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有的声音说,不如等法院对森明美案件正式审理之后再下结论,也许森明美根本就是被陷害的,也许叶婴并没有那么无辜可怜。   而就在森明美被移送入精神病院后的第二天,叶婴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小姐,您好。”   手机那端,耀世公关的灵魂人物丽慈小姐亲切温和,她对叶婴说,她想要代表森洛朗先生向叶婴表达善意。整桩事件,森洛朗先生都无意对叶婴小姐造成任何伤害。森洛朗先生愿意对叶婴小姐的所有损失做出赔偿,也愿意就目前舆论对叶婴小姐的非议做出积极的回应,以维护叶婴小姐良好的公众形象。   听完这些,叶婴淡淡一笑,说:“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手机里,丽慈小姐立刻说:“叶婴小姐,您误会了,森洛朗先生毫无所求。他只是小小地希望,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否探视一下森明美小姐。每当神志清醒时,森明美小姐都会因为对您曾经的伤害而内心歉疚,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您致歉。”   叶婴笑了。   没有思考太久,她含笑说:“好的。我也很愿意当面接受森小姐的道歉。”   这一天上午,是叶婴有生以来第一次踏入精神病院。   为了避开记者,她是从医院后门进去的。跟某些影片中展现的阴森恐怖不同,眼前的这家精神病院看起来居然很是祥和。后院里有阳光和绿色植物,一些病人在散步,几个病人蹲在角落,除了眼神有些呆滞,看不出太多的异常。   律师感激地说:“叶小姐,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森小姐自住院以来,每天都非常希望能与您见面。并且我们也盼望您亲自看到森小姐的状况之后,可以消除一些媒体对森小姐精神状态的不实报道。”近几日,关于森明美是借“精神异常”的名号逃避法律责任的说法,又开始渐渐占据舆论上风。   叶婴淡笑不语。   在医院人员、律师和谢青的陪同下,叶婴步入精神病院的住院部,看到里面依旧是有神情呆滞的病人们在走来走去,还有医生和护士们来去匆忙。   “这些都是病情比较稳定,也没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我们会给他们比较多的活动空间,期望他们能够早日恢复。”留意到叶婴的视线,医院人员解释说,“至于有危险性的病人,我们会管理得非常严格,防止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来到重症区的病房,气氛顿时变得不太一样。   入口有警卫看守,一间间病房的房门紧锁,不时有或尖锐或怪异的叫声从里面传出。阴暗的走廊,空气中有发霉和莫名腥臭的味道。陪同的医院人员与住院医生交流了几句,示意一名警卫将403病房的房门打开。   “今天森小姐的状态比较稳定,早晨打过镇静剂,刚才神智比较清醒,应该可以进行对话,”病房的门哗啦啦被打开,住院医生说,“不过,还是注意不要刺激她,否则她可能会有过激的行为。”   刚刚适应了走廊的阴暗,此时病房里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叶婴用手背遮了一下,慢慢眯起眼睛。   病房里一片雪白。   四周是特制的软质墙壁。   一张特制的病床被固定在墙上。   病床上,森明美身穿一套特别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双手被古怪的袖子交叉缚在身前,无法自由活动。似乎正在喃喃自语般地唱歌,森明美眼神呆滞,脸上满是各种新旧程度不同的淋漓血痕,原本的一头长发也被剃成只有寸长。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要松开她,她就会疯狂地抓扯自己,从头发到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住院医生解释说,“不过不用担心,现在森小姐穿着束缚衣,无法伤害到任何人。”   谢青仔细地将病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研究了一下森明美的束缚衣和脚上被绑的橡皮绳,才向叶婴点头,同住院医生和医院陪同人员一起退出病房,守在病房门外。   “你确信,你要站在这里旁听吗?”   叶婴看了眼森明美的律师,那律师犹豫地看向森明美,森明美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叶婴。   律师也退了出去,关上病房房门。   等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叶婴淡淡笑了笑,说:“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森明美呆滞地看着叶婴,仿佛根本不认识她是谁。叶婴也不着急,她慢慢走近病床,说:“我一共只留给你半小时的时间。你的律师说,让我看看你现在的状况。嗯,除了没看出来你哭着喊着想要见我,你这副模样还是蛮像精神病人的。把自己的脸抓得这么惨,头发也剃得像个尼姑,你多久没照镜子了,你知道你已经丑得惨不忍睹了吗?”   呆滞的眼神中隐隐闪过一抹恨意。   “哦,我懂了,”叶婴笑了,伸手抬起森明美的下巴,欣赏般地打量她的那张脸,说,“头发剃了,可以再长出来。脸上这些伤口,看着吓人,真的愈合了可能也并不会留疤。”   “只不过—” 手指慢慢抚着森明美脸上纵横的血痕,叶婴笑着说:“吃过早餐我忘记洗手了,这样摸到你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细菌感染……”   惊恐地一抬脸,病床上森明美整个人往后猛挪。   “哈哈,”叶婴忍不住笑着摇头,“拜托,你的父亲用了那么多心思,花了那么多钱,结果你就这么一点点的演技?那个丽慈小姐,不是应该提醒过你吗,要扮演出失魂落魄、精神崩溃的可怜模样,才能让我心软,让我同情你。只有我出去之后在媒体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你才好逃脱法律的惩罚,不是吗?森明美,你到底是有多蠢?”   “叶婴!”反正已经被看穿了,森明美索性豁出去,眼神里的呆滞变成刻骨的仇恨,她瞪向叶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不,你不是叶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森明美眼瞳发红,阴森森地说:“你隐姓埋名,咯咯咯咯,因为你不敢让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你—就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后来却落魄到流落街头要跪下来哀求我们收留你的,那个连你的母亲都厌恶你至极的,所谓的莫家的小公主莫蔷薇!”   “……”   叶婴冰冷地看着她。   “咯咯咯咯,”森明美激动地笑,“说话呀!你说话呀!你不是刚才还妙语如珠吗?怎么,你想起来了?你家破产了,你和你妈妈被赶出来,你妈妈带着你,跪在我爸爸的面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磕得满头是血,你妈妈哀求我爸爸收留她,我爸爸一脚把她踢开,她就死死抱住我爸爸的腿,哭求着说她爱死我爸爸了,她没了我爸爸就不能活,她愿意为我爸爸做牛做马……”   “你闭嘴!”   往事的黑影将叶婴笼罩,那一幕早已在记忆中被她删除,她不能去想起,她无法去想起!父亲自杀之后,母亲不仅对调查父亲的死因毫无兴趣,而且也不关心为什么公司会突然破产,只一心想着要去森洛朗的身边。母亲对森洛朗的痴恋近乎扭曲,她每次对母亲的抗争,换来的都是母亲的痛打。   “夜婴!”   “你是夜婴!”   挥舞着鞭子,一鞭一鞭,将小时候的她打得遍体鳞伤,母亲疯狂到扭曲变形的面孔上充满恨意:“你一生出来,命理大师就说,你的出生会带来最可怕的厄运!你父亲的死是因为你!破产是因为你!洛朗不爱我,也是因为你!!你是在最邪恶的深夜出生的夜婴!你会毁掉一切!你应该去死!去死!”   “咯咯咯咯!”贪婪地欣赏着叶婴此刻的表情,森明美压低声音,悄声说,“你也觉得恶心是吧,偷偷告诉你哦,每当我看到你妈妈那么恬不知耻地勾引我爸爸,我就觉得恶心透了,恶心得想吐!”   “你妈妈是一个疯子,你知道吗,我不是疯子,你妈妈才是疯子,”左右看看,森明美眼珠乱转地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整天打你吗?因为,我跟你妈妈说,我讨厌你,她一打你,我就好开心!所以她为了讨好我,就整天打你,拿鞭子抽你,把你打得半死不活,我在旁边看着就好开心好开心!”   “叶婴?夜婴?咯咯咯咯,我怎么那么蠢,我早就该想到了,当时你妈妈整天挂在嘴边用来诅咒你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咯咯咯咯,原本牛到九霄云外去的莫家小公主,却被她的妈妈照每天三餐往死里揍,我真是好开心好开心!”   叶婴浑身冰凉。   她死死闭住眼睛,不,不是的。她对自己说,那只是她的母亲在强刺激之下开始精神失常,那些鞭打那些咒骂都不是出自母亲的本意。当母亲将她打伤之后,清醒之后的母亲会悔恨、会抱着她哭,会颤抖着双手为她上药。   不。   她不要听这些!   她不恨母亲……   母亲只是生病了,母亲只是一个病人!   森明美狞笑着,继续说:“你最恨我的,无非是我在你的水里下安眠药,把你送上我爸爸的床,对不对?咯咯咯咯,可你不知道的是,那一晚,你在里面拼命地哭喊求救,你的妈妈就站在卧室的门外!门开了一道缝,你妈妈就站在那里看着听着,那时候你妈妈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啪—!叶婴一掌甩在森明美的脸上!   森明美被打傻了,她张口瞠目瞪着叶婴,几秒钟之后她状若疯狂地尖叫着想要向叶婴扑过去,喊:“你打我?你敢打我?!”   但束缚衣和橡皮绳索使得她只能歇斯底里地在病床上扑腾,完全无法对叶婴造成任何威胁。这动静使得谢青立刻打开病房的门一探究竟,然后又把房门关上。   “你要不要再试一试我敢不敢?”   叶婴冷声说,手掌是滚烫的火辣,心底却是冰冷刺骨的寒潭。那些令人作呕的肮脏,她以为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忘,却发现如千万条附骨的蛆虫般,从未甩脱,一直在那里,入骨入肉地狠狠咬噬着她。   森明美的面庞扭曲了一下。   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她回送给叶婴一个冷笑:“所以,你果然是处心积虑的。你更姓改名,从一开始,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所以,你是故意抢走越瑄,再故意抢走越璨,故意抢走我的高级女装品牌计划,抢走我劳伦斯颁奖礼的风头,抢走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冠军!   “这一切都是你故意陷害我!咯咯咯咯,难怪你的设计图那么容易就被偷到手,你是故意放在抽屉里等我的人去偷,对不对?!如果我偷不到,就不会去抄袭你,如果我不抄袭你,那么就算你比我强,拿到了冠军,我也依然可以做我的设计师,不至于被卷入抄袭丑闻名声扫地!”   这段日子,森明美日日想夜夜想,终于想明白了,终于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踏入圈套、越陷越深。   “然后,你故意让我与你一起进入总决赛。如果我不参加总决赛,抄袭事件终归是有疑云,我还有翻身的机会,可我被逼着要在总决赛里和你再次一较高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还将我逼入死胡同,逼我不择手段狗急跳墙,逼我犯下杀人纵火的罪名!你狠,你真狠!我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你的手段这么狠辣,越瑄知道吗?!越璨知道吗?!他们知道你是这么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吗?!”   “恭喜你,你终于明白了。”   叶婴嘲弄地一笑,说:“初赛时的设计图确实是故意放在抽屉里的,你可以不派人去偷看,即使偷看了,你也可以不去抄袭!即使抄袭了,事情闹大了,看到形势不对,你也可以或是向我道歉,或是三缄其口暂避风头,等待日后东山再起。即使同我一起进入总决赛,你也可以宣布退出,或者你就老老实实用自己的作品来参赛,输了又怎么样,总决赛那么多设计师都没拿到冠军!”   “每一步,我都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森明美,逼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嫉妒、贪婪、平庸、愚蠢和狠毒!”叶婴漠然地笑了笑,“就像今天,你应该展现出精神失常的可怜模样,好让我心软,放你一码。可是你不,即使已经是这种境况,你还是像一条疯狗一样,无法控制自己,还是扑过来想要咬我一口!森明美,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我不怕你!”   森明美神色凶悍,尖叫说:“我爸爸已经回来了!他一眼就看出了你真正的身份,你的这些伎俩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我爸爸最爱我!他会保护我!我不会有事!叶婴,不管你是叶婴,还是莫蔷薇,你根本斗不过我!以前我们能让你爸爸知道你妈妈的丑事,让你爸爸自杀去死,让你家破产,让你妈妈死,让你进监狱!现在,我爸爸回来了,他很快就会让你变得一无所有!我要看看你到底会是什么下场!我要看着你比我凄惨一百倍!”   “森洛朗吗?”   眼神冰冷,叶婴说:“很好,我等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以为森洛朗已经死了,也许不会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森明美的身上。   “咯咯,你等我爸爸做什么?”森明美邪恶地狞笑,“你是不是等着他……”   啪!   叶婴一记耳光甩过去。   痛得尖叫,森明美还欲张口。   啪!   又一记耳光扇在森明美的脸上,整张脸肿得像只猪头,森明美呜呜嘶喊,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病房门被推开,谢青大步抢先进来,反手将门反锁,将想随后冲进来的律师和医院人员阻隔在门外。   “开门!开门啊!”   律师和医院人员在外面着急地喊。   “再打会出事。”   谢青拉住叶婴的胳膊。   胸口是欲撕裂般的愤怒,过了好几秒,叶婴才终于冷静下来。微颤地握起手指,她冰声对森明美说:“好,我会让你知道,你们父女将有什么样的下场!”   走出阴暗的重病区,走出住院部,走进医院的后院里,那冬日里格外灿烂的阳光如飞舞的点点光斑,叶婴心中冰冷冰冷,耳边有森明美的律师在说话,她漠然地走着,只觉自己是一块被冰冻已久的槁木,无法感受到任何温度。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位年老的病人呆滞地背坐在阴影下,头发槁枯,极瘦极瘦,久久地一动不动。叶婴停下脚步,恍惚地出神,也许她跟这个病人并无区别,活着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叶小姐,叶小姐……”   森明美的律师喊了几声,叶婴扭过头,目视他说:“森明美的事情,我会尊重法律对她的判决。至于其他,恕我无能为力。”律师追着还欲继续恳求,希望她能在媒体面前为森明美说几句好话,谢青伸臂将他挡住。   迈出医院的后门。眼前的画面令叶婴挑了挑眉。   精神病院的后门外有一个小型的停车场,原本只停着包括谢青的车在内的五六辆车,此刻却有一排十二辆黑漆发亮的车队首尾相接一字排开。   前三辆车,车门紧闭。   后面的八辆车,每辆车前面都齐刷刷站了四五个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   当叶婴的视线看过来—砰,第一辆车的车门打开,走出来一身包裹着黑色皮衣、短发直竖的蔡娜!   在纵火事件中,由于森明美的人将蔡娜早早打晕扔到别处,蔡娜反而逃过了警局的追查。而劫车的那些大汉也一口咬定是被森明美指使,蔡娜毫不知情。   “嗨,宝贝儿。”   手拿一根短棒,蔡娜对叶婴龇牙一笑。   第二辆车门打开!   蔡娜的父亲,五短身材颈侧有狰狞文身的蔡铁走出来,他阴沉地扫了一眼叶婴,走到第三辆车的右后侧,拉开车门。   冬日里罕见的灿烂阳光。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晶亮,车门缓慢至极地打开,一双被灰蓝色毛料西裤包裹的男人长腿迈出来,然后是一双属于中年男人的手,手背的皮肤已经不再年轻,但十指修长,看起来尊贵优雅。   阳光下,男人从车内迈出来,身材笔挺,整套灰蓝色高级定制西装,深蓝色细领带,黑白波点的衬衣,前胸口袋里翻出黑白波点丝绸手帕,窄挺的裤口露出脚踝,灰色竖纹棉袜,质料名贵的驼色皮鞋。   岁月对男人很眷顾。   依旧英俊得令人侧目,而如今被时光雕琢过,那男人浑身的气场愈发醇厚而尊贵。   “我的蔷薇小公主!”   男人朝叶婴走去,掩藏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的眼底蕴满深情,那深情如同星光璀璨下的无边海面,情深至海枯石烂,情深似三生三世。   “叶小姐!”   谢青神色一凛,立刻将叶婴挡在身后。他厉目望向医院,发现医院大门竟已被人从里面紧紧关上。   深吸一口气,叶婴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大步朝她逼近的森洛朗。   这是个圈套。   她懂了。   所谓的森明美想要见她,所谓的律师恳求她为森明美说几句好话,为的只不过是将她引出来,落入森洛朗的掌握之中。就像在那段可怕的岁月里,她像一个吊线木偶,无论如何拼命地试图挣脱,森洛朗都轻易将她牢牢控制,每一次都将她碾压进更深的黑暗。   正在这时—轰。   以光电般的速度,一辆白色莲花跑车轰鸣着由远及近地开来。带起滚滚烟尘,黑色车队的大汉们猝不及防,莲花跑车已猛刹车停在谢青和叶婴的前方,车门打开,高大如山岳的越璨冷硬着脸大步走出来,他飞快地用目光扫过叶婴的全身,见她整个人完好无恙,眼底的焦灼才稍稍化解一些。   站在她的身前,越璨冷凝地盯向森洛朗,说:“森大师,不知您如此兴师动众,有何贵干?”   说话的工夫,将近二十辆汽车已风驰电掣地赶到,孔衍庭、谢沣、谢浦、谢平全都来了,从车里下来四十多个黑衣魁梧大汉。两方对峙,场面顿时杀气腾腾,偶尔从医院后门路过的行人以为看到了黑道火并,纷纷吓得匆匆逃走。   “贤侄多心了。”   站住脚步,森洛朗笑得颇为诚挚:“这次归来,发现明美与叶小姐有些误会。我想代明美向叶小姐致歉,也想要同叶小姐单独聊两句,不知可否?”   “等过段时间,森大师同令爱一样被判刑入狱,我和叶婴会一起前往探监,到时可以跟你多聊一会儿。”心中翻滚着恨意,越璨冷声说。他从来都恨不得将森洛朗扒皮拆骨,活活生吞。这次如果不是她坚持亲手报仇,他已然让森洛朗死在马里奥的手中。   “不知叶小姐意下如何呢?”   笑容依旧优雅而亲切,森洛朗眼神专注地望向被越璨护在身后的叶婴。   “……”   手指一阵阵轻颤,渐渐握紧成拳,叶婴强迫自己冷静地回视森洛朗。她已经长大,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被威胁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子,何况纵使是那时候的她,也敢拿起刀子,一刀刀捅向他的胸口!   “很好,我也正想同森先生好好聊一聊。”拨开越璨的手臂,叶婴淡声说。 Chapter10   他没有那么伟大。他会嫉妒。他渴望永远占据她,哪怕他已经死去。   森洛朗的车内。   “就是这个年轻人,对吗?”眼尾已然有细细的纹路,森洛朗笑容依旧儒雅,他看向紧挨着站在车窗外越璨的身影,目光柔情地对叶婴说,“当年就是为了他,你想要离开我,同他一起私奔?”   “……”   叶婴的身体僵冷得笔直。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过往的岁月,森洛朗缓缓摇头,眼底浮现出一抹痛苦,“那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从小看着你长大,将你捧在手心,对你的爱超过世间的一切,你却因为这个相识还不到几个月的小子,就打算离开我。你知道,当时的我有多痛苦吗?”   胸口泛起难以忍受的呕吐感。   叶婴唇色发白。   “当年,我被这种痛苦冲昏了头,一怒之下,将你送入监狱,”森洛朗痛楚地喘了口气,“时隔多年,我深觉当时太冲动了。我的小公主,对不起,叔叔欠你一句道歉。”   “……”   叶婴只想冷笑。   “可是,出来了怎么也不让叔叔知道呢?”眼底带着失望,森洛朗无奈地望向她,“怎么把名字都改了?而且,你整容了吗?长得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如果不是叔叔深深记得你这一双眼睛,可能也会跟明美一样,认不出你是谁了。”   不错。   她是借某人的手,一天一天,悄悄进行面容的改造。每天跟她生活在一起的人不容易察觉到她的变化,但日积月累、积年下来,以前认识她的人很难一眼就看出她是谁。   “即使长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但你还是这么美,”失神地笑了笑,森洛朗的目光深情地流连在她的脸上,直到看到她额角的伤疤,他颤抖地伸出手,万分痛惜地说,“怎么,这里竟然留疤了吗?这么长,这么深……对不起,当时我一定是气急了,才会下手那么重。我的小公主,还疼吗?”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恶心地闪开那只手,叶婴冷冷地说。   车内的空间,森洛朗身上有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面对她的冷漠,他维持着唇角的微笑,眼底却有心碎的暗伤,说:“我的小公主,你很讨厌见到我吗?是不是……因为明美?   我知道,明美从小就嫉妒你,她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她又对你做下了难以原谅的事情……”   叶婴冷眼看他。   这个她以前噩梦中的魔鬼,那个强大的魔鬼,强大到只要看到他的影子,她就会开始战栗。而当她此刻忍住恐惧,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发现那只是因为她以前太过于弱小,太过于力量悬殊。   “你想为她求情?”叶婴不想再听下去。   “……我毕竟是她的父亲。”沉默几秒,森洛朗为难地说,“从小到大,虽然明美是我的女儿,但我的整颗心都在你的身上,她被我冷落,被我忽略,导致心态扭曲失常,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蔷薇,我不敢要你原谅明美,她做错了事,理所应当受到法律的惩罚,”森洛朗黯然地说,“只是,今天你也亲眼看到了明美。她是真的精神失常了,否则,只要她还有一点正常人的理智,都不会再这样疯狂地激怒你。”   痛心地叹一口气,森洛朗说:“我今天想见一见你,也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让你不要误会叔叔。我是请了公关团队,但目的是为了让整件事能更好地解决,尽量不要伤害到任何人,我也没有买通明美的医学鉴定,她是……真的疯了……”   “森洛朗。”   定定地看着他,叶婴一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在我面前来假惺惺的这一套,有意思吗?没错,你演技过人,用你这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你迷倒过不知多少的女人,但这些在我的面前,有用吗?”   一幕幕黑暗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恶心欲呕!   “森明美究竟有没有精神病,法律自然会进行判定,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她冷凛地说,“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么多,那你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从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在我心里从没有过其他任何女人!”   见她冷酷着脸就要赶他走,森洛朗痛楚地一把紧握住她的手。一年一年岁月的风霜让他眼底的感情更加浓郁,更加惊心动魄:“我知道,因为你,我早已彻底沦陷!从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我就深深爱上了你!你那么美丽,你充满灵气,对你的爱,我一直在苦苦压抑!直到那晚醉酒之后,才忍无可忍地爆炸出来!我交往那么多的女人,我游戏人间,我风流无情,全都是因为我想要借此摆脱对你的爱!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也都只是因为我爱你!你就像是上天给我的魔咒,让我失去所有理智,让我忘记所有人伦,深深陷进你的这一双眼睛里无法自拔!”   被他抓住,那种恶心黏腻的触感!   “放开我!”她无法控制地厉声喊道。   “我爱你,我的小公主,”紧紧将她的两只手握紧,不容她挣脱,原本成熟优雅的森洛朗却如深陷恋爱中的少年般,痛苦地说,“你无法知道,对你的爱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它使我腐烂,使我沉沦,我唯有把你放入监狱,让我无法再看到你,才能稍稍解脱!现在,你出来了,你又在我的面前,啊,这份爱就像大海的惊涛骇浪,也许我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挣脱!”   “放开我—”这些污言秽语,这些黏腻的眼神,这些暧昧的喘息,突然间令叶婴又坠回噩梦一般,她奋力挣扎,厉声怒喝!   砰—车门猛地从外面被打开,冬日的冷风猛灌进来,越璨震怒地探身进来,咒骂一声,立刻攫住森洛朗的手,如铁钳般从她的手背扯下,重重甩到一边。   森洛朗痛得额角沁出冷汗。   “畜生!”   越璨怒极,护着叶婴下车后,大步绕过去,一把拽开森洛朗那边的车门,将森洛朗从里面拖出来,用力挥拳,一拳狠狠打在森洛朗的脸上。   “住手!”   蔡铁、蔡娜立刻冲了过来。   谢青和谢平挡住他们,两方人马拉开阵势,火药味四起,眼看一触即发。   “这么野蛮。”   眼角被打出一大块瘀青,森洛朗苦笑着摇头,用手帕按住伤处,抬眼望向比他高了足足半个头的越璨。昔日狂野不羁逃课打架的少年,如今已变成气势逼人,凛然不可侵犯的男人。   森洛朗惋惜地摇头,对被越璨护在身后的叶婴说:“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吗?又年轻又莽撞。这里到处是摄像头,我可以让律师直接控告他伤人罪。”   扯了扯唇角,越璨嘲弄道:“很好,我也可以把你的行踪告诉马里奥,等你死了,你的律师可以跨国去意大利告他谋杀罪。怕只怕你死得尸骨无存,律师只能先报失踪了吧。”   森洛朗却是雍容一笑:“马里奥?你以为我怕他?”   然后跳过这个话题,森洛朗又看向叶婴,叹息问:“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并不仅仅是惩罚明美,对吗……生命是有限的,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告诉我,也许我现在就能够答应你。”   冬日清冷的阳光下。   叶婴冷冷看着他,她真想一把扯下他这副虚伪的面皮,剥出他那副恶心的心肝来给世上所有的人看到!看起来如此的深情厚谊,听起来如此的诚恳坦率,他用此欺骗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竟然还妄想来骗她!难道他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会吃他这一套!   “我要你把JUNGLE还给我!”叶婴冷冷地说。   “可以,”森洛朗微笑,“事实上,JUNGLE直到现在,有很多股权我仍旧记在你父亲的名下。等我将来退休,会把全部的JUNGLE都留给你。”   “我要森明美入狱!”   “如果法院是那样判定,”森洛朗闭一闭眼睛,“我保证,我不会干预司法公正。”   “我要你去自首!”叶婴冷笑。   “如果爱你是种过错,如果自首可以减轻我爱你的罪行,”凝望着面若冰霜的她,森洛朗哑声说,“那我甘愿认罪伏法。”   “……”   叶婴怒极反笑!   无耻之极!   “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眼神凛冽,她逼视森洛朗,“那你现在就证明吧!来,死给我看!只要你肯现在就死,连森明美我都可以放过,就让她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   “死,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冬日的阳光异常清冷,阴影里还有尚未融化的积雪,森洛朗神情黯然,“如果我对你的爱,可以让我简简单单就死去,那将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情……可惜,我太爱你,我的小公主,我爱你爱了太久太久,我无法留下你一个人孤单单在这世间。即使死,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死。”   “就是说,你在威胁我?”叶婴嘲弄地笑了笑,“你觉得你手段高超,天衣无缝,你觉得你操纵人心和舆论是那么轻而易举,对吗?好,那我就让你看一看,你究竟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   冬日的阳光里。   越璨伸臂紧紧拥住叶婴的肩膀,为她拉开车门,两人上了车。谢青、谢平、孔衍庭等人也陆续上车,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   “朗哥!”   顺着森洛朗心痛至极的目光看过去,蔡铁粗声说。这么久的兄弟,他当然清楚朗哥对那个小女孩的用心良苦。   他从小跟随朗哥,看着朗哥从父母双亡的孤儿出身,曾经穷困潦倒,得遇贵人之后,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名震国际的著名人物。这期间,因为朗哥英俊非凡、充满魅力,无数女人前仆后继地为朗哥沉迷,但朗哥偏偏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动了真感情。   以往的那些年,每次那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小女孩试图反叛或者逃匿,而朗哥心慈手软,都是他忠心耿耿地将她抓回来好好教育。现在这女孩子似乎觉得翅膀硬了,居然敢跟朗哥当面叫板了,蔡铁阴狠地说:“我去教训她一顿,管保她就老实了!”   坐进车内,森洛朗叹息说:“你别插手。”   汽车发动起来,森洛朗忧伤地望着车窗外变换的景物,神色复杂,面色阴晴不定。   两天后,突然有人在微博公开实名举报司法中的医学鉴定腐败。   而矛头直指最近的森明美事件!   该微博中,公布了一系列铁证。   首先,前阵子在微博撰文,用各种录像截图试图说明森明美精神失常和叶婴居心叵测的那几位著名的精神科专家,被证明是受了森洛朗方面的暗中指使。该举报人将森洛朗方面与几位专家之间的通话记录、收受的款项和礼物、森洛朗方面曾经与他们之间的交往记录,一项项全部列示出来。   舆论哗然。   隔了一天,该举报人又公布了森洛朗方面与对森明美进行精神异常医学鉴定的那位专家之间隐秘的资金往来。证明森明美的所谓精神病,纯粹是森洛朗方面无中生有,只为逃脱法律严惩。   舆论震惊!   一时间,舆论风向急转直下。   曾经被森洛朗方面愚弄过的公众怒不可遏。   各种对森洛朗行贿司法界,操纵医学鉴定,企图一手遮天,为女儿森明美逃避法律责任的讨伐声空前高涨,虽然有部分森洛朗的铁杆粉丝愤怒地上蹿下跳高呼阴谋论,但网络上各种形式的抗议仍越演越烈,媒体长篇累牍地对森洛朗这种袒护女儿、罔顾法律的行为进行各种批判!   刚刚复出现身于时尚界的森洛朗顿时形象大跌,即将举行时装秀的新闻发布会上,他也被记者们不停追问关于森明美的话题。   夜晚。   “这就是森洛朗,”浏览着笔记本屏幕上,所有媒体对森洛朗劈头盖脸的口诛笔伐,叶婴淡淡一笑,对越璨说,“他惯于以各种手段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又极为自负,即使明知我在正睁大眼睛盯着,也觉得我抓不住他的痛脚。”   越璨懂了。   难怪森洛朗出现后,叶婴一直按兵不动。她就是在等森洛朗做这些事情。等森洛朗声情并茂地表演到高潮,她才开始反攻,给森洛朗致命一击!   “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叶婴笑容冰冷。   窗外,寒月如冰。   窗畔一盆小小的蔷薇盆栽,冬夜里,竟然有细嫩的花苞已经结出。手指极其温柔地碰触花苞那柔嫩的绒毛,森洛朗的眼睛眯了眯,他的小公主长大了。   那个被他禁锢在小屋里,那个被鞭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那个黑瞳里总是充满恨意,那个一时一刻都不肯乖乖被他爱抚的,他的蔷薇小公主,居然真的已经长大,居然真的已经可以抖擞着羽毛,同他一战了。   寒月的光芒清冷如水。   眼前一片漆黑,慢慢摸索着接起电话,越瑄温和地听着手机那端的讲话,直到渐渐眼睛又能看到一些蒙胧的光影。   “谢谢你,丽慈,辛苦了。”   等听见对方结束通话,越瑄才慢慢收起手机。半倚在床头,他唇色苍白,宁静地望向窗外,想象她此刻的模样。   “二少,确定是后天离开吗?”将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收拾好,谢浦检查了一下日程表。“对。”望着月色,半晌,越瑄转头望向谢浦,“我希望你留下,帮我照看她。”   “不了。”谢浦含笑,拒绝得却是斩钉截铁:“我跟您一起走。您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丽慈的耀世公关从未有过败绩,这次为了她,硬生生做了一次无间道。   乌云飘来,越瑄的视线渐渐又是一片黑暗,他只得安静地闭上眼睛。后天,他将要离开。他并不舍得,他并不想将她留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越璨。   呵。   他没有那么伟大。   他会嫉妒。   他渴望永远占据她,哪怕他已经死去,他也希望,她会永远记得他,爱着他……   第二天,媒体爆出司法部门一名女高官因涉嫌受贿已被带走调查。在被罗列出的多项事情中,女高管收受贿款,为国际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的女儿森明美进行虚假精神鉴定,以期逃避刑罚的事项赫然在列。   而此时,上次被请来对森明美进行精神鉴定的那位医生,在前几日被人公开举报后,这次也同女高官前后脚被传讯审问。   隔了一天,新闻又爆出森洛朗已被警方要求协助调查。   “就是她。”   下午四点,看到报纸头版上刊登的那张正与森洛朗把酒言欢的女高官照片,叶婴表情冷凝地说:“当年她是著名的美女律师,因为我的案件,她名声大噪。”   七年前,当她被抓捕进来,这位美女律师在庭审前颇有同情心地安慰她说,因为有几年来医院的家暴记录,有她身上和额头的伤检报告,她的母亲又被森洛朗殴打至重伤垂死,还有尚未成年的她对森洛朗的强暴指控,所有证据都是有利于她的。美女律师很有信心地表示,这场诉讼不仅将会对她进行正当防卫的无罪辩护,而且誓要将森洛朗人面兽心的真面目揭穿,让森洛朗受到法律的严惩。   结果—开庭的时候,那位美女律师却突然临阵倒戈,将所有的证据弃之不用,反而引述一些所谓的证人证言,进行辩解说她素来行为叛逆,品行不端,向往不劳而获的奢靡生活,对供养她和母亲生活的森洛朗先生数次进行引诱,引诱不成恼羞成怒,进而实施暴力,这些都是缘于她充满阴影的童年生活,是她的父亲莫昆常年不让她接受正常的学校教育而导致的心理创伤。   于是,年仅十四岁的她,最后因为伤害罪被判刑入狱十年。   而后,这位美女律师毫不掩饰地在公开场合表示,她欣赏森洛朗大师在这次恶性案件展现出的磊落胸怀与君子风度,与森洛朗结为莫逆之交。此后,美女律师又进入法院系统成为法官,一路高升,政途光明,如今已成为地位显赫的司法界女高官。   “她与森洛朗勾结已久,沆瀣一气,”越璨走过来,帮她按揉画图酸痛的肩膀,“这次她被实名举报,所有的证据和证人证词都是确凿无误的,这些年来她做过很多贪污受贿、买卖刑期的事情,这次必定难逃罪责。而且,森洛朗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声誉更加一跌再跌,原定于下周的时装发布会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来宾参加。”   “嗯。”   笑了一下,叶婴心中的阴霾散开了些。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些事,眉心皱起,说:“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懂。当年我被宣判的是进入监狱,刑期十年,但后来执行的时候,却又被改成进入少管所。而且,进入的是当时相对而言条件最好的少管所,也正因为是在那里,我才得以能够继续学习。”   那烙印有银色蔷薇花的墨绿色画夹。那厚厚一摞每月按时寄送的时装杂志。那最新鲜出炉的每个著名国际品牌的时装秀录像。那源源不断供应的各种画笔、颜料、纸张、布料、裁剪缝纫的工具。甚至当她自学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时,少管所的辅导员还问过她,是否需要专门的法语外教来辅导她学习。   “是你吗?”抬头凝视越璨,叶婴屏息问,“是你帮助了我,是你让我进入了少管所,而不是监狱,对吗?”   手指僵在她的肩头,越璨唇角染出涩意,他摇摇头,说:“……不是我。”   当时因为母亲的意外身故,他强闯谢宅,坚决要将谢华菱扭送法办,被谢家的保镖们殴打至昏迷。等他从昏昏沉沉中完全清醒过来,已经被谢家送入管理极其严格的意大利一所学校,没有护照和任何身份证件,连电话和网络也没有。   她怔住。不是越璨……   “……是越瑄。”   看着她,越璨心中百味杂陈,哑声说。在放下以往对越瑄的偏见之后,他早已派人将当年越瑄所有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调查仔细。   “当年越瑄曾经试图为你换一个律师,重新提起上诉,但他年龄尚小,力有未逮,没有成功。后来他似乎抓住了森洛朗的某个痛脚,用他手中的部分谢氏股份作交换,又默认森明美将成为他未来的妻子,森洛朗才同意退让一步,将你服刑的地点改为了少管所。”随后,越瑄又想尽办法让她进入条件最好的少管所。最终由于她服刑时表现良好,刑期一减再减,提前四年出来。   默默望着桌面上画了一半的设计图稿,叶婴的眼瞳黝黑黝黑,良久不语。每件事情的背后,似乎都有越瑄静默的身影。她早已想到了,不是吗?那个如栀子花般,纯白透明的少年。   窗外竟又飘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扑簌簌,静悄悄,顷刻间就将外面的世界染成一片皑皑之色。   声音哑在喉间,越璨原不想告诉她。而看着她冰雪般美丽的侧面,看着她恍惚轻颤的睫毛,他终究还是不忍心,黯声说:“今天,他将会搭乘私人飞机离开。”   “……” 叶婴一怔。   今天吗?越瑄说他将离开,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就是今天吗?心脏突然沉得透不过气,她握紧手中的画笔,窗外大雪纷纷,那一天,越瑄微笑着祝福她和越璨,说他已经放下。   那就走吧!   那就离开吧!   此时的她原本就千头万绪,她顾不得这些。即使可以,她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尊严,去挽回一个男人。手中的画笔越握越紧,啪!折断在她指间,鲜血迸出。   “……你去吧。”   手忙脚乱地用创可贴将她的手指包住,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越璨心中痛极,哑声说:“也许他是晚上的飞机,也许他还没走。”   就是说,他可能已经走了吗?这个认知如一把重锤瞬间将她击溃。她惊慌地抬眼看他,过了两秒,突然一把抓起包包和大衣,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雪越下越大。   整栋谢宅被大雪沉沉压住,当叶婴从车里下来,疾步踏入这里,没有人阻拦她,从门卫、到管家、到每一位佣人都恭敬地向她行礼。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冷清清,她的每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仿佛都有回音。   穿过空旷的前厅。   前面是一楼的走廊。   暗暗握紧手指,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这栋充满贵族气息的宅邸如同已然死去,寂静得就像一座华丽的坟墓。一步一步,空荡荡紧迫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小跑起来,突然间有种恐惧攫紧了她—她会不会已经来晚了……   他会不会已经离去?   墙壁上挂满名贵的油画,长长的走廊尽头,大步流星地赶过去,叶婴一眼看到谢平正守在越瑄房间的门口。   “越瑄……”   放慢脚步,她心中一紧,耳边轰然,竟害怕听到谢平的回答。谢平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沉默着伸手旋开门把,示意她进去。   房门静静敞开一道缝。   某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气息猛地涌入她的呼吸,她战栗地深深呼吸,将那些无谓的杂思全部抛在脑后,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满离别的气息。   所有的家具都已蒙上白色的防尘罩,沙发、书桌、床头柜、双人床,就连台灯和吊灯也被蒙上了雪白的布罩,昔日熟悉的房间,陌生得仿佛那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这不是暂时的离别。   如同窗外鹅毛的大雪,房间里到处触目惊心的雪白布罩宣告的是一场将再也不会回来的永别。   窗外大雪。   轮椅中的越瑄已瘦得形销骨立。   窗户开了一道缝,冬日寒风将白色纱帘吹得猎猎扬起,有几片晶莹的雪花随之飘进来,落在他的膝上和发间。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慢慢将身体转过来,仿佛光线太暗的缘故,他吃力地看了很久,唇角静静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仿佛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嗯,我来了。”   抿紧嘴唇,她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先将窗户紧紧合上,然后轻轻拂去他膝上和发间的雪花。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那异常苍白的面容,静默几秒,她在他的轮椅前蹲下。是的,她确定无比,她要这个男人,她爱这个男人,她不想再骄傲,也不想再听他那些会将她的心刺伤的话语,于是,她狠了狠心,直接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听到这个突兀无比的问题,越瑄怔住。   不顾他的茫然错愕,她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直直盯着他,说:“我记得你和我已经订婚,而且你以前说过,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很快究竟是多快,你还要我再等多久?”   怔怔地听她说完,越瑄久久望着她,手指轻触她如冰如雪的腮边,温和地说:“叶婴,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我们没有分手!”   蛮横地说着,叶婴伸出右手,那枚比星星还闪耀的黑色钻石就在她的指间:“看,这枚订婚戒指,就算在我最恨你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我没有同意分手!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不允许你走,你要留下来跟我结婚!”   无比耀眼的光芒。   在她的指间就如同一个无比美丽的梦。   “……你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吗?”   唇色苍白,越瑄的目光离开那枚戒指,望着她,哑声说:“当年是我出卖了你和越璨,是我造成这所有的悲剧。”   他是罪孽深重的罪人。   她的入狱、她母亲的去世、越璨母亲的去世、他父亲的郁郁早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少年的他心底那压抑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无法原谅。”抿紧嘴唇,她牢牢回视他说:“所以,我要你用你今后所有的生命和时间来补偿我!把我以前所有失去的爱,都补偿给我!越瑄,这是你欠我的!”   眼底有深深的动容,越瑄忍不住轻轻拥住她。在被他抱住的这一刻,她鼻梁一酸,竟有泪水冲出眼眶。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越璨很不公平。”贪恋她身体的温暖,越瑄沙哑地说,“如果当年越璨带你走了,你们现在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睫毛一颤,她却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要你对我的爱,超过越璨对我的爱。我要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超过越璨,甚至超过我的父亲,超过其他所有所有的人。”   “傻瓜。”   眼底有隐约的泪光,越瑄将她拥得更紧些,声音中的颤抖非常轻非常轻:“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   泪水突然奔流在她的脸上。   “那我又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   用手背擦掉泪水,她泪睫蒙胧,说:“小时候我根本就不记得你,你为什么要一直把我记在心底?那晚的阴差阳错,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错都背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即使如此,你帮我转入少管所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帮我学这个学那个,无论我想学什么,你都不厌其烦地满足我。   “为什么在巴黎的时候,明明知道我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你,你还是要让我住进最好的酒店,让我去看每一场我想看的秀?为什么在车祸的那一瞬间,你要用你自己护住我?我只受了一点点轻伤,而你险些全身瘫痪,险些死掉。   “……你不是说,你没有那么爱我?”   倔强地望着他,她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下。   “那么为什么,你又要冲进燃烧的大火中来救我,为什么要在森明美开枪的那一刻,将我扑倒?你一次又一次差点为我死掉!就算你欠过我什么,你已经还给我两条命,一条命让我们将过去抹平,一条命让我无法再对你放手!”   “越瑄……”   跪坐在他的身前,她的眼中泪芒如星辰,伸出双手,手指抚住他的脸庞,低喃说:“……你用你的生命来爱我,也让我用我的生命,来爱你,好吗?”   说着,她颤抖着吻住了他。   当她吻住他的那一刻,他冰凉的双唇也是颤抖的,然后,如同甘霖突然注入已干涸的生命,瞬间疯狂生长出枝蔓和繁花!带着栀子花的清香,那略凉的唇片已变得滚烫滚烫,不似以往温柔的吻,他深深地吻住她,感情强烈到如同山崩海啸,他紧紧地反复地吻住她,那感情强烈得近乎绝望,那唇舌间是火山爆发般近乎绝望的爱!   那绝望突然令她觉得恐惧!   紧紧抱住他,她狂烈而热情地回吻他,给他所有,任他索取!心脏狂乱地跳动,血液在沸腾!她愿意为他而变成浩瀚的海洋,只要他感到快乐、感到平静、感到幸福、感到满足!   “留下来,不要走!”   在滚烫的唇间,她低喃地说着,她要他留下,哪里都不去,就在她伸手可及的身旁,就在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这一句话,让他的吻停了下来。像全世界突然间被按下了休止键,越瑄的双唇从滚烫又渐渐变凉,他渐渐松开紧拥住她的双臂,随着身体的渐渐离开,那栀子花的香气也渐渐变远变淡。   如同汹涌喷发的火山熔岩逐渐冷却,越瑄的眼底闪过复杂痛楚的神情,望着正屏息等待他回答的她,静默片刻,他哑声说:“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勉强地笑了笑,她问:“你要去哪里?”   “不管我去哪里,你都跟我一起走!”紧紧地凝视她,越瑄仿佛要一直看进她心底的最深处,“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我的行李都没有收拾。”   “不需要。跟我走,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人帮你收拾,替你带过去。到了那里,也可以重新再买。”   “怎么好像跑路一样呢?”努力化解严肃的气氛,她瞅着他,玩笑般地说,“是不是欠下了什么债,有债主来追债呢?放心,我现在很有钱,我可以帮你还掉它!”   “叶婴,要么你现在就跟我走。”   没有被她的美丽笑容打动,越瑄的眼神很认真,甚至有些认真得凝重起来,定定地凝视她,他的唇色透明雪白如窗外飘落的雪花:“要么,你我从此再也不见。”   如果此时此刻,她肯抛下一切跟他走,那么,就让他彻底自私和疯狂一次。他想要在她的怀中死去,他想要在最后一刻依旧感受到她的爱,他想要她的手轻轻帮他合上最后的眼睛。   外面是鹅毛般的大雪。   窗畔月白蔷薇那干枯的枝蔓上落满了厚厚一层皑皑的白雪,扑簌簌,扑簌簌,雪花晶莹莹,冰冷冷。   她的唇色也雪白起来。   “我可以跟你走。”   用手抓紧他的胳膊,她努力向他解释:“但不是现在!瑄,你等一等我,再给我半年的时间,哦,不,或者就再给我三四个月!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哪怕你想永远留在国外不再回来,我也陪着你!”   “不,”缓缓摇头,越瑄沙哑地说,“就是现在,你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在他的轮椅前,她长身跪起,用双手捧住他清俊的脸庞,他瘦了好多好多,瘦得令她心痛,令她胆战心惊,瘦得令她隐约有种他将如飘落的雪花一般随时将会消融不见的恐惧感。   “是你的身体……”她颤抖地问。   “你舍不得越璨,对吗?”眼神古怪地打断她,越瑄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即使你爱我,你喜欢我,你想跟我在一起,你也无法彻底地放下越璨,对吗?”   “没有!”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七年前的时候,我被越璨打动过,我喜欢过他,爱过他。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恨过他,怨过他,他在我的生命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   “可是现在—” 没有隐藏,没有保留,她将自己的一颗心赤裸裸地剖出来:“—我爱的是你,越瑄,我心里爱的只有你!”   在越璨的面前,她就像女王一样,她是骄傲的,永远昂着头颅。而在越瑄的面前,她会变得脆弱温软,她的心总是会软得一塌糊涂,想要像只猫咪一样伏在他的膝上,逗他开心,让他快乐。   心脏仿佛停止跳动,越瑄眼底有潮湿的水汽,他感动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美丽双瞳。然而手指停在半空,他的眼神又变得古怪起来,涩声说:“我不相信。”   唇角染出苦涩,他摇头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当年的越璨可以使你放下一切同他远走,你又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现在就跟我走。”   “那不一样!”她有点急了。   “有什么不一样,”越瑄古怪地看着她,“难道是因为你当年爱他爱得更深,而对我的感情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   “是因为森洛朗!”不在意他突然如吃醋的孩子一般蛮不讲理,她急切地解释:“你等等我,等我解决完森洛朗,我就跟你走,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森洛朗……”   眼神黯然,越瑄低哑地说:“看,在你的心里,有这么多事情都比我重要。对你而言,复仇是最重要的,对吗?为了报复森明美,你一次次故意激怒她,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就死在MK旗舰店。现在森洛朗回来了,你的计划又是什么?是否又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叶婴,你知道森明美那次,我有多恐惧吗?如果我稍微晚到了一些,等待我的是否将会是你的尸体?每当想到这些,就让我不寒而栗,夜夜惊醒。”   他哑声苦笑:“你要我再等你几个月,然后每天生活在可能会失去你的恐惧中,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   “不会的!”她急切地说,“我全都已经计划好了,森洛朗将会一步步走进我为他准备好的陷阱,我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我!”   越瑄缓缓摇头:“没有任何计划是完美的,那时候你也没有想到森明美身上会带有枪,森洛朗又岂是会乖乖地跟随你的步调来走。叶婴,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再大的仇恨,也不值得用你的幸福甚至是生命作为代价。”   “……”   紧紧握住他的手,她只能说出一句话:“等我。”   近乎哀求地,她说:“别走,等我!”   仿佛要将她的面容刻印在脑海中,越瑄深深凝视着她。窗外的大雪寂静无声,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洁白得如同初生的世界。他的手指终于落在她的脸庞,指尖冰冷。他轻柔地触摸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印有泪痕的面颊,她颤抖泛白的双唇。   房间里光线很暗。   她洁白的面容恍如这世上唯一的光芒。   “珍重。”   低哑地说,越瑄俯身轻轻拥抱住她,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颈间,她惊慌得尚来不及反应,房门被敲响,谢平沉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少,可以出发了。”   “不!”   叶婴死死抓紧他,她不敢相信,在她这样的挽留,在她将一颗心都这样赤裸裸滚烫地送到他的手中之后,他竟然还是要走!   “越瑄,你对我的爱就仅仅是如此而已吗?!”惊恐和绝望之后,她心底生出怒意,又急又慌,口不择言地说,“你是真的爱我吗?我只是要求你再等一等我,先别走!我向你保证,只要将森洛朗的事情处理完,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放下跟你走!你就等一等我,不行吗?!”   “……”   缓缓发动轮椅,越瑄面色苍白,唇色亦白得透明:“就当作是我自私和不讲道理,如果你爱我,爱我爱到可以放弃一切,那么,现在,你就跟我走。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我们……忘掉彼此吧。”   心中剧痛。   无法克制身体的阵阵颤抖,她不懂,一贯温和宁静的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地蛮不讲理!她已经一退再退,毫无尊严,他还要怎样,他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放着森洛朗逍遥自在,却跟他闲云野鹤如隐士般去国外生活!   她做不到!他提出的是她彻彻底底无法做到的事情!   昏暗的光线中,落地窗外是冬天那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越瑄的轮椅缓缓驶向门口,房间内的每一件家具都被蒙上了白色防尘罩,门外谢浦和谢平身旁是将要远行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里?哪个国家?哪个地方?”死死掐紧掌心,叶婴用最后的理智,嘶声问。等她将一切处理好,她就飞去找他!   轮椅停了一下。   在昏暗的光影中,如一个世纪那么长,地面映着电动轮椅中那斜斜长长的背影,他僵硬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久久,他低哑地轻若无声:“……忘了我吧!”   雪花静静落在窗畔枯萎的蔷薇枝蔓上,轮椅驶出房间,有机械的静静的声音,门外的谢浦、谢平也沉默地跟随着离开。走廊上,轮椅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再也无法听闻。   然后—是管家和佣人们送行的声音。   然后—是雪地里,汽车离开的声音,渐行渐远。   然后—是谢宅大铁门缓缓关闭的声音。   再然后—整栋谢宅里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漫天雪花扑簌簌、扑簌簌、扑簌簌,无休无止,永不停歇地飘落着。   “啊—”   抱住头,叶婴无声地尖叫起来,她想要抓起床头柜被白布蒙住的台灯狠狠摔在地上,她想要摧毁这一切,她想要将房间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摔成碎片!   抱住头,她崩溃地滑落在地上。   心脏痛得紧缩。   她不懂这世界是怎么了,她如此用力地想要抓住,如此卑微地想要将他留下,换回的却是什么也无法抓住,什么也无法留下…… Chapter11   她想起自己走出少管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季节……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   女高官的被调查事件持续发酵,陆续被揭露出好几桩证据确凿的司法腐败案件,其中有一两件同森洛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周后,更加有媒体曝出,七年前震惊时尚圈的未成年少女对森洛朗的人身伤害案就是由当年还是律师的该名女高官经手。   那个案件当年曾经轰动一时。   某晚,国际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森洛朗身中五刀,重伤入院。警局调查后发现,持刀伤人者竟然是已故时尚界设计鬼才莫昆大师的女儿,一位年仅十四岁的未成年少女。世人惊骇!   莫昆大师在世时,对自己年幼的独生女儿宠爱得如珠如宝,时常带她出入各种大型时装秀,盛赞女儿拥有第一夜绽放的蔷薇般满满的灵气,未来必将超越他的成就,成为更加出色的设计师。因为小女孩美丽可爱的面容,灵气四溢的气质,和在各大时装秀亮相时的淡定从容,莫昆的女儿被媒体竞相追逐,深受大众的喜爱,被称为“蔷薇小公主”。   而莫昆大师突然去世后—他的女儿也随之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之外,曾经有八卦的报纸想要追踪蔷薇小公主的下落,却发现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事过境迁,正当人们已经渐渐淡忘掉这个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时,十四岁的她再次出现在媒体的视线里,却是因为手持利刃,将继承了莫昆大师衣钵的森洛朗重伤!   在当年,这是无比轰动的一桩案件,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有说法是森洛朗非法占有了莫昆大师的遗产,莫昆大师的女儿因为仇恨行凶伤人;有说法是莫昆大师的女儿早已精神失常,是精神病发作导致伤人;还有传言是森洛朗囚禁了莫昆大师的女儿,对她常年性侵,她反抗之下动手伤人。而警方的讳莫如深,导致产生更多离奇的说法。一时间扑朔迷离。   当时所有媒体的焦点都对准了这件事,庭审那天,法院外无数记者们蜂拥而上,对着被衣服蒙住头部的莫昆女儿疯狂拍照,刺目的白光照得连四周的警察们都无法睁开眼睛。   因为是未成年人,庭审并未公开。   直到最终宣判,因故意伤人罪,莫昆女儿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至于伤人的原因,是森洛朗因为感念莫昆的恩情,几年来一直供养莫昆的妻女,但莫昆女儿无法承受家道中落,性情变得虚荣贪婪,怪癖扭曲,竟三番四次试图引诱森洛朗与之发生不正当关系。那晚,当森洛朗再度严词拒绝,莫昆女儿恼羞成怒之下,抓起水果刀将猝不及防的森洛朗捅成重伤。   真相大白之后,舆论对森洛朗报以无比的同情与尊敬。   也曾有声音质疑,对一个年仅十四的未成年少女入狱十年是否量刑过重。但更多的声音反驳说,这种恩将仇报心肠狠毒的恶性案件,就应该严惩,以维护法律的尊严。   时隔多年,这桩早已被时光淹没的陈年旧案又被翻出,人们不禁质疑,森洛朗与女高官在当年是否就存在司法腐败与暗箱操作呢?如果说森明美的案件,有森洛朗的运作在里面,那么当年的莫昆女儿伤人案是否也是森洛朗在一手遮天、混淆黑白?   有媒体和好事者开始翻找当年案件审理时的蛛丝马迹,开始关心莫昆女儿现在是否仍旧被关押在监狱里。   这时,突然有一条更加令人震惊的爆料出来—莫昆女儿已经出狱!   而且—她已经更名改姓进入时尚圈!   她就是当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新锐女设计师,刚刚夺得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总冠军的—叶婴!   这怎么可能!   媒体和民众全都疯狂了!   如横空出世般,以女王的气势横扫时尚圈的叶婴,居然会是那个当年的蔷薇小公主,是那个因为将森洛朗捅成重伤而入狱的未成年少女?这是怎样的脑洞大开,再癫狂的戏剧也难以有如此的想象力!   网络上很多人惊呼,这不可能!   他们翻找出旧时蔷薇小公主的照片,莫昆去世后莫昆女儿上中学时仅存的一些旧照片,再与叶婴的照片进行比对,虽然都是美丽到令人目眩的面容,但打眼看上去,并不像同一个人。   而更细心的网友和媒体记者们又进行仔细比对。吃惊地发现—虽然看起来好似不像,但是仔细去看,脸廓、耳朵、眉眼鼻梁嘴唇之间的距离几乎一模一样,再仔细看,尤其是那一双深邃黑雾般的美丽眼眸,完完全全是同一个人啊!   谢氏大厦前。   无数的摄像机、无数的话筒、无数的记者疯狂地将叶婴包围。面对忽然间清瘦许多的叶婴,他们连珠炮般地问:“叶小姐,您与莫昆大师是什么关系?”   “叶小姐,叶婴是您的本名吗?”   “叶小姐,您怎么评价当年莫昆女儿对森洛朗的伤害案件?”   “叶小姐,您过去与森洛朗父女是否有什么恩怨?”   “……” “……” 有记者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叶小姐,现在盛传您就是莫昆大师的女儿,对此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摄像机镜头前—在记者们的屏息等待中,叶婴睫毛扬起,她眼瞳疏离,淡淡一笑,回答说:“现在,我的名字是叶婴。”   说完,在谢氏集团保安们的护卫下,叶婴迈入越璨的座驾,消失在路灯渐起的傍晚。记者们鸦雀无声了半晌,突然间,全都醒了过来—啊!她承认了!   她这是在回答说,她就是莫昆的女儿,只不过她现在的名字叫叶婴!对吗?对吗?!对吗?!   著名新锐设计师叶婴公开承认身为莫昆女儿的身份!   顷刻间,所有的媒体客户端争先恐后将这条消息推送出去。   这条新闻轰炸般出现在各电视台、各新闻媒体、所有报纸杂志和所有网络平台,甚至从国内一直传播到整个亚洲地区。   空前的热度!   民众们又惊骇又兴奋地讨论这个话题,有人想起森明美曾经指出叶婴坐牢的经历,而司法系统证明说没有叶婴的犯罪记录,现在看来,叶婴是她出狱后新改的名字,所以才没有相关记录。   不过,森明美抄袭和意图伤人的证据已经板上钉钉,森洛朗与叶婴之间的仇怨才是目前最值得关注的。   与此同时—司法部门重新启动的对森明美精神鉴定的结果也出来了,这次一共请来了三位在国内外德高望重的精神科医学专家,在对森明美进行了为期三天、全面谨慎的会诊和评估之后,专家们一致认为森明美在做出犯罪行为时有清醒的意识,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   于是,森明美又从精神病院,被送回警局关押。   受最近爆出的这一系列事件的影响,森洛朗暌违T台两年之久的时装发布会突然备受关注起来。当晚的时装秀虽然前来捧场的明星很少,但亚洲区各大时装杂志的主编们来了很多。与以往的亲密热络不同,时尚主编们普遍同森洛朗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T台上光芒璀璨。   来宾们陆续在两旁的看席上落座。   就在时装秀即将开场前的五分钟,来宾入口处传来一阵轰然的骚动,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在已逐渐暗下的光影里,赫然竟是一袭黑色纱质连身裤,如女王般的叶婴挽着身着黑色小礼服的越璨,施施然进入场内。   轰—惊呼和议论声顿时四起。在前排的各时尚杂志主编们纷纷投过来的复杂目光中,叶婴与越璨并肩落座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虽然那两个位置上放的并不是她和他的名字。   音乐响起。   暌违T台两年之久的森洛朗时装发布会正式开始。秀场布置得极为华丽,有巨大的油画画框、戏剧般夸张的宝座、绚丽的樱花花枝、日式仕女图的屏风等背景。   在梦呓般迷离的日式歌谣音乐中,画着日本艺妓式苍白豆唇妆的模特们逐一走出,她们或撑着华丽的纸扇,站于屏风前;或手握蜡梅花枝,站于油画画框后;或怀抱一只美丽的花瓶,坐在尊贵的宝座里……   画面艳丽。构图有日式的禅味。   辉煌变幻的光线中,细窄的腰身,各种细纹的棉麻材质,这场时装秀仿佛将时光带到了明治时期的日本,观众们不时发出阵阵掌声,而前排的时尚主编们却神色各异。   时装秀的最后—音乐响至最隆重的节奏,最明亮的光束里,在模特们的簇拥下,一身名贵手工定制西装的森洛朗走上T台,他淡定从容,成熟优雅,仿佛最近那些纷纷扰扰的事件对他毫无影响。伸开双臂,森洛朗绽放出他那充满男性魅力颠倒众生般的笑容,全场来宾情不自禁发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此刻,叶婴从前排的最中间位置站起来。   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来宾们,发现她异常的举止,如潮的掌声立刻七七八八地零落下来,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她。被近日铺天盖地的新闻洗礼着,现场有谁会不知道叶婴与森洛朗之间仇深似海的渊源呢?   难道叶婴会选在这个时间对森洛朗发难?来宾们屏息等待。   T台上,正要接过模特献花的森洛朗也看到了从观众席站起的叶婴。他惊讶了一下,然后露出高兴的笑容,仿佛很欣喜能够在这里看到她,他甚至向她伸出一只手,邀请她走上台来。   台下。叶婴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   转身。   在满场死静死静的气氛中,她扬长而去,只留给T台上的森洛朗一个嘲弄冰冷的背影。   轰—当叶婴的身影消失在观众席出口,整个秀场里就像炸了锅一样,森洛朗颇显尴尬地被晾在台上,来宾们激动地议论起来,现场的记者们在经过短暂几秒的惊愕后,如梦初醒,抓起各种拍摄采访器材,呼喊着,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叶婴消失的方向追去!   “叶小姐!”   “叶小姐!”   “叶小姐—!!”   冬夜一轮寒月,越璨将大衣披在叶婴的肩上,先行迈步下去,为她拉开车门。激动地呼喊着,大群的记者们此时已纷拥追了上来,将台阶下越璨的跑车围得水泄不通。   “叶小姐,您怎么评价今晚森洛朗大师的时装秀?”无数话筒挤在叶婴的面前,一位记者提出了所有记者想问的这个问题,摄像机的镜头紧紧对准叶婴脸部的每一个表情。   “廉价、庸俗、毫无新意。”冬夜寒风刺骨,在被记者们高举的补光灯下,叶婴身姿如冰如玉,她毫不回避,冷冷地说:“用JUNGLE的品牌,发布如此低劣的时装秀,是对品牌创立者莫昆大师的侮辱。”   记者们哗然。   如此刀光剑影、毫不留情的评价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是叶婴对森洛朗的正式宣战吗?记者们惊愕得面面相觑。在叶婴踏入车内即将离开之前,有一位记者尴尬地问:“叶小姐,请问您的评价是客观的,还是由于受到某些情绪的影响?”   看了眼那位记者,车内的叶婴淡淡一笑:“今晚现场有那么多专业的时尚界人士,时装秀的影像资料流出后也将会被所有的人看到,届时大家的点评不是我一个人可以主导的。”说完,越璨为她关上车门。   冬夜的寒风中,记者们呆若木鸡地望着那辆华丽的跑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果然,第二天,对于森洛朗暌违两年多隆重举办的时装发布会,时尚界人士大多给予尖锐的批评。国内著名的时尚杂志主编们,纷纷发表评论,认为这场秀哗众取宠,看似令人眼花缭乱的日式禅意风格,在拿掉华丽的背景和道具,擦掉模特脸上夸张如纸偶的妆容之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空洞的时装。   毫无灵魂。   对于森洛朗的这次重返T台之作,时尚主编们只能用“平庸”两字来形容。网络上的各时尚微博博主和有影响力的微信公众号,也一面倒地对森洛朗的这场时装秀进行调侃和嘲弄。   有人说,这场秀最漂亮的是樱花、折扇、屏风和蜡梅,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模特脸上古怪的妆容可以欣赏一下了。有人说,江郎才尽不可怕,可怕的是江郎才尽了还觉得自己很牛叉。有人说,我苦苦等待了一整场秀,时装呢,时装在哪里,莫非我眼瞎了吗,怎么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国际时尚圈对这场秀的评价是—完全失去了设计鬼才莫昆大师创立“JUNGLE”这个品牌时的狂野瑰丽的想象力,又没能树立起属于自己的新风格。   于是,森洛朗复出的时装秀成为了笑柄。   原本在亚洲时尚圈备受尊敬,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森洛朗仿佛顷刻间被拉下神坛。同时,有一种以前只在时尚圈内部流传的说法,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越传越广—这种说法是,森洛朗其实并无才华,莫昆大师在世时,他是靠着细心入微地照顾莫昆大师和家人的衣食起居得到信任,成为莫昆大师的助理设计师。莫昆大师去世后,他手中掌握了一些莫昆大师弃之不用的草图,冒充是自己的作品,才维持住JUNGLE继任掌舵者的形象。   等到莫昆大师的草稿用尽,森洛朗苦于无法继续,才只得在时尚界遁隐。而这次时装发布会,森洛朗拿出的作品恰恰就证明了他果然毫无设计的才华与灵感。甚至他的女儿森明美,那平庸而毫不出彩的时装设计能力也佐证了他没有那样的基因。   “朗哥,我看不下去了!”   各种报纸上满版满版对森洛朗的负面评论让蔡铁勃然大怒,铁掌重重拍在桌面,桌上的花瓶“啪”地摔落地上,清水和满满的花枝洒了一地。   女佣胆战心惊地跪下清洁。   “你一让再让,她就得寸进尺,没完没了!”蔡铁怒声,“依我说,必须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女人嘛,吓唬吓唬她们几下,她们就知道害怕了!”   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森洛朗慢慢品着清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是她惯用的手法。”   看了森洛朗一眼,坐在下首的蔡娜阴森森地说:“看着吧,她会一步步地逼过来,直到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然后她就在那里等着你犯错,还会嘲笑你说,这些全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个熊孩子,怎么说话呢!”蔡铁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到蔡娜的脑袋上,“什么你呀你的,叫森伯伯!什么狗急跳墙,你才是狗,你个狗崽子!”   一边教训目露怒色的蔡娜,蔡铁一边满脸对森洛朗赔笑:“朗哥,娜娜她娘死得早,没人管教,从小就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森洛朗摆一下手。   蔡铁又挠头说:“不过,朗哥,我一直觉得那女孩子邪门得很。那些年,抓回来她多少次,打了她多少回,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也不求饶,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一双眼睛黑漆漆阴恻恻的,我看了都瘆得慌。她还敢用刀子捅你!朗哥,这女孩子是个祸害呀,现在她翅膀硬了,还有谢家大少、二少给她撑腰,依我看要速战速决把她解决掉!”   “怎么解决,杀了她?”蔡娜横了老爸一眼,不屑地说,“越璨把她当个宝贝一样,看得紧紧的,哪里有下手的机会!”   森洛朗垂目品酒。   “出去!”   蔡铁吼了一嗓子,清洁女佣惊恐地跑出去,蔡娜满脸怒色地踹了一脚门,愤愤然也出去了。蔡铁神色复杂地望着女儿的背影,然后走到门边,小心谨慎地扫视了一下门外,亲手将门关好,又回到森洛朗身旁,面容凝重地听着,频频点头。   彩霞满天的傍晚。   蔷薇西点店。   店门处挂着一面红白格子绣有蔷薇的旗子,明亮的玻璃橱窗摆有各色诱人的糕点。谢青打开车门,叶婴下了车,她拒绝掉谢青陪同的请求,让他将车停在店前的路边等她。西点店的门口摆有几个陶土花盆。花盆里种着几株植物。   走上台阶,她发现,那里竟已萌发出几枚小小的叶苞,尖尖的,嫩嫩的,绿绿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在风中静静舒展开来。她怔了下,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是要过去了吗?在不知不觉间,春天竟已悄然到来。   她想起自己走出少管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季节,树木的枝丫仿佛黑色的素描,偶尔有几个刚萌发的绿苞。   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   恍惚地想着,她推开店门,清脆的风铃声中,红豆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走到开放的面包柜架前,她把刚出炉的红豆面包夹进托盘里,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店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而且她没有听到小沅像往常一样热情可爱地招呼她。   她抬起头。收银台的后面,空荡荡的。她警觉起来。   正要向四周看去,她的后背突然一寒,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感令她嘲弄地扯了下唇角。转过身去,看到从蛋糕操作间走出来的那个人,果然正是森洛朗,他双目含情地笑着,用手帕擦拭指尖的奶油,身后是小沅和糕点师被堵嘴绑住晕倒在地上的身影。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家店。”走向她,森洛朗宠溺地笑,“我记得,那时候几乎每天你都要来这里买两只红豆面包。就这么好吃,怎么吃也吃不腻吗?来,今天让叔叔也尝一个。”   说着他伸手从她的托盘里取了一只。   透过店内的玻璃窗,叶婴看到一群彪形大汉从路边冲出来将谢青和那辆车控制住,她抿紧嘴唇,又笑了笑,说:“红豆面包是我父亲最喜欢吃的。森叔叔,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喜欢吃它吗?”   森洛朗感兴趣地问:“为什么?”   “父亲说,小时候奶奶经常亲手给他做红豆面包来吃,这家店的红豆面包跟奶奶做得很像,吃起来就像感受到亲人的温暖。所以我也爱吃,一吃到它,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望着他手上的那只面包,她淡淡一笑,“你和我父亲相交十几年,吃了这只面包,应该也会想起同他之间深厚的情谊吧!”   望着她。   森洛朗轻叹一声,缓缓将那只面包放下,说:“你呀……”   “而且,父亲在世的时候,最爱在画设计图的空隙吃红豆面包,他说,红豆面包温暖的香气能够触发灵感,”睫毛轻轻扬起,她的眼瞳里有讥讽的神色,“像森叔叔这样灵感匮乏的人,要多吃几只才好。”   森洛朗摇头。   半晌,他无奈般地说:“比起以前,你说话是越来越尖锐了。虽然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但你并不相信,是吗?莫昆兄是我的贵人,更是我的良师益友,他一手将我提拔起来,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呢?请允许我再说一次,莫昆兄的自杀跟我毫无关系,公司的破产也跟我毫无关系。反而是我四处求助,才从越兆辉那里得到资助,将你父亲的公司挽回,留住JUNGLE这个品牌。”   叶婴冷冷一笑:“是啊,当初公司的资金出现问题,濒临破产,父亲向多年的好友越兆辉求助。越兆辉正在拉美一个小国进行谈判,只有谢华菱能够联系上他,父亲请求谢华菱代为转告。谢华菱正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指使她,不仅没有将父亲的请求转告,反而想方设法拖延越兆辉在拉美的行程。然后,你利用我的母亲,给我父亲最后沉痛的一击!等越兆辉终于回国,我的父亲已经离世,他追悔万分,又被你信誓旦旦要为了父亲把JUNGLE发扬光大的鬼话打动,将已转手父亲的公司买下,交给了你!”   恨意在她的眼瞳深处,幽不见底:“你布得一手好局,只怕越兆辉直到临终,都以为你对我的父亲情深意重。”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森洛朗盯紧她:“是谁告诉你这些,你就是听信了这些鬼话,才一直将我视为仇人吗?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她精神分裂,早就疯了,她的话你怎么可以当真?!不错,你父亲在时装设计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但是对于公司的经营,他完全不擅长,是资金的周转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才导致公司破产。”   面露痛悔,他低沉地说:“至于我和你的母亲,你父亲带着你常年在外国,她寂寞空虚,精神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她自以为她爱上了我,就用各种借口,时时刻刻缠住我。这种事情我无法告诉你父亲,也无法告诉任何人。我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我也经常出国,想方设法让她见不到我,可是她用割腕、跳楼这些自杀手段来胁迫我,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就让她去死吗?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是莫昆兄的爱妻……我知道,你恨明美将你母亲迷恋我的事情告诉了你父亲,使他绝望自杀。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子居然懂得那么多!”   “哈哈。”   眼瞳冷冽,叶婴讥讽地笑:“你拒绝了我母亲一次又一次?那又是谁,在她生日的时候,从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痛苦地说暗恋她已经很多年。当她终于开始心动,却又几次三番欲擒故纵,将她折磨得精神崩溃?”   森洛朗的瞳孔紧缩了一下:“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叶婴狠狠地说,“我还知道,你对谢华菱玩的也是同一招!你让她们觉得,你爱她们爱得如痴如狂,只是因为身份的禁忌才无法在一起。你让她们觉得,是她们亏欠了你,让她们心甘情愿被你操纵着做任何事情。”   “是谁告诉我的,你想知道吗?”   漆黑的眼瞳,她逼近他,声音如冰地说:“不是我母亲!不是谢华菱!不是森明美!不是私家侦探!不是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那就是—你,我亲爱的森洛朗叔叔,所有的这些全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森洛朗脸上神色变换,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她。   “哈哈,难道你不知道你喝醉了酒是什么样子吗?”冷笑了几声,她嘲弄地说,“你喝醉了,就会变得又得意又自负,你说,你是天生的表演家,你说什么他们信什么;你说,越兆辉看起来很精明,其实也感情用事,几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动,让他买下我父亲破产后的公司送给你;你说,你有很多我父亲弃之不用的设计草图,完全可以让人觉得你继承了我父亲的衣钵……”   “不可能!”   森洛朗脸色变得难看,他不相信自己说过这些。   “所以,森叔叔,”叶婴冷冷嘲讽地说,“你用不着发挥你影帝般的演技,也用不着再煞费苦心地跟我解释,当年你已经说得够多!今天你劳师动众等在这里,说吧,你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你的口袋里也藏了一把枪,准备跟森明美一样,一枪打死我,一劳永逸?!”   森洛朗痛心地摇摇头:“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居然有这么深。我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明美过激的行为,还有七年前我亲手将你送入监狱,使你怨恨我。我原本以为,明美受到法律的惩罚,我的时装秀失败,就可以让你消除心底的怨气了……”   叶婴挑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森明美从精神病院被送回警局,你的时装秀被恶评,全都是你为了让我出气?!森洛朗,你真是够了!鬼话连篇,颠倒黑白,你意图操纵医学鉴定,你自己毫无时装设计的天分,这一切都是你自取恶果!”   长长叹息,森洛朗痛苦得似乎心碎了:“我的小公主,如果不是为了你能开心,以我在亚洲时尚圈的根基,怎么可能有时尚主编敢给我的时装秀恶评?”   “哈哈。”   叶婴听得都笑了,她挑眉说:“森洛朗,如果不是对你的变态再了解不过,我简直都要被你感动了,简直会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深情、最痴心的存在!好,既然你对我如此情深,那么你派人做的两次车祸,一次巴黎,一次这里,我都在车内,差点死掉,你怎么解释呢?”   “那是意外。”森洛朗沉痛地解释,“那是蔡铁擅自做主,他以为车里的是越瑄那小子,谁知道你偏偏坐了他的车?”   “哦,意外。”   她淡淡一笑:“你可真是纯洁善良。那你当时将我强暴,强暴了一次又一次,将我囚禁,将我暴打,将我送入监狱,也都是意外?” Chapter12   他想要就这么陪着她,一直守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那第一夜蔷薇的绽放,那一场华丽盛大的花海绽放。   傍晚的蔷薇西点店里。   森洛朗痛心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得如深夜雾气一般的叶婴。   那双黑漆漆冰冷冷的眼瞳,同七年前的那个少女一模一样。   那样倔强不屑的眼神,那样地骄傲冰冷,纵然只有十几岁,纵然已经家破父亡,纵然每天被她那个神经病的母亲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瞳里,却从没有一刻流露出屈服和顺从。   他从不将女人看在眼里。   从来只有女人前赴后继地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无论哪个女人他都可以随手丢弃,就算是明美的母亲,如果不是谢老爷子对明美的外婆有特别的感情,他也不会将她娶进来。   他人生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面前这个女孩。   “不,我不想辩解。爱上你,又强迫你,这是我一生犯下最大的错。”看着她眼中刻骨铭心的恨意,森洛朗心底不是不沉痛的,“也许你无法相信,在你还是小小少女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将你抱起,你小小的脸蛋娇嫩得就像刚刚绽放的蔷薇花,那双乌黑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的心脏砰的一声跳动起来。”   “从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后来,你越长越大,越来越美,你灵气四溢,美得不可方物。我想逃离你,却又着魔一般想要看着你!”森洛朗沉浸在回忆中,唇角微微抽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的母亲,我厌恶她的神经质。当她哭着求我收留她,那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为了你,为了被她带在身边的你,我心软了。”   贪婪地凝视她满是厌恶的面庞,森洛朗喘息说:“我的小公主,我对你的爱是那么强烈!可是,我并不想勉强你,我想等你长大,等你长大之后,我再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接受我对你赤诚的爱意!我苦苦地压抑着自己!直到那一晚,明美居然给你下了安眠药,将你送到我的床上……”   眼露狂热,森洛朗痛苦地说:“如果没有那一晚,可能所有的发展都会不同。但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合上。我知道你恨我,厌恶我,一次次试图逃走,可是我无法让你离开,我爱你爱到入骨,我想要折断你的双翅,将你放入我的手心,时时刻刻看到你、闻到你、摸到你……”   啪—一掌重重甩在森洛朗的脸上,叶婴面色煞白:“令人作呕!”   “我的小公主,我愿意为我做下的错事弥补你,我可以把整个世界都献给你,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没有理会那个巴掌,森洛朗痛心地说,“你还太年轻,不管是越璨还是越瑄,他们对你的感情都太肤浅,只有我才是真正最爱你的人!”   “无耻!”   叶婴怒极,挥手又是一个巴掌,恨不得甩碎那张恶心至极的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森洛朗猛地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不顾她奋力的挣扎,在她耳边深情地说:“嘘,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公主,你最恨我的是那一晚。你恨我害死了你的母亲,又把你送入了监狱,对不对?”   黏腻恶心的气味钻入叶婴的呼吸。   “放开我!”   那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令她面色惨白,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她转头狠狠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咝—手背殷出血丝,森洛朗痛得倒抽一口气,忍痛继续说:“虽然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不想伤害你,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让你再继续误会我。所以今天我来找你,你看,我带来了一个人给你!”   在她耳边,森洛朗暧昧地低喘着:“我的小公主,你扭头看看,她是谁?”   那声音里莫名的意味……   西点屋里,通往内室的红白格纹布帘被撩起,有脚步声,仿佛是一个人拽出另一个人。店门外,有两个彪形大汉把守着,没人能够进来。透过店内的玻璃窗,路边的谢青和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   叶婴缓缓扭头看去。   红豆面包的香气依旧浓郁,空气中,突然有种熟悉得令她颤抖的气息,她的脖颈死死僵住,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无法看清。   猛烈地,那突然从她心底猛冲上来的泪意和恐惧。她不知她是在怕什么。身体一阵阵颤抖,往昔的岁月如一场大梦,是在梦中,是在永远无法醒来的梦中,那被横七竖八的木条钉死的窗户,那在漏出的阳光光线中疯狂飞旋的灰尘,小小的她瑟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那巨大的黑影……   “你看,她是谁……”   那黏腻的声音诱哄着逼迫她去看—西点店开放的货架上,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罩,一排排面包,一排排蛋糕,浓郁的烘焙香气,混合着甜腻的奶油味道,恍若是充满了幸福和温情的家……   收银台的前面……   那满脸横肉的是蔡铁,他手中粗暴地推搡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泪意和恐惧将叶婴的身体占满!   一阵阵剧烈的颤抖。   那是—那女人干枯苍老,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眼前白茫茫,颤抖中,冲入她视线的是那女人脸上一道狰狞的鞭痕!将女人的整张脸几乎一分为二的狰狞紫红的鞭痕!   “妈妈……”   眼前一片鲜血的猩红……   身体剧烈地颤抖!   那一晚……   当森洛朗抡起鞭子,一鞭鞭抽打她的妈妈,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衣服碎裂、鞭痕文身、血迹淋漓,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惨叫痛哭,抱头到处乱躲……   她扑上去,疯狂地同森洛朗厮打。她知道被那条鞭子抽打会有多疼,那是皮肉绽开的酷刑!   那一刻,她宁可森洛朗杀了她!   宁可森洛朗强暴她!   哪怕再被森洛朗强暴一百次、一千次。只要森洛朗能放了她的妈妈,哪怕跪下来向森洛朗磕头,她也愿意!   森洛朗的狞笑越来越疯狂,他似乎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比任何惩罚都更加令她撕心裂肺。他一次次将扑上来试图护住妈妈的她一脚踹开,手中的鞭子依旧用力抽打在惨叫哀求的妈妈身上,而那最后的重重一鞭,竟是朝妈妈的脸抽去!   妈妈惨叫着……   血红的鞭痕仿佛将妈妈的脸抽成了两半!   她惊骇无比!   妈妈的身体被那一鞭抽得向后倒下,直直倒向那尚自染着刚才她的鲜血的,那锋利的桌角!   砰!   妈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弹跳了几下!   然后,变得静止。   当她战栗着爬过去时,妈妈的后脑淌出汩汩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血河。世界仿佛毁灭般的眩晕,她战栗地摸向妈妈的口鼻。妈妈瞪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角也缓缓涌出血流。疯狂地、绝望地,她趴向妈妈的胸口,用耳朵去听妈妈的心跳……   那么……静。   那么……   那么的……   静。   静得如同窗畔染上了鲜血的白色蔷薇花瓣,静得如同雨雾中昏黄路灯下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影,静得如同妈妈瞪大的双眼和满目猩红的血泊……   “妈妈……”   声音颤抖破碎,叶婴恍如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梦,那梦是如此地不真实,颤抖着,她如踏在雾气中一般,恍惚地走近那个不真实的人影。当她颤抖着伸出手,触到那如泡影般的人……   “妈妈!”泪水崩溃地在她的脸上奔淌!“妈妈—”紧紧地抱住那个人,她失声痛哭,她以为妈妈死在了那晚!   无法克制地,她哭得浑身颤抖,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妈妈已经死了!她要为爸爸报仇,她要为妈妈报仇,她以为她在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亲人。   “好了,别难过了。”   森洛朗轻拍叶婴哭泣中的后背,安慰地说:“你看,你妈妈没有死,她还活着。”   泪水迷蒙了视线,从巨大的冲击中叶婴努力找回她的理智。   颤抖着,望着面前苍老呆滞的妈妈,望着那道将妈妈的脸彻底毁容的鞭痕,她强忍住心痛,对森洛朗嘶吼说:“为什么骗我说我妈妈死了,为什么?!”   当时,法院的人告诉她,她妈妈死了,已经火化,骨灰盒和牌位和她的父亲放在一起。她没有怀疑。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骗她这种事情!   “可怜的孩子。”   摸了摸她的头,森洛朗同情地说:“那是为了怕你伤心啊,我才请法院的人帮忙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   她难以置信!   “傻孩子,”目露不忍,森洛朗一声叹息,“为了怕你伤心,我一直没敢把真相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当年你被判得那么重吗?你对法庭的说法是,我长期强暴猥亵你,当晚你是为了不被强暴,为了保护被我鞭打的母亲,而正当防卫。只可惜,有一个强有力的证人,作证说你是撒谎。你猜,那个证人是谁?”   “……”   侧了侧头,她无法听懂,那就像是天方夜谭。   “你的妈妈,你亲生的妈妈,”看着面色雪白的她,森洛朗怜惜地说,“是你的妈妈苏醒后,在医院里作证说,是你爱慕虚荣、几次三番试图勾引我,我对你严词拒绝,你就心生恨意。你妈妈作证说,那一晚,是你痛恨她不让你勾引我,所以发疯一样地鞭打她,将她推倒在地摔破后脑。你妈妈还作证说,那晚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恬不知耻地勾引我,恼羞成怒才扑过来用刀子捅我。你妈妈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女孩,希望法律能够严惩你,让你好好改造。”   “……”   如此荒诞……   他怎么会以为她会相信……   “因为她的谎言,你被法院判了十年刑期,我无比心痛,”   森洛朗痛苦地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她撒了谎,害你入狱那么久,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为了怕你知道后伤心,我就请人骗你说,她已经死了。这种母亲,你本就不应该再惦念她!   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请人好好照顾她。”   突然想到般,森洛朗说:“上次你去精神病院探望明美的时候,不知有没有看到她,她最爱背坐在院子的阴影里发呆。”   是的。   那天,精神病院的院子里。   停下脚步。   她恍惚地出神。   有一位年老的病人呆滞地背坐在阴影下,头发槁枯,极瘦极瘦,久久地一动不动,活着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信。”   久久之后,叶婴闭了闭眼睛,然后望向女人那张呆滞苍老的面容。那道紫红狰狞的疤痕,当年一定很痛吧。她轻轻颤抖着伸出手。   女人的双目呆滞空洞,如同是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头人,不会哭,不会笑,甚至瞳孔都不会映出女儿的影像。   “……妈妈。”   当她的手刚刚碰到女人的面庞,女人却突然惊恐地尖叫:“洛朗!”“洛朗—” 眼珠疯狂地翻转,那女人惊恐地团团打转,伸手抓挠,恐惧至极地惊声尖叫,疯狂地拍打掉叶婴试图安抚她拥抱她的那双手,直到森洛朗无奈地搂住女人的肩膀。   “洛朗……”   干枯极瘦的女人脸上悲喜交加地痴痴望着森洛朗,满眼痴痴的爱意,她死死抱紧森洛朗,哭泣:“洛朗!洛朗!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呀!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呀!我爱你!我爱你呀,洛朗!”   闭上眼睛。   叶婴如坠冰窟,浑身寒冷。   半个小时后,当越璨冲进蔷薇西点店,叶婴呆呆地蜷缩在墙角,她如一个无脑的婴儿,任他如何摇晃和呼唤,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像被封入厚厚的壳子里,她仿佛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蔷薇!”   “蔷薇—”   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越璨整颗心脏紧缩起来,他又惊又怕,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冰凉冰凉,如果不是他已经检查过确信她没有受伤,他会以为生命已经从她的体内流逝。   心急如焚!   在带人赶过来的路上,他焦急地想知道为什么她不按下明明就放在口袋里的警报器。为了怕出现这样的意外状况,她和谢青身上都有即时可以传递过来信息的警报装置,谢青的警报立刻就传了过去,而她却迟迟没有按动。   这次又是森洛朗和蔡铁一起出现。   他们是如何知道她此时会来到蔷薇西点屋?   他们又对她说了、做了些什么,使得一向淡定从容的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不敢再想下去,越璨将她拥紧,横抱起来,大步向外走,哑声对她说:“我们回家。”   西点屋外已是霞光漫天,红彤彤的云霞压在傍晚的天际,随后赶来的警察们冲进店内,谢青和谢氏安保人员的车队守在路旁。单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越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去,为她系好安全带。   车窗外光影变换。   她是木然的。   眼瞳空洞,就像一个布偶。   车一路驶进谢宅。   初春的季节,别墅的墙壁上攀爬出新绿的叶片,随处可见的蔷薇枝蔓也绽出嫩嫩的叶苞,被晚霞染得近乎血色。风依旧是清冷清冷的,当越璨下了车,为她拉开车门,暮色四起,傍晚的天空一片烈红。   小路上的灯已一盏盏亮起。   “回来了。”   越璨轻声安抚地说,帮她解开安全带,伸臂想要将她从车内抱出来。   一只冰凉的手挡住他。   眼睫缓缓抬起,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瞳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她勉强从车内走了出来。偌大的别墅,静悄悄的,管家和佣人们安静地各司其职。自从越瑄离开,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这里。夜色弥漫,长长的走廊,她望着尽头的那间卧室。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她木然地想。   是的,孔衍庭那里不是她的家,她只是借住。曾经与越瑄的江畔公寓,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而这里,是她自少管所出来后,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   她没有家。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没有家。   手放在门把上。   她打开那间卧室的房门。   所有的家具都蒙着厚厚的白布,满目触目惊心的白色,宣告着主人的已然离去。空气中似乎有灰尘的味道,这一刻,悲怆重重撞入她的心底,泪水滚烫地流淌出她的眼眶。   她明白,为什么森洛朗今天会出现。   那是为了摧毁她,彻底摧毁她。   “……她还活着。”   夜色中的落地窗外,细嫩的蔷薇叶苞在夜风中轻轻簌簌,她忽然仓皇地扭头说,脸上有泪痕。她就像一个迷乱的小女孩,甚至不在意是谁在听她说话。   “……我的妈妈,她还活着。”眼瞳空洞地望着他,她甚至还干笑了几声:“你相信吗?我的妈妈……居然还活着……森洛朗讲了一个特别特别荒谬的故事给我听……他说,当年是我妈妈指控我,说我是不良少女,说森洛朗是无辜的,说她身上的鞭痕是我打的,说我是故意伤害森洛朗,说……要法院严惩我……”   “你听,这有多荒谬……”   缓慢地摇头,她咯咯笑了起来:“那是我的妈妈,她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撒谎,怎么可能会用这么可怕的谎言来指控她唯一的女儿……”   泪水漫下她的面颊。   她眼神古怪地望着他:“……你也不相信,对不对?这就是一个天方夜谭,对不对?森洛朗是疯了,才会编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故事。他是害怕了,所以才找来一个女人,冒充是我的妈妈……对不对?”   沉痛攫紧越璨的心脏。   而很快地,他就露出一个笑容,走近她,试图安抚她:“对。他一定是害怕了,所以才想把所有的错都推在你妈妈的身上。”   她却后退一步,警觉地。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诡异地、森森地、盯着他,从他的眼底一直盯到更深更深的所在。死死地盯着他,她的面色越来越白,突然,她失声哑笑:“……你早就知道?”   “蔷薇!”   越璨焦急地想要解释。   “你早就知道!你居然早就知道!”这一瞬,她突然如醍醐灌顶!“哈哈!我懂了!森洛朗早就知道!森明美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越瑄也早就知道!你们都知道!你们统统全都知道—”   抱着头,她开始尖叫!   “不知道的只有我—只有我是个傻瓜!我一心想要复仇,我恨森洛朗,我恨森明美,我要他们跟我一样家破人亡,我要他们跟我一样品尝痛彻心扉的滋味!可是,害我最深的,我最应该去恨的,却居然是我的妈妈!是我的妈妈—”   “蔷薇……蔷薇!”   心疼得难以忍受,越璨紧紧将濒临疯狂边缘的她抱入怀中!   她一把推开他。   尖叫着,她仰望他,泪水疯狂地在面颊奔流:“她是我的妈妈啊!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她打我、骂我,说我是夜婴,说我是被诅咒的婴儿,所有的痛苦和灾难都是我带来的!她让我去死,她用鞭子抽打我……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她怎么会真的希望我去死……”   “为什么……”   她痛哭,一声声追问他:“当年,多少次我想从森洛朗那里逃走!我有机会的,我可以逃走的!你知道我有多恶心森洛朗吗,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觉得我脏得就像一堆臭肉!可是,她不肯走,她是我的妈妈,我为了她而留下……我甚至已经不需要她爱我,只要我能照顾她,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   想到不久前森洛朗说的那些话,她悲怆地笑:“可你知道吗?当年你和我精心计划了那么久,是她告的密,是她告诉森洛朗,那晚我将要带着她和你一起逃走!你恨了越瑄那么多年,我恨了你那么多年,可是,森洛朗早就知道,是他告诉了谢华菱,他在等那一刻!即使你没有失约,即使你来了,也不过是跟我一样,多一个牺牲者……”   “不要再去想。”竭力安抚她,越璨哑声说,“那些都已经过去,很多是非都已经无法去追究。过去的就过去吧,你妈妈的精神并不正常,她做那些事情,也许并非出自本心。”   “她爱森洛朗。”   黑漆漆湿润的眼睫,她的泪水绝望地滚落:“是对森洛朗的爱,将她逼疯!她不在意公司,不在意爸爸,也……不在意我,森洛朗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是的,是我在自欺欺人,我不敢相信,我不愿意去相信……”   所以,她恨森洛朗。   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去恨森洛朗。因为她不敢去恨她的妈妈!   不,没有人骗她,事实一直明晃晃赤裸裸地摆在那里。是她选择去做聋子和瞎子,那一戳就破的谎言,她信了那么多年,是她不敢去听、不敢去看!   为什么父亲的公司那么容易就破产了,为什么只是森明美的两句话,父亲就会自杀,为什么森洛朗那么轻易拿到了父亲所有的遗稿,为什么她会被判得那么重,为什么在法官宣布判词时她的耳朵像是聋了一样嗡嗡地什么也听不清楚,为什么即使出狱了她也没有再去过父亲的灵前……   因为……   那是她的妈妈……   因为……   她的妈妈没有死……   因为也许她早就知道,在父亲的墓碑旁,并没有妈妈的墓碑!   泪水奔流在她的面颊。   她哭得失声!   从未有这样的哭过,哪怕是父亲离世,哪怕是再没有家,哪怕在那黑暗的地方承受冤屈和仇恨,她也没有这样哭过。她以为,只要坚强、只要咬牙,什么都可以过去,任何被夺走的,她都可以将它们再夺回来,哪怕鲜血淋漓!   可是……   那是她的妈妈……   是她的妈妈啊!   泪水如同海盐般蜇痛她的面颊,她哭得全身抽搐,抓起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狠狠地拼命摔在地上!她恨!她恨这一切!将所有蒙上的白布撕扯开,她将台灯,将花瓶,将所有可以摧毁的,狠狠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她哭着,尖叫着!   漆黑的深夜。   窗畔的蔷薇盆栽,细嫩的花苞在夜色中颤巍巍地摇曳,森洛朗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它安抚。夜色越来越深,当那花苞终于缓缓绽放出一点点如雪般透明的纯白色,森洛朗深深叹息。   心疼地,他的手指用力一折。   将花苞扭断!   花枝的断折处沁出黏腻的液体,就像一滴深情的泪珠。   房间地板上满是碎片。   她像疯了一样地痛哭和尖叫,手指上沾满被割出的鲜血。   夜,越来越深,深到最黑,深到极致,恍惚的,那漫长的深夜。   神志已渐渐混沌。   当天色泛出第一缕白光,地板已被清理干净,她面色苍白,蜷缩在墙角,十指的伤痕已被消毒和包扎。薄薄晨曦中,她恍惚看到落地窗外蔷薇藤蔓上刚刚萌发的叶苞,那嫩嫩的,绿绿的,似乎即将无忧无虑地舒展,等待一场新的灿烂盛大的绽放。   静默地转头,她看到始终守在她身边的越璨。   从黑夜到黎明。   从少年时到如今。   时光似乎改变了很多,又似乎丝毫未变,那个曾经狂野不羁的少年,在雨中紧紧抱住她,逼她同他一起私奔的少年,已变成此刻这个高大如山岳,默默陪伴守护她的男人。   第一缕曙光透过落地窗,照耀在两人的身上。   看到在昨晚的崩溃和疯狂之后,她又迅速恢复成那个他熟悉的模样,越璨心底竟是愈发疼痛。她的伤口似乎是可以自愈的,鲜血似乎是可以舔干的,他不认为那是坚强,而是因为她曾经经历了数不尽的伤。   “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选择的。”淡淡金色的晨光里,越璨轻声说,“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接受。有些事情,没有原因,而只有结果。”   “嗯。”   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她重新望向窗外的叶苞。昨夜的痛哭如同一场大雨,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全部冲洗—她的怯懦,她的逃避,她的自欺欺人,她的不敢面对。   “越璨,我不爱你。”她静静地说。   “七年前,你是我求生的浮木,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芒,那时候,我爱过你。但是现在,我爱上了越瑄。等一切结束,我会去找他。”   眼底染上深邃的痛苦,越璨张了张口,半晌,哑声说:“我不想听。”   打断她,他沙哑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不想听。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决定。”   这一世,还这么长,这么久。   晨曦中,摇曳着金色的蔷薇叶苞,他想要就这么陪着她,一直守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那第一夜蔷薇的绽放,那一场华丽盛大的花海绽放。   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远在地球另一面的异国他乡。   夜色静谧。   一颗颗雨滴落在重症病房的玻璃窗上。   清冷的空气中浮动着香水般的气息,无数雨滴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长长的水痕,纵横交错,细细密密,像一张晶莹透明的网。   “……是,我会和丽慈一起控制住媒体。”谢浦低声回答,一旦如森洛朗所愿,将叶婴的亲生母亲当年做伪证指控叶婴的内容放出去,对叶婴无疑是异常沉重的打击。   幸好二少早有安排,丽慈的耀世公关可以掌控国内大多数媒体,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能够将它们及时扑灭在摇篮里。   即使森洛朗实力强悍,仍旧将事情捅出去,他们也早已准备好各种方案。伪证毕竟就是伪证,叶婴母亲与森洛朗之间隐秘的关系,叶婴被家暴和侵犯的各种医院记录,叶婴母亲历年来的精神病病历,法庭会采信精神病人的证词本身也严重违反了法律。   这一场仗,他们不会输。   谢浦忧虑的不是这些。   而是几天后的大手术,虽然寇斯医生将专程从美国飞来,亲自为二少主刀,届时也会有另外五位来自英国、日本、瑞士的著名主治医生在手术室一起相助配合,但手术的成功率依旧极低。   要同死神做搏斗。   寇斯医生拄着拐杖,刻薄地说,他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医生治病不治命。在他看来,二少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医学上的奇迹。   “二少,叶婴小姐身边有越璨,他完全有能力保护好叶婴小姐。”生死有命,但谢浦怎么能甘心,他恳求二少能够在手术前将身体尽量调整好,不要再耗费太多时间精力在别的事情上。   病床上,越瑄低低地咳嗽。   “越璨……”   他唇色苍白,那些断续的话语谢浦唯有平心静气去听,才能听清。听着,谢浦心中苦涩,却也只能回答:“是,我立刻就将所有收集好的材料全都递给大少……是,我不会让大少察觉是您送过去的。”   眼前是彻底的漆黑。   似乎有细雨飘落的声音,越瑄慢慢闭上眼睛,细细聆听。去年在巴黎的第一天,车窗上也落满细密的雨丝,透过那些交织的雨丝,他看到广场上的她,雨雾如烟,她撑一把黑色的大伞,坐在画架前,晶莹的雨滴从黑伞边缘滑落,一滴一滴,一颗一颗。 Chapter13   夜风将那叠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   二月二十四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当森洛朗一行人刚刚抵达巴黎,酒店的侍者就敲开他的房门,送来了一个纸箱。酒店侍者说,这是昨天有人专程送来,指定要交给今天入住的森洛朗先生。   递给侍者丰厚的小费,森洛朗用裁纸刀将纸箱打开。   纸箱里装有厚厚的复印文件和照片。   翻开第一份文件,森洛朗的眼神就阴沉下来。这些文件,里面有法国以及国内两次车祸的详细记录,有他和蔡铁在两次车祸之前之后的通话记录,有蔡铁派人在车上动手脚的证据。有女法官与森洛朗权钱交易的转账记录,两人亲昵约会时的照片。也有当年莫昆公司在破产之前的各种转账和账薄记录,相对应的空壳公司成立时的法人记录,相关法人的社会关系记录,森洛朗重新接手公司后陆续金额转回的记录。还有一大沓或陈旧或近几年的照片。   全都是偷情的照片,里面的女人各不相同。有他与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情妇,有他与某位高官的妻子,有他与某位权贵的外室,有他与某位大佬的遗孀,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森洛朗的脸色越来越阴冷。纸箱的最底下,是一沓设计图稿,他尚来不及翻开,手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收到了吗?”   如黑夜雾气般美丽的声音,森洛朗眼神转暗,握紧手机,听到那端的叶婴漫不经心般地说:“纸箱的最下面还有一沓设计图稿,你看看,还喜欢吗?”   将设计图稿一翻开。   森洛朗深深动容,他翻开一页又一页,盈满灵气的设计,仿佛初绽的蔷薇花瓣上露珠般灵气四溢的设计,直透纸面向他扑来。那么的天才横溢,他只曾经在莫昆的设计稿中见过类似的才气。那是天才与平庸的区别,不经意间的灵光一闪,已胜却平庸之人辗转反侧苦苦追寻的无数个日夜煎熬。   “你知道,我获得了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冠军,将会在法国大皇宫举办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这些就是我到时准备展出的部分作品。”手机那端,叶婴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说,“你放心,令爱的抄袭事件吓到了我,这次我很谨慎,这些设计图刚刚完成,我就已经传真给维卡女王和其他的设计大师们过目了。你可以打消脑海中那些下作的念头了。”   微叹口气,森洛朗沉痛地说:“我还以为,上次的见面已经可以将你我之间的误会解开。”   “你的设计图我也已经看到了,”没有理会他,叶婴似乎又笑了笑,“比上次的秀要好一些,只是跟我相比,你还差得很远很远。你我势不两立,媒体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看这次巴黎时装周的好戏,你考虑一下,是否需要把你这次时装展的水准调高一点,免得败得太难堪呢?哦,当然,如果你的水平仅限于此,也就算了。”   那语气中的嘲弄令森洛朗神色复杂,语重心长地说:“自信是件好事,太过自负就不好了。”   “以你的作品水准来说,我还谈不上自负,”手机那端,叶婴漫不经心地回答,如同突然想起来,“哦,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把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跟你定在同一天,三月九号。”   “……” 森洛朗面色凝住。   “时装秀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会把纸箱里东西全部公开,也许会再添一点更加令你意想不到的内容。”语含微笑,她继续好整以暇地说,“到那时,我也将会公开我真正的身份,会要求法院重新审理当年的案件,让世人看看道貌岸然的森洛朗大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么,你将毁掉的是你自己!”   森洛朗的声音陡然狰狞起来。   “嗯,”她平静的声音传来,“你看我会不会被毁掉。”   酒店窗外,巴黎的天空阴蒙蒙飘着雨。   “我的小公主,我劝你不要这样!而且你的母亲还在我的手上。”   不再伪装掩饰,森洛朗阴厉地说,话里充满警告的意味。   “你觉得这个威胁,在我知道真相后,对我还有用吗?森洛朗,我等了这么久,以为对付你将会是一场硬仗,结果你却如此地不堪一击。用我的妈妈揭破过去,试图令我崩溃,你是多么没有战胜我的信心,才用这些卑鄙伎俩。”   带着清冷的声音,她忽然淡淡一笑,说:“森洛朗,你已经输了。而且,你即将输得更加难堪。”   说完,她挂断手机。   耳朵里是嘀嘀的忙音,森洛朗的脸色阴沉得如铁青色的巴黎天空。是的,他错了,他太过低估了她。他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轻易将她的双翅折断,如往昔一般将她禁锢在只有他能够踏足的地方。   一次次他都踢到了铁板。   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连一条新闻内容都无法发出去。而纸箱里的那些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每一件都会牵连出更严重的连锁反应,那些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叶婴……   森洛朗低低地念着这个烙刻在他的灵魂上,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巴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雨水滴滴答答,潮湿的空气中仿佛漂浮着香水的气息,浪漫而荼蘼。来自全世界各国的时尚设计师们齐聚巴黎,迎接即将开幕的巴黎时装周,各种时尚派对层出不穷,满眼香槟华服,云鬓香影。   来自亚洲的叶婴因为接连推出轰动时尚圈的连衣裤系列和“拥抱”系列,声名鹊起,又顶着全亚洲新锐设计师冠军的头衔,当仁不让成为这次时装周开幕前最受关注的宠儿之一。   在维卡女王的私人派对上,维卡女王毫不掩饰对她的宠爱,几乎全程让叶婴陪在身侧。时尚界著名的顽固设计师,Janin品牌总监詹姆士也破天荒对一位女性设计师的作品表达出欣赏之意。各著名设计师和著名时尚品牌也纷纷邀请叶婴出席他们的派对,一时间,叶婴的新闻和曝光率无比引人注目。   而几天后在法国大皇宫举办的个人时装展,将是这位年轻美貌的女设计师叶婴在世界时尚舞台上的首秀。   二月二十八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开幕只剩两天。   “因为一桩旧案,蔡铁滞留国内,将无法赶到巴黎。但他的女儿蔡娜,将在明天清晨抵达。”深夜,从一个香水品牌的红酒派对中归来,叶婴疲倦地坐进金丝绒的沙发里,一边脱掉高跟鞋,一边听谢青对她和越璨说,“森洛朗那里似乎很平静,每天在酒店房间里,很少出门。”   “没有了蔡铁,森洛朗就像被拔掉牙齿的老虎,”越璨沉吟说,“但森洛朗不会坐以待毙,盯好他!”   “是。”谢青回答,退了出去。   窗外是滴答滴答的夜雨。   侧卧在沙发深处,叶婴闭着眼睛,脸上的妆容微微有些花掉,微晕的黑色眼圈,酡红的双腮,显得格外妩媚。   “洗个澡,回房间早点睡吧。”   接过她手中的水杯,越璨劝她说。自从来到巴黎,她竟舍弃卧室,经常睡在这组沙发上。   “嗯。”   嘴里应着,她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卧在那里。   “为什么要提早告诉森洛朗?”趁着夜色,越璨望着她,叹息一声,他伸手想要为她拨开覆在面颊上的长发,却又慢慢将手收回,“材料都已经准备好,律师们已经预备好所有的司法程序,新闻发布会也都筹备好了,届时给森洛朗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好吗?”   “嗯,”她懒懒地笑了笑,“那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要他慢慢品尝这种厄运即将到来的美妙滋味。”   “不要玩火!”越璨沙哑地说。狗急了都会跳墙,况且是森洛朗这种用惯了各种阴毒手段的人。他担心蔷薇西点店的一幕重演。   “蔡铁都来不了了,怕什么。”她淡淡一笑,这几天越璨将她看护得如同国家元首,无论是车辆行驶在路上,还是出入各大派对,都有私人保镖在前后左右暗中保护。“跟蔡铁比起来,蔡娜不足为惧。”   “蔷薇……”越璨心底隐隐有强烈的不安,在暗香缭绕的金丝绒沙发里,她美得如同黑夜雾气,捉不到,摸不着,仿佛转瞬之间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他声音中的感情是那么强烈,叶婴从睡意中睁开眼睛。   窗外是淅沥的夜雨。   奢华怀旧的金丝绒沙发,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朵,色彩华丽暗沉,花瓣凸浮,精致如生,仿佛有暗涌的香气,又带着几缕糜烂与颓废。他的面容逆光,在氤氲的光影里无法看清。她恍惚间想起一年前,也是这家酒店,也是这套房间。   那人坐在那里。眼神很淡。   那人清冷至远的气质与那沙发的华丽奢靡本应是格格不入的,却又恍若浑然一体,有某种奇异的协调……   睫毛颤了颤。   “不会的。”   良久之后,她低低地说。   她不会以身犯险。   因为,等一切结束,她还要去找他。   夜色中,雨滴晶莹清冷。   晶莹清冷的雨滴,一滴滴,滴落在医院病房的玻璃窗上。   镀金的怀表。   它有温润的光泽,仿佛被人珍惜地常年摩挲过,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苍白的手指,却似乎连握住这只怀表的力气也不再有。从久久的昏睡中醒来,越瑄的身影脆弱单薄得如同落入雨地的栀子花。   花瓣雪白,白得透明,薄如蝉翼。   夜风染着雨水,将一侧的纱帘吹得猎猎扬起。   病床的床头旁有一只沉香木的木匣,木匣打开着,里面是一沓发旧的信件。夜风将那沓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苍白的手指吃力地慢慢从匣子里拿出一封信,却没有去看,只是用指尖慢慢地触摸,触摸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慢慢揣摩着当时她将它们写下时的模样和神情。   眼前已没有光影。   是纯然的漆黑。   02857。   在落款的位置,苍白的手指触摸得无比轻柔,一遍一遍,如同在那开满白色蔷薇花的凉亭,她正趴在他的膝上,笑盈盈地瞅着他。   深夜的细雨,一滴一滴,寂静无声。   深夜的酒店。   望着那个装满文件、材料和照片的纸箱,森洛朗神情复杂。   良久之后,他站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银白色。   在雨夜的光影里闪出寒芒。   三月二日。   巴黎时装周正式开幕。   维卡女王的时装秀作为时装周开幕的第一场大秀,在下午三点的杜伊勒里公园举行。绿草茵茵,在距离协和广场最近的喷水池旁边,如往年一样,维卡女王大兴土木,建起一个宏大的白色大棚。里面是一座生机盎然、各色鲜花盛开、灿烂缤纷、花香满溢,美得令人心醉神往的法式花园。   距离开秀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宾们都已经陆续到达。   接到邀请函的有来自各国的明星们、全球顶级时尚媒体的主编们、嘉宾们和顶级客户们。秀场的入口外,挤满了世界各国的记者们,闪光灯如光海,对着各位盛装而来的巨星们狂拍不止。   这样的盛事,最近风头正猛的潘亭亭自然也是不容错过,她接到了多个品牌的邀请函,而维卡女王的这场秀是她特意通过叶婴的帮助才拿到的。   面对外国记者们和中国记者们的闪光灯,潘亭亭优雅地摆出各种Pose。   她骄傲极了!   作为唯一能够来到著名的维卡时装秀,并且坐在头排的中国女明星,明天国内各媒体娱乐版和时尚版的头条新闻,绝对非她莫属!   一走入美丽的法式花园,第一时间,潘亭亭就用她那双杏仁大眼在头排最好的位置找到了越璨和叶婴!她兴奋地朝两人挥手,直到叶婴转头看到她,含笑向她也挥了挥手,才暂时压抑住激动,在品牌经理的陪伴下坐在与叶婴相距七八米的位置。   等时装秀一结束,就约叶婴一起去浪漫的酒吧,畅饮几杯。   潘亭亭愉悦地想着,目光渐渐被不断入场的来宾们那些或时尚或前卫或优雅或端庄的衣着打扮吸引住,看得目不暇接。   很快就要到开秀的时间了。   满场来宾们的位置基本已经坐满。   等潘亭亭再次扭转头,看向叶婴那里时,发现叶婴的位置是空的。这并没有什么,可能叶婴是出去打个电话,或者是去洗手间,但令潘亭亭疑惑的是—越璨突然从头排最中间的位置站了起来!   他的神情如此紧张!   在满场乌压压的来宾中,在T台的音乐已经响起时,越璨起身焦灼地四下环顾,在匆匆几遍寻找未果后,他大步冲出秀场!   潘亭亭也莫名紧张起来。   一颗心悬在半空,难道是叶婴出了什么事,否则越璨怎么会那么紧张难安。心脏扑通了一下,她想要跟出去看看,T台上模特们已经陆续出场,维卡的品牌经理委婉地示意她专心看秀,潘亭亭无奈只得又坐回去。   “叶小姐也不在外面!”   额头有汗,谢青匆匆跑来说,所有的安保人员已经将秀场的内内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   半个小时前,叶婴离身去了洗手间,女安保人员守在洗手间的门口。当秀场里的越璨突然心中不安,想起她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听着手机那端的声音,她的眼瞳骤然变得漆黑漆黑。当他立刻请女安保人员进去确定叶婴的安全时,叶婴竟踪影全无!   洗手间里,也没有任何厮打挣扎过的痕迹。   里里外外,每个角落!   全都没有叶婴!   叶婴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种自从来到巴黎,不,自从那个傍晚的蔷薇西点店开始,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将越璨牢牢攫紧!在崩溃之后,叶婴那异乎寻常的平静,现在想起来,处处透出一种诡异……   “从昨天开始,森洛朗没有出过酒店房间的大门,似乎这几天都在埋头修改设计图稿。”谢沣也赶过来,急急说,“刚刚调查了叶小姐的通信记录,她接到的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通话时间过短,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   心急如焚,越璨努力维持冷静:“蔡娜呢?”   谢青立刻用对讲机向手下询问,面色一白:“蔡娜半个小时前出门了,她车上还带着一个人,五分钟前蔡娜和那人进了一家商场,他们把人跟丢了。”   “什么样的人?!”越璨厉声。   “那人穿着卫衣,头上戴兜帽,看不清长相,但……应该是一个男人。”   心中轰然!   法式花园的白色大棚外,喷泉的水流晶莹四溅,接连几天的阴雨后,下午三时的巴黎晴空万里,灿烂的太阳散发出一圈圈刺眼的光晕,越璨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出租车内,叶婴漠然望着窗外的景物。   巴黎的街头车水马龙,因为时装周又变得格外拥挤,大部分的警力都被派驻到了杜伊勒里公园周围。出租车越来越远离喧嚣的街道,直至停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区门口,叶婴付钱下了车,出租车的意大利司机从车窗探头出来,喊:“小姐,你要当心!那里看起来很危险!”   铁丝网围住的里面,是破败的厂房区。   满地荒草。   出租车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闻。断壁残垣间,叶婴听到一点声音,她侧头向右看去,从某间荒废的厂房里,午后阳光一圈圈刺目的光晕里,森洛朗和蔡娜走了出来。   越璨动用了所有的关系。   警局内,在法国警察陪同下,越璨紧急调看全部的监控录像。从各个监控摄像,从无数人头攒动的录像画面里,一帧一帧,一格一格— 终于找到了叶婴!画面里,叶婴站在路旁,拦了一辆黑色出租车。废旧的厂房区。荒草丛生。巴黎午后的阳光清冷而刺目。   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蔡娜阴沉沉地望着她:“你竟然真的来了!”   没有理会蔡娜,满目疮痍的废墟里,叶婴冷冷看向阴影中的森洛朗:“她呢?”   “娜娜,你去外面守着。”森洛朗慈爱地先对蔡娜说。蔡娜看一眼森洛朗,又狠狠瞪向叶婴,说:“不,我就要在这儿!”   “听话。”森洛朗的声音略冷了些。叶婴的眼瞳黑漆漆地盯着蔡娜,蔡娜狠狠地咬了咬牙,诅咒地踢了一脚残壁,走出荒废的厂房,去守在前方的街口。   “她呢?”叶婴冷声问。   “我的小公主,你还是那么善良,”慢慢走近她,森洛朗含笑说,“再怎么埋怨她,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母亲,是吗?放心,我只是用她来吓一吓你,不会真的伤害她,她还好好地在国内呢!”   叶婴的眼神冷若寒冰。   半个小时前,他发给她一条彩信,里面是一只带着淋漓鲜血被切断的女人手指。然后,他含蓄地说,希望她在半个小时内赶到这里,而且希望她单独来,否则这里有可能会发生一桩关于中国籍女子的不幸事件。   “无耻!”   冰冷着面孔,叶婴转身就要走。   电光石火间,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砰!子弹的硝烟在叶婴的脚边炸开。   废弃的厂房四周,飞鸟们惊吓得扑棱棱四散而逃。   监控画面里。   黑色出租车的车牌被迅速放大!   765 QTC 75!   越璨冲出警局!   一边从对讲机里听法国警察找出的关于黑色出租车的详细信息,越璨一边将油门踩到最大!   车风驰电掣般驶过!谢青和谢沣的车紧跟在后面。两辆车轰鸣咆哮而去。   不多时,多辆警车也全速出动!   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巴黎午后的阳光中。   脚边的地面被子弹打出凹洞。   荒草丛生中,叶婴悚然转身!   一圈圈光晕中,她周身泛上寒冷,几米的距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那把枪在森洛朗的手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晃一晃手中银白色的枪,森洛朗痛楚难抑地说,“你早觉得生无可恋,偏偏又不想自杀,所以你对我一逼再逼,就是想逼得我杀了你,对吗?”   叶婴冷凝地看着他:“森洛朗,你究竟要假惺惺到什么时候?都到了现在,你居然还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把我骗到这里想要杀了我?好,那我告诉你,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可惜,太晚了!”   眯了眯眼睛,森洛朗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在你送那箱东西给我之前,我可以放过你,我可以放下身段用今后所有的时间来慢慢哄你。可惜,你逼我逼得太紧,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一旦公布出去,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晃动一下手中的枪,森洛朗眼底有深深的痛楚:“我的蔷薇小公主,我将会永远爱着你,将会永远思念你。等你的生命终结在我的手里,你就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到时你就将会知道我对你的爱,究竟有多深……”   说着,他的手指慢慢扣紧扳机。   寒冷的阳光照在那把银白色的枪上。   叶婴认出来,那是森明美的枪,是那场大火里,森明美企图将她杀死的那把枪!现在这把枪却在森洛朗的手中,她能看出,森洛朗的眼瞳在紧缩,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要杀死她!   抿紧嘴唇,观察周围的环境,叶婴尝试着后退:“我如果死了,越璨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你!所有的证据都将指向你,警察会抓住你,你逃不掉的!”   砰—! 又一颗子弹在叶婴的脚边炸开,这一次距离她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充满警告的意味。她面孔雪白,只得站住试图后退的脚步。   森洛朗眼神幽深:“你不用担心,这个地方是我精心挑选的,蔡娜出现在这里,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叶婴懂了!   等杀死了她,森洛朗将会杀死蔡娜,并安排成蔡娜自杀的假象。她、明美、蔡娜之间恩怨是警方早就熟知的,蔡娜因为明美而杀了她,又因为难逃法网而自杀,是说得通的。至于森洛朗自己,酒店会有记录,证明他始终没有出过酒店房间的门。   背脊僵硬,叶婴冷凝地说:“蔡娜是蔡铁的女儿,你不怕蔡铁不放过你?!”   “蔡铁?”森洛朗突然笑了笑,逼前一步,“我聪明的小公主,你问这么多,是在拖延时间,希望警察或是越璨能及时赶到吗?”   第七区圣奥奴罗法街146号!差两个街区!油门一路踩至最大!十字路口的红灯直冲过去!引擎咆哮着!   不要命地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越璨朝着警察刚刚得到的地址风驰电掣而去。   荒草丛生的荒废厂房区。   “你想要什么?”   草地上,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叶婴僵硬地说:“也许我不是不可以答应。”   摇摇头,森洛朗痛惜地说:“我的小公主,无论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都不可能会真心答应啊!”   说着—森洛朗不打算再拖延时间,眼神一厉,手指扣向扳机—砰—!   雪白的手术台上,心跳监视器尖锐地鸣叫,画出紊乱危险的曲线,已经连续手术了七个多小时的寇斯医生高声诅咒,再一次举起电击板重重压在越瑄的胸口— 砰—!砰—!黑洞洞的枪口,在巴黎清冷的阳光中,那发子弹直直射向叶婴的心脏!   砰—!   突然间,越璨的心竟痛得快要爆炸!   砰—!   废弃厂房的街口,听到枪响,蔡娜的身体猛地一震!   砰—!   这一枪,打在叶婴的胸口……   如同在噩梦中,那顷刻间天旋地转的光晕,那一圈圈刺目到令人嫌恶欲呕的光晕,她捂住胸口,脑中是茫茫的空白,疼痛令她慢慢弯下腰……   那冰凉的……   仿佛有什么正在流失的……   手中握紧银白色的枪,森洛朗深深惋惜地说:“我的蔷薇小公主,你真的、真的是我唯一深爱的女人……”双目中有不容错辨的深情。   他扣动扳机— 砰—! 又一枪,射向叶婴的前胸!   砰—!   雪白的手术台上。   第五次,电击板重重压在越瑄的胸口,如破败的布偶般,那雪白的身影无力地弹起,又无力地落下……   心跳监视器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下,苍白失血,巨大的疼痛令神志渐渐从她的体内飘走,双腿颤抖着无法再站立,她扑通一声跪坐在荒草的地上,头顶上惨白的太阳画出一圈圈一圈圈刺目的光晕……   有野草的清香……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砰—当第三枪打在她的胸口,她竟已感觉不到疼痛……   然后是第四枪……   第五枪……   如最深的噩梦!   砰—空中回荡着尖叫狞笑般的连续枪声,当越璨心脏迸裂般地从车上冲下来,冲进那座荒废的厂房区!丛生的野草间,逆光的身影,她正如破败的布偶般缓缓倒下……   警笛狂鸣!   警灯疯狂转动,一共两路,十几辆警车几乎同时赶到!   天空蔚蓝,阳光刺目耀眼,如初生的婴儿般,她静静躺在野草的地上,呼吸间有清新的芳香,恍惚间似乎有各种各样纷杂的声音,有人在嘶哑地拼命呼喊……   渐渐地,渐渐地……   所有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甚至不再冰冷……   不再疼痛……   眼前是越来越明亮的白光……   一幅幅光影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恍惚地忽然记起,今天是三月二日啊……   就是去年的今天……   她第一次见到了他……   那时巴黎的天空下着雨……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颈脖处一条浅灰色的围巾,身材修长,气质清俊。在黑色的雨伞下,她远远望着他,心中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就只是一眼…… Chapter14   生命有那么多种颜色,黑与灰,深沉与凝固未尝不是其中的一种,在黑色的基调上也可以描绘出各种灿烂辉煌的斑斓图案。   傍晚。   巴黎的医院。   当叶婴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中是越璨愤怒至极的一张面容,胸口仍然隐隐作痛,她勉强笑了笑:“……抓到森洛朗了吗?”   越璨气得胸口闷痛,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抓到了。”   病床边,蔡娜咒骂一声,阴郁地说:“幸好警察很快赶到,把森洛朗连人带枪一起抓获。要不然,警察如果再慢一步,森洛朗把枪对准你的脑袋来一发,你就真正死翘翘了!”那样的话,即使穿着防弹衣,叶婴的尸体也已经被送入太平间的冰柜了。   不敢再去回想那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   越璨心中是滔天怒意,时至此刻,他自然已经明白,叶婴早有蔡娜暗中相助。也许是从她走出少管所的那一刻,也许早在她尚未出来,她就已经开始计划谋局。   所以,每次的时机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几乎每次都能有惊无险。   这次也是在蔡娜的提前示警下,她穿上事先准备好的防弹衣,前去见已是危险至极的森洛朗。   “你故意逼森洛朗出手,你将他逼到狗急跳墙,你用你的性命去冒险,就是为了让警察抓他一个现行?”眼底是难以忍受的痛楚,越璨怒声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那些子弹没有打在你的防弹衣上,而是打在你的头上,或者你的腿上、手上,那你现在会是什么样!”   “……对不起。”   叶婴有些抱歉地看向他。   是的。   这些全都是她早已计划好的。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仇恨疯狂地咬噬她的心,她不甘心仅仅只是收集森洛朗的罪证,将他交由司法部门,她怕森洛朗能够摆平司法部门,逃避掉刑罚或者只是被关短短几年。   她要逼森洛朗犯下更重的罪。   哪怕是用她的命来换!   在最深的黑夜,她甚至是期待那个结局的。她的生命已经漆黑如深深的洞窟,透不进一丝光亮,活着或是死去,对她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抱着必死的心,用尽各种手段,也不惜利用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她最终将会同归于尽,她将会用她的血、她的命去偿还她所有的罪。   在漆黑的深渊中走得太久,她的心和双手也渐渐变得漆黑。   直到,生命中突然有了光亮。那光亮耀眼得令她想要逃避,想要伸手去挡,那一丝丝的光亮却依旧温暖和固执地撞进她的世界。   她颤抖着竟开始奢望,开始贪恋。开始有那么一些些,想要幸福地活着。拼命汲取着那些温暖,她竟然开始,想要幸福地活着。   所以,她穿上了防弹衣。她不再想用她的命,去换森洛朗的命。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轻轻地,她对越璨露出一个求和的笑容,向他伸出她的手。愤怒与心痛难以消融,但面对着她星芒般莹莹的眼神和柔软含笑的唇角,越璨僵硬了几秒,终究还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病房的窗外。   彩霞漫天。   那金灿灿、红彤彤的光芒,将万物染成一片灿烂而美好。   很快地,森洛朗在巴黎时装周开幕的第一天,因故意杀人未遂,被法国警方抓捕的消息传到了国内。媒体哗然,舆论震惊,自然又引发一阵全民热议的轩然大波,森氏父女与叶婴之间的恩恩怨怨被追根究底,媒体的爆料与网络上各种所谓真相的披露一波又一波。   身在巴黎,叶婴却已经无心于这些。   当一切结束,没有欣喜若狂的志得意满,也没有阴云扫尽的晴空万里,反而有种淡淡的怅然若失。就像一直努力在奔跑,跑到了终点,以为会振臂欢呼,结果却是茫然四顾,发现找不到那个想要与之一起庆祝的人。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也许还会同样这么做。   但是,她一定不会再让那人就那样离开。   她会先确定他去了哪里,是否平安,会确定她能够随时再找到他。而不是突然间发现,他竟消失得如此彻底,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蔡娜,还是越璨,都找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瑞士的所有医院全都找了,没有。”蔡娜阴郁地说,“谢华菱和谢鹤圃那两个人居然一直以为谢越瑄还在国内,最近半个月,谢越瑄跟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明天我让人去美国的几个大医院挨个找,最晚大后天给你准确的消息。”   “……”   叶婴静默良久。   昨夜两点,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境中有滂沱大雨,那朵被狂风骤雨打落的白色栀子花,透明脆弱,雪白得如同再无生命。一阵阵颤抖着,她恐惧地喘息,忽然间想到,如果冥冥中一切都有报应,那么,属于她的报应又是什么呢?   “你放心,不论死活,反正我一定掘地三尺,把越瑄给你找出来就是了!”蔡娜有点不耐烦地说,看不得叶婴整天这样焦虑地挂念那个男人。   听到这句话,叶婴面色倏地一冷。   从窗前转过身,她望着这个一身黑色皮衣,满脸桀骜阴冷的蔡娜,心头闪过几抹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是蔡娜给了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也是蔡娜,后来成为她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蔡娜,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走吧,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叶婴冷声说。   固然蔡娜是有用的,但她对蔡娜的恨意压抑在心底终究无法真正消除,而且蔡娜野性难驯,日后难保养虎为患。   身体僵住几秒,蔡娜的眼神中露出狠戾:“你说什么?你想过河拆桥?!叶婴,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久,什么回报也不图,你一用完我就想把我丢掉?!”   叶婴冷冷看着她。   黑潭般漆黑的眼神,幽深幽深,里面闪动着犀利的寒芒和尖锐的碎片,蔡娜心头一寒,不禁想起在那里的日日夜夜,那个满头满脸流着鲜血也不肯对她屈服的倔强模样,那个手握一把削尖的牙刷狠狠刺向她的孤冷模样。   蔡娜不由得有些气短。   在那里,在那个漆黑的深夜。是她自己觍着脸,恳求叶婴给她一个机会,她愿意为叶婴上刀山下火海,只求叶婴能够过往不咎,考虑跟她成为朋友。   “咳!好啦,那什么,大不了我往后不那么说你的男人就是了,”蔡娜黑着脸别扭地说,生怕再听到叶婴说出什么狠话来,“我这就去找越瑄!”   匆匆打开门。   蔡娜像被鬼追着一样逃出去。   站在窗前,叶婴闭一闭眼睛,暂时放下蔡娜的事情。在她的身后,窗外已是夜色四起。   三月九日。   巴黎时装周的最后一天。   是在法国大皇宫美术馆展出叶婴个人时装秀的日子。   也是去年,她跪坐在奢靡华丽的金丝绒沙发上,将清淡如栀子花般的他,深深强吻住的那一天。   晚上六点。   坐落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法国大皇宫美术馆,迎来了星光熠熠,嘉宾如云。这座风格典雅、气势恢宏的著名历史建筑,在历年的巴黎时装周承办过无数烜赫一时的时尚大师们的时装展,而今天,此时,它将属于来自亚洲的新锐设计师—叶婴!   这是整整一年来,在全亚洲甚至在全世界时尚圈上升速度最快,风头最强劲的一位年轻新锐设计师!她从默默无名到横空出世,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时尚品牌“MK”,迅速在劳伦斯颁奖礼的红地毯上以一袭星空晚礼服,引起时尚界的瞩目。随后,她推出的“拥抱”系列连衣裙,以龙卷风般的速度席卷整个亚洲,引起空前的流行趋势和实现了神话般的销售数据。紧接着,在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她又不可思议地推出了具有革命性的连衣裤系列,令整个时尚界震惊。   灵气四射!   才华横溢!   这些词汇已不足以形容这位年轻美丽的女设计师带给整个时尚界的惊喜和震撼!灵感对这位女设计师来讲,似乎是取之不竭,信手拈来的!以维卡女王为代表的时尚界大佬们,情不自禁地赞叹,这位年轻的女设计师正在成为新一代的国际时尚设计大师!   而在这位美貌惊人的女设计师身上,神秘和传奇才刚刚开始。   就在几天前,因为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媒体惊悉,这位来自亚洲的叶婴竟然是英年早逝的设计鬼才莫昆大师的亲生女儿!   这是怎样的传奇!   一时间,所有人对于她惊人的才华有了崭新的解读,以及对于她的个人品牌“MK”的寓意,也有了更深的猜测。汇聚在巴黎的来自世界各国的时尚巨头们迸发出了空前的热情,纷纷想尽办法,成为今晚她的个人时装秀的嘉宾。   夜色渐起,大皇宫美术馆辉煌壮丽。进入里面的秀场,纯白色的T台,华丽宏伟的玻璃穹顶却是被打造成如浩瀚星空般,深蓝近紫,迷离梦幻,神秘无穷,嘉宾们惊叹赞美着,纷纷落座。   维卡女王坐在头排最重要的位置。   几大国际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女魔头们坐在她的左右。   美丽的秀场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永远是走上T台的作品本身。在开场之前,主编女魔头们低声交流,这次叶婴拿出来的,很可能还是在时尚界引起震惊的连衣裤。连衣裤为时尚圈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里面的世界有无限的可能。   音乐响起。   灯光变暗。   神秘深邃的星空穹顶下,那音乐有非洲手鼓的鼓点节奏,热带丛林般的迷离梦幻,仿佛有五彩斑斓的飞鸟们穿梭在高耸入云的浓绿色茂密林间。璀璨的纯白色T台上,第一位模特走出,褐色的头发被做成恶魔般的两个犄角,却诡异得有种近乎纯真的妩媚,妆容是纯真清澈的,五官轮廓却被异化处理得有种妖娆的邪恶。   在丛林般热烈的音乐中,模特穿一条五彩斑斓的裙子,是蟒蛇的花纹,厚重又鲜艳,强烈得仿佛那野性的美向人类直扑过来!当第一位模特走出来,几位主编女魔头们惊喘出声!用香扇掩住唇,维卡女王的眼眶一瞬间湿润了。   这是莫昆。   这是设计鬼才莫昆当年令世人深深着迷的风格!   充满狂野蓬勃的生命力,无穷无尽又瑰丽大胆的想象,仿佛凡是被他的手指点过,所有事物都会瞬间亮丽起来,格外鲜艳,令看到的人们心醉神摇。   璀璨的光影中,第二位模特走出。   更加五彩斑斓,那热带飞鸟般的数码印花长裙,羽毛般的一层层,从红色、橙色、黄色、绿色、一直到浅蓝色、深蓝色和紫色,绚烂得令人难以置信!薄如蝉翼,随风轻扬,肩膀处是粉橙色与海蓝色直竖起来的两层羽毛翅膀,美得不可思议,美得难以置信,恍如整个人都已经美丽得要飞了起来!   大皇宫美术馆的秀场内,越来越多的嘉宾们渐渐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这不是JUNGLE所谓的继承人森洛朗那重复又重复、始终原地踏步、没有前进的莫昆风格。   这是一个—在飞翔的莫昆!   这是一个如果还活着,将继续用他旺盛的生命力和狂野的热情,来告诉世人他是多么不可思议的那个莫昆!   浩瀚神秘的星空下。   当第三位、第四位模特陆续走出,当越来越多的模特一个一个走上纯白色璀璨的T台— 金色的蟒纹长裙!蓝紫色迷离的印花中,胸腹间幻化出的美丽狂野的豹影!低V短裙,裙摆处那轻盈又如同飞鸟细绒般华丽丰盈的质感!   不。这不仅仅是莫昆。   激动和惊喜令在场所有的嘉宾们心情澎湃,难以抑制!莫昆夸张大胆的美感中有属于男人刚硬的一面,这也是莫昆的作品在时尚圈广受好评,但销售数字却不甚理想的原因。   而此刻走出T台的这些时装,在莫昆的瑰丽世界里增添了更多属于女性的细腻和妩媚,依旧是色彩明丽,热情斑斓,却美得更加令人动容,美得更加浓烈和纠结!   这种浓烈和纠结,就像这场模特的妆容,似魔鬼似天使,妖媚与纯真仿佛只是一线之隔,那两只魔鬼犄角的发型也会在下一位模特身上忽然变成天使般的一双翅膀。而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是善还是恶,在这里,都是鲜艳夺目,富有色彩,生命力满溢得喷薄而出……   小时候,热带雨林。   参天的大树,缠绕的藤萝,繁茂的花草,五彩斑斓的飞鸟,对她刚刚画完的写生很是满意,父亲欣喜地将她抱起来,在空中高高地掷起,兴奋地说:“你看,我的小蔷薇,这里这么美,你用你的作品将它们记录下来,它们就永远是你的了!”   ……   那时,在绿色迷宫般的热带雨林中,父亲常将她抱在膝上垂钓,溪水里有各种五彩斑斓的鱼,有时还会有长满尖牙的食人鱼,小小的她吓得缩进父亲的怀中,父亲笑着用满是胡楂的下巴扎她的脸蛋。   ……   浩瀚的繁星下,父亲手把手教小小的她画出第一张彩色设计图,她将大树下一株艳丽的藤蔓花朵画入在模特的裙摆。父亲又欣喜又激动,将那幅设计图看了又看,对她说:“生命拥有这么多种美丽,这么多种颜色,爸爸希望你知道,世上最美的永远是生命本身!”   那么美丽的生命,父亲自己终究却是舍弃了。站在后台,叶婴沉默地想着。   只是,她心中不再充满悲恸和绝望。生命有那么多种颜色,黑与灰,深沉与凝固未尝不是其中的一种,在黑色的基调上也可以描绘出各种灿烂辉煌的斑斓图案。   在幽蓝浩瀚的星空穹顶下,看着模特们一个个走向T台,看着她们身上的霓裳如飞鸟、如藤花、如星辰,那些跳跃鲜艳的色彩,那些充满生命热烈脉动的气息,即使那是从她的画笔下设计出来的,此刻却依然深深将她打动!   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   突然—她无法再等!   她已经完成了所有她想完成的,这一场秀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她的父亲。这是她对父亲的纪念,也是她对所有往事画上一个终结。她不知道今后的她将会如何,她不知道她是否还将设计下去,也不知道当她变得与之前不同,她的设计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可是,她心中突然有那么强烈的期待。   大皇宫美术馆,幽蓝的星辰穹顶下,一位接一位的模特走出,大块大块的色彩,越来越强烈的狂野,将整场的气氛推向最高潮!满场的嘉宾心情激荡,竟无法再坐住!当维卡女王激动地站立起来,当各大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女魔头们也激动地站立起来,所有的来宾们全体起立,全场响起雷动般疯狂的掌声!   她无法再等下去!   是现在!   就是现在!   “叶小姐?!”   时装秀的后台,乔治激动得难以自抑,一回头,愕然发现马上要随模特们一起返场答谢的叶婴竟然神不守舍地朝外面大步走去。   “亲爱的!”潘亭亭眼明手快,急忙一把将叶婴抓住。这么重要的时刻,叶婴怎么能走错方向呢?   “你要去哪里?”越璨也拦住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   “我要去找越瑄!”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叶婴直接回答,呼吸急促地说:“我要去找他,就是现在,我再也等不下去!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就算要去找越瑄,也不急于这几分钟,”按住叶婴的肩膀,越璨哑声说,“等时装秀结束,我陪你去找他,哪怕将全世界翻一个遍,也要将他找到。”就算他心中已有最坏的猜测,可是只要一天没有确定的消息,他就会一直找下去!   “我突然想到,”仰起头,她的眼瞳有狂烈的火苗,屏息说,“也许他根本没有出国呢?!也许他骗了我!也许他就在国内!也许他就在那所江畔的公寓!那是我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他也许就正在那里等我!”   是的!   电影里全都是这样!   茫茫人海中,如何寻找也寻找不到,结果却是最初的地方,那人一直在那里等候。   “叶小姐,该返场了!”   注意着T台的情况,乔治焦急地催促说,列队在后台准备返场答谢的模特们也困惑地纷纷扭头向这边看过来。满场的掌声如一波波潮水,所有来宾都在翘首期盼带来如此精彩绝伦的作品的设计师叶婴的出场!   听到她刚才的话,越璨的神色有些复杂:“无论如何,你先去返场答谢。”   事实上,一开始去寻找越瑄,他就找了那座江畔公寓。同谢宅里越瑄的房间一样,在那座江畔公寓里,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白布,仿佛昭示着主人将会离开很久很久。   “是啊,大不了你鞠个躬,一分钟就回来了。”   看一眼越璨,孔衍庭笑如春风地说。   心急如焚!   叶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此任性,如此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就像一个被束缚了太久的人,突然想不顾一切地冲动放肆一次!抿紧嘴唇,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理智下来。   “好。”   说着,她勉强走向模特们那里,准备匆匆一个谢幕,就立刻飞回国内。他在那里,他肯定正在那里!   正此时—“大少!”从昏暗的光影中,谢沣突然出现在秀场的后台,他是急冲进来的,脚步匆忙而零乱,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仓皇。   越璨心中一栗。   如光影定格般,耳边轰然,叶婴猛地站住脚步,忘记即将返场的模特们,她失去呼吸地望向谢沣,心脏怦怦怦怦。她知道越璨是将谢沣专门派出去寻找越瑄的下落,谢沣此时回来,应该是带回了越瑄的消息……   “二少……”看着越璨,谢沣面色惨白,声音仓皇。   耳边剧烈地轰然……   世上任何声音都如同被隔离了出去,她死死地盯着谢沣,忽然一个字都听不到,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直到谢沣那颤抖的声音如寒针一般猛地刺透她的耳膜。   “……二少他……在几天前已经去世了……”   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谎言……   恍惚坐进车里,仿佛有刺眼的光影忽而亮、忽而暗地打在她的脸上,那汽车仿佛开了又停、停了又开。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一切都仿佛隔着白茫茫的距离,无法去感知,无法去触碰。   白茫茫的雾气是那么的厚,就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车仿佛又停了下来。   仿佛有人要扶她下车,耳边轰轰,她将那人甩开,如踩在厚厚的雾气里,她木然走进一个地方……   白茫茫。为什么她看到的全都是白茫茫。努力挣扎着想要看清。忽然领悟,也许她是在梦境,一个噩梦,就像那个栀子花坠落的噩梦,因为是梦,所以看不清,等到醒来,就会知道这只是梦而已……   直到—她突然看到了越瑄。   温和的、如栀子花般纯白的,微笑着的越瑄。   顷刻间,白茫茫的雾气消散掉,她又哭又笑,向着那个微笑的越瑄伸出手去。她就知道,那是一个谎言,一个可怕又荒谬的谎言。他怎么会死,他分明还好好地活着!   指尖冰凉。   她猛然惊栗!   手指战栗地蜷缩。   那温和的,如栀子花般纯白的,微笑着的越瑄,只是一张黑白的照片,被放在触手冰凉的玻璃镜框后。   她怔怔地看着,那黑白色的遗照,镜框里的越瑄,还在对她微笑。   “啊—”绝望地闷喊一声,泪意将她淹没。   那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痛苦,那欲将她撕成万千碎片的痛苦,那曾经令她甜蜜令她幸福令她向往令她想要追求的一切,突然间变成她最深最可怕的地狱!   “……”   泪水漫下她的面颊。   她想要告诉他,她爱他,他比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重要,她始终戴着那枚比星星还明亮的戒指,她想要嫁给他,她想要陪着他,她想要看他微笑,她想要再买红豆面包给他吃,她想推起他的轮椅,在白蔷薇的花亭下与他接吻,她想要跟他躺在同一张薄被下,用脚趾碰触他的脚背,她想要同他一起在深夜睡去,在清晨醒来,她想要和他一起活到很老很老,活到满头白发……   “……”   哭着,她想要告诉他。   “……”   她爱他。   她早已爱上他。   很爱很爱他。   “……”   她只恨,为什么不在他活着的时候,多告诉他几遍。她多恨,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这么爱他,如果可以重来,她愿意舍弃一切,陪在他的身边……   耳边轰然。   声嘶力竭地哭着,崩溃地哭着,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她抗拒的肩膀被人用力拥住,直到她哭到崩溃的面庞被人扳起,直到有人用力吻住她的双唇!   那如栀子花般……男人的清香。   恍惚着,从脚底直至指尖,她身体突然开始深深地战栗,泪水更加疯狂地奔涌出眼眶,紧紧抓住那人,顾不得是梦还是幻境,是他,是他!   “越瑄……”   “越瑄!”   紧紧抱住他,眼泪的咸涩混入痛哭的深吻中,她绝望极了,死死抱住他,她多么想用她所有的一切,换回他的生命!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心痛地喊着,轮椅中的越瑄紧紧抱住痛哭失态的她,对着已哭到神志恍惚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叶婴,你看一看我,我没有死。”   “我还活着。”   “叶婴,我还活着!”   耳边一遍遍的声音,她拼命摇头,努力睁大泪水迷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哭着说:“……这是梦,梦里才不会痛……”   然后,她又一次被他吻住。   清清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含泪闭住双眼,直到唇片被他含住,轻轻地,他在上面咬了一下。疼,是疼的感觉,她霍然睁大双眼,泪水扑簌簌落下来,瞳孔里映入他的面容—越瑄……   异常苍白,头部有手术后的绷带,眉宇间却似乎比以往有了更多精神的,越瑄。   她伸出手指,颤抖地摸了摸他,眉毛是一根一根的,睫毛是微微湿润的,鼻梁是如远山般高挺的,双唇是微凉的,她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扑通扑通,那颗心脏是在跳动的。   “你……”   神志渐渐回到她的体内,握起拳头,她想要狠狠捶向他,他骗了她,他居然这么恶劣地欺骗她、吓唬她!然而眼泪却再一次汹涌而出,拳头落在他的肩膀,她紧紧抱住他,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哭得全身抽搐。她什么都不想再计较,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对不起。”   心痛难忍地紧紧回抱住她,越瑄宁可永远宁静地等待她,也不愿再这样残忍地试探她。   去年巴黎车祸的时候,医院就检查出他有脑瘤,所以寇斯医生嘲弄地说即使他能够从车祸中恢复,也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太过爱她,他努力挣扎地想活着,哪怕只是多一个月甚至多几天的相处也好。几个月前,脑瘤的状况开始恶化,头痛加剧,视力下降,食欲也彻底失去,他依然心存侥幸,直到所有医生告诉他,如果再不动开颅手术,就只有半个月不到的生命。   他以为他会死。   也差点真的在手术台上死去。   但这个破败的身体,不知是否已经适应了一次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竟又挺了过来。而当他活过来,他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依然是她。他爱她,他爱她爱到入骨入髓,当迈过生死之线,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于是,当他知道谢沣正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就放出了已经去世的假消息。哪怕是自私也好,是卑劣也好,他就是要逼她,他要她爱他,他要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他要她心底只有他!   “我可以原谅你,”听完他的讲述,叶婴满脸泪痕,她又气又恼,偏偏又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只想将他死死拥紧,“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他用温热的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近乎凶蛮地说:“我要你永远活着,我活一天,你就活一天!我活一天,你就爱我一天!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够自由!”   越瑄微笑,回答:“还记得去年蔷薇花开的那一夜,你凶巴巴地吻住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了。叶婴,我早已是你的。唯有在你的身边,才得自由。”   “要活着!”   “好。”   巴黎的夜色里,漂浮着香水般浪漫的气息,越瑄轻轻将叶婴面颊上的泪痕擦去,说:“从此幸福地活着。” 尾声   走出玻璃花房,漫天星光,放眼望去,路旁、花亭、泳池畔、满园各处的蔷薇花丛都已结满含苞欲放的花蕾。   夏初。   谢宅的玻璃花房。   “太卑鄙了!”直到今日,谢沣仍旧对越瑄假死的那幕闹剧耿耿于怀。   “大少,我早就说过,二少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手段多多,你就是太心软!我才不信什么谢浦自作主张,肯定二少才是真正幕后黑手!叶小姐说不定原本还决定不了到底选谁,结果被二少这么一逼,自然就跟着二少走了!唉!”   谢沣倒不是如何希望叶婴选择大少,只是眼睁睁看着大少心爱的女人就那样被二少夺走了,真是心有不甘啊!   夜色中。   玻璃花房的蔷薇花如花海般,纯白色蔷薇花、绯红色蔷薇花、黄色蔷薇花、粉红色蔷薇花,还有他上个月从国外移植回来的黑色蔷薇花,一丛丛,一片片,全都结满了花苞,如夜空繁星般,星星点点,重重累累,层层叠叠,含苞待放。   如今谢宅只剩下他一个人。望着这些即将盛放的蔷薇花,越璨笑了笑。走出玻璃花房,漫天星光,放眼望去,路旁、花亭、泳池畔、满园各处的蔷薇花丛都已结满含苞欲放的花蕾。   七年前。   他没有等到蔷薇花在她的窗外第一夜的绽放。可是时光和岁月,还有那么长,那么久。他终究会在某一个初夏的夜晚,等到一场属于他的华丽绽放的漫天蔷薇花海。 尾声之尾声   —送给我永远深爱的蔷薇小公主 三个月后,越瑄与叶婴一起去了瑞士,筹备婚礼的事情。这天,谢沣得到一个极度意外的消息,急忙冲到谢氏集团,向越璨汇报:“森洛朗越狱了!”   在法国巴黎的监狱里,森洛朗突然神秘失踪,法国警察们铺开天罗地网去搜寻,几天下来完全没有踪迹。   “而且蔡铁在同一天也失踪了!马里奥那边我已经去问过,他们坚决否认这件事跟他们有关系。目前据法国警方的初步调查,这桩越狱事件应该是早有蓄谋,筹备已久。”   顶楼的办公室内,越璨眉心紧皱地听着,心底突然闪过一抹诡异的感觉。他一直觉得,从森洛朗重新出来,到叶婴设圈套将森洛朗绳之以法,一切似乎都太过容易、太过轻松。   如果早有预谋的是森洛朗。   如果森洛朗是为了某种目的,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呢?就像在那个荒草丛生的废墟,森洛朗是真的不知道叶婴穿了防弹衣吗,是因为凑巧才枪枪都恰好打在防弹衣的范围之内吗?   “走!我们去法国!”   越璨悚然而惊,他霍地起身,抛下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大步向外走去。   同时。   “这是一位绅士送给您的。”   瑞士的日内瓦湖畔,湖面清澈碧蓝,酒吧里的叶婴停下画笔,含笑收下那个红发男孩递过来的精美长纸盒。红白色的格纹。上面扎有美丽的蝴蝶结。   今天是她的生日,越瑄刚才刻意的离开,就是为了送这份惊喜的礼物给她吗?叶婴微笑地想着,回首望了一眼正在吧台为她亲手调制鸡尾酒的越瑄,两人相视一笑,她抽开蝴蝶结,将美丽的纸盒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满了蔷薇花苞。纯白的蔷薇花苞。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每朵花萼上都有细细的绒毛,仿佛是青涩的少女,纯白色的花瓣微微绽放,透明又脆弱。她的笑容凝固。在这满满一纸盒的白色蔷薇花苞上,令人触目惊心地洒溅着鲜红的血珠,一颗颗泛出森森的腥气。叶婴的眼神瞬间冰冷!洒满血珠的白色蔷薇花苞上,还放有一张黑色的小卡,上面是醇酒般男人优雅的字体— “送给我永远深爱的蔷薇小公主”。 ——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