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纯良の殿下)为您整理制作 ---------------------------------- 兽宠若惊:坏小子,别这样 作者:miss_苏 1、宁愿是我错 “沫蝉你听我说!” 七月盛夏,天若流火,夏沫蝉站在大日头下头,却只觉身上阵阵的发寒。5江远枫追上来,顾不得来看成绩的同学们从身边走过,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他们两个,兀自捉紧她的手。 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见。 夏沫蝉笑着摇头,努力将手臂从江远枫的掌心滑脱出来。她皮肤幼滑,即便在盛夏也是清凉无汗,所以即便江远枫用力握着,却还是一点点挣脱开。 “远枫,你不必说了。” 夏沫蝉用力笑着,指着教学楼门前通知栏上贴着的大红海报,“那里都写得明明白白,远枫你当我不认字么?——‘经过各院系的推荐,经过层层选拔,最终确定赴欧洲游学人选’……远枫,这样的院系推荐、层层选拔,绝不可能是三天两天内突然做出的决定,至少过程要有一两个月之久。夹答列伤” “远枫你作为候选人,不可能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你竟然生生瞒了我这么久。远枫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憧憬着这个暑假的旅行——跟你一起。你眼睁睁看着我自己空欢喜一场,然后今天变作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沫蝉用力忍住眼泪,再去瞥一眼与游学人选确定的海报并列贴着的另外一张大红喜报——她的名字赫然列在一等奖学金的煌煌名单里,让所有的同学都仰望而且赞叹的光荣。 “远枫我努力了,得了一等奖学金,有了足够的钱可以支付这一趟的旅费……如今却是白忙了一场。” “沫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不说,而是最开始我没认为我能入选,毕竟我对此毫不积极,所以事先才没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做暑假的计划,所以我才没想扫你的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一定不会发脾气。”夏沫蝉用力地笑了再笑,伸手指着从方才就一直立在台阶上的白裙女子,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远枫,真正支撑你答应了院系的推荐而加入游学名单的原因,是袁盈吧?” 江远枫一怔,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遥遥望过来的袁盈,“沫蝉你听我说。是有袁盈的缘故,可是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么?”沫蝉遥遥晃晃地乐。 是她傻,是她真的相信了江远枫。江、袁两家本是世交,江远枫与袁盈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小学一直到如今,都是入读同一所学校。如果不是两人各好了文理两科,恐怕两人如今也该是同班的。 是她傻,听江远枫跟她解释,说从小将袁盈当妹妹看,她就将同学间的流言抛诸脑后。 而如今,现实给了她一个凛冽的大嘴巴——江远枫果然是为了跟袁盈一同赴欧洲,所以才从原来的不热衷,变成了如今的热衷! “够了远枫。其实我不怪你,我只想嗤笑我自己。好了我想回去了,再见。” 再调目光去望袁盈,那白衣的姑娘立在夏日的艳红浓翠里,真是好看,“远枫,祝你和袁盈欧洲行一路顺风。再见。” 2、救命啊! 夏沫蝉从学校出来后,一口气跑到海边去,坐到月明海天。夹答列伤 沫蝉仰头望天上那一轮圆月苦笑:明明是分手的夜晚,偏偏是满月当空。 就连老天,也要看她的笑话不成? 海滩上的人渐渐少了,回头去看,这个时候还坐在海边的都是双双对对的恋人,相依相偎着,头抵着头低低私语。 夏沫蝉只能抓起包包来,起身离去。 一天一地的夜色,还有树上依旧不肯安静下来的知了,“沙沙”地聒噪个不停。夏沫蝉不由想起自己的名字:呵,夏天的蝉,果然都是这样不知好歹,明明人家不喜欢,还要拼了命地去聒噪着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夹答列伤 真是可悲。 竟然还悲催地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夏沫蝉抱着包包立在站台上茫然四望,明明还不到最后收车的时间吧,可是最后的那班车怎么就忍心尾灯昏黄地消失在她视野的尽处? 夏沫蝉只好抱着包徒步走向家的方向,边走边给妈发短信,怕妈担心,便扯了个谎,说是终于放暑假了,所以同学们要聚会一下,她不好意思拒绝,这才回来晚些。 还叮嘱妈早点睡,不必给她等门,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真的。这不是只是在安慰妈,也是她对自己握拳发下的誓。 就算失恋又怎样?就算江远枫的情意不过只是水月镜花,又怎样? 短信按下了“发送键”,夏沫蝉收起手机努力仰起头来深呼吸。忘了哪位心理学家说过,心情抑郁的时候,便仰起头来深呼吸吧,心情就会好起来。 夏沫蝉的心情仿佛真的好了许多。 这是一条海边的小街,街边都是独栋的别墅,每一间的围墙都矮得只到肩膀,能轻易看见庭院里的花草凉亭。夏沫蝉羡慕地笑——不是羡慕人家有钱,是羡慕这份还能闲下来伺弄生活的小情小调。能亲手将自己的生活料理得这样丰富多彩的,才真是了不起的人。 月色从院墙上缠满的藤花上筛落到她脚边,夏沫蝉忍不住低低吟:“月移花影约重来。” 心情因为景致和诗句而平静美好下来,却忽地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夏沫蝉循声去看,只见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儿正惊慌失措地从前方朝她的方向跑来,边跑边哭;而小女孩的背后,正有一条大狗狂吠着紧追! 小街狭长,周边是连片的院墙,无处闪躲。夏沫蝉下意识垂首望地下,想要找块石头之类的防身,可是这里的环境卫生实在是搞得太好,油黑的路面上除了花影月色,竟然什么都没有! 小女孩儿慌乱奔跑着,一眼就瞄见了夏沫蝉,小女孩儿哭声越发惨烈,“姐姐救我,姐姐救命啊!” 小女孩背后的天幕上,一轮圆月银光妖异。 3、恶犬的进攻 夏沫蝉从小也是特别怕狗。5 不光是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其实就在被狗咬伤那次之前,她记得自己就是怕狗的。 她对狗的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 此时找不到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夏沫蝉握紧了拳头。鼓起的虎口那里,月色照上小时候被狗咬过留下的疤痕。 那是很小的时候,仿佛只有三岁大,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独自走出家门,在幽窄的小巷中,被一群不知怎么聚集而来的野狗围攻。那头黑色的大狗一口咬咬穿了她虎口处的皮肉,虽不很疼,却登时血流如注,小小的她吓得用尽全身力气大哭…… 而眼前的情形,就仿佛她小时候那次噩梦的重演,所以纵然她自己也是怕狗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儿被大狗追赶! 夏沫蝉握拳冲向前去,伸左手将小女孩儿扯过来护在身后,然后举起右拳朝那迎面追来的大狗用力挥舞,“滚开!你再敢过来,我跟你拼了!” 那大狗被她的气势惊了一下,停下脚步来,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冷冷打量着她。夹答列伤仿佛在忖度,眼前这个个子稍大一些的女子比那小姑娘要难对付多少。 夏沫蝉明白,大狗这片刻的犹豫是最宝贵的机会,她于是半点没退,反倒更向前去,伸脚作势踹向大狗的面门,“滚啊,我叫你滚开!” 小女孩儿吓得在身后扯着夏沫蝉的手臂尖叫,“姐姐我怕,我怕!” 大狗虽然有犹豫,但是一双狗眼盯着沫蝉用力呼吸着,忽然狗眼里涌起奇怪的火花——那古怪的眼神让沫蝉头发根都竖立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的那次遭遇,仿佛那些大狗扑向她的时候,就带着这样贪婪而又古怪的目光! 夏沫蝉单手拢着那小女孩儿,勉力劝慰着,“不怕哦,你乖。姐姐不会让那畜生伤了你,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说让小女孩儿什么都不用怕,实则她自己也怕的要死啊!此时不过是虚张声势,只盼着狗终究是怕人的,便这么退了开去;如果它真的不肯退,那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犹疑被狗看穿,就在夏沫蝉跟小女孩儿说话的当儿,那大狗忽然身子一俯,然后猛地向夏沫蝉扑来! 是那小女孩儿先看见的,她的哭叫声敲进夏沫蝉耳鼓,再转头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 大狗凌空扑来,沫蝉几乎能闻得见它口中传出的腥臭气味儿,看得清它狗眼里闪过的凄白残忍——夏沫蝉听见自己的心在心房里狂跳,扑通,扑通…… 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抵挡,心想若真的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小女孩儿的安好,这条手臂倒也死得其所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夏沫蝉等着犬齿咬啮的疼痛传来;可是等来的却不是肉裂血流,而是远方空旷天地之间传来的一声嚎叫—— “嗷,呜——” 叫声凄厉,却又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夏沫蝉下意识转头去找,却看不见那叫声来自何处,目光只诧异滑过天际——仿佛看见银月染金,整个天地被一轮浅金色的圆月罩满。 而那嚎叫声,仿佛绕月而来,倾天而降。 - 谢谢咪/咪的花~ 4、来自乡下的邀请 蝉,音同“禅”,源自佛家,故称“知了”。5 - 是什么的叫声? 夏沫蝉惊愕四望——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她幻听了。这里是人烟密集的城市,就算是夜半,可是也绝不该出现这样的叫声才是! 那大狗也听见了,之前的凶狂全都僵住,一双狗眼从凄白残忍,渐渐涌起了诡异的惊恐——因为已经近到身边,夏沫蝉能看见它的瞳孔一点一点缩小,缩到几乎只剩下白眼仁儿。 那大狗有些不甘地转身,夹住尾巴,耷拉着头,一声哀叫,便撒腿逃走!跑得宛如一道黑烟,仿佛背后有什么在紧追着它一般。 夏沫蝉这才松了口气。而沿着小街,一对男女跑过来,惊慌地喊着,“小兔,小兔!” 夏沫蝉拢在身后的小女孩儿听见了,哇地一声哭出来,“爸爸,妈妈!” 夏沫蝉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揽着小女孩儿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夹答列伤” 那对夫妻走上前来,抱住女儿,对夏沫蝉千恩万谢,说是方才将车子停在超市门口,进去买点东西的当儿,没想到女儿怎么自己下了车来,还被野狗追。 夫妻俩带着女儿离去,夏沫蝉望着他们的背影,腿却还是软的,动弹不得。隐约听见那夫妻还在私语: “刚刚怎么听见狼叫?”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这个城市的狼早已绝迹几百年了……” 夏沫蝉也点了点头。一定是听错了。 走进家门,母亲秦雅正在忙着打毛线,看见沫蝉进来便笑,“回来了?学校正式放假,再没别的事了吧?” 秦雅的身体不好,前两年就办理了病退,退休的工资不高,她便去收了打毛线的工作来做。如今生活都好了吧,人们偏又怀念起过去手打的毛线来,秦雅的心灵手巧为她换来了一些生活的贴补,只是太累眼睛。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沫蝉心疼地握住母亲的手,“妈您别打了,太熬眼睛。放暑假了,我出去打工。” 秦雅笑着摇头,“不累,也是个消遣。倒是沫蝉你,暑假不是说好了要跟同学出门旅游的吗?” “呃,不去了。”沫蝉走进洗手间洗脸,掬清凉的水扑在脸上,藏住黯然。 “怎么不去了?不是期盼了那么久吗?” “呃,太费钱了。所以还是算了。上网看看图片,也是一样的。” 秦雅难过地停下手,“傻孩子你别这么在乎钱。那些钱都是你自己的奖学金和打工的钱攒下来的,你该用它们去享受一下青春。” “青春还有一大把啊,以后工作了再享受也是一样的。”沫蝉擦干净了脸,伸手抱住妈,用力地笑,不想被妈看出她的落寞。 “倒是有件事,妈之前以为你要去旅行,就没跟你说……” “妈,您说。”沫蝉用力做出欢快的样子。 “你在乡下的三叔公打电话来,说他孙子功课差得很,找了多少补习老师都没用。三叔公说想请你暑假到乡下去帮着补习一下。” - 谢谢菲菲的花~ 5、如堕梦中 那是一个叫青岩的千年古镇,是夏沫蝉父亲家族的祖居之地。5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夏沫蝉长到这么大还没去过。 在这个飞机、高铁四通八达的时代,通往青岩的还只是老旧的绿皮火车。火车里没有空调,即便开着车窗,车厢里还是闷热得像个被火烤着的罐头。 从家到青岩,要用时近30个小时。30个小时在闷罐里泡着汗水蒸煮,沫蝉忧桑地觉得,传说里的炼狱也就不过如此了。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夏沫蝉虎口上的那个古老的伤疤开始奇异地疼痛,随着火车车轮的颤动,伤口那里像是燃着一把火般,一跳一跳地疼。 “姑娘,你那是发炎了吧?火车上热,没好的伤口是容易感染的。”对铺的大叔好心提醒。 沫蝉只能尴尬地笑。夹答列伤 这都是多少年的老伤口了,它还好意思跟风搭船地跟这儿发炎么? 没当回事儿的发炎,到了夜色降临更严重起来。沫蝉浑身哆哆嗦地冷起来,在所有人都挥汗如雨的闷罐车厢里冷得直打摆子。 之前看着还百般厌恶的棉被,此时绽放出you人的光芒,沫蝉抽过棉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安慰自己说,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沫蝉觉得自己是做梦了,就连梦里都这样累。那梦境深处,仿佛有什么一直在牵引着她,一直向前奔,向前奔。 赤足踏过地上的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与远处的蝉鸣融为一体。抬眼只隐约看见,碧蓝的天空,被两口碧光湛然的宝剑劈开,蓝得仿佛随时要滴下来。 直到奔到一座小小庭院的门前。庭院的木门松松地开着,她便不由自主推门走进去。听见里头传出悠扬的口琴声。 夏沫蝉怔住,忍不住循着口琴声走向前去,迈上石阶,走到廊下。 阳光转了个角度,光灿灿地穿透廊下挂着的竹帘,照见古旧房子里坐着的一个少年。 他席地坐在草席上,双手捧着口琴专注吹奏。脊背挺得笔直,漆黑双鬓长如刀裁。 夏沫蝉不知怎地,只觉心脏都要跳出来。想要呼喊,却不知该呼喊什么;若不呼喊,又只觉心脏都要胀裂。 仿佛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房间中的少年忽然停下吹走,蓦然转头,一线清逸目光如薄薄刀刃,透过竹帘直刺过来—— “是你么?” 少年的嗓音美如山间寒泉,清冽而带着淡淡疏离。可是他言语之间却有那样多的热切。夏沫蝉只觉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她无法呼吸,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一定是你!” 少年在帘后立起身来,掀开竹帘向外奔来。咚咚咚,只穿着纯白袜子的双足猜得地板咚咚作响。 光影纷乱,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只金色的蝴蝶飞舞,遮挡住了夏沫蝉的眼睛。 她来不及看清那少年的相貌,只在金色的蝶舞缝隙里,看见他薄薄的抿紧的唇。 红艳如血。 - 谢谢蓝的红包。 6、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夏沫蝉惊得低呼。夹答列伤 这一呼喊,便仿佛惊醒了自己的梦。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醒来,眼前的景物也一点点变得暗淡而模糊。 少年的身影急切奔来,清泉般的嗓音一径唤着,“你别走!” “姑娘,你还好么?姑娘?”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夏沫蝉听出来那是对铺的那位大叔的嗓音,于是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醒来了。 眼前的光影像是褪了色的胶片,一点一点从视野里远去,虚化成一团纯白的雾气,渺渺地飘远。只看见漫天金蝶飘舞,竹帘静静摆动,少年的白袜立在檐下,竹帘缝隙里一勾红唇如血。 “……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5” 嗓音那样的幽怨哀伤,像是柔韧的丝,缠裹着沫蝉,仿佛不想放她逃离梦境。 “啊!” 夏沫蝉一声尖叫,猛地从铺位上坐了起来,眼瞳对上对铺的大叔,她自己一头一身的大汗。 车厢里不知道谁在听歌,王菲空灵地一直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突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大叔急切地望着她;旁边还有若干乘客面孔,个个都带着焦急。看她醒来,这才都笑了,“可醒了。看来没什么大碍。” 列车员大姐过来伸手摸摸她的头,“烧退了,大家放心吧。” 车窗外已是夜色四笼,黑黢黢的山壁和林叶,映着一轮银月如盆。夏沫蝉不好意思地冲大家鞠躬,“谢谢大家了,我没事了。请大家放心休息吧。” 对铺的大叔这才打了个呵欠躺下来,睡意呢哝,“……听了半宿的狼叫。这荒林僻野的,真瘆人啊。姑娘你也睡吧,不然听着那叫声都毛骨悚然。” 又是狼叫? 夏沫蝉还故意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立在车门处立着耳朵倾听了半晌。却除了车轮咣啷咣啷的响声,还有从耳边滑过的风声,哪里有什么狼叫。 大叔怕是听错了。 . 可能是之前睡得多了,夏沫蝉此时睡意全无。看着车厢里睡意一片,她便钻进被子里去玩手机。 好在此时夜半更深,白日里的暑热被一扫而空,绿皮车不再是熬煮人的闷罐,窗帘缝里月光流淌如泉水,让她心头清静。 她随便点了两条新闻:一条是贵州两条恶犬活活咬死一位老人,原是饥饿要吃人;另一条是冯绍峰要演电影版《狼图腾》,说每一天与狼共舞的拍摄都生活在危险里……看得她心头莫名地烦躁。 忍不住丢开始手机,去看窗外的世界。此时的天地只有黑白二色。夏沫蝉忍不住去想:狼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它究竟是善是恶? 若说它善,人类却始终惧怕它。 若说它恶,人类却也始终在崇敬它。 - 【偶是不是能保持住日双更的节操,就看乃们啦,收藏啦懒妞们!】 7、邂逅 立在小小的月台上,沫蝉才明白这里为何叫青岩。夹答列伤 只见小车站隐身在山谷腹地,两旁山壁万仞耸立,岩壁上长满绿树青藤,宛如一口口闪着碧光的龙泉宝剑,直刺蓝天。纵然此时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可是这一刻还是只觉寒气习习而来,将她之前的昏热都给砍削散了。 沫蝉吸了口气,转头去望小小月台。火车到这里已是到了终点,是不肯再向山深处去了。沫蝉到这里下车,车厢里早是空了的,可见到这里来的人有多稀少。 小小月台上先时也有三三两两的旅客下车,不过很快已经走光了。空荡荡的小月台上,此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三叔公说会派人来接,可是看样子那接站的人还没来。5 或许也不怪人家,而是这绿皮车在铁道线上逢车皆避,于是一再的延误下来,早已离预定的到达时间晚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了啊,难不成人家真的还在这里傻傻地等么? 沫蝉也有些丧气,调着电话里的通讯录,想打电话给三叔公。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地方的手机信号是不是不好,或者是自己的手机信号都被尖峭的山壁给阻挡住,反正三叔公那边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沫蝉立在无人的月台上,绝望地仰头看天空。被两壁宛如宝剑尖峭的山峰刺割着,那一块狭小的天空是那样浓翠的蓝,蓝得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沫蝉的心忽然跳起来,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急——这样的天空,她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在梦里,在那个一直奔跑的梦里,她在走进那个古老的宅院的时候,曾经一抬头就看见这样的天空! 沫蝉被自己的回忆吓得惊住,拼命回想梦中情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样古老的宅院里,怎么会听见口琴声。 而她发誓绝不会听错,她甚至想起了透过竹帘望过去时,那个黑衣白领白袜的少年,的确手中是平托着一个口琴的!金属白的外壳,两边透出塑料的绿色,沫蝉几乎都能立即想起这口琴的品牌——敦煌牌! 她小学的时候上音乐课就学过口琴,她用过的就正是这样的一个敦煌牌的口琴。 沫蝉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嗯,一定是她昨晚发烧得烧糊涂了,于是将自己小时候记忆里的口琴给硬安到梦里去,还给安到那少年的手中了。 而这似乎见过的天空呢,嗯,也许是小时候爸给她讲过青岩的故事吧,只是她给忘记了,却在发烧的时候调动了潜意识给想起来了也说不定。 小山谷中隐秘吹起清风,撩动沫蝉的鬓发,让它们细碎地迎风飘动起来。就像——有柔柔的视线,绕着她打转。 酥痒。 沫蝉笑着掠开发丝,忽然听见旁边传来金属清脆的撞击声。 咔嗒,咔嗒。 8、少年 小车站在山谷腹地,那金属撞击声的回声很大。5一下一下地,仿佛漫不经心地叩动沫蝉的神经。 沫蝉下意识转头去望——月台上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少年。少年背抵着水泥柱子,慵懒地自顾玩儿着手中的ZIPPO火机。那咔嗒、咔嗒的声音正是来自于火机。 那少年的发丝很长,从额角鬓边垂下,随风轻轻摆动。兼之他又垂着头,那发丝便遮挡住了他的容颜。 只能看见他身材颀长,尤其一双腿又直又长;手指也很漂亮,暗金色的火机在他指间旋转,不时亮起一朵小小红火,煞是好看。 厚,不知道是不是那火苗的缘故,沫蝉忽地觉得自己虎口那处又奇怪地灼痛起来。 她可真是服了这个古老的伤口了,这么几次三番地忽然疼痛,难道也跟明星似的流行起来装嫩了么? 沫蝉调回目光,垂头专心去吹虎口的老伤疤。5 还是有一点忍不住好奇,那少年是来干嘛的,也是接人的么?可是月台上的人都走光了啊,而能进青岩这山沟里的绿皮火车,每天也只一趟而已。 ——难道,是来接她的? 沫蝉再转头去望他,却蓦然正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山风吹来,他的发丝贴着面颊浮涌如波纹,遮住他的眉眼。沫蝉用力盯了一眼,忽然只见他的发丝被风一分,一双凌厉的长眸宛如寒冰向她冷冷刺来! 沫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只觉方才那一瞬间,仿佛是看见林间窥伺的兽,那双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冰蓝光芒! “啊!”沫蝉下意识捂住嘴,惊得一喘。 她这一慌张,虎口那处的疼痛猛然再度加剧,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虎口处噼噼啵啵地燃烧开,灼烧着她的皮肉,仿佛随时要冲出来! “啊……”沫蝉忍不住,用力甩着手,想要借着清凉山风,让伤疤的疼痛减缓下来。 视野里却忽地多了一双马丁靴,棕色的皮面有了岁月的痕迹,磨出棕白色的毛边儿来,更显出别样的风范。而靴子筒处,一双笔直的长腿妥帖地收进去,线条修长而有力,简直是漫画中才可能出现的比例和轮廓。 沫蝉一怔,抬头望去,只见晴空碧蓝;发丝微扬里,少年勾着一弯红唇,仿佛奚落一般妖冶地笑,“你,发情了?” . 沫蝉开始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愣着瞪了他半晌才寻思过味儿来,忍着虎口的疼,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只听得懂人话。” “嗤……”那少年勾着唇,扭头去望那蓝得仿佛要滴落下来的天空,“如果不是发情了,干嘛一见我就娇喘连连?分明是你在勾.引我,怎么还装?” 沫蝉忍不住了,“你有病啊?” 真不忍心这样看他,长成这样绝美的少年,原来竟是个疯子! 9、轻 薄 “是你有病。5”他竟不紧不慢地回嘴,红唇弯了弯瞄向她的虎口,“我能帮你。” “哦?”沫蝉挑眉望他,“你有办法?” “嗯。” 他轻轻慢慢地答,缓缓在她面前躬身,单膝跪倒在她面前。沫蝉还没回过神来,手已经被他捉在掌心。他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干燥而温暖。他垂着头只望着她的手,“别动,闭上眼睛。” “昂?” 沫蝉完全无法思维,只能盯着他那管又直又高的鼻梁看;他那些碍事的发丝,在风中如水藻一般地摇曳,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她全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他究竟是说真的,还是逗着她玩儿呢? 还别动,还闭上眼睛——妈的,他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呢? “不用劳您大驾了!”沫蝉一举先前藏在背后的手机,防备地盯着他,“你再说一句,或者再靠近我,我就报警了!”“警告你,离我远点,不然我报警了!” 虽然此时是光天化日,可是她却身在空寂无人的小站;眼前的少年虽然相貌清俊,可是谁说恶人都是五官狰狞的? “报警?” 少年一哂,薄薄的红唇轻蔑地向下微玩,“就用你这个玩意儿?” 他的长眸掠过她的手机。5 沫蝉用力点头,“是的。如果不想被警察抓,你就滚开!” “警察?” 他笑了,侧头将鼻尖儿凑近她颈窝,故意贪婪地嗅闻,“你以为警察就能奈我何?你太天真了。” 他挑着长眉凝着她的眼睛,红唇轻吐,“乖。让我舔你。”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沫蝉抓狂,眼前这个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色狼! “嘘……”他的眸子里仿佛滑过冰蓝色的光芒,像是冬日夜空滑过的流星,“别动。” 他的嗓音如山泉冷冽,这一刻放缓了声音又如提亲悠悠琴弦。如有蛊咒,沫蝉惊觉自己浑身酥软,竟然真的乖乖地动弹不得! 他仿佛感知了,低低地笑,仿佛得意,又带着嘲弄。他微凉的手指径自擎起她的手,托升到他唇边。他甚至故意抬头瞟了一眼沫蝉,确定沫蝉惊恐地在看,他这才一笑,当着沫蝉的眼睛伸出舌尖儿——柔柔粉红,却有凌厉的轮廓,他轻叹了声,吻上沫蝉的虎口…… 他的唇与他的指尖儿一样微凉,可是他的舌尖却温暖柔滑。他耐心地沿着她古老伤口的轮廓点点滑动,仿佛漫不经心地将她的伤口都含入唇中。 他边自如舔弄,边用清甜慵懒的嗓音呢哝,“……就算当着警察,我也要这样舔你。” “你,你不要脸!” 跟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沫蝉都没有与他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而在这陌生的小镇月台,却被一个妖异的少年这样轻/薄!沫蝉急得落泪,可是身子却是奇异地酥软,连手都抬不起来,完全没办法抗拒他的侵犯。 只觉周身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终于凝集成汗滴,沿着她的锁骨滑下。 闪着惑人的光泽,滑过她桃红一片的皮肤。 他的眼瞳倏然一蓝! 10、迷路 “乖,别动。夹答列伤” 他的喘息声在山谷间沙哑回荡。她看见他黑瞳闪过妖冶的蓝色火花,然后他的舌尖儿落上了她的锁骨…… “不要!——”沫蝉悲愤至极,哭喊出声! 这特么的算是什么事儿啊?她凭什么会遇见这样的少年,凭什么会这么莫名其妙被轻薄了?她是招惹了谁,谁这么折腾她啊? 仿佛上天听见了她的咒怨,电话莫名地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沫蝉?是沫蝉么?” 沫蝉听见了,不能动弹便朝着电话用力嘶喊,“三叔公救命啊,救命啊!” 原来是她方才着急忙慌地触动了手机,而屏幕上保存着之前挂出的三叔公的号码,于是便打出去了么? 那少年听见了电话也一窒,舌尖儿还在沫蝉的颈子上,却压抑地闷哼了一声,硬生生退开。5 山峰如碧,少年的黑瞳里也漾起诡异的翠色。沫蝉一边小心盯着他的反应,一边拼尽力气朝电话大喊,“三叔公我在火车站。这里有坏人,三叔公快来救我!” “有坏人?怎么会?”三叔公苍老的声音仿佛还不信,“沫蝉你留在原地别动啊。我马上就去!” 沫蝉真是要疯了——她就是在原地动弹不得呢,三叔公还叫她别动! “三叔公救命,求求您快点来救我!”沫蝉哭得发丝都被泪水贴在面颊上,她绝望地望着那邪佞的少年,生怕他再对她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沫蝉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去。唉都怪三叔公我,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就没能及时去接你。”三叔公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沫蝉只觉仿佛救命稻草就在眼前嘎巴儿一声折断了。 正在沫蝉绝望之时,忽然听见急促的电话铃响。嘀铃铃,嘀铃铃,没有用现代人都用的音乐振铃,还仿佛许多年前老式电话的那种最传统的振铃声。 沫蝉愣怔地看那少年忽然皱紧了眉头,转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而沫蝉这边,方才还一动都动不了的手脚,忽地就能动了! 沫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趁着他背身打电话的当儿,拎起背包朝着相反的方向,撒腿就跑! . 脚步蹒跚奔行在小山谷中,沫蝉不辨方向。只是顺着山谷的走势,一径向前奔去。脚下踩过满地金黄落叶,抬眼去看头顶那片蓝得仿佛要滴下来的天——沫蝉的心再度跳得慌乱,就仿佛梦中的一切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到了身边。 像是一个挣脱不了的预言,不管你怎么挣扎,总是要按着它的轨迹,回到它预定的方向上去。 沫蝉不肯信邪,可是她不信邪的结果却是—— 莽撞地奔突之下,她发现她迷路了。 碧色山谷漾起紫色雾气,雾气里大嘴花开得血红冶艳。沫蝉觉得这一丛花开得这样熟悉。 她兜兜转转,竟然是第三次又回到了这一丛花前。 11、撞邪 血红的大嘴花在紫色的雾气里开得妖冶,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夹答列伤 爸是地质队的,常年跟着队伍全国各地跑,一年到头也很少有机会陪她。小时候爸每次休假回来,都会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她。沫蝉记得小学三年级刚开始学自然课的那年,爸休假回来给她讲过一个知识,说南美洲有一种花能吃人。 那时候的她还不了解日轮花与黑寡妇蛛之间彼此依存的关系,真正有可能吃人的其实是藏在日轮花里的黑寡妇蛛,小小的她只是摇头:一朵花怎么吃掉一个人?它们有牙齿么? 总之是很难想象,那样如日轮般美丽,能散发出兰花香气的花朵,怎么可能会是吃人的魔王? 沫蝉也从那时候就生出了一点好奇,真想掰开那花朵去看看,它的体腔内是否真的生有动物才有的牙齿? 今天机会就到眼前了,沫蝉盯着那摇曳开合的硕大花冠,有一片刻的恍惚——仿佛很想走上前去,就这么掰开花瓣,便可以得到从小就好奇的答案。 此时雾气越来越浓,被山风吹着裹着她旋转。夹答列伤雾气中仿佛水波一样,漾起层层诡异的目光,一双双蓝色、碧色、白色……的眼睛,或远或近地冷冷睨着她。 雾气中甚至隐约听得见,仿佛有蹑蹑的脚步声,杂沓着,小心翼翼地靠近。 沫蝉大口大口地吸气,本能地向后退去。 “你说,你到这里做什么来了?这里不欢迎你,你赶快离开!” 不知从哪里磔磔传来沙哑的嗓音,带着冷冷的警告,听起来仿佛是古老屋檐上披着夕阳昏黄光辉振翅飞过的乌鸦。 沫蝉惊得下意识回望,却猛然看见背后凸出的山岩上,方才那诡异的少年正蹲踞其上,一双似乎闪着冰蓝色的眼瞳也正冷冷地打量着她! 山风吹动他的衣袂,仿佛他随时都会随风起飞。他那半长的发丝贴着他的面颊,泠泠地抖动。 沫蝉困难地呼吸着,只是抬头望着他。他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盯着她看,仿佛跟那磔磔嗓音的主人一同,等着她的回答。 沫蝉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猛地伸手拍了自己的面颊一下:夏沫蝉你是在做梦呢,你赶紧醒过来! 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她脑海中想的是日轮花,可是眼前看见的却是大嘴花——日轮花跟大嘴花根本就不是一码事!而看似理直气壮出现在她眼前的大嘴花,其实,其实是她曾经迷恋过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形象! 巴掌声清脆拍在颊,眼前的一切便像是戏法儿里的幻影,袅袅地如同青烟般散了。沫蝉眯着眼睛望向那依旧一动不动蹲踞着的少年,惊慌地发现,当所有的幻影都形神俱灭,他却还蹲在那里,一动不曾动过。 “你?”沫蝉张嘴发问,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 难道问他,你怎么出现在我的梦里;而梦醒来,你却还在原地? 拜托,他不说她精神病了才怪! “嘁,原来你喜欢扇自己的耳光啊,真是古怪的爱好。”他终于缓缓启唇,却是冷冷发笑,“不如,我帮你?” 沫蝉就笑了,“我的爱好虽然奇怪,至少我还有脸可打;总比有些人不要脸的好!” “你想,找死么?” 他慵懒地问,却竟然笑了。那一笑便随之有一道金光劈开山谷中的紫色云雾,一切又是山青日朗。明明这么温暖的场景,却配着他那么阴森的台词。 “沫蝉,那边是你么?”遥远的谷口,传来苍老的声音的呼唤。 沫蝉扭头看见那是位矮墩墩的老人家,正是她从妈手里看过的照片上的三叔公。沫蝉惊喜地挥着手臂跳起来,“三叔公,我在这里!” 再转眼,背后那凸出的山石上,哪里还有少年的影踪? 沫蝉拍了拍额头,好吧,看来他终究还是梦里的虚幻存在。此时梦醒了,便再不会撞见她了吧? 就像小时候邻居奶奶讲过的故事,人独自在山中行路,会遇见“鬼撞墙”。她一定不是真的遇见了这个邪肆的少年,她是撞了邪了。 12、尚方宝剑 “……说起来,也是怪我。夹答列伤那孩子天资聪颖,只是疏于管教了;他爸妈都在国外,他从小跟着我,我又总是忙着山上的生意,免不得便忽略了他。他考了三年了,都没能考上;要是再考不上,我真是愧对他爸妈,更对不起这孩子的前程。” “我们一家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孩子也不笨,可是怎么就考不上呢?” 三叔公一壁走着,一壁给沫蝉讲那孩子的情况。山路崎岖,沫蝉随着三叔公一步一步向上登着石阶,望着这位头上戴着草帽,身材圆滚滚很有喜感的可亲老人家。 沫蝉对三叔公的印象并不深,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有几次家里寄来大麻袋的山货,鲜美的蘑菇、大朵的木耳,还有叫不上名字来的比榛子还要美味的坚果。那些带着山野清香的美食曾经给了沫蝉甜美的记忆。 妈说那些都是三叔公托人送来的。5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沫蝉却也对这位老人家充满了感谢。于是这次说是三叔公拜托她来补习,她便答应了。 “三叔公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尽我所能。现在的高考难度其实已经比以前降低了不少,只要他肯用心,就总能有个去处的。” 这样闭塞的小镇,虽然山青水碧,但是交通不便、教育水平也相对滞后;生长在这样地方的孩子想要离开小镇、改变命运,高考也许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爸当年能够考出来,都是经过千辛万苦,沫蝉听爸讲过。 沫蝉明白自己此来肩上的担子不轻,可是她会尽己所能。 “那就太好了。”三叔公欣慰地笑,面上却还是有些讪讪地,“……那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肯听话。沫蝉你若能让他用心起来,那他就真是有救了。” “我能打他么?”沫蝉听着便笑起来,想起旧时候先生打学生的手板,“我得给他立点规矩。” 三叔公的孙子,跟自己是平辈,算来也该算是自己的弟弟吧。当姐姐的打几下,也不为过的是吧? 三叔公却脸上挂上惊慌,“……我倒是不反对的。沫蝉,我只是怕你打不过他。” “怎么会。”沫蝉挑了挑眉毛,“只要您老给我这尚方宝剑,我总归有办法看死他。这个暑假,就是要剥他一层皮的。” 对付男孩子,沫蝉并非没有办法。去年也曾经帮邻居家顽皮的男孩子补课,那小毛头开始还张牙舞爪,后来被沫蝉收拾得服服帖帖,中考也考了不错的成绩。 在沫蝉看来,许多男孩子学习不好,不是真笨,而是太过分心;用句老话儿来说,那叫欠收拾。爹妈家长都当是宝,舍不得说舍不得打,就惯出一身的臭毛病。 沫蝉记着自己小学老师的一句话:“当老师的其实都是园丁,不光浇水施肥,更要修剪枝叶。” 三叔公见沫蝉一脸的自信,便有些战兢兢地点头,“那,那好吧,沫蝉啊,那孩子就全权交给你了。只是,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沫蝉就笑了,“没事儿三叔公,我回头自学一下打狗棒法。” 踏上这段山路的最后一级台阶,沫蝉忽地转头问,“三叔公你有没有派人到车站来接我?” 三叔公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啊,是我自己要来接你。结果火车晚点,我就先去忙别的事了,结果这才迟到了。” 哦,那就好。只要之前碰上的那个家伙不是三叔公家里的人,那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13、桃源 站在山路最后一级台阶上,俯望眼前如画卷一般展开的秀美山谷,沫蝉就怔了,惊愕扭头望三叔公,“……三叔公,您骗我。5” 只见碧翠阡陌纵横,溪泉练练如绸带,隐在碧树繁花间的村居都是一幢幢二层的小别墅,院子里小桥亭台。 来的一路上,都认定了三叔公是农民。青岩这样交通不便的小镇里的农民,经济状况一定不会很好,所以沫蝉心底对三叔公那孙子其实是带着一点点同情心的。可是眼前所见,分明是世外桃源。 等到了三叔公家的宅邸前,沫蝉更悲愤了,“三叔公,您老真的是在骗我!” 三叔公一路上介绍家里的情形,说儿子媳妇都在国外打工,他自己在山上拾掇些山货……弄得真跟简朴的农民似的,结果沫蝉眼前所见的宅邸,却是古色古香的三进大宅子! 三叔公有些脸红,挠了挠后脑勺,“沫蝉啊,这些都是祖业啊,祖业,不算什么的。夹答列伤咱这也不是北京,卖不出北京那四合院的价钱来。” 沫蝉有些悲愤了,“……看样子,就算那孩子考不上大学,其实三叔公您也能花钱给他送个地方去的吧?” 她还以为那孩子是要高考来改变命运呢,她还自以为是救世的菩萨姐姐呢,结果驴唇不对马嘴! 三叔公张了张嘴,“……可是他不去啊。他非说不是自己考上的话,就哪都不去。他爸妈也安排让他出国读书,结果他也不答应啊。” 沫蝉心里有大约有数了:谁家里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坐拥这样媲美土皇宫的宅院,还稀罕上什么大学,睡什么天台啊? 这孩子考不上大学,看来不光是活人惯的,他还是被这环境给惯的!要想让他刻苦起来,看来她更是任重而道远了。 “村长,家里来人了?” 有扛着锄头的村民走过,跟三叔公打招呼。沫蝉这才知道原来三叔公竟然是村长。 “是啊,来人了。”三叔公笑眯眯地答,“不过不是客人,是自家人。子然你还记不记得啊?对,就是考出去的那个孩子——这就是子然的女儿啊!” “是子然的女儿啊,哎哟,好啊好。”那农民还特地走过来,为表热络地想跟沫蝉打招呼。 结果,目光就忽地冷冻在沫蝉面上。 沫蝉也被冻得一激灵,回望那农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了。 那农民讪讪地退了两步,没打招呼,“呃,面孔看着倒是生得很。村长,咱们村倒是很久买来过生人了。村长先忙,我先走了。” “哦,好啊好啊,去忙吧。”三叔公仿佛没看见那农民之前的古怪,依旧笑意吟吟将沫蝉向内请。 沫蝉压着莫名的心悸,迈过门槛,心想也许症结就是之前那农民说的:这个村子许久没来过生人了,而她是个生面孔,所以人家才突然一冷的吧。 14、肉食爱好者 刚跨进二门,沫蝉还在寻思之前那村民的奇怪神情呢,冷不防听见里头一片鸡飞狗跳的响动,有人尖声尖嗓地喊,“小爷,哎小爷你别跑了!今天有新老师来呢,你好歹得等在家里!” 小爷?沫蝉听着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小爷? 二进院子四周有一圈儿抄手游廊,沫蝉立在门口,只盯着院落当中,冷不防耳边就是戏谑一笑,“你爸叫孜然?嗯,那你一定叫肉串儿了。夹答列伤” “你说什么哪!”沫蝉没看见来人是谁,只是下意识扭头便叫。 等眼睛抬起来,撞上那人的容颜,沫蝉便愣了。 古色古香的院子,青瓦粉墙,绿色栏杆撑起的抄手游廊梁上描金彩画,在这一片浓墨重彩的背景里,偏站着个穿牙白衫子的少年。夹答列伤他又高又瘦,身上的衫子约略显得肥大,被风吹起来,仿佛身周有白云飘舞。 沫蝉惊惊喘了口气。 这容颜她认得,不是之前在小站上见到的那邪异的少年,又是谁!可是此时看他,却又与之前略有不同——小站上的他,发丝一直半长地垂下来,遮住眉眼;此时的他却是将发丝全都向头顶梳拢上去,露出明净的额,以及——让人不能不尖叫的五官。 那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那双冽如秋水的眼眸……沫蝉屏息,只觉仿佛他是古画中走下来的。否则,红尘浊世,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副容颜。 可是旋即沫蝉就想起他刚刚说了什么来,赶紧收起乱飞的心绪,咬牙回嘴,“你说谁是肉串?” “嗯……”他端着手臂上上下下认真地将沫蝉看了个遍,薄唇忽地一挑,凑过来到沫蝉耳边,“你这丰r%u1D4肥臀,倒是真像根肉串。” “你!”沫蝉差点疯了。他竟然用“丰r%u1D4肥臀”四个字来形容她,她没法蛋定了她! “嗯~~”他在她鬓边,用力吸着她的气息,陶醉地阖上长睫,“连你的味道都像极了肉串……我是最爱吃肉的,而你就这么自动送上门来。” “嗯,那就求我,吃了你……” 他的话说得极缓,几乎是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随着这话,他的气息也霸道地丝丝缕缕缠绕了沫蝉的心神。 “Stop!” 他的气息,如兰如麝,缠得沫蝉几乎晕厥。沫蝉顾着腮帮瞪他,“这位爷,您忘吃药了吧?” 仿佛为了印证沫蝉的话,后头追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手里端着一杯水、一个药瓶,扬声喊着,“小爷,先吃了药再玩儿!” “噗……”,沫蝉忍不住笑开。 那家伙恼得盯着后来的小子,几乎五官挪位。 三叔公这才得了机会说话,“沫蝉,这就是那孩子——莫邪。” ---------------- 15、坏孩子 “你叫莫邪?” 三叔公将沫蝉引入莫邪的房间,便借故出门去,让两人说话。夹答列伤沫蝉听见他的名字就一直忍着乐,这会儿终于能笑出来。 莫邪盯着沫蝉唇角那两粒一闪即隐的梨涡,晃了晃神,“怎么说?” 沫蝉忍着乐,“三叔公叫你莫邪,邪是读了‘斜’的音,没读成‘爷’,就证明你这名字跟古时名剑干将莫邪的那个莫邪是两回事。你的名字,该是字面含义。” “嗯。”他斜坐在硬木圈椅上,长腿闲闲伸直,“古代的莫邪是女的,你当我男女不分啊?” 沫蝉就忍不住了又乐。夹答列伤她原本也是存了这个心的,“好吧咱们不说古代那个莫邪,就说你这字面意思的名字——莫邪,字面上来说,就是:不要邪/恶~~” 莫邪这回没说话,眯起眼睛来盯着沫蝉。 沫蝉终是笑开,“凡是被大人嘱咐‘不要淘气哦’的小孩儿,原本一定是非常淘气的;凡是被人说‘不要怎样怎样哟’的人,一定就是相反那样的。” 这房子仿佛至少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房间内光线幽暗,阳光透进来将雕刻了石榴蝙蝠的窗棂格子都印在砖地上。沫蝉就站在那一带金晃晃的光晕里,奚落地朝莫邪仰起下颌来:“你叫莫邪,那就说明你这人根本就是邪皮的家伙!” 当着三叔公的面,他可真是好演技,装得一副初次见面的模样。连眼睛里那点子陌生的神色,都演得十足十了。可是她可没忘了之前在小站月台上,他对她做过什么事儿! 开玩笑,她夏沫蝉就算再好性儿,也不会被人这么欺负了,还能笑脸对着他! 更何况,她是答应了三叔公要督促他念书的,她可没想日后跟他嘻嘻哈哈,或者再被他任意欺负的。从这回见面起,她就得跟他绷起脸来,先立起来规矩才行! 好歹,她这回的身份可是他的补习老师。为师者,必当尊之严之! “夏莫邪,我警告你,别再我眼前嬉皮笑脸。至于之前的那些玩笑话,说过就说过了,我就当你童言无忌。我现在正告过你了,你必得改了。如果日后再在我眼前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可不会饶了你。” 他是三叔公的孙子,便也与她同姓,都姓夏。三叔公说“莫”也是与她的“沫”同音的。家谱取名序齿,男孩子叫“沫”不好听,于是改了规矩,男孩子都用“莫”。 “嘁。”他懒洋洋地挪动了挪动长腿,对她的正告懒得一瞥,“你省省吧。想当我的老师,给我立规矩?你的功力还差点。” 他眯起眼睛来,像一头兽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不知道我气走了多少老师么?都是自以为是的,都拍着xi%u14Dng部打包票一定让我考上大学——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都被我气得哭着跑了。” “夏沫蝉你,恐怕下场会更惨——我不会只让你哭那么简单。我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 16、他有病 沫蝉被那邪皮孩子气得肝儿疼,又不好真的刚到人家就跟他打起来,便一甩门出来,不想对着他。5 迈出门槛结果就迎面撞上之前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手里依旧举着药瓶和水杯呢。他立在廊檐下,一双秀美的眼睛漾着着急,急急慌慌地跟沫蝉说,“你别生他的气,他是病了。” 说着还特地一举手里的药瓶,“他忘了吃药了。要是吃了药,他就是好人,对人绝对是温柔和蔼的,没人不喜欢他。” 沫蝉一怔,盯着他那羞涩的眼睛,“……真的?” 那小孩儿用力点头,“真的,你相信我吧!他吃了药就好了,我这就进去给他吃药。” 沫蝉心下一软,“什么病?严重么?” 那小孩儿垂下眼帘,睫毛长得像是两把小扇子,“……不严重,可是一旦发病,却也很麻烦。会得罪人,你多担待他。” 他再抬眼瞟沫蝉,“你之前说他忘了吃药,我还以为你早知道的。5村长路上没告诉你么?” “没有啊!”沫蝉有点丈二和尚,“三叔公路上只说了他不好管,不听话。” “那也都是他病了才这样的。吃了药就好了,真的。”他又急匆匆地解释,“前几回把老师给气走了,都不是他故意的;是他药效过了,发了病了。” “哦。”沫蝉这样一听,便也觉心里不忍,不由得问,“难不成,跟南派三叔得的是一个病?” 那少年咬了咬红唇,眸光一荡,“南派三叔?谁呀?“ 沫蝉自己都笑了,“就写《盗墓笔记》那个啊。” 他面颊仿佛一白,“他也盗墓?还是南派的?排老三啊,看来是个高手……” 沫蝉听着不对劲儿,连忙拍他肩膀,“诶,你说什么呢?写小说的,他自己其实是个宅男。” “哦。”他赶紧回神,眼神有些闪烁,“你说那个人,他得了什么病?” 沫蝉大惊小怪,“你们不玩儿微博的?地球人都知道是双相情感障碍啊!” “双向、情感、障碍?”他仿佛困难地复述了一遍,脸突然红了,“你的意思是,他一会儿喜欢男人,一会儿喜欢女人?那你绝对误会了,我们小爷没有,真的没有!” 沫蝉被天真的小孩儿打败了,只能举手投降,笑得有点绷不住了,“哎哟,不是那个意思了,哎。简单说就是情绪有时压抑,有时狂躁。表现出来心境的多样性。” “哦,是这样。”他又眨巴着他小羽扇子似的长睫毛碎碎念了下,“那,那就有点差不多吧。我们小爷,就也是这个病吧。” 沫蝉不得不再大惊小怪了。他说什么呢,整的她跟确诊医生似的?是什么病,他还要她来给他名称么? “说够了没?”里头忽然嗷一嗓子,仿佛压抑许久,终于怒了。 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哆嗦,急忙将目光从沫蝉面上收回来,低眉顺首地推门走进去。 沫蝉莫名其妙地站在廊檐下,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不善,“……用跟她说这么久么?有话跟我说,说嘛。” “小爷,您误会了。小的,小的岂敢。” 沫蝉赶紧抚了抚手臂,果然一层的鸡皮疙瘩。她认真的后悔起来,真的,越来越觉得,来这儿仿佛是个错。 - 【小剧场】 小爷蹦跶到沫蝉眼前儿,“诶,给咱俩取个名字呗?” “磨磨叽叽?” 小爷翻白眼儿,“不能文艺点儿啊!——人家是想让你说,咱们这是‘脉脉情深’组合!” - 谢谢蓝的红包~~ 17、有男莫愁 得知莫邪有病,沫蝉就也心软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面对莫邪,就也不跟他生气了。夹答列伤 想来在小站月台,他对她说那么放肆的话、做放肆的事,八成也正是发病的状态吧——正常人谁能那样啊! “三叔公怎么没来吃饭?”沫蝉主动跟莫邪说话。 他手里转着双乌木镶象牙的筷子,在盘子里的蕨菜里挑了挑,仿佛兴趣缺缺,“上山了。” “哦。” 沫蝉专心吃饭。三叔公说要拾掇山货的,看来平素也都住在山上,所以才对莫邪疏于管教。 “真好吃!”沫蝉拣莫邪转筷子的盘子里的蕨菜吃了一口,登时满口清香,惹得她叫出声来。 真的,这野菜的味道,跟家里那边超市卖的袋装保鲜的山野菜不可同日而语,细细咀嚼,齿颊便仿佛有山野清风流转而过。夹答列伤 莫邪抬眼瞥了瞥她,便垂下头去,唇角仿佛隐秘一挑。 两人还算平静地吃完了饭,沫蝉也长出口气。不管怎么样已经答应了三叔公,便不能半途而废,不管莫邪有多不好相处,她也得尽己所能。 况且他是有病的孩子,她倒是多了份心疼。不管怎么说都是姓夏的一家人,她应该让着他。 沫蝉便主动说话,“你叫莫邪,咱们家男孩子名字又都有‘莫’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胡乱猜猜——咱们家也有莫愁么?” 莫愁实在是太有名了,无论是李莫愁、吴莫愁,还是甄嬛娘子,那可都是大名人。 莫邪瞟了她一眼,“有。” “真的有?”沫蝉激动了,双手抱在心口前,“帮我引荐引荐吧,我这回可见着个活的了!” 头顶吊着的八角宫灯仿佛一闪,他眯起眼盯着她一脸的热切,“就那么想见他?” “想啊想啊!”沫蝉使劲挑气氛,“求求你了——小邪。” 莫邪一口气呛着,忍着咳,憋得满脸通红,死死瞪着她。半晌才顺过气来,“你,叫我什么?” “小邪啊。”沫蝉笑,亲昵地眨眼,“这样叫,是不是亲切多了。小邪,我们是一家人,不吵架了好不好?” 莫邪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顿咳嗽。不知是不是看错,沫蝉只觉他耳垂尖儿都红了,映着古老的灯影看过去,那里仿佛缀着一颗红珊瑚耳珰。 沫蝉看得有些出神,撞上他幽黑的眼瞳,“你看什么?” 沫蝉赶紧摆手,“啊没事,我等着你给我引荐莫愁呢。小邪,求你啦,好不好嘛。” 莫邪咬牙别过脸去,这回仿佛连眼皮都红透了。那么薄而细致的皮肤,染了胭脂红,就像薄胎细瓷般动人,“还敢撒娇……” 沫蝉被说破,也有点不好意思,便又蛮横起来,“都是亲戚,跟你撒娇怎么啦!快点叫莫愁来吧,我等不及了。” 他好像不耐烦了,推开碗筷立起来,寒着脸朝外头喊,“进来!” 门扇一开,之前举着药瓶的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脸大红地埋进门槛来,手足无措地望着沫蝉。 沫蝉捂住脸,“你,难道你叫莫愁!” - 【莫愁你好口怜啊。】 18、你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沫蝉一脸的兴奋,小脸蛋儿都红透了;那边厢莫邪也是脸都红透了,却显然不是高兴的。夹答列伤 莫愁坐望望莫邪,右看看沫蝉,囧得都要哭了,扭着衣角讷讷,“我,我不叫莫愁了,行么?” “你这说的什么话?”沫蝉没听明白。 “是啊,你这说的什么话?”莫邪忽然笑了,这一笑就像灯火里绽放了一朵摇曳的芍药,他绕到莫愁后头去按着他的肩膀坐下,“莫愁公子坐,她可最想见你呢。你们坐着聊,我不打扰了。”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莫愁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沫蝉也觉得心里不得劲儿,赶紧起来跨上一步去拢住莫邪衣袖,“哎小邪你别走,坐下一起说话呗。” “别。”莫邪笑得堪称文质彬彬,他抬头指了指头顶的八角宫灯,“那灯已经够亮了。” “昂?”沫蝉没听明白。夹答列伤 “我走了。”他懊恼地一甩衣袖,甩开沫蝉的手,扭头就走。 沫蝉心里也不舒服,扯着他陪着笑,“小邪你别走啊,我还没跟你说够话呢。你再陪我说会儿话行么?” 他扭头过来,黑瞳里仿佛闪过一缕光芒,“你想,跟我说什么?” 沫蝉被问住。是啊,说什么啊?难道第一晚就说些考试复习什么的?那好像很没趣吧,非但不能拉近两人的距离,怕是反倒让日后更不好相处。 沫蝉硬了头皮,“……其实我是还想问你,咱家既然都有莫愁了,那是不是还有——莫言啊?” 窗户外头呼啦吹进来一股子风,吹动八角宫灯,光影明灭摇啊摇。 光影摇曳里,她仿佛看见他呲了呲牙。 而莫愁更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抖了抖,朝沫蝉慌张地摆手。 沫蝉没明白,为什么莫言是不能提的? 风住了,八角宫灯也安静了下来。他压抑着深深望了她一眼,“有啊。怎么,你也特别想见莫言?” “素哒素哒!”沫蝉也只能点头了,“大文豪啊,诺贝尔文学奖啊。” 他笑了,可是却那么凉,“你千里迢迢地来,是想见莫愁,又想见莫言的。你有心了。” 沫蝉瞪着他,只觉一口气憋在肋骨里,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行啊,我给你引荐。莫言这几天没在村里,过两天吧。” “哦,好。”沫蝉扁了嘴,求救似的望向莫愁。却见莫愁一脸死灰。 “我累了,你们聊吧。”他耐着性子说完,这一回是再留不住了,长腿迈过门槛融进夜色里。门廊上吊着的红纱宫灯幽暗妖冶,落了一大片胭脂红的光在他背影上。 “我,刚刚哪儿又惹他了么?”沫蝉如鲠在喉,忍不住问莫愁。 莫愁又是一副要哭的神色望她,柔嫩的喉结滚了滚,“呃,我都说了,他是病了。” “吃了药还没好啊?”沫蝉忧桑了。 “哦。”莫愁垂下头去,低声嘟哝了句,“往年吃了药就好了,今年吃药都不好用了。” 沫蝉没听清,还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莫愁惆怅地望了望窗外夜空,“月亮还圆着呢,等下弦了就好了。” “真的?”沫蝉盯着莫愁,“……真的是因为月亮,而不是我惹他了?” 不知道怎地,沫蝉就是觉得,他方才的不高兴不是因为月亮,而是因为她。 19、最爱的 在青岩的头一晚,沫蝉睡得不安稳。夹答列伤许是乍换了地方的缘故,许是心里惦念着莫邪那莫名其妙的怒意——沫蝉不想承认,她是一直听着枕下手机的响动。 自从那日跟江远枫吵架分开后,她跟他再没联络过。虽然心结还是解不开,可是她潜意识里还是期盼江远枫能给她打个电话。 却一直等到睡着,她的电话都没响。悲催地竟然连一条垃圾短信都无。 沫蝉顶着两团黑眼圈起床,吃过了莫愁送来的早饭,抱着书本走向莫邪的房间时,抬头看见湛蓝得仿佛要滴落下来的天幕上,伶仃地滑过一架银色的飞机去。 沫蝉就呆立在那里,心思纷乱如坠。 今天,是江远枫启程的日子。他就要到那么远的欧洲去了,一整个暑假,天各一方。 心情不好,可是沫蝉还是打起精神来跟莫邪主动微笑,“小邪早上好。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一起好好学习了。小邪我们一起加油,怀挺!” 莫邪冷冷瞥了她一眼,仿佛懒得回应。夹答列伤沫蝉倒也不意外,继续精神抖擞地将一份考卷推到莫邪眼前去,“你先做了这套卷子吧。我好对应相应的知识点,看你是哪里短腿。” 莫邪懒洋洋垂眸看了一眼。卷子是手写的,笔迹娟秀整齐,格式完美,比印刷得还漂亮。他这才挑起眼帘来给了沫蝉一个正眼,“……不做。” 跩什么跩啊你个小P孩儿! 沫蝉心里火,可是面上还得忍着,“小邪你别觉得有压力,我不是要你的分数。这张卷子无论你得多少分,我都不会做优劣的评语。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哪些知识点不过关。” 沫蝉还亲昵地向他眨了眨眼,“放心,我陪你一起做。” 他仿佛被某个字眼触动,转了转眼珠瞅她,“我说了不做就是不做。别啰嗦。” 沫蝉被气着了,可是却也明白,碰上这样的死小孩儿,你跟他玩横的八成没用。沫蝉便笑了,“哦,原来你连做几道题的胆子都没有啊。那算了,算我没说。” “你说什么呢?”莫邪眯起眼睛来。 “我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如果人连志气都没有了,那就跟不要脸了没分别。”沫蝉挑起下颌,挑衅地凝着他冷笑,“那我也犯不着再给他脸了。” “夏沫蝉你找死么?” 他果然被激怒,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隔着螺钿草花梨的书桌,砰地一把抓住沫蝉的手腕,“你有种再说一次!” 沫蝉躲都没躲,盯着他盛怒的眼睛冷笑,“我是女生,我可没种。男生有种,却连一套题都不敢做么?” “你!”莫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 沫蝉缓了口气,“小邪你应该明白,能让自己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是多少家人的希望。你能不能好好学习不光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三叔公那么殷切地找我来,而我坐了30几个小时的绿皮车千里迢迢地来,为的都是你——夏莫邪,你不能活得太自私。” 莫邪仿佛怔在那里,闷声一哼后终于松开了手,坐回去。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瞬不瞬凝着她,“你说,你会陪着我?” 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沫蝉欢欣鼓舞,笑着用力点头,“我保证!” 他眯了眼看她粉面桃花,咬了下牙,抓起笔来垂首去写。 沫蝉在一旁打气,拿出拉拉队的架势来,“小邪最棒,小邪加油!”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那少年的唇角隐秘地勾了勾。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否则就别再叫我小邪。”他奋笔疾书,还能腾出心神来问一句。 沫蝉想了想,“……呃,我最爱黄老邪啊。你没他老,那你自然就是小邪啦!” “你最爱的?”他没头没尾地复述了一句。 沫蝉想了想,似乎并无不妥,便开心点头,“嗯,我最爱的!” 20、被狼咬了 沫蝉拎着卷子坐在廊檐下,将它举起来隔着去望望太阳,又搁在膝盖上。夹答列伤 莫愁走过来瞧见,就凑过来有点紧张地问,“小爷他,得了多少分?” “50分。”沫蝉扭头,瞳仁如黑豆子似的落在莫愁白净的小脸儿上。 莫愁一听就泄气了,扭回头去望着院子里灿烂如锦缎的蔷薇出神,“这分数,果然是考不上的。” 沫蝉的眼珠子便越暗了下,“……他只答了一半。” “什么!”就像下头忽然立起根尖刺似的,莫愁直挺挺跳起来,“他答了一半,得了50分!” 沫蝉依旧静静地凝着他,“也就是说,他是满分。” 莫愁这才留意到沫蝉的眼神不对,赶紧扭身就想跑,“沫蝉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啊。夹答列伤” 沫蝉扭头盯着莫愁的背影。她明白自己身高受限,是没办法潇洒地拎住莫愁的后脖领子的,所以她打算唱歌。 “莫愁湖边走,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 浑不记得这歌儿是她哪年顺耳听来的了,反正好记又上口,今儿这么巧派上用场了。这大院子贼拢音,她又故意拿腔拿调尖声利嗓地唱,她自信一定能让这歌声飘满整个院子,甚至还有很大的机会飞出院墙去。 莫愁的脚步果然踉跄停下,他跺了跺脚,还是扭身回来朝沫蝉深深一躬,“姑奶奶,我求你了!” 沫蝉含笑抿嘴,“那你跟我说,他到底为什么不肯上大学?” “他病了。我都说过了。” “病又不是想得就得的。他这病,究竟怎么回事?”沫蝉笑着把住莫愁的手腕子,不让他跑,“上回你还是说什么月亮圆了缺了的——啧,我怎么觉着我好像听见狼人的故事了?” “狼狼狼……”莫愁结巴了。 沫蝉挑着眉毛尖儿盯着他,不放过他一分神色。莫愁咽了口唾沫,“郎里个郎。” “还不说?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莫愁闭了闭眼睛,前后左右地思量了半天,“沫蝉,你看过《蜘蛛侠》没?” 沫蝉点头,“干嘛说这个?” “还记得男主角是被蜘蛛咬了一口,所以才变成蜘蛛侠的不?” 沫蝉眼睛瞪大。 莫愁悄然舒了口气,“他就是也被咬了——被狼给咬了。” . 沫蝉小时候被狗咬过,妈哭着抱她跑向医院去,要给她打狂犬疫苗。在等待的过程里,小小的她听见了许多有关被狗咬的民间传说——比如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如果不能及时注射狂犬疫苗,那狂犬病就会潜伏20年;20年后病症爆发,人也变成了疯狗一样,四处咬人。 《蜘蛛侠》的故事有些荒诞,但是狂犬病的故事却是人尽皆知的。沫蝉映着月光坐起来,抱住膝头。 那年医生用沉痛的目光望着母亲,说:“实在对不起,我们院已经没有狂犬疫苗了。只能给这孩子注射破伤风……” 她记得那会儿城市里野狗成祸,很多大人孩子被咬伤,于是狂犬疫苗成了紧俏货。她记得妈那会儿抱紧她,当场就大哭了出来,“那是不是说,我的孩子有可能没得治,20年后可能会发病的?” 沫蝉皱眉望向自己的虎口。 20年,她今年23岁,距离小时候被狗咬,正好20年。 21、真的会死么? 手机屏幕上,度娘毫不留情地白底黑字写着:狂犬病的发病死亡率是100%,一旦发作无药可医。5 怪不得这阵子奇怪地虎口的旧伤疤总是会疼,她会莫名其妙地发烧;还出现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幻觉……原来都是狂犬病来索命了么? 沫蝉颓丧地将电话扔到一边,倒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想起小时候邻居婆婆说过的一个故事:猫老归山。 邻居婆婆家养着一只大狸猫,沫蝉小时候总跟它玩,忽然有一天它不见了,很久也没回来。沫蝉去问邻居婆婆,婆婆叹了口气说,猫的年纪大了,它是自己回到山里去了。它会自己死在山上,不让人看见。 一口气就梗在小沫蝉的心里,半天半天都没办法呼吸。 而此时呢,她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三叔公的邀请,自己坐了30个小时的绿皮车到这小山沟里来——难道也是自己下意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她又看见了江远枫,他身边立着白裙黑发的袁盈。5她没出息地朝江远枫伸出手去,说,“远枫你知道我快要死了么?你可不可以可怜可怜我,暂时不要离开我?” 沫蝉不到这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跌份儿的,她在自己心底恨恨骂自己:夏沫蝉你去死吧。你竟然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来,那你还不如去死了。 “你倒是想死……” 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的嗓音。清冷如月,却仿佛染了蔷薇花香一般地清甜。 沫蝉一喜,朝着江远枫欢叫,“远枫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远枫,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手上猛然一疼,沫蝉还没花痴完,就疼得嗷一声从被窝里坐起来。睁开眼睛,满室清冷,只有月色惨白,哪里有江远枫和他的柔情。 ——那月色,只惨白地罩在眼前少年的脸上。苍白的颊、漆黑的瞳、血红的唇。 “妈呀!”沫蝉吓得几乎弹起来,“鬼,鬼啊!” 他不急不慢地瞟她一眼,“你这样叫,被人听见,会以为你是‘鬼压身’。” 这样清冷的声线,这样总是不疾不徐的态度,沫蝉已经认出是莫邪来。拍着心口用力喘气,恼怒地伸脚踹他,“鬼压身是什么啊?” 月光仿佛也柔和了些,“就是有鬼半夜潜入你房间来压着你。” 他薄薄的红唇邪/恶一挑,“至于鬼压着你,会跟你做什么运动,那就不消我说了。” “你——”沫蝉气得指着他,却已是自动小声了下来,“那你到我房间里来干嘛?就算咱们是一家人,可总归男女授受不亲吧?” 他长眸微眯了下,“江远枫是谁?” 沫蝉脸一热。原来梦里喊的话,竟然都被这坏孩子给听去了么? “你管呢。” 沫蝉用发丝遮住自己的脸,“是我梦魇惊动你了吧?小邪谢谢你过来看我,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22、虫 隔日早八点,沫蝉在书房门前探头探脑。5 按理来说以莫邪那小P孩的跩样,他是肯定不会按时按点进书房被她虐的,沫蝉告诉自己说:进去吧,不会撞见他。先进去为强,气势上更容易镇定些。 “虫,还不进来?” 冷不防门内传出他懒洋洋的声音,吓得沫蝉好悬一头撞在雕花门板上。她红着脸蹦进门槛去,“你叫我什么?” 他今儿倒是难得地神清气爽,声音听着懒洋洋,不过小身板却坐的标杆溜直,“虫。” “凭什么啊?”沫蝉狰狞。 “蝉,不是虫么?”他理所当然地答,“你刚刚探头探脑的样子,是帮我记住一句诗——虫声新透绿窗纱,是吧?” 滚你NN的!沫蝉心里忍不住爆粗。5 可是她没敢真骂出来,她有点心虚。 昨晚她是迷糊来着,可是她不会忘了自己的虎口上曾经一疼过——就是那一疼,把她从梦里活生生扯出来的。等莫邪走了后,她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虎口,那里毫不留情印着一枚齿痕。 狗崽子,他听见她梦里跟江远枫低声下气地恳求,他竟然咬她! ——当然,她也更没办法否认,其实她虎口在那一疼之前,还一湿来着……她在梦里被那旧伤疼得要发烧打摆子了,可是却因为那一湿,结果一切都好了起来;好到,都梦见了江远枫。 她瞅他一眼,脸已是忍不住红了。 他在小站月台上舔过她来着,好像那会儿也是被他舔完就不疼了;那就是说,昨晚上他潜入她房间,是趁着她睡觉又舔她了……完后他还跟她说什么鬼压身…… 妈的,这情形怎么越回想越YD啊!夏沫蝉你给我打住,打住啊啊啊! 他好脾气地抬眸瞄她,“你瞅着我这么脸红,莫不是又发情了?不然,我安慰你一下?” 沫蝉垂下头去,默不作声掏出海淀高考模拟卷来,抽出英语最难的那一套,善良无辜地搁在莫邪面前,“小邪,我知道你很讨厌补习老师来打扰你的暑假清静——这样吧,只要你这套卷能答对80%,那我今晚就买票离开。” 他面上笑谑顷刻抽离,眯起眼睛来望住她,“你要走?” “嗯。反正昨天你都得满分了。我明白你考不上大学不是知识不过关,你是自己不想去,那我来得就也多余了。”沫蝉还朝他眨眼,“放心,我不会把实情告诉三叔公的。我就说,我自己能力有限,让他另请高明吧。” 他垂下头去,握紧笔杆。沫蝉起身,“你先答卷。一个小时后我回来看。” 如果狂犬病的20年潜伏期真的到了,她当然要赶紧跑回家去。跟爸妈窝在一起,然后——然后再回头去看看跟远枫从前一起到过的那些地方。 她忧桑地迈出门槛的刹那,仿佛听见身后传来幽幽一声:“……虫,别走。” “嗯?”沫蝉扭头回望,却见那白衫少年垂着头。 是她听错了吧。 23、高手,又见高手 趁着莫邪在书房里答卷,沫蝉就扯着莫愁坐在廊檐底下磨牙。夹答列伤她要走了,可是对这个家的好奇还没解开,莫邪那小子是牙关如铁,好欺负的就一个莫愁了。 “诶,你说他让狼咬过——该不会是黄鼠狼吧?” “你是说他是肥鸡么?”莫愁竟然郑重地思考了下,“现在鸡肉里抗生素含量太高,黄鼠狼都不稀罕吃了。它们宁愿吃纯天然无污染的老鼠。” 沫蝉好悬呛着,“唉你将来学生物去吧!” 莫愁点头,“我志愿报的就是G大生物系。” “你报G大?”沫蝉这才如梦方醒地问,“那么说,你也今年高考啊!考了多少分?” 也许是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莫邪身上,沫蝉都没问过莫愁这些事儿。夹答列伤莫愁郑重点头,“分数,哎还是别提了,不然小爷估计又要看我不顺眼。” “哎你说吧你说吧。”沫蝉扯着莫愁衣袖。 莫愁的小脸蛋儿红了红,“才715。” 沫蝉只觉胸臆间一顿翻滚,好悬张口一口血喷出去。还“才715”,有没有这么揶揄人的啊? “你,你该不会是你们青岩,啊不光青岩,还是你们省的最高分吧?” “不是。”莫愁脸又红了红,“我才第二。最高分是莫言。” 莫言!!! 沫蝉等不及现在就想见见莫言了,啊啊啊!果然叫这个名字的,都是人中龙凤啊! “你现在就要见莫言?”莫愁一听沫蝉的话,脸都白了,下意识瞄了瞄安安静静的房间内,“内个,这要问问小爷才行。不然,他会剥了我的皮。” 沫蝉就忧愁了。她是笃定莫邪的英语试卷一定会合格的,那她今晚是一定要离开青岩的,如果今天再看不见莫言真容,那估计就再没机会了。沫蝉忧桑地望着一只蝴蝶翩翩飞进蔷薇花丛里去,淡淡出了神。 “你再提莫言一遍试试。” 书房那两扇雕花大门不知何时打开,莫邪翩然无声地立在了沫蝉身畔。沫蝉吓得险些平地跳起,转头瞪着他,“你怎么出来了?” “答完了。”他秋水横波的一双眼,这一刻仿佛白眼仁儿多黑眼仁儿少。 沫蝉赶紧堆笑,“哎哟哟,这么快就答完了啊。我就知道我们家小邪是个天才,这么难的卷子都能风卷残云。啧啧,太了不起了。” 接下来的戏码她都想好了,如愿以偿给他高分,然后如愿以偿地向三叔公辞行,在如愿以偿瞒住众人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最后,如果医生真的确诊,那她就悄然离去。 可是当她看向卷子时,却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小邪,这这真是你答的卷子?” “太完美了,是不是?” 莫愁都闪着星星眼,一脸的崇拜,“我们小爷的英语水平,是几乎可以当母语用的。” 莫邪却不说话,一双眸子只清风明月地落在沫蝉面上。 24、你耍我,是不是? “莫愁君,是你说他的英语好到几乎可以媲美母语的,是吧?”沫蝉努力压抑着,尽量温柔地问莫愁,以免把他吓跑。夹答列伤 莫愁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一双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的眸子小心地打量着莫邪的神色,“是,是啊。小爷小时候,是,是在国外长大的。” 沫蝉想起来了,三叔公说过,莫邪的父母都是在国外“打工”。她就笑了,回手便将卷子扔到莫邪脸上,“夏莫邪,你欺人太甚!” 莫邪这回乖乖答完了卷子,没跟上回综合题似的只答了一半;人家卷面上字母还是那26个英文字母,可是那压根儿就不是英语,而是汉语拼音! 妈的,他还好意思最后作文写的是:Wo-de-jia-zhu-zai-qingcui-de-xiaodifang……沫蝉开始还以为自己眼睛瞎了,怎么都不认得这几个英文单词! “你耍我,是不是?” 沫蝉真真儿出离愤怒了。夹答列伤都决定了今晚要走了,都绝对相信他能把卷子答得很好了,可是他这么一来,她的一切计划就都泡汤了!“夏莫邪你别告诉我,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你,竟然连一年级小学生的英语水平都比不上!” 莫邪却只是淡然将卷子从脸上揭下来,跟揭面膜似的,眼睛依旧只清风明月罩在她面上,“我是在国外长大,我的听和说都没有问题,但是不等于我就会写。我算是英语层面的文盲,不行么?” “虫,你既然答应了我爷爷,那你就得留下来。”他深深望着她,“我的英语很烂,你需要从头帮我补起。” “无赖!” 沫蝉不信,她绝对不信他的英语会烂到这个地步!笨学生她也见过,也没至于笨到连英语和汉语拼音都分不清的!他既然能聪明到将综合卷子拿到满分,那他这是故意要跟她作对,她说要走,他就非让她走不成! 说实话她不怕这样无赖的小孩儿,如果在从前,她有的是法子跟他对着干——可是她现在也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她还要用来多陪陪爸妈,还要去寻找与远枫从前的记忆,她哪里有时间跟他干耗在这诡异的小山沟沟里! 莫愁看着两人,面色紧张地发白。他忽然弱弱出声,“沫蝉,你今晚真的走不了。刚传来消息,外头大雨造成洪水泥石流,山谷外的铁路被冲毁了。要想修复,估计要不短的时间。” 通进这山谷的铁路就那么一条,除了铁路之外根本不通长途客车,更别提飞机!沫蝉咬牙瞪向莫邪,“好,你赢了。夏莫邪,算我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连老天都帮你,行了吗?” --------------- 【谢谢蓝的红包~~~后头再来一更。】 25、值得 沫蝉很生气,午饭和晚饭都没去吃。5莫愁期期艾艾端着托盘在门外头站了两回,中午吃了闭门羹走了,晚上就站在那决定死扛到底。 沫蝉磨蹭到入睡时间,只好打开了门。不管怎么着,她在屋里睡觉,外头站个男生,那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莫愁进来就如释重负地将托盘来的碗碟一样样都摆到桌子上,觑着沫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劝,“从来,他也没留过谁。这次是他第一回,他没经验,你别怪他。” 桌子上的饭菜清爽情致,没有浓墨重彩的,都是轻盈粉嫩的模样。沫蝉看着新鲜,就拈起筷子来尝尝。就算再生气,这时候也只能认命了,反正铁路都坏了。 “真好吃,这是什么啊?” 沫蝉却抿紧了唇不肯说。5 沫蝉挨个盘子里的都尝过了一遍,认真点头,“真的好吃。都是你们这儿山上的野味儿吧?” 莫愁腮帮红了红,“是。都是小爷亲自上树去抓的。” “上树去抓的?”沫蝉哽住,心里忽然有不妙的预感,“莫愁你赶紧给我说,这究竟是什么!” 莫愁脸都白了,“……蝉。” “呕——”沫蝉捂着嘴奔出去,蹲在蔷薇花架下一顿干呕。 蔷薇开得如霞似锦,有牡丹的国色天香,又比牡丹多了野性率真,沫蝉知道自己蹲在这儿呕,是特对不起蔷薇花儿,所以她还是用力都忍住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扭头恶狠狠盯住莫邪的房门。 沫蝉踹开门冲进去,“夏莫邪,你到底想哪样!拦着不让我走,就是想这么恶心我的么?” 喊完了才看见,他竟然对着镜子举着根棉签在给他自己上药。他面上颈上脊背上手臂上,多小虫子似的趴着一条一条红色的伤痕。 莫愁悄然跟上来,“我们都不太擅长爬树。这都是他为了给你逮那些虫子……” 沫蝉的心没来由地一紧,“这也是吃饱了撑的吧!明明是要用虫子来恶心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眸子一凛,从镜子里凉凉地盯着她。莫愁吓得一扯沫蝉的衣袖,“……是你忘了,你最喜欢吃。” “昂?”沫蝉傻住,“我爱吃蝉?”谁扯的蛋啊? 莫邪仿佛瞪了莫愁一眼,莫愁赶紧垂下头去,小心解释,“你刚到那天,第一顿饭,你就说好吃。那蕨菜里头,就是配着油炸了的蝉。” 第一顿饭,是她跟莫邪一同吃的。她记得仿佛他只是兴趣缺缺地用筷子在盘子里挑了两下,都没见吃,可是却仿佛兴趣浓厚地盯着她餍足的神情。 也不知怎了,沫蝉心仿佛被谁捅了一下,她咬了咬唇,赌气地说,“那我以后不吃了。你别再弄成这样,不值得。” 她是想说,就为了几只虫子,弄这一身伤痕不值得。 “值得。” 他却从镜子里将目光缓缓罩住她,随即散开。 26、喂,和好吧 沫蝉立在角门下等着莫邪。5 外头刚下过雨,远处山峦田野都是一片湿漉漉的翠绿。脚下的古老的石阶上爬满青苔,沫蝉真想撑开一柄油纸伞,那情景便能入画了。 “姑娘,你是这家的么?”门口走过来个男子,精瘦的一张脸,猴儿般的眼睛,上上下下觑着沫蝉。 “是啊。”沫蝉点头,“您有事?” 那人尴尬笑笑,“这宅子,你们还不打算卖么?小姑娘听我一句劝,这里你们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说什么呢?”沫蝉一瞪眼,“你把话说明白。这宅子,怎么了?” 门板内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那男子面色一变,觑着沫蝉的面色压低了声音说,“……有妖气,会死人的。” “虫?”背后传来莫邪的声音。随即一把冰蓝绘了蔷薇花的油纸伞递入沫蝉掌心。5 他怎么会觑知她心思的?沫蝉垂首,分了分神。 “你在跟谁说话?” “嗯?”沫蝉扭头再望向门口。可是青石板上水影滟滟,哪里还有方才的人影?“我,我方才是……”沫蝉无力地指了指,便放下手来,“没事,路过的人问路吧。” “嗯,走吧。”他迈步跨下石阶去,颀长的身影印入水色里,天边的云忽然散了,阳光如金丝般撒落下来。视野里一时间光色明净,更显得那少年的背影耀人眼眸。 沫蝉忍了下心跳,赶紧追上去,“你都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么?” 就算承了他爬树给她抓蝉而刮了一身伤痕的情吧,沫蝉还是决定跟他和好。今儿特地想要约他出去逛逛,让大家都能平心静气下来,才好拉近感情。 “你去哪儿,我都答应。”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大不了去书店或者图书馆再抱一大叠模拟题回来呗。我不怕你。” “哈哈……”沫蝉忍不住笑出声来,撵上去拍他肩头,“嗯,这小孩儿这样还是挺可爱的!”再一次表扬自己,将他从那阴气森森的宅子里带出来是对了,否则这小孩儿在那里头总是阴阳怪气的。从这个层面来说,刚刚那猴儿似的陌生人倒是说得不全错。 那老宅子也不知道有几百年了,见惯了几百年间的风风雨雨,里头定然也有不少死去的人……所以就真的有妖气了也说不定。 “莫邪,咱们和好吧,行么?”沫蝉扯了扯他衣袖,“你再不喜欢老师来补习,我也已经来了;我再看你不顺眼,我也暂时走不了。趁着铁路修复之前的这几天,咱们坐下来好好复习复习。我如果能帮上你的,我会倾其所有;而你要是真不需要我帮的地方,你也直接都告诉我。” 沫蝉亲昵地眨眼睛,“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姐弟吧。都是一家人,闹僵了多不好玩。” “谁跟你是姐弟。”他傲娇地挑眉望过来,盯着她攥着他手臂的手。 “哎你怎么又这样了?”沫蝉想了想,便笑了出来,“唔我忘了,你考了三年的大学没考上,我呢大三……那我们说不定真不是姐弟,而是一般大咯?” “我比你大。大多了。”他仿佛呲了呲牙来掩盖颧骨上飘过的一抹红。 “你哪儿比我大啊。你说我听听啊。”沫蝉很珍惜两人向好的相处,“说啊。” 他咬牙,仿佛也有些囧了,“我,我个子比你大!” “哈哈!”沫蝉又是大笑,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邪我真喜欢现在的你,好可爱。” 青岩小镇,古风千年,古老的青石板路两边的商铺多数还保存着古时样貌。沫蝉扭头看见一个测字的摊子,有白胡子老爷爷坐在青布旗风下,仙风道骨。沫蝉好奇地一扯莫邪,“小邪来,我们也测个字吧!” 27、蠢蠢欲动 “嘶,这个么……”白胡子老爷爷递过来的竟然是一管毛笔,沫蝉拎过来不知怎么下笔。夹答列伤 “字都不会写,还好意思当老师么?”他伸手接过毛笔去,“看我的。” 沫蝉真想踹他一脚,“我又不是你书法老师!” 却见他悬起手腕,那蘸饱了墨的毛笔矫若游龙,在白纸上写就一个字。字体骨架清奇,笔锋尖峭如竹叶,秀丽若兰枝。 “哇,好厉害啊,”沫蝉崇拜地抱紧双拳。可是等看清了那个字,她就笑不出来了,“你,你写什么呢!” 阳光转过青布旗风洒落下来,照亮那个大大的“蠢”字。 “你找死啊你!”沫蝉面上可挂不住了,莫邪笑着躲闪她的拳头,伸手攥紧她手腕,促狭扭头冲那白胡子老爷爷喊,“您老就给测测这个字!” 白胡子老爷爷拢着胡子笑,伸手召唤他们俩,“来,我给你们破一破。夹答列伤” 沫蝉忙红着脸推开莫邪,不理他一脸得意的坏笑,扯着他袖子回到桌子边,“您老请说。” 老爷子用毛笔分别将“春”与两个“虫”给圈出来,“姑娘,别以为他写这个字是为了揶揄你。实则蠢之愿意是这样:春为春雷炸响,二虫惊醒——意为万物复苏。” 沫蝉还是瞪莫邪,“您老是替他说合。他叫我虫,于是才写这个字,是说我是笨虫子呢!“ “哈哈。”老爷子抚髯大笑,“非也非也。天下万物皆为虫:鸟为羽虫、蛇为鳞虫、虎威毛虫、龟为甲虫——而人么,乃是裸虫。”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解释!谢谢您老人家,我又多学了知识。”沫蝉向老人家礼貌地躬身,底下还偷偷踢莫邪,扭头跟他暗暗说,“学着我点。这才叫尊师重道。” 老爷子继续解释,“当春乃发生,蠢蠢而欲动。嗯,姑娘,你跟这位小哥儿的红鸾星动了。” 这个字原本以为是他的恶作剧,却没想到被老人家给说出这么一番说辞来,沫蝉红了脸扯着莫邪赶紧朝前走,边走边用手掌给自己滚烫的脸颊扇风,“这老爷子,胡说八道什么啊。测字算命神马的,果然都是糊弄人的。” “你凭什么不信?”他懒洋洋被她拽着走,含笑望着她满脸的红。 “还用说么!”沫蝉红着脸扭头瞪了他一眼,“他还说什么你跟我,红鸾星,什么的……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可能嘛!” 沫蝉听选秀的民俗学老师说过,小地方的人是很在乎同姓不通婚这个规矩的,甚至有的村子里同喝一口井的井水的人也是不许通婚的,就是怕血缘会太近了。她跟他……这不是扯淡嘛! 况且——沫蝉黯然下来,况且远枫已经离开她;更何况,还有狂犬病这个巨大的阴影。 “你怎么了?”他看见她原本灿烂的一张小脸黯然下来,忍不住伸手捏住她下颌,“你在担心什么?” “哎别闹。”沫蝉拍开他的手,“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呢。”她说完便笑着跑向前去,指着前面一间酒吧,“诶,陪我去喝杯酒吧。我现在,忽然很想醉一下。” 28、绕着圈子来见他 青岩古朴,外头的街巷都是旧时模样,可是进ru酒吧后却是另外一份光景,仿佛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一下子从这个孔洞呼啦一下子都涌到眼前来。夹答列伤跟现代气息一同涌来的,还有一大群美女,个个小脸大眼、丰ru细腰,围到莫邪身边去,娇声莺啼,“郎官,您可来了。我们等了您这么久,您终于肯垂怜。” 沫蝉有点愣,却不得不承认,已经被眼前这群美女晃花了眼。青岩这里果然地灵人杰,美女们个个皮肤细腻、眼瞳闪亮,更让人嫉妒的是那做过整形手术一般的细长面孔,与热情露在裙摆外的修长白腿。 沫蝉更没想到的是,那一直被她当成小P孩的莫邪,竟然这样受欢迎! “这位是谁呀?” 那帮美女自然也发现了沫蝉,一个绿裙子的女孩子便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沫蝉一眼,抬了抬下巴,“长得么,嗯,勉强算清秀。5” 女人跟女人之间的敌意,有时候你真说不清是怎么就突然爆发出来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沫蝉也朝那女孩呲了呲牙,“美女,你是Angelababy吧?怎么,不是呀?哎呀,那你怎么整的跟她一模一样啊。” 莫邪立在众美当中,笑笑地看沫蝉反击,这才轻轻抬了抬手,“你们别欺生。她是来给我补习的。” “哦~~”那绿裙子的女孩又找到了机会攻击,“那就是说,早晚也会跟郎官之前的几位补习老师一样,被气走喽?” 沫蝉耸肩一笑,“我当然得走了。不走的话,难道跟美女你一样,与这么一大帮美女来分享他一个人,想要赢得他几十分之一的注意力啊?算了,我可没你这么善于委曲求全。” “你!”那女孩子被一下子戳到痛处,气得杏眼圆睁。 沫蝉继续耸着肩自己走向吧台去,只扭头冷睨了莫邪一眼,“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沫蝉坐下来,盯着吧台上的原木纹理出神。吧台里穿笔挺白衫的酒保,睨了她一眼,便将两个敞口瓷碗并列搁在她眼前。沫蝉盯着那两个瓷碗又有点没回过神来——暗红流云纹的吧台桌面上,两个内里蓝色冰裂纹的瓷碗。 沫蝉就笑了,仰头笑望酒保,“你的意思是,你们这里是用这个喝酒的?” 酒保隐身在吧台后的暗影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身着笔挺白衫的腰身,修长而紧致,像流线优美的美人觚。 “嗯。”那酒保答得极淡,拎过一只坛子来,哗啦啦给沫蝉眼前的两只瓷碗注满酒。水声清冽,却力道掌控极好地一滴酒都没溅落出来,看得沫蝉暗自叫好。 “喝吧。”酒保倒完了酒,面貌终于在吧台灯幽暗的光里点点浮现出来。 “啊,你……”沫蝉定住,有点无法自控地盯着他看,脸颊都随之红了红,“不好意思,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嗤……”那酒保仿佛这样的笑话听过太多遍了,一声不吭地提着坛子转身离开。沫蝉囧得直咬自己的手指甲,她怎么这么丢人啊她! “活、该。”身畔一声轻笑,那少年长眉轻扬,抬腿跨坐上高高的吧台椅,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吧台桌面上,“这么巴巴地跑来看人家,结果反倒让人家给轻贱了吧?” 沫蝉扭头来,脸没出息地红起来,她使劲瞪莫邪,“你说什么呢你,我真心听不懂。拜托说人话行不行?” 莫邪笑得奚落,眼底却没有笑意,“你巴巴地扯着我出来,又扯着我直奔这酒吧来——难道你不是绕着圈子想来见他么?” 29、绿蚁新醅酒 听莫邪这么故意找茬儿的语气,沫蝉先是呲儿出来,“我绕着圈子来见谁了我?”继而跟看文的乃们一样,斯文地倒吸了口冷气,猛地转头望向吧台深处,“——难道他就是莫言?” 知道沫蝉这一刻的冲动是什么吗?——她想看看莫言身边儿有没有萝卜。5如果没有长大的萝卜,那有萝卜籽儿也行啊,她整回家去自己种去,然后上淘宝卖“莫言家最后一棵大萝卜,绝版珍藏,不可错过。” “装,你继续装。” 到了酒吧沾染了现代气儿的莫邪,这会儿说话也终于越来越现代腔儿了,“想见莫言就直说嘛,又何必刚刚当着绿蚁她们的面儿,做出为我拈酸吃醋的模样来?” 哎?这又怎么话儿说的这! 别看莫邪这一句话说的没几个字儿,可是内里的信息含量实在太大,沫蝉要愕了愕才确定该从哪一个信息点上问起,“……刚刚那穿绿裙子的D版angelababy,叫绿蚁?” “嗯。夹答列伤” 沫蝉就笑了,“那我懂了,你叫我‘虫’,怕也是从绿蚁那叫习惯的吧?”蚂蚁自然也是虫呢,更何况那是只漂亮的虫。 莫邪仿佛有些没想到,被噎住,只瞪着她。 沫蝉就笑了,垂头仔细去看莫言给他倒的酒,然后便嬉皮笑脸朝吧台深处招手,“莫言哥哥,请过来一下。” 莫邪被口水呛住般,剧烈咳嗽起来。 莫言走过来,皱眉望沫蝉。沫蝉还是看不太清他的五官,可是却能看得清他那一弯艳红如血的薄唇。沫蝉就笑了,“莫言哥哥,我真的见过你,真的。” 沫蝉相信宿命,她相信生命中遇见的每个人,不会只是平白无故的巧合;比如那一年遇见江远枫,比如曾经梦里无缘无故地梦见过莫言。 她说她见过莫言,不是搭讪,而是真的;她曾经在梦里梦见的那个没看清脸孔、吹着口琴的少年,分明就是此时莫言的模样。同样地半边面孔隐在幽影里,同样地薄唇殷红,同样地长鬓如裁。 “……若无别的事,我先去做事了。”莫言听沫蝉又是老说辞,皱眉想要退去。 沫蝉叹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两碗酒,“莫言哥哥,你这里不该是酒吧;莫非是卖豆浆的吧?或者,是卖奶茶?” “噗……”这一下,连莫言也不淡定地被呛着了,“你说什么?” 事情果然朝着沫蝉希望的方向发展,她就知道这么一说出来,就跟莫言找到话题可以东拉西扯了,“莫言哥哥你看,这两碗哪里是酒,分明是豆浆或者奶茶。这么浑浊,怎么会是酒啊?” “没知识真可怕。”旁边的莫邪可捞着了话题,翘着眉尖儿耸着半拉肩膀乜斜着,“这才是‘中国好米酒’。” 莫言在暗影里仿佛眯着眼睛盯了莫邪一眼,终于破天荒地朝沫蝉展颜一笑。那一笑就像冰雪里终于绽放出春花,看得沫蝉都一呆。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句你总该听过吧?咱们传统的酒都是这浊酒,里头含了酒糟所致,低度而绵软;后来北方游牧民族以蒸馏法得到的烈酒传过来,酒才渐渐澄清和炽烈起来。” 莫言指尖自在地沿着酒坛上的花纹游走,看着那般的风流别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诗中‘绿蚁’说的便是这浊酒之上浮起的泡沫。你看就连小爷他,都是格外喜爱这绿蚁的情趣呢。” - 【莫言你够狠。小爷来接招啦!】 30、酒不醉人人自醉 夏沫蝉竟然悲催地喝醉了,就被那么几碗低度的米酒! 可是她自己真不甘心承认,于是跟莫邪肩并肩走到一半山路便压不住酒意、一P股坐下来的时候,她还在用力摆手否认,“哎,我没喝醉,真的没。夹答列伤文豪哥哥都说了,他酿的米酒温和绵软,才不会醉人的内,嘿嘿嘿。” 或者说,真正醉人的是莫言的学识吧。沫蝉托着腮帮子想,果然叫莫言的都不是凡夫俗子,看他张口就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闭嘴就是“薄衣初试,绿蚁新尝”……啧,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这样的听着听着就醉了。 才不是因为听见莫言说,莫邪有多喜欢绿蚁内。 后来莫邪仿佛生气了,扯着她头发,不许她再没品地拍着吧台桌子大声喊莫言,她于是灵机一动:莫邪不喜欢她提到莫言的名字是吧?那她以后不喊“莫言哥哥”,她喊“文豪哥哥”。果然是莫言,果然是高考状元,果然是——梦里梦见的人,啧啧,真是不同凡响啊。 “他跟我同一年高考,你凭什么管他叫哥哥,管我叫小P孩儿?” 莫邪果然还没完。夹答列伤他自打架着她从酒吧出来,走一路已是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整路了,她一坐下来他还没完。 她就笑了,醉醺醺地扭头瞪他,“不是年龄,你懂不懂啊?是尊敬,心里的尊敬。”她还打了个酒嗝,“就像女儿国主喊唐僧‘御弟哥哥’,不见得唐僧比她年纪大,是她钦佩唐僧的学识。” “还女儿国主和唐三藏!”莫邪气得真想从这山崖边儿上把她给掀下去算了他! “你干嘛?想把我褪下去?”沫蝉竟然还看出来了,眯着眼睛冲他呲牙,“你敢!我可告诉你,我狂犬病随时发作,我咬死你啊!” 看见他不敢动了,她开心地拍着巴掌,“害怕了吧?还说你自己不是小P孩儿?哈哈……”说着说着却莫名撅了嘴,“不过,都跟那么多美女打情骂俏了,要说你还是小P孩儿呢,好像也有点不对劲了。” 他这才瞪了她一眼。她的注意力终于从莫言那转移回他身上了。 他坐下,挨着她的肩膀,小心将她向他拉近了些,唯恐她真的一个俯仰就掉到山崖下头去,“你听我说,我跟她们,不是你想的样子;还有你担心的狂犬病——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没事的。” 他忽地转头定定望她,“我绝不会,让你死。” 沫蝉的心莫名一跳,仿佛被他眼仁儿里的光芒给烫着。幸好忽然有一大群萤火虫从山中草间呼啦啦飞起来,散在夜色里,金灿灿光闪闪,像是天上的银河一下子都泼进了人间。 “啊,萤火虫!” 沫蝉尖叫着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捉,可是山路崎岖,她又醉眼朦胧,怎么都捉不到。莫邪小心撑着她手臂,只能为她的笨而摇头叹息。 “我捉不到!” 沫蝉懊恼地挥舞手臂,大声地嚷。叫声在山谷里回荡,渐渐就悲凉起来,“……我什么都捉不到,捉不到。”眼睁睁看江远枫一步一步走远,她却连他一片衣袂都捉不到,捉不到。 莫邪盯着她眼睛,盈盈水光潋潋流转,他叹了口气,将她掼在地下,“你坐好了,我给你捉!” 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在周遭萤火光转里,长臂轻浅舒展,便将无数星光摘落在指尖。沫蝉看得心醉神驰,莫名想起那句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仿佛感知她在望他,便在漫天萤火间错了一寸眼神来望她,长眸光焰流转,烫得她赶紧跳了开去。 其实她想问问他,他对她露出这些若有若无的特别,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与绿蚁相类? 绿蚁,蚁为虫,绿蚁又是指酒上泡沫;而她,沫,蝉。 她是来青岩时日短暂,而这几日她基本都跟他吵架来着;但是她不迟钝,她并非不知道,他对她着实有些——特别。 31、他是我心上的星光 他跟变戏法似的,不多时就逮了许多萤火虫,拢在他的手帕里,上头打了个结,在夜色里瞧着就像个羊角的灯笼,光莹莹的,不怕风又不刺眼。5他坐下来将萤火虫灯笼举在她眼前,“好看么?” “好看!”沫蝉由衷地笑,眼睛被灯笼照亮。她却没敢去看莫邪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火光,灼灼地太烫人。 “我,我们回去吧。”沫蝉有些尴尬,伸手扯了根树枝挑在手帕的结上,当成个灯笼。她展颜向他欢笑,“打着灯笼照着,正好上路!” “诶你别走。”他却一伸手就抓住她脚踝。 “干嘛呀?” 他的眼睛在灯笼的光里仿佛要爆出火花来,“……说说话。” “我困了。夹答列伤”沫蝉莫名其妙地心悸起来。 “困了就睡。我背你回去。”他仰起的容颜在星光萤火里,好看得像个妖精。 “……我很沉的!” “不怕。” 沫蝉只能红着脸坐回来,叹了口气,“小邪,你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呢?”她说完就知道失言,吐了吐舌头,“我说错话了,你喜欢过的,就是绿蚁嘛。” 他皱眉,劈手将灯笼夺走,解开绳结,将萤火虫全给放了。 “哎你干什么呀!”沫蝉急了。 他只仰头,望着飞散的萤火虫轻声说,“它们不敢跑远的。你说吧。” 说也奇怪,那些好不容易逃生而去的萤火虫真的没敢飞远,就聚拢在他们身周,让他们像是浴身星海。 沫蝉迷醉得闭起眼睛,心上也这般冉冉地,浮起了星光。 “……小邪你问过我,江远枫是谁。其实他就是我心上的星光——我喜欢他,就像你喜欢绿蚁一样;啊不是,我对他的喜欢,要超过你喜欢绿蚁,许多许多倍!” 这次跟莫邪出来,两人的关系好歹算是改善了些。沫蝉希望能继续这样好好的。她相信生命中遇见每一个人都不是平白无故,江远枫是,莫言是,那么其实莫邪也是一样——她不是无缘无故就跟人牙尖嘴利的人,可是这次跟莫邪凑在一起,却是从头打到尾。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没能忍住,非要跟他争每一个短长。明明是她来当老师的身份,却没能做到老师的矜持。 这个时候能跟他聊什么呢?既然他曾经问过她江远枫是谁,她便告诉他吧。也许将这件事说开了,她跟他之间那种有些让她紧张的感觉便会烟消云散吧。 “他就是我心上的星光,从我第一次遇见他。”沫蝉伸开手,将虎口上的伤疤给莫邪看,“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被狗咬的那天。那时候我还很小,才三岁大,我被妈抱着去医院,妈绝望地追着医生祈求,我自己呆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只觉得我一定是快要死了。” “……如果我不是要死了,怎么会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天使?”沫蝉如在梦里,梦一样地望着莫邪笑,“那时候他也是才五岁大,穿着气派的白色小西装,站在幽暗的长廊里,就像带来了一束阳光。” “他有漂亮的黑眼睛,温柔地望着我笑,用长笛一般好听的嗓音对我说:‘你不会死的,别害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32、湛湛江水兮 上有枫 有护士跑来叫他,原来他是那家医院院长的儿子。夹答列伤她听见护士喊他“远枫”,后来她到医院公示牌上看见院长姓江,她便记住了他的名字——江远枫。 他是她心上的星光,在最绝望的时候照亮笼罩她的暗影。后来再见,是在市里的小学文艺汇演上。她们学校合唱有轮唱的部分,有她的两句独唱,结果一到后台,她就紧张得胃痛起来,担心自己一张嘴就跑调了。 她请假说要上卫生间,音乐老师急得直瞪她,说马上就上场了,你就不能再忍一会儿?她红着脸在同学们的笑声中跑到走廊去,蹲在墙角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时候一双男生的帅气三接头小皮鞋出现在她视野里,她抬头就又看见那熟悉的五官。虽然时隔数年,可是他的相貌并未大变,只是身形抽高,更俊逸好看。 他望着她笑,“你看着我的手。”他将手摆在下颌的高度,“这是嗖”,再提高到嘴唇的高度,“这是啦”,再放到鼻子的高度,“这是西”……他眨眼看着她笑,“待会儿你上场,我就站在场边,你看我的手,就放心开口唱。夹答列伤” 别人这样说的话,她未必信;可是他是她的天使啊,他说的话她总是肯信的。于是上场的时候,轮到她唱,她真的是看着站在场边的他,依着他的手势,准确地唱出了那个音……汇演结束后,她找了借口跟老师请假,在剧场外头留下来,只为了等到他说一声谢谢。可是他们学校的大巴就轰然地从她面前驶过去,让她连再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再后来进了大学,被学姐叫去联谊,他们一起去游乐世界,几个年轻的男女自告奋勇进了鬼屋。结果那几个人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横空飞出来的蝙蝠,或者是忽然攥住她们脚踝的鬼爪给吓着,纷纷尖叫着退了出去。 她却一直向前走,坚信那些路上的东西再吓人也是假的,什么都不要管就好了,只要硬着头皮坚持到出口,那就赢了。 她做到了,却在终于看见出口的亮光时,被冷不丁伸过来握住她手腕的一只手给吓得尖叫起来——因为这只手不同于那些鬼道具,是有血有肉还会动的! 结果灯光亮起,她咬着手指甲看见握住她手腕的人,竟然是江远枫! 他笑,“他们,竟然都半路逃跑了……其实是我有点害怕了,就抓住了你。不好意思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跟他们一起聚会的,因为有事晚到所以进ru鬼屋之前没看见。她红着脸摇头说没事,眼睛有些慌乱地盯着他那只始终忘了放开她的手…… 因为这个插曲,当天晚上的晚餐就乱套了。大家都逼他们两个交待问题,还倒好了大杯的酒要他们喝交杯。他越喝眼睛越亮,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穿过众人,穿过灯火,甚至穿过俗世红尘,就那么独独地只望着她。 他说,“夏沫蝉,其实我们早认识很久了。所以我们现在不是正式认识,而是我——找回了你。所以我心里的答案,只会对你一个人说,我不会告诉他们这帮不相干的家伙——沫蝉,你愿意听么?” 想着那晚星光如海,沫蝉醉意朦胧着眼睛,大声地背《楚辞》:湛湛江水兮上有枫。说着说着眼泪便要流下来。他在江上,却好远,宛在水中央,她怎么走也走不到他身边,该怎么办? 莫邪盯着她仰高的眼睛里蕴满的泪,忽然一抬手,衣袖轻动,漫天的萤火虫便也被扰乱,扑簌簌,宛如流星落雨一般,惶乱而急促地朝着她的眼睛下坠而来。 沫蝉一惊,下意识闭上眼睛。 便忽然有什么,落在了她的唇上。 薄软清甜,如兰如麝。 - 谢谢cathy的红包。 33、这样的情是犯错的呀 都怪漫天萤火太耀眼,她的眼睛都被光芒迷乱,当她发现不对劲儿向后使劲退开时,在万千萤火里心惊胆战地看见他灼热的眼。5 “呸呸呸!”沫蝉使劲用手背擦着嘴唇,脸颊仿佛要燃烧起来,“刚刚是什么东西落到我嘴上!” 绝对不会是……,反正肯定不会是……! 莫邪在漫天萤火里背过身去,月白的衫子被风撩动,映着星火,竟然有说不清的曼妙翩然之姿,“当然是萤火虫啊。你是蝉,人家是萤火虫,同类相亲。” “咳咳……”沫蝉被活活呛住,“你说,你说是萤火虫?”她发誓他就是瞪眼说瞎话呢,要是萤火虫——能有那种“口感”么! 他微微挥手,驱散了尽职当灯泡的萤火虫,走过来立在她眼前,“……那你觉得,刚刚是什么?” “我!” 尴尬的热沿着骨头缝儿爬上来,沫蝉觉得自己的面颊也足够煎鸡蛋了。夹答列伤她懊恼转身,“算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率先大踏步走去,莫邪立在将散未尽的萤火里,傲然扬起下颌,“你说,那个晚上江远枫的眼睛,像是天上最亮的星?你知道,天上最亮的星是什么吗?” 小P孩儿,又想挑战她身为补习老师的权威了是不?沫蝉跺脚转身,“这还能考住我?——天狼星!” “哼,你知道就好。” 神马她知道就好?沫蝉没听懂他这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哪,却没忽略掉他唇角隐约勾起的一抹得色。 “诶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沫蝉伸手扯住他衣袖。 他挑眉望她,“月老的测字,你忘了?” “神、神马?你说那白胡子老公公是谁?” 他一副“你继续装”的表情。 沫蝉心虚气短地垂下头去,“你又胡说八道你。啊我明白了,那老公公肯定姓月,所以简称月老。” “嗯哼。” 他竟然又臭P地这么哼!沫蝉抬头瞪他,“夏莫邪,我想我今晚上跟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跟江远枫的故事,这么多年连闺蜜都没说过,我都只告诉你了——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再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好吧好吧,也许这小P孩儿情窦初开,身居在这小山沟里又没怎么见过外头的女生,所以对她格外好奇了些。她不怪他,她好好引导他就是了。 “真可惜,你不是我。”他莫测高深地居高临下凝望她,嫣红薄唇再度靠近。 “诶你这小孩儿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沫蝉哪儿想到还能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啊! “若你不来,也许一切还有转圜。”他眯着眼望她,修长手指落下来抚住她面颊,细致轻抚,“可是既然你来了,我就不会再放过你。” “你……”沫蝉还有万语千言,可是只说出一个字,就被他落下来的唇给封住。 漫天的星光都乱了套,千万星辰全都出轨往下掉。沫蝉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被他贴着唇,耐心地撬开了牙关。他的舌尖儿修窄,带着不可思议的曼妙香气,缠绕住她的舌,逗哄着她与他缠磨。 唇舌勾缠起的香津,全被他细细啜入,他贪婪地噬着她唇内柔软与甜蜜;却也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刹那,喉结滚动着溢出饥饿的低吼,直至用牙尖啮住了她的唇,反复品尝过数次,才终于叹息着放开。 他捏紧她下颌,黑瞳如醉,“月老说,你是我的了。” - 看到这一节,月花朝忍不住跳上来:“苏妈苏妈,小爷说的月老,是我变的吧?” 谢谢cathy、多一嘴的红包。 34、命定的伴侣 磕磕绊绊做了许多奇怪的梦,天色微亮,沫蝉就爬起来敲响莫愁的门。夹答列伤莫愁不愧是莫愁,就这么被吵起来,依旧是面孔柔静、双眼清亮。沫蝉盘腿坐在廊檐下,看见莫愁看,这才不好意思地将光脚丫子往麻长裙底下藏了藏,“我就问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了,那我就放你回去睡觉。现在时辰还早,你还来得及睡个回笼。” 莫愁默默叹了口气,“你说罢。” 那原本是压了一宿都压不住,非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的问题,可是这会儿能正大光明地问了,沫蝉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出口。把脚腕子都搓红了才说,“我是想问,小邪跟绿蚁……” 莫愁登时一警,转头望向莫邪房间方向,身子几乎贴在墙壁上,脑袋拨浪鼓似的摇,“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我也不敢说。” “你不说是不是?”沫蝉对付莫愁还是有自信的,她便唱起来,“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曲调那叫一个悠扬。 莫愁悲愤地瞪着沫蝉。夹答列伤 “你瞪我也白瞪。”沫蝉翻白眼瞪回去,“待会儿我把他唱醒了,他一样会知道。你不如趁着他还没醒赶紧都告诉了我,反正我锲而不舍,早晚也会问着。” “你欺负人!”莫愁一甩小袖子,一P股坐下来,“人善有人欺!” “别怕,你再骟,我也不会骑。”沫蝉叹了口气,决定怀柔,“好莫愁,我可是拿你当了自己人,才什么都跟你问的。要是换了旁人,比如莫言吧,让我问我都不去问的!” 莫愁面上这才好看了些。晨雾漫起,缭绕着廊下彩画,飘渺里莫愁垂下头去深思了下才说,“沫蝉你知道,有些人是有命定的伴侣的吧?” 沫蝉想着,缓缓点头。这世上的爱情,之所以被千百年来吟咏不绝,就是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与相爱的人,不是随随便便的遇见,而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就像她与江远枫,就像江远枫那个晚上对她说过的:“沫蝉,你是我一看见便想守护的人。” 莫愁瞧见沫蝉又出神了,他无声叹了口气,“绿蚁就是小爷命定的伴侣。” 沫蝉转头来盯了莫愁半晌,“命定的伴侣?——你的意思是,他们订亲了?” 莫愁忧桑地点了点头,“从小就定了。” “妈的,那他还那么对我!”沫蝉一听就怒了,手指下意识抚住嘴唇,光着脚丫子不淡定地站了起来! 及至感受到莫愁在惊讶地盯着她的手指——以及手指下按着的唇……沫蝉这才甩手一跺脚,“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莫愁的脸也跟着红了,“那我我我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莫愁这小混蛋不这么纯真行不行啊?沫蝉真想一头撞死,懊恼地转头就奔下台阶,跑向自己的房间去。 这算神马,神马啊!觉着她好欺负是不是? 路过庭院当中的蔷薇花,白雾红花,影影绰绰无限妖娆,沫蝉不成想那花下斜坐一个人,白衣黑发眼瞳妖冶如花,“……只可惜,我是从不信命的人。我的命,只得我自己来排。” “你,你什么时候坐到这儿的!”沫蝉差点吓蹦起来。 看着她吓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的样儿,他掸了掸衣袖上的晨露,“昨晚送你回房,我就坐这儿了。总得防着,你大半夜想不开了逃走。” “你……”沫蝉心乱成一团。 他却唇角隐秘一勾,“你说莫愁多善你都不骑;那,如果换了是我呢?” - 苏妈严肃地教育小花儿:你呀当不成月老;不过既然都姓月,那赐你当个月饼吧…… 35、玩儿得上了瘾 他又说这么暧mei的话! 沫蝉反倒淡定了,瞟着他乐,“那你先骟了再说啊。夹答列伤” 她说完了就想跑,还准备好钻进房门就喊一声,“等骟好了通知我一声啊!”……结果,手腕就被他给捉住了。 拜托她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拜托她也曾经是宿舍的电眼女王的好不好,玩儿连连看,她嗖嗖嗖找得又快又准的好不好! 沫蝉心惊胆战地扭头去找莫愁,可是那个没骨头的家伙竟然在廊檐下一直低着头,还真玩儿非礼勿视是怎么的?沫蝉知道求救无望,只能使劲往回扯自己的手,“你放开。” “我凭什么听你的?”他也不急,眉尖儿微挑睨着她。 “凭,凭我是你的补习老师;再不济,我也算是你的族姐!” “哦,”他淡淡哼了哼,“就是我亲妈,我也未必听的。5”晨雾缭过他睫尖儿,凝起一滴露,染得他眼睛都润得几乎滴下来,“其实我只肯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我女人的。不如你考虑考虑这个角色?” “你还玩儿上瘾了你!”沫蝉另一只手朝他拍下去,结果也被他扼住手腕。 “虫,我不是说着玩儿。我是要你认真考虑。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不过我给你时间,我可以等。只是我要你从现在起就开始考虑。” “考个P!烤你个地瓜白薯啊烤!”沫蝉是真的急了,这都神马跟神马啊! 两人正在僵持,有一个笑声绕过晨雾而来,“哈哈,这真是我这一百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好笑,真好笑,哈哈哈。” 沫蝉闻声望去,莫邪的面色却一紧,而一直立在廊檐下扮演壁花的莫愁则一哆嗦。阳光渐渐升起,晨雾点点散去,蔷薇挂着露珠露出妖冶的笑颜——那一身黑色绸子衫裤立在门廊下的少年,正是莫言。 管他是谁,能救她的就是好人。沫蝉赶紧笑靥如花,“文豪哥哥你回来啦!” “你可以再谄媚一点。”莫邪从牙缝里挤出话。 莫言大跨步走过来,挑着眉毛望莫邪,“原来你也要用这样强迫的手段让雌性臣服于你么?真可笑,从来可都是她们主动围绕到你的身边,求你宠幸的啊。” 沫蝉瞪大眼睛瞅着莫言。文豪状元说出来的话,果然不容易一下子听懂。 莫邪则一皱眉,松开沫蝉的手,“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莫言一笑,在院子当中一个潇洒旋身,“我也是夏家人,当然有资格入住这老宅。我从前不爱来,是懒得与你生事;如今,我倒是想回来了。” 沫蝉倒是开心得一拍掌,“文豪哥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那她就不用再独自面对莫邪的古怪,莫愁那家伙根本就是莫邪小跟班,她帮不上她什么忙的。 莫言凝着沫蝉笑,黑瞳幽深,“虫,我也很开心——再看见你。” - 【网站还在每章审核中,亲们辛苦了。】 36、陪我演一出戏 去莫邪房间前,沫蝉先到莫言的房门前去兜了一个转。5没想到刚走到门前,还没探头,就听见莫言在里头笑,“虫,请进。” 沫蝉冷汗都下来了,怎么这几个孩子都听觉这么异于常人的?或许是这山沟里太静了吧? 沫蝉走进去有些不好意思,“莫言,我是来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莫言笑得温煦,可是在那一身玄黑的衫裤里却也显得仿佛暗潮汹涌。 沫蝉有些不好意思,“没见过你和莫愁之前,我自己还挺托大的,以为我肯定能给莫邪补习好。怎么说我也是我们学校一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我想三叔公千里迢迢邀请我来怕也是因为知道这个……结果来了听说你跟莫愁的好成绩,我就真是无地自容了。夹答列伤其实给莫邪补习的话,有你和莫愁两个已经足够了,又何必要我呢。” 莫言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将这件事推给你和莫愁。我明白,让莫邪好好学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再说莫邪他其实也压根儿就不需要人给补习。” 沫蝉喘了口气,“我想要请你帮忙的,是私事。” 莫言这才感兴趣地眯起了眼睛,“是什么呢?” 沫蝉的表达有些困难,她其实也怕是自己会错意了,“……莫言,等铁路修复我就要回去了。能不能请你在我没走之前这几天,帮我合演一出戏?” 莫邪那家伙对她越来越不对劲儿,她是努力想当做是恶作剧的,可是恶作剧都恶到被他强吻了——她跟江远枫之间都没有过这样的亲昵,她有些怕了。 她从不是清场的高手,对任何猝不及防的感情都会让她受惊;更何况她这次是应邀来给他补习,如果被三叔公知道了竟然发展出这些剧情,那老人家该把她想成了什么样子? 莫言耐心听完沫蝉有些困难地表述,便笑了,起身走到沫蝉眼前,垂眸望她,“虫,你原本便该是我的。” 他的瞳仁儿黑得烫人,沫蝉连呼吸都停了,却泼洒着笑起来,“哈哈哈,文豪就是文豪,这样快便入戏了。莫言便是这样,你演技好极了!”沫蝉说着连忙转身迈出门槛,“那我先去给莫邪上课。” “虫,”莫言忽地从房内跟出来,伸手握住沫蝉。在沫蝉惊愕里,含笑伸手,替她从鬓边拈下一瓣蔷薇落花,这才柔声说,“嗯,你去吧。” 沫蝉心惊肉跳地奔下石阶,一抬头,才看见莫邪正里在他门前,臂上立着只白羽红嘴的八哥,他看似好脾气地抚着八哥玉白的羽毛,喂它吃谷子,一双黑瞳却凉森森地落在她面上。 瞧见沫蝉走过来,那八哥仿佛受惊,呼啦一下子从莫邪臂上飞起来,努着红嘴朝沫蝉飞过来,边飞边嚷,“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沫蝉没工夫跟个鸟儿置气,讪讪朝莫邪抬了抬手,“嗨小邪,你今早气色真好啊。” 他抚了抚空了的手臂,冷笑,“气色?你是说我生气的神色么?你最喜欢看我生气了,是不是?” 37、我只是想,哄你一笑 生气就生气吧,反正她就是要他生气的。5 沫蝉狠了心抱着小山高的复习材料都堆在他眼前,料想他八成又是撂挑子,到时候她准备好的说辞便能派上用场——孰料,他竟然乖乖拿过了卷子,运笔如风,不多时便规规矩矩将整套卷子都做完了,干净整洁地搁在她眼前。 沫蝉咬牙,再抽一长段的英语课文,“背下来,把课后的理解题都做了。还有,那段作文也别想逃掉。”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竟然又二话没说地拿过来,一字一笔地答了起来! 哎,怎么有点不对劲? 阳光投进窗格子来,照亮他宛如玉雕般的侧脸,睫毛那么长,像是一排微微轻颤的小羽扇,衬得他仿佛透出丝丝纤弱——沫蝉自己都要笑了:纤弱?她竟然用纤弱来形容他? 他在她的凝注里忽然抬起头,双瞳灿如幻彩曜石。5 沫蝉惊得结舌,“看什么?” “做完了。”他平静地将白纸从螺钿草花梨的桌面上推过来,纸角挠着她指尖,麻酥酥的痒。 “这么快。”沫蝉嘟哝着垂首下去,然后不敢置信地惊讶望他。 他秋水双瞳瞬也不瞬,只促狭一笑,“以为我生气了,就一定跟你对着干?” 沫蝉点头,“就连你那只破鸟儿都说我死定了……” “它说你死定了,我若真的跟你打起来,那岂不是说,我还要听一只鸟儿的?” “噗。”沫蝉白紧张了,竟然破功笑出来。 他这才缓缓眯起眼,将视野缩小到只看着她,“就算我自己再生气,我也希望哄你一笑。” 沫蝉被钉在椅子上一般,只能瞪大了眼睛望他。他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温柔? “哦,”沫蝉命令自己收回目光,平抑下微微紊乱了的心跳,努力淡然一笑,“莫愁说等月亮下弦,你的情绪就能稳定下来了;看来果然如此。” 他长眸一闪。 沫蝉避开他的目光,十指在桌下绞紧,“小邪,莫言回来了,我不希望你再跟我乱开玩笑。我不希望被他听见。” 他反倒笑了,笑声像是结了冰的泉水,“你想说什么?” 沫蝉用力吸了口气,“小邪你这样聪明,一定听得懂。” “虫,忙完了吧?”莫言如期立在门口,少年俊朗的面容在一身玄黑丝绸的映衬下,显出别样的妖异。从外形上来看,莫言的相貌不输莫邪。莫邪是银雾里的蔷薇,冶艳傲慢;莫言则如宣纸上的水墨,深邃坚毅。 沫蝉回首而笑,“我这就来。” 身子想站起来,手却被莫邪扣住,“你要跟他做什么去?” 莫言冷冷一笑,“她来了这么些日子,除了她自己要求出去逛了逛,剩下的日子都被你锁在这深宅大院里。小爷,你当她是囚犯么?” 莫邪今天真是难得好脾气,竟然没跟莫言当面掐起来,他甚至还能笑,手指扣紧沫蝉说,“我只是怕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反倒撞见不喜欢的。” “喜欢不喜欢,总归该让她自己看见了再定。”莫言也走进来,伸手扯住沫蝉另外一只手,“虫我们走,我带你去看整个青岩。” - 【谢谢多一嘴、hairuiya的红包,如意的鲜花。谢谢大家这两天的收藏、打赏和留言,稍后给大家再来一更。】 38、但愿人长久 沫蝉被莫言带出大宅,立在外头长舒口气,红着脸将手从莫言手里抽出来,拍着心口笑,“莫言,多谢你。夹答列伤” 一身玄黑的少年转头仰望苍天,碧空乱云飞过,他轻轻一叹,“虫,你对我何时能再不这样客气?我宁愿……你跟我也如同跟他一样地吵架。” 古怪的感觉又来了……毕竟是梦里见过他的,沫蝉小心地问,“莫言你,喜欢吹口琴么?” “口琴?”莫言旋头望来,“吹过。只是说不上喜欢。” “哦。”沫蝉低头对了对手指。他这么说也不为过,她自己小学音乐课的时候也学口琴,只是应景地吹,也是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那么那个梦,也许原本都只是附会来的罢。沫蝉便笑,“莫言你说带我去看青岩,我们走吧。” “……青岩有九寺、八庙、三宫、三阁。”莫言带沫蝉拾级而上,将青岩风土娓娓道来。夹答列伤 “哇。”沫蝉听得咋舌。遥望整个古镇,银雾如纱,从山间与绕城而过的水上来,罩着山岩砌造而成的街巷城坊。千年的岁月沿着石面流淌而过,留下的青翠的苔藓,整座城市便真的如同其名“青岩”,成了一座青翠的石城,浑然隐有青铜般的华贵气韵。 沫蝉由衷地叹了句:“……真像是一座隐于世外的千古王城。” 莫言定定望她。沫蝉红了脸,“我是《探索发现》看多了,让你见笑。” 沫蝉收回神思,不好意思地向莫言伸手,“能不能电话借我用下?我电话不好用了。”她来青岩的头一晚就发现电话奇异地安静,后来想打电话给妈报平安竟然都打不出去;她住的房间里连座机都没有。 沫蝉转身去打电话,莫言凝着她的背影,只能幽幽一叹。打不出电话,她以为真的是手机的缘故么? 沫蝉先给妈打电话。妈那边一切如故,她放了心;想了想,又按下另外一个号码去。电话接通,却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哪位?” “您好,请问远枫在么?”沫蝉揪紧电话线。 “远枫他不在。请问你是哪位?” 沫蝉闭上眼睛,“我是,我是他同学。他手机留在国内?” 那中年女子的声音毫无热度,“远枫此次出国是要与国外的优秀大学生联谊的,还要共同做一个项目,有竞争的;远枫一向是公私分明的孩子,他留下电话就是不希望在做项目期间会被私人闲事打扰到。这位同学,你说对么?” 沫蝉手指都磕撞起来,“呃好,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她的名字在江远枫的电话上,是快捷拨号的第一位,上头打着的名字是“小婵”。江远枫喜欢将她名字里的“蝉”转换成“婵”,江远枫说他们这样有缘:他的名字取自《楚辞》,而屈原有个女学生名叫婵娟;江远枫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样的名字出现在江远枫的手机上,那个接听电话的人不会不明白,可是她还是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那她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 她还没正式见过江夫人的面,便已经被厌弃了。 “你打电话给谁?”莫言眯眼问。 “没事。”沫蝉笑,用力不让莫言看出她的失落,“我再打一个,给火车站,马上就好。” 幸好这一回是好消息,火车站答复说铁路已经修好,即将通车。 - 【谢谢tingyu的红包。】 39、我不是狐狸 取回了火车票,两人一路回来,沫蝉犹豫着问,“文豪哥哥你用词一向是准确的,可是上次跟小邪说话的时候,却用‘雌性’来形容女孩子?”沫蝉笑了笑,“说的,好像不是人一样。夹答列伤” 莫言皱眉立住,“呃,一时口误。” “你才不是随便口误的人,说给我听听吧!”沫蝉不由得想起绿蚁等那一群酒吧女孩儿几乎一个模子的V脸,“我觉得她们都长着一张狐狸脸哎!” 莫言仿佛被呛住,咳嗽着不肯说。 “你有种直接说我是狐狸精好了!”后头呛上来一线嗓音,沫蝉肩头被狠狠一拍,转头去看却原来是绿蚁。 莫言眼睛一寒,“你竟然一路追踪过来?” 绿蚁也不示弱,“她的味道这样明显,又怎么能怪我?”她再转头冲沫蝉呲牙,“你说啊,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沫蝉就笑了,“绿蚁姑娘自己都说过了,我又何必再赘述一遍?” “你!”绿蚁懊恼,却看见莫言警告的眼神,她只能咬牙,“行,吵架的牙尖嘴利我比不上你;等日后我倒要好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牙齿和嘴!” “绿蚁!”莫言出声警告。5 沫蝉笑得摇头,“怎么,你还要咬我啊?绿蚁姑娘,你吸血鬼电影看多了吧?” “吸血鬼?”绿蚁绿裙红颊,“哈哈,你真少见多怪。吸血鬼的历史才有几百年?我犯的着去看他们的故事?” 沫蝉也不退让,“是啊,不往《山海经》那追溯,单说《聊斋》,到现在都300多年了。” “你!”绿蚁气得杏眼圆睁,却还是碍着莫言,“爷您只朝我瞪眼,怎么不听听她说了什么!她绕来绕去,就说我是狐狸精!我分明不是狐狸,我是……” “住口!”莫言跨下一步来,伸手按在绿蚁肩上,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疼得泪险些跌下来,冰寒着一双妙目狠狠全都瞪向沫蝉。 来这里一趟,又何必惹下这莫名的官司?沫蝉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拉开莫言的手,“绿蚁你别见怪,算是我错了罢。我知道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你以为我是要抢走你的莫邪;其实是你错怪了,我对莫邪只有姐弟的情分,再说我早已有了男朋友,他还在等我回去。” 沫蝉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车票,“看,我票都买好了,就走了。” “真的?”绿蚁这才眼睛一亮,对沫蝉的敌意也退去了,“那我真是错怪你了?” 沫蝉想到莫邪的那个吻,实则也心虚,却只能甩头让自己忘了,“是啊。你要赔罪么?” “那又有什么!”绿蚁倒真是直肠子的姑娘,说着就挎住沫蝉的手臂,“你说你要我怎么赔罪吧?只要你说得出的,我便都答应了你!” 沫蝉也笑了。如果抛开两人间莫名的敌意,绿蚁倒是挺可爱的;更何况她们的名字那样相似,这还是缘分啊,“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 “那怎么行!我绿蚁从来不欠人情的!”绿蚁转了转眼珠,“不如我带你逛去吧。我带你去看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 【谢谢彩的鲜花、jupiter的红包】 40、疑心生暗鬼 沫蝉跟着绿蚁一路沿着山路石阶上山去,一路渐渐远离尘嚣,银白色的雾从青翠的山间包绕过来,打湿沫蝉的发丝与裙摆,湿冷得像是纠缠不去的冤魂。夹答列伤 随着雾气渐重,绿蚁面上的笑也越发诡谲,最后立在山巅上时,浓深翠色与白雾笼罩之下的绿蚁,活脱脱就是一头狡猾的小狐狸,得意地乜斜睨着沫蝉。 沫蝉便也笑了,“绿蚁你不必这样得意。从你一开始说要带我来看什么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便知道你没安好心。” “你胡说。”绿蚁的眼珠子此时看起来都仿佛是白雾笼罩之下的苔藓,浓绿得漾出诡异来,“你如果真的猜到了我的意思,你当时便不会让莫言走;除非你是傻子,竟然会放走能护着自己的人。” “绿蚁你错了。”沫蝉含笑摇头,“莫言能护得了我一时,却护不得我一世,我知道你是固执的丫头,就算这次没能捉弄到我,你一定也会寻找下一次机会。与其暂时逃避,我又何必不看清你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样?” 绿蚁一眯眼,“你竟然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沫蝉自信地笑,想起当年跟师兄师姐们去玩儿鬼屋的那次,年纪大的他们都吓得中途便跑了出去,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顺利走到出口……“这世上哪里有鬼!所有的恐惧无非是疑心生暗鬼罢了!明白了这个道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绿蚁竟然笑到前仰后合,可是那笑声里却每一声都满含着奚落,“疑心生暗鬼?你真的以为,这世上什么都是你们能够了解和掌握的了?真是,愚蠢的人啊!” 绿蚁说完望向山壁上那乌黑的山洞,洞口被白色雾气堵满,“你如果真的那么勇敢,那就随我进来!” “好啊。5”沫蝉握紧拳头,“谁怕谁!” 绿蚁诡异地笑,率先迈步走进山洞去。沫蝉也跟上去,她小心踏过洞口流淌的水,却猛地见——当她踏上水中的石块时,石块下的水忽然变作了红色! 而且那红,越积越重,渐渐几乎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沫蝉捂住嘴,险些尖叫出声。绿蚁瞥着沫蝉的神色,得意地冷笑,“怕了吧?如果怕就说吧,那我们就不往里去了。” 沫蝉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便重新笑起来,睨着绿蚁,“你就想用这个吓住我?太小儿科了吧。” 要感谢爸是搞地质的,他见过许多奇异的地质现象,每次休假的时候都会讲给沫蝉听——沫蝉想到,怕是这水里头是含有铁的,经过水的作用,默默无声地自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于是水便成了这样的红色。 多么简单的化学原理,一说出来连初中生都是明白的,可是在说清道理之前,这现象却有可能在几千几百年里惊吓过当地的百姓,或者被有心人利用了来骗人。沫蝉更自信地握紧了拳头:无论绿蚁给她看什么,她都不会怕。 绿蚁见沫蝉面上微笑越加自信,便咬紧了牙关再没多说,而是一径走向山洞深处去。崖壁上不知名的生物,或许是蝙蝠,或者是盲眼雀,或者是大个儿的昆虫,挥舞着翅膀扑啦啦成群地从头顶飞过去,她也没再停下来。 沫蝉有些紧张,却也不示弱,只是埋头跟着绿蚁向前去。经过一段极窄的路,两边的山壁上隐约露出晶洞,内里有天然水晶或者方解石等晶石幽光闪烁,簇簇点点,倒像是山林之间的鬼火……沫蝉也忍着不去看,而是紧紧坠住绿蚁的背影。 她不想输给绿蚁。 是不想输给绿蚁莫名而来的挑衅,也更是——也更是不想输给绿蚁在莫邪心中的地位吧? 绿蚁手上的电筒光忽然一暗,沫蝉眼睛不适应,只觉整个人一下跌入巨大无边的黑暗。沫蝉紧张地低喊,“绿蚁!”叫声在洞内打了一个旋儿,她只觉后背被人一股力道一推,整个人便跟坐上冰滑梯一般,倏地朝着仿佛无边无底的下方猛地坠落下去! - 【大家表急,全新类型的文需要更多的心力来构思、更多的新鲜知识来支撑,某苏正在努力积累中。】 谢谢丫的11朵花,花亭、crys的鲜花~ 41、肉身像 沫蝉一路大叫下坠,终于咕咚一声沉了底。夹答列伤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手边摸到原来是厚厚的苔藓与落叶,而她的眼睛则被远处的景象所吸引——只见洞底又再度延展宽纵,洞底尽头出现高大如珊瑚树的巨大晶簇,晶簇幽光叠加闪烁,柔柔照亮一尊趺坐白玉石台上的神像。 沫蝉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望住那神像。神像柔光潋滟,仿佛是用最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望之生温;随着她一步步的距离拉近,看见她眉眼渐次生动起来。 仿佛与她对视,仿佛向她微笑。 沫蝉呆住,轻轻摇了摇头。那神像怎么会?怕是也如蒙娜丽莎一般,因为角度的不同而产生了视错觉吧? 沫蝉在神像前立定,吸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是哪方神圣,也不知该对你施何样的礼节;我并不是故意来打扰了你的安静。5看见你,我不知怎地,心里只觉亲切。如果你能帮我出去,我以后还会想办法来看你。” 洞里回声缭绕,沫蝉的声音被山壁几番反弹,漾成声波螺旋而上,绿蚁听见了便从洞口喊,“……你倒是真让我刮目相看,你竟然不怕!” 沫蝉也咬牙切齿,“好啊,果然是你推我下来!绿蚁,等我上去,我再找你算账!” “我推你下去?”绿蚁在洞口冷笑,“是你自己一脚踏空落下去!” 沫蝉顾不上跟绿蚁斗嘴,只问,“你知道她是谁?” 绿蚁在上头就笑了,咯咯地宛如银铃,“你难道看不出,我的相貌与她这样相像?长辈说我是她的转世呢!” 沫蝉心下一动。难道方才看着她只觉面善,原来只是因为她像极了绿蚁? “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绿蚁冷哼,“有人说她是人,却也有人说她是鬼。” 沫蝉凝望神像容颜,却摇头,“你又故意吓我!她只是一具神像,白玉雕就。” “哈哈你太幼稚了。”绿蚁笑声凛冽,“你敢摸摸她么?你摸过就知道了!” 沫蝉咬住手指,紧张却还是勇敢地摸了过去——触手刹那,她惊得跳了起来,“她,她,她竟然是,是——!” 绿蚁笑声更加大,“对了,就是肉身像!历经多年依旧不腐的肉身像!” 绿蚁身在沫蝉看不见的洞口上方,也抬起头茫然地看晶光幽冥的洞顶,“……传说,她的肉身不腐,就是在等凑齐她的三魂七魄。若那魂魄来了,她便能复生,所以这世上每个相貌像她的人,说不定都只是为了她一缕魂魄的化身,生来这世间只是为了帮她存着这缕魂魄不散罢了。” 沫蝉方始落入洞底的时候,尚且不十分害怕,可是听见绿蚁说到此处,却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来。 果然绿蚁又说,“……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的相貌也与她有几分相似么?” “为什么你会被千里迢迢请到这里来?明明不需要补习的郎官却要你来,更千方百计要你留下?你该不会真以为,他是喜欢你的吧?” - 谢谢粽子、cathy的红包。 42、那就糟了 “绿蚁你真是过虑了,我从不希望他喜欢我,因为我早有喜欢的人。夹答列伤”沫蝉只觉绿蚁这样的担心可笑,要她说多少次才肯信呢?为什么非要这样认定了她与莫邪就非是这样的关系? 隔着山洞,沫蝉看不见绿蚁的神情,却看见那肉身不腐的女像面上仿佛闪过一丝微笑!而且那笑,微暖欠奉,反倒只觉奚落! 沫蝉的心跳都乱了,只能拼命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的。然后再拼命想,段誉不也是在山洞里见过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神像么?再栩栩如生的,却也依旧不是活的,何必这样自己吓自己,那就真的着了绿蚁的道儿了。 “真的?”绿蚁终于再度出声,“你真的会如前所说,就要走了?就算郎官不让你走,你也一定会走的?” “当然!”沫蝉闭上眼睛,“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三叔公,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我来这里,还因为我爸,因为这里是爸出生的地方,所以我愿意帮这里的孩子也能考出大山去——我不是为了莫邪来的,我更不知道青岩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闭塞山村……所以,我便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夹答列伤” 绿蚁仿佛在犹豫,女像的目光似乎凉凉地落在沫蝉身上。沫蝉寒毛终于还是立起来,她大声喊绿蚁,“我没有必要骗你!让我出去,我自然会走给你看;如果你再耽搁,莫言看我这样久还没回的话,说不定会跟莫邪一起来寻我,到时候你怕是更难解释!你让我出去,我保证不告诉他们就是!” 头顶洞口终于悬下一根长绳来。沫蝉吁了口气,抓住长绳。 …… 两人都有些尴尬,默默并肩往回走。遥遥看见了夏家大宅,绿蚁咬牙,“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强调一句:真的不是我推你下去!那里是族中禁地,不经大人们准许,就连我也不敢私自带人下去的!我带你去那山洞,只是要让你看‘她’的遗物,那些首饰都是在地面上的,我没想让你见‘她’真身,否则我也是要受罚的!” “她”到底是谁、看见“她”了又有什么灾厄……这些沫蝉都顾不得了,反正她要走了,这一切又与她何关? “好吧,我权且当做是‘她’邀请我下去面见她的好了。”沫蝉无所谓地耸肩。 抬眼看见莫愁缩手缩脚地立在门阶上张望,沫蝉便挥别绿蚁,调整好情绪迎向莫愁去,“莫愁师太,怎么愁眉苦脸?”向里头张望了下,“小邪呢,脾气发完了吧?” 莫愁看见沫蝉回来,可算长出口气,却依旧愁眉难展,“他刚刚跟莫言大吵了一架,抹头就上山去寻你了……怎么你竟然没遇见他么?” “没有啊!”沫蝉心便一颤,莫名想起掉下山洞去时后背上被推的那一下。如果真的不是绿蚁,那么难道有可能是莫邪么? 莫愁便更深低下头去,只说,“那就糟了。” 沫蝉不知怎地,心也莫名跟着急起来,“小邪他是本地人,他一定不会迷路的。莫愁你何必这样担心呢?……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 【谢谢蓝的大花花,还有大家的生日祝福。都没想到大家竟然都记得,幸福shi啦,么么哒!】 43、魂瓶 “我在担心……”莫愁的话都到了舌尖儿上,却又硬生生咽下去,“山上雾大路滑的。夹答列伤” “切!”许是相处久了,沫蝉已经大致能看懂莫愁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她知道他又是搪塞呢,不过不管怎么,她想莫邪总归是不会有事的,便没敢跟莫愁多说,省得莫愁问出绿蚁带着她去看了那肉身像的事儿。 沫蝉抹头进房间去,莫愁却跟了上来,一路上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绞着手指头问,“……莫言说,你买好火车票了。是真的这么就要走了?” “嗯。”沫蝉淡淡答,“我来是给小邪补习的。既然他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那我家里还有事儿呢。” “是为了那个江远枫吧?” 沫蝉停住脚,扭头瞪他,“小邪告诉你的?” 莫愁咬住嘴唇,面色一红一白,“小爷他就是为了这个跟莫言吵起来。夹答列伤” 沫蝉想到是这么回事,可是听见莫愁说出来,心里还是莫名地一颤。却被她无事一般遮掩过去,只淡淡说,“呃。小邪他太任性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莫言不过是陪我走一趟,他又何必跟莫言吵架?” 莫愁愁得一张小脸儿都皱成烧麦了,“……你明知故问。” 沫蝉不搭茬,迈步进了房间就把莫愁关在外头,“不管怎么,我也定了要走了。莫愁你要是记着这么些日子咱们俩相处的情分,你就给我找一个好使的电话来,好歹让我给三叔公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别告诉我,都这个时代了,这偌大的宅子里却真的连个好使的座机都没有。” 就算这山沟闭塞,就算有可能信号不强,可是总归不至于莫言的手机都好使,就她跟外界的联系方式都被切断吧!她明白,这当中绝非巧合。以莫邪那小子的邪性来说,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都一点都不奇怪。 不管莫邪究竟是为什么不让她走,也不管他还使出了什么阻拦的手段,这一回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小爷你回来了!” 门外莫愁兴奋地一叫,沫蝉想装作不在意,可还是不由得转头望向门外去。隔着雕花的窗格子,瞧见他快步走进垂花门来,发上身上仿佛都被浓雾打湿,却更像是被寂寞染透。 他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立在门阶上便偏头向她这边望来。目光如细细的丝,针尖一样扎疼了她。 沫蝉不敢迎视,急忙调开目光,只去看他手里捧着的一个瓶子。 很大的一个,约略有盈尺的直径,圆肚子上头有错落纷繁的雕塑,远远看去看不清都是些什么形象,只能看见那碧盈盈的釉色。 “你到哪里去了?”他隔着门扇呢,语气却笃定她回来了,不管她是不是想装作没看见,就那么直直问出来。 “我……”沫蝉想到绿蚁的警告,便扯了个谎,“我跟绿蚁逛街去了。女孩子逛街想买什么,我不用还跟你报备吧?” “你撒谎。”他黑瞳里漾着层层的寒意,“你上山了,我闻见你的气味!” “狗鼻子啊?”沫蝉想开个玩笑,“你诈我呢!” 莫愁小心翼翼扯了扯莫邪的衣袖。 莫邪抿了抿唇,“告诉我,你在山上看见了什么?” 沫蝉不喜欢这样被审问的感觉,索性反问,“你先告诉我,你手里的瓶子是什么。” 莫邪又再度抿紧唇角,显然是动怒了。莫愁见了赶紧帮忙说和,“沫蝉你不知道,这瓶子叫魂瓶。咱们山里陪葬用的,简单来说可以当做储存亡人魂魄用的。” 44、不许走 魂瓶……三魂七魄……不腐肉身……还魂复生……沫蝉不知怎地想起绿蚁说过的那些话,面色便苍白下来。5莫邪瞧见了,忙喝止莫愁,“够了!” 沫蝉自知失态,忙伸手撑住门框,“呃,堆塑得好精巧,却没想到是冥器,感觉古人好浪费呃。”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她还故意开玩笑,“看过杨幂的那版《宫》没?唐三彩居然被堂而皇之摆上案头,她还说好美好值钱,其实是导演不知唐三彩其实是陪葬的冥器,呵呵呵。” 莫愁像个知道自己惹事、却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掌心蹭着衣衫,可怜兮兮盯着莫邪和沫蝉看。 莫邪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不顾沫蝉的闪躲,硬生生将掌心搓上她面颊,直到她面上红晕重又回来。他垂首定定看着她,“不许走。” “你说什么呢?”沫蝉心下慌作一团,却还是硬撑起不屑,“我决定了的事情,与莫言和谁都没关。再说暑假说长其实一点都不长的,我早晚都是得走。夹答列伤” “沫蝉说得对。”莫言从外头回来,笑眯眯立在沫蝉身畔,将电话递给沫蝉,“用我的电话跟三爷爷说吧。” “莫言,你……”莫愁都急叫唤了。 莫言却不以为忤,甚至调皮地朝莫邪眨眨眼,“莫愁你别急,反正我们两个都考上大学了,就算沫蝉现在走了,我们9月份开学一样能去见她。” 莫愁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瞄着莫邪。 沫蝉趁着莫言跟莫邪大眼瞪小眼的机会,急忙拨通了三叔公的电话。三叔公闻言十分惊愕,却也似乎并不出乎意料似的,只能叹着气说,“既然沫蝉你已经决定了,三叔公也不好强留你。唉,都是莫邪这孩子不听话,一回又一回地气走了老师……” 沫蝉本可以顺着台阶就下的,可是她还是瞟了莫邪一眼,转身去轻声说,“三叔公不是的,这回不是小邪的错,是我自己……我想我妈了,三叔公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好吧,沫蝉你等我今天收拾收拾下山来送你,顺便给你爸妈带些山货回去。” “三叔公不要了。” 莫言伸手接过电话来,“我会送沫蝉的,您老放心吧。” 沫蝉赶紧摆手,“不用,都不用的。我没带什么行李,自己走就行。” “不行。”莫言正色,“虫我必须陪你走这段路。就这么定了。” 莫邪转头便走,“砰”地一声将他自己房门关严。沫蝉望着那冷冷的门扇,只能幽幽叹息。 . 沫蝉收拾好了行装,稀里糊涂睡了个午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院子里静静的,只有树上不知疲倦的蝉鸣。沫蝉从古井里舀了些沁凉的水洗了把脸,这才抿着鬓角走到莫邪房门前去。 要走了,起码好好说句话吧,不然她就算走了也不心安。 脚步碾着她自己的影子,隐隐听见房间内传来的交谈声,是莫邪和莫愁。 莫愁:“小的提到魂瓶,小爷生了大气,难不成竟然是……?” 半晌沉默,莫邪才说,“……我到的时候,这魂瓶已然空了。” 莫愁惊叫,“什么!那岂不是说……?” 又是良久沉默,莫邪的声音仿佛极度疲惫,“封印已解。” 莫愁小心翼翼问,“如此说来,沫蝉她果然是……!如果真是这样,您不是该高兴么?” 45、妖物 沫蝉溜着墙根儿无目的朝前走,心说青岩不是有九寺八庙么,弹丸大的地方竟然就有这么多神灵,看来她真是该入乡随俗,找个寺庙去拜拜了。5 虽则提醒自己,那都是疑心生暗鬼;可是却无法挥去绿蚁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这世上每个相貌像‘她’的人,说不定都只是‘她’一缕魂魄的化身,生来这世间都只是为了帮她存着这缕魂魄不散罢了。” 而那魂瓶,又正是装魂魄所用……她不想胡思乱想,可是这些集合在一起,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抬头见一寺庙,青石山门上镌“龙泉寺”。沫蝉便拾级而上,朝大殿里彩塑的神像施礼。木鱼声声,神帐后转出一个男子,精瘦,一双眼睛猴儿一般晶光四射,“姑娘你果然自己找来了。夹答列伤” 正是那日在门外见到的男子。沫蝉尴尬笑笑,“这样巧。” 男子摇头,“不巧,我知道姑娘你自己早晚寻来。听我一句: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便太迟了。” “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心中虽然迷惘,可是她却依旧不想将这些事对外人说。 那男子叹了口气,“姑娘不妨听我说个传说:据说那宅子里每一代都有一位小爷,每一代的相貌年纪都一样;没人见他老过,也没人听说他死——所以我怀疑,那宅子里几代以来的小爷,根本都是同一个人!” “你胡说什么!”沫蝉惊得心魂俱颤,却不肯相信,“不会的,你弄错了。家族世代的相貌原本相似,看起来一个样子又有什么奇怪?” 那男子只能摇头,“我知道姑娘心里还是向着那位小爷——他有迷惑女子的魔力,姑娘这样也不奇怪。姑娘只记着我一句话就好:快走,不然你马上就会死在这里!你的魂魄将会被装入魂瓶,成为那妖物更大阴谋的助力!” 他也提到魂瓶……沫蝉一哆嗦,却还是笑出来,“大叔你鬼故事看多了吧?不过大叔你放心,我倒是要走了,只不过是我自己要走,与你的提醒无关。” 她转身出门,却还是扭头来警告,“大叔口中的那位小爷是我的族弟,大叔口口声声说他是妖物真是太无礼。希望大叔日后慎言,否则我也不会答应的。” 望着沫蝉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林荫里,那男子叹了口气,“执迷不悟。” 经幡后转出青衣小道,担心望那男子,“太师爷用符纸塞满那魂瓶,想要将那魂瓶镇住,却不想一场山洪冲开封印,那魂瓶里的符纸都已毁去……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那精瘦男子猿目微眯,“幸好那姑娘是自己要走了。她是倔强的性子,兴许也能逃过这一劫吧。” 沫蝉走到山门下,手机忽然响起来。自从来了青岩之后就变成废铁一块的手机,竟然在这里响了起来! - 【大家点点小手收藏个,上架就会快一点哦~】 46、好,我答应你 真的是神明显灵,才会让一直不好用的手机好用了,是不是? 沫蝉按下电话去手都抖了起来,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嗓音,就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小心藏着哽咽,努力平静问,“远枫,真的是你?” 江远枫在电话里却先哽咽了,“沫蝉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你电话不通,哪里都找不见你。5沫蝉你知道不知道,我都急死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你不该这样消失不见,我宁愿你跟我吵跟我闹,也别再让我找不见你……” 沫蝉将耳朵紧贴着电话,泪水无声地流,“远枫你一切都好吧?” “怎么会好?”他的唇仿佛贴着她的耳,“找不见你,整个世界都空了。我每天的心思都只悬在越洋电话上。” 远枫的电话最终帮她下定了离去的决心,沫蝉流泪点头,“好,我明天就回家去,等你回来。5” 电话放回,她终于立在青翠林荫里绽开微笑。日光斜暮,满目光影参差交错,前方树影倏然摇曳,闪身而出一个白衣的莫邪。沫蝉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你,跟踪我?” 白衣少年立在幽影里,红唇如血。他不怒反笑,“我总是不由自主跟着你的,我也想节制,却办不到。” 沫蝉想狠下心,却还是被他说得一颗心都团成一团,忍不住走上前来拍拍他手臂,“小邪你弄错了,你只是觉得我新鲜,所以才会对我产生情愫;只是这是不可以的,等我走了你便会好了。” “是么?”他没反驳,只是惨然地笑。 “小邪,我的性子你也大约揣摩到,我决定了就一定是要走的。小邪,好歹我们是族姐弟,希望我们不是不欢而散,所以别再拦着我了,行么?” “好,听你的。”他这次竟然出人意料地乖,甚至向她温柔地笑,伸出手指来捋顺她鬓边被山风吹乱了的发,“我说过,只要能让你开心,就算我自己不开心,我却也愿意哄你一笑。” 沫蝉反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答应我走了?” 他红唇如血,笑得妖冶如风中蔷薇,“明早的火车,我记得。” “嗯。”沫蝉深吸了口气,软下心来仰头深深望他,“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听见没?” “好。”他忍了忍,却还是按捺不住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沫蝉想要挣脱,他更攥紧了些,“就一会儿。” 沫蝉忽然想落泪,急忙调开头去,便任由他握着手向前走着。反正山路崎岖,他们又是族姐弟,这样拉着手一起走,不算为过吧? 两人一路走回镇里,这才放开了手。沫蝉忍不住问,“不怪我?” 他摇头,眼眸温柔如水,“是我自己笨。若真想留住你,我之前就不该将卷子都答得那样好,我该装笨,让你没理由离去。” 沫蝉听着也笑了,“你既然这么明白,怎么还那么做?” 他深深望她,“……我总希望,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 莫名的惆怅又滚烫地沿着血管爬上心尖,沫蝉别开头去,努力忽略他语中含义。看路边有人围成圈子,里头有咿咿呀呀的唱,隐约见五颜六色的面具。沫蝉岔开话题,“那是什么?” - 【八月肯定上架了,大家别急啊。乃们一急,偶自己更急了。】 47、傩舞 “那是傩舞。5” “傩舞?”沫蝉好奇,“小邪我们去看看吧!”便不由分说拉着莫邪的手钻进人群,汇入那一片声浪的热烈里。这样便可以略去心底的惆怅了吧,是不是? 以为只是看戏,沫蝉却被那些面具给吓着。日光黯淡,城中灯火尚未穿透夜色,那些傩舞者的面具便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犄角、獠牙、火眉、金面,身上又都穿戴着红头巾、绿鞲衣……仿佛百鬼借着幽冥闯入人间来! 忘了是哪个神话故事里说过,这样的日冥时分正是一天中阴气最重之时,天地之间人鬼并行。 “啊!”沫蝉吓得几乎向后跌去,手不由自主又抓住莫邪的手。 他在她头顶隐然一笑,转到她身后去张开双臂,她便自己扑进他怀抱中去了。前后左右都是摩肩接踵的人,她无路可逃。沫蝉瞪他,用指甲偷偷掐他,却都不济事,沫蝉气得咬牙,“你看过《超生游击队》,还是《爱情公寓》啊?你怎么跟黄宏和吕子乔似的,就知道用鬼故事吓唬女生啊?” 呸呸呸,沫蝉说到这儿就后悔了。5黄宏和吕子乔用鬼故事吓唬女生的目的,都是把女生搂到被窝里去——她怎么说这个呢她! “别怕。”他只是淡淡地笑,“忘了我名字里有‘邪’么,它们哪敢惹我,你在我怀里才最安稳。” 沫蝉一怔。她听说过天地为正邪二气所生,所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凡是不属于正气的,便都可统属于邪门歪道。他说的便是这个意思,而不是说他个人吧? 他的体温柔柔环绕着她,沫蝉果然感觉舒服了许多,便笑起来,“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什么邪啊、怪啊的,他们不过都是演戏的罢了,难道还真的是百鬼不成?” 他抿唇不答,只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静静望她。 沫蝉心跳一乱,“nu?舞是哪个nu??什么意思?” 他扳了她的手,摊开掌心,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字。刺刺痒痒,仿佛被电流击中,沫蝉红了面颊闪躲。却还是聪明地记住了那个字的笔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青岩人又为什么要跳这傩舞?” 他答:“傩,人+难,‘难’原意是‘哀鸣之鸟’、‘就擒之鸟’,引申为被妖魔控制住了的人;傩的意思便是能驱魔除鬼的人。”他双瞳看似宁静,却染满了夜色的幽深,望向场中的青面獠牙,“而他们,戴上面具的那一瞬间,便是鬼了。” “啊!”沫蝉惊得又是一声低呼,“你又故意吓我吧!” 场中的戏码沫蝉也渐渐看出了几分意思,仿佛是一个女子驱鬼,百鬼不甘几欲反扑,却终邪不胜正,最后皆大欢喜。沫蝉便也笑了,傩舞既然是驱鬼之舞,结局原本就应遵从人意才是。 夜色渐浓,灯光也更亮起来,演员们摘下面具,观众们也渐渐散去。个个走到莫邪面前都恭敬躬身,莫邪只是淡然受了。沫蝉伸手拍他,“唉,你这小孩儿太没礼貌吧,那么多叔伯甚至是老人,你竟然就这么昂着脖子——就算你是村长的孙子,也不能这么着啊!” 沫蝉努力忽略,那些村人防备地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是绿蚁给了她答案,绿蚁说她也是面目颇似那肉身像的,想来村人们正是因此才这样看她吧? 他竟也顺从点头,“好,我还礼。” 人如川流,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便也每个都回以一礼。只是这回礼倒让村人们更诚惶诚恐。沫蝉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一路上沫蝉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故意寻个话题:“诶,傩舞里那个驱鬼的女子是谁呀?那么年轻,却那么厉害!她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 【谢谢蓝的大花、小鹿狂奔的红包。】 48、虫,对不起 “……她后来,死了。夹答列伤”漫天星火,他的黑瞳对上她的,黯下去。 沫蝉想笑,想说自己真是多此一问,这世间的人自然早晚都会死的;不管曾经怎样风光过,总归尘归尘土归土。可是不知怎地,看见他抿紧的唇角,便也笑不出来了,只静静点头,说“呃。” 两人便更无话,一直默默走回大宅。她急忙奔上台阶,却被他从后头扯住。他个子真高,立在台阶下还比她高一点,他静静地望她的眼睛,“或许你说得对,我不是真的喜欢上你,只是觉得你新鲜。虫,对不起。” 听见他这么说,她该觉得放下心来不是?可是怎么,她反倒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用力笑,“好,我知道了。”不知怎地,还傻了吧唧地补上一句,“谢谢啊。夹答列伤” . “我以为总该是我杀了你,却没想到却是你杀了我……邪不胜正,你欺我骗我终能得手,我死在你手里于心不甘——可是私心里,死在你怀里,我却又,这样,欢喜……” “是谁?谁在说话!”沫蝉明知自己已经睡了,可是耳边却一直听见有人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就像夏日窗外的蝉鸣,吵得她梦里都不得安生。终究还是败给这唠叨,她疲惫地从梦里醒来,看窗外,只有黑天白月。无风的夜晚,蔷薇的花香潋滟成迷幻之海。 “人带执念死去,便会复生重来。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只希望到时,你不再是此时的你,我也不再是现在的我。”那絮絮声,竟然还萦绕不去!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沫蝉学着港片里的台词,咬着后槽牙念叨,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顾不得隔夜茶不能喝,仰头都咚咚灌进嘴里。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齿间唯余茶味,又凉又苦,都梗在心窝那里。 明明已经让莫邪迷途知返,明明天亮就可顺利离开青岩,她怎地竟然还这样不得安睡?心里,究竟在乱些什么? 方才梦里听见的声音,也只是傩舞看久了,挂住了那驱魔女的命运吧? . 晨光初绽,青翠山间白雾袅袅吹散,沫蝉背着小小的包包与莫言一同走向火车站。莫愁立在大门口红了眼睛的模样,让沫蝉现在还有点难受。莫言仿佛看出她的心情,便解释,“莫愁他也想来送你的。” 沫蝉点头,“我明白,他还得伺候莫邪起床。” 早晨起身告别,偌大宅院里便没瞧见莫邪,她便以为他还睡着,可是他难道真的都没听见她要走了么,竟然真的都没走出来说声再见。 莫言明白沫蝉想问的人是莫邪,长眉皱了皱,“小爷他早起身了。此时没送你,是因为不在宅子里。” “哦?”沫蝉没想到,“他起身那么早,是去做什么?” 莫言垂眸望住沫蝉,“……他去看绿蚁了。” - 【某苏微博:微博:http://weibo.com/misssu521】 49、离去 原来莫邪起了个大早,不是为了送她,而是去看绿蚁了。夹答列伤沫蝉只能笑,向莫言掩住面上落寞,“原来是这样啊,他们感情真好。” 阳光终起,山间最后的那点白雾却挣扎着不肯被蒸去,高山深处忽然传来凄厉的清啼,像是哀婉的鸟。沫蝉听得寒毛都竖起来,莫言将她护在身后,一双吊梢长眸凌厉四望,朝向周遭碧影白雾厉声断喝,“大胆!速速退散!” 沫蝉一激灵,“是什么?” 莫言隐然缓了口气,“蚊子。” “毛?”沫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阳光漫上来,最后挣扎的几缕白雾散去,莫言这才恢复从容,朝沫蝉耸肩而笑,“山上的蚊子咬人很厉害的,可不是你们家那边的温柔小蚊子。曾经有不知轻重的驴友,在这山上被蚊子咬过之后,下山就死了。夹答列伤” 沫蝉张大嘴巴,“真的?” 莫言仰天眯起眼来,“哦我差点忘了,广义说起来,你跟蚊子也是同类。” “诶你!”沫蝉没想到他这儿埋伏一句话揶揄她呢,恼得伸手打他。莫言甩开长腿就跑,她在后头不甘心地追,两人笑着闹着一路奔着穿过最幽暗的这段山林,前头视野豁然开朗,下头的山谷就是火车站了。 沫蝉跑得脸颊通红,之前小小悒郁也都散了,她朝向小车站扬手喊出来,“哟嗬……”山谷回声,涟漪不绝。 莫言立在风里侧目望她,还是被感染到,也明亮地笑开,伸手揉了揉沫蝉发顶,“到这里就没事了。虫,路上一个人多加小心。开学后我跟莫愁去找你。” 沫蝉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莫言黑瞳一黯,抢前一步不由分说将沫蝉拥入怀里。沫蝉挣扎,“哎你……”他在她耳边,喷气灼热,“分别的时候不是都应该拥抱一下么?或者你想到别的了?” 沫蝉只能默了,心也被离愁别绪染透,伸出手去轻轻回抱了莫言,“文豪状元,再见。” 莫言笑了,贴着她的耳廓,“好,一定会再见。我九月去,嗯,跟江远枫决斗。” “你胡说什么呢!”沫蝉推开莫言。莫言笑得吊诡,“……早晚,都是要跟他决斗的。” 沫蝉跟莫邪斗嘴的时候斗志昂扬,可是跟莫言斗嘴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虚气短,她索性放弃,红着脸转身跑下山阶去,边跑边告别,“白白了您内。”惹不起,她躲了还不行? 原以为青岩这上车的人不多,却没想到她的车厢里竟然满当当了。对铺的是一个小帅哥,斯文白净,却穿了一条扎眼的红裤子。他帮沫蝉将小背包放到行李架上,两人便聊起天来。 沫蝉:“真没想到今天车上这么多人啊。” 小帅哥:“这样阳气才旺啊。” 沫蝉莫名一激灵,“毛?” 小帅哥颧骨涌起一团粉红,“我是说啊,这铁轨修了这么多天,于是要出山的旅客都挤在一起了,人就自然多了。” “呃。”沫蝉瞪着小帅哥宛如刀削的一张脸,暗暗咬了咬牙。该死的,这小子虽然比不上“三莫”的俊美,可是脸型倒是如出一辙。看来这样的小子,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主儿。 绿皮车在山间爬行,满车厢的人都禁不起折磨先睡了。各种鼾声此起彼伏,对铺的小帅哥竟然在梦里磨牙……沫蝉到洗漱间去掬水洗了把脸,另外一个水龙头被一位大叔占领。沫蝉扭头望了一眼便惊喜喊出来,“大叔,竟然是您!” 50、邪恶之地 正是来时对铺的那位大叔。夹答列伤沫蝉赶紧向大叔鞠躬。大叔也笑了,“原来丫头你也今天回程。” 看来所有人都被铁轨给耽搁了,都挤在一起走了。 没有空调的车厢里依旧闷热,沫蝉就跟大叔站在车门处聊天。原来大叔叫叶树森,是《探秘》杂志的专栏作家。 “有读者爆料,说青岩出现狼人,我来采访。”叶树森朝沫蝉眨眨眼,“丫头,保密哟。” 沫蝉乍听之下觉得好笑,可是不知怎么却笑不出来,只能摇头,“狼人?大叔他们整错国籍了吧,当这是外国呢?咱们中国可不兴狼人故事的。” 叶树森却一脸严肃,“他们发来录影。更何况探秘是我们的职业,只要有一点线索,我们都要一查到底。” 沫蝉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他们说的狼人,是人身狼头?” “是变身。夹答列伤”叶树森瞳仁里幽深成夜,“平素是人,满月之夜化身成狼。这种潜藏于人群中的,才是最危险的。” 沫蝉笑起来,“大叔,你一定是被骗了。那些爆料人是吸血鬼电影看多了——哦对了,狼人在吸血鬼故事里可是好人哦,它们是吸血鬼的克星。咱们中国又没有吸血鬼,要狼人来干嘛?” 叶树森就笑了,“丫头你不信,就权当大叔是给你讲了个笑话吧。” “大叔你信?” “我信。” 叶树森郑重点头,“未做这个职业之前,我也会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可是二十多年的职业经历下来,我才明白人类的科学在大自然的面前,真是太年轻,也太浅薄。” 叶树森眯眼望向车窗外的山林,“……我们人类的知识还没有广博到完全驾驭这个世界。” 沫蝉不知该说什么好,正瞧见山上从绿树丛中显出红墙碧瓦,飞檐若翅,俨然是一间寺庙。沫蝉便笑,“大叔您知道么,青岩有九寺八庙……弹丸之地就这么多神灵,狼人哪儿会傻到要在这里出现啊?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叶树森却没笑,“弹丸之地便有九寺八庙——丫头你怎不换个角度想一想,也许这便说明此地邪气强极,要这么多神灵合力方能镇住。” 沫蝉倒抽了口凉气。 叶树森眯眼望向山林,“……青岩,也许是邪恶之地。” 沫蝉被叶树森说得心乱乱的,就索性回铺位去想睡一会儿,走回去的时候正瞧见那红裤子小帅哥正捧着电话神秘兮兮地说着话,瞧见她回来还赶紧把电话给捂住了……沫蝉就笑了,“女朋友?” 红裤子帅哥慌得像是手里捧着的不是电话,而是热山芋,“没没没,不不不是!” 沫蝉不好意思了,“哎你先打吧,我再去洗把脸。” 沫蝉走到车厢另一头去,正听见两个中年女子絮絮地念,“也不知道铁道修复得结实不结实……” “没事吧。没修结实的话哪敢通车啊,这一车上好几百条人命呢,铁路敢担这么大责任么?” 沫蝉伸头看铺位那边,小红看样子已经打完电话了——小红,嗯,反正不知道红裤子小帅哥叫啥,她就自顾给他取了这么个上口的好名儿。 “诶你别理那个大叔,他不是好人!”沫蝉刚坐下,小红就神神秘秘凑过来说。 - 谢谢蓝的大红包。 51、秀逗小鲜肉 “哎你这小孩儿属虾米的么?” 小红傻了,“虾米也是十二属相之一么?我怎么不知道?”说着还低头看手机,仿佛马上就要用手机上度娘去问问一样! 沫蝉瞪他,“那你怎么‘虾说’啊!”沫蝉上回发烧的时候,多亏人家叶树森照应,这样古道热肠的人怎么会不是好人? “我没瞎说!”小红鼓起面颊来,“许多人类看着斯文敦厚的,其实不过都是衣冠禽/兽!” “你说什么呢你?”沫蝉心说长这样刀削脸的青岩小鲜肉果然都是口没遮拦的嚎! 小红看沫蝉真有点不高兴了,这才软下来,“我是说真的。55前些年还有盗墓的装成考古学者,一派斯文地到镇里问这问那。咱们青岩人有问必答,还帮他们带路,谁知道他们……” “还有那个大叔也是的。”小红咬牙切齿,“他也是到镇里去东问西问,恨不得掘地三尺!” 沫蝉理解地叹了口气,“你骂盗墓贼是对的,可是叶大叔是不一样的。他是专栏作家,类似于记者的,探索求是可是他们的职业要求,不是要做坏事的。” 小红急切地摇头,仿佛特别想说服沫蝉,可是却又张着嘴说不出来,只是愤愤地说,“……总之,他是比盗墓贼更坏的人!” 沫蝉望着他那张酷似三莫的脸,叹了口气。那小鲜肉的情绪她其实明白,就像每个人都有私隐,每个家都有家丑一样,青岩也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而叶大叔是个刺探者,想要揭开青岩的神秘面纱,青岩人自然觉得他是有威胁的。 沫蝉望窗外,碧森森的山壁仿佛从两边向火车压过来——青岩有秘密,可是就连她也不敢确定那秘密究竟是什么。更不敢确定,青岩的秘密是否真的与莫邪有关。 莫邪……不想再想起这个名字,却还是无可逃避地想起了。沫蝉避开小红的目光,心里无声说:你要好好的,听见没? 十万大山,绿皮车像条尺蠖似的慢慢爬,天色暗了下来,竟然还没走出山去。沫蝉一觉醒来,隐约听见小红捏着嗓子讲电话,“三爷您老放心,整个车厢里除了镇民,就都是咱们的兄弟。阳气盛,还有咱们的防卫,就算那些东西想对姑奶奶不轨,谅它们也不敢!” 沫蝉听得都乐了,心说小红的辈分得有多小啊,又是爷又是姑奶奶的。 末了却听见小红又问了句,“三爷,我该怎么称呼姑奶奶?叫虫奶奶,还是虫姐姐?” 沫蝉的瞌睡虫一下子都被惊飞了,她起身悄然走到小红身后,呲牙拍了拍小红肩膀。小红讲着电话下意识转头,冷不丁看是沫蝉,吓得他又险些把电话给扔了!沫蝉善良地眨眼,“别扔,千万别扔啊。这可是江湖号称装13最有范儿的手机,你动不动就给扔了,多白瞎!” - 【小红为啥有点天然呆内?乃们懂滴~~收藏、冒泡的孩纸有虫吃~~】 52、想走?没那么容易! 小红快哭了,“哎哟,我的姑奶奶……” “说吧,三爷是谁呀?” 沫蝉以为是三叔公不放心她,所以拜托了小红照应。5可是小红叫三叔公是三爷,却管她叫“姑奶奶”,那就不对劲了,差辈儿了。 小红嗫嚅不语。沫蝉就有底了,“三爷”肯定就不是三叔公了。 “不说?好我给你两个选项,你做单选题:莫邪,还是莫言?” 莫邪是“小爷”,沫蝉正是想到这一层,所以才要审问小红的。说到底,她不甘心莫邪真的任凭她走而无动于衷的,说不定他是找绿蚁有事,来不及送她,却还特地拜托了小红来照顾她……那她的心里就也好过些。 沫蝉没将莫愁列入选项。不是故意忽略莫愁,而是莫愁那小模样儿——好像不是被人叫爷的感觉啊。 不料小红又是脸一红,“……是,是莫愁莫三爷。夹答列伤” 沫蝉好悬一口唾沫呛着自己,“莫愁?” 莫愁师太啥时候也是这么有气场的?那不是一向被他揉圆搓扁了的另外一团小鲜肉咩? 小红郑重其事地点头,“咱们谁不知道,三爷是最足智多谋的了,堪称军师!” 沫蝉努力淡定下来,“好,他是三爷就三爷吧。你给我说说,莫愁叫你带人防着什么人?” 平头小百姓当惯了,被小红这么煞有介事一嚷嚷,沫蝉实在是接受不良。怎么整的她跟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似的? 小红抵赖不过,只能丧气地坐回来,“姑奶奶说走就走,可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那些东西怎么能让姑奶奶顺利地走了?三爷小心安排了,这才放心让姑奶奶今天启程的。” ……沫蝉瞠目结舌瞪着小红。 小红一口气说完,却迎上沫蝉这么个表情,小鲜肉的自尊心被严重挫伤,他红了脸梗着脖子给自己找分,“……据说,姑奶奶这次是该死在青岩的!” 沫蝉激灵一下,“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拦着我,不让我活着走出青岩?” 小红点头。 沫蝉想笑下,却笑不出来了,“是谁?” 小红这回死死咬住嘴唇,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模样。 “你不说?好,我自己问莫愁!”沫蝉就着小红的电话按下去,“我就跟他说,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很明显,小红也就一个脸型像“三莫”,可是城府远比不上那三个。她斗不过那三个,她还斗不过这一个么?趁着他城府不深,她要多炸出些东西来才好! “姑奶奶,你别啊!”小红果然急了,“想拦住姑奶奶,或者想让姑奶奶死在半路的,正经不少!且不说那想要姑奶奶魂魄的,咱们家这么些年结的仇也不少,他们,他们总归都希望姑奶奶你死了的!” “是么?” 魂魄不魂魄的,沫蝉不信;她只是想到了绿蚁。整个青岩古镇,她唯一得罪了的也就是绿蚁,可是绿蚁至于想要她的命么? 沫蝉甩甩头,“你别扯了,再扯就成妄想症了。天都黑了,赶紧睡觉吧。再往前火车就离开山区了,我不信真的会有这些事发生。”沫蝉给自己打气,“嗯,这都是疑心生暗鬼,想多了。” 绿皮车走得咣当咣当的,好像随时都可能从铁轨上脱出去一般。沫蝉想说自己不信小红的话,可是情绪还是受了影响,夜半睡不着起身走到窗边去,遥望窗外黑黢黢的高山。 火车忽然加速起来,原本龟爬似的绿皮车忽然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呼啸着冲向前去!沫蝉站立不稳,险些被惯性甩倒地下。列车员的步话机里传来的惊慌失措的尖叫:“不好了,前面山坡又塌方了!” - 【谢谢蓝的大花,还有更新】 53、如果这是逃不脱的命运 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列车员惊慌失措地叫大家赶紧收拾起身。夹答列伤几位乘客将列车员给堵住,“到底怎么回事?” “山上又滑坡了!铁轨路基刚修复,原来就不稳,这一滑坡就就更危险了!” 旅客尖叫,“那赶紧停车啊!车怎么还开这么快?找死吗?” 窗外黑黢黢的山壁宛如快放一样唰唰地向后去,伴着列车员的惊慌,“……刹不住了!” “快跑啊——” 旅客们全都惊叫起来,一窝蜂挤到两边车厢门去,可是速度那么快,列车员哪里敢轻率开门!便又有胆大的,回身到车厢里,拽下壁板上的安全锤,照着封死的车窗玻璃便敲下去—— 哗啦声碎,夜风湿冷地猛然灌进来,飞速闪过的山壁一下子被推近到眼前!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敢就这么跳出去。夹答列伤留在车厢里的话,也许火车还能及时刹住,尚有一线生机;若这么跳出去,直接摔死在山壁上的可能性更大! 小红谨慎扯着沫蝉的手,跟着人潮涌来涌去,一边逃一边还在嘟囔,“该死的,没想到它们竟然会这么下手!” 沫蝉急着问,“小红你有没有办法?这好几百条人命啊!” 小红也快哭了,“三爷的安排都是在车上,以为它们会在车上动手,没想到它们是在山坡上动了主意!我连姑奶奶你一个人怕是都救不成,我只能陪着姑奶奶你一起死,以此谢罪。” “谁稀罕跟你死在一起!”沫蝉眼瞳里溢出火来,“咱们都得活下来。如果那些人真是冲着我动的手,那咱们就得护着全车的人都活下来!” 车上的人都如没头的苍蝇乱撞,沫蝉命令小红,“让你手底下的人都帮忙安抚车上乘客,让大家尽量留在原地。别火车还没脱轨呢,大家先彼此挤压踩踏出事!” 小红答应,却见沫蝉逆着人流朝车头的方向挤去,便急着喊,“姑奶奶,你去哪儿啊?” 沫蝉回头一笑,“我去车头,看能不能帮上忙!” 沫蝉说是这样说,她心里打的却不是这个主意。她又不是学机车的,她就算挤到车头去又能帮上神马忙?更多的是添乱吧!她想的是,虽然小红的话以及来到青岩来所经所见的人和事都让她觉得有点玄幻,让她不愿相信,但是危机当前,如果那些动手的人真的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就不能让一车的无辜的乘客给她陪葬! 她会直接站到车头上去,用自己跟它们换下一车的人命来! 车头接的车厢里更是乱成一团,工作人员们急着用电话在各方联络,车长的步话机里不断传来距离塌方地点的路程数字……所有工作人员都是面色凝重,角落里几个餐车的女孩子已经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一片慌乱里,沫蝉静静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今天双更啦,不收藏不冒泡滴,一律拖出去打PP~~】 54、死神的微笑 风仿佛穿城而过,每节车厢都有被迷乱逃生的乘客敲碎了的窗子,于是外头的风就嚣张地都扑进来,像是想要吞噬灵魂的兽,呼啸而过。5 沫蝉摸到餐车去。这节车厢的人竟然最少。也是啊,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这时候跑餐车来吃一餐又贵又不好吃的饭? 沫蝉踩着坐席,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去,不顾外头冷风的迎面撞击,面向黑黢黢的大山朗声喊,“我在这儿,你们要的是我,就放过全车人!” 她的喊声大,可是外头的风声更大。沫蝉不知道自己的喊声究竟能传多远,可是她就是相信那些守株待兔的家伙一定能够听见。 良久——其实客观上不过片刻,可是在沫蝉焦急等待中也仿佛一个世纪那样久——外面风里终于传来森森笑声,“你没有资格谈条件。5不管怎么,你都死定了。” “是么?”沫蝉笑起来,“可是死跟死却有不同。你们难道不想要我的魂魄了么?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自己形神俱灭!” 好,她一直不甘相信“三魂七魄”的说法,以为不过是听了个离奇的故事,可是这一刻,在生死夹道而来的刹那,她只能相信。 沫蝉昂然地笑,指着餐车的灶台,“只要点燃这里的燃气,我就会被炸成碎片……这样的死法,什么魂魄也来不及留下了吧?!” 列车猛地一个减速,沫蝉险些从窗子中甩出去。她掐紧窗框,却笑了,她知道自己的威胁终于起效了。 列车减速,整个列车传来一片欢呼,有人高喊,“就知道绿皮车虽然老旧了,不过设备还是好使的;人定胜天!” 沫蝉凄然一笑,趁着忙乱向外再喊,“让车停下来,我就听你们的!” 风里传来冷笑。仿佛远在天边,又像是耳边呓语,“……你到车尾去。” 列车继续减速,沫蝉依言到了车尾。她甫立定,猛然听得一阵金属撞击之声,最末车厢与前面车厢的挂钩忽然脱离! 正是下山斜坡,脱钩的尾车厢顺着一个道岔滑向另外一个方向,沫蝉抓紧铁栏,眼睁睁看着自己与整辆列车越分越远。就在她视野里,之前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的列车,终于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之后,缓缓,停了下来! 太好了。 而她所在的车厢一路冲下山坡,眼见前方是一段断头的铁轨!列车上的人看见了,都尖叫起来,“小心啊”;小红从一堆人里伸出头来,也惊慌地大喊,“姑奶奶!” 沫蝉抓紧铁栏,告诉自己说:这样也好。爸妈只会以为她是死于铁路事故,总比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她被狂犬病折磨,再最后的时刻里变成疯狗一样要好…… 说时迟那时快,脱钩的车厢尖啸着朝向绝处奔去,没人能够阻止。 死神,静静等在前方,沫蝉几乎已经听见了它寒凉的笑……沫蝉轻轻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漆黑夜色之中,一声凄厉狼啸悚然而起,撞碎月色! - 【谢谢御狐神、crys的鲜花。还有。】 55、矫矫白狼 夜色漫延如海,惨白的月色被浮云割成碎块,幸有不远处搁浅列车的满满灯火。夹答列伤 沫蝉借着灯火用尽目力,好想看清那那头狼。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刻听见狼叫怎么非但没有害怕,心底反倒涌起一股子欣喜? 以她的耳力,绝对听不出这世上的狼只彼此叫声的不同,可是这一刻她就是奇异地认定,这狼叫就是当初惊走恶犬,将她和小兔救下来的那一缕! 它到底在哪里? 它究竟是什么模样? 它为什么会在她遇见危险的时候,便守着秘密约定一般,不期而至? 沫蝉甚至都顾不上去看车厢的前路,顾不上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拼死跳车,她只想看清楚那匹狼。夹答列伤可是与沫蝉的期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搁浅列车上则漾起了一片恐惧的尖叫! 沫蝉略一分神的工夫,车厢竟然猛地一顿!沫蝉原地被震得跳了起来,使劲抓住铁栏才勉强稳住身形,只觉车厢就像撞上了一块巨石般,猛地停了下来! 古旧的绿皮车厢停止了下滑,可是各个零部件之间还在吱嘎不停,沫蝉惊魂未定,隔着车厢又看不见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见火车那边惊叫起一片,“天啊,看那是什么!” 沫蝉的腿已是软了,可是她脑袋没跟着一起软,她知道眼前的平静弥足珍贵,谁知道好不容易停下来的车厢会不会在她犹豫的下一秒钟忽然又动了! 沫蝉顾不得姿势难看,四肢伏地,几乎用连滚带爬的姿势从车尾的铁栏处跳下来。说“跳”是好听,实则她根本是以狗啃屎的姿势直接栽到地上去。铁轨路边的石块毫不留情地扎过来,她已顾不得面上身上多处火辣辣的疼。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奔向前去,视线绕开车厢的阻拦,急迫地望向车厢前头——她这一次要亲眼看清,究竟是什么救了她! “姑娘你别再往前走了!”火车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喊,那声音里有关切,却也有彻骨的恐惧,“……那前面,那前面,好像是狼啊!” 狼? 真的是狼? 沫蝉反倒双腿生出了力气,拼了命地再向前挪去——就算是狼,可是这世上最大的狼又能有多大的体量和力气,它怎么可能让这么沉重的车厢都停下来!难道它不知道,它这是螳臂当车,它自己也会有性命危险的吗? 沫蝉连滚带爬终于看见了车前面——黑夜如墨,白月惨淡,在那一片被这混沌的黑白二色模糊了的天地间,竟然真的打斜立着一头白狼! 说月色惨淡,是因为月光全都集中在了它的身上。月华如水,沿着它丰盈水滑的白毛滑落,仿佛只要它甩一甩身子,月光便会如同水花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沫蝉望着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那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自己都惊讶,她竟然会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一头象征凶残的狼! 它仿佛早就看见了她,一双眼梢吊起的修长狼眼漾起一片冰蓝——那是警告,甚至是恐吓,提醒她离它远点。可是沫蝉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挪移不开自己的目光,更——无法控制地一步步走向它去。 - 【谢谢咪.咪的花,明天见。】 56、是你么? “是你么?”她心潮拍岸,脚步却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走了它。夹答列伤“一直都是你,是不是?”她知道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她已经顾不得。 说它打斜站着,那是因为压根儿正是它用自己的身子别停了下滑的车厢!从它打斜的姿势来看,就能看得出它很辛苦;此时它还在支撑着那巨大的压力,难以脱身! 而就在此时,它仿佛力竭,车厢便又再度动了起来,铁轨下的石块嘎嘎嘎地响着,碎土簌簌地滚落下去——倘若再迟一步,车厢挟着重力加速度冲向前的话,白狼有可能被活生生压在车轮下啊! 沫蝉看得心惊胆战,“你快出来。求求你快出来啊……” 背后,从列车的方向忽然闪烁起点点的亮光,沫蝉猛地明白,那是乘客们的照相机! 靠! 这特么真是个混账的时代,一旦遇事,看客们不是第一时间施以援手,而都这样条件反射地举起照相机! 发微博,哈?用这样的生死攸关来博眼球,哈? 沫蝉猛地回身,长臂平举,用她的身子挡住白狼,扯了脖子大喊,“拍你老母啊拍!你们是白眼儿狼吗?!” 沫蝉外表是个斯文雅致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张口就飙出这样的词儿来。5众人惊吓兼之羞愧,便差不多全都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小红更是趁机吆喝,“大家一起去帮忙啊!” 沫蝉松了口气,低头从地上搬起大块的石头,抢过去帮白狼抵住车轮。 可是就在此时,竟然还是有闪光灯亮起! “这特么谁呀!”沫蝉神经质地跳起,白狼也呲出狼牙。 闪光灯灭去,沫蝉终于借着列车灯光看清了,那个依旧在拍照的人,竟然是叶树森! 沫蝉见是他,只能缓了口气,伸手再挡住白狼,转头低声对它说,“你快走啊!” 她也不知道她这是紧张个什么劲儿。白狼是白狼,又不是叶树森来追踪的狼人。 这一延宕,车厢竟然又向下滑动,白狼眼看体力不支!随着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刺耳尖声,车厢像是坠断了绳子的秤砣,比之前更猛地朝向断头铁路尽头的山崖急冲而下! 随着车轮,砂石俱下,沫蝉惊得尖叫,可是却没有半分力气能帮着白狼挡住车厢啊!她慌张里只能回头朝列车上的人求救,可是一个“救”字还卡在嗓子眼儿里没来得及喊出来,急速下滑的车厢竟然就已经头也不回地滑落山崖而去! 庞然车厢前,还挂着小小的白狼!沫蝉都来不及看清白狼的情形,它们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地,竟然就这样从她的视野中消失而去! 随即,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山谷,回声眇漫,远远近近。沫蝉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里,喉头咸腥,想要喊,却一张口哇地呕出一口粘稠来! 失望、疲惫和恐惧,集合成幽冥的潮,铺天盖地将她湮没。沫蝉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只听见自己说,“……你要好好的,听见没?” 周遭的呼声连缀成一片,众人终于奔了过来,可是这一切沫蝉却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 【还有。】 谢谢蓝色星铃3枚钻,蓝的2枚钻,crys的2枚钻,18334559032、华亭、hairuiya、irenelauyy的鲜花, 57、惘然一梦 沫蝉是在午后醒来的,房间里静静的,白墙四壁,上头轻黛浅墨地映着窗外的树影。5耳畔依旧只有无尽蝉鸣,不知疲倦地潋滟成海。 她知道这是在哪里了——江宁医院的病房。也就是江远枫家的医院。 虽然这世上的医院的病房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江宁医院的病房却有自己的特色:白色墙壁之外,桌椅板凳都是清爽的果绿色,雅致而宁静。 对江宁医院,她真是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悄悄地潜进江宁医院,走过每一间科室和病房的门口,想从那些桌椅门窗里找见江远枫的影子。后来与江远枫在一起,她以为所有的用心良苦,都终于梦想成真。 沫蝉又阖上眼,将昏倒前的记忆重新推演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隔着这一睡,便只觉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青岩的一切、火车的脱轨,生死擦肩而过的刹那,白狼随着沉重车厢一同坠落山崖……全都烟气袅袅地不真实了。 怎么会有一头狼救了她,而它自己却掉下了悬崖……定然都是错了,都只是一场梦罢。5 “沫蝉,你醒了?” 门口响起母亲秦雅惊喜的呼声,母亲已经来一把攥住她的手,泣不成声,“孩子你终于醒了,吓死妈了。早知道铁路会出这意外,我就不让你去了。” 沫蝉却哭不出眼泪来,只望着母亲问,“我被送来医院,他们怎么说?” “自然是铁路意外,否则还有什么原因?”秦雅只当女儿刚刚醒来,也许神智还未恢复全,“那一车的人都受了惊吓,也有不少一同入院的,不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唯独你昏厥,情况最严重。” “呃。妈看您说的,我不过是睡了一大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别担心。” 白狼的出现说起来太诡异,她还是不告诉妈了,省得妈也跟着担心。 又休养了两天便可出院。吊了两天水,出院的时候就又是活蹦乱跳的她。办理出院的时候,她转弯抹角打听过小红,只可惜“小红”根本就是她自己给人家取的名字,所以院方没能给出答案。 她又搜肠刮肚,发现她唯一知道名姓的只有叶树森一人。她只能安心等着出院之后去拜访叶树森,也好知道她昏倒之后究竟又发生些什么事。 其实本心里,她不想去找叶树森。也许因为他最后的坚持拍照,让沫蝉不快。 回到家沫蝉磨蹭到吃晚饭,还是给莫愁打了个电话。莫愁该知道小红姓甚名谁,还有——她想知道莫邪的情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莫名为莫邪悬心起来。也许都是被那白狼闹的,她便想确定身边每个人都会安好。 莫愁的电话接通,沫蝉直问小红,莫愁闪烁其词。沫蝉就笑了,“师太,你再当我不知道,那就只能说明你是白痴。” 莫愁便说不出话了,半晌才讷讷,“那就叫他小红吧,我今儿就给他改名。” “这是什么话?”沫蝉怎么听怎么别扭。 莫愁嗫嚅了声,“他叫红禾。他又喜红,叫小红正好合适。他辈分小,你给取个小名儿也不为过。” 莫愁都这样说了,沫蝉便也没多问。她打电话给莫愁,原本重点就不是小红,而是莫邪。 “……小邪他,还好吧?”她小心地问,“身子倍儿棒,吃嘛嘛香?” 莫愁又迟疑了半晌,才强打精神般地笑,“是。” “那好吧,我挂了。替我跟三叔公、莫言和小邪问好。” 仿佛还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该从何问起了。莫愁一向是跟莫邪在一处,莫愁接她的电话,莫邪应当也能听见,可是却没有半点动静——那便算了吧,算了。 - 【谢谢1017552876亲的鲜花。】 58、难画骨 沫蝉找到叶树森,没费多少周折。夹答列伤反正早就知道他是《探秘》杂志的,按图索骥找到人家杂志社去就是了。 杂志社坐落于一间居民小区里,外头临着人工湖,虽然不是沫蝉想象中的高端写字楼,至少环境优雅,别有洞天。 叶树森对沫蝉的到访很是雀跃,带着沫蝉里里外外参观,然后坐在视野最好的窗前喝茶。沫蝉开门见山,“大叔,”您打算拿白狗的照片怎么办?” “白狗?”叶树森迟疑了下,“丫头,那分明是头狼。” “错了,是狗。”沫蝉抿了口茶,“纯白哈士奇,我亲戚养的。” 叶树森皱眉,“你确定?难道真的不是狼?” 沫蝉笑得夸张,“哈哈大叔你太有趣了。这世上只有忠犬才会不顾一切救人,大叔难道听说过有狼奋不顾身救人的?” 叶树森也被问得一愣。5 沫蝉乘胜追击,“这阵子出了好几次假新闻,都是把哈士奇误认为狼了,整得人心惶惶的。大叔要是也这么贸贸然地把照片发出去,不怕被说又是记者炮制的假新闻?” 做媒体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假新闻的事儿,叶树森从业20年,自然更在乎自己的职业声望。他沉吟不决,只是说,“让我再想想。” 沫蝉再劝,“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狼,大叔报道出来又有何益?大叔去青岩是去探查狼人,可是拍到的却根本不是狼人;刊登出来的话,岂不是有同行要问大叔是否不做《探秘》而改成晚报的社会版了?” 这天下午,沫蝉终于找着了小红。出乎沫蝉预料,小红竟然与叶树森算是同行,他也是做杂志的,时尚类,叫《红绣》,他是美编。 沫蝉听见那杂志名儿就乐,指着大红裤子、头上挑染一撮紫毛的小红,“诶你是不是给每个模特儿都安排一身红啊?” 小红皱鼻子,“姑奶奶你别看扁我啊,伦家是专业的。” 沫蝉敛了笑意,转上正题,“他们把我送到医院,只说是铁轨出事。我倒是纳闷儿,他们竟然真的没提到白狼。”沫蝉闭了闭眼睛,“叶树森被我暂时说服,可是还有那么多人都拍到了白狼的照片。我担心,这件事早晚还是会被捅出去。” “他们是没法说的,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证据了!”小红笑,吊梢长眸满是得意,“姑奶奶别担心,他们的照片都被我给毁尸灭迹了!” 沫蝉睁大眼睛,“你吹牛吧?” 小红自负地撇嘴,“我那晚上没能耐护姑奶奶周全,罪不容恕,我还不想点法子来补救?姑奶奶你昏倒之后,我叫挨个将乘客敲晕,或者是将他们相机偷出来,然后把他们拍的白狼照片都给删除了!” 沫蝉哑然失笑,“真的?” 小红一撸大红裤子,挤眉弄眼地乐,“姑奶奶这回可以原谅我了吧?”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原谅你。”沫蝉收住笑容,“……你为什么,也那么想护着白狼?你认得白狼对不对?告诉我,它是打哪儿来的?” “我,我不能说!” “你不说?”沫蝉心平气和地乐,“那我就去报警,将你刚刚跟我说的话都告诉警察。挨个敲晕乘客,再加上扒窃,你这算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了吧!” 小红都要哭了,“它,它是小爷!” “你说什么?!” “……养的狼。” - 【谢谢irenelauyy的鲜花】 59、凉月如眉 养狼当宠物,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匪夷所思,可是搁在莫邪身上,却并无违和感。5 莫邪那宅子就是透着诡异气儿,他养的那只白毛的八哥也够BT;莫愁说莫邪被狼咬过,他要是再跟狼不咬不相识,收为宠物,仿佛倒天经地义。 沫蝉踩着月色走回家去,转念去想自己的景况。趁着在江宁医院住院的时间,她自己悄悄去找了医生做了个化验,想要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要狂犬病发作了。 很幸运,她竟然还找到了当年为她诊治的那位周医生。医生很谨慎,化验结果说还要几天才出来,她就似等待判决结果的囚犯,心都缩紧成一枚核桃。 还不能被妈看出来,她忍得好辛苦。 城里的月光仿佛总是罩着雾的,惨淡落在脚前。沫蝉有点思念青岩的月色,即便下弦,仍清亮如水。 “小婵。5” 沫蝉忍不住拨拉下自己的耳朵,心说又幻听了。还不到江远枫回国的日期,她这是胡思乱想个毛线啊? 却有清风来,云开雾散,露出眉月似弓,江远枫的容颜澄澈地近在眼前。 “小婵!”江远枫走上来捉住她的手,不容她逃。 沫蝉仰头,映着娥眉月光,一眼一眼仔细望着眼前的容颜,屏住呼吸。 刚认得他的时候,她才三岁;再遇见他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小学生……以那时的年纪,如何敢说懂了情,可是她却分明知道,自己从那时候已经在心版上深深镂刻下他的影子。 于是他的五官眉眼,她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曾经无数次用想象去描摹,长久的时光走来,她对他的容颜恐怕要比他自己更为熟悉。 她以为会守着这副容颜这个人,到地老天荒。 却没想到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地老天荒的念想却都抵不过现实的一转念。沫蝉深吸口气,压住不舍,推开江远枫,“怎么会是你?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还在欧洲么?”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他此时是已经近在眼前,可是他的心是否也一并带回了她眼前? 江远枫却笑了。沫蝉的神情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她虽然跟他吵,可是她根本没有放下他。 江远枫深吸了口气,“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也要回来。” 隐隐一声,仿佛远远江渚之上的枫树万千红叶全都飘入风中,点点嫣红朝她坠落下来,染红她眉尖心上。 她却阖上眼帘,“那袁盈呢?” 对不起,她知道她这会儿应该粉红一下,可是她总归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她的爱情里,只有独一无二,绝无模棱两可。 “小婵!”江远枫不顾沫蝉挣扎,拖紧她手肘,不让她跑开,“我说过,一切都不是你想的样子!我这次去欧洲,有必去不可的理由。” “是么?”沫蝉惨然一笑,“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才充分的理由,一个充分到能让我真的肯相信你不是为了袁盈才去的欧洲。” 江远枫不说话。月色勾勒出他长眉紧蹙,唇角却依旧紧抿。 他果然说不出口……沫蝉便笑了,推开他手臂,“很晚了,我得回家了。晚安。” - 【大家盼望莫邪,但是必须得也给人家江远枫一个出场的机会了,不然岂不是成了最委屈滴男配呀,咔咔!江远枫真是薄情郎么?还有更新。】 谢谢Longlima亲的1888红包+钻+花,791596405亲的鲜花。下午见。 60、不会让她出事 江远枫立在楼下,看沫蝉的房间熄了灯,才叹息离去。夹答列伤 江远枫没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咨询台值夜班的小护士正托着香腮打瞌睡,冷不丁瞄见江远枫进来,一个激灵站起来,闪电般恢复天使笑颜。 只可惜江大少目不斜视,径直奔电梯去。 小护士不甘心,还是主动出击,“枫少!” “你好。叫我江远枫。”江远枫这才像是刚发现她似的停步,“有事么?” 小护士尴尬得真想找条地缝了,“我,我是想问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到医院来。” 这个问题倒让江远枫似乎沉吟了下,最后说,“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患者的病痛就是命令。” 江远枫说完上楼,不顾背后小护士追随而来的敬佩目光。5 他径自走进感染科。 白袍医生还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切片,江远枫进来便问,“周叔,沫蝉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吧?” 周医生正是给沫蝉诊治的医生。他目光凝重,“远枫你的担心是对的,夏沫蝉的确是狂犬病发作了。” 江远枫垂下头去。恋人的心是最仔细的,最近几个月来,沫蝉频繁低烧,对声光电都有敏.感反应,到后来甚至出现幻觉……江家是开医院的,他明白沫蝉的情形意味着什么。 周医生再望远枫一眼,“……只是她自己也发觉了。我本想趁她住院,秘密给她做个化验,结果反倒是她自己找我来化验。” 江远枫一张俊颜苍白下去,手指攥紧桌沿,指节泛出青白。 那个小傻瓜,他原本想瞒着她,让他一个人来悄悄想办法就够了——可是她竟然还是知道了。这份苦,他多想替她背。 “既然她自己知道了,那你去欧洲的目的也该告诉她了。”周医生理解江远枫的心情,“她的日子怕不多了……你们把话说开了,也许对两人都好。” “周叔叔你别这么说!”江远枫一双眸子已是红了,“她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她出事!” 就算要他拿命来替她,他也要让她活下来! 他说过要一生一世守护她,他绝不会违背誓言。 周医生一声惊呼,“小枫你来看看这个切片!” 江远枫赶紧走到显微镜前,“怎么了?” 周医生指着切片中的组织,“狂犬病毒首先侵入伤口附近的肌细胞,在肌细胞内增殖,然后再侵入近处的末梢神经,直至侵入中枢神经、蔓延到全身——狂犬病的潜伏期,便是狂犬病毒在肌细胞中的这段时期。” “可是你看这里:这是她旧伤口附近的肌细胞,细胞内增殖的病毒竟然曾被杀死过!” 周医生激动,“小枫,这是狂犬病例研究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形!” “按时间来算,最近一次应该就发生在本月。我要去问问她,这一个月来她究竟遇见了什么事,说不定我们就能从中找到治疗狂犬病的法子!” 狂犬病是古老病种,人类在发明了狂犬疫苗之后,却对发病期的狂犬病束手无策。若能有半点曙光,他定会拼尽一切。 江远枫仔细观察,却无半点喜色:“……可是病毒已经反噬,沫蝉依旧无法逃生。” - 【大家明白江远枫为什么去欧洲了吧?谢谢Longlima的10朵花。明天见。】 61、一场青梅竹马的戏 江远枫回到家,已是过了午夜。夹答列伤没成想看见袁盈跟他母亲一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天花板上枝状水晶灯,光芒煌煌兜头罩下来,江远枫皱了皱眉。 他恭恭敬敬跟母亲问安,便重又抓起车钥匙,“圆圆,我送你回家。” 袁盈却向江夫人身边缩了缩,“这么晚了,我不回去了。反正楼上也有我的房间,我从小都住习惯了。” 江家与袁家是世交。袁盈从小就喜欢来江家玩儿,在江家留宿也成了家常便饭,江夫人便吩咐人给袁盈特特准备了房间。 江远枫叹息,“圆圆,现在不同幼时,你现在不能再任性。” “干妈!”袁盈不乐意地抱紧江夫人手臂。 江夫人便也打圆场,“圆圆是我让留下来的!” 江远枫无奈地望着母亲,“从欧洲回来,圆圆就直接到了咱们家来。5袁叔袁婶还在等着。” 江夫人微微迟疑,袁盈却滚到江夫人怀里去,“还不是怪疯子哥哥!突然就说要回来,老师什么的都没同意,结果他就自己买了机票——还不到归期,我爸妈要是知道我突然回来,还不担心地疯掉了?所以我不能这么就回去,我得在这儿躲到归期再回家!” 江夫人闻言面色一冷,“小枫,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突然回来,江夫人没多想,只以为是学校改变了行程,却没想到原来是袁盈说的这个样子。 江远枫长眉紧蹙,“妈,我是有事必须回来。” “有事?”江夫人冷笑了声,“你回来却半路就让司机停车,你把行李和圆圆都扔给司机,你一个人走了——你是去见‘小婵’了吧?” 江远枫一惊,长眸一寒瞟向袁盈,袁盈吓得赶紧摆手,“疯子哥哥你别怪我,不是我跟干妈说的!” “你别迁怒圆圆,是我自己发现的。”江夫人面色沉了沉,“她给你打过电话。小枫,从未见你在电话上那么亲热地昵称一个人。” . 江远枫帮袁盈提行李上楼,袁盈瞄着江远枫乐,“疯子哥哥,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你。” 江远枫转眸望她,并未做声。 袁盈尴尬一笑,“干嘛啊疯子哥哥,不相信我帮你?其实你也不想想,你跟夏沫蝉交往了这么久,怎么能一直瞒过干爹干妈的?我这张挡箭牌,做得可算优秀了。” 明明他们两个没有交往,可是亲朋同学间却总是传说他们两个有情,扑朔迷离的传言听进江父江母耳朵里去,他们反倒更放心,于是便没留意到儿子原来心有他人。 江远枫心软了下,“圆圆我知道一直是你在帮我。” “疯子哥哥你干嘛,不会是想说谢谢我吧?”袁盈白裙黑发,立在灯影里笑眸如狸,“千万别说,我也不需要。”她跳上去几步,用手指绕着发尾,“我帮你也不只是为了你。我心里也有偷偷喜欢的人,我明白你的心情。” 江远枫抬眸望袁盈背影。她是生来无忧的女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这一刻的语声里,明明在笑,听起来却那么苦涩。 袁盈跳上了楼梯顶端,又跳转了身子来面对江远枫,“……我会跟干妈说,夏沫蝉是我的姐妹儿。你对她亲切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她也是为了帮我才经常与你联系。” “疯子哥哥,你开心,我才能安心。” - 【谢谢xrzwsq的188红包,华亭的鲜花。还有更新。】 62、缘,应叹息 沫蝉到江宁医院拿检验报告,不意在周医生的办公室里遇见袁盈。5 检验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周医生碍着袁盈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同情望沫蝉,“……也许还有转圜。” 沫蝉笑着鞠躬出来。她不习惯面对旁人这样同情甚至是怜悯的表情,她更不想让这一切被袁盈看见。 “夏沫蝉。” 走上医院外的红砖人行道,沫蝉停下来,露出笑容,转头面向袁盈。 就像树上的蝉,明知它们能在阳光下欢唱的时间不过20天而已,可是却要让每一声欢唱都是满满的精气神儿。就算最后一声,叫完了就bia叽一声掉地上就义了,那最后一声也必须是威风凛凛的。 于是沫蝉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故意的。5 袁盈死死咬住唇,顽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必卖弄你看过《红楼梦》吧。” 红楼四春,名字合在一块儿是“原应叹息”,袁盈的名字听着相近,于是沫蝉就用这个揶揄袁盈。 沫蝉笑得更灿烂,“实际上我是羡慕你,盈,圆满也,不像我是夏天最末尾的那只蝉。” 沫蝉转开眸子,“袁盈,远枫还是跟你在一起了,我虽然不甘心,却还是要拜托你——好好对他。” 袁盈挣扎了下,“你什么意思?你还打算继续跟他冷战下去?夏沫蝉你个没良心的,你知道不知道他去欧洲,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陪你去游学。”沫蝉摇头苦笑,“地球人都知道。” “你闭嘴!”袁盈激动地冲上前来,“他是为了你才去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陪我去的,其实我不过是他的挡箭牌——只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去欧洲是为了给你寻医问药,他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狂犬病发作了!” 沫蝉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冲到头顶去,她死死盯着袁盈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你说什么?” “他去了匈牙利的塞梅维什大学。它是欧洲最古老的医科大学之一,又临近吸血鬼的故乡罗马尼亚,所以他们对感染科有许多独到的研究和经验……远枫期望在那里能找到抑制狂犬病的办法,他这都是为了你!” 沫蝉惊愣在原地,死死盯着袁盈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袁盈吼得嗓子哑了,有些狼狈地背过身去,“因为他不开心,他在梦里都在喊你的名字。我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重新开心起来——夏沫蝉,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他!” 沫蝉不知怎地分了下神,袁盈的话让她不期然想起一个人曾经说过的话,“就算我自己不开心,我也愿意哄你一笑。” 沫蝉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袁盈。 “哎你干什么呀,你疯了吗?”袁盈惊得拼命掰沫蝉的手臂却掰不开。 “袁盈谢谢你。就算你不是为了我,我也要谢谢你!”沫蝉抱着袁盈又哭又笑。 - 【莫邪忙什么呢?明天见。】 63、枫香晚华静 沫蝉是在学校的实验室里找见江远枫的。5因是假期,整个实验楼都是静静的,沫蝉悄悄走进去,从后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背上,闻见他白袍上都染上了的香。 那是枫香,映如其名,是枫树的香脂凝成,是上好的香料,入药则解毒生肌。 江远枫身子便一紧,停下手中的实验,想要转回身来。沫蝉却抱紧了他,贴着他脊背说,“你先别动,听我说完。” 江远枫停住。 “首先我要说:对不起。像我这样蠢笨的家伙,你真是傻了才会喜欢我……” “傻瓜。”江远枫扣住沫蝉的手,“就算你再蠢,我就是喜欢;更何况,去欧洲我原本就是要瞒着你——以我的智商,自然有把握不让蠢蠢的你猜着。” 沫蝉无奈轻笑,“还有:我不怕。不怕这病的痛苦,也不怕死。夹答列伤” 江远枫疼痛地将手臂后伸,反抱住沫蝉,“可是,我怕。” 沫蝉将脸紧贴在他白袍上,将眼泪都藏进他衣服里去,“我喜欢一句古老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相信人生一世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比如我会遇见你,比如会让你爱上这个平凡的我……” “所以如果死亡真的要这个时候来,我们谁都拦不住,那就让它来吧。”沫蝉在他背上蹭干眼泪,绕过去对他笑,“我希望捐献遗体,让你和周医生做实验,希望将来能救助其他的人。” “我不准你再这样说!” 江远枫激动地转过身来,一把将沫蝉拥进怀里,“我不答应,你听见没!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我一定会!” . 青岩,天边一钩残月。 莫邪躺在一张藤椅里,坐在天井里晒月亮。月光柔和罩在他身上,更衬得他一张脸苍白如纸。 椅旁吊着的熏球里的沉香燃尽了,莫愁静静转身取了香来续上,手腕的微微一颤惊动了莫邪,莫邪启眸望他,“怎么了?” 莫愁暗暗自责,“没事。我只是着急,此时正赶上月亏,月光这么弱,小爷的身子怎么能复原得快!” 月亮是他们的能量源。只可惜此时是残月,比满月小了多少倍。 莫邪轻哼,“你撒谎呢。” 莫愁捏着香箸,闭了闭眼。只好说实话,“红禾传来消息,说沫蝉跟江远枫和好了。还说,似乎江远枫从欧洲带回了什么药方,虽然没办法根治,但是多少能延长时间。” 莫邪没做声。 莫愁反倒更担心,默默递过去个粉彩茶盅。莫邪笑,“干嘛?让我摔?算了,我没力气。” 莫愁狐疑地瞅了莫邪好几眼,“您真的,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莫邪虚弱地笑,“她走之前,原本也是我跟她说,真的是我搞错了——我不是真的喜欢上她,而只是图新鲜。” 莫愁傻了,“您真这么说啊!” 莫邪面上依旧淡淡的,莫愁垂下头去,“终是,放不下舞雩?” 月色明灭,一只蝉不知怎地迷了路,竟然一头撞向莫邪来。落在莫邪襟上,兀自沙沙地叫。莫邪看它看得出了神,仿佛忘了回答莫愁的话。 他伸手点它额头,“笨虫。” - 【对于偶这亲妈来说,七夕不会错过。纵使未见,心早相思。下午见。】 64、胜却人间无数 沫蝉走的那天,莫邪没去送,是因为绿蚁病了。夹答列伤不知是什么急症,整个人宛如被扼着喉,绿蚁家人只得连夜来请莫邪。 这段日子绿蚁一直缠/绵病榻,夜晚睡觉盗汗又呓语,大夫找了不少,药吃了不知多少副,总不见起色。到后来,终是被她老祖母看出门道来。一日趁着她精神头尚好,她老祖母关起门来审问了她。 绿蚁还想隐瞒,可是这场来势汹汹的怪病也将她自己吓怕了,便跟老祖母承认,是她带人进了山洞,冲撞了肉身像。 老祖母听说便惊得面色惨白,忙叫人准备了三牲祭品,亲自带人去了山洞外祭拜。绿蚁的情况这才好起来,又逢沫蝉离去,绿蚁连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可是她却不忙着让人知道她康复,反倒爱娇地在榻上赖着,日日叫人去请莫邪来。 莫邪先前也病着,开始还推辞了不来,可终归是定了亲的,莫邪终究还是来了。 莫邪一进院子,绿蚁家一大家子人都迎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夹答列伤绿蚁坐不住了,从房间里掀了被子就奔出来,扶着门框立在门口,远远瞄见那白衣清瘦的少年立在阳光里,弯腰下去扶起她家人的风采,嘴一扁哭出来,“你可情愿来了!” 家人们都避出去,绿蚁的房间里就剩下她跟莫邪。绿蚁早已一扫病容,娇颜上红晕点点,“我就知道你再不想来,今天也会来的——今天是七夕了。” “七夕了?”莫邪片刻怔忡,“这样快。” 绿蚁一张俏脸都明亮起来,“你给我备了礼物是不是?我小妹都偷偷告诉我了,你让人抬着好大两个箱子来!” 莫邪皱眉。箱子里是祖父从山上送下来的鹿肉,最鲜嫩的梅花幼鹿。为免族人随意狩猎,他们在山上辟了牧场,专饲鹿羊獐狍,为族人提供新鲜肉食。只是这鹿肉是送给绿蚁一家人的,并非只给绿蚁。 绿蚁等得失望,望住他耳垂露出贪婪之色,“我要你耳上那月光石耳珰!” 月光对于他们有神奇的力量,他耳上那枚月光石更是他的标记。 “我该走了。”莫邪起身向外去。 “你这是怎么了!”绿蚁从榻上跌落下来,扯住他手臂,“从前对我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成了这样!我知道我不能独占你,你注定有你的后宫……可是你好歹已经跟我订了亲,总归要高看一眼才是吧!” 莫邪霍地转头,“正是因为要高看你一眼,我才没有治你擅自带人去冲撞舞雩的罪!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 . 七夕夜,沫蝉却早早困了。尝了妈做的巧果,跟邻居女孩子穿了两下针,她就爬进被窝里去。许久了,沫蝉没有睡得这样黑甜过。 被褥仿佛江远枫的怀抱,枕席间似乎都染着他身上的枫香。她就像是迷路多时的孩子,终于跌跌撞撞回到了家。 江远枫费尽心思给她配了药,她服用了,虽无明显感觉,她却瞒着他,她只想让他安心。 只是黑甜的梦乡终究还是被猝然而至的低烧绞碎,她在梦里抱紧身子,牙关不由自主地磕撞。她在梦里被人一脚跌落漆黑山崖,猛地一震醒来。房间里空寂无声。 喉头肿胀,她呼吸不畅,她抱紧自己大口地呼吸——却忽然见窗外漫天飘起星光。 一颗,两颗,百颗,千颗……她的窗棂都被照亮,像是挂满了彩灯。她猛地想起是什么,从床上一头栽下来,跌跌撞撞跑到窗口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迢迢银汉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些照亮她窗棂的,竟然是千只万只萤火虫! - 【七夕快乐!谢谢蓝的大花~】 65、关关vs.雎鸠 翌日醒来,沫蝉竟觉神清气爽。5仿佛昨夜的低烧与窒息,都只是一梦。 好友关关养的公猫发情了,夜夜抓心挠肝地嚎,还到处撒尿。自家人倒也罢了,邻居却受不了了。关关自己不敢看小猫被阉,便拉沫蝉作陪。 “你猜我昨晚上收到了什么七夕礼物?”关关问。 “什么礼物?” 学校美术系顾姓才子,某日偶见蹲在路边喂猫的关关,惊为天人,追关关追得天下大乱。昨儿七夕,他定会绞尽脑汁。 “是萤火虫!”关关一脸惊恐,“他竟然从网上买了活的萤火虫,装在瓶子里给我寄过来!” 沫蝉的心便一跳,“那不是很浪漫么?” 原来萤火虫是从网上就能买到。她家楼下也住着几个女孩子,于是说不定昨夜窗外那万千萤火,只是她们的男朋友买来送给她们的吧? “浪漫个P呀!”关关全身起鸡皮疙瘩,“50只啊都塞在那么巴掌大的瓶子里,等发到我手里,还能飞起来的就剩2、3只;其它的都给活活憋死了!” 向爱小动物的关关一抚手臂,“他那哪里是给我送礼物,根本是给我造业!” 沫蝉只能摇头。5顾才子忘了关关是保护小动物协会的志愿者,他这可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到了宠物医院,关关看公猫被抱上手术台还是红了眼圈,“沫蝉我出去买瓶水,你帮我看着雎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关关养的猫,当然该叫雎鸠。 看关关离去,雎鸠在手术台上撕心裂肺地叫。护士都愕,“不是都打麻药了吗,怎么还叫得这么大声?” 沫蝉一看这样不行,赶紧走过去安抚雎鸠,“小鸟你别叫了。我知道男的都不想当太监,可惜你是在人类世界,你就得遵守人类的规矩——如果不想当太监,那你就得出去当流浪猫。” 雎鸠又扯着脖子跟沫蝉叫,气急败坏似的。 眼见护士都揪不住了,沫蝉作势扬起手掌来,“别嚎了,表逼我一掌拍晕你!” 护士差点没笑喷出来,不过说也奇妙,雎鸠竟真的bia叽一下倒在手术台上了,直挺挺的,任人宰割的模样。 沫蝉舒口气,“麻药终于——发作了。” 医生给做手术,沫蝉也躲到门外去,关关那不争气的,正攥着水瓶子蹲那哭呢。 看见沫蝉出来,关关自己跟迷路的小猫似的,“小鸟它听话不?” “嗯。”沫蝉当然不能说她威胁它那节。 关关这才破涕为笑,“沫蝉你知道么,我觉得你有魔力哎。我家里那些小祖宗,最开始连我的话都不听,可是哪怕是头一回见你,也都乖乖地听你的话。” “呵呵呵,你当我是兽语美少女啊?” 沫蝉心说,那是因为关关心软,舍不得对那些上蹿下跳的小东西们来横的;她则不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小动物的宠爱也要有原则。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里头一声嚎叫。不过不是雎鸠的,而是小护士的。两人回头,就看见雎鸠像一头凶猛的小老虎一般从门里冲出来,小护士满脸的血道子,从后头追出来。 医生还拎着手术器械冲出来,迷乱地望关关,“它,它宁死不阉!” 【小鸟猫为啥宁死不阉?乃们自行脑补先。下午见。】 66、猫狗大战 雎鸠跑了,沫蝉跟关关豁出命去追。5沫蝉这么拼命,更多还是因为兽医一句话:发情又发怒的公猫这么跑出去,一定是见人就挠,那都会给人家染上狂犬病的! 猫能飞檐走壁,沫蝉跟关关都只能在地上跳脚,一转眼雎鸠就没影儿了,沫蝉跟关关只能从医院门口分头两边各自去找。 沫蝉找得满头是汗,结果关关那边竟然还溜号儿了,她给沫蝉打电话来,“哎沫蝉,墙上竟然趴着只白毛红嘴的八哥,冲我打口哨喊‘美女’~~” 沫蝉原地翻了个白眼,“小动物协会的志愿者童鞋,你对动物再博爱,拜托也别滥情吧,你现在是在找雎鸠啊啊啊!” 关关委屈嘀咕了声,“你都不知道,白毛的八哥有多罕见;更何况还是红嘴的,还会对美女打口哨的……” “关关,找雎鸠!” “呃,嗻……” 电话挂断,沫蝉却冷不丁一凛。夹答列伤慢着,关关说什么白毛红嘴的八哥? 不会的。 就算如关关所说,这世上白毛红嘴的八哥罕见,却也并非只有青岩那一只。 可是如果不是青岩那一只,她昨晚烧又是怎么退的? 沫蝉立在原地,乱思纷纷。 前方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是猫叫,却不正常。沫蝉听出那是猫在喷——猫只有在遇见强敌、极端恐惧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短促而激烈的喷气声! 沫蝉冲过去,是一条小巷,两侧高墙,前后无人。雎鸠就立在小巷中央,尾巴直立、四肢悚跳,猫毛扎撒得像个大鸡毛掸子,狠叨叨瞪着暗影里的某个方向。 “小鸟,小鸟?”沫蝉心也跟着揪起来,小心地唤着雎鸠,“小鸟你别怕,我来了。乖,到姐姐这儿来。” 雎鸠脊骨耸得跟赵州桥似的,听见沫蝉的嗓音,防备地快速扭头瞄了沫蝉一眼。待确定真的是沫蝉了,便换成嚎叫立在原地冲着沫蝉叫。沫蝉明白,它是叫她过去跟它一伙。沫蝉叹了口气,边走边数落它,“干嘛呀,是不是碰见别的公猫了?想决斗争夺女朋友啊?” 阴影里有什么隐约一动,那边就又是一声长嚎! 沫蝉叹了口气,“看你,好好当猫不好么,干嘛还学狼嚎?” 随着沫蝉走近,那暗影中仿佛又是什么一动! 这回沫蝉看见了,墨色暗影里,有纯白的身影一闪! 沫蝉惊得愣在原地,盯着暗影里的白影无法呼吸。那是条死胡同,白影想要转身回来夺路而逃,它猛地窜出来,开始还雄赳赳的雎鸠忽然被吓得一下子跳到沫蝉身上,伸出猫爪子死死勾住沫蝉的长发。 沫蝉低骂,“发/情的小子,你安分点儿!” 白影如电,从她眼前倏然而去,一双冰蓝眼瞳倏忽滑过她面庞。沫蝉定定怔住,猛地大喊,“你给我站住。别跑!” - 【是谁?到底是谁来了啊啊啊?明天见。】 67、它受伤了 是白狼。夹答列伤沫蝉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小巷细长,阳光都被削细了洒进来,白狼奔入光束里去,纯白的身子与强光融在一处,仿佛消失不见。可是沫蝉却知道,那不过是障眼法——因为沿着石路一直向前去,竟然淋淋地洒了一路的血滴! 就在强光尽头,那血还在滴落! “你受伤了么?”沫蝉大喊,“那你就更不应该跑了。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带你去治伤,好不好?” 雎鸠被沫蝉抱着,一步一步走近白狼去,雎鸠就不干了,撕心裂肺地嚎,猫爪子快把沫蝉的头发都给薅光了。沫蝉拍它脑袋,“再捣乱,信不信我徒手阉了你啊?” 雎鸠狠狠地吸气,像是要背过气去一样。夹答列伤 强光尽头,仿佛轻轻一声冷哼。沫蝉抬眸望去,只见光束中缓缓析出纯白身影。此时看上去,它通身白毛仿佛白金织就,轻轻一动便是万千光华。 别说沫蝉,就连一直折腾的雎鸠也安静下来,转着一双猫眼盯着白狼,屏息凝神。 一刻目眩神迷之后,她连忙扔掉雎鸠,奔过去查看白狼的伤势——真的好奇怪,她就不怕它有可能会伤害她。 它的后腿、两肋都有伤口,血水淋淋。沫蝉忍着难过,拨开它的长毛,看见那些伤口都是不规则的,所以极难自行愈合止血。 沫蝉一时惊痛,忍不住拍了雎鸠一记,“坏鸟,是不是你干的?” 雎鸠盯着沫蝉,悲愤地上蹿下跳。倒是白狼轻蔑地哼了一声,冰蓝双眸不屑地滑过雎鸠,然后便高高抬起。那意思仿佛说:就凭那猫,它可能么? “走,我带你去治伤。” 那毕竟是头受了伤的公狼啊,一旦见了人便狂性大发可不得了……手边又没有适合的工具,沫蝉无奈,只好解下自己的腰带,给白狼拴上。白狼很不乐意,转着脖子抗拒,被沫蝉揪着脖子后头的皮毛;它有些急了,张嘴作势要咬她手,沫蝉劈手给了它脑门一记,“不想活了!” 沫蝉用自己的裤腰带拴着白狼,左手抱着不愿净身的雎鸠,一起回了宠物医院。关关也先回来了,一声尖叫奔过来,抱过雎鸠又亲又搂;待得再腾出眼神儿来望一眼白狼,关关竟然吓得直直向后蹦出好几尺去! “狼狼,狼啊!” 沫蝉一拨浪脑袋,“你错了,是狗。哈士奇。” “不可能!”关关花容失色,“狼跟狗的区别,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它们的前吻长度、耳朵、眼睛、牙齿、尾巴都是不同的!” 沫蝉心也咚咚地跳。她要过的关不止是关关这一个,待会儿还要面对兽医。如果过不了关关的话,待会儿还怎么骗过更为专业的兽医去? -------- 【谢谢粽子的百朵花。下午见。】 68、你就是条狗,听见没! 沫蝉努力放松一笑,“傻妞,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有能力用自己的裤腰带拴着匹狼,满大街地走么?你当我是马戏团的小伙子啊?” 这么一说,关关也乐了,“也是啊。夹答列伤” 两人一起进医院去,关关却又狐疑地盯着沫蝉,“可是你不是从小最怕狗的么?” 沫蝉心里又咯噔一声,便笑着掩饰,“练胆儿呗。越是怕什么越做什么。再说哈士奇是最温和的狗之一,是工作犬,它们几乎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记录,用它来练胆儿没事。” 兽医见着白狼,反应比关关还严重,凌空一个滚翻就躲到病床后头去了,“不好意思夏小姐,这个我不敢治。除非多几个人按着,先打了麻药再说。” 沫蝉继续瞪眼说瞎话,“大夫你好Q呀,一个哈士奇都把你吓成这样……我拍下来发网上去好不好?你一定被称为‘中国萌兽医’。夹答列伤” 医生悲愤了,“那是狼!是受伤的公狼!而且还是一头我见都没见过的蓝眼睛的公狼!” 沫蝉就笑了,转头说,“吠!” 狗跟狼的区别,叫声也是一大特征。狼是嚎,狗才是吠。 白狼听见了,仿佛有点没回过神来,愣愣盯着沫蝉。 沫蝉劈手又给它脑门一下,“就是汪汪叫,没听懂?” 从关关的视角看过去,白狼绝对是悲愤了。沫蝉看它不从,下头又踹了它一脚,“还不听话?” 白狼脖子上拴着沫蝉的裤腰带,又被沫蝉这么上下其手地打,它悲愤地甩了甩全身的白毛,可还是仰起脖子来,“汪,汪汪。”叫完就闭上眼,转身面对墙角去了。 沫蝉这才敢舒口气,冲医生笑,“您看见了吧?我听说狼认为自己的嚎叫是高贵的,狼肯定不屑于跟狗一样吠;所以您信了吧,它是狗不是狼,对不对?” 兽医也被唬住了,哆嗦地从后头站起身来,还是狐疑地盯着白狼。 沫蝉又闭了闭眼。它依旧在流血,必须要诊治才行…… 沫蝉再把它扯回来,指着地面,“坐!” 然后伸手,“握手。” 最后还指着医生,“拜~~” 堂堂白狼,这一日在宠物医院里屈辱地坐了、握了手,最后还两只前爪抱拳,竖起身子来给医生拜年……许多年后,某人想起这件事,就跑到储藏室去闷闷哭几声,还不敢被那始作俑的女人听见。 不管白狼当时是否想屈辱得自杀,但是终于成功地让兽医给它诊治了。 医生将伤口周边的一圈毛给剃掉,小心清理伤口。沫蝉忍不住问,“大夫,您看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 【当当当当,后天上架哦!】 白狼:亲妈你欺负狼,我不活啦! 亲妈:哼哼,谁让你愿意让人家用裤腰带拴着来滴~~ 69、引狼入室 医生给缝线,“是打斗、撕咬造成的,而且似乎对手不是一个。夹答列伤”医生又仔细看了看伤口,“像是被围攻。对手挺狠的,好像是想将它置于死地。” “啊?”沫蝉怔住,心脏像挨了一闷拳,“这是谁啊?找死啊!” 医生盯了沫蝉一眼,“看样子,应该是发情了,跟别的公狗因为争夺母狗而打起来的吧。”不然一条居住在城市里的狗,又能跟谁有这么不共戴天的仇? 沫蝉忍不住扭头看雎鸠。经过方才那一闹,关关舍不得给雎鸠净身了,直说回去给它介绍个母猫就是了。 白狼却恼了似的,冲医生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沫蝉赶紧拍它,“笨狗,乖哦。” 沫蝉明白,身为公狼,被说成是争夺母狗被公狗给伤了,那的确挺跌份儿的。夹答列伤沫蝉忍不住逗它,“争就争了嘛,还害羞啊?” 医生给白狼处理完了,说要让白狼留在医院里住院。沫蝉立马摆手,“医生不必了,它认生,在外头睡不好觉的。还是我带回去吧。” 医生想了想,便也点头,他坐下来写注意事项,边写边嘱咐沫蝉,“公狗发情的时候脾气就更暴躁,当量是公猫的无数倍。夏小姐你照顾公狗就要更加小心。” 出了医院,关关担心地说,“不然你把白狗给我吧,我找个养狗高手给你带着。”关关知道沫蝉怕狗,要沫蝉把白狗带回家去照顾,真是太难为沫蝉。 沫蝉却下意识将白狼藏到身后,“……没事的。我说了我要练胆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秦雅看见沫蝉带回个大白狗来,也唬了一跳。沫蝉只推说是帮关关照应的。 兽医说,最危险的是它伤口感染,它身上多处伤口,哪一处感染了都是大麻烦;所以要沫蝉小心它体温,一旦发烧要赶紧送到医院去。到了晚上沫蝉还是不放心,便把它一同牵进卧室去。 秦雅不放心,“沫蝉,这可不行!它晚上一旦发病,要是咬你了可怎么办!” 沫蝉扭身进厨房,将擀面杖拎出来,笑着安慰妈,“打狗棒……妈您放心吧,它要是敢得瑟,看我削不死它。” 它是救过她命的恩人,她又怎么会害怕它? 它能豁出自己来救她,她怎么能不涌泉相报? 所以就算兽医说它是发了情的……那她也不怕,只当它是需要照顾的小宠物。 . 可是真的跟白狼共处一室了,沫蝉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的小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写字桌,再加上一个衣柜之外,基本没多少地方了。所以一人一狼共处一室,就显得非常地局促,让对方的存在感无形之中放大无数倍。 沫蝉尴尬地搓搓手,将自己床铺上的大靠垫搬下来搁在地上,尽量放轻松地笑,“这靠垫很舒服的,今晚给你吧,你趴在上头睡觉,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 【江远枫拎着片刀冲过来:色/狼,你给我出来,出来!~~稍后还有一更。】 70、来吧,一起睡 白狼却轻哼了声,半点没对她的友好表示热衷。5 沫蝉扭着手指,想也许是狼原本就是野生的,最不屑跟狗似的过这种软玉温香的生活,所以才这么狼咬吕洞宾吧?沫蝉便又笑,“那好吧随便你,你怎么舒服就怎么睡吧。” 白狼又盯了沫蝉一眼,慢慢退到墙角去,蜷缩在那里,一双冰蓝的眼睛望向她。好像她比它更具有攻击性似的。 可是这房间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两人再都想跟对方保持距离,可总归也隔不开太远。沫蝉咳嗽了声,“既然咱们暂时都睡不着,那我们说说话吧?” 沫蝉说完也拍了自己一掌:夏沫蝉你秀逗了么?你竟然还真信白狼能听懂你的话,甚至还也跟你说话?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收不回来了,沫蝉就只能首先表示友好一下,向白狼靠近了些。隔着大约有一米的距离,她也坐在地下,跟白狼的视线平齐。 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看见过,狼是一种等级观念极强的动物,就连平素休息时的位置和地势高低都是有规矩的。沫蝉想她也在地上坐下来,就会让白狼减少防备了吧。 “Hi,”沫蝉决定主动示好,“上次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夏沫蝉……” 沫蝉介绍得热火朝天,白狼却只是淡漠地将头扭向另一边,仿佛对她姓氏名谁丝毫不感兴趣。 沫蝉真是被噎着了,瞪了它半天。 后来还是念在它是个小畜生的份儿上,就不跟它一般见识了,再找更能讨好它的话题来说,“……上次,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你为了救我掉进山崖去,真担心死我了,我回来还夜夜做梦,总是愧疚竟然没能救你……” “所以你知不知道,这次忽然看见你,我有多高兴?” . 白狼终于抬起头来,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月光成海。5 这还是沫蝉第一次从它的蓝眸里没看见冰冷和倨傲。沫蝉怔了怔,此时才发觉自己竟然满颊濡湿。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流泪了。 好糗。 人兽相处的故事里,古有对牛弹琴,今有她夏沫蝉对狼抒情——啧,它哪儿听得懂啊! 沫蝉不好意思地将满头长发扒拉下来,挡住脸,揉着头发借以将脸颊的泪给擦掉,然后起身去给小红挂电话。 既然莫邪养的八哥和白狼都到D市来了,相信莫邪会跟小红支会的。她今晚不打算把白狼送去给小红了,她不放心它的伤。 小红听说白狼在沫蝉家里,还就在沫蝉的卧室里,登时按捺不住地叽叽咕咕笑开了。沫蝉不明所以,直接骂他,“你被那二货八哥附体了么,怎么乐成鸟声?” 小红知道惹不起,赶紧闪人,不过最后还神神秘秘说,“祝你们二位——好梦,好梦。” 挂断了电话,沫蝉再歪头看了白狼一眼。拿体温计去再给它量了遍体温,一切OK。 沫蝉放下心来,拍拍它额头,“睡吧。小红都说了,希望我们好梦。”她就像守护孩子的妈妈,坐在白狼身边拍着它,直到白狼舒服地发出呼噜声,两眼也放松地合上。沫蝉这才起身。 再磨蹭也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再有点觉得别扭,她还是得去洗澡换睡衣钻被窝睡觉……她自问:夏沫蝉你怎么回事儿,你确定你是在对着一头白狼害羞么?拜托,就算你全光着在人家眼前晃,你都压根儿不是人家的菜。 在公狼的眼里,最顺眼的永远是女狼,而不是女人。 沫蝉这才推开羞赧,捞了睡裙开门进卫生间洗澡去。故意多磨蹭了会儿,觉得白狼应该睡沉了,她这才推门回来。房间里静静的,白狼也静静的,几乎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动过——沫蝉这才放心。 沫蝉在外头已经换好睡裙了。 她的睡裙式样挺保守的,可是这毕竟是人肉烧烤的酷夏,她的睡裙也总是吊带+短到腿/根的款式。她的长发都披散下来,发上和身上都微微湿润着,萦绕着沐浴的清香。她怕惊醒白狼,也怕被白狼看见她这样儿,于是便赤脚踮起脚尖来走路,地板上印上一小朵一小朵芬芳的花瓣。 到了床边,她控制着长舒口气。额头和身上有见汗了,方才的澡都白洗了。她赶紧钻进被窝里去,顾不得热将被子拉到下巴颏儿。 墙壁上古旧的空调嗡嗡地吐着冷气,枯燥的节奏终于成为对抗白狼存在感的最佳催眠曲。 沫蝉再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命令自己闭上眼睛——这一天有够折腾,她真是很累了。 她终于睡着了。 . 夜色蔓延如海,窗外的街灯光晦暗迷蒙。一动不动趴在墙角的白狼,忽然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冰蓝双眸,微光荡漾,像是他平日戴在耳上的月光石耳珰。 他双臂前伸,弓起腰来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悄然凝望那已经睡熟了的人儿。 她睡得好安静,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儿湿润软嫩地在房间内流转;她的头发还没干,发梢儿还沿着枕头往下滴水……像是一朵花儿,柔软,新鲜,香甜。 他梗着呼吸,知道自己此时不宜激动。他告诉自己说,嗯,只是想去看看她,帮她盖盖被子。 他从地上直立而起,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又是颀长清美的少年。 - 【上架公告】 莫邪说:宁愿我不开心,我也想哄你一笑。 其实,这何尝不是某苏一直在努力奉献给大家的? 这个文明早上架,写了这么多文的某苏,依旧会忐忑不安;会担心上架之后,有多少亲们还会留下来,陪着某苏和这个文,一起走下去? 我知道又会有亲说:苏我喜欢你,喜欢这个文,可是我没钱。 每次听见这样的话,某苏也会努力一笑——其实亲爱的们,我真想掏心窝子问一声,就算再没钱,一天两毛钱都没有么? 现在是什么物价时代了,两毛钱早已是什么概念?亲们订阅一个星期不过一两块钱,不过是坐一趟公车、吃一根雪糕、喝半瓶饮料的钱!——可是这两毛钱,却要我们从构思、查资料、写作、修改、定稿……每天差不多要10个小时才能完成! 所以我想说:如果真的喜欢这个文,请支持正版;给作者和网络文学以健康发展下去的正能量。 有月票、有道具的请在某苏呼唤的时候不要吝惜;经济不宽裕的亲至少支持正版,每天送一杯咖啡,经常冒冒泡什么的——让某苏知道,我要为你们而继续努力下去。 谢谢大家,明早见。 ------------------------------------------------------ 71、夜深人难静(第一更) 夜色如纱,月影绽放在他耳际,颀长俊美的少年长睫微颤,无声走到床边。夹答列伤 多亏她及时带他就诊,又给了他这么细心的照料,他现在感觉好多了,又能积攒起力气来变身成人。 街灯光是橘色的,像是谁在这夜色里点燃了一盏橘皮掏成的灯笼。橘色的光落在她约略婴儿肥的面颊上,她便看起来也像个圆溜溜、甜蜜蜜的橘子了。 鲜嫩欲滴地,等着被咬上一口。 可是她的睡相,啧啧,可真心不好:不管先前怎么将被子拉到下巴颏儿下头,可是这会儿腰还是拧到一边,被子也踢开。从腰以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玉雕的一般,都露在被子外头峥。 小脚丫仿佛受了空调的冷气,又或者是因为做了梦,而微微地轻颤,再轻颤。颤得,让他的心都跟着抖了起来。 她的头发不但没吹干,甚至都忘了梳通顺,一丛海藻般地垂下来,直落到他脚边,还在滴水。发梢被空调吐出来的风吹动,轻轻挠着他的脚趾,痒到心底最深处去。 还有她的两条胳膊,也不安分地从被子里头伸出来。被子便被挤得顺着锁骨滑下去,露出她吊带睡裙上白皙的一带皮肉。映着街灯看过去,像是盈盈的奶冻,颤巍巍地泛出迷魅的幽光…客… 他忍不住皱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跟她一起睡,可是她竟然睡成这个样子! 生为白狼,他注定生来有点洁癖,会对这世间不够完美的一切无法忍受——尤其是她。 他在心底挣扎了下,还是决定帮她改造一下。 当然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可是就算是只为了给他看,那也必须要最美的。 他伸手出去,掀开她的被子。 一掀开被子,他就先瞅着她身上的睡裙皱眉头。普通的纯棉睡裙,上头的图案竟然是一堆羊! 莫邪脑海中不禁循环出现这样的画面:喜羊羊打败了灰太狼,健羊羊打败了灰太狼……羊村长带领全村的羊打败了灰太狼……灰太狼的儿子帮助羊村的羊打败了灰太狼…… 她竟然还穿这样的睡裙——她故意的吧,哈?他立在夜色里,忍不住冲熟睡的她呲牙。尖锐的牙齿上闪过白月光,凝成星芒,仿佛“叮”的一声。 可是她倒好,非但没被他的气场惊到,反倒一扭小蛮腰,面朝里翻过身去,顺便将被子又骑到双/腿/中间,让他扯都扯不出来。 莫邪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才抑制得住心潮猝不及防的澎湃。 . 他先伸手将她睡得扭歪了的小腰给扳正,单掌按着她的腰,再将被子小心翼翼从她腿中间解放出来——结果她不答应,两/腿一并,竟然将他的手掌夹在了其中…… 少女的柔腻软滑,从四周包覆下来,让他呼吸骤停。他手的位置,只需微微移动,便能触碰到她幽香的天堂。 他大口喘息,拼命控制住血液中已经叫嚣横行起来的兽/性。他现在受伤,人性被兽/性压制,他现在满脑子都想象如何覆住她…… 可是她睡得那么甜,她身上的清香那么纯美……他闭上眼睛,用力压抑住血液的躁狂。夹答列伤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对绿蚁,他有婚姻的承诺在先;更何况舞雩的魂瓶已经空了一个,那缕魂便已经回到舞雩身上,她已经开始了苏醒……这些事情他还需要细细理清。 他叹了口气,硬生生将渴望都压回心底;再轻轻,把她的手从她心脏部位移开——她总是做噩梦,是与她的病有关,可是她这个睡相也绝对是难逃其咎。他凝望她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捻开她眉头的蹙结。 “嗯……”她在梦里叹了声,舒服地微微一笑。 可是,他刚把她的姿势给摆正了,她竟然转眼又将她自己跟被子缠成一团! 他真愁白了头发,心说她这样的真不能自己睡,身边必得有个人看着她才好,否则她说不定哪天就用被子把自己给缠成茧了,憋死了都不知道。 “滚,用你管!”沫蝉恰在这个当口翻了个身,横眉立目地说了句梦话。 .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不知怎地就明白,她梦里的人肯定不是江远枫——红禾说了,她对江远枫可温柔了,像只做过美甲的猫似的,就只娇憨可人儿了;她肯定不会对江远枫这么凶。 那么她梦里对着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不能想,一想他心里就想点燃了一团火。火苗开始还压抑着,不是太猛烈,可是扛不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的心不大会儿就已经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他就立在那,定定凝着她不咋地的睡颜,心潮起伏。真想就这么拎她起来,当面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沫蝉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眼珠子黑白分明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他耳垂上,闷声闷气地说了声,“还戴耳钉?娘炮。” . “你说什么!” 乍见她睁眼,吓得他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正急着想变身回去,就被她接下来这句话给气得忍不住嚷出来。 结果人家又睡回去了,翻了个身,还轻轻打起呼噜来。 原来还是在做梦!他真是要哭了,伸手抚着耳上的月光石耳珰,平生第一回厌恶起这尊贵的标记来。可是拜托,这是耳珰,不是耳钉好不好! 娘炮,她竟然还说他娘炮! 好吧她白天让他在宠物医院出丑也就罢了,就算在梦里还不打算放过他是不是?他不能真的把她从梦里给拎起来质问她,那他也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来整治她一回,否则她还真不把他当回事了! 他的目光逡巡过她周身,最后落在她那一丛海藻般蜿蜒缠绕的长发上…… 他笑了,在夜色里长眸满是黠光。 笨虫,白狼不发威,你还真把我当成哈士奇啊? . 青岩。 绿蚁坐在莫邪的宅子里,斜倚着椅子背儿,冲着莫愁笑。她保持这个姿态已经超过了20个小时,从七夕晚上就开始了。莫愁被笑得满身每个汗毛孔都在往外窜着凉气儿,可面上还得撑着笑模样儿。 绿蚁扭头扭头看了看彩绘珐琅的玻璃罩子的座钟,冲着莫愁又是嫣然一笑,“是你说的哈,他就是出门到镇子里去逛了逛,没走远。我就一直等着,我琢磨他走了一天一夜了,也该回来了吧?” 莫愁尴尬地赔着笑。 绿蚁可没心思跟莫愁乐,“到了这个时辰,他可还没回来!莫愁,怎么着,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赶紧给我说,他究竟去了哪儿了?——是不是跑到夏沫蝉那去了?!” 他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七夕晚上就失踪了。她要是再不发怒,那她真可以直接从正室变偏房了! 莫愁很委婉,“绿蚁姑娘你该知道,小的自然没资格追问小爷的行踪。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小爷去哪儿了。” “你放P!”绿蚁气急了,他分明是扮笑脸在这糊弄她,“你就不该是个狼,你该托生成黄鼠狼!” 莫愁连眉头都没皱,含笑受了。绿蚁与小爷有婚约,那就是主母,她说什么他都得承受的。 可是他心下还是略微地晃了晃神——沫蝉也提到过黄鼠狼来的,可是沫蝉那么说的时候,面上的神情是那么可爱。于是莫愁就朝着绿蚁笑得更加清新自然,“姑娘骂得好。” 对着莫愁这么个笑面虎,绿蚁没什么法子,只能气得一甩手走出宅子去。 . 红灯绿影,她走进酒吧去,郁闷坐在吧台前,瞪着莫言,“莫愁不告诉我,你总归该告诉我吧?” 青岩古镇,3万多人口,99%只是普通百姓。古朴的小镇孕育出格外淳朴的本地百姓,千年共处下来,没人怀疑“夏冬春秋”四家人不是人类。在淳朴的青岩人眼里,只觉那四家的人都特别优秀、特别美丽罢了。追究原因也都只当是青岩钟灵毓秀,便自然地灵人杰了。 三莫都是夏家人,绿蚁则是冬家人。 饶是如此,四家人也都谨言慎行。莫言小心看了眼周遭,这才回答绿蚁,“人类我倒是不甚担心,我担心的是别的。” 绿蚁的脸便苍白下来,“他还没复元,那帮东西如果窥知他的气息,怎么可能放过他!” 莫言点头,“这一节他自己当然更清楚。可是他要去,我们自然谁都拦不住他。” 听莫言这么说,绿蚁便怆然地笑了,“他果然,还是去看夏沫蝉了,是不是?” 莫言没做声。 绿蚁便落下泪来,“从她来,我就知道糟了。她长得那么像‘她’,甚至比我还要更像上几分……虽然长老们都说,我才是‘她’的转世,所以郎官才会跟我订亲,可是这世上却怎么又会出来另外一个那么像‘她’的人?” “他心里一直装着‘她’,他对我从前种种的好也都是为了‘她’。从前我跟他心里的‘她’争斗,已经够累了;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一个夏沫蝉……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这样折腾我?” . 眼前光影婆娑,她仿佛又是小时候的那个她。第一回跟着家人,穿了整齐的衣裳去见他。说是参见狼主,本以为是年纪大的老头子,却没想到他那样年轻。 当看见那个站在蔷薇花从中、比蔷薇花还要妖冶动人的少年,她便连魂儿都丢了,压根忘了他是狼主,只呆呆望着他。 那天他温柔地对她笑,拉着她的手给她果子,他用染了蔷薇花香的雾霭一般的嗓音对她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说希望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再是过去的我——所以你直接转世成为我的族人。” 他执着她的手,目光仿佛穿过她的面颊,看向远方,“你放弃自己,成为我族人的一员,这一世,我们终于可以不再敌对,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那时候太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她喜欢他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她便也这样认定了。 他便笑着,轻颦点头“好,我们订亲吧。你乖乖回去,好好长大。” 后来他出国,而她带着他的承诺,努力地长大,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 然后他终于回来了。第一眼看见她,他眸色一荡,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你。” 她知道狼族所有的女孩子都仰慕他,都想与他交/配,可是他只对她好。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夏家的那位小爷对冬家大小姐绿蚁,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呵……可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 “你觉得不甘心?”莫言黑瞳望向远方,“那是你没见过沫蝉立在火车上,为了营救全车人的性命而不惜牺牲自己;” “你没看见过她在龙泉寺痛骂那两个自以为是的道士;你更没见过她敢将试卷直接拍在小爷的脸上,让小爷气得竟然回不了嘴。” 莫言转回目光落在绿蚁面上,“如果你见过那样的她,你就明白了。绿蚁,她更像‘她’;而你,像的只是皮囊,却没有了魂——你太敬畏小爷,你太爱他,你便习惯了对他俯首帖耳。可是在咱们族人里,对他俯首帖耳的雌性太多,你便没什么特别了。” “我不信!”绿蚁浑身颤抖,“我才是‘她’的转世。长老们都这样说的!” 莫言立在吧台内的暗影里隐秘一笑,“那为什么,同样是去了山洞,你只是在地面上,结果还大病了一场;而她不过是第一次去,便被吸入了洞底去,面见了她?” 绿蚁愕住。 “不过你放心,我会夺走沫蝉的。” “不管那个雄性是谁,江远枫,或者是小爷。”莫言一边用纯白的餐巾将酒杯擦亮,一边垂首淡然地笑,“她是我的。她在梦中看见的人,是我。” - 【知道大家希望上架就有肉……亲妈表示真的认真思量了半天,可是还是觉着这块太早了,两人感情还没明朗。表急,后头自有大鱼大肉腻歪S乃们!马上第二更~~】 72、狼可不是好惹的(第二更) 翌日早晨。5 秦雅敲门,沫蝉才从梦里醒来。她霍地坐起来,狠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怎么昨晚上睡得这么沉,都忘了房间里还一头白狼呢! 赶紧扭头瞅白狼。那家伙蜷缩在墙角,趴在她先前给他的那个大靠垫上睡得正香。两条前腿抱着靠垫,小下巴磕向前伸着,啧,睡得好萌哦。 秦雅昨晚上是揪了一晚上的心,生怕“大白狗”伤害女儿,于是这一大早的就来拍门。沫蝉明白妈担心,便赶紧起来去给妈开门—— 她其实隐约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但是着急开门,就没顾上照镜子峥。 结果等门一打开,秦雅惊呆了,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指着沫蝉的头上,“你,你这是怎么了?” “嗯?”沫蝉一波浪脑袋,不得要领,赶紧跑到镜子前去—— “啊——,啊啊啊!”沫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攥紧两拳,不顾淑女不淑女地尖叫起来客! . 镜子里的那个,是她么?五官眉眼是,可是头上怎么立起来两根触角!简直是科幻电影里的人形虫!啊啊啊! ——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竟然有两绺在脑袋上支愣起来,左右各一根! 秦雅狐疑地盯着女儿,“你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打小就睡不安稳,可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呀。” 沫蝉只能尴尬地乐,“内个,也许是我做噩梦抓狂了,两边揪着头发,就揪成这样了吧。” 秦雅也只能无奈地笑,“赶紧梳头洗脸吧。我下楼去买早点。” . 沫蝉的这一声尖叫,将熟睡中的白狼也给惊醒了。它缓缓睁开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冰蓝色的目光瞥向竖着触角的沫蝉,只溜了一转,便兴趣缺缺地转开。仿佛一点都不明白那蠢女人为了什么这么尖叫,更不满意她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打扰了它的好眠。 它那跩样儿,沫蝉看懂了,忍不住也向它呲了呲牙。心说,你个小畜生,你懂我们人类的心情么? 秦雅倒担心地一扯沫蝉,压低声音,“你别惹它啊……傻丫头,你昨晚上竟然真的就这么让它躺地下就睡?你怎么没给它拴条绳子?” 沫蝉就傻笑,“妈我真忘了,嘿嘿。5不过我也真没怕它,它都伤成那样了,它哪儿有力气捣蛋了?” 秦雅这才放心地转身开门下楼去。 被认定没力气捣蛋了的家伙,鼻孔轻蔑地哼了声。 笨蛋。 . 沫蝉没搭理它,径自出去洗脸换衣裳。洗头的时候,用力那手按下那两根“触角”,触手微微有粘度,像是涂了发胶似的。沫蝉就有点愣,心说她昨晚上洗完头就那么直接披散着出去了啊; 因为寻思着白狼在房间里,分分钟无马赛克窥视,于是她有些心慌意乱,所以压根儿忘了吹干头发,更没在头发上喷洒任何造型用品的好吧? 对于这样“lu%u1D2奔”的头发,它又是何德何能变成那么柔韧有弹性的造型的? 更关键的是,足以支撑头发立起来的那黏黏腻腻的东西,是神马啊! 情不自禁胡思乱想,回想起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小上海”。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不是因为他是上海人,而是他从那么丁点大的时候,穿衣做派就有点海派风格,尤其是梳得油光光的小分头,像极了后来凭借“海派清口”红遍大江南北的周立波。 那时候沫蝉还跟女孩们一起猜测过,他那头发是怎么能在春天的大风之后还能保持那么服帖光亮的呢?那得喷了多少发胶才能凹出来的造型啊! 有个女孩儿就爆料说,不光是发胶的功劳——她亲眼看见“小上海”在自行车棚,在手掌心吐两口唾沫,然后将唾沫涂在头发上…… 此事恶心得不堪回首月明中,可是却生动地让沫蝉记住了唾沫的这一格外的功能——沫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见着自己的脸一层层地白了下去。 呸呸呸,肯定整错了,肯定不会是这么八宗事的! 房间里就她自己一个人,难道她还能半夜梦游了起来,伸舌头把自己头发给舔成这样啊?再说人的舌头怎么也够不着自己的头发,踩着梯子也够不着的吧! 可是一个更残酷的事实,砰地砸了一大锤在她脑门子上——她房间里还有一头白狼啊! 狼,那是狗的祖宗,那也跟狗一样,是最善于伸着大舌头东舔西舔的啊啊啊! . 沫蝉面无人色地回到房间,一眼瞅着白狼,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这气却也不知该往哪里撒。 难道跟它讲道理,甚至骂街?它听不懂啊! 沫蝉气得坐床边上抓过电话来,拨给莫愁,“师太你少跟我废话,你痛快赶紧麻溜地把莫邪给我拎来。Now!” 打狗也要看主人,是不是?既然她掐白狼没用,或者说她也没自信敢战胜一头公狼,那她总得拿白狼的主人泄一下愤吧! 莫愁支支吾吾,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说莫邪暂时没在身边,没办法来接电话。 “师太你甭跟我啰嗦!你以为你冲我敲着木鱼念经呢?”沫蝉是真的气疯了,“他现在暂时不在身边?好,你去给我找他去,务必非让他今天接我的电话!” 电话那头,莫愁都快哭了,心说他就在你身边呢,我上哪找他来接电话啊? 沫蝉就冷笑了,“师太,你有种!这个忙你不帮是不是?好,山水有相逢,等我9月份开学看见你的!” 沫蝉咔嚓挂了电话,那边厢莫愁赶紧瞄了一眼日历——9月1号的日子,忽然变成了血淋淋的大红,还有鲜红的液体沿着那个数字流淌下来。 白狼置身事外地悠闲看着这一幕,冰蓝的眸子里不时闪过一缕微光,还小心地避免让沫蝉给发现了。 身为一只“哈士奇”,它是很懂得不该在人类发怒的时候去搀和滴~~ 沫蝉不得纾解,便再将电话拨给莫言,也是要让莫言帮忙找莫邪。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手里有莫愁、莫言、三叔公,甚至绿蚁的电话……却唯独没有莫邪的。她果真是那么粗心的人么,粗心到独独错过了一个人的电话? 她当然明白这不是粗心的事儿。而是,她一直刻意躲避着有关莫邪的一切;仿佛希望,既然没有莫邪的电话号码,那么离开青岩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之后,便自然有理由不再与他联络了吧? 她又何必这样,欲盖弥彰? . 莫言果然比莫愁干净利落,直接告诉沫蝉,说绿蚁病了,莫邪去那边陪绿蚁了。莫言在电话里笑,“虫,你就是再着急找他,好像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吧?” 莫愁刚刚跟沫蝉通过电话,就第一时间通知了莫言了,莫愁知道沫蝉一定会找莫言。莫言便想到这个理由来。 沫蝉就默了,心里腾起的千万的火苗,都自己一撮一撮地按灭了。 她也真是的,就算真的担心昨晚是白狼舔了她的头发,可是也不至于非要这么上天入地地找莫邪吧? 还是,她这样急着电话找见他,其实根本与昨晚的发型无关? “呃,是啊,文豪你说的对。那我挂了,呵呵。” 沫蝉便想挂断电话,莫言的嗓音却幽幽地追了过来,“虫,分开这么多天,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沫蝉张口结舌,知道自己真是太无礼了,竟然只拿人家莫言当工具,都忘了问候一声。 “文豪哥哥对不起……”沫蝉赶紧拿出小女儿情态来求饶,“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就光忙着想找小邪掐架。文豪哥哥最好人,一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是不是?” 莫言只能指尖撑着眉头笑,“小妮子。” 沫蝉瞪眼,“嘿,我管你叫两声‘文豪哥哥’,你还真习惯了是不是!我可郑重告诉你啊,就像我跟莫邪也说过的一样:我比你们两个都大,算是你们的族姐;玩笑归玩笑,可不准你们没大没小的哦!” 说着说着就又不知怎地想起,这么跟莫邪说的时候是测字那一回。莫邪回嘴说他比她大,她追问,他竟然红了脸颊,长睫垂下来,说“我个子比你大!” 沫蝉赶紧收回思绪,轻叹了声,“莫言,这些日子来一切都好吧?学校报到是哪天?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买了哪天的车票?我去接你和莫愁吧?……” 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外都是以过来人的姿态嘱咐人家大学新生的。说到后来莫言都笑了,“虫,你不是我族姐,你好像我妈啊……”沫蝉这才住嘴,很是不好意思。 “我就是想,既然你和莫愁大老远地到D市来,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该尽地主之谊。”沫蝉费力解释,“我到青岩去,你和莫愁对我那样好,我当然要好好回报了。” “虫,”莫言叫停沫蝉的絮叨,“我希望你对我好。但是不是回报,也不是地主之谊。你懂的,别打岔。” - 【莫言开始出招啦,小邪,你撑得住不?马上第三更。】 73、公狼的争夺(第三更) 沫蝉愣在那,有点不知怎么回答。夹答列伤 白狼终于趴够了,或者说是趴不住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朝沫蝉嚎叫了声,成功将沫蝉的注意力给吸引回来。 沫蝉赶紧扭头看它,想也许是这家伙肚子饿了,便安抚说,“好啦好啦我讲完电话了,这就给你弄饭去。” 狼肯定不能跟她和妈一起吃油条白粥,况且它的伤还需要恢复,她得下楼给它买点新鲜的牛肉去。 莫言却听见了,从电话那边警觉地问,“虫,你房间里有狼?峥” 沫蝉想了想,还是承认了,“是啊,就是莫邪养的那只。” “什么?”莫言一愕,“小爷什么时候养过狼?”莫言并不知小红会跟沫蝉这么信口胡诌,心说这世上还有狼族自己养活个狼当宠物的么? “你说什么?”沫蝉如遭电击客。 . 油条白粥,白狼果然不肯吃。不过秦雅真是位善良的母亲,变戏法似的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沫蝉,“给它吃这个吧。挺贵的,不过它现在受伤了,该吃点好的补补。 沫蝉一看,竟然是狗粮! 妈还真的挺替它考虑的,买的还是超市里最贵的那种,号称是米国进口的,营养贼全面的,比人吃的饼干还贵好几倍呢。 沫蝉举着狗粮冲着母亲就苦笑起来,乐得她自己都知道是皮笑肉不笑的,心说这东西它要是肯吃,那才怪了呢! 秦雅就笑,“你这孩子,怎么光举着傻笑啊,赶紧喂给它吃。看它眼睛都蓝了,一定是馋死了。” 秦雅手脚麻利,说着就从厨房拎出来一个搪瓷小盆子,搁在地上,“沫蝉你倒在这里喂给它吃。” 沫蝉都要哭了,心说:亲妈啊,它那眼睛都蓝了,怎么可能是馋的啊?那分明是气的啊! 沫蝉小心哄母亲,“妈,没事儿的您别跟着忙活了,别让它给咬着。待会儿我自己喂它啊。” 秦雅皱眉了,“你妈我活到这么大,也还是第一次买狗粮呢。我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让我看一眼狗是怎么吃狗粮的,还不成?我就想看看,狗吃狗粮是不是跟嚼饼干似的!” 沫蝉知道没办法拒绝母亲了,便沉痛地垂眸望白狼。 正巧邻居婶子来跟秦雅问毛衣花针的织法,秦雅便到门口去指点。沫蝉赶紧蹲下来搂着狼头说悄悄话,“诶,你也听见了啊。我知道让你吃狗粮是难为你了,可是如果你不吃,那就只能我把这一袋子都嚼了咽下去,否则我妈会难过的……” 沫蝉忧桑地吸了吸鼻子,“让狼吃狗粮是委屈,可是难道你不觉得,让人吃狗粮,那是更惨无人道的事情么?”沫蝉扳着白狼,让它看她含满泪珠的眼,“所以小兄弟,一切都拜托你了……” . “吃了没?”秦雅回身继续兴致勃勃地问。夹答列伤 “吃了……”沫蝉藏起愁眉苦脸,手底下赶紧拍了白狼脑门一记,警告它最好乖乖听话—— 白狼盯着沫蝉,叫声都呜咽了。沫蝉转头又给了它一下,背着秦雅跟它拧眉立目,“乖,快吃,啊。” 白狼又呜呜了几声,将头扎进小盆子里,吭哧吭哧风卷残云地——将狗粮都给吃了! 秦雅看了很高兴,“看,它这么爱吃!沫蝉你多给它倒点,让它吃饱饱的。” 沫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 白狼这回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张开大嘴吭哧吭哧地吃。那吃相简直不是狼,而是好坏不忌的猪…… 终于又吃完小半盆,他哽咽着使劲打了个饱嗝。沫蝉赶紧说,“它吃饱了。妈,我牵它回屋让它睡一会儿。” 秦雅这才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沫蝉将白狼牵进房间,白狼都四肢平摊,bia叽瘫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沫蝉蹲过去轻轻拍着它,“我知道,委屈你了。你这回都是为了我,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白狼这才掀了掀眼皮,算是勉强答应了她。 为了补偿白狼,沫蝉牵着它下楼去买牛肉。半路上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小红,“小红你跟我说实话,白狼到底是哪来的?莫言都说了,莫邪根本就没养狼!” . 小红一接到沫蝉的电话就傻了——谁曾想莫言莫二爷这么暴力不合作啊?竟然这么简单粗暴地就把谜底给掀开了? 小红原地绕着办公桌走了几圈,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忽然停步笑了。 既然二爷能随便就兜出别人的老底来,那他不妨也兜一点二爷的老底。 “姑奶奶,二爷的话呢,您虽然可以相信,但是也不能完全相信。” “为什么?” 小红掂量了下措辞,“姑奶奶,您明白亲兄弟之间也会有竞争的吧?” 沫蝉点头。 “咱们家的这三位爷,个顶个都是人中之龙,”小红努力地解释,“三爷倒也罢了,他足智多谋却甘心辅佐在小爷身边;二爷能考到状元,坚毅果敢就要更胜过三爷一筹去,所以他心里自然难免想要与小爷暗暗较量一番的。” 沫蝉想了想,觉得是有这么回事的。譬如莫言看见她跟莫邪好,言行举止上都有不满的意思,甚至还趁着送她到火车站的机会强行拥抱了她——这当中仿佛就是有跟小邪较劲的意味在。 沫蝉迟疑地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莫言有可能会对莫邪不利吧?” 小红努力地对比了一下狼群的规矩,与人类社会的行事准则,“姑奶奶我的意思是,在共同维护全家族利益的前提之下,二爷是有资格也有权利向小爷发起挑战的。而小爷也必须正面迎接挑战,用真正的实力来证明,他比二爷更强。” “这事儿我们不但不会阻拦,而且乐见其成——因为这样能让两位爷更加强大,证明他们更有能力来保卫和带领整个家族。” “原来是这样。”沫蝉点头,“所以小红你的意思是说,莫言是有可能故意跟莫邪唱反调的。” 小红终于长舒了口气,“姑奶奶英明。” 沫蝉放下电话,却还是看着白狼,“小红的理由听着很充分,可是我怎么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她闭了闭眼,又给小红打电话,“我就问你一件事:莫邪耳朵上是不是有个耳钉?晚上看起来,就像一轮明月。” 小红不知道沫蝉这又是什么意思,只能下意识答,“……有啊。不过不常戴着。” 沫蝉挂断了电话,惊愣地望向白狼,讷讷说,“我在青岩的时候,没见过他戴着那个耳钉。可是我昨晚上,分明看见了!” 沫蝉打电话,白狼则谨慎四方打量。 有人走过来跟沫蝉打听附近一个地址,沫蝉虽然心事不宁,可还是细心地给对方指了方向。那人道谢之后,看见了白狼,便笑,“哇,这狗可真漂亮。小姐你养的?” 沫蝉笑,“是啊。” . 下午江远枫打过电话来,说要陪沫蝉再到医院检查一下。沫蝉嘱咐白狼在家里乖乖的,她这才出门去。 竖起耳朵来,听沫蝉出门、下楼、走出小巷去。300米外,她的声响终于消失,他这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他快速下楼,走出距离住宅楼500米外,打口哨唤来八哥,从它翅膀下取出自己的电话卡,找了个电话给沫蝉打电话。 尽管昨晚上已经共度一夜了,可是这回以人声与她说话,他还是有些紧张了。 电话通了,沫蝉在那边问,“哪位?” 他清了清嗓子,挂上吊儿郎当的声调,“听说你哭着喊着非要跟我通话?嗯,说吧。” 沫蝉没想到莫邪会给她打电话,攥着电话屏住呼吸,半晌才说,“哭着喊着?这话谁传的啊,莫愁还是莫言?他们苦情剧看多了吧?” 他笑了,声如暗香。 沫蝉叹了口气,压住心上的悸动,“我就是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养个白狼?” “有啊。”他不慌不忙地答。他要是再不亲自解释,还不知道莫言要故意给抹黑成什么样。 “你有就好!”沫蝉原本是想因为白狼的事儿大骂莫邪一顿的,可是真的听见他的声音,她反倒骂不出来了,只说,“你的白狼在我这儿。它受伤了,我带它看医生了,昨晚上没发烧,看样子一切都好。你放心。” 莫邪闭上眼睛,“嗯,有你在,我很放心。” 话说到这里,沫蝉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讷了半晌才说,“……谢谢你的白狼,救了我。” 莫邪立在梧桐树下,轻轻地微笑,“虫,我那天早上没去送你……是因为,绿蚁病了。我是去看绿蚁,不过不是莫言告诉你的那种,而只是去避免她出事。” “呃。” 沫蝉一直想知道他那天早晨为什么不去送她,可是听他这样解释出来,却又笨得只会说一个字了,只觉心里乱了套,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绿蚁她,还好吧?” “嗯。”他嗓音还是淡淡的,“虫,我叫小红把白狼带走了。” 沫蝉全无防备,急得就嚷起来,“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它已经被带走了?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莫邪立在梧桐树影里,阳光穿过叶隙,金针一样一下一下刺着他的脸,“……虫,它得走了。不然,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电话里传来沫蝉压抑的哽咽。也许人耳会听不出,可是听力超常的狼却听得见。 莫邪高高扬起头,阖上眼帘,“虫,白狼它,也舍不得离开你。只是,它必须得走了。” . 莫邪挂断了电话,沫蝉扭头就朝着楼梯跑。江远枫从周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在后头喊,“小婵你怎么了?” 沫蝉使劲摇头,“远枫对不起,我得先回家去一趟。稍后我再回来看检验结果,啊!” 回到家,一进楼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其实这个时候,楼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老人家们也都遛弯儿或者打麻将去了,楼道里本来就是安静的——可是她却觉得,楼里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那安静把她的心都给掏空了。 她开门进家,房间里一切都没改变,只是墙角那里,空了。 沫蝉一下子控制不住,抓狂地吼起来,“死莫邪你不能这么干!它的伤还没好呢,我给它买的牛肉还没吃完;我还跟兽医定好了要去复诊呢……你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带它走了,啊?” 沫蝉进家门太急,大门都忘了关严,她的哭声惊动了邻居,对门的婶子就走过来张望,“沫蝉啊,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沫蝉赶紧抹干眼泪,“婶子你有事么?” 婶子神秘地笑了下,“沫蝉你交男朋友了吧?还带回家来了?你妈嘴可真紧,什么都没说啊。” “婶子您说什么?” “就刚刚,我听见你家门响,看见有个超帅超帅的大帅哥从你家里走出来!” ------- 【小爷,以为自己很聪明?嗯,狼的尾巴也是藏不住滴~~稍后第四更,沫蝉会不会发现真相?】 74、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第四更) “什么?!”沫蝉惊住,忙问,“是不是个穿红裤子、头上还染着一撮紫毛的?” 莫邪既然说是小红来带走的白狼,那么婶子看见的人是不是小红? 小红能自由出入她家门也正常,火车上他不是还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一车人的照相机吗,那撬门压锁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5 “不是啊。”婶子耸耸肩,“要是那样的,我可不觉着好看,花里胡哨的。我看见的帅哥穿了一身的白,头发乌黑乌黑的。活脱脱,就像从画里走下来的人似的!” 婶子还强调了一句,“对了,我看见他耳朵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好像是个钻石耳钉吧!峥” 沫蝉腿一软,一下子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怪不得莫邪忽然打电话给她……看来,来接白狼的人不是小红,而是他自己。可是他既然来了,都没想跟她见一面。 他只是来接走白狼的。只是如此客。 沫蝉打起精神跟婶子笑,“那是我普通朋友,婶子您误会了。” . 时间倒回30分钟。 莫邪一边走出小区,一边打了几个电话。不多时一辆黑色大头车已经等在巷口,车子看不出品牌,甚至连车牌都是排列极为混乱的字母和数字,让人根本没办法一眼记住;黑头打车头顶轰隆隆也有直升机盘旋,却只听得见螺旋桨声,而看不清飞机的轮廓——它涂了与天空极为相似的油漆,远远看去宛如隐形在碧空中。 莫邪上车,跟替他开车门的黑西装男子说,“让你的人把我留下的气味打扫干净。记住,不要让他们找到任何踪迹。”他阖了阖眼帘,“小心护着那栋楼,如果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狼主您放心。” 黑衣男子关严车门,笔直立着,目送黑头车无声而去。继而微微抬手,周边许多贩夫走卒模样的人都默默点头,大家默契地各自行动起来,泼水的泼水,撒胡椒扬黄酒的各自忙活,掩去莫邪化身为狼时在这里停留过的气味。 等沫蝉回到家的时候,一切早已恢复了平静。没人发现这短短几分钟里发生过什么,可是沫蝉却在走进楼道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 江远枫焦急地在医院等待沫蝉,可是她在电话里还是说,再稍等,家里有点事,处理完了就来。 江远枫不放心,便开车到了沫蝉家楼下。 虽然还没到沫蝉家正式拜见过,可是沫蝉家地址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江远枫看沫蝉家的窗户开着,沫蝉的身影从窗口一闪而过,他这才放了心,坐在车里安心等着沫蝉。 手机上的一篇论文还没看完,楼门口出现两个人,手里都提着箱子,为首的一个年轻笔挺的男子跟沫蝉说着什么,然后含笑告别。 虽然那几个人都是便服,但是那箱子江远枫却是认得。江宁医院是业界翘楚,曾经协助警方和法医做过许多工作,所以江远枫对那些箱子很是熟悉。5 那几个人走远,沫蝉还站在楼门口,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江远枫不放心,便下车来走过去,“小婵,发生什么事?” 沫蝉之前思考得太过专注,竟然没发现江远枫的车子,这时看江远枫走过来,反倒吓了一跳,“远枫?你怎么会来?” 下意识转头瞄瞄,看妈回来没,还有是不是有邻居看见了。 江远枫却是顾不上,“小婵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长眉皱结,“刚刚走的那两个人,是刑警来采集痕迹。” 沫蝉没想到江远枫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惊讶得张大嘴巴。 江远枫说的没错,那两人真的是刑警,不过不是来办什么刑事案件的,是她求人家来帮忙,所以他们才没着装,只穿着便装。 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是关关的哥哥关阙,职业是刑警。 “远枫你误会了。”沫蝉镇定下来,“刚刚那是关阙关大哥。他们有事情到附近来,我回家正巧遇见,就让他们上去喝杯茶。” “真的?” 沫蝉说得合情合理,江远枫只能接受。 沫蝉笑着推着江远枫走,“远枫你是在医院里等急了吧?对不起嘛,都是我不好。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周医生等太久。” . 车子在车河中流淌,阳光点点洒下来,斑斑驳驳照亮沫蝉的脸。 关阙是她请来的。她听了邻居身子的话,再联想到白狼的失踪,她便打电话给了关阙,说要让关阙帮她来提取几个脚印。 关阙乍一听还吓了一跳,以为她家里遭贼了,直问失窃了什么东西。她便笑说,是她丢了一只珍珠耳环,却有可能不是被人偷的,说不定是被蚂蚁老鼠什么的给拖走了。她想让关阙帮着查查足迹,说不定能找见那耳环。 这虽然有公器私用的嫌疑,不过关阙知道沫蝉跟妹妹是最好的朋友,正好他今天又不值班,便答应了。 刑警痕迹学的发展让沫蝉咂舌,原本看似什么都没有的瓷砖地面上,被关阙用特殊的手电筒照照、喷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粉末,那地面上竟然就清晰地显示出一串脚印来。 也多亏沫蝉谨慎,回家来便再没乱动,家里恰好又只是她一个人,于是关阙才毫不受阻碍地让一连串脚印都完整地现形。 那一串脚印,开始是动物的足印,五趾、梅花状;在到了她房门外之后则直接从梅花脚印变成了人的脚印……两者之间,毫无过渡。 而且,那行人的脚印也只有从内向外去的单向,而根本就没有从外入内的痕迹…… 关阙看着这脚印就笑,“好奇怪的一行脚印啊。这梅花状的脚印,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狼的。”关阙狐疑地盯着沫蝉,“沫蝉,你家该不会出现了一头狼吧?” “哈哈,哈……”沫蝉夸张地笑,“怎么可能!是狗,哈士奇啦。难道关关回家没跟你说,我昨天带了一条哈士奇回家么?” 关阙倒也点头,“狗的脚趾一般只有4个,脚印呈菱形,与这个区别很大。不过呢,狗也偶然有见五个脚趾的,这是一种返祖现象,就叫‘狼脚趾’。看来你的哈士奇就有‘狼脚趾’哦。” 沫蝉再哈哈地笑了几声,努力藏住心底已然纷乱的思绪。 因为不是办案,又是沫蝉家里的私事,关阙帮了忙之后便没有做进一步的分析,将这私隐留给沫蝉自己。而沫蝉反复思量之下,只能得出如下结论: 1、莫邪骗了她。没人从外头进来带走白狼,而是白狼自己走出去的; 2、白狼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变身成了人…… 狼脚印与人脚印之间毫无过渡的变化,人脚印只有出没有进——沫蝉就算再不敢相信,却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昨晚带进卧室的,根本是一个狼人! 更何况,叶树森早就跟她说过青岩有狼人的事。 这世上有无中生有,也有捕风捉影,但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她很后怕;可是眼下更让她揪心的,是莫邪——从她家里走出的人是莫邪,那白狼的主人却也是莫邪!说谎骗了她的,还是莫邪! 她不会放过他。 . 两人泊好了车子一同向里走,每家医院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病着走进来,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康复了;有的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已经变作母子两个; 也有的人,是活着走进来,可是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性命。 每次走这条长长的走廊,沫蝉心里都会平添感慨。江远枫知道她这习惯,便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在我们学医的人眼里,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就像这世界的新陈代谢一样,有人故去,也有人降生。” “是哦。”沫蝉笑,知道自己是感情用事了。 再往里走,就是医院大堂,里头的医生护士都认得江远枫,所以江远枫微微向前迈了半步去。沫蝉落在江远枫后面,边走边四处望望。 “姐姐,姐姐!”忽然有人在叫。 长廊两边都有长椅,上面坐满了病人和家属,一个小女孩儿从长凳上站起来,向着沫蝉跑过来。穿过阳光,一身的花裙子翩然飘来,一把抱住沫蝉大/腿,“姐姐!” 沫蝉看清便笑了,“小兔,原来是你!” 正是当初被狗追,沫蝉拼命护住的那个小女孩儿。小兔那么小,可是却记住了沫蝉,足见是她深深记住了沫蝉的救护之恩。 江远枫也停步转头。沫蝉怕远枫问起前后情由,再牵扯到白狼,于是便笑着摆手,“远枫你先上楼去,我马上就来!” 江远枫看沫蝉拥着小兔,面上漾起温柔的光芒,便也笑了,“好。我先上去,你慢慢来。” 小兔的母亲也走过来,向沫蝉微笑问好。上回她们见过的,沫蝉还记得。 看母亲走过来,小兔却拉着沫蝉的手,低低地说,“姐姐我要小便,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好啊。”沫蝉温柔地笑。 小兔的母亲却不好意思了,“小兔你刚刚才去过卫生间。还不到5分钟,怎么又要去?” 小兔便说不出话了,窘红了一张脸,一双大眼睛望过母亲,又望沫蝉。 沫蝉便笑了,伸手抱抱小兔,“小兔是不是怕打针啊?”小兔她们母女就坐在注射室门口,小孩子都怕打针,小兔这才撒谎吧。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小兔母亲也是抱歉。 “没事。”沫蝉转头看见免费领取的宣传单的架子,便走过去取了一张,回来给小兔折了个小纸船,搁在小兔掌心,“小兔乖,拿着姐姐的纸船,去打针就不怕疼了。因为所有的疼痛,都会被这艘小船给带走哟。” 小兔乖巧地点头,“谢谢姐姐!” 沫蝉担心远枫和周医生等久了,便告别,“姐姐还有事情,先上楼去了。小兔要乖哦。” 小兔妈妈也赶紧走过来抱起小兔,跟沫蝉告别。 沫蝉上了楼去,绕着围栏走向感染科,还忍不住从上面往下看一眼小兔——也许是她多心了吧,只觉小兔在她妈妈的怀里,忽然木然得像个小小的木偶,不哭不笑,甚至连面上的光彩都失去了。 小兔是太害怕了吧……沫蝉一笑,走进感染科去。 . 诊室里,周医生和江远枫都是一脸凝重。沫蝉提了口气笑,“怎么了?我的病又恶化了?” 周医生看了江远枫一眼,“恰恰相反,又出现了奇异的好转现象。你伤口附近增殖的病毒,再次有过被杀死的情形——而且就是近在72小时之内!” 沫蝉转头望江远枫,“72小时?哦,那一定是远枫带回来的药方起了作用。远枫是七夕那天将药配置出来给了我,我当天就服用了。” 沫蝉向江远枫一笑,“远枫,谢谢你。” 江远枫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沫蝉,可是我带回来的药,赛梅维什大学的教授说过,只能延缓病毒增殖的速度,却并不能杀死病毒……” 周医生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沫蝉你告诉我,72小时之内,你还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吃过什么东西?接触过什么东西?” 沫蝉闭上眼睛,眼前反复晃过的只有两个影子: 白狼、莫邪。 莫邪、白狼。 - 【小爷,想不到沫蝉有这一手吧?沫蝉呢,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稍后第五更。】 75、我不会告诉你那个秘密(第五更) 沫蝉霍地扬起下颌,眸色一寒,“周医生,我愿意死后捐献遗体,希望能救助更多狂犬病患者;但是我还活着的时候,却不愿意成为小白鼠!对不起周医生,我希望你尊重我的私隐权。5” 沫蝉说完转身就走,江远枫赶紧追出来,“沫蝉,沫蝉你别激动!” 沫蝉转头笑着望江远枫,“怎么,连你也想问我同样的问题么?远枫,你觉得你比周医生更有资格来追问我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只因为你是我爱着的人,是吗?” “沫蝉!”江远枫扯住沫蝉手臂,“就算周叔叔和我追问,也都是为了你好,是想要治疗你的病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样敏/感!” “中国历来行医的标准都是望闻问切,问诊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小婵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又因为什么而这么抗拒?峥” . 两人都激动,医院的走廊又一贯拢音,两人的拉扯便引来许多目光。 江远枫却顾不得了客。 他想知道,沫蝉这是怎么了。如果是从前的她,这样一件事她就算不高兴,也不至于激动若斯。 “谁在这里喧哗?”人群一分,一个威严的嗓音冰凉凉地刺过来。 江远枫怔住,手停在半空。他用力呼吸,收敛神色,这才恭敬转身,“妈妈。对不起,是我。” 沫蝉也一震。 江夫人走到沫蝉眼前来,上上下下打量沫蝉,“这位小姐是哪位?是我们江宁医院的患者么?请问小姐这样激动,在医院大吵大喊,是因为不满我们的医疗工作么?” “哪里不满请直接告诉我。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我立即叫他们改正。” 沫蝉知道之前是自己失仪,这是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江远枫跨前一步挡住沫蝉,“妈妈,她就是小婵。” 江夫人笑了,只是那笑更加冰冷。她转头向院办公室主任说,“不好意思,都是小枫不好。这里的局面交给你了,我先带他们进去谈。5” 院办公室主任赶紧躬身应诺,随即带人向围观的患者解释,然后劝散众人。 . 江夫人带江远枫和沫蝉进周医生的办公室,周医生连忙起身让出座位,江夫人一边走到桌边去一边脱下与洋装配套的丝网手套与帽上半垂的面纱。恰好垂首,看见了摊开在桌面上的病历,那上头赫然写着沫蝉的名字。 江夫人就笑了,扭头盯了周医生一眼,“老周,你果然是看着小枫长大的,就连小枫这点子心事,你竟然比我这个当妈的知道的还早!” 周医生便惊了,赶紧走上前来鞠躬,“哎哟,嫂子,你看这……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以为这件事你和院长早就知道了。” 江远枫更是尴尬,急忙解释,“妈妈,这不关周叔叔的事,是我求他不要说出去。” “小枫,你果然长大了。”江夫人伸出摘掉了手套的手,轻轻抿了抿儿子的鬓角,“看看,你都长这么高了,比妈妈都高了一大截。” 江夫人目光再转向沫蝉,“就因为你长大了,你便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再禀告父母了,是不是!” “妈妈!”江远枫当着沫蝉的面,尴尬难当。 江夫人冷冷盯着沫蝉,“上回是圆圆跟我说,夏沫蝉是她的姐妹儿;而你也是看在圆圆的面子上,才跟这个叫小婵的私下联络……如今看来,原来都不是!” 江夫人坐下,下颌高高,“你不用解释了,我已经查过医院这些日子来的档案。你消耗在她身上的资源,可不少了。不用我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那些药材、器械、试剂、人工……都需要多少钱吧!” “更何况,”江夫人面色在幽暗的光下更显刻薄,“她是个狂犬病发作了的人……如此看来,她可真是个不祥的人呢!” 江远枫还想分辩,沫蝉却听不下去了。她笑,“江夫人您好,首先请容晚辈给您鞠个躬。为今天在医院的唐突道个歉。” “然后,还请江夫人不要再说钱不钱的这些话。不是我不知道这些要花钱,只是我觉得这样俗气的话从高贵的您口中说出来,实在不雅。” 沫蝉深吸口气,“既然江夫人您要回报,那也简单:请您将详单给我吧,我自己还钱。如果我活着的时候还不上的话,那我现在就签文件,将我身上的器官哪个能用的都留给江宁医院……您看这总行了吧!” “小婵!”江远枫大恸。 沫蝉转头望江远枫,用力一笑,“好了我说完了。远枫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各位,再见。” 沫蝉转身出去,江远枫要追上来,江夫人喝止,“小枫!” 江宁医院的格局,沫蝉早已烂熟于心。她看见江远枫终究还是追了出来,可是她选了边门小路匆匆离去,不想让江远枫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她只想躲起来自己哭。 . 医院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因为医院太平间的车子经常从这里进出,所以人们都避开这里,此时虽然是大白天,整个巷子却也没有一个人。 沫蝉选了这里,坐下来背靠着墙壁哭。 在这里就算她放声大哭,也不会有人听见;就算听见,也只会以为是从太平间的方向传来的死者的家属的哭声。 “为什么哭啊?” 出乎沫蝉预料,这里却竟然真的有人! 沫蝉扭头去看,跟她并列,更向巷子深处,立在墙影里,一个窈窕的女子。穿旗袍,腰身极好看。更妙的是那根藕似的手臂,擎起来,举着极细的香烟。烟雾弥漫起来,遮住那女人的眉眼,影绰绰地看不清。 “呃,没事。”沫蝉不想被人窥破,只说,“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吧?” 想来可能是有家属刚进太平间吧,所以正在这儿独自抽烟难过呢。同是天涯沦落人,沫蝉也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那么难过了。在生死面前,也许什么窝囊事儿都能看得开了。 那女子却笑了,“嗯,看你的模样,怕也是被人嫌弃了吧?恋上公子哥儿了,却被人家人看不起……” 沫蝉说不出话来。想来那女的能猜到也正常吧,毕竟这个世界千百年来一直都有这样的老梗日日夜夜地发生着,稍微有点阅历的女子,一眼便能看透了。 “小妹妹不是我说你哟,真的不好为了公子哥儿就委屈了自己的。你以为你委曲求全,将来嫁进去就好了?我告诉你哟,那真的不能代表什么的——就算娶了你,他日后一样可以花天酒地,发现更新鲜的猎物;而你呢,在那金丝鸟笼里守活寡不算,还要日日对着看不上你的公婆。那才叫,生不如死哟。” 虽然那女子说的不全对,沫蝉却也点了点头。她虽然相信江远枫不是那样猎艳的人,但是江家的态度倒也差不多。 “我不是因为他是富家公子才喜欢他,我只是因为他是他。”沫蝉说着自己都苦笑了声,“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假惺惺呢?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吧。” 沫蝉起身,“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 走到巷子口,沫蝉下意识再扭头回去望一眼那个女子。之前没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觉她穿旗袍的身段可真是好看,头发也都是烫成古老的波浪纹,服帖在头皮上——可是这一回头,那墙影深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在? 沫蝉怔住,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她似乎眼熟了——她的样子,像足了《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或者说,还要再古老一点,像是把穿旗袍的张曼玉嵌入30年代上海滩的背景里去一般。 也许时尚几番轮回,终究还是要走到复古的路数上来吧。 . 陪妈吃过晚饭,沫蝉就早早窝进自己房间去。 窗户上忽然啪嗒啪嗒地响。 楼下就是路灯,窗玻璃上有反光,于是经常有弄不清状况的蛾子五迷三道地撞上来,就是这种啪嗒啪嗒的声音。沫蝉转头去望,却愕然发现,窗外的确是悬着个忽扇着翅膀的,却压根不是飞蛾—— 是那只流氓八哥,在外头用翅膀扇着窗户,仿佛想要进来。 沫蝉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只能叹了口气起身到窗口去,打开窗,“进来吧,二货。” - 【宁愿得罪江夫人,也不愿出卖那个人啊……稍后第六更。】 76、莫言的进攻(第六更) 在青岩它曾欠揍地跟她说“你死定了”,她回它一句“二货”都便宜它了。5 流氓八哥恼得扇乎着翅膀不肯进来,仿佛不进来了就不是二货了。 沫蝉轻哼,到厨房倒了些小米来搁在小碟子里,又搁了些小虾干,回头又用电苍蝇拍干掉两只苍蝇,一起端过来递给八哥,“饿了吧?到我碗里来!” 二货看见碟子里香喷喷的吃食,眼睛都直了,拍着翅膀悬飞在窗口,很是犹豫是要肚子呢,还是要节操呢? 二货还是飞过窗棂来,有点不情不愿,也有点扭扭捏捏,背身儿对着沫蝉,咚咚咚叨着吃了峥。 沫蝉叹了口气,冷不防给了二货凤头一下,“喂,我问你,白狼被攻击的时候,你怎不帮忙?还站墙头上冲美女吹口哨哈?” 二货这个悲愤,扭头叫,像在伸冤。可惜沫蝉听不懂,回手又给了它一下,“你吃饱了就飞小红那去。我今晚可不准备招待你,你个汉奸。” 二货八哥气得扇乎翅膀,赌气似的故意飞到衣柜顶上去,居高临下缩回翅膀闭上眼睛要睡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跩样客。 沫蝉使劲瞪它,“诶,我听说凤头八哥一般都是黑毛的,怎么偏你长了一身白毛啊?你说你是不是白化病啊?” 二货转着小脑袋瞅着沫蝉。 沫蝉看它还不下来,就故意使坏,“……听说如果是八哥得白化病的话,还会坏掉小鸡.鸡。” “嘎”地一声,二货猛地从衣柜上直飞而下,像鹞子扑鸡似的直冲沫蝉飞过来。 “你干嘛?”沫蝉吓得退开一步。 二货掠过沫蝉,向着窗口直飞出去,还回头继续怨念盯沫蝉,边飞边念叨,“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看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空深处,沫蝉缓缓笑开。 嗯,心情缓解多了。 只是还是忍不住要问:这只一向不待见她的八哥,怎么会忽然飞到她窗口来,供她这么一顿消遣? 是谁,叫它来的? 或者反过来说,这只二货八哥虽然这么二,可是却是眼高过顶的。这个世界上它也许只肯听一个人的话,是不是? 沫蝉想了想,还是按开手机,翻到白天莫邪给她的电话记录。给那个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最简单的两个字:谢了。 . 时间过得很快,暑假结束,新学期来临。 这中间江远枫也好几次给沫蝉打过电话,可是沫蝉都没有接。不是生他的气,只是不知道在电话里该说什么。5其实他也无辜,又何必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这期间,她还阴差阳错地去了一间小诊所。诊所大夫一看就有江湖郎中的气质,说起话来云遮雾罩,具体问他能看哪科,他说他内外妇儿兽,全才! 沫蝉就跟他聊狂犬病,说这病怎么那么厉害啊?只是咬破一个小口,也没伤骨头掉肉的,怎么就能要人的命了? 江湖郎中拿出说书的架势来,“一看小妹妹你这话,就知道你低估了唾液的能耐。唾液是什么?消化液啊!看似无害,实则是有腐蚀的能力的!而这狂犬病,病毒主要就是存在于动物的唾液中的,不折骨头不掉肉,它却能轻轻松松腐坏了你的躯体。” 沫蝉就出神,“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也许有什么的唾液,也是可能反过来抑制、甚至治疗狂犬病的呢?” 江湖郎中转了转脑袋,遂点头,“应该是这个道理!就像中医说,吃什么补什么,唾液里的毒自然也该唾液来解!” 那江湖郎中上上下下又瞄了一眼沫蝉的脸蛋儿和身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妹妹,我告诉你说哦,狗唾液里的东西进入你的体/内,就像狗侵入了你身子一样;反过来说,再用别的唾液治疗的话,那就又是别的东西的身/体一部分侵入了你的体/内哟……” 沫蝉一哆嗦,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冷笑一声直视那江湖郎中猥琐的眼睛,“那大夫你说,‘叉你双眼’是不是也算我的一部分侵入了你的体/内啊?” 江湖郎中登时吓的满脸的猥琐散去。沫蝉冷笑起身。 那郎中还好意思追着喊,“哎,你没给钱呢!” “好你稍等。”沫蝉继续好脾气地笑,“我兜里没零钱,我到隔壁小卖铺买瓶水。” 两分钟,沫蝉回来,将一大叠钞票慷慨地拍在桌上,“钱,慢慢花。” 江湖郎中一口气噎着,沫蝉拍在他桌上的竟然是厚厚的一叠冥币。 . 江湖郎中是欠揍,可是他倒是帮沫蝉解决了一个疑问。 尽管自从暑假去了青岩以来,遇见的人、经过的事,都在挑战着她的知识背景,与从前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可是许多事情已经容不得她不信——更何况唾液的事是被现代医学证明了的,是周医生真真切切地展示给她看,她伤口那处的病毒是的确被杀死过的。 ——莫邪说:我绝不会让你死,只要你在我身边。 ——每一次他舔了她,她的烧就会退了。 虽然直到这一刻还是不敢相信,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尤其,那一串脚印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如果他真的是白狼,那么他的唾液里含有可以抑制狂犬病毒的成分,便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沫蝉立在小巷里抬头望天空,一时之间无法分清自己心中的情绪,究竟是喜,是忧。 只是明白,从此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将与从前所以为的,不同了。而不管她接受还是不接受,她都只能适应。 . 新生入学,沫蝉去接站。 看见莫言和莫愁从火车里走出来,忍不住冲过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同时抱住两大帅哥。 其实她早就从车窗里看见了,车厢里有好几个美女一直在偷偷地看他们两个。等到他们两个下车,月台上其他车厢的美眉们也都忍不住驻足回首。 这两个家伙,一个一身纯黑真丝改良西装,一个粉T恤配蓝牛仔裤;两个类型,却是同样又高又帅,不谋杀美女们的目光才怪咧。 同时拥住两大帅哥的同时,沫蝉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被嫉妒得恨不得万箭穿身——嗯,这辈子好不容易能让视野里所有美女都嫉妒到要发疯,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沫蝉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莫言和莫愁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笑意,四只手臂同时用力拥紧了沫蝉。 果然有美女不淡定了,从旁边走过去嘟哝,“干嘛呀,还3P啊,这么大张旗鼓啊?唯恐天下不知啊?” 沫蝉放声大笑,回头向那美女抛了个媚眼儿。 好开心,这么多天的郁闷,被这两大帅哥的到来,一扫而光。 . 莫愁在隔壁的G大,生物系;莫言则正是与沫蝉同校,工商管理系。 两人虽然不同院校,高考成绩却都是新生里拔尖的,于是站台上两个院校来接站的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在积极寻找这两个人。这两人从一下车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便有接站的同学来问他们是不是莫言、莫愁。 莫言和莫愁互望了一眼,几乎同时摇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两人跟着沫蝉,穿过站台上行打着校旗、大红横幅的院校接站队伍,提着箱子跟在沫蝉背后低调走出车站。上了公车沫蝉就笑,“你们两个放着空调豪华大巴不坐,干嘛非跟着我坐这闷罐似的公车啊?” 莫言轻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言不由衷——你其实是想问,我们俩干嘛放着主动迎上前来的美女们,而非要跟着你走呢?” 莫愁也跟着乐。 沫蝉咬住唇,扭头看了看周遭乘客,低声回嘴,“难道我就很丑么?我丑你们还跟着来的话,那有毛病的是你们,不是我吧!” 莫言低低笑起来,声如琴弦。 莫愁心下只能轻叹:某种程度上来说,莫言甚至比莫邪还不好接近,可是沫蝉这么骂他,他竟然能笑着接受。莫愁便忍不住再为莫邪揪了把心。 莫愁是在隔壁G大,沫蝉便先带莫愁去报到。帮着他到宿舍去,将床都给铺好了,这才又带着莫言回本校。 其实铺床叠被这些伺候人的活儿,莫愁比沫蝉干得更好,只是沫蝉当自己是姐姐,又是地主,所以抢着来干。虽然弄得马马虎虎,不过莫愁却十分开心。 可是等陪莫言回到本校,去宿舍的时候,莫言却一点都没有莫愁的可爱,一副甩手大少爷的模样,任凭沫蝉忙里忙外,一把手都不帮! 现在的床铺都是组合床,下头是衣柜和写字桌,上头才是睡觉的床铺。沫蝉悲催地爬上爬下,铺了被单又罩枕套,而莫言则两手插着裤袋就坐在凳子上抬眼镜看着。沫蝉忍不住冲他呲牙,“看什么看?” 莫言便笑了,“看你呀。不然我会看谁?” 她自己不知道,她爬上爬下小PP浑圆摇曳着的样儿,可真是好看。要是在狼群里,女狼这样的动作,便是邀请公狼呢…… 他又来了他……沫蝉忍不住朝他呲牙,“死小孩,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 对抗他那若有似无的情意,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扛出“族姐”这个身份来。虽然这个法子并不高明,而且已经在莫邪那吃过败绩,可是她对莫言还是自信能一直严肃到底的。 她竟然胆敢朝一头成年公狼呲牙……莫言一笑,心说小妮子你还真自不量力,你不懂这是挑战了吧? 外头陆续又进来三个男生,都是新来报到的,看见莫言和沫蝉就热络地打招呼,窄小的房间一下子就被挤满了。男生小郑瞄着沫蝉就笑,跟莫言低声说,“大哥,这位是嫂子吧?” 沫蝉听见了,赶紧摆手,“小郑,你可别发怔啊!” 莫言托着腮帮一笑,“她害羞,你别逗她。不用求证,直接叫嫂子就对了。” 不管两人单独的时候怎么贫嘴,当着别人这么说,沫蝉就有些挂不住了。从铺上趴下来,将剩下的被罩扔莫言怀里,“你自己搞定吧,我先走了。” 小郑有些愣怔,“嫂子,对不住了啊,是我惹嫂子不开心了吧?” 沫蝉扭头瞅着小郑乐,“小郑其实我该谢谢你。我日后再不搭理这个家伙,就可以拿你出来当借口。”她说着扭头瞪莫言一眼,“我本来还在犯愁,以后可找什么理由不来了呢,谢谢你们一起给了我这么个绝佳的理由。” 小郑被唬得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尴尬。 莫言则继续好整以暇地笑,修长的手指撑着光洁尖削的下颌,“虫,你以为这么个借口就能拦得住我?” --------- 【小爷,看着莫言先下手了,真的还坐得住不?~~啦啦啦,今天6更共2万2千多字,完毕!谢谢大家的鲜花、红包,明早见!】 77、同船渡① 沫蝉回家的公车上,人挤天热,沫蝉便昏昏沉沉睡着了。夹答列伤恍惚间又站在江宁医院的长廊上,看见小兔披着一身的阳光跑过来,花裙子翩翩,像是一朵花开。她朝她清清亮亮地喊,“姐姐,姐姐……” 沫蝉伸手想抱抱小兔,可是这回小兔却没跑过来,只是立在她一米开外。 “小兔?小兔乖。”沫蝉朝小兔伸出手去,想哄小兔,“小兔又怕打针了么?小兔不怕,小兔勇敢。打了针,病就好了。” 包包里的电话忽然刺耳的响起来,震得包包嗡嗡地响。沫蝉猛地一震醒过来,眼前哪里有小兔。她还是坐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呼吸不畅。 沫蝉没想到竟然是江夫人的电话峥。 看来江夫人果然是个有心的人,上回意外打电话过去,她竟然就将她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了。 沫蝉原本还想客气两句,没想到江夫人兜头就是冷笑,“夏沫蝉,没想到你是报复心这样强的人啊。就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就从我们江宁医院的身上动手脚?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儿,原来心思这么细密!” 沫蝉没听懂,“江夫人您说什么?客” 江夫人只笑,“……那就别怪我了。夏沫蝉,是你自己断绝了走进我们江家的路。不管我从前对你是否偏见,这一次你再难辞其咎。” 江夫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沫蝉梗在公车上,肋骨都憋的生疼。 她究竟怎么了她? 打人也请明白地打在脸上,她不甘心受这窝囊气! . 沫蝉咬着唇,忍着眼泪走回家。到楼下正看见江远枫的车子停在那里。梧桐树的影子超过巴掌大了,绰绰地正好遮住车影。 从前沫蝉看见这样的一幕时,心里总是隐秘的甜;可是今天,她觉得好委屈。 江远枫每次来,都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说是怕她妈看见,殊不知她有什么怕妈知道的啊?都上了大学了,妈又不是不开明的人,不至于会拦着她正经地谈恋爱。 说到底,是江远枫自己暂时不想公开。她明白他可能诸多顾虑,也许是为了保护她;她虽然都理解,可是总归委屈。 “我刚接完伯母的电话,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来了。”沫蝉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远枫你该不会是替伯母来质问我的吧?” 江远枫也一皱眉,“小婵你误会了。夹答列伤我赶过来,原本以为能抢先将事情告诉你……没想到我妈还是打来电话了。” “远枫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江远枫望着沫蝉的眼睛,“……小兔死了。” . “你说什么!”沫蝉倒退两步,不敢相信地盯着江远枫,“你骗我。我刚刚还梦见她,她穿着花裙子朝我跑来,叫我姐姐,姐姐。” 江远枫闭上眼睛,“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这是真的。我那天见过你跟她在一起,所以特地来告诉你。” 沫蝉揪紧衣襟,“你说你抢先来告诉我,原来就是要告诉我小兔的死讯么?难道,伯母对我发火,难道也是因为小兔的事情?” 江远枫面上也是沉痛,却点了点头,“小兔的父母到医院去闹,说小兔的死是因为医院的医疗事故。” “什么?”沫蝉心痛难忍。 “小兔是在医院连续打了几天针之后,死去的……” 沫蝉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下来。她想起那天小兔抱着她的腿,想让她带她走,就是因为小兔怕打针。可是她竟然拒绝了小兔,还劝小兔说别怕;就连方才的梦里她还告诉小兔,打完针病就好了…… 哪里能想到,原来小兔就真的死在打针这件事上! 如果早知道,她会弯腰抱起小兔就走,不让她去打针。就像那个遭遇了恶狗拦路的月圆夜晚,她会毫不犹豫用她自己,将那小小的孩子护在身后。 . 江远枫握紧沫蝉的手臂,“一切都是这样巧合。有人看见你那天跟小兔与她母亲在一起说话,然后就发生了小兔死亡,她父母到医院吵闹索赔的事……那天你还恰好与我和妈妈发生了争吵,医院里许多人都看见……于是他们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 沫蝉笑了,“我懂了。他们以为,小兔的父母来闹,甚至小兔的死,都是我指使的。” 江远枫道:“小婵,我明白你的愤怒。可是出于专业立场,请你听我解释:小兔死后,经过检查才知道,她原来患有动脉闭锁型先天性心脏病。” “患有先心病的小孩子,打针的时候因为怕疼和恐惧,这都会造成小孩子的缺氧,于是造成猝死……”江远枫目色凝重,“而这样的后果,对于小兔的母亲来说,原本就该心知肚明。” “来医院打针,她妈妈只说是普通感冒,也没向医生说明小兔的健康情形,于是医生并未事先做心脏方面的检查,便循常规给她开了一个星期的针剂……”江远枫闭了闭眼,“从正常的推理角度,我们没办法不怀疑小兔的母亲有故意欺骗的嫌疑。” . “远枫,对不起我没兴趣跟你去讨论小兔的妈妈是否有诈骗的嫌疑,”沫蝉闭上眼睛,“我现在只关心,那孩子走得痛不痛……我只想知道,江宁医院有没有好好地安葬她?” 江远枫抿紧唇。 沫蝉哭着攥紧江远枫的手,“远枫我求你,暂时别管她母亲是要做什么,请你一定要让医院善待小兔的遗体……她是个可爱的好孩子,她还那么小……” 江远枫还有许多话,比方想问问那天他从走廊里先上楼去之后,沫蝉究竟跟小兔母女说过什么,这样他回去好能帮沫蝉解释; 他也更想知道,沫蝉是怎么认识的小兔……好像这件事,沫蝉从来就没对他讲过。 可是看见沫蝉这样伤心,他只能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下去,只点头,“好的,你放心,我会尽己所能。” . “稚龄女童打针后死亡,医疗事故还是医闹勒索?” 神秘的云顶大厦,真的仿佛置身云顶之上。云层成为大厦最好的伪装,从云层之下永远看不清上头几层楼的情形。 云顶大厦的办公室内,阳光仿佛从天外直接筛下。莫邪修长的手指映着强光,从新闻附的照片上滑过。 照片上是小兔的面容。尽管眼睛打了黑色条纹,但是他还是轻易认出这女孩儿就是月圆那晚曾经跟沫蝉在一起的小女孩儿。 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到沫蝉看见这条新闻之后的感受。 她一定会伤心难过。 大门一开,春衫冷一袭茧绸西装,摇摇晃晃走进来瞧着莫邪乐,“主上这又是怎了?我没看出来,这样一则不起眼的医患纠纷有哪里值得吸引主上的目光。” 莫邪淡淡瞟了他一眼,“掌嘴。” 春衫冷猝不及防,脸上再也不敢笑了,单膝跪倒,“主上,小的知错。” “将功待罪。”莫邪面上一丝笑容都无,“你亲自去太平间,看看那孩子的尸体。有任何异常,回来详细告诉我。” 春衫冷只能垮下脸来,狼主忽然回到云顶来,就知道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结束了。却没想到,第一件派给他的事情,就是让他去太平间,啊啊啊! . 春衫冷事情办得利落,不到午夜已经回来,只说,“那孩子走得倒也安详。没什么异常,只是那孩子手里一直攥着一只小船。纸折的,死死攥着,咽气的那一刻也不肯松手。” 纵是云顶,夜色也无遮无拦地包绕过来,莫邪坐在夜色里,身边只有一顶幽暗的灯。 他坐在幽暗里,面上没有表情,吊梢凤目冷冷落在春衫冷面上。 春衫冷讪讪地,知道藏不住了,便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艘小纸船来,“主上英明,小的,小的是给偷偷带回来了……” 莫邪接过小纸船来,凑在鼻息之下。 小纸船已经有些残破了,显然那孩子几番摩挲过。又因为咽气的时候还攥在掌心,于是已经被压扁了。可是即便如此,莫邪依旧能从那些折叠的褶皱里,嗅到熟悉得味道——不是化妆品,而是体香。 那是沫蝉独有的气息。 那晚共眠,他已经仔仔细细嗅遍了她周身上下。她身上所有能散发出来的各种气息,都已在他脑海中备案,只需细细一缕,他便能认出她。 小兔的死,染上了沫蝉的气息。 十年修得同船渡,沫蝉竟然在鬼使神差之下给小兔折了个纸船。小兔离去,便会带着沫蝉。 莫邪起身,披满周身夜色,看都不看春衫冷,便走出门去。 - 【上午第二更。一向米有存稿滴某苏握拳:加更是米有问题滴,只是大家要给几天时间哦,一向米有存稿滴作者真心催不起哇~~】 谢谢如下亲们: 蓝的大把红包+鲜花; 粽子的3个1888红包,jupiter的1888红包,丫丫的2个红包+20鲜花,Longlima的1888红包+10花、金橘的1888红包,微风的1888红包,ni的秘密的50朵大花, 清璇的188红包,小鹿的188红包,fly的188红包, ljing217、未来的发现的鲜花、 4张:飘絮、 3张:云峰姐、 1张:沁馨、dfyz9999、花亭、crys、lblk121、gaby、 78、同船渡② 新生入学,每年都有几科“必修课”。夹答列伤比如联谊喝酒。 莫愁成绩拔尖,相貌俊美,又是好脾气,于是刚入学就成了生物系女生们的王子。每天总是被各种理由拖去参加各种联谊。 这晚他又在酒后回来,体贴地将每一位喝高了的男男女女挨个地送回宿舍去,这才转身回自己的宿舍楼。 却没成想,在楼下听见这样冷冷的奚落声,“哟,师太酒量不错呀。果然是酒肉穿肠过,毫无醉意留啊。” 莫愁心下一哆嗦,却望着那立在街灯下的倩影笑起来峥。 他前前后后跟几十个人喝过几十场酒了,旁人都以为他是最早喝醉的,他们自己却都醉得不知道最后是被谁给送回宿舍去的——莫愁还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压根儿就一点没醉呢。 对于他们来说,这么点酒算个P啊。 “你怎么又猜着了?”莫愁凝着沫蝉乐客。 沫蝉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不用猜,一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校门外的超市去,莫愁给沫蝉买了酸奶,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喝。 “怎么了?”莫愁也不用猜,一眼就看出来沫蝉有心事。 酸奶喝进嘴里果然酸,沫蝉扁了扁嘴,“师太都是管超度亡灵的哦?你既然是莫愁师太,也有这个本事吧?” 莫愁没听懂,“你不会真把我当尼姑吧?” 沫蝉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尼姑。你是——狼。” . 饶是向来冷静从容的莫愁,也被沫蝉这一句吓得直接从原地蹦起来,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沫蝉,“沫蝉,这个玩笑不好乱开。” “呸。”沫蝉伸脚踹起点尘土,都扬向他,“我都知道了,你还装无辜。师太,你敢瞪眼睛把我当白痴!” 莫愁又盯了沫蝉半晌,这才知道完蛋了。他底气都没了,期期艾艾坐下来,“内个,不会是红禾那熊孩子泄的底吧?” 红禾是刚能两世转生成人的小狼,深沉度什么的当然比不上他们这些当长辈的。 沫蝉有点得意地冷笑,“哼哼哼,小红那低段位的,我才不稀罕去炸!告诉你实话吧,是你家小爷自己泄露的!” 一想到这个,沫蝉就挺痛快的。5莫邪很了不起么?还不是被她扯住了狼尾巴! 莫愁一听是莫邪,五官都木了,“竟竟竟然,是小爷……” 绝对没想到。 “举一反三,那么你们三个、小红、绿蚁便也都是狼人了。”沫蝉抬头望渐渐趋圆的月亮,“还有青岩的一些亲族,也都是狼人吧?” 莫愁小心地觑着沫蝉。知道他们都是狼人之后,正常的人类都会惊吓尖叫,继而退避三舍,严重的则要报警求助——这些事情在这么多年里,从来未曾少过。 沫蝉她,也会这样么? 沫蝉感知莫愁目光,耸耸肩淡然地笑,“干嘛这么看着我?不明白我怎么猜着的?” “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有一点线索,顺势推理就出来了。”沫蝉轻叹,“难的不是推理,难的是要战胜自己的心。开始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如果肯信,那自然就没什么难的了。” 就像老人们总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你信了?”莫愁垂下头去喝酸奶。 “嗯。”沫蝉耸肩,“相信了才觉得,狼就是狼吧,也没有什么可怕。只要你们控制好自己,别乱变身,别伤人,那就也无所谓了。” 莫愁无声地,长长舒了口气。 沫蝉扭头瞪他,“我就是来问问你,你们既然当狼人的,总归有些超出我们普通人类去的——手段吧?或者叫法术?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超度一个小小的灵魂?” “她好小,去得却很痛苦。我不想让她这么着离去……师太我不管你是会念经,还是会什么的,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莫愁却为难了,“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实在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沫蝉,你知道么,每个人生死都有固定的命数。那个孩子该怎么死,都是注定的,如果有人想要帮她超度,改变她去了黄泉之后的待遇,那——就得搭上自己的魂力作为抵偿。” 莫愁摊手苦笑,“沫蝉,我的魂力不够。” . 七夕过了,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佛家叫盂兰盆会,道家叫中元节;民间叫“鬼节”,百姓祭祖放河灯。 街两边的商家已经开始为了中元节的题材准备商品,比较好看的是各式各样的河灯、纸船。 小时候沫蝉不懂节俗,只觉得牵着爸妈的手,到河边去放河灯,很好看。那晚上水面上都是荷花灯影,船桨声声,五光十色里就像是天上的银河映入了水里。 而现在,却为了想到小兔的死而难过。 她想买两艘纸船、几盏河灯,放给小兔。超度亡魂什么的她不懂,就当是给小兔看着玩儿了。 就像最后一次在医院长廊里看见小兔,她还给小兔折了纸船,小兔那么欢天喜地的样子。 “姑娘,你拿好了。”店主将装好了纸船和河灯的袋子搁进沫蝉手里,看沫蝉要付钱便笑了,“姑娘你健忘,刚刚已经付过了。” “哦?”沫蝉清了清脑袋。方才神思恍惚,是都给忘了吧。便赶紧道谢,“谢谢老板,生意兴隆。” . 小兔的死,成为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闹剧。在医患关系这样紧张的时代,观众们真心喜欢将这件事各种扭曲放大。 这件事里最可怜的是死者小兔,受害最大的却是江宁医院。 江宁医院若不解释,会被人认定了就是造成医疗事故的罪魁祸首,经济上会赔钱还是小事,更要承担法律责任,以及在商誉上受到重大打击。可以想象,若不解释,日后哪个患者还敢来江宁医院看病? 可是江宁医院解释,也难逃厄运。毕竟对于小兔一家来说,江宁医院是财大气粗。按照普通老百姓的想象,江宁医院和江家当然有能耐花钱买通一些人、摆平一些事。所以江宁医院倘若解释,反倒更激化外界怀疑,让人们对它敌意更盛。 江家都有些焦头烂额,江远枫也自然难免。 报纸电视上这样连篇累牍地报道,沫蝉从镜头里偶然看见形容憔悴的江远枫,还是心疼了。 晚上又梦见了小兔,她坐在一艘小船上,漫天星火倒映,小兔招手,“姐姐,来坐船。” 沫蝉想问:小兔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看小兔伸手邀请,沫蝉便点头,走上前去握住小兔的手,便迈步要上船去。 眼看一步就迈上船去了,冷不丁后颈上狠狠一疼!就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似的,沫蝉一下子从梦中被抽得醒过来。 眼前夜色弥漫,哪里有船和船上的小兔? “啊,好疼……”沫蝉揉着后颈坐起来,心说这是怎么了?难道枕头睡着睡着睡掉了,这便落枕了?反正她从小睡相就不好,枕头什么掉了早已是家常便饭。 听见她的闷哼,她窗外的梧桐树影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仿佛笑了笑,便无声转身离去。漫漫灯火,却照不亮他的身影。 . 午夜,江宁医院太平间。 房间幽暗,只有一盏惨白的灯。 仿佛有风,灯被吹得飘摇,惨白的光四散飘零。时而照亮停尸床,时而照亮冷冻柜,触目皆寒。 一个藏尸冷格打开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柜边,垂眸凝视里面那静静睡着的小兔。 小孩子眉目如画,即便此时已经死去,可是从她那弯弯的唇角,仿佛依旧能看见她生前可爱的模样。 那个人默默闭了闭眼睛。 继而,他缓缓地说,“小兔,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可是该记得我的声音。”他缓缓仰头,悠远狼嚎仿佛绕月而起。 “我救过你的命,跟沫蝉姐姐一样。记得么?” 小兔僵直不动,却有一缕袅袅白雾从她头灵盖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小兔生前模样。一颦一笑都不曾改变,只是没有了生机和颜色。 白雾小兔凝望那个人,带着点疑惑,却还是点头,“是的我记得。爸爸妈妈说那是狼叫。哥哥你就是那狼么?” 那人自然就是莫邪。 莫邪笑了,温暖地回望小兔,“那你肯不肯信,我就是那匹狼呢?” 小兔想了想,用力点头,“我信。” “小兔乖。”莫邪含笑点头,“只要你肯信,哥哥就能帮到你。小兔听哥哥的话,我们换一条船,不坐沫蝉姐姐给的那条船走了,好不好?” “不好!”小兔激动了,“我要带姐姐一起走!这世上,能保护我的,只有姐姐!我不要自己坐船,我害怕!” - 【某作者偷偷笑,嗯这一章就是给乃们纳凉用滴,看过凉快不?~还有大家呼唤的莫邪与虫的对手戏,这个文会有特别写法,大家表急,马上就来。】 谢谢如下亲们: 彩的2个1888红包+188红包+2花,jennylonglover的888红包,jupiter的188红包,布衣玲的2花、 3张:13816256587 1张:hairuiya1031、roselife、 79、同船渡(3) 小兔高高抬起头,不肯看向莫邪,“姐姐亲手给我折了纸船,就是跟我订下了合约,姐姐的意思就是她愿意随我一同走的!” “原来小兔是因为害怕,才非要带着沫蝉姐姐一起走,”莫邪垂下头去微微沉吟,“那哥哥陪小兔一起坐船去吧?” “哥哥陪我去?”小兔转着大眼睛,“听说那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哥哥你不怕么?” “我也怕啊。5”莫邪微笑。 这个世上,有谁不怕死呢?可是若是死得值得,那就也不怕了槎。 “可是就算哥哥再怕,哥哥也还是有能力护住小兔,不让沿途上任何牛鬼蛇神伤害到你。”莫邪冲小兔眨眼,“小兔该知道,哥哥是狼,所以哥哥比沫蝉姐姐更有手段保护好小兔。” 小兔还在犹豫,太平间大门上却忽然发出隐秘的响动。喀拉拉,喀拉拉,像是在撬动门锁。 声音极小,如果换做普通人类也许还听不清,可是狼却听得清。莫邪皱眉,朝小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轻将冷柜抽屉推严,他自己闪身到了夹角暗影里扫。 . 太平间的大门终于开了,两颗人头从外头探进来。外头硕大的一轮白月亮,在两颗头周围呲出一圈儿银色的毛边儿来。 两颗人头终于弄开了太平间的大门,可是想到真要迈进去,还是胆儿突了。 “干嘛啦,不敢进?”女声说。 “姑,姑奶奶,我,我害怕……”男声答。 “废物点心!”女孩子直起身来,月光地儿下映出清晰的影子来,足以证明这个是大活人,不是鬼。 女孩子照着男生的后脑就给了一巴掌,“以后真别好意思告诉旁人你是狼,丢死狼脸了。起开起开,我自己进去!” 这一对大活人,便是沫蝉跟小红了。 沫蝉跟莫愁求证了他们都是狼的问题,她便带着这个秘密去要挟小红了,让小红今晚来帮她撬门压锁。 只不过悲催的小红没想到,他要来撬的竟然是太平间的大门。夹答列伤如果早知道,他打死也不会来的。 . 实则白天的时候,沫蝉已经来过太平间一遍了。 她是来看小兔的,也顺便踩点儿,将太平间里里外外的地形都看明白了,关键也是知道了小兔是被安放在冰柜的哪一层格里。 白天那趟,是江远枫陪她一起来的。 看见冰格里沉睡着的小兔,沫蝉咬紧唇不许自己哭。一旦哭了,视野花了,脑子也乱了,就没办法看清楚小兔的情形。沫蝉自己不是学医的,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却发现小兔的双手抱在心口的位置。 手指微合,像是曾经握着什么东西。可是此时那东西却不见了,空剩下那个手势。 沫蝉问江远枫,江远枫便去问了太平间值班的人员。值班人员说原来似乎握着一个小纸船,可能后来搬动尸体的时候掉哪了。 沫蝉坚持要找到那小纸船。江远枫跟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帮着找了大半天也无所获。 走出太平间,江远枫担心地握紧沫蝉的手,“小婵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非要找到那只小纸船?” “小婵,我总觉得现在的你,与从前不一样了;你现在跟我之间,仿佛隔上了一层毛边的玻璃。我总是看不清你,更看不懂的心思。” 沫蝉还在默默为小兔落泪,听见江远枫这样问,她自己也是愣住。她抚自己的脸,去望江远枫的眼睛,“我怎么了?远枫你为什么这么问?” 江远枫迷乱地摇头,“对不起小婵,也许是我我错了。这些日子来我心绪不宁,所以才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了吧。” 沫蝉伸手握住江远枫的手,“远枫,这一次我会守护你。相信我。” . 这一次想要转过来守护江远枫,所以晚上沫蝉又来了,还带着小红来帮着撬门压锁。 沫蝉留下小红在外头守门,她自己走进太平间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连膝盖都是哆嗦的,牙齿更是自行格格地碰撞着。 终于哆嗦着找到了小兔的冰格,沫蝉闭上眼睛要深吸口气才敢拉开柜子——看见小兔苍白安静的脸,沫蝉的泪流了出来,落在小兔面上。 沫蝉忽然就不害怕了。 沫蝉伸手过去,将小兔面上的泪滴擦干,说,“小兔,姐姐来了。姐姐梦见你坐在船上,朝姐姐伸出手来,说要姐姐跟你一起坐船去……小兔,你说的船,是姐姐折给你的那只小纸船么?” “中元节到了,人们都要去放河灯。小兔你知道么,传说是要用船送死者魂灵离去……姐姐没想到想逗你一笑的小纸船,竟然真的成了送你离去的河灯……” 暗影夹角里,莫邪眯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沫蝉。可是出乎意料,她竟然从最初的害怕里解脱出来,此时立在小兔尸畔,这样情真意切。 只有真正深沉地付出了爱,才会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从恐惧中解脱出来的吧? 沫蝉恍惚觉得有目光如刺在背,下意识扭头望一眼。灯光惨白,暗影幢幢,不应该有什么才对。 更何况外头还有小红守门,不会有人进来的。 沫蝉手指轻抚小兔发丝,她阖上眼睛,“小兔,姐姐一直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带你走……如果那天姐姐带你走了,你是不是便不会出事?” “姐姐好想知道你是如何死去的……小兔,姐姐不希望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去了。小兔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 沫蝉阖着眼帘看不见,莫邪却紧张起来。他看见小兔的灵魂又袅袅从天灵盖升起,在沫蝉面前聚集成形! 此时沫蝉与小兔距离这样近,如果小兔执意非要带沫蝉一起走,那她现在伸手的话,他恐怕都来不及扑过去! 倘若他现在扑过去,为了护着沫蝉,只会驱散了小兔的魂……那如果沫蝉知道了,怕会更难过。 莫邪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屏住呼吸望着沫蝉。 沫蝉却猛地睁开眼睛,凝望眼前小兔飘渺的形象,惊喜地低喊,“小兔,是你么?” 莫邪大惊,她竟然看见小兔了!小兔绕着沫蝉,亲昵地贴过来,开心地笑,“姐姐,姐姐你来了。” 莫邪则心魂俱颤。小兔每贴近一次,沫蝉的灵魂便如丝缕青烟,被带走一缕。 沫蝉自己却不知道,只望着小兔笑,“小兔你显灵来见姐姐,告诉姐姐答案,是不是?” “姐姐真的想知道么?小兔不会说,姐姐自己来看吧。”小兔咬着手指,无限委屈,“姐姐,我觉得,妈妈不爱我……” . 小兔在说什么?她妈妈不爱她? 联想到江远枫说她妈妈到江宁医院去闹…… 还有初见小兔的那个月圆的晚上,小兔竟然自己一个人走丢了,才被恶犬撵。事后她爸妈说他们去超市,将小兔留在车子里,却没想到小兔自己溜出来……小兔是那么小的孩子,试想这对父母该有多粗心才会犯下这样的疏失。爸爸是个男人倒也罢了,可是妈妈怎么会没考虑到这个细节? 还有,在医院长廊上,小兔要沫蝉带她去卫生间;却被她妈妈走上来有些粗暴地阻止…… 这些事情,沫蝉当时不觉得怎样,可是此时回想却只觉心惊。 心惊之下,神思便更不能自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小兔飘过去,融入小兔灵体。她知道这样不妥,却不知道如何收住自己的脚步。 突然,手腕被狠狠攫住,耳边一个狠厉嗓音,“虫,别睡!” . 沫蝉费尽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瞧见眼前的人就乐了,“戴着耳钉的娘炮,又是你啊,呵呵呵。” 总是梦里才看见他,自己现在果然是睡着了。他的耳钉真邪性啊,幽光暗转,看得她困意更浓。 “听清楚我的话:你是虫,不是小兔。还有,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沫蝉打着呵欠,“肿么了,这么严肃?” 却见莫邪伸手竖在唇边,叫她噤声。 沫蝉回眸一望,惊得还是叫了出来—— ----- 80、同船渡(4) ——她眼前竟然是产科病房,而她自己的眼睛望着镜子,瞧见自己竟然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而抱着她的女人,讶然正是小兔妈妈! 她眼前围满了人,围着她看着笑着,“小兔好漂亮,真可爱……” 客人们终于走了,小兔妈猛地将她掼在一边,“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也很想哭,我又找谁去哭?我真是前世欠你的,才会这辈子当你的妈!” . 眼前光影又是一转,小兔忐忑不安地抱着娃娃,被妈妈牵着手,走向陌生的幼儿园槎。5 幼儿园很美,老师也好亲切,可是小兔还是不想进去,小兔想跟妈妈回家。 妈妈松开手的刹那,小兔哭了,她推开老师的手,转身去扯妈妈的衣裳,“妈妈不走,小兔要回家。” 妈妈却转身就给了她一个巴掌,“三年了,你缠磨了我三年,还没缠磨够么?凭什么我的生活就都要只围着你打转!荣” . 打预防针,小兔怕得哭,妈妈却无声掐疼了她,警告她不许哭…… 小兔想去爷爷奶奶家玩,妈妈却冷冷拒绝了她的要求,告诉她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必须留在家里练钢琴,不弹够10个小时,不许离开琴凳…… . 沫蝉恨得再也看不下去,挣扎着从小兔的灵识里退出来。她挥动手臂,真想跳出来抽小兔妈一个大耳刮子! 手臂一动,方察觉原来莫邪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腕。紧紧地。 沫蝉闭上眼睛,“看来小兔没说错,她妈妈真的不待见她。” “她妈妈知道她有先心病,打针一定会害怕,却故意不向医生说明,还逼着她连着打一个礼拜的针……她死了,她妈妈又拿这件事去向医院要钱。” “难道,她妈妈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不愿接受。对于小孩子来说,妈妈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最可依赖的靠山,不是么? . 莫邪凝着她,却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朝着走廊深处去。 “你带我去哪?”她其实有些好奇,现在呈现虚无状态的她,他是怎么能那么专心地“装作”拉住她的手的? 他却没说话,只拉着她走,一直走进医生办公室。夹答列伤 医生忙着另一位产妇接生,夜晚值班的医生本就不多,办公室里便是空的。莫邪轻易找到小兔妈妈的病志,指给沫蝉看。 竟然是——“产后抑郁症。留院观察。” 沫蝉怔住,转眸望莫邪。 莫邪点头,“刚刚我溜出病房转了转,在走廊看见小兔爸爸。他正给小兔爷爷打电话,恳求小兔爷爷来看看孩子。” 沫蝉仰头,“什么意思?当了爷爷的,非但不高兴,还不肯来?” 莫邪叹息,“我站在电话旁听了听,原来是小兔爷爷重男轻女,听说家里绝后,气得不肯来看。” 莫邪凝望沫蝉,“小兔妈妈的病,也许就是来自这里。” 沫蝉便难过地垂下头去。原来是这样…… 其实不止是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有一个女人生活角色的骤然变化。原本人比花娇,因为生育而变胖变老,还要打乱自己原有的生活,都只围着小孩子打转——这样内外交困,小兔妈便病了 小兔还小,她看见的也许只是母亲的横眉立目,她不明白母亲在生育她的过程中可能会病了。母亲的暴躁,不是不爱,而只是病了。 “我得回去,把这些都告诉小兔!” 可是左奔右突,沫蝉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径。就像她来,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 沫蝉闭上眼睛,“我这是在做梦,是不是?否则怎么会看见小兔生前的记忆,还有看见你。” 莫邪没回答,只耸肩笑笑,“你之前的惊叫真吓人。新生儿没有这么叫的,拜托。” “我想回去。”沫蝉没心思跟他斗嘴,左顾右盼,“如果我是在做梦,你让我醒过来;如果我是迷路了,你带我回去。我自己做不到,可是我觉得你能行。” “嗯。”他淡淡答,“否则我怎么要你握紧我的手?” “那,开始吧。”沫蝉鼓起勇气抬眸看他。 他却笑了,吊梢凤目,黠光流转,“可是我得先告诉你,回去的法子是什么——我得舌吻你。” “你不但不能有半点抗拒,还得主动来缠。” 他好整以暇地转了转颈子,仿佛说着一件一点都不重要的事,“就像溺水的人,寻得了旁人嘴里的氧气。你得自己用力气去吸,吸得多了才有力气回去。” 他垂眸看她,“嗯,你要不要吻,要不要吸,要用多大力气吸……这个我就不好控制了。” . “你说什么呢你!”沫蝉抓狂了,“你故意的吧,流氓?” 他淡淡耸肩,“如果你觉得我只为挑/逗你,那你就别来缠我。” 他说罢还松开了手,自己转身走了,“你不走是吧?那我走了。安息吧。” 沫蝉惊了。他的手一松开,她就觉得自己越发轻飘,就像断线了的风筝,随时要飞上高天去。沫蝉跳脚,“你回来!” 他停住脚,缓缓转身,懒洋洋朝她伸开手臂,“我就在这儿。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拿。” . 混蛋! ——可是,跟混蛋讲道理,只能是傻蛋。 沫蝉咬牙奔过去,“帮我。” “真的要回去么?”莫邪握紧她的手,眸光清冽,“这是你要的。” 莫邪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揽紧她腰身,唇便灼热地覆盖了下去。 一线热气沿着两人唇接合处渡入沫蝉口中,香如兰麝,绕过她的齿颊,滑下她喉咙去。她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就像置身冰天雪地时,正好有一杯热水喝下去,五脏六腑都暖和地叹气。 她便顺从了本/能,伸手抱紧了莫邪,主动开口迎合,想让他探入更深,给她更多温暖香气…… 她的唇像是一口小小深潭,潭水螺旋吸纳,将他拽向深去。莫邪只觉自己的神智都飞了,只想朝着她的潭口深深陷入进去,管它什么生死,就那样融合成为一体,再也不出来。 直到——小红的嗓音从外头尖尖传来,“姑奶奶不好,太平间值班的回来了,咱们快闪!” 沫蝉猛地惊醒,伸手推开莫邪! 身子里热血沸腾,她再转头去望周遭——又是太平间的白灯黑影,冷气森森。 原来方才,果然只是一场幻觉? 莫邪却没消失,依然在她眼前。他仿佛疲惫至极,抚着心口的位置,咳嗽着弯下腰去。 如果他不是幻觉,那么刚才那个吻——就也不是幻觉! 沫蝉大口大口喘气,有点不能接受方才她竟然又与莫邪亲吻了的现实,而且后来分明是她自己缠绕上去,用舌尖裹着他的舌尖,让他身上的兰麝香气缠满她身心…… 小红从外头冲进来,一看莫邪在里头,小红就傻了,“主主主上!” 沫蝉咬着手指,只问莫邪,“刚刚,究竟是真的是假的?” 莫邪咬着牙,微微抬眼,狠狠瞪着她,“缠我缠得那么狠,还想抵赖?” . 小红看出莫邪有点不对劲,赶紧奔过来扶住莫邪,“主上,伤了元气?” 莫邪哼,“嗯。” 再忍不住狠狠盯她一眼——还不都赖她!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吸着他,让他魂儿都要飞了,只想将自己的什么都给了她。管它是命,还是什么。 小红慌乱起来,“糟了。正是月圆,主上伤了元气,岂不是要变身!” “嗯!”莫邪又是一声闷哼,“药。冲莫愁去拿药!我快支撑不住了,快!” 药? 沫蝉就回想起来,刚到青岩的时候,莫愁说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他是病了。往年吃了药就好了,今年却好不了。” 沫蝉结巴了,“你你是要变成白狼了?” 莫邪还不知道沫蝉已经猜到了他的真身。莫邪眯起眼睛望沫蝉,再狠狠瞪一眼小红。小红赶紧满脸通红地摆手,“主上,是姑奶奶自己猜着的!我和三爷,都,都已经招了。” 莫邪眯眼,一线锐芒掠过沫蝉去。 沫蝉叹了口气,上来踹小红一脚,“快去找莫愁,快去拿药!” 小红屁颠儿地跑出去,她扶住莫邪,“还能支撑多久?” 莫邪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沫蝉急得要掉眼泪了,“很难受是不是?我有没有办法帮到你,如果有,你就直说!” 莫邪眼瞳忽然变化,恢复成冰蓝色狼眸。他贪婪上下看过沫蝉周身,从牙关挤出声音来,“让我贴着你,紧紧的……” --- 【身为一只邪恶的少年郎,某人是不会放过一切机会滴~~明早见。】 谢谢如下亲们: 谢谢irenelauyy的12朵花 4张:美丽心情之读书宜人、 1张:baiyi、 81、同船渡⑤ “贴着我,就能帮你复元?” “是。5” “好!”沫蝉咬牙,将身子偎进他怀抱,用力撑起他,“不能在这变身,我们走。” 可是沫蝉用尽全身力气,却也撑不动他。他个子太高,她的努力都是徒劳。 小红走得太急,太平间的大门都忘了关。外头响起动静,有人边走近边嘟哝,“刚刚走的时候明明锁上大门,可是怎么是开着的?这个时间医院里也没通知有死人送进来,是谁开的门?槎” 太平间纵然是夜晚也有人值班,沫蝉和小红来的时候就是掐准了值班人员这个时间会出去吃夜宵,却没想到那人早不会来晚不回来,偏偏赶上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 太平间值班的是一位大叔,偷着喝了酒,脚步散乱走进来。坐回位子上去,从电脑里调出搞笑的综艺节目来看。带着酒意哈哈大笑,以此来抗拒独自一人大半夜守着太平间的寒意吧扫? 与他隔着一个冰柜,沫蝉扯着莫邪躲在墙角暗影里。 莫邪快要抗拒不了月光的召唤,神智陷于迷乱。沫蝉死死用身子倚住他,以不让他倒下去。 他的眼睛在幽光下越来越蓝,望向沫蝉的目光也愈加贪婪——沫蝉被他盯得面红耳赤,隐约察觉,他之前说让她贴着他,还另有更深涵义。 莫邪终于再支撑不下去,她的身子柔软地贴紧了他,因为用力而与他全身摩擦……他的身上处处燃火,就更控制不住想要变身的渴望…… 他集中最后气力,咬住她耳珠,低低呢喃,“你走。我替你拦着……” 沫蝉闭上眼睛。 此时他已经这样难受,却还是只顾着她…… . 她仰头,“……除掉了衣裳,能帮你更多,是不是?” 她竟然懂了。莫邪快要嘶吼,舌尖控制不住地舔入她耳廓,沙哑嚎叫,“是!” “好。”沫蝉闭紧眼睛,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裳,将皮肤lu%u1D2裎出来,屏住呼吸,贴住他的身子…… 她沁凉如玉,他灼烫如火。两相贴合,暗影里仿佛窜过炫彩的花火。 他更难以按捺,他此时更多是兽,人性弱去……他舔着她琼耳嘶吼,大掌猛地捏住了她的翘屯,将她按向他腿/间的火源…… 辗转碾压,让她咬紧了唇,却仍是娇喘连连。5 幸好值班大叔将搞笑节目音量开得很大,里头笑闹的声浪填满整个空寂的太平间,将他们两人的喘息都盖住。 可是那大叔还是隐约听着不对劲,忽然转头望向两人藏身的旮旯。 沫蝉吓得魂都要飞了,急忙踮起脚尖来咬住他的唇,不让他出声。 她咬他,他便顺势含住她的唇,舌尖进退纠/缠,再度陷入无边的昏乱…… .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呼咚”一声。值班员被惊动,起身拿着手电出去。缠绕不休的两个人这才喘息着分开。 他望向她,满眼神采。 沫蝉慌乱地赶紧拉好自己衣襟。他却已经放松下来,坚定拉着她的手,“走!” . 外头的动静是小红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帮他们两个逃跑。 两人携手跑进太平间外的后巷。圆月清光如水洒落,他望着她,轻柔地笑。 沫蝉还是担心,“你,你还好么?不如我们等等小红,他该拿回药来了。” “不用了,我没事了。”他又是往常那白衣清美的少年,周身清光流转,“你是我,最好的药。” “唔?”沫蝉猛地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一脸大红望着他。 他笑,“别不相信,就是这样的。莫愁说我吃药都不管用了,是因为我需要——” 他忽然停下来,凤目流光,“——你了。” . 身子还处处烙印着他的灼热,沫蝉垂下头去,“对不起,刚刚是迫不得已。” 他望着她的逃避,眼中光芒暗了下去。 “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探查小兔死因。”沫蝉皱眉,“很遗憾没查到。” 小兔妈妈是病了,才对小兔不好。那么小兔的死因,恐怕又要从另外的方向来找寻。 沫蝉闭上眼睛,回想小兔化作袅袅白烟与她对视的片刻……“我连狼人都相信了,我想我也该试着相信,我刚刚是真的亲眼看见了鬼魂。” 她睁眼望他,“为什么我能看见鬼魂,甚至还能跟她说话?还有,我是钻进小兔的尸身里去了,才看见她生前的记忆;这也不是错觉,对不对?” . 她还是知道了…… 莫邪闭上眼睛,点头,“是的。因为狂犬病,你的命数原本已经尽了,就算有我给你牵系着,可是你的魂魄已经不稳定。若是夜晚,或者极阴时辰,它会自行从你躯壳游移而出。” “哈,你说什么?哈……”沫蝉忽地转身疾走,“我能看见鬼魂了?我能在夜晚灵魂出窍了?哈哈,那我还是什么?我还是人么?我变成了怪物了,是不是!” “虫……”他在后头跟着她。 “好了你站住,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沫蝉回身向他挥臂,“让我自己静一静,拜托!” . 沫蝉走到河边去,河面上已经飘满了河灯。各色灯光照亮人们的脸。祭祀亡灵的夜晚,可是人们面上的神情却不是哀戚,而是平静温暖的。 沫蝉的心也随之安静下来。 她来不及回家去取给买给小兔的纸船河灯,便临时在河边买了两盏。想要点燃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没有火机。刚回头想求助,身畔一朵火花跳跃起,照亮她的眼睛。 莫邪。 她心跳漏跳一拍,“不是让你别管我么?” “我没管你。我只是帮你点蜡烛。” . “点蜡烛,难道我自己不会么,还要用你?”沫蝉不服气,转身就要去找商贩买盒火柴来。 “那你的心呢?你就算能点亮蜡烛,它又是否能照亮你的心?”他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说。 说的毛线啊?她扭头瞪他,“你心灵鸡汤啊?” 他笑起来,长眉轻扬,“你真残忍。” “毛?”沫蝉没听懂,“我怎么残忍了?” 他但笑不语,拖住她手腕,“走吧,我们去喝鸡汤。”“哎我还没给小兔放河灯呢,你放开我!” 莫邪却拖着她,不由分说地走,沿着河岸幢幢人影,穿梭于水天交映里。 沫蝉盯着满河灯影看,眼睛有些不够用。猝不及防莫邪停下来。 “你又干嘛?”沫蝉转头瞪他。却看见他眸色深沉,凝望水畔一个女子。 沫蝉顺着看过去,心便一跳。 竟然是小兔的妈妈。 沫蝉松开手,情不自禁走过去。一步一步走近,一句一句听清她的呢喃: “我苦命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知道错了,可是你还小,妈妈说了你也不懂,所以妈妈就想等你长大了,再给你道歉……却没想到,你却去了……” “不管报纸上怎么说,妈妈也一定要给你讨一个公道。妈妈绝不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就死去……就算江宁医院再有钱,再厉害,妈妈也要将这个官司打到底。就算倾家荡产,妈妈也一定要让你走得明明白白……” 那个可怜的女子,眼前是满河灯火,背后却是万丈夜色。蹲在河边的只有孤孤零零一个人,若是连手中的河灯都走远了,便再也没有光亮陪伴她。 沫蝉的眼泪狠狠跌落下来。 “走吧。”手腕被握住,莫邪带她离去。 月光清净,他垂眸望她,“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 心底真的仿佛燃起一簇烛火,沫蝉抹干眼泪,冲他做了个鬼脸,“好吧,算你说得对。” 将袋子里的蜡烛掏出来塞给他,“喏,这个也给你点吧。” 他望着她笑,将纸船接过去。背过身去将春衫冷带回去的小纸船搁进河灯里去,咬开手指,用血写下他的名字。然后“嚓——”点燃蜡烛,弯腰放入水中。 他个子高手臂长,被他放进水里的纸船河灯果然走得又稳又快。他放好河灯,立起身,朝向河灯飘去的方向,长揖稽首,口中轻念,“请让那孩子安然而去,拜托了。” 沫蝉也含泪祝祷,“小兔,你的妈妈不是不爱你。她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母亲,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河灯远去,仿佛回应他们二人的请托,忽然灯花爆开,瞬间灿烂照亮河面。 璀璨光芒聚成小兔的笑脸,可爱的孩子又是笑靥如花,“哥哥姐姐,我走了。谢谢你们,我不再害怕了。” 沫蝉视野一片朦胧,“小兔,对不起姐姐不能去陪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姐姐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 小兔笑着点头,“哥哥会陪我的。哥哥说比姐姐还厉害,哥哥会保护小兔的。” “什么?”沫蝉怔住,转眸望莫邪。 莫邪欣慰回眸,“你放心,那孩子走得安详。” 再回头去,满河光转,小兔和河灯已经远去,再也看不见。 沫蝉无声流下泪来,“我都看见了,我折的纸船明明在小兔手里,结果却在你手上;你还用血在上头写了你的名字——你是用自己来替我,这才让小兔安心离去,是不是?” - 82、同船渡⑥ “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5”他将咬破的手指背在身后,无赖地耸肩,“你想太多了。” 混蛋,还抵赖! 怎么着,想学雷锋啊? “你不承认拉倒,反正我也知道就是这样的。”沫蝉嘴上尖利,心上却一软一软地疼,“莫愁都告诉我了,说想要超度亡魂,便是违反命数,是要付出超度者自己的魂力作为代价的。” 沫蝉闭上眼睛,“你之前带我从小兔的记忆里回魂,你又消耗了自己的魂力去超度了小兔,所以你才会元气大伤,以致在这月圆之夜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槎” 想到之前他抱着她所做出的举动,沫蝉觉得不自在,但是她还是明白,他这其实都是为了她。 他却只轻笑了声,“跟你没关,别胡思乱想。” 荣. 夜深人散,满河面的灯火都暗灭下去,唯余天上银河璀璨。 沫蝉盯着星光熠熠里的莫邪,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些萤火虫。她清了清嗓子,“小邪,谢谢你。” 莫邪挑眉一笑,“好说。今晚的愿望达成了,那我先走一步了。你打车回去。”他竟然真的说完就走了,大步流星,一个回眸都不曾。 哎?本来躲着想要先走的人是她,怎么反倒换成他要先跑了? 她跺脚,“你站住,我还有话没说完!” “哦?”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停步回身,“姑娘有什么话说?是要小生负责清白么?姑娘安心,小生自会承当。” “滚!”沫蝉被他文言腔给气着了,“死小孩,你还蹬鼻子上脸啊?” 莫邪立在圆月光芒里,浑身清光流动,说不出的动人,“那小生便不惹姑娘生气了。小生告辞。” 沫蝉又握紧了拳,“站住!我还不知道小兔是怎么死的呢!” 他送小兔安然地去了,这是用他自己的魂力换的,可是沫蝉也曾听说过,亡魂若能释然而去,便应该是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可是如果小兔的死有蹊跷,小兔又岂能释然而去? 沫蝉咬住唇,“你既然有能耐送那孩子走,你必定已经知道了她的死因了,是不是?” 莫邪长眉轻扬,“那是自然。没那金箍棒,小生必定不敢穿那小短裙。” 沫蝉都被气乐了,“酸小生,赶紧告诉我!” “你不必知道。夹答列伤”他傲然挑起脸颊,“交给我就行了。” 沫蝉急得跺脚,“哎,我必须得知道!小邪乖,告诉我吧行不行?” “不!”他断然拒绝,坚定转身——说着还就又继续走了! “臭小邪,你凭什么不告诉我!”沫蝉追上去,跟着他。 他跩得头都不回,“因为你要这个死因,只是为了守护江远枫。我、偏、不、告、诉、你——” . 沫蝉睁大眼睛瞪着他背影。敢情他就是为了这个! “你个小心眼儿!”沫蝉直跺脚,“我是要守护远枫;可是也是我自己想要知道啊!小兔那孩子,不应该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沫蝉循着心里一丝奇怪的直觉,“我上楼之后,回头去看那孩子趴在妈妈怀里,竟然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气儿的木偶。” 沫蝉被自己的推理吓得猛然停住脚步,“……难道,难道那会儿小兔已经死了?!” 沫蝉眼瞳倏然缩紧,“那就是说,小兔在进入注射室的时候,已经死去了,是不是?” 莫邪也惊讶于她的心灵通透,只能叹息着点了点头。 . 沫蝉一喜,“我猜对了,是不是?” 若这推论得以证实,那么自然可以帮江宁医院脱罪。那么江远枫便也不会那么焦头烂额了。 可是沫蝉的欢喜却随即黯然下去,“可是从我上楼到回头看她,中间不过几分钟。我要是不走开,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又究竟是谁,该死地害死了那样可爱的小孩子!” 她像作茧自缚的蚕,挣扎在自己织成的绳结里。 . “够了。” 莫邪转身走回来,握住她手臂,“记住,你只是个普通的人间女子。剩余的事情交给我。” 沫蝉盯着莫邪,“这么说,你是真的知道!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伤害了小兔!” 她摊开手掌,看月光照亮她掌心纹理,“……我不当普通的女孩子了,行不行?” . “不行。” 孰料他又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居高临下凝望她的眼睛,“我再说一遍:别想了,好好当你的普通女孩子。怎么笨怎么蠢都没关系。其它的那些,交给我。” 他说完竟然就又转身走了。 沫蝉只能再车轱辘说一遍,“可是我非要知道!你告诉我吧,行不行?” “不行。”他这回头也不回了,“我不会让你去帮江远枫的。更何况,他那个妈盛气凌人,本来就欠收拾,这回是她活该!” 沫蝉傻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就那么一溜烟地走了。可是沫蝉知道他没走远。她独自打车回家,夜色灯影里,她笃定路旁树丛里那冷不丁闪过的白光,奏是某狼。 她一路微笑。 中元鬼节,她却满心温暖。 . 沫蝉回到家已是筋疲力尽,走着都快睡着了。 刚想进楼道门,听见旁边的树影里有人笑,“这么一边睡一边走,不怕撞墙上么?” 沫蝉一凛,霍地转头。梧桐树影下红光一点,隐约看清窈窕的腰身。沫蝉揉了揉眼睛,果然是那曾经见过的旗袍女子。 沫蝉打了个呵欠,“这么巧?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住在附近么?” “嗯,就那边。”那女人优雅地吸着烟,樱唇吐出烟圈来,飘向某个方向。 沫蝉朝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有塔吊的骨影——那边是个正在建的居民小区,是从前的老房子扒了改建的。沫蝉听邻居婶子说过,那片楼建起来的价格可是吓死人,说是要成为整个省里最贵的。 沫蝉耸了耸肩,“你准备住那啊?哇,好高好贵。” 那女人也笑了,“那是自然。老天将女人生得这样美,女人自己又将自己打扮得这样好,自然要最高最贵的来匹配,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啧,还真是信心爆棚啊……沫蝉只能笑了,“可是你上次还跟我说,不要想着嫁入豪门。” “咯。”她银铃样地笑,“小妹妹,你好滑稽哟。谁说女人得到最高最贵的,只能凭着嫁入豪门一途?” 沫蝉表示没听懂。 “沫蝉你在跟谁说话?”路过的邻居大叔叫了沫蝉一声。 “昂?“沫蝉扭头指了指树影里的旗袍女人,却见那里灯火斑驳,没有半个人影。 “快回去吧。”邻居大叔提醒,“半夜了,又是大鬼节的,小姑娘别自己在外头乱晃。” 沫蝉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赶紧抚着胳膊钻进楼门去。 其实坦白说,她没怎么害怕。毕竟今晚她经历的那些,比大叔这一句话更生猛多了。 . 三叔公打电话来嘱咐,说让她看着点莫言和莫愁。莫愁是乖宝宝,不用沫蝉操心,莫言可是不安分的主。沫蝉倒是有一点点的好奇,这两天莫言怎么这么消停?满操场地都没见过个影子,他在忙活什么呢? 沫蝉下课溜达到莫言他们班去,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好好上课。隔着后门的玻璃偷看,他的座位竟然是空的。 刚上大学就逃课?那他干嘛去了? 沫蝉去了《红绣》,找小红。 跟莫言与莫愁比起来,小红最好收拾,她觉着从莫愁那不一定问得出来的,小红却一个字都藏不住。 小红正忙着,面前的超大工作台上摆了十来个绣片目录的大本子,他一片一片地仔细比对着颜色、花纹,不时回头吩咐助理一声什么。 看见这样的小红,沫蝉只能叹了口气。原来人家果然是专业的,而且专业的程度很高。 小红忙了一大圈,才扭头看见沫蝉,连忙收起专业严肃,挂上谄媚的笑,屁颠儿地跑过来,“姑奶奶,你来了怎么也不出一声?” 沫蝉溜达到桌边,好奇地凑过去看看那些古老的绣片,“哇,这些布料好漂亮啊。小红你这是要干嘛?” “咱们要做一期致敬上海滩的特辑,所以找些当年的老布料来,做旗袍给模特儿穿,到外滩去拍大片儿。” 沫蝉一片一片的绣片看过,只觉满目流光,旖旎万端。上百片绣片里,忽然有一片吸引了沫蝉的目光。 沫蝉反复地看了几回,怎么看怎么就像那个旗袍女身上的旗袍花样。 “这片漂亮吧?”小红谄媚地走过来解说,“这片可不得了,是1930年代上海滩最红的女人穿过的。这绿是孔雀翎,金是纯金丝……如今这布料,是再也仿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沫蝉一惊,手上的布料随风飘落,“1930年代?” --- 【忘川是一条河,生命是一条河,苦难也是一条河……有些注定我们躲不过。不过若能得那样一个人同船渡,便是苦难接踵,青春远逝,仿佛,也都不那么可怕了。“同船渡”写到这,接下来是“蝴蝶骨”。明早见。】 83、蝴 蝶 骨 ① 红绣》杂志社,小红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极力想抽时间陪沫蝉,却还是有点顾此失彼。5 沫蝉这样的眼色还是有的,她原本是应该告辞而去,等小红不忙了再问私事;可是她就是被那片布料坠住了心思,不由自主跟着小红里里外外地转。 小红接下来的工作是面试模特儿。这事儿一般女孩子都好奇,小红就让沫蝉跟他一起去看热闹去。 能来到小红面前面试的,都是经过了一轮筛选的,于是走廊里候场的女孩子,清一水儿的细眸、修颈、窄肩、蜂腰。一静一动间,显出骨骼柔软、十指纤纤。 就像《良友》杂志的封面女郎们穿越时光而来,齐聚至此榧。 “真好看。”沫蝉低低跟小红说。 小红臭屁一挑眉,“我的眼光嘛。” 忽然一抹倩影跃入眼帘。沫蝉和小红同时一愣,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墼。 小红没敢动,沫蝉走过去一把攥住那候选模特儿的藕臂,“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勾着细细的眉,涂着大红的口脂,骨子里便自然有一份古意蔓延开来,看得人屏息。这样的美丽,没法不被人注目。 ——竟然是绿蚁。 . 绿蚁是莫邪未婚妻,以小红的身份见了绿蚁已是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绿蚁淡然一笑,冲小红说,“你该怎么面就怎么面,不用忌惮着我。我要是临场发挥的好,你自然没理由刷掉我;如果我自己真的临场发挥欠佳,那我自己都丢不起这个脸,自然不会给你添麻烦,自己便走人了。” 小红喏喏,便跟着同事一同先进房间去了。 绿蚁这才转眸望沫蝉,“我来参加《红绣》杂志的模特儿遴选啊,我怎么就不能来?” 绿蚁说着轻转腰身,“就算我没经过什么专业的走台训练,不过拍个平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绿蚁的美丽,沫蝉自然承认,“我只是觉得,这个模特儿的机会对你而言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吸引力吧?你来,该是为了莫邪。” . “你说对了。”绿蚁倒是一向的坦率,“我就是为了他来的。夹答列伤” 绿蚁冷笑着上上下下打量沫蝉,“你果真了不起,竟然真的有能耐将他引出山来。你可知道,若非十万火急,他从不轻易走出青岩;而如今为了你,他竟然三天两头地失踪。” 绿蚁颓然闭了闭眼,“……也许你永远不明白,这对他来说,有多危险。” “我知道。”沫蝉垂下头去。 他是狼人,且不说别的,单就人类的好奇心就足以杀死他千百回。叶树森之流,从未放弃过寻找这样一个活的。 还有,他化身白狼时,究竟是被谁围攻成重伤?兽医说,那就是想致他于死地的! “你知道?”绿蚁冷笑,“你若真的知道,为什么不劝住他,让他回青岩去,不要留在这人类的世界里!” 绿蚁冲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失言,柳眉微蹙。 沫蝉叹了口气,“不必遮掩了。这个我也知道了。” 绿蚁面色大变,瞪着沫蝉,“……他告诉你的?” 沫蝉这才缓缓一笑,“他在你们的心中,是王,是神,是不是?只可惜,在我眼里可不是。我是自己抓住他尾巴的,这也没什么嘛……” “你!”绿蚁果然脸气成了青色。 “冬绿蚁。” 正好杂志助理出来叫到她名字,绿蚁这才白了沫蝉一眼,恨恨地走向门口。 沫蝉跟助理打了个招呼也跟着挤了进去。她把绿蚁的脸给气青了,她得亲眼看着绿蚁发挥失常,好让小红有机会刷掉绿蚁,将她撵回青岩去呀! . 沫蝉进了房间,就冲小红挤眉弄眼、打手势。小红看见了,目光在绿蚁和沫蝉之间逡巡了几回,尴尬地点了点头。 一看小红那狗腿子样儿,沫蝉就也明白了。以小红的身份,他是有点不敢得罪绿蚁的,所以方才是在衡量,在她和绿蚁之间,哪个更不好惹一点。 不过沫蝉心里有底:她故意把绿蚁给惹毛了,绿蚁再看见她跟着进来,一定发挥更失常。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绿蚁走人了。 可是没想到,绿蚁的表现非但没有失常,反倒出乎意料地好。 面试的背景音乐选的是金嗓子周璇的《夜上海》,就连播放设备都是老式电唱机,旋着黑胶碟。随着唱头滑过声槽,旧上海的腔调便扑面而来。绿蚁蛮腰款摆,莲步轻启,纤纤手指撵开洒金绢扇……活脱脱,便是老上海的月份牌女郎,穿越时光而来。 包括小红在内,几个面试官都傻了。沫蝉忧桑地垂下头去,知道完蛋了,撵不走绿蚁了。 . 面试结果还要几天才对外公布,可是小红已经说了实话,“姑奶奶真对不起,就算我拦着,那几位同事却都一致通过了。” “没事。”沫蝉只能摇头,“她要来就来吧,我又不怕她!” 说完了,沫蝉自己觉得不妥,赶紧否认,“……我跟她,又没有什么好争的。” 小红一副“你真的以为我会信么”的表情。沫蝉咬牙,“找揍啊?” 小红这才讷讷地试探,“……今天姑奶奶突然驾临,我还以为是姑奶奶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绿蚁姑娘来这边了呢。” 沫蝉翻了个白眼,“我凭什么那么留意她的行踪啊?我有必要么?” 小红就又是一副“难道不是么”的神情望着她…… 沫蝉老羞成怒,转身就走,“我走了!” 小红这才笑着赶紧扯住沫蝉,“姑奶奶今儿到底干什么来了?这会儿我忙完了,您老说吧。” 沫蝉没跟他计较那个“您老”:“我也差点忘了——我是来问你:你这两天见过莫言没有?” “还有:中元节晚上,莫邪差点变身,这样紧急状况里,莫愁和莫言怎么没跟你一起到太平间帮忙,只有你蹦来跳去弄点动静帮我们脱身?” . 沫蝉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以小红的段位就又只剩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这样白痴的时候,沫蝉就知道她又涉及了狼人一族的关键问题,小红自觉没资格回答的那种。“软茄子。”沫蝉推开小红,走出《红绣》去。 她想了想,兜圈子还是不如直接打boss。她便掏出电话,调出莫邪的号码来。 其实真的不得已,否则她不会主动联系他。真的是不得已,都是被小红那个软茄子给逼的,真的…… 电话接通了,听见电话那端他的呼吸声,她便又乱成一团。却说出来一句最不该说的:“……绿蚁来了!” “就这事?”莫邪仿佛在笑。 沫蝉就更狼狈,“……其实我是想问:你知道莫言在哪儿么?” 莫邪便笑不出来了:“你打电话,先说绿蚁来了,继而打听莫言下落——嗯,虫,你总是这样当我是透明。” 不是的…… 沫蝉却说不出话来。 天上的阳光白花花地兜头照下来,她觉得口干舌燥。搜肠刮肚半晌,才又挤出一句:“我看见一个人,我觉得她有点奇怪……” 沫蝉还没说完,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含着笑,“虫。来找我,还不直说?” . 沫蝉惊得一跳,转头正撞进莫言的黑瞳里。 再转开眼珠望那挂在莫言臂弯中的女子——沫蝉险些一P股跌坐在地。 那女子腰身婀娜、乌发红唇,周身上下都是古典婉转的气质——正是她两次见过的旗袍女人。 白天烈日,她就立在眼前冲着沫蝉笑。沫蝉清清楚楚看见,太阳地儿下,她脚边一弯影子宛如水墨勾就。 沫蝉呆呆冲电话说,“……我整错了。那个人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也许是我自己才对。” . 女孩儿叫胡梦蝶,是莫言朋友。她来《红绣》,也是来面试的。 莫言介绍了两人认识,胡梦蝶便亲亲热热拖沫蝉的手一起去洗手间。 胡梦蝶立在镜子前补妆,从镜子里打量沫蝉,“小郑他们都说,你是嫂子。” 沫蝉赶紧否认,“别听他们胡扯。他是夏莫言,我是夏沫蝉。听出来了吧,一家人,我是他姐。” “原来是这样!”胡梦蝶登时笑了。 胡梦蝶请沫蝉帮她调整一下背后Bra的肩带。沫蝉留意到,她除了肤如细瓷之外,还有两片漂亮的蝴蝶骨。 薄薄地撑起皮肤,玲珑如蝶翼。 --- 84、蝴 蝶 骨 ② 胡梦蝶进去面试,沫蝉坏笑着扯住莫言,“状元郎,我说怎么好几天找不见你,原来是忙捉蝴蝶。5” 莫言背倚着墙壁,悠闲地笑,“八婆。” 沫蝉好奇指里头,“那小蝴蝶,什么来头?” “朋友。”莫言依旧悠闲自在,一点都没有被人抓住把柄的意思。 沫蝉就嗔,“哟,这才几天没见,状元郎怎么也染上几分花花公子的薄幸样儿了?要是让胡小姐听见你只说是朋友,她该多难过。栎” “你吃醋了。”莫言非但不恼,反倒盯着沫蝉轻笑。 “吃你个头啊!”沫蝉最烦莫言这么胡搅蛮缠,“我是就事论事,你别搅乱视听。” 看沫蝉真不乐意了,莫言这才站直了,正色望沫蝉,“虫,该生气的是我才对。你这些天来除了跟江远枫在一起,就是跟小爷在一起……我都跟胡梦蝶同进同出好几回了,你说你在乎过半点么?谢” 毛线啊?沫蝉瞪着他,“别说我这些日子忙得真的没看见;就算看见了,我干嘛在乎?” “话说回来,就算我在乎,也只是想知道这个胡梦蝶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头好能跟三叔公交待。你们到D市来,三叔公打电话嘱咐我要看好你们的,我总得对你女朋友留心几分吧。” 莫言默默望着她,“那算了。如果只是这样,我宁愿不要。” “坏脾气的小孩。”沫蝉忍不住骂他,“还是莫愁和小红可爱,你跟莫邪,一个比一个坏!” “都是你逼的。”莫言又冷起脸来,抱着手臂抿紧唇,全然不在乎走廊那边等候面试的几个模特儿不时投过来的倾慕目光。 沫蝉也不示弱,“关我P事?我怎么有能耐逼你们两头……”狼字好悬没出口,沫蝉赶紧咬住唇。 莫言当然也听懂了,眯起黑眸盯着她,“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就是……!” 沫蝉一怔,“是什么?” 莫言深呼吸了几下,“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是个——小混蛋。” 沫蝉吐了口气,将手指竖起成手枪姿势,一枪“干掉”莫言。 莫言也配合,登时手捂心口,缓缓瘫倒下去。夹答列伤几乎躺地上了才扶着墙壁站好,满身森郁的冷,也都化作了一抹暖暖微笑。 . “莫言。” 胡梦蝶走出来,自然挽住莫言手臂,“姐弟两个,在玩儿什么?” 莫言扭头望她,“面试完了?顺利么?” “你猜。”胡梦蝶调皮地笑。 沫蝉望着他们俩,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先起身告辞才是,于是站起身来。 莫言虽然没抬眼,却仿佛对沫蝉一举一动都看得真切。沫蝉起身还没来得及说告辞呢,莫言已经抢先说话,“虫替我猜。” “啊?”沫蝉猝不及防。 他忍俊不已:“你是蝉,她是蝶,你们又是同类。你不猜,谁猜?” 胡梦蝶眨着眼睛奔过来,“沫蝉,你说嘛。” 沫蝉仔细凝视胡梦蝶的脸,叹了口气。 今天来面试的模特儿,沫蝉虽然没有个个看临场发挥,不过也都将面相看了个大概齐。这些美女里,要排第一的恐怕还是绿蚁,而接下来就轮到胡梦蝶了。 小红说这期特辑要选五位模特儿,那么胡梦蝶必定能取得一席之地。她出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分明都飞扬起来,却故意叫莫言猜,这就说明她自己心里早已有了数。 沫蝉便笑了,“状元郎今天都来压阵了,哪儿有不过的道理?” 胡梦蝶便笑了,咯咯地半身都俯在莫言肩上,“你看,我就说要你陪我来,真的来对了。” 莫言略有尴尬,隔着胡梦蝶瞪沫蝉。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 回家坐公车回家,正路过那片新建的小区。 工地外墙上挂着大幅的喷绘广告,一幅幅都是刻意模仿当年沪上月份牌广告的调调。 知道这里贵,不是小老百姓关注得起的楼盘,所以从前车走车过,沫蝉也没太留意广告中的画面,今天倒是格外注意看了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广告画面中的女主角,讶然正是胡梦蝶! 沫蝉还特地瞄了一眼楼盘的名字:静安别墅。 名字下配广告词:惟愿岁月静好,一枕槐安。 静安? 沫蝉翻了翻眼皮,记得上海是有个静安寺,又因寺名而有了静安区——看来这楼盘果然是打上海滩的腔调。 沫蝉下了车给小红打电话,“胡梦蝶不是新人?” 小红笑着解释,“姑奶奶你也关注我们时尚界了?她当然不是新人,她早就是平面模特儿界小有名气的了。她的气质古典,凡是拍旗袍或者老腔调的摄影师,首选都是她。” “不光平面广告,还有好几部年代戏里,都有她的客串。” . 靠…… 沫蝉挂了电话,心里暗骂了声。心说怪不得前两次遇见胡梦蝶,她都整得神神叨叨的呢,原来是演员。 她又是“静安别墅”的代言人,她的言行后头恐怕自然会有商业企图。她故意打扮成旧时代的模样,满世界地晃荡,赚眼球加上吓人,按着现今时代人们的生活习惯,肯定都把她的事情各种发到网上去了——这样一来,轰动效应自然就有了,“静安别墅”打的老上海牌,想打不响都难。 沫蝉恶寒了下,幸好她没着道,没也跟着上网去发胡梦蝶的照片去,否则显得多没IQ啊。 或许也正因此,所以胡梦蝶在莫言面前,装出一副没见过她的样儿。否则要是让莫言知道她为了商业代言,而故意装神弄鬼的话,那就没面子了。 这样想着,沫蝉便也释然了。否则还奇怪,胡梦蝶怎么看起来好像跟前两回看起来不大一样,显得比旗袍女心态年轻;而且也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原本就是演员们的生活法则,胡梦蝶的表现就也无可厚非了。 . 沫蝉以为这一篇儿就翻过去了呢,没想到这天下课后,关关也跟她提起“静安别墅”来。 “沫蝉你知道‘静安别墅’的开发商是谁么?” 沫蝉也就随口一问,“谁呀?” 关关就神秘地眨眼,“是袁盈她爸!” “啊?”沫蝉绝对没想到。 沫蝉、江远枫、袁盈之间的三角习题,关关早就看在眼里,也始终提醒沫蝉小心着点儿。于是但凡有关袁盈的消息,关关也不知道从哪儿掘地三尺地挖出来,然后都及时告诉沫蝉。 沫蝉惊讶过后乐,“你都怎么知道的啊?” 关关不知怎地,脸红了红,“啊,反正我有耳报神!” 沫蝉没多想,毕竟关关她大哥关阙是当刑警的,当警察的自然消息灵通,于是关关这样也不奇怪。 沫蝉便耸了耸肩,“是她爸就是的呗,关我什么事。” “静安别墅”既然要当最贵的楼盘,那么可以从中知道袁家有多财大气粗;而从胡梦蝶的事儿上来看,又能看出袁盈她爸是一个多善于炒作钻营的商人——所以沫蝉知道了又怎样,只会将自己更相形见绌吧。 换了她自己是江远枫,怕也会多看袁盈几眼吧。 越想越灰烬,沫蝉干脆放弃,换了个话题,“你家小鸟猫最近好吧?找着女猫,破了童男猫之身没有?” 关关正喝饮料呢,一口橙汁直喷出去。 . 小兔虽然送走了,可是江宁医院的医患官司还卡在沫蝉心里。她明明知道小兔不是死于江宁医院的医疗事故,而是另外有因,可是她却没办法直接说出来,没办法直接帮到江远枫的忙。 这个难题真是愁死她了。她想过豁出一切去,将自己看见小兔的这一系列事情都说出去……可是后来一想,她说完了非但帮不上忙,还得被人当做精神病给抓起来。 沫蝉踌躇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待会儿下课后主动联络江远枫。 心思刚动,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沫蝉抬头就看见江远枫正含笑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她。 还没下课,老师和同学们便都看见了江远枫。登时班级气氛就乱了,大家各种挤眉弄眼、没咳嗽挤咳嗽。连老师都笑了,“行了,再坚持两分钟才打铃呢。要不是学校掐课时掐得严,我就给你们早下课两分钟了。” 老师也认得江远枫,故意促狭问一下,“不然江同学也进来,当我两分钟的旁听生?” ------- 85、蝴 蝶 骨 ③ 全班放松,哄堂大笑。夹答列伤沫蝉囧得趴到桌子上抬不起脸来。江远枫却大方走进来,朝老师和同学们抱了抱拳,坦然坐在沫蝉旁边。 同学们登时一片鬼哭狼嚎。 关关伸脑袋过来,“看来,某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喽……” 两人交往三年,虽然这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早已不是秘密,可是两人尚未正式公开过。尤其是江远枫方面,因为还有袁盈的传言,所以外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承认哪一个。今天江远枫这样大方走进来,已是无言却郑重的宣告。 榧. 沫蝉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江远枫握着手走出教室,是怎么逃脱同学们的各种毒舌;更不记得江远枫答应了多少顿请客吃饭,又答应了“娘家人”什么样的古怪要求……直到两人单独坐在露天茶座的长柄阳伞下,沫蝉还在晕晕乎乎。 幸好冰冰的奶茶救了她的命。冰凉的珍珠一粒一粒滑进嗓子眼儿,沫蝉这才觉着回魂了。 抬眼去看江远枫,他背着光坐,披满阳光如金。沫蝉又使劲吸溜了一口,“为什么?垆”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一向做事不喜张扬的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江远枫含笑伸手过来,覆住沫蝉的手,“沫蝉你大四了,到了该公开的时候。” 沫蝉摇头,“还有别的吧?” 江远枫垂下头去,“还有……我检讨上次妈妈在医院出言不当的事。如果我事先早跟父母禀明此事,也许我妈妈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那天闹得那样僵,不是我妈妈的错,更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 沫蝉咬着吸管,“小兔家人还去闹么?” 江远枫沉吟了下,“法医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死于先心病发作的缺氧,我们医院从诊断到处置,并无过错。” “这样啊……”沫蝉点头。本该安心下来,却不知怎地,心上总像有一块空着,怎么也填补不上似的。 “小婵你,不开心?”江远枫知道沫蝉在乎小兔。 沫蝉用力摇头,“没有。其实我是很遗憾,自己没能帮上你的忙。我说过要守护你的,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 “傻瓜。5”江远枫叹息着将沫蝉的掌心贴上他脸颊,“我们整个医院和家族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怎么会有办法?其实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这就已经是帮了我许多。” . 沫蝉去洗手间,从窗子看见座位上空了。沫蝉纳闷儿转头四处寻找江远枫,却看见原来他在小花园里。背对着她的方向,肩胛绷紧,仿佛有些紧张。 沫蝉悄悄走过去,想要吓他一下。 可是一步一步走近,却听见了袁盈的声音: “疯子哥哥,恭喜你啊,竟然跟夏沫蝉在学校公开了。没关系,反正我脸皮很厚的,就算因为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没什么的。” “圆圆,对不起。” “不是你对不起我,疯子哥哥。是上天对不起我——夏沫蝉不是快要死了么?她明明没有几天活头了,狂犬病发作起来向来不就是十几天的事么?可是她怎么就躲过去了,而且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圆圆,你住口!” “疯子哥哥,你竟然为了夏沫蝉,这样吼我?从小到大,疯子哥哥你从未吼过我,我以为你是这世上对我最温柔的人……可是你今天,却为了她而吼我?” “疯子哥哥我说错了么?你说我究竟说错了什么,啊?难道她不是狂犬病发作了,难道她不是早就该死了么?我等了这么久,我小心翼翼藏着对你的感情,我以为我终于要等到机会了……可是她竟然好端端地活下来了!” 沫蝉手脚冰凉,想要躲开,已是晚了。面对着她的袁盈一眼看见了她,袁盈眼里迸出怨毒,“你在偷听!” . 江远枫猛地转头,面色已是白了,他小心地握住沫蝉的手,“小婵,对不起。” “没事。”沫蝉含笑摇头,拍了拍江远枫的手背,走到他前面,正对袁盈,“我说上回你怎么那么好心,还帮我跟远枫和好——我以为恶毒女配终于有向善的机会,却原来是我太善良了。你非但没有向善,原来你心里揣着更加恶毒的念头——你在等着我死啊。” 沫蝉开始还有些慌乱,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反倒安定下来。试想她连狼人都收拾了、连鬼魂都见过了,她面对一个大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沫蝉反倒笑了,“袁盈其实我觉得你真的挺聪明的哈。你知道一个大活人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所以你不急于一时,你不在我活着的时候跟我争——你等着我死,然后你水到渠成陪在远枫身边。” 沫蝉笑着握紧江远枫的手,“真不好意思你的算盘打错了。我不但会用力地活下来,而且我绝不会放开远枫的手。” “如果你真心想等我死,嗯我算算,从现在起,你再等个六七十年吧,总能等到。” 袁盈气得快要背过气去一般。 沫蝉叹了口气,“远枫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可是我今天没办法对她和颜悦色。” “我明白。”江远枫回握沫蝉的手,“我自己也依旧还是那句话:圆圆,我只将你当做妹妹。所以我今天也同样无法容忍,我的妹妹竟然会口口声声说期望我的女朋友死去……圆圆,你不可以这样恶毒。” 袁盈狼狈难当,便指着两人笑,“疯子哥哥,你以为这次是谁帮你摆平了那个死去的小女孩的家属?我告诉你,不是法医的鉴定结果,而是我爸!——我爸找了那女孩的爷爷,给了他们一套‘静安别墅’的房子,那爷爷就答应了要压制儿媳妇不许再来闹了!” “夏沫蝉,你不必得意。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别忘了,我干爹干妈是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就算你不肯放开疯子哥哥的手,难道你是想要逼疯子哥哥为了你,而放弃他的家庭么!”袁盈彻底爆发开,闹得不可收拾。后来是江远枫招来出租车,拎着袁盈的手臂硬生生地塞进去。袁盈在车子里还不肯罢休,江远枫推着车门尴尬地望着沫蝉。 沫蝉摇头微笑,“没事。远枫你送她回去吧,她自己一个人别再出了什么事。” “那你呢?”江远枫很是担心,“小婵你在这里等我,我把她送回家,转头回来。” “哎呀我没事。”沫蝉大咧咧地笑,“今天是我骂赢了她啊,而且我们又公开了,说来说去我也没有理由出什么事啊。你就放心去吧,到地方了安顿好了,给我打个电话。” 江远枫叹息,伸手将沫蝉被风吹乱了的发丝抿好,“好。小婵——我爱你。” . 要放江远枫送崩溃了的袁盈先走,沫蝉心底不是不感伤的,可是却没想到他在这一刻对她真情流露。 她赶紧捂住面颊,像是捧着一颗小太阳,慌慌地不敢看向周遭,小小娇嗔,“哎,你怎么这会儿说呀。” 江远枫也被她倏然露出的小女儿情态迷住,轻轻叹息,“我也知道这时候说好草率,可是你这时候实在是——好可爱。” 沫蝉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了你治愈我了。放心去吧,不好意思让司机大叔久等。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江远枫这才钻进车里去,车子开远了,还能看见他的频频回首。 . 回家再度路过“静安别墅”,沫蝉决定下车进去看看。 小兔的爷爷,那位老人家,竟然能为了一套房子而不顾亲生孙女儿的死因——她倒想看看,这一片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别墅,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或者说,她是想看看,钱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魔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都能让人泯灭人性。 别墅已经建造完成,小区在硬化地面、做绿化工程,都已是收尾的工作。 里头的园林布置曲径通幽,沫蝉走着走着已经找不见方向,只能乱撞。天黑下来,月色凄清。花圃里的植物都是一片黑黢黢的暗影。 前面忽然一声尖叫。几个工人呼啦一下子聚过来,都在问,“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挖树坑的工人哆哆嗦嗦地说,“骨,骨头!” . “哎,多大点事儿,看把你怂的!”工头模样的汉子笑着给了那工人后脑勺一下,“这片儿以前是老房子,据说还邻着墓地,你干这行的动土刨坑的,还怕死人骨头!” 那汉子随便一摆手,“扔了吧。不过你们都记着,别出去乱说,别回头把公安的人给引来,再以为是发生凶案了什么的。影响了老板的工期,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个工人拿破烂编织袋,将骨头草草包了包,就拎走埋在硬化地面即将回填的地基坑里。拍了拍手,转身就走了。 沫蝉躲在树丛后头,想要走,耳边却总是隐约听见地基坑那里嘤嘤地哭。 ------- 86、蝴 蝶 骨 ④ (第二更) - “好吧我败给你了。5” 沫蝉捂着耳朵都没用,就是能听见那白骨似乎在哭。她瞄着工人们都收工走远了,这才钻到地基坑里去将那破袋子给拎出来。 月亮白森森的,再想着手里拎着的骨头也是白森森的——沫蝉就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也是白森森的榧。 说不害怕是骗鬼的,可是她没得选,她不能当自己没听见白骨在哭。 . 内晚上弄一白狼进卧室,今晚上又弄一袋子白骨进卧室……沫蝉钻被窝里,顾不得大热天的,用被子缠紧自己,吓得睡不着,只想撞墙痛哭垆。 她为什么这么自虐? 就当没听见不行么?就当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不行么?她当她自己是谁,大慈大悲观世音啊,怎么净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夏沫蝉,你真是秀逗了你。 迷迷糊糊地,终于还是睡了。 梦里又回到江宁医院,长廊幽深,小兔立在那里双眼里印着无言的惊恐,“姐姐我要小便,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沫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卡在这儿了。她之前是没答应小兔,然后小兔就死了……沫蝉闭了闭眼,她决定这一回反其道而行之。她便抱起小兔,“好,姐姐带小兔去小便。” 小兔妈又来阻拦,“五分钟前你刚去过洗手间……” 沫蝉伸手拦住,“没事的,既然小兔想去,我就陪小兔去看看。” 抱着小兔走向卫生间,寂寂长廊里隐约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滴水声:滴答,滴答。声音格外空洞,固执地传出很远。 沫蝉心中莫名一坠:小兔五分钟前才去过卫生间,可是她又要去,会不会是她在卫生间里看见了什么?小孩子眼睛净,而小兔认定只有她才能保护她,所以才特地叫她陪她去看…… 沫蝉闭上眼睛。 如果不是后来真的看见了小兔的灵魂,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卫生间里的滴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空寂,沫蝉的心神也仿佛被一直吸引进去,情不自禁一直朝前走,停不下脚步。 “站住。”耳旁一声断喝,亮如金玉。 . 就像一直滴水的龙头,被人猛地拧紧。夹答列伤沫蝉一口气哽住,扭头撞进莫邪的眼睛。 长廊寂寂,青光氤氲,两端皆有白雾隐隐而动。他立在其中,周身皎光流动。所有的暗色到了他白衣畔,便都如藤花般枯萎凋谢下去。他的白衣,纤尘不染。 沫蝉就笑了,盯着他耳上的月光石耳珰笑…… “你再敢说我是戴耳钉的娘炮,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爷们儿!”他却抢先吼出来。 噗嗤……沫蝉笑着指着他背后,“你想向外证明你不是娘炮,可是你为什么是从女洗手间里走出来的?” . 莫邪那张完美的锥子脸,终于浮起了红晕。 他咬了咬牙,“你提着一袋子白骨,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么?” “嗯?”沫蝉一愣,“我抱着的是小兔啊!” 他不说话,目光却十足在参观傻帽。 沫蝉赶紧垂首看自己手里——果然只是白骨,哪里有小兔! . 梦又碎成片片斑驳,稀里哗啦地淌了一地。沫蝉蓦地难过起来,想着小兔可不已成一捧白骨,再也没有办法将她抱进怀里来,走回那个没能保护住她的遗憾里去。 眼前一切都碎去,唯一还在眼前的,只有那白衣披满月华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伸臂揽住她的肩,“我都警告你了,这件事你不许再管,一切都交给我。你怎么还这么傻,竟然自己又走回洗手间门口去。” 温暖的触感,有力的手臂……沫蝉一哆嗦,顾不得一脸狼狈的眼泪,“这到底是梦不?” 莫邪又用怒其不争的目光瞄着她。 沫蝉抓过他的手,毫不留情就咬下去。感觉自己牙尖穿破他皮肤,微微都感受到了血腥味儿,她才住口。 歉意地红了脸,还是不服输地瞪着他,“这回我确定不是在做梦了。” 莫邪这才将手抽回来,夸张地喊,“哎呀,好疼啊……” 沫蝉这才回过气儿来,指着他低喊,“你夜闯民宅!” 他收回夸张的表情,挑眉望她,“我这应该叫——夜闯香闺。” “呸呸呸!”沫蝉这才想起来要防护自己,赶紧抽取被子来将自己周身上下都裹上。 他却无赖地笑,闲适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叠起长腿,“晚了。我上次跟你一起睡,早都上下前后都看光了。” . “你说什么?” 沫蝉的笑冷下去,转开头不肯再看向他。 莫邪明白她在别扭什么,“好吧我说实话,我其实是去替你盖被子。被子是被你自己踢开的,不是我故意……” 沫蝉抬眼望他,“那你今晚为什么会来?” 他闭了闭眼,“……因为你在害怕。你的恐惧在呼唤着我,我没办法不来。” 沫蝉一颤,“你这不是第一次来,是不是?” . 她从小就睡不好,总是奇怪地噩梦连连。妈总说她是睡相不好造成的,或者是压着手脚,或者是压迫了心脏。可是她自己却觉得,那是奇怪的经历、从骨子里飞散出来的恐惧。 如果她的呼唤会召唤他,他又岂会是第一次来? 他皱眉,静静凝望沫蝉,“是。来过许多次了。从你小的时候就开始。” “神马!”沫蝉周身腾地起火!难道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地偷看过她睡觉! 拜托她从小睡相就不好,蹬被、磨牙、流口水、说梦话……不一而足,难道竟然都被他看见过! 他仿佛懂了她在想什么,便笑,“都很可爱。” 沫蝉却没法笑出来,她抽出背后的靠垫就抡过去,“你走啊,走!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再来了,听没听见!” 他先时还笑,伸手臂挡着,及至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泪,他的笑便也化作飞花散去。他叹口气,“好,我走了。今晚没事了,你好好睡。” 说罢一指堆在墙角的编织袋,“白骨,我带走吧。” “不用!” 沫蝉揪着棉被跳下来,挡在编织袋子前,“小邪,我知道你是白狼,你更有能力来处理这些骨头。可是它是我自愿带回来的,是我听见它们在哭……我是害怕,可是既然是我自己咬承当的责任,我还是要自己来处理。” 莫邪深深凝望她,眼中终于缓缓漾起华光。他笑,“好,都听你的。”说罢转身,无声打开了房门,无声走出去。 沫蝉揪着棉被跑到窗口,隔着窗帘的遮挡,偷偷看他的背影融入窗外灯影。 天地纵暗,却都不会吞没他周身清光。他大步流星地走,忽然回头来,目光定定望了一眼她藏身的方向。 忽地展颜,妖冶一笑。 沫蝉蹲下去,抱紧膝盖,心跳得像是得了心脏病。 .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沫蝉拎着编织袋子出门去找关阙。 关阙看见沫蝉拿来的骨头,就挑着眉毛看她,“小沫蝉,我觉得你近来很古怪。上回让我去查脚印,这次又拿出人骨。” 沫蝉心一颤,“真的是人骨?不是其他动物的?” “嗯。”关阙指着袋子里一块骨头,“不但是人骨,还是个美女的骨头。你看这一片,是肩胛骨,纤细薄巧,可以被称为‘蝴蝶骨’。可见死者生前腰身窈窕,从身材比例看来,是绝对的美女。” 沫蝉赶紧抓过桌子上的水杯,也顾不得那杯茶正烫,端起来咚咚咚都灌进去。 这几片骨头对于刑警关阙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他还伸手在编织袋里扒拉了扒拉,“骨头不全,不过也足够说明问题了。是老骨头,不是新发的刑事案,就当是寻古的小玩意儿吧,别怕。” 沫蝉还是没回过劲来。 关阙逗她,“日本还有拿人骨头做钻石,做成人骨饰品的呢。再说夏叔叔是做地质的,也经常被借调去考古队,你怎么这么胆小呀?” 沫蝉拎着骨头出来,心说:我能不害怕么,你们那是没听见骨头一直在哭! . 沫蝉拎着骨头漫无目的地走,正琢磨该把骨头往哪儿安置,冷不丁听见旁边两个行人闲聊,“……静安别墅闹鬼,是真的!就连他们广告画上的那个模特儿都撞见鬼了,说是晚上听见别墅里头有女人哭!” ---- 【明早见,周末嗨皮~~~肉是早晚要吃滴,表急,得把两人感情理顺先,才好灵肉一致咩~~】 谢谢:蓝的红包,longlima的1888+188红包、魅影胭脂扣的1888红包,未来发现的鲜花。 87、蝴 蝶 骨 ⑤ “静安别墅”闹鬼的传言越传越邪乎,别墅的销售受到极大影响。夹答列伤想也知道袁盈她爸一定气得跳脚——沫蝉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 活该。 因为“静安别墅”闹鬼的事儿,胡梦蝶现在火了。不光是娱记采访她,就连地产版、社会版、甚至灵异星座什么巴宗的记者也都来了。身为“静安别墅”的代言人,她的境遇倒是跟开发商天壤之别。 沫蝉不动声色地追了几天的报道,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胡梦蝶的采访稿。她跟各个媒体说的都差不多,都是说在静安别墅里夜半听见有女人在哭,哭声细细,袅袅不绝,就像是上海滩歌女们的那种音色。 沫蝉联系了下小红,让小红陪她去看胡梦蝶。《红绣》跟胡梦蝶签有工作合约,她跟着小红一起去的话才更方便些榻。 小红在电话里答应得痛快,结果到了医院门口,来的人却是莫言。 沫蝉就朝莫言呲牙,“你怎么来了?这个风口浪尖的,你不怕跟胡梦蝶传绯闻?” 莫言双手插裤袋里,笑得耸肩,“绯闻就是绯闻,又不是真的,又何足惧?”说着扯过沫蝉来,将她归置在身边,“胡梦蝶入院了,可是红禾那边还得按着计划先拍那四个模特儿。他脱不开身,当然要我过来。彬” 沫蝉忍不住好奇,“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认识胡梦蝶的呢!你刚来D城几天啊~~” 莫言瞅着沫蝉笑,“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沫蝉只能翻个白眼,“哦,在青岩还没发现,你倒是个花花公子的胚子。” 莫言淡淡地笑,“我在酒吧打工那么久,岂能白学了?” “啊!”沫蝉好悬跳脚,“原来你在酒吧打工,就是为了跑人间泡妞来啊你!” 莫言淡笑不答,两人已是到了胡梦蝶的病房门前。 . 沫蝉来得似乎不巧,正听见里头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吵: “胡梦蝶,你最好管好你这张嘴!别忘了,你好歹还是静安别墅的代言人,你这么跟媒体说,你是不是就想让静安别墅卖不出去啊!” “你自己想红没问题,可是你敢黑了静安别墅,老子就让你红透了,血红血红的!” 沫蝉跟莫言对望了一眼,悄悄过去推开一道门缝。夹答列伤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衣冠楚楚,却将手指头都戳到胡梦蝶的额头上,霸道得跟野猪似的。 胡梦蝶本就长得细弱,此时被戳得都抬不起头来,坐在白色的被褥间就更显得瘦骨伶仃。而旁边她那经纪人或者助理模样的中年女子,就更是不济事地压根儿就帮不上忙。 沫蝉自问跟胡梦蝶不算太熟,况且眼前又是有关经济合同,沫蝉原本不想搀和,可是一看那男人的蛮横样儿,她就没办法当没看见了。 她直接推门冲进去,掏出手机拍照,“胡小姐,需要报警么?” 那中年男子没想到,横眉立目地转过来,伸手要抢沫蝉手里的手机,“你敢拍照?不想活了!” 沫蝉一低头,躲过他胳膊,“这位先生请小心说话,不然这句话被录音下来的话,可以认定为你在对我进行人身威胁。” 那男的一听,便恼羞成怒,再挥胳膊过来就已经不是抢手机,而是照着沫蝉就要打了! . 却没想到,拳头刚挥到半路,便被硬生生给攥住。那男的身材庞大,拳头也像个小西瓜似的,结果就死死被攥住了,半点都动弹不得。 沫蝉扭头看,出手的是莫言。莫言一身黑衣黑裤,攥着那男的大手,竟然一点都不费力一般。他甚至笑着,黑瞳里满是奚落,唇角轻挑,隐约露出一角犬齿。 沫蝉心一跳,差点忘了这位也是狼了——沫蝉赶紧跳过去拍拍莫言,挑大拇指感谢之外,还轻声嘱咐,“别动气。月亮还没下弦呢……” 从莫邪那里,她隐约明白狼人们在每月满月前后最激动,最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她得小心别把莫言气得当场变身了才好。 莫言会意,冷冷朝那男的扬起下颌,“滚。” 那男的还不忿,莫言只微微挑了挑眉,作势要向他走过去——结果他就跟个肉陀螺似的,赶紧一旋身扯开门就跑出去。 . “谢谢你们。” 那男的走了,胡梦蝶才敢哭出来,“要是你们不来,我都不知道要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沫蝉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那人是谁啊,那么凶!” 莫言不慌不忙地答,“袁克发。袁盈她叔叔。为人鲁莽,给他大哥出气来了。” 胡梦蝶哭得梨花带雨,“我自己都被吓病了,住进医院来,不得已推了好几个通告,自己也损失了不少——我也不是自己想要见鬼的,可是谁让那别墅是真的闹鬼啊……” 沫蝉盯了莫言一眼,“我刚刚上来太急,忘了给胡小姐买点水果。你帮我跑一趟呗。” 莫言知道她想支他出去,冷哼了声,不过也听话地开门出去了。 沫蝉这才问,“胡小姐,莫非你就是鬼节那晚上听见的鬼哭?” . 胡梦蝶被问得一愣,“鬼节?”不过她很快复原,“啊是啊,就是鬼节那个晚上。” 沫蝉一眯眼,“鬼节那晚,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情绪稳定的;难道你从我家楼下走了之后,又一个人去了静安别墅?那都过了午夜了,那么晚你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干什么?” 胡梦蝶这回接不上了,“……鬼节晚上我跟你说过话?在你家楼下?” 沫蝉惊讶望她,“难道你不记得了?还有,在太平间门外的巷子里……” “太平间?”胡梦蝶吓得满脸苍白。 沫蝉自己的寒毛也快竖起来,“……果然不是你。” . 莫言出了病房门,闲适地站在走廊里,一点都没在乎被沫蝉给撵出来。 就算隔着一道门,以他们狼族的听力,他也能轻而易举听见她跟胡梦蝶在里头说什么。 而她说出来的话,让莫言长眉微微一皱。 他转头下楼,电话给莫邪。莫邪手机没开,云顶办公室的座机是春衫冷接的,说莫邪是办事去了。 莫言哼了一声,“小春春,准备收网一条小鱼吧。”春衫冷犹豫了下,“是否该向主上禀报一下先?” 莫言耸肩,“怎么,我都支使不动你了?” 春衫冷忙说,“二爷,小的不敢!” . 病房内,沫蝉盯着胡梦蝶就笑了,“胡小姐,你好棒的演技。既然我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那倒是请你给我说明白,你故意假扮成别人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天见了胡梦蝶,沫蝉便加了小心,缠着小红问长问短,尤其是为那块布料原来的主人是谁。 小红在沫蝉面前向来是有啥招啥,于是便将他知道的都告诉沫蝉了: 原来布料的主人,花名叫蝴蝶,是上海滩百乐门舞厅的红舞女,能唱能跳,一时间红遍上海滩。她人生得美,性子也刚烈,只货腰伴舞,绝不卖.身,因此让男人们又爱又恨,为博佳人一笑,心甘情愿掏出大笔的银子。 那块极尽奢靡的布料,就是某位巨贾的公子不惜重金在江南制造的老工人那制来的,献给蝴蝶独家穿用。 沫蝉问小红,那蝴蝶的相貌什么样。小红便尴尬摊手,“那我就不晓得了。” 沫蝉回家挂在网上做了几天功课,同时观察着胡梦蝶的采访——再加上白骨不肯放过她地没完没了地哭……沫蝉就知道必须得来求证一下了。 “胡小姐,你的妆容、发式、步态、歌声,甚至一颦一笑都在故意模仿早已香消玉殒多年的上海滩红舞女……你是故意拿这个来当噱头的吧!” 沫蝉闭了闭眼睛,“由此推论的话,我想什么听见鬼哭都只是你自己的炒作;我想你下一步,八成要说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女子的灵魂上了你的身呢!” .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在沫蝉的质问下,胡梦蝶面色苍白下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沫蝉就笑了,“那不如,我们真的听一听那位上海滩红舞女的哭声,怎么样?” “你!”胡梦蝶吓得赶紧向后退,“你疯了么?” 沫蝉笑了笑,毅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骨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我来告诉你,这就是她的肩胛骨……我告诉你吧,这片骨头会哭呢。来,我们一起听吧。” 沫蝉将耳朵贴近骨头,“胡小姐,你听见了么?嘤嘤嘤,嘤嘤嘤,她哭得好惨啊……” “啊!——”胡梦蝶吓得尖叫起来,“沫蝉你别吓我了。我说,我把实话都告诉你,还不行嘛!” ----- 88、蝴 蝶 骨 ⑥ “好我说实话。5”胡梦蝶努力平静下来,已是垂了泪,“我只是,想给我爷爷报仇!” “给你爷爷报仇?“ “是!” 提到报仇,胡梦蝶变得坚强起来,“我爷爷家的老房子,就在静安别墅原来的这片地皮上。多年的老房子了,虽然破败不堪,但因为是老屋,我爷爷却不舍得搬走。” “我和爸妈几次劝说爷爷跟我们搬到新房子去,可是爷爷就是不肯,说死也要死在这里,否则灵魂都会迷路,找不到家……榻” “可是袁家看中了这块地皮,就要拆迁征地。我爷爷不干,他说他不能让老屋毁了……结果袁家使出下作的手段,掐断我爷爷房子里的水电不说,还不时吓唬我爷爷。” 房地产商强征土地,使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沫蝉早已听说太多,她只能叹息。 “……可怜我爷爷那么大的年纪,还有心脏病,结果活活被他们给吓得心脏病发,送到医院去已经,已经……彬” 说到这里,沫蝉已经明白了,“所以你故意安排了这一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是想毁掉他们的销售。” “是。”胡梦蝶坚毅点头,“沫蝉你刚刚说得对,我下一步的确是想过要说被女鬼上身的……如果这次还打击不到他们,那我就豁出去,就借着女鬼来毁了他们这个楼盘!” . 沫蝉深吸口气,“那你怎么会想到要模仿这个人?难道你见过她的照片?” 胡梦蝶点头,“我爷爷就是出生在上海的,他是后来才到D市来的。他家里有个极老的相簿子,里头都是旧时代上海滩上的人物。我就是从那个相簿子里看见这张照片的——她好美,穿着打扮又时髦,所以我就按着她的样子来打扮了。” “幸运的是,我的相貌、身段和气质,跟她原本就有几分相似,于是再借助化妆和造型,第一次看见镜子里的我,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真的扮得很像的,是不是?” “只可惜,她在照片里穿的那身旗袍的料子,是怎么都找不见了。我也托朋友去找过,朋友说原材料还好说,只是从前那些老师傅们都去世了,于是这织法已经成为绝唱。夹答列伤” 胡梦蝶说着笑了笑,“就仿佛,那料子真的只是给她一个人穿的。她不在了,那料子便也随她而去了。” 胡梦蝶说着,仿佛咬了下舌尖。 沫蝉敏锐捕捉到了,问,“你藏着什么?” 胡梦蝶闭了闭眼睛,坦承,“……我想起来了,我爷爷临终的时候,手里攥着的几张照片里,就有那一张。” 沫蝉心中一动,“胡小姐,你本不姓胡吧?” 胡梦蝶该是艺名,否则本名被袁家知道的话,又怎么会给她机会一步步设计,走到今天? 胡梦蝶只能叹息着点头,“这都瞒不过你:我原本的名字减掉一个胡字。我本名孟蝶。” 沫蝉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恕我冒昧,敢问令祖父名讳是?” “孟槐安。” . 孟槐安,一枕槐安。 惟愿岁月静好,一枕槐安…… “我知道了!”沫蝉握拳欢叫,转身奔出门去。 那天她第一眼看见静安别墅的那句广告词时,就觉得文字静雅、意境宁和,很吸引人,却——不对劲。 可是当时她并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现在忽然一切开朗。 不对劲就不对劲在“一枕槐安”这个词上。 这个词相对冷僻,所以一般人只会从字面上去理解含义。静安别墅内遍植国槐,想必春来必然槐香满径,于是人们会将那个词理解成是在槐香深处安居乐业的意思。 ——其实不然。这个词的本义,其实是南柯一梦,比喻所有的美好都不过只是一场空欢喜。 那样一个高贵的楼盘,怎么会用上这样的一个词? 这有可能是广告文案修为不够而用错了词,可是却有可能成为冥冥之中的一个注定! 一枕槐安——南柯一梦——孟槐安。 有人循了这个词,来这里,寻找一个人。 .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沫蝉晚饭敷衍吃了两口,便拎着骨头跑到静安别墅去。 幸好小区的硬化地面和绿化工作还没做完,所以监控设备尚未安装到位,沫蝉还能有机会躲在树丛后头,一直等到所有工人都放了工,整个别墅区安静了下来。 沫蝉将白骨摊开在月光下,她冲着白骨嘀咕,“你出来。我替你找到孟槐安了。” 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耐呼唤出魂灵来,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不过,她愿意试上一试。 没动静。 那骨头原本有事儿没事儿就冲她没完没了地哭来着,这会儿竟然也都安静了下来。 沫蝉咬牙,“你不出来是吧?好,那我来猜猜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你就是蝴蝶,当年红透上海滩、惹得无数公子竞折腰的那个蝴蝶。可是你性子刚烈,一向洁身自爱,你只陪舞而不卖.身,因为你一直在等待着一个能真心待你的人。” “后来那个人出现了。他出身巨贾,为了你而倾尽心力寻找一匹衣料。你看重的不是这匹衣料的奢靡,你看重的是他的心——上海滩公子云集,非富即贵,钱也许并不珍贵;可是这个人却是奉上了一片心。” “他说这衣料是他踏遍苏杭织户,百般斟酌之后独独挑来给你的。他说这衣料这世间只给你一个人穿用——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你在他心中也是这样的独一无二。” “就像你在医院后巷给我讲的一样,你被他感动,最终嫁给了他。这当中一定有海誓山盟,也有你们携手共同的抗争。你以为一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你嫁入婆家却发现,那里等待你的不是幸福,而是婆家无尽的白眼和责难。而那个人也在家庭的压力之下,回到声色场中,流连新欢,渐渐不再回家……” “你性子一向刚烈,你不能容忍这样的屈辱。于是你走了,孑然一身离开了那个家庭,离开了那个人……” 沫蝉讲到这里,自己眼睛里已是含满了泪。一共就见过她两回,无论是在医院后巷,还是在她家楼下,她留给沫蝉的印象都是强势傲然的。就像她抽烟的姿势,下颌总是微微向上抬起,眼睛望向天空。她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其实她不过是在用那样坚硬的外壳,来掩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想说自己不在意,可是她还是在死去了几十年之后,因为一句被印在了墙上的广告语,而回到这里,寻找那个人。 那个,她以为她自己一直都在恨着、不肯原谅的人。 . “按着你鬼节那晚上说的话,我猜你又回到了舞厅。你在那里重拾你曾经的辉煌,你甚至拥有比从前更好的一切,吃穿更好,打扮得更美——可是你从此再也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爱情了。” 月色冷寂,白骨也同样冷寂。沫蝉望着望着那单调的白光,心里一片黯然。 “可是你后来却来了D城,而且,死在了这里……” “再后来,他也寻来了。” “可是你们,却错过了——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也来了这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还在恨他,是不是?” . 月如银纱,绕过小区内的亭台楼阁覆下,照亮袋中森森白骨。 这世界就又褪变成黑白两色的天地。这一片天地里,万物皆暗,而只有这森森白骨有着与月亮相同的清净皎洁。 仿佛一个人的心。 所以人们才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沫蝉知道这要是换在暑假之前,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疯了。大半夜的出来干这事儿,现在还竟然对这森森白骨产生了浓浓的惋惜之情。 沫蝉叹息了声,“你还是不肯出来是么?那算了,我想办法把你的骨头送去跟孟槐安合葬吧。” 她揭穿了胡梦蝶,她就有把握让胡梦蝶答应她这个要求。 沫蝉看还无动静,便躬身将骨头收拾起来。可是就在此时,天空一片浮云遮住月亮,天地只剩一片幽暗。 树影摇曳,幽深处亮起一点红星。明明灭灭,勾勒出沫蝉熟悉的那抹窈窕腰身。 她终于肯来了。 可是她却朝沫蝉冷笑,“你胡说八道。他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他早就不要我了,我跟他早已恩断情绝。我登报说过,与他生生死死再不相见。” ----- 89、蝴 蝶 骨 ⑦ (今天加更,三更共万字。5这是第一更) - “我明白。” 沫蝉凝望她,“如果换做我自己,遇见这样的人,说不定我会先剁了他!” 蝴蝶笑了,隔着树影望沫蝉,“我果然与你投缘。榭” 沫蝉却摇头,“可是这次我却不同意你的话,我觉得也许你弄错了。” 蝴蝶的笑声尖诮起来,“怎么可能!他们那帮公子哥儿,个个都是这样的!我行当里的姐妹,许多都是吃了这个亏,最后孤独终老!” 她眸子一冷,泛出血红,“你若再替他说话,你就是要与我为敌!垆” 沫蝉心慌了下,却还是坚定望她,“我不怕你,你不必吓唬我!你若早想害我,上两回你尽可动手。” 蝴蝶轻蔑冷哼,“那只不过是我并不贪恋活着。否则,以你这样早已失魂了的,我轻易便可借你躯壳还魂!” . 蝴蝶这句话成功吓住了沫蝉。沫蝉还了一口气才说,“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吓我的吧?” 蝴蝶冷笑,“蠢。你站在阴阳界上,却不知道自己是多好的一个宿主?” 沫蝉打了个哆嗦,“Stop!你成功吓到我了。” 蝴蝶不说话了,继续抽她的烟。还真的有轻烟袅袅,飘向月空去。 沫蝉叹了口气,“给我说说,你后来是怎么来的D城?怎么不在上海好好呆下去了?是要躲着孟槐安么?” 蝴蝶又是良久不肯说话,就在沫蝉以为她不肯说了的时候,她才幽幽开口,“……我发现,我怀孕了。” “我北上D城,我得远远离开他和他们家。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否则无论孩子是被他们给抢回去,还是给杀掉,我都不愿意。” . 沫蝉闭了闭眼睛……好吧,果然不出她所料。 沫蝉深深吸了口气,“可是,你后来却将孩子送了人吧?” 蝴蝶怔住,愣愣望沫蝉半晌,“你怎么知道?” 其实看见胡梦蝶,沫蝉就开始怀疑了。这个世上当然有相貌极为相像的两个人,比如郭德纲和沈春阳就被认定是前世失散的兄妹……可是这当然更多是个笑话,而相貌相像更妥帖的解释是:血缘。 就算现代化妆术再厉害,胡梦蝶也不可能活脱脱看上去就如蝴蝶复生。唯一的解释是,孟蝶根本就是蝴蝶的孙女儿。 可是胡梦蝶在提到蝴蝶的照片的时候,是用完全陌生的态度,显然胡梦蝶并不知道蝴蝶有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祖母——这个缘由,便有可能是胡梦蝶的父亲生下后便被蝴蝶送人,所以就连胡梦蝶的父亲自己,都不知道生身母亲的模样。 更何况,孟蝶姓孟,单字一个蝶……听起来,仿佛某个人在说:我始终在梦中想念着一只蝴蝶…… 胡梦蝶说过,她的名字正是爷爷孟槐安所取。5 沫蝉的眼睛便又湿了。 . 蝴蝶不知沫蝉心中想些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生下他就得了产后风,活不下来了。我只能将他托付给产婆……” 蝴蝶吸了口气,“生下他,我就死了。我都没看清孩子的相貌,更没能给他取名,也不知道他后来随了谁家的姓……这茫茫人间,我竟然没办法认出他来。” “其实你能。”沫蝉努力不让自己流泪,“你只需循着孟槐安的相貌,就自然能找到你的儿子。你只是在欺骗自己,不想忆起孟槐安的容颜。” “越是不敢想起的,其实是越怕自己一旦想起,就会丢盔卸甲,就会再恨不下去。” 蝴蝶又是半晌无言。最后她灭了香烟,泠泠地隔着月色望沫蝉,“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猜错了。他没来这里,也没死在这里——否则,我怎么根本就没在阴世见过他。” . 沫蝉闻言都是一怔,“你没见过他?怎会!” 胡梦蝶说,孟槐安已经死了三年。 一千多个日子,蝴蝶怎么会在阴世见过他? “所以你都是说错了。”蝴蝶幽幽叹了口气,抬头望夜空,“我趁着七月十五出来,如今月亮已要下弦,阴世大门将要关闭。我得回去了。” 沫蝉却想奔过去扯住她的手。 她死了这么些年,一直赌气不肯回人世来见他;可是终究因为一句广告词,还是忍不住回来看看。却不想这一趟却成了白来,她竟然什么都没找见。 她在阴世没见过他,她以为他还在人间;却原来,还是错过。 蝴蝶说完便走了,一如她当年离开孟家时候的决绝。沫蝉急得在后头喊,“哎你别走,我觉得还有事情没弄清楚!” 沫蝉急得抓起地上的骨头来,跳着脚威胁蝴蝶,“哎你不回来的话,我就把这骨头也毁了啊!到时候,你就是再想回来都回不来了!” . 蝴蝶的身影还是不见。那一向刚烈的女子啊……沫蝉不甘心,又喊了一声,“我真把这骨头毁了啊!我说真的哦!” 远处广场上的大钟当当当地打了12下,竟然已是午夜。听说,这个时辰又是鬼门关打开的时间…… 空荡的钟声在空气里回荡,沫蝉也吓得一哆嗦,赶紧提着白骨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铅云骤来,月色被无边掩盖。身边忽来冷风,扯得树木全都呼啸摇曳。 沫蝉正想迈步,忽然只觉身后一股阴风凛冽追来! 沫蝉下意识转头,便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暗黑夜色里,一个双眼血红的男子正朝她伸出利爪来! 沫蝉自认也算胆大的了,可是这一下还是好悬吓昏过去,她没力气站起身来,只能滚翻过去,以手肘和膝盖支撑着,想要逃离! 可是她哪儿逃得过那飘着走的啊!她只觉阴风都已经罩上了她的后脑勺—— 就在此时,周遭夜色中一片狼嚎! 沫蝉心中一颤,连忙回首——她没听错,她还看见了黑暗夜色里,宛如鬼火一般浮起来的吊梢狼眼:白的、黄的、绿的…… 这情景她见过。当初刚到青岩的时候,她也曾在山谷间迷路的时候,被这样的无数只眼睛阻拦在浓雾里,想要撵她离开的! ——后来是莫邪忽然到来,不知怎地,漫天的雾气便散去,阳光重新照亮她身周。沫蝉闭了闭眼,在心中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白衣清光的少年。仿佛这样想着他,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 就在沫蝉在心中默想莫邪的刹那,她没能看见一头巨大的黑狼,仿佛从浓墨一般的夜色中浮凸出来一般,寒着一双黄金色的眼瞳,犬齿森寒地直扑向那厉鬼而去! 厉鬼想逃,奈何周遭狼眼如海。仿佛八卦大阵,每个他想要逃去的方向都被死死把住。狼啸声声,狼眼森冷,他渐渐无力支撑。 他一边勉力与黑色巨狼搏斗,一边还在绝望地盯着沫蝉的方向,“我只想把她留下,把她留下……” 黑狼更加狂怒,“她不属于你,你死了这条心!我便知道,你跟在胡梦蝶身边,就是要接近她,然后借她的躯壳还魂!” . 这声音,这声音…… 沫蝉猛地睁开眼睛,瞧见那头毛发贲张的金瞳巨狼,结巴了:“你你你,你是莫言?” 黑狼的金瞳仿佛轻蔑地睨了的瞠目结舌一眼,便又是一个凌厉的凌空俯冲,那只厉鬼便已倒在地上! 黑狼又瞟了沫蝉一眼,这才高高仰头,仰天而啸。 说也奇怪,随着他的啸声,天空有清风拂过,月色又重现天地。 一天一地皎洁的月光里,黑狼狠狠瞪着爪下猎物,狼嘴仿佛狰狞一笑,便猛地朝着他的颈子咬了下去! . “莫言不要!” 沫蝉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黑狼的颈子,“求求你不要!” 黑狼金瞳森冷地望着沫蝉,仿佛不解。 沫蝉也不管,只是死死抱着它脖子,回头望那厉鬼,“……你,是不是孟槐安?” “孟槐安?”那厉鬼仿佛愣了下,“我,我是孟槐安么?” 沫蝉深深吸气,“你是的。你一定是的!” 沫蝉不顾害怕,走到他面前去,盯着他血红的眼睛,“你叫孟槐安。你从上海来到D市,是来找蝴蝶;你朝我扑来,也是为了抢回她的遗骨……” 厉鬼怔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找一个背影。可是我一直没找到……” 沫蝉急了,“你现在赶紧回去,也许还来得及!她刚刚走,你若跟上去,说不定就能看见她!” 那厉鬼迷茫地望向沫蝉手指的方向,却颓然地摇头,“没有……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是找不见,她的背影。” . 沫蝉也扭头望那个方向,果然天地一片片苍黑,茫茫什么都不见。 “这可怎么办!”沫蝉急了,抱着黑狼的脖颈问,“你有没有打火机?” 黑狼都笑了,“你要做什么?” 沫蝉认真答,“捋点树枝树条给他做一个火把!” 黑狼被沫蝉搂着脖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那没用。照不亮阴阳两界。” 沫蝉一怔。是哦,她秀逗了。 “那怎么办呀!”沫蝉一急,便上上下下去打量黑狼。 古代长城有烽火狼烟,狼毛点燃了会有通天彻地的直直烟柱,那么狼毛燃烧起来的火光可不可以照亮阴阳两界? “你最好给我打住!”黑狼翻着白眼儿,“两条小鱼而已,别指望我这么做!” 沫蝉咬了下牙。这一刻,她好想念莫邪——中元节的那个晚上,莫邪用了他自己的魂力,送了小兔走…… 沫蝉闭了闭眼,开始薅自己的头发。 “你干什么!”黑狼惊问。 沫蝉道:“你不肯让我拔毛,我试试自己的头发!我也能看见他们,我想也许我的体质也有所不同,我愿意试试……” 黑狼再度翻白眼儿,“就你那么几根头发,都薅光了,也不过只能维持火光一刻,不足以为他们指路!” “那怎么办?”沫蝉急哭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管……他们既然都来找上我,我就得帮上他们这个忙!他们生前已经错过了,我不能让他们现在再度错过啊!” . 风中幽幽,仿佛传来轻轻叹息。浓墨夜色里,缓缓亮起一团清光,仿佛天上夜色倒映人间。 沫蝉猛地转头,望见那清光里一身白衣的少年。 她喜得一声叫,“小邪!”溺水的人般朝他伸手,“帮我!” 夜色里十数道声音纷纷出声,“参见主上。” 他走过来,仿佛月光漫过来,他没出声,眼睛只盯着沫蝉那双死死抱住黑狼头颈的手臂。 沫蝉因怕黑狼伤害厉鬼,因此一直死死搂着黑狼头颈,此时被莫邪一盯,忙如烫手了一般地松开,将双手背到身后去,“小邪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看沫蝉明白了他的意思,莫邪这才神色稍霁,垂眸望一眼颓萎在地的厉鬼,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90、蝴 蝶 骨 ⑧ (三更之二) -- 厉鬼垂下眼帘,“……悔不当初。5”眼瞳中血红厉色淡去,月光一晃,已是落下泪来。 “我终于娶她回家,我以为一切终于梦想成真。可是她性子刚烈,一言不合便与我父母家人吵起来……我劝过她,让家庭答应我娶她进门已经殊为不易,我想请她委曲求全几年。我父母年纪都大了,待得他们辞世,我与她便能终生相守。” “可是家中的吵闹一日甚于一日,她迟迟无孕,母亲便以此为由逼我纳妾。我无奈,只有出去夜夜笙歌,用荒唐来堵住媒人的嘴……却不想,我成功地堵住了媒人的嘴,却在某日清晨回家的时候,再也找不见了她……榭” 孟槐安泪水无声滑落,他身上的戾气便也一层层洗去。月华之下,他终于又恢复从前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貌。 “……我后来听说,她只身北上,到了D市来。我便追随而至,却没找见她。她改用了其他名字,在这里对谁也没说过她从前在上海的故事。” 他说着,双手捂住面颊,“等我终于如大海捞针一样找到这片房子里来,才知道她已经死了。因为她当时没钱,身后事也没人料理,遗骨竟然不知道被草草地掩埋到哪里去了。我寻遍各个墓地,都没能找见。垆” “我便在这座房子里住下来。我想这样她的魂一定会回来。哪怕她恨我,哪怕她回来打我杀我,我都愿意……可是她竟然一次都没回来过,原来她恨我如此之深……” 沫蝉随着他的讲述,早已泣不成声。伸手扯莫邪的衣角,“帮帮他们,行不行?” 再伤感地抽噎了下,“莫言说我的头发不够,能不能拜托你们每人都薅下一把来?咱们合在一起,兴许就够了。” . 群狼都在暗夜里使劲瞪她,沫蝉也全当没看见。莫邪只能叹了口气,“你要当尼姑去么?” 沫蝉抽噎,“嗯,我找莫愁去,法号莫忧。” 莫邪只能被气乐了,摇头扯沫蝉的手走到一边,“骨头给我。” 沫蝉乖乖松手,将骨头交给莫邪。只见莫邪掏出打火机来—— “小邪!”沫蝉吓得叫起来。 孟槐安也径自扑了过来!——群狼一见,都长啸警告。夹答列伤不过孟槐安不是扑向莫邪,而只是用他的身子护住遗骨,“……我好不容易才找见她的遗骨,不能毁了她!” 莫邪冷冷凝视孟槐安,“以你今晚所为,我本该毁灭你灵识。还敢阻拦么?” 沫蝉却死死扯住莫邪的手臂,“……我想我明白了,蝴蝶和他擅自回到人间来,还跟着大活人四处转悠,这都是违反了律法的,所以他们该领惩罚——可是他们情有可原,你就留下这遗骨行不行?” “就当,就当是留下给我当玩具的,行不行!”沫蝉顾不上慌不择言。 . 莫邪凝着沫蝉,只能无奈地挑起长眉乐,“你确定,你要留着它每个晚上折磨你睡不着觉?” 沫蝉闭紧眼睛使劲点头,“只要你能留下,那我也豁出去了!” “笨。”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她脑门儿一记,“你们两个顽固的都听我说,世间唯此一途。” 莫邪先瞟着孟槐安,“你在奈何桥畔傻站了三年了,你以为在那里总归会遇见蝴蝶。可是你都是白等了,知道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奈何桥头傻站了三年?沫蝉怔住。怪不得胡梦蝶说她祖父都死了有三年,可是蝴蝶却说她从未在阴间见过他……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孟槐安也是以头顿地,“请您明示。” 莫邪叹了口气,“因为她曾经明明白白发过毒誓,生生死死都不要再与你相见……” “我竟忘了是这样,我竟忘了……”孟槐安登时倒退几步,颓然摇头苦笑。 “所以我要毁了她的遗骨。”莫邪再转眸望沫蝉,眸色深深,“这样才能毁掉她那个以命发出的誓言,才能让他们终能一见。” . 遗骨终于燃烧起来,却无火苗,只有一层白白的荧光环绕白骨。如此望去,莫邪掌心仿佛只拢着一团月光。 那光微弱,却奇异地穿透了夜色。遥遥,眼前真实景物淡去,隐约辟出一条路来。那路辗转入山川河流,路边花开如火。 沫蝉知道,那花叫曼珠沙华,开在黄泉路畔,陪伴亡灵一路远去。不以伤悲,只见灿烂。 “好了,闭上眼睛。” 就在沫蝉穷尽目力,想要帮孟槐安找见蝴蝶的背影时,莫邪却伸过手来,手指长而干燥,遮住她眼帘。她的泪,便也无从躲闪地,全都染在他指上。 “我想看!”沫蝉握拳。 “不许。”他看似没用力,可是沫蝉就是挣脱不开。 “我看见了!”身边的孟槐安却一声欢呼,“……小蝶!等我——” “啊啊啊我要看!”沫蝉急得去抓莫邪的手。 莫邪叹了口气,伸手将沫蝉整个困在怀里,语声依旧淡淡,“安静!” 白骨之光照亮那条路,路的尽头,云霞一般灿烂开遍的花海里,有个穿着旗袍的窈窕身影,踽踽独行。孟槐安放开一切,朝那背影追去。 群狼垂首,只有黑狼兀自不甘,眯起金瞳,绕过树影,从侧翼迂回着悄然抬步追上孟槐安去。 没人听见黑狼的脚步声,沫蝉心底却莫名一个翻涌,她猛地支出手肘去打向莫邪的胃——莫邪全然没有防备,不得不放开了手。沫蝉一个蹲身逃脱,循着直觉扑向黑狼,“莫言,不要!——” 她其实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只是直觉地想要拦阻。 黑狼也愣住,停步回头,金瞳庄严,“虫,这是他们该领的惩罚。否则所有的鬼魂都想重返人间!”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让!”沫蝉这回没能耐抓住黑狼头颈,只死死扯住狼尾巴。为了用力,她整个人耍赖一般坐在地上。 这一回,却得以看清,那条灿烂如锦的路上,孟槐安终于追上了蝴蝶的背影—— 那纤细的一抹,宛如墨笔勾勒,娉婷却孤单,背上一对蝴蝶骨纤细地撑起曼妙的背影……沫蝉哭了,朝着她说,“再见。” 不知道她听见没,反正孟槐安终于强行扯住了她的手。路便模糊,宛有风来,天地之间飞花无数——每一片每一朵,都像是一只终于振翅高飞的,蝴蝶。 骨化成蝶,心事亦羽化成蝶。沫蝉抱住双手,“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再也别分开,听见没?否则就算你们再来找我,我也不管了,听见没!” . “为什么点燃蝴蝶的遗骨,就能照见她的背影?” 那天晚上,出了静安别墅后打不到车子,莫邪便陪着她一直捋着马路朝前走。 听见她问,他在月光中侧目,“听说过犀照么?” “夕照?”沫蝉急忙想证明她懂,“就是夕阳晚照?” 莫邪只能无奈地薅了薅他自己的头发,“这世上有一种犀牛叫通天犀,点燃通天犀的角,就能照亮阴阳两界。” 沫蝉认真点头,不忘纠正,“可是这跟蝴蝶的骨头没关系啊。蝴蝶的骨头是女人的,不是通天犀的。” 莫邪愁得再度薅了薅自己的头发——都赖她刚刚非说什么薅头发当尼姑的,现在他自己反倒有如强迫症一样,一个劲儿薅自己的头发了。难道也要薅光了之后,当了和尚去陪她么? 她说她要取个法号叫“莫忧”,那他就自号“莫忘”吧。 唯愿生生世世,莫失莫忘。 看他半晌没说话,沫蝉得意拍掌,“啊我说对了吧?你这是引错典故了。承认吧!” 莫邪只能笑,迈步向前走,迎着月光,“不知道‘心有灵犀一点通’么?那‘灵犀’说的就是通天犀的牛角。对于心有灵犀的恋人,燃骨之光便能为对方照亮那条通往她的路。” . 如醍醐灌顶,沫蝉愣在月光里,心如水澈:“我懂了。虽然有生死不见的誓言,可是两个人心中还是相爱的,于是便是毒誓都能被冲破。” “嗯。”他立在月光下转头望她,眼底清波流动,“你终于聪明些了。” 沫蝉朝他呲牙,“我还有更聪明的呢!——你这些日子失踪,我猜其实是去查孟槐安的事儿了吧?否则你怎么知道他傻傻在忘川河畔站了三年?” 再往下推,沫蝉便忍不住轻轻叹息,“其实你也早发现了我身边跟着蝴蝶的魂,可是你没说,你是怕我害怕……你知道我放不下蝴蝶的事儿,于是你一声不响地去替我办这件事了。” 月光如瀑,染湿莫邪衣袂,涌上眼眸。他无声一叹,“你又胡说,我干嘛帮你?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至于孟槐安的事,只是巧合知道罢了。” 他说的那么疏离,像真事儿一般,可是沫蝉只是抱臂摇头,“你继续编。你以为,我真的会信么?” -- 91、站在人与狼之间 (第三更) ------- 处理完蝴蝶和孟槐安的事,沫蝉有好些日子没搭理莫言。5学校是挺大的,但是总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沫蝉就都当莫言透明,颈子从他面前走过去。 关关都看不过去了,直跟沫蝉嘀咕,“你暴殄天物吧你!那么帅的帅哥,满操场就只盯着你一个人的背影,目送出去好几百米……别人看着他,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就你冷场!” 沫蝉耸肩,“你要么?送你啊。不如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榻” 关关一扭头,如期又看见美术系顾大才子追随的目光……关关就一哆嗦,“拉倒,我现在自己这个还搞不定!” 沫蝉是不想搭理莫言,可是她母亲秦雅却是盛情邀请。 秦雅特地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家宴,让沫蝉将莫言和莫愁都给请来。再加上秦雅原本不知道的小红和绿蚁,几个人泱泱地坐了一大桌憋。 秦雅先是问候了他们几人的长辈,继而夸奖莫言和莫愁学业出色,赞美绿蚁漂亮,说红禾是创意型人才。一番话说得每个人面上都是欣欣然的,只有莫言心不在焉,冷黑的眼珠子只落在沫蝉脸上。 莫愁和红禾这两只自然也都看出来了,千方百计跟着插科打诨,说各种笑话哄秦雅开心,就想让秦雅别留意到莫言的脸色。 可是绿蚁却笑着扭头望莫言,“你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兴?难道婶儿做的菜不对你胃口?” 实则秦雅早就看出来莫言不对劲,可是她一个当长辈的不好说破,便也故意当做没看见一样,跟莫愁和小红两人说说笑笑。可是此时既然绿蚁都直说出来了,秦雅就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了。秦雅便笑,“莫言喜欢吃什么?婶儿再去给你做。” 莫言缓缓朝周遭空气里吸了吸鼻子,“……狗粮。” . “狗粮?”秦雅大愕。 其余那几只都各种咳嗽起来。 沫蝉在桌子底下狠踹莫言,面上狰狞警告。 莫言懒洋洋瞟着沫蝉,看沫蝉五官真的挪移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我是说,我刚刚闻见房间里有狗粮的味儿。” 秦雅这才笑了,“是有。前阵子沫蝉带回来一只纯白哈士奇,我给它买了一袋。它没吃光,剩了小半盆,都受潮了,我今天才想起来收拾了扔掉。5”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沫蝉面上逡巡来,沫蝉咳嗽了声赶紧低下头去专心喝汤。 完了,那几只要是能相信只是纯粹的哈士奇才怪呢…… . 秦雅身子不是太好,吃完晚饭几个人便早早告辞。 沫蝉送出门去,莫愁故意落在后头,低声跟沫蝉说,“……听说前两天,小爷去医院洗胃来着。洗出来的不是别的,都是狗粮。” 沫蝉大红着脸瞪着莫愁,半晌才说,“……多浪费粮食啊。“ 饶是莫愁,这回也都笑得无法控制。 在前面跟莫言并肩走的绿蚁听见笑声,都忍不住扭头来看他们。沫蝉赶紧捂住莫愁的嘴,也不示弱地回望向绿蚁去。 绿蚁冷笑了声,转身走回来,伸手抓住莫愁的肩膀,毫不费力就将莫愁给扔莫言那边去了。 沫蝉看得一惊。 绿蚁得意地转了转手腕,“夏沫蝉,别以为我也跟你一样,只是个能惹事却无力解决问题的笨女人。” 绿蚁很能打么?沫蝉不禁回忆起那晚在夜色中看见的那几匹狼,个个都是速度如电,力量强大……沫蝉小心地吁了口气,“既然你看不起女人,那你干嘛变身成女人的模样啊?你怎么不变身成人妖啊?” “你!”绿蚁气得咬牙切齿,伸手要打。这时候走在前头的莫言才回头瞥了一眼,“绿蚁,你确定要打我的人?” . 绿蚁没做声呢,沫蝉倒抢先顶回去,“呸呸呸,谁是你的人!” 绿蚁仿佛看见了个笑话,转着腕子收回来,“……夏沫蝉,你还真的就是二爷的人。怎么,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啦了么?” 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沫蝉瞪她,“你脑袋秀逗了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一群狼,她一个美美的小姑娘,怎么会跟他们攀上关系?一定是哪里整错了,回头她有机会一定要跟爸问清楚。 绿蚁冷笑,“你懂不懂我方才说过的话,没关系;只要你明白,我千里迢迢从青岩感到D城来,是干什么来了,就行。” 沫蝉叹了口气,“你的地盘你做主,行了吧?我没想过要抢你的小邪,你不必这么过敏。我上次带他回来,也是因为他受伤了。”犬科动物都护食,她理解,真的。 绿蚁轻蔑一哼,“我再问你一句:那个小女孩小兔,还有蝴蝶和孟槐安的魂体,都是你自己看见的?不是小爷帮你的?” “你管呢?”沫蝉不想告诉她。 绿蚁耸肩而笑,“我告诉你为什么吧,你可千万别想多了:你好歹也是夏家的亲戚,小爷为了救你的病,便舔过你的伤口——他的灵力便会通过伤口进入你身子里,所以你才能也有机会看见那几个……” “不是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原来是这样……沫蝉便笑了,“我巴不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呢。你以为天天看见鬼魂跟在身边,真的是一件好玩的事么?这些都不是人该干的事儿,还是留给不是人的去干吧。” 莫言配合地在这个时候,又扭头盯了沫蝉一眼。沫蝉恰好将眼神儿掷给他去。 不是人的,就说他呢! . 红禾去取车,绿蚁和莫愁跟上去,莫言立住等沫蝉走上来。 沫蝉便摆手转身,“拜拜啊……” 莫言一伸手便扯住沫蝉手臂,“你还想生我的气到多久?” “我生你的气了吗?”沫蝉故意笑,“哈哈哈,没有吧。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跟一个不是人的生气,要让那不是人的也要明白人类的情感呢?” 莫言眯起眼睛来,“我早发现胡梦蝶不对劲,她身边始终跟着孟槐安的魂体。我便小心接近了胡梦蝶,跟她成为朋友。果然不出我所料,孟槐安终究还是要找上你——我不过是怕他伤害你。结果你却生我的气。” 沫蝉摆手,“我看见的小邪,虽有狼身,却是人性;可是你依旧还是头狼。真不好意思莫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一头彻头彻尾的狼来交流。所以不是生你的气,而真的是对不上频道,索性没什么好说的。” 莫言咬牙,“是因为江远枫终究跟你表白,说他爱你,是不是?” 看着他森冷目光,沫蝉不由得一颤,“我警告你,不准找江远枫的麻烦!” 若是狼的话,为了争夺异性,他们会毫不犹豫咬断竞争对手的喉管,是不是?江远枫跟一头巨大的金瞳黑狼比起来,哪里有胜算! . 莫言到底也没给沫蝉半点承诺,沫蝉一直惴惴不安。 终于打通了江远枫的电话,原来这两天袁盈病了。 袁盈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病了?沫蝉便冲着电话笑,“远枫你说,她是不是说被我给气的?她这样跟你说,你便心生愧疚,自然不好意思不守在她身边。” 江远枫仿佛皱眉,“小婵,她是真的病了。我是学医的,她若是作假,必然瞒不过我。” “况且那天那一顿大吵,她是真的郁结于心,病一场也不奇怪。” 那天沫蝉向袁盈宣誓所有权,说这一生都不会放开江远枫的手;而江远枫也在那一天配合地当着袁盈的面,对沫蝉说,我爱你。 袁盈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病一场也是难怪。 沫蝉便点头,“好,我知道了。远枫你照顾她的同时,也注意自己的身子。” 江远枫顿了下,“我是还守在她病床前,可是心早已飞回你那里。如果不是两家长辈都在,我会插翅飞回你身边。” 沫蝉终于笑了,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 江远枫还不放心,“小婵你听我说,我是担心袁盈的病,可是我更担心的是你的病。小婵你别在乎我妈当日说过什么,也别在意周叔叔的话语——你再回去做检查,好不好?” 江远枫嗓音微微哽咽,“小婵,每当想到你的病,我便担心得没办法活下去。” “我知道了。”沫蝉也是眼睛濡湿,“那日也是我反应太过激动。你放心,我会按时去做检查,不让你担心。” 放下电话,她的心越发惆怅。这些日子来,自觉身子见好,她明白这都是莫邪的功劳。可是如果真的有机会痊愈,若是江远枫追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说才好? 如果江家不是开医院的,如果周医生不是感染科权威,也许她还有遮掩的余地;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如果让江远枫知道,是莫邪的舔舐让她康复,那样奇异的狎昵,江远枫如何受得了? ------- 【明天见。】 谢谢开心龙猫的3个188红包,魅影胭脂扣的588红包、清璇的188红包,咪/咪的2花、未来发现的鲜花 3张:tongyilvcha 2张:飞扬尘粒、 1张:景年、 92、不怕(3更1) (今天还是加更,这是三更之一) - 袁盈病愈上学第一天,就故意在图书馆里堵着沫蝉。5 病了多日,袁盈果然憔悴许多,原本略有baby-fat的脸颊,此时全都塌陷下去。映着苍白的面色,冷不丁一看上去,倒像是对着个凹眼塌腮的骷髅。 沫蝉赶紧拍了拍心口,心说肯定是这几次鬼魂看多了,便连看着大活人都有骷髅风采了榭。 沫蝉便迎上去,“你病好了?不打紧吧?” 不管怎样,袁盈看样子是果真大病了一场。 袁盈瞄着沫蝉笑,“我好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我的小命,不过也让我想明白许多。嗯,我也算是鬼门关上走过来一圈的人,如今倒是更看明白些了。坨” 袁盈神色,倒是果然比她病之前,多了几丝坚毅和洒脱,“夏沫蝉,我不会再如从前一样,还要故意压抑着对远枫的情意。我现在活过来,会正式与你开战。” “干爹干妈定然都站在我这边。夏沫蝉,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好啊。”沫蝉仰起下颌回望,“拭目以待。” 沫蝉跨过袁盈去,便想继续走进图书馆里面去。 袁盈却冷笑着拦住,“……只是,你若因为远枫,而故意找我们家生意的麻烦,那就是你太自不量力了。” “你说什么呢?”沫蝉扭头瞪她。 袁盈抱着手臂,“胡梦蝶代言我们家的静安别墅,却吃里扒外,用个什么闹鬼的故事,就害得许多天一套都卖不出去……巧的是,你跟她还是相识,更亲自去医院看她,据说还关起门来在房间里密谈了许久。” “还有,那个贪心不足、要这要那的小兔的家长,你也认得吧?” 袁盈笑,“我袁盈是栽在你手里一回不假,可是你倘若以为我们袁家也可以轻易被你捏在掌心,那夏沫蝉你就真的太自不量力了。” . 这世上的事儿,还真特么是存在着普遍联系的原理,哲学课上所学不虚……本无关联的事儿,竟然被袁盈给联系得这样毫无违和感。沫蝉就乐了,“费吐沫跟你解释都是多余,袁盈你愿意这样认为,那就这样认为吧。5” 沫蝉说着摇摇头,“小女子赤手空拳,单挑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开发商——嗯,这故事要是传出去,堪称一部史诗。” 袁盈幸灾乐祸地笑,“夏沫蝉,不光我不会放过你,这回就连我袁家上下都也不会放过你了——嗯,我可以预见到,你会死得很惨的。” “死很可怕么?”沫蝉这两天看多了生死,反倒淡然,“如果我真死了,我就变成鬼来缠着你。袁盈,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袁盈果然被吓着了,气得指着沫蝉。 沫蝉耸肩抬步而去。这世上若是连鬼都不怕了,她还用怕一个大活人的威胁吗? . 下午沫蝉还是去了江宁医院,跟周医生约好了时间来做检查。 她不想让江远枫担心。 又走过江宁医院那条长廊,沫蝉忍不住思念小兔。原来只是想这条长廊仿佛连接生死,不成想此时已成切肤之痛。 待得走到长廊尽头的卫生间处,沫蝉从前都是直接转弯上楼去,这回却特地停下脚步。 沫蝉为了避免上回来江宁医院的麻烦,这回是特地赶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来,就图个人少清静。这时候整个长廊几乎都空着,只有远处偶然有一两个身影走过。沫蝉独自站在洗手间门口,呼吸不由得加粗。 梦里的记忆她还没忘,她想知道这个洗手间里有什么;而小兔临死之前,是不是就在里头看见了什么? 沫蝉侧耳听了听,洗手间里头也是没人。只隐约听见有滴水声,滴答,滴答,空洞而固执地传过来。 一如那晚梦境。 沫蝉紧张得握紧手指,很想就这样冲进去,却又不敢。 到底要不要进去?要不要?沫蝉闭上眼睛使劲思考,掌心的汗热了又冷,冷了再出热的——沫蝉最后深吸口气,打定主意还是要进去看看。 否则,她的心便会一直悬着不肯放下。就算这一回不去,下一回也是早晚还是要进去的。 赶晚不如趁早。沫蝉还在心里加了一句:就算会被吓死,也早死早托生。 . 沫蝉一跺脚,还是进去了。洗手间的内部陈设与普通的医院卫生间没什么区别,都是白色木板门隔开的一个个隔间,两排共约有10个的样子。 沫蝉小心看了,滴水声却不是从洗手池的水龙头传来的。那些龙头都是感应的,不会发生因为拧不紧而滴答水的情况。 沫蝉想要努力忽略滴水的声音——毕竟天下的洗手间,哪一个能没有过漏水的情形呢? 可是那滴答、滴答的声响就是固执地响彻她耳畔,仿佛与她的心跳都合成一个节奏——不,更恰当来说,其实是她的心跳跟那滴水声合成了一个节奏,心跳仿佛被那滴水声控制住了一般,跳得沫蝉的心突突地一阵一阵地慌。 沫蝉屏住呼吸,努力压抑心跳,心里暗骂,“你给我消停点!” 这一阵心慌,反倒激发出沫蝉的勇气来,她还非得要找到这可恶的滴水声究竟从哪儿来的不可了! 既然不是水池的水龙头漏水了,那就应该是厕间里头的哪里漏水了。沫蝉便推开一扇一扇的门,这个时间所有的隔间都是空着的,沫蝉没发现哪里漏水了。 就剩下最后一个隔间。这个隔间是给坐轮椅的人准备的,沫蝉推了推,竟然没推开——沫蝉想,这样的无障碍厕所的利用率相对不高,于是许多商场的清洁工就索性偷懒给锁上了,江宁医院怕也是如此吧。 可是当她推过了这扇门之后,只觉得那滴水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在那扇门里! 沫蝉深吸了口气,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滴水声更大,而且频率也变了,不仅仅是滴水,仿佛有谁在里头嘘嘘…… 沫蝉当然没有偷听人家嘘嘘的怪癖,她赶紧想要起身,却冷不丁从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这回不是滴水声,而是脚步声!沫蝉想说不害怕,可是这一刻她还是转头撒丫子就跑了。一直冲出洗手间的门,拍着心口,再转头回来死盯着里头——她就不信了,外头这么多人呢,那里头的东西真的敢跟出来! 可是——飒,飒,真的有脚步出来! 沫蝉左右扭头,只见清洁工用的拖布立在门口,她一把抓起来,对着门口。 虽然不知道,若跟出来的是个鬼魂的话,她这人间的拖布管不管用,不过也不管了——沫蝉听准了脚步声,照着那个方向就兜头砸了过去! 小时候看香港的神鬼片,见过道士用屎尿泼鬼的,沫蝉抡起拖布来其实也是安着这个心——收拾洗手间用的拖布,就算表面洗干净了,其实也还是带有点那啥的成分吧…… 沫蝉闭着眼睛将拖布抡过去,结果没砸着实体的东西,不过她却听见一声粗喘——沫蝉就更紧张。心说,鬼自然都是没有实体的,却也是会叹息的……难不成跟出来的东西,真的又是一只,一只鬼……! 沫蝉伸手在眼前乱拨,“走开,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听见没!” . 周遭一静,仿佛被抽成真空。随即她手臂被拍了下,一个大妈的嗓音传过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松开手,把拖布还给我啊,我还得干活呢。” “嗄?”沫蝉一激灵,赶紧睁开眼睛,对着那穿着工作服的圆润胖大妈。沫蝉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大妈,难道说刚刚在洗手间里的人,是您啊?” 大妈无奈地点头,“是啊。之前赶上人多,就无障碍那边空着,我就到那边去方便……怎么啊,没人规定健全人就不能上无障碍的厕间吧?” 沫蝉尴尬地摇头,“没,没。” 大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到医院来真该好好看看,好像是有点奇怪呢。偷看我上厕所不说,反倒还像是被我给吓着似的。” 大妈说罢抢过拖布就走了,沫蝉站在原地,囧得真想掏个地缝钻进去。 周遭又安静下来,如丝如缕传来泠泠一笑。宛如清水激石,琴弦轻动。 . 沫蝉心中一动,猛地转头。临近下班时间的医院大厅静静,只有几个人影进出。长廊与大厅墙壁拐角处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穿普通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头上是纯白的鸭舌帽。帽遮长长,遮住面容。 他抱着手臂,一脚竖起来抵着墙面。 那身装束沫蝉没认出来,可是他这个站姿却被沫蝉认出来了! 沫蝉攥了拳头走过去,一把掀开他的鸭舌帽,便挥舞拳头砸向他,“就知道你会在这儿装神弄鬼!” 莫邪。 ---- 93、嘴硬(3更2) 莫邪笑着攥紧沫蝉挥舞过来的拳头,笑颜如雪融花开,“原来你果然是来这里找我的。5” “我没有!” 沫蝉挥拳,鼓起腮帮来,“我只是,我只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榭” 才不是因为,那晚的梦里,她即将走进卫生间的刹那,正是他出现,阻止了她的脚步——之前害怕着不敢入内,后来却一鼓作气,心中其实也是一直在猜,他会不会就在洗手间里?一想到他,她就不害怕了。 “随便你。”莫邪也不与她争辩,依旧老神在在抱着手臂,“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我说了要你停在门口,不要走进去,你却非要走进去?” 沫蝉想了想,便坚定点头,“小兔她,我不能让她那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坨” 莫邪叹了口气,凤目睨着她,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神情。 “反正你拦不住我的。”沫蝉握了握拳,“就算我会很害怕,可是我也会追查到底!” 莫邪只能再叹口气,“行,我不拦着你了。只是有一个条件:你得叫着我一起来。我不许你单独来查这件事。” 沫蝉狡黠转眸,随即拍掌,“行,就这么说定了!” 拜托,实则她就等着他这句话呢!有他这头白狼坐镇,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刀山火海就都敢趟了! “那你今天在害怕什么?”莫邪忽然问。 “昂?”沫蝉一时没转过弯来,“我今天在害怕什么?你是说我刚刚在洗手间里么?我是听见有滴水声啊,你也知道,那声音听起来很空旷,很奇异的。” “不是。”他却否认,“是你来江宁医院之前。” 他再抬头望她,“我又是被你的恐惧呼唤来的。虫,你之前一直在害怕。” . “呃……” 沫蝉明白莫邪是在问什么了,她垂下头去暗自对了对手指,“嗯你说得对,我是害怕来着。” 她其实是害怕,如果待会儿周医生给她做检查,又发现她病情好了些,便再问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她该怎么回答? 她更怕事态如果一直朝前发展的话,一旦江远枫发现了是莫邪的舔舐让她活下来的话,那江远枫怎么受得了?到时候江远枫是不是也要跟莫邪为敌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莫邪追问。5 “我,我怕疼!”沫蝉一激灵,顺嘴说个原因出来。 “怕疼?” “嗯!”沫蝉使劲点头,“要做检查、化验,当然会疼了。” 他便笑起来,将帽子攒在掌心,伸手将压扁了的头发重新耙出空气感,“那我陪你去吧。” . 沫蝉怎么也拦不住,他腿长步大,几步就跨上楼来,陪着她到了周医生的办公室门口。沫蝉再扯住他,使劲劝,“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沫蝉不想被周医生看见莫邪,不然周医生那大嘴巴一旦跟江远枫说出去,那可怎么好? 莫邪却不放弃,“不如这样,你进去检查,我就在门口坐着等你。” 沫蝉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小邪,真的不用。” “啰嗦。”他又不耐烦了,径自找凳子坐下来,长腿交.叠,“你去吧。” 沫蝉无奈,只好赶紧开门进去。心里祈祷,今天的检查早点搞定,这样就不会赶上江远枫过来,也不会让江远枫跟莫邪见面……从前检查,江远枫总是会赶过来的。 . 经过了上次的事,周医生这回言行也谨慎了许多。给沫蝉做检查的过程中,只说了必要的话,别的一个字都没提。 沫蝉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主动问周医生,“您看我的情况怎么样?” 周医生回答得很谨慎,“沫蝉,你是感染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你自身并无狂犬病毒的抗体,可是你却依靠外源性抗体,抵抗甚至杀死了更大部分的狂犬病毒……” 沫蝉知道继续这么下去不行,以周医生的阅历,说不定接下来就能猜到莫邪的存在上去。于是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周医生,那我说实话吧。” 周医生眼睛果然一亮,“沫蝉,你真的肯告诉我?” 沫蝉点头,“其实我是自己拿自己死马当活马医。我上网查过,知道狂犬病一旦发作就无药可医,而且十几天就会死掉了;就算暂时死不掉的也会陷入深度昏迷……最终还是个死。” “我就想现代医学没有法子的病症,可是大自然里却说不定有克制的法子。这时候不能继续迷信西医了,我得转向中医。我就在外面但凡看见什么花花草草的,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就都捋一大把回家,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沫蝉迎着周医生的眼睛缓缓说,“我想,也许就是其中不知道那种植物的汁液渗进细胞去,阻止甚至杀灭了狂犬病毒吧?” 周医生的大口罩都挡不住他眼底的光,“植物?都是什么植物?” 沫蝉心下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她终于成功地将周医生给拐迷魂阵里了,她这才不慌不忙玩儿无辜,“对不起周医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方才都说了,我是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不管看见什么花花草草,就都往身上涂……” 房间内灯光幽暗,沫蝉一双灵动的眼睛独独闪烁光芒,她尽职地跟周医生比划着,“……有时候还不只是一种花草,而是将一起带回来的几种;啊不,是十几种,甚至几十种一起捣碎了涂在身上啊。” 纵然是一向冷静的周医生,这一刻也想要撞墙了,“几十种?到底是哪种起效了?” . “你太坏了。” 沫蝉稍后出来,莫邪迎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沫蝉握拳,“你敢偷听?” “哪里用偷听?”他双手插着裤袋,不屑地耸肩,“就连狗的听力是人的16倍,你猜我的又是多少倍?” 狗是从狼演化而来,狗的听力好就是继承了狼祖先们在野外生存的本领,所以狼的听力就更是可怕……沫蝉咬牙,“显摆呀?” “嗤,”他笑,“我只是很同情里头那位医生。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很急很乱,我想他现在已经陷于迷乱了。”沫蝉暗自一笑。小时候看《射雕》,西毒欧阳锋后来练成《九阴真经》,谁都打不过他了,众人便只能使邪门歪道,牵动他自己的心魔,将他自己给带进走火入魔里去——她对付周医生的法子,也是化用于此。 周医生若要找到沫蝉治疗狂犬病毒的法子,他就得按着沫蝉所说,爱着样儿地去检验每一种植物——大千世界,植物又有多少种?再加上沫蝉说,有时候是多种齐用,于是他的试验就要又加上交叉的部分……那么估计他这辈子都试验不完了。 莫邪歪头,看她对着手指偷偷笑,就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保护我?” “哦?”沫蝉转头瞪他,“什什么保护你?我我我是保护我自己罢了!你不知道每次做检查,那个大叔都追着没完没了地问,很烦人的哎!” “哦。”他竟然认真地点了个头,“那我就不说谢谢了。” 沫蝉瞪眼,“谁稀罕你说谢谢啊!你个奇怪的死小孩!” . 医院另一边的长廊,袁盈从医生那里复诊出来,望着感染科前的这一幕,饶有兴趣地抱起了手臂。 少顷,江远枫从一楼药房取药回来,一边看手中的单子,一边跟袁盈说,“药房缺了两种药。回头到外头药店去买吧。” 袁盈病了,自然全程都是在江宁医院治疗的,江远枫出于地主之谊陪进陪出。他原本接下来的台词是:“圆圆你先回家,我到药店买了药之后再给你送去。” 因为江远枫接下来是要到感染科那边去。时间上沫蝉差不多该做完检查了,他得去看看她。 结果顺着袁盈的目光看过去,江远枫就也看见了沫蝉和莫邪。 江远枫不认得莫邪,他也从没见过莫邪,只是看见那个男孩子又高又帅,虽然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立在那边却仿佛遗世独立,让所有人自觉相形见绌。 而沫蝉在他面前正凶巴巴地握着拳,仿佛不甘身高吃亏,不时还要跳起来。而那男孩子一直在笑,听沫蝉说话的时候都会微微弓下腰来,还不时伸手揉一下沫蝉发顶…… 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谁,可是他与沫蝉之间的亲昵,却早已自然流露。 甚至是,他跟沫蝉之间,都没有过的。 94、想走进 你的世界(3更3) 江远枫闭了闭眼睛,只觉仿佛手上袋子里所有的药片都一起倾倒进了他的口中,苦得说不出。5 袁盈瞧见了江远枫的神情,便笑了声,“疯子哥哥,那个男生是谁?看样子跟夏沫蝉真的很亲近哟~~” “想来夏沫蝉一定将他的身份告诉过你吧?夏沫蝉一定是什么事都不会瞒着疯子哥哥的,对不对?” 江远枫成功被刺痛,他皱眉,“我也不认识。不过我个人不会干涉小婵的个人交往。她有权利结识她自己喜欢的朋友,即便身为男朋友,我也不可以剥夺小婵这个权利。” “是么?”袁盈笑起来,“疯子哥哥可真是好涵养。榭” 江远枫皱了皱眉。原本是要去看沫蝉,现在还是改了主意,他伸手揽住袁盈手臂,将她带向走廊另一边的电梯,“圆圆我们走吧。还有两种药没买,我们到外头的药店去买。” 袁盈眼睛一亮,“你陪我?” “当然。”江远枫苦涩一笑,“我怕你买错了。药可不能乱吃。圻” 两人下了电梯,却还是要穿过挑空大厅才能走向大门去。而沫蝉和莫邪就站在天井上的栏杆边……江远枫皱眉,扯着袁盈快走。 . 楼上,沫蝉又垂首看了看腕表,远枫他怎地还没来? 抬头却看见先前还在微笑的莫邪,这一瞬忽然抿了唇角,眯着眼垂眸望下栏杆去。 沫蝉纳闷儿,便也跟着垂眸望下去——这一望不要紧,正好看见江远枫揽着袁盈的手臂,两人挨得紧紧的,疾步匆匆向外走。 一向斯文优雅的江远枫,这一刻的背影几乎可以说是狼狈的。他甚至还边走边偷偷摸摸回头,目光就掠向楼上的这个方向来…… 沫蝉的心便一沉。 莫邪看见了,长眉微蹙,“我们也走吧?” “是啊,该走了。”沫蝉颓然地笑。她留下来原本是要等着江远枫来,可是此时再等下来又有何益? 沫蝉和莫邪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叮”地一响。沫蝉按开,是袁盈的短信:夏沫蝉,你都看见了吧?疯子哥哥今天陪我,不好意思,只好让你自己落单了。 大门外的长街上,正好见江远枫的卡罗拉飞驰而去的车P股。 沫蝉气得将电话关了,丢在包包里。 . 莫邪的目光也阴郁地盯着卡罗拉的车P股消失的方向,面色阴沉。沫蝉扭头看见了,惊得一个激灵。她连忙伸手在莫邪眼前摇摆,“哎,狼崽子,你给我听着:这事儿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你管。” 莫言从前在青岩就说过,他迟早要找江远枫决斗;而那天到她家吃饭之后,莫言又莫名地透露出对江远枫的敌意……沫蝉一想到公狼的处事方式就有点不寒而栗。 她今天是被江远枫给气着了,可是却没气到要他被狼咬的地步。 “嗯,那走吧。”莫邪双手插着裤袋,闷闷地领先大步走向前去。沫蝉只能在后头小跑跟着,“哎?那我们就在这里say-goodbye吧?” 今天两人不是约好的,只是在医院里恰好碰上的哎。5也许莫邪也到医院里去,是有自己的事呢。两人好像没什么理由换个地方续摊吧? “那你不担心江远枫会出事了?”他扭头瞪她,目光冰寒。 沫蝉便一哆嗦,走近了低声问,“你不会,要变身吧?” “嗯。”他淡淡答,“我很生气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哦……”沫蝉连忙一把抓住他胳膊,“那好,我们一起走。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 两人一起坐上公车,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车上很空。沫蝉不敢松手,始终抓着他手臂,特地挑了个两人的座位一起坐下来。 从外观看起来,像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小情侣。女的都舍不得松开男生的胳膊。 车子启动,沫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以为你自己开车了呢,没想到是跟你一起坐公车呀。” 沫蝉是开玩笑的,故意调节气氛。爱情电影里都那么演,男主一定要开一辆顶拉风的车子才行。 他反倒蔑然望过来,“地球的大气环境,都是被你们人类这愚蠢的想法给毁掉的。” 沫蝉好悬被口水呛着,连忙捂住嘴咳嗽起来。 忘了,狼是属于大森林的,变身成人也会自然而然成为环保人士。 他扭头瞅着她咳出一脸的红晕,忽然叹了口气,“逗你的,我自己也开车。环保与科技之间,总有平衡点。不滥用就行了。” “哦。”沫蝉平静下来,专心坐车。 他倒是又歪过头来,“……你觉得,什么车好?我是说,刚刚你问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是什么车子?” . 沫蝉脸红了,“哎呀,我不认得那么多车啦,就是随便一说。” “说。”他坐直,目不斜视。一派不怒自威。 沫蝉吐了吐舌,只好说,“陪关关去看车展,有一辆纯白的阿斯顿马丁one-77。全球限量版,只生产77台,售价是4700万……然后我就随便跟关关一起YY了下……” 实际情况是,关关拖着沫蝉两眼放光地厚着脸皮硬挤进样车里去,关关当场就说,“谁要是能开着这辆车子来接姐,那姐就不要神马矜持了,立马就嫁了!” ……所以,方才,沫蝉也就如同关关一样滴,随便那么YY了一下。就像王子怎么也得骑着白马来,要是倒骑着毛驴来的就只能是张果老了。 “哦。”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沫蝉禁不住扭头望他。原本还想哀怨两句的,后来一想也就作罢了。 谁让她只是随便那么YY了一下,那人家莫邪自然就该随便哦一声就是了。反正在男生的眼里,女生这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一般都会被人家嗤之以鼻的。 或者说不是嗤之以鼻,而是男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所以用冷漠高傲来装作嗤之以鼻吧——反正还是警告女孩子自己不要公主病就对了。 这世上毕竟灰姑娘满地都是,王子却一个国家就那么一个。比例实在失衡。 . 沫蝉按灭了心底那点子灰姑娘的幻想,他却忽然又转头过来,“你是说,那车子全球生产77辆?” “嗯。”沫蝉点头。 他转回头去,抱起手臂淡然望窗外,“……稀缺性这样差,却还有人愿意花那样大价钱去买么?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沫蝉第一时间瞪他,“你又来了!” 她必须维护人类声誉! 他却依旧只是淡淡摇头,“便是你说的这款车,如果我没记错,2011年上海车展已经见到,当时就是号称全球77台,中国只限量5台,一时引得中国富豪竞折腰;2013年在大连车展,依旧还是说全球77台,中国5台……嗯,同样一个噱头玩了一次又一次,便成了老生常谈,你说这车子的稀缺性还值得称道么?” 沫蝉垂首对了对手指,“反正就算它同一个噱头玩儿上一百年,我也还是买不起。除非当年成麻袋的金圆券又回来了……” “嗤。”他轻轻一笑,许是又笑她是愚蠢的人类吧?金圆券本身已是人类金融史上一大笑话,她竟然还盼着那重回来——是够蠢的。 . 下车,莫邪送沫蝉回去。站在楼下,沫蝉犹豫地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当然早就上去过了,还过夜过,可是毕竟作为人形,他还没正式拜会过母亲。而母亲却已经设宴招待过了那四位青岩的亲戚——沫蝉总觉得好像于情于理上,亏欠了他一层。 莫邪想了想,却摇头,“不上去了,时间不早了,改日吧。” “哦好。”沫蝉抓着包包想上楼去,却还是停下脚步来,脚尖磨着地面,欲言又止。 他便笑了,“好奇心又发作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嗯,那你问吧,省得你说是我害你晚上睡不好觉。” 沫蝉忍不住冲他呲出犬齿。懂那么多干嘛?还让不让人说话呀! “好吧,我现在知道你身份,所以我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该我随便问的——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有事没事就在D城逛荡,难道也不用回青岩去了么?” “还有,你在D城住在哪儿?生活怎么安排的?——你不用说是住酒店,也不用骗我说是住在莫言和莫愁那,他们的宿舍情况我都熟……” “我住红禾那。”他映着月光看她的眼睛。 果然如此……绿蚁也来了,应征《红绣》的模特儿,那么绿蚁的住处就自然是小红给安排的。莫邪也住小红那……按照普遍联系的原理来说,也就是说他跟绿蚁一块住。 “哦。”沫蝉垂下头去,“那,吃住一切都没问题吧?那我就放心了。” 她抬头,映着月光绽开微笑,“那我就上去喽。拜拜,谢谢你送我回来。” . 莫邪的脑海里一直环绕着沫蝉临上楼去,回眸时的那一缕目光。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他按动保安系统密码,开门进屋。夜色与寂寞,宛如无边海水,瞬间包绕过来,将他淹没。 他扯掉衬衫,却冷冷朝向房子另一端,“出来吧。” 绿蚁走出来。一身绿色衣裙,宛如夜风拂过藤叶,层层叠叠的诉说。 莫邪明白沫蝉最后眼神里那一抹失望是什么,于是看见绿蚁来就更添心烦,“你来做什么?” 莫邪仿佛问了个可笑的问题,绿蚁笑得摇头,“我是您的未婚妻啊。既然离开青岩,莫愁又不在身边,那我自然应当来伺候您的起居。” “不用。”莫邪也不避讳,径自换好衣裳,“我的性子你不知道么?我宁愿一个人安静。” 绿蚁又笑了,“您既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怎么会时时刻刻跟着夏沫蝉,去做那些根本不值得您亲自料理的事。无论是那个小女孩小兔,还是后来的一对怨偶……他们何德何能要您牺牲自己的魂力去超度?” “我愿意。”他走向淋浴间,“反正我魂力多到用不完,闲着也是闲着。” 绿蚁气得跺脚,跟在后头,“魂力多到用不完?那您现在背上腿上还没完全康复的伤,又该如何解释?您到D城来,已是涉险,又怎么可以迟迟不回青岩去!” 莫邪停在洗浴间门口,约略回头,“我说过,我们不能世世代代只躲在青岩。世界这样大,而我们已经躲了那样久。是时候该走出大山的荫庇,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您又说笑了。”绿蚁凄然一笑,“就算我们肯走出大山,人类又如何肯与我们共享山外的世界?他们只会恐惧进而使尽各种法子驱逐我们,甚至——想要将我们斩尽杀绝!” 绿蚁闭上眼睛,“您的这个主张,长辈们都不赞同的。年轻一辈虽然有同意的,但是您别忘了,他们同时也在觊觎您的王位。倘若他们能打败您,那他们就是主宰者!” “绿蚁,”他终于转身,走到绿蚁面前,垂眸望她,“你这样说,便证明你只将自己当做狼;可是我想,族人们同时也是人,那么久应该坦然走出大山,走进人群。只有这样,才能打破我们与人类之间的彼此猜疑与敌对。” 莫邪叹了口气,“……这才该是你,一直希望的。不是么?” 绿蚁的心沉下去。她明白,最后这句话,莫邪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舞雩说的。 她在他眼中,从不是绿蚁,只是舞雩的替身。 不过没关系,是舞雩的替身也好,只要——在他心里的人,始终是舞雩(读音:[y?])。 --------- 【万字更新完毕,明早见。】 谢谢:蓝的红包,彼岸霭霭的1888红包,雨人的1888红包,爱丽丝的50花、风铃的30花、熊猫的20花、丫丫的10花、彩的10花、菲菲的10花、未来发现的鲜花、 2张:luomin0579、hhxxhh11、 1张:sinsin319、蝶翼舞、13773030327 95、人形宠物 难得一个闲日子,莫邪、莫言和莫邪重归云顶,一起坐下来喝茶。5绿蚁以女主人身份自居,为三个人烹水斟茶。 红禾也跟绿蚁和莫言说尽了各种好话,想要进云顶来瞄瞄。 莫愁便也替他在莫邪耳朵边进言,说尽管红禾在火车上没能保护住沫蝉,但是姑且看在他在来到D城之后,成功成为沫蝉的“人形宠物”,时常能逗沫蝉一笑的份儿上…… 莫邪听到“人形宠物”这个词儿,终于一笑点头。 可是红禾这熊孩子因为实在是太兴奋了,进了云顶就跟得了人来疯似的,见着莫邪、莫言、莫愁三位大佬只是静静喝茶,他张口就来了一句,“按说,咱们狼人不该喝这么清淡的茶才对。小的想想,在人类的想象里,三位爷杯子里该喝的是人血比较好吧?榭” 红禾这冷笑话一说完,果然冷得整个房间的气氛骤然冰冻。最后把红禾自己都给冻着了,他抱着小瘦胳膊,牙齿都格格格撞到一起去。 莫邪终于缓缓咽完一盏茶,轻描淡写抬眸,“打出去。” 立在一边的春衫冷同情地望了望这位小兄弟儿,走过来拎起红禾的脖领子,“不好意思兄弟,得罪了。圻” 红禾吓哭了,“主上宽宥,小的知错了。打人不打脸,小的要是挨打了,回头还得上班,可就没法子解释了。” 莫邪面色半分未动,“那就,打P股。” “啊?”红禾继续哀嚎,“P股也打不得!主上容禀,人类时尚界里,翘臀是跟脸差不多一样重要的……” 饶是黑瞳冷面的莫言,这会儿都忍不住启唇笑了笑。莫愁一看便赶紧趁机向莫邪说合,“小爷,小红他是该打。只是念在是沫蝉给他取了小名儿——打狗得看主人,定了名的就是有了归属的,所以小爷您看……” 莫愁一边说,一边使劲向红禾挤眼睛。 红禾反应也跟上来了,赶紧放声大哭,“姑奶奶救命啊,姑奶奶……这世上就是姑奶奶对小红最好了,姑奶奶你在哪里啊……” 莫邪用指尖抵着自己的眉头,睨着红禾的表演,摇了摇头,“你这是在人类的幼儿园学的吧?还得是小班的。” “可不是。”春衫冷忍俊不已,忍不住插嘴,“一看这就是人类3岁以下小孩子怕挨打时候的撒泼打滚。5” 红禾扁着嘴,倒是诚实,“在几位爷跟前,小的可不就是3岁还不到的小孩子?三位爷怎么还能欺负我这么小的孩子呢?” 莫言决定不坐这儿看红禾表演了,起身走到阳台去,抬眼望云上风光。 莫邪看了春衫冷一眼。春衫冷会意,抬脚踹在红禾PP上,“得了,起来吧,拜丢人了。” . 莫愁一路抿嘴笑着送红禾出来,到电梯口,红禾估摸着莫邪应该听不见了,这才低声跟莫愁咕哝,“三爷,都吓死小子了,您老竟然还一直在笑!” 想起刚刚,红禾委屈得两泡眼泪,“三爷,小子好歹是在您老手底下做事的,主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也得看三爷您老的面子吧……” 莫愁就笑,“你拉倒吧,我的面子不值钱。” 红禾这个忧伤,“那,以后可咋整啊?” 莫愁怒其不争地摇头,“你个笨孩子。手里捏着现成的救命稻草,还是纯金的,自己竟然还不明白?” “昂?”红禾脑袋又不够用了。 莫愁伸手照红禾后脑勺给了一记,“刚刚救了你的是谁呀?是你三爷我吗?” 红禾眼珠子一顿转悠,好像明白过来了,“……三爷的意思是,姑奶奶?” 莫愁就笑了,“小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该明白日后怎么办了吧?” 红禾乐得满脸开花,“谢三爷提点,小子明白啦!” 莫愁向红禾伸出手掌来,“小子你的护身符是——?” 红禾腆胸迭肚答,“姑奶奶!” “小子你的目标是——?” “当姑奶奶的最爱宠物!” . 莫愁目送红禾欢天喜地下楼去,这才收敛了神色走回房间去,朝着莫邪叹了口气,“小爷成功地给沫蝉送去一只忠犬。我敢保证,红禾这孩子一定会誓死追随沫蝉。” 莫邪这才轻轻笑了,伸手抽过一个靠垫来砸向莫愁去,“别说这么直白不行么?” 靠垫扔出去,莫邪顺势回眸瞥了一眼立在阳台上的莫言。 莫愁便会意,眉心皱了下,随即微微迟疑地点了点头。 在旁人毫无觉察之下,莫邪与莫愁达成了一件事上的默契。 莫邪稍后借着要给伤口涂药的理由,将绿蚁和莫言等人都支出去,只带着莫愁进了内室。褪去衣裳,莫愁看见莫邪背上腿上依旧未能完全康复的伤口,都心痛得皱眉,“小爷,这是何苦。” “不苦。”莫邪趴下来舒舒服服让莫愁给涂药,闭上眼睛,想起那个人儿,“心里是甜的。” 莫愁小心给涂药,缓缓问,“小爷果然还是怀疑莫言了?” “嗯。”莫邪闭着眼睛,宛如假寐,“他说过要找江远枫决斗……江远枫自然不是对手。” 莫愁倒是一笑,“那也是江远枫自己要担心的事,小爷坐山观虎斗便是了,何必管他?” 莫邪缓缓摇头,“……她会难过。” 此话一出,两人都黯然下来。 是啊,此时沫蝉的心依旧在江远枫身上。江远枫难过,她自然便会心痛;所有江远枫要承受的压力,她给自己压在心上的只多不少。 莫愁便也皱眉,“只希望,那件事不是莫言干的。否则,只怕沫蝉刚对我们有了一点的好感,又会被这件事尽数毁去。” 在人与狼之间,沫蝉毕竟更护着人。 . 春衫冷亲自驱车送了莫言、莫邪和绿蚁回去。 回到云顶,春衫冷转着钥匙串悠闲地走进房间去。却没想到莫邪竟然坐在那里等着他。 春衫冷赶紧收敛声色,“主上有事?” 莫邪盯着春衫冷手上的钥匙串,“你那老爷车该换换了吧?” 春衫冷小心忖度莫邪这句话——他的车子是老爷车,这没假,不过是古董级老爷车,很贵的。 今儿主上忽然提出让他换车——难不成是觉得老爷车的化油系统不是很好,怕他产生更多的尾气污染? 春衫冷滑溜溜一笑,“不瞒主上,小的当然也想换个车。不过,小的没钱。” “我借给你。”莫邪仿佛丝毫不惊讶于春衫冷的反应,修长的手指随即抓过支票簿,形如流云书写了个数字,便扔给春衫冷,“去买吧。” 春衫冷大出意外,等他看见支票上的数字之后就更出意外了——他激动得手腕子都哆嗦了,忘形地伸出手指头来,一个一个点着那串数字上的零来数数。 莫邪一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就叹气。早许多年就送他来人间学数学了,结果现在还这么数数儿…… 春衫冷自知失态,赶紧扭转过来,小心解释,“主上见笑。小的不是不认识这个数字,只是没想到主上竟然肯借给小的这个数字——小的真心被吓着了。一吓着就狼态复萌。” 莫邪了解地点头。 他了解,刚能化身成人那会儿,狼人都不大能控制好形态。一旦情绪失控,太高兴或者太生气的话,都有可能恢复狼身; 他也了解,春衫冷何以见了那串数字竟然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其实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真的要花这么大笔银子去买辆车么? 春衫冷又捧着支票哆嗦着问,“主主上,真真的要小的用这笔钱去换车?” 莫邪皱了皱眉,“赶紧去。趁着我还没后悔。” “遵命!”话音未落,春衫冷已经捧着支票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快,主上就来不及后悔了吧,嘿嘿! . 红禾去日本公干了几天,回来就捧着个小锦盒,贼兮兮地给沫蝉送去。 绿蚁跟几个入选的模特儿是一起去的,她瞧见红禾那狗腿子样儿,就恨得牙根痒痒。 入选模特儿之一的香坠用檀香扇掩着嘴笑,“我看见他好像是去买了个钻石的手钏。莫非他那锦盒里的就是?” “哟,钻石啊!”另外几个模特儿都惊讶了,“送钻石,可不是一般的含义啊。” 绿蚁闻言也一怔,“钻石?” 毛?红禾竟然给夏沫蝉送钻石? 他秀逗了吧他?他难道不知道钻石在人类的字典里,意味着什么? ------- 【关于“鬼故事”:本文男女主角都是特别的身份,故事也是幻情故事,所以一定会涉及到生死、转世、轮回、魂魄等这些概念;而那些鬼故事正是来体现这些概念的,它们对于后头沫蝉身份的揭开是至关重要的环节……所以这些故事绝不是用来吓唬大家的,某苏也会推进很快,两天左右就会揭开悬念,让大家以最快的速度看到温暖的内核——所以大家淡定哦。稍后第二更】 96、骨气自有光芒 陈香没说错,红禾给沫蝉送去的锦盒里装的,果然是钻石手钏。夹答列伤 看见钻石,沫蝉并没有太惊讶,更没有如陈香和绿蚁她们想得那么多,她只是欢喜得将手钏拎起来,提到阳光下去,借着阳光,仔仔细细一枚枚看过那些细小的钻石…… 璀璨火光从钻石切面映着阳光绽放开来,颗颗清透、光华流转。 沫蝉满意地叹气,伸胳膊将红禾的脖子搂过来,“小红,谢谢你。” 红禾惊喜得满面通红,手臂迟疑了下,还是回抱住沫蝉,“姑奶奶,你高兴,就是小红最大的心愿了。榭” 沫蝉用力点头,“蝴蝶和孟槐安,也一定会感谢你的。还有胡梦蝶。” . 没错,关于这钻石,陈香他们是都给想歪了圻。 红禾从日本给沫蝉带回钻石来,是没错,可是这钻石其实却是沫蝉提供原料,拜托红禾这回去日本的机会给加工制作出来的——原料就是蝴蝶生前的遗骨。 那夜莫邪点燃了蝴蝶的遗骨,终于为孟槐安照亮了通往蝴蝶的路——可是那遗骨就这样化为炭了,沫蝉不忍心。 想起那日关阙大哥有意无意提到的一件事:日本已经推出一种服务,可以将亲友的遗骨经过提取碳元素,从而加工成为钻石制品——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纪念故去的人们。 关于蝴蝶和孟槐安的故事,沫蝉没办法完整地讲述给胡梦蝶听,所以沫蝉选用了这样的方式——将这串蝴蝶骨化成的手钏送给胡梦蝶,那就是她的爷爷奶奶一直在陪伴她,保护她了。 胡梦蝶因为得罪了袁家,这阵子正是最难熬的阶段,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帮这个勇敢的姑娘走出低谷。 . 沫蝉将手钏拿去送给胡梦蝶。胡梦蝶一看便惊呼出来,“沫蝉,这么贵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 袁家为了讨回面子,也为了重新提振静安别墅的销售,于是开始反击。袁家财大势大,媒体很快被收买过去,开始有人在网上传播,说胡梦蝶是有精神病的,才会说出静安别墅闹鬼这样的话。 受这样负面消息的影响,这次红禾带领几个新模特儿去日本取景,《红绣》杂志上下也受到了袁家的压力,因此胡梦蝶都没去成。夹答列伤胡梦蝶其他的许多通告也因为这消息而搁浅,甚至终结,她此时正是四面楚歌,却没想到沫蝉送给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永远是雪中送炭。 胡梦蝶一直独自对抗着负面新闻,她是个坚强的姑娘,为了给祖父报仇,她就算沦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她也并不后悔——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抱住沫蝉,落下泪来。 . 沫蝉轻抚胡梦蝶发丝,只觉自己这样做,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还有她的爷爷奶奶,“小蝴蝶儿你别难过,好好戴着这手钏吧。别以为它贵,其实都是人造钻石,说白了就是塑料珠子的,不值几个钱。” 沫蝉正色看胡梦蝶,“不过你可不许因为它不值钱而不珍惜、不戴着啊!我可告诉你,这手钏是有魔法的,戴着它的话,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你也都能顺利渡过、遇难成祥。” ——因为在天上,有一对老人家都在守护着你啊。 胡梦蝶落泪点头,“我一定会。沫蝉你放心,我不会被他们打败,我一定会熬过去的。” 告别胡梦蝶,沫蝉又直接杀奔《红绣》,跟红禾拍了桌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得让胡梦蝶参加这次的拍摄!不行?小红你牛,我说不过你,那我至少可以选择跟你绝交!” 红禾就算有再多理由可以拒绝,可是他可不敢忘了在云顶大厦那天,主上都跟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更不敢忘了莫愁三爷的提点——这个世上,他最最不能得罪,最最要讨好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姑奶奶。 于是红禾眼睛一闭,脖子一横,“行,姑奶奶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一定让胡梦蝶上!大不了,小爷爷我也辞职不干了呗!” . 《红绣》是业内扛鼎的杂志,尤其是在服饰时尚类里更是风向标。 胡梦蝶不但参与了原定计划的拍摄,甚至在五个模特儿中所占的篇幅最大,角色的演绎度最高。于是当新一期的《红绣》上市,其他时尚类杂志便迅速跟进,尽管还有犹豫,不过已经开始恢复与胡梦蝶方面的工作接触。 业内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胡梦蝶的颓势终于已经触底,即将反弹。 得知好消息的胡梦蝶,欢喜得用戴着钻石手钏的手捂住眼睛,落下泪来。钻石沾了泪水,在阳光下更加光华璀璨。 仿佛是谁,欣慰的微笑。 可是有人却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气得将杂志狠狠摔在地上,踏上脚将照片碾碎! . 袁氏地产,大块头的袁克发站在精瘦的大哥袁克勤面前,终于收起戾气,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般听话,“大哥,您说这事儿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袁克勤看上去不太像商人,他穿最简朴的白衬衫配亚麻西装外套,精瘦而简素,鼻梁上戴黑框眼镜——整个人更像个学院派的大学教授,而不是一手缔造了国内几大著名高端楼盘,迅速跻身福布斯富豪榜的地产巨商。 其实袁克勤这气质不是装出来的,他原本就是个学院派的学者。袁克勤跟江远枫的父亲江院长是大学同学。如果不是后来人生际遇的不同,他也许现在跟江院长一样,正在经营着自己的医院,或者在医学院里当一名教授。 袁克勤望着袁克发,恨其不争地摇头,“二弟啊,大哥无数次奉劝你,办事不可以那么鲁莽。你竟然公开闹到医院去,于是后来胡梦蝶事业遇到问题,便所有人都将责任推到咱们头上来——静安别墅不过是咱们公司的一个案子,你却因为胡梦蝶的事让咱们整个公司、整个袁家的声誉都受到了伤害!” 袁克发抿了抿唇,“大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咽不下去这口气!就算我能不跟胡梦蝶斗这口气,可是我这个当二叔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圆圆受欺负而不管吧!” 袁盈那一场大病,袁家上下都吓坏了,自然要刨根问底。袁盈便哭着将沫蝉的事儿说了,袁克发当场就按捺不住,说要找沫蝉去算账。多亏被袁克勤给按下来。 袁克勤目光掠向窗外,“就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圆圆,就应该做得更谨慎才对。二弟你记住,从今往后做事的原则是: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不许让人再联想到咱们袁家任何一个人才是。” . 胡梦蝶触底反弹,反倒因祸得福、否极泰来。这件事也引发了五个模特儿之间的勾心斗角——原本以为胡梦蝶会没办法参与拍摄,或者就算拍摄了,占据的版面和演绎度也一定最不起眼,那么另外几位模特儿的地位会在无形中得到相对的提高。 结果呢,胡梦蝶不但如期参加了拍摄,而且反倒占据了最主要的版面,引出最大的话题——那么就等于在无形之中将另外几位模特儿的关注度统统打压下来。 这在浮躁的模特儿界,便几乎是不可原谅的错误。那几位模特儿便对胡梦蝶心生恨意。 五人当中,绿蚁自然最无所谓。她来当模特儿,不过是寻个理由留在D城,守在莫邪身边罢了。至于谁更出风头,她实则毫不关心。 除了胡梦蝶和绿蚁之外,剩下的三位模特儿是:陈香、初晓、刘慧。 这三个人当中,知名度最高的是陈香。于是对胡梦蝶敌意最大的,自然就也是陈香。经常是由陈香主导,那三个人凑成一个小团体,故意冷落胡梦蝶,或者人前人后故意说些冷言冷语。 对此绿蚁听见都当没听见,完全不理会;可是胡梦蝶却避无可避,便常常只能独自神伤。 对此情形,红禾自然都看在眼里。 红禾知道沫蝉很照顾胡梦蝶,私下里便将这个局面讲给沫蝉听。沫蝉一听果然就炸了,“她们怎么能这样呢!那小蝴蝶儿的经纪人和助理呢,她们难道不帮着小蝴蝶吗?” 红禾只能叹气,“这就是娱乐圈的人心冷暖:胡梦蝶虽然开始回暖,不过好感度还处于低水平,所以她的经纪人和助手啊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以免影响了他们自己呢。在这个圈子里混,除非自己永远是最强最红的,否则谁都难免被扒高踩低。” 沫蝉坐不住了,“我去陪小蝴蝶去!” ------ 谢谢彩的红包,Svivi的10花、crys的花 8张:jupiter、 6张:小新 3张:hgfq603、 2张:BYZZJ、丫丫、bettydunne、韩晶晶、lula945、jessicawangjessica 1张:anne0aiwa、沁馨02、hjyblj042017、 97、你究竟要闹哪样? 沫蝉的到来让胡梦蝶多了主心骨。5又兼之沫蝉跟红禾的关系,《红绣》上上下下对胡梦蝶在拍摄工作中也照应许多,于是陈香等人便将不满也转移到了沫蝉身上来,以为沫蝉就是故意来跟她们作对的。 这几个女孩子之间的暗潮汹涌,同为模特儿的绿蚁自然是看得最清楚,她只是淡淡一笑——原本就不关她的事,不过看见陈香几个人对沫蝉剑拔弩张,绿蚁自己心里倒也受用,于是她只是静静观赏着她们之间的表演。 为了保证拍摄进度,《红绣》为几位模特儿统一安排了宿舍,让几个人住在一起。胡梦蝶等四个人都不算什么大模,对于《红绣》这样的大杂志自然是言听计从;反倒是绿蚁根本不当回事,晚上她都回自己的住处去。 沫蝉大四了,白天也没什么课,习惯了沫蝉陪伴的胡梦蝶,便邀请沫蝉也住进来,跟她一个房间。 一条走廊五个房间,除了绿蚁那个什么时候有人没人不知道之外,其余四个房间在这段拍摄期间是每晚上都乖乖住着人的榭。 沫蝉刚住进来的第一晚,就出了事。 . 沫蝉从小到大,晚上都是睡不踏实,而且经常做噩梦;这冷不丁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她就更睡不好了。跟胡梦蝶躺着聊了半宿的八卦,胡梦蝶工作累了先睡了,沫蝉也好不容易找到点入睡的赶脚,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垅。 就在此时,冷不丁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啊——” 沫蝉便一下子坐起来,脑袋疼得宛如针扎。转头再看胡梦蝶,她竟然睡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沫蝉再侧耳细听,门外其他几个房间也没什么动静。沫蝉拍着自己脑袋,心想莫非自己这是又幻听了? 可还是放不下心,躺下也睡不着,她索性起身,赤着脚提着睡袍轻轻打开门,走到走廊上去。 走廊很静,地上铺着猩红的红地毯。沫蝉扭头望玄关方向,也没见有什么人影。 沫蝉只能拍拍自己,开解自己说,也许是夜半谁做噩梦了吧。 . 第二天早晨一醒来,陈香就顶着一团黑眼圈来。化妆师都犯愁了,“今天早晨有通告,昨晚怎么还不好好睡?这眼圈黑得,粉底和遮瑕都遮不住了,待会儿怎么拍?” 陈香也不高兴了,“您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可是我昨晚上听楼上一直有人不停不停地走,搅得我睡不着觉,您让我有什么办法!” 陈香转着眼珠子瞅红禾的方向,“要求统一住宿是杂志的安排,房间也是杂志统一安排的,因为房间不安静而让我睡不好觉,难道还要怪我么?” 红禾听见了,皱皱眉走过来,“陈香,昨晚发生什么事?” 陈香有意无意瞟了胡梦蝶的方向一眼,“红哥,我担心身边不干净,闹鬼啊……” . 一听“闹鬼”,周遭的女人们都惊慌失措起来。5 惊魂初定,便都将目光汇向胡梦蝶的方向去。 胡梦蝶前些日子闹看见鬼的事,无人不知。 红禾皱眉,“陈香你别乱说。房间的事,我会让人上去查看。青天白日的,不要吓人!” 陈香也不示弱,“房子本身我倒是相信没事,可是会不会有人招了鬼来,那可就只有天知地知、还有那个人自己才知道了。” 沫蝉明白,陈香这又是故意冲着胡梦蝶来。胡梦蝶已经气得瑟瑟发抖,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办法发作出来。沫蝉便按下胡梦蝶的手,朝陈香一笑,“陈小姐拿出证据来才好吧?” 陈香恨恨,“我今早上去问过总台了,楼上的房间分明是空着的!而且没有过客房服务进去打扫的记录——试问大半夜的,一个空房间里却传来脚步声,那不是鬼,又是什么!” “都够了。”红禾一拍桌子,“先开工。后续的事情,后面再说!” 沫蝉忍不住悄悄侧目凝了红禾一眼——哇,从认识至今,还是头一回看见小红这么有阳刚之气的内! 看来,狼族个个都不是能小看的哦。 . 红禾指导拍片儿毫不含糊,办理房间闹鬼的事速度也不是盖的。当晚收工,全组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红禾已经拿出调查报告来。 “我们租用的这个宾馆,距离上一回装修已经有数年。地板略有陈旧,地板块之间有开缝,于是里头进了空气,也有些细菌滋生。” “空气挤压木料,会发出声音。声音微小,白天不易察觉,到了夜半更深便能被听到;还有细菌的作用,也会代谢产生气体,或者是腐蚀木料造成的碎渣融落……” 红禾严肃地眯起眼睛,望向陈香,“陈香,你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将拜托权威检验部门出具的报告摔在陈香面前,让她清清楚楚看见上头的大红章子和检验师的签名。 陈香这才说不出话来,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镜子里倒映出她抿紧的嘴唇。 “哦,原来是这样啊……”一众娘子军们这才都长出了一口气。 沫蝉也向红禾挑起大拇指来。 . 其实就像当初绿蚁给她看的从山洞里流淌出来的血红的水一样,沫蝉依旧相信这个世上许多的诡异事件,其实更多还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给弄出来的。 人心,有时候比鬼魂更可怕。 譬如这个陈香怎么会这样突然发难,说有鬼——陈香是刚入行的小模特儿,能被《红绣》选上来拍平面,她当初可是千恩万谢的。按说这样的人不会主动给《红绣》找麻烦,更不敢当面质问红禾才对,除非她不想要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机会了。 而她偏偏就这么干了,而且直接用了胡梦蝶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闹鬼”为托词,那就证明,陈香背后是有人在指使了。 那个想要借着闹鬼一说来惩治胡梦蝶的人,还能有谁? 沫蝉在心里暗暗地,又给袁家加了一笔账。 有钱能使鬼推磨,袁家真的以为用钱就可以任意驱使人心,扭动乾坤? 只是这件事,沫蝉还只是推理,而尚无切实证据,所以暂时没办法对人说出来……不过她会更小心地观察陈香。只要捉到陈香跟袁家私下交接的证据,那么一切推理就都可盘活了。 经过这次事件,陈香多少收敛了些,胡梦蝶的拍摄工作更加顺利。沫蝉看着也喜在心底。 又陪胡梦蝶住了两个晚上,沫蝉要准备去寻找实习工作机会的简历,便回家去。 结果回到家来,晚上竟然还是睡不安稳。只觉心底奇异地跳动,仿佛又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沫蝉睡得好累,索性不睡了爬起来,走到窗边去向外看了一眼。 纯粹无意识地,只是随便看了那么一眼——结果就看见楼下的万丈夜色里,静静停泊着一辆仿佛披满月光的纯白跑车! 沫蝉一声低呼——正是她在车展上看过的阿斯顿马丁one-77! “买噶的,真特么有人这么大脑袋买这个***包车啊?”沫蝉低低嘟囔。 不过这车子怎么会停在她们家楼下?她们这小区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多是地质队和地矿局的家属,而且只要是工人这个阶层的——按说这附近也没住什么特有钱的人啊,虽说奔驰宝马的也见过,不过似乎没有这么有钱的吧? ——直到此时,沫蝉还一点都没觉得这辆车子会跟她有关。她只跟看西洋景似的,隔着窗户免费参观而已。 直到,车窗无声落下,里头灯光一亮,映出莫邪的面容。 沫蝉这才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指。 该、该该该不会,他是因为她冲他那么随便滴YY了一下,他就真脑袋被驴给踢了似的,花了4700万(这个数字还不含税),买下了这么***包的车子吧! . 情形变得有些吊诡了起来: 一方面沫蝉不敢确定,莫邪这一向冷静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花那么惊人的数字去买一辆车;更不敢确定,莫邪做出这个决定是否,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她——总之她是不敢相信自己对他有那么大影响力啦,所以她可不敢主动做出半点手势或者欢快表情神马的; 而另一方面,楼下的莫邪竟然就坐在车子里,一动都没动。既没招呼沫蝉下来坐车,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抬眼望着窗子里的沫蝉…… 就像他们两人之间,紧绷着一条无形的绳子,而这两人各据一端,正在拔河角力。 黑夜弥漫,白车如月。漫天的星子都好奇地使劲儿眨着眼睛——看他们究竟闹哪样。 - 【稍后第二更】 98、沉香坠 (1) 结果那个晚上——沫蝉和莫邪神马都没闹明白。夹答列伤两人隔着窗子,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半晌,结果莫邪还是什么表示也没有,反倒发动车子转头就跑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这念头成功地折磨着沫蝉后半夜一点都没睡着。 于是第二天回到《红绣》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沫蝉的两团超大黑眼圈。比上回陈香嚷嚷说闹鬼那回的,还大了一圈呢。 连初晓都忍不住幸灾乐祸过来问,“难道你也遇见鬼了?哟,真是现世报啊。” 沫蝉只能呲呲牙算作回应。脑袋一转随即便笑起来,“我这么大的黑眼圈,也不是因为看见鬼了。由此可见,黑不黑眼圈跟看没看见鬼,真的是没什么必然联系。榭” 沫蝉语锋直刺陈香,陈香恨得咬了咬牙,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绿蚁化好妆起身,瞄着沫蝉一笑,“不过这世上,却的确是有人亲眼见过鬼的。沫蝉你说,是吧?” 沫蝉恨得瞪绿蚁,暂时没办法反击。红禾看见了赶紧走过来,扯着绿蚁的手臂,“走吧,开镜了。垅” . 胡梦蝶去拍摄,沫蝉坐在走廊上,掂着手机。 她有两通电话很想打:一是给江远枫,一是给莫邪。 想打给江远枫的,是想跟他说袁家的事,想让他认清袁家为人——可是她却知道,也许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袁家与江家多年世交,江远枫对袁家有他自己的看法。二十年的感情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扭转的,所以即便说了也未必能改变他的看法。 沫蝉叹了口气,这个电话暂时不能打。 她想打给莫邪的,当然是要问昨晚的事啊——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他?开车过去却不说话,是通知她一声他买车了?却不让她坐坐,是故意显摆气她呗? 可是沫蝉自己也不知怎地,就是明白他好像不是她以为的这些理由——他好像是,心意殷殷…… 啊,烦死了烦死了。沫蝉将电话扣在脑袋上,不问还好奇,问吧还不敢,这个死孩子,她恨死他了,啊啊啊! 好吧,狼怎么想的,人本来就猜不到的。所以她不猜了,行吧?倒看他自己,后头还怎么得瑟! . 结束拍摄之后,胡梦蝶又邀请沫蝉跟她一起住,说晚上两人可以一起看《吸血鬼日记》。胡梦蝶自己一个人不敢看,却又迷那几个帅哥迷得五迷三道。 沫蝉原本是想点头的,可是处于一种无法告人的目的,她还是回家了。夹答列伤 这晚上更惨,从一开始就没有睡意,傻傻抱着膝盖一直坐到午夜,这才蹑手蹑脚下地溜到窗边…… 她昨晚就是这个时间看见莫邪和那辆***包车的吧? 今天晚上,他还会不会来内? 今晚窗外一团漆黑,妈说是附近施工挖断了地下电缆,周围几个街区的路灯都受了影响。沫蝉向外头看,除了大团大团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叹了口气,抚了抚手臂,安慰自己说,不来就不来了吧。 如果想看那辆***包的车子,网上的图片一搜一大把呢。 沫蝉就转过身去,有些赌气地跺了跺脚。可是还是忍不住,再扭头回去望一眼——仿佛心有灵犀,外头的夜色深浓的海里,忽然远远地涌起一团皎洁光雾。 近了,又近些,再眨眼已经到了眼前。沫蝉都忘了自己要赌气呢,猛地转头回去,扒住窗沿——那纯白,闪着皎洁光芒而来的,不是那辆***包的阿斯顿马丁又是什么! 而那一袭白衣坐在车子里的少年,如画眉眼在周遭黑暗映衬下,更显纯美如玉。他依旧静坐在车子里,没动作也没表情,只扬起一双黑瞳,静静望她。 沫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睛一下子温热起来,视野被水雾迷蒙。她这回藏不住了,半个身子都忍不住探出去。 夜风撩起她的发丝,柔柔抚摸她脸颊……她闭上眼睛,只觉这触觉仿佛一个人的手掌。 沫蝉深吸口气,转头回去,从书桌上抓起一张白纸,用嘴咬掉荧光笔的笔帽。唰唰写完两个字,便将白纸举到窗口去。 窗外光暗,幸有远处漾来的微光。沫蝉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她隔着白纸,偷瞄着他的表情,忽然见他长眉一挑,举起拳头挡住了他的嘴…… 沫蝉便先笑了。她知道,他也是笑了。 窗外微光浮涌,照亮沫蝉白纸上两个大字——***包。 . 这晚上,两人的拉锯战还没结束。沫蝉知道自己略微输了一程,因为她主动探出身子去了,还写了字……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又来了,而且他又笑了。 不过沫蝉还是没做好决定,是否要下楼去,主动坐上他的车子? 好吧好吧,虽然就是个坐车而已,也许不要这么多仪式感;可是她就是觉得——好像隐隐的,倘若她主动下楼去上了车,就像是在应承他什么事情一样。那种感觉,怪怪的。 她只是还没做好决定,她只能等,等自己的心给自己下达那个指令。 沫蝉惆怅地立在公车里,车头的车载电视沙沙地播放着新闻。新闻里先是说了昨晚大面积停电的事情,多少市民家里不便,电业部门又怎么连夜组织人来抢修……沫蝉听得昏昏沉沉。 直到又有一条新闻撞进耳鼓:“……昨夜??宾馆发生坠楼事件。死者陈某是某杂志签约平面模特儿……” 沫蝉心便一跳,用力从挤挤挨挨的人丛里挤出一个缝隙,去看电视画面——当那熟悉的宾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沫蝉便愣了。 死者面孔被被单盖住,可是她的衣着沫蝉不会认错——坠楼而死的人,是陈香! . 沫蝉赶到宾馆去,果然已经一片大乱。 陈香的尸首已经被警方拉走,房间内外都拉着隔离绳,里头有法医和警察进进出出地勘察现场。沫蝉想进去却被拦住,幸好小红接出来,向警方说明情况。沫蝉更是一眼瞄见了关阙,便摇手示意。关阙看见了,也走过来跟阻拦的警察说了声,沫蝉这才顺利进去。 杂志这一组的同事都挤在了一个房间里,初晓和刘慧各自坐在床首和床尾,胡梦蝶则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正在垂泪。 沫蝉走过去,“怎么回事?” 初晓一看沫蝉进来,便更发作开来,“胡梦蝶,还敢狡辩说不是你干的!咱们组就这么几个人,谁最恨陈香?” 胡梦蝶也激动起来,“我说过不是我,就不是我!我就算恨她,也不至于要推她坠楼!” 红禾皱眉,“你们都够了!警方在这里,谁是谁非早晚水落石出,不用你们擅自发表意见!” . 沫蝉将胡梦蝶送回自己房间。警方的意见,让昨晚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要擅自离开,留在房间里。沫蝉扯着小红到绿蚁的空房间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红禾叹了口气,“姑奶奶你也看到了,陈香死得很蹊跷。她昨天一切都正常,拍摄以及后来的休息,都没什么刺激到她的事。按说这样的话不至于自杀,那么他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一点。” 红禾望了望周遭,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查完监控了,通向这条走廊的玄关监控里,根本没出现一个外人。能够在这条走廊走动的,只有她们四个,也就是说凶手就应该在胡梦蝶、初晓、刘慧三人当中。” 沫蝉扶着窗沿,俯身向外。这虽然是绿蚁的房间,可是情形却跟陈香那边的基本相同。这不过是五楼,窗外还拉着几条拇指粗细的电线,如果有人落下去,也并非一定能摔死的。 “没查外头的监控么?”沫蝉问。 红禾叹了口气,“昨晚上停电了。宾馆里头有应急供电,外头的就没有了,没有路灯,就什么都没拍下来。” . 沫蝉守在窗口,一直等到看见法医和警察都出门,她这才给关阙打了个电话。关阙不方便透露太多,只是态度有些紧,“……陈香的死有些奇怪。很奇怪。” 沫蝉心便一提,“关阙大哥你告诉我吧,究竟是怎么个奇怪法?我保证不说出去——而且我在这里,说不定也能帮你们收集到些线索。” 关阙思量了一下,便简单跟沫蝉说:“五楼的高度,下头还有电线的抵消,按说她不该摔得那样严重,半个头颅都碎了。” “那么就说明她不是自己失足坠落,而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外力施加在她身上,这样她摔下去之后才会承受那么大的撞击——可是我们在她房间里,尤其是窗子周围,没有找到任何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沫蝉你明白么,只要有人来过,那么就一定会多少留下痕迹的;可是这次我们却什么都没有搜集到。” --- 【明早见~】 谢谢如下亲们的支持: 韩629yan的1888红包、紫嫣的30花、未来发现、依旧的鲜花 蓝的大把月票 10张:粽子+20花、 8张:阳光鼠、cathy、彩、grui963002001、 6张:常任、13872492666、tianshihuagong、miaosj、清璇、tingyu36、lwjsdl、supersummer80、 4张:蝶乄舞、小咪、13864532868、顽皮秘密、13520038337、YGRDWD、ljing217、菲菲、crys、smoothoperator、 2张:潮生明月、wdad011219、轻卿妈妈、布农玲、ravinow、dtre、潇儿2008、qqing11、祺1102、辛西娅、helu727118、兔子、花亭、康乃馨126、1017552876、calla0cai、翡珊、张桂兰、李旭荣、蝶翼舞、 99、沉香坠(2) 关阙回到局里,又给沫蝉打了个电话,“沫蝉你记不记得,陈香脖子里戴着的是什么?” “哦?”沫蝉使劲想了想,却还是不得要领,“我只隐约看见她脖子上挂着条红绳,坠子是隐在衣服里的,看不清是什么。夹答列伤” 关阙倒更感兴趣,“陈香周身没有坠落伤之外的其它伤痕,她的衣物也都完好——唯独少了脖子上那条红绳拴着的坠子。沫蝉你侧面帮我问问。” . 沫蝉自己身上不戴什么饰物,但是她倒是也见过其它女孩子的。大学女生们佩戴饰物不会太夸张,但是也都尽可能地装饰自己,于是几乎所有女生必备一条的是黄金或者白金的项链,通常是细细水波纹的,不带挂坠,是一汪清水一样绕着锁骨,俗称锁骨链榭。 除了这样一条淡雅低调的锁骨链之外,也会有女生在里头再暗戴一条。一般都是红绳拴着的隐秘物件儿——或者是缀着什么传家的护身符,或者是男朋友送给的特别纪念品,或者还有信佛的就坠一枚小玉佛…… 总之这条红绳拴着的项链,除非是同宿舍的,或者是好朋友,否则一般是秘不示人的。 那么陈香脖子上挂着的会是什么垅? 而那吊坠竟然成为唯一不翼而飞的东西,那么就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线索,所以她必须得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 陈香是刚入行的小模特儿,还没有自己的经纪公司和助理,沫蝉就只能将目光放在初晓和刘慧身上。 刘慧的性子相对柔弱,对胡梦蝶的敌意也没有那么深,只是寻求一个依傍吧,便跟胡梦蝶、初晓混到一起去。沫蝉跟刘慧问了,刘慧倒也是聪明的人,知道沫蝉虽然跟胡梦蝶要好,但是沫蝉还有跟红禾的那层关系在,所以刘慧一点都没抵触,沫蝉问什么她便都答了。 只是问到陈香脖子里那个吊坠的时候,刘慧迟疑着摇了头,“沫蝉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不怕你笑话,我虽然跟陈香、初晓是一帮的,可是我跟陈香的关系远没有她们两个来得亲近。所以陈香戴在衣服里头的私密吊坠,怎么会给我看呢?” 沫蝉默了。 刘慧却悄然一笑,“沫蝉你今天能来问我,那就是信任我,不然你早先找初晓去了——既然你肯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夹答列伤不瞒你说,陈香虽然没告诉我那吊坠是什么,不过我还是曾经偷看过一眼的。” 沫蝉挑眉。 “……非金非玉,好像是个小木牌牌。”刘慧耸肩,“我就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沫蝉,希望咱们以后也能多亲多近,别因为胡梦蝶和陈香的事情而疏远了。” 刘慧出门去,沫蝉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叹了口气。 刘慧不到20岁的小丫头,比她自己还小呢,看起来也是白净柔软很无害的,可是其实却也早在模特儿圈里摔打得如此圆滑——不过不是刘慧个人的问题,是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吧。这个圈子都是10几岁的小丫头便登顶红透,又都是女人的世界,如何能不学着勾心斗角以自保? 沫蝉定了定神儿,只能去啃初晓那块硬骨头。 初晓跟陈香最好,性子也最接近,一向对沫蝉都是横眉冷对的。 沫蝉便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我想你一定最希望陈香的案子早点破了,还她一个公道。” 初晓被说动了些,不过态度依旧倨傲,“那你不该来问我,你该先去好好问问胡梦蝶!都是胡梦蝶招来的鬼,才害了陈香!” 沫蝉瞅着初晓冷笑,“说得好。我也相信这世上一定有鬼的,所有死得不明不白,或者死的时候依旧带着执念的,当然不该那么就去了,它们得变成鬼留下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痛快淋漓了才离去——非此,就不足以彰显公平大道。” 沫蝉叹了口气,“如果陈香在天有灵,她一定希望初晓你能帮她。如果她现在已是鬼,她一定会就在你身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你。” 初晓脸唰地白下来,仓惶望向身边,“你别吓我!” “告诉我吧。”沫蝉伸手放在初晓肩上,“我们一起来帮她,让她安心地走。” 初晓终于落下泪来,“你没闻见她身上总有幽幽的香气么?也是与她的名字有缘,她戴着的是一枚沉香坠。” . 沉香坠是神马? 沫蝉上网查,大致明白就是用小块沉香木做成的吊坠,有的是雕刻成佛牌,有的则是没有任何雕刻的原木素牌;还有取天然形状,完全不经人工斧凿的一小块香木。 沫蝉不懂香,看着网上图片里一个个小坠子,并无金玉的耀眼,有个更直接就是块小木头疙瘩而已。就是这样的小木片,却会被当成宝贝的吊坠,有点匪夷所思哎——那那个凶手又为什么会抢走一块小木头呢? 等到沫蝉再查到如今沉香的价格,才真真儿被吓着了——如今的沉香价格,好一点1克就要数千元、乃至上万元! 沫蝉脑海中得出一个轮廓:莫非是图财? 难道是说,陈香脖子上那块沉香价值连城,有人看见过或者听说了,于是便为了抢那沉香坠,而将陈香从楼上推下? . “沫蝉你说的有道理,谋财害命是杀人案中最主要的动机之一。” 沫蝉将沉香坠的事情告知关阙,并谈了自己的想法,关阙给予肯定,却仍是愁眉不展,“沉香坠的价值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只是沫蝉,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如果凶手是为谋财而去,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属于凶手的痕迹……” “房间内的痕迹,除了死者本人的,其它的在这几天内都一一被排除。” 关阙连续几个昼夜没好好睡过了,他疲惫地望沫蝉,“……难道我们在跟一个无影人作战么?” 沫蝉被关阙吓着了。 想象里的警察叔叔,那都是高大威猛、无坚不摧的。记忆里的关阙,也总是笑容明亮的大哥,仿佛天塌了她跟关关只需猫在关大哥胳膊底下就好了——有了这样的刑警,世上神马作奸犯科和黑涩会统统等死去吧……可是这一刻的关大哥,忽然像个小老头啊。 关关也印证了沫蝉的这个直觉。关关在电话里有点担心地跟沫蝉嘀咕,“我哥是最不信邪的,可是这两天经常跟我讨论一个问题:他问我从前看过那么多鬼片,那么我相信这世上有鬼不?” 沫蝉惊得不敢说话。 关关叹了口气,“那该死的凶手到底是神马东西!如果是个大活人的话,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沫蝉你赶紧回来,陪我去庙里帮我哥拜拜好不好?” . 不知是不是被关阙和关关说的话给吓着了,沫蝉这一夜又是沉在噩梦里,挣扎着醒不过来。 梦境里就是反反复复出现一个推理的链条:陈香——沉香;沉香坠——陈香坠楼…… 就好像说来说去,陈香就是应该这样死的;这不是偶然,这是命定的安排。 “我不信命,我不信!”沫蝉在梦里急切地挥动手臂。 便又想起在青岩莫愁说过的,“沫蝉你相信有命定的伴侣么?绿蚁就是小爷命定的伴侣。” 然后是莫邪皎洁如月的面容,他深深凝望她说,“我不信命。我的命数,总归该由我自己来排。” 沫蝉便朝着梦里的莫邪使劲点头,“小邪你说得对。就你说得好。” 胡乱摇摆的手忽然被捉住,她安静下来,梦仿佛也不再颠簸。然后听见耳畔清朗如月,有人轻笑说,“……嗯,你才知道么?” 睡意忽然哗啦一下子就散了,沫蝉霍地睁开眼睛。 ——夜如黑绸,天边一弯残月如眉,微弱皎光只落在眼前少年的脸上。 沫蝉一声尖叫—— 只是还没等叫出来,嘴就被堵住了。 清凉微薄的一片,有暗香流动。紧紧贴住她的唇。 . 同样的夜色里,胡梦蝶约了莫言见面。 胡梦蝶与陈香生前不睦,因此警方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胡梦蝶身上过,可是因为陈香的房间内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所以只能暂时排除嫌疑,同意让胡梦蝶等人继续自由行动。 胡梦蝶自由行动之后,第一个见的人就是莫言。 胡梦蝶见到莫言,便垂了泪,“如果能预料到今日的事,那我当初不如就不签《红绣》这个约了,没有《红绣》这个case,我自然不会遇见陈香,便也不会搅合到这件官司里去。” 莫言淡淡一笑,“梦蝶,你的意思是,埋怨我邀请你来参加《红绣》的试镜?” ---- 【别走开,第二更马上就来~~】 100、沉香坠(3) 胡梦蝶凝望面前的莫言。夹答列伤黑衣的男子英挺俊美,整个人衬在夜色里,仿佛浮凸玲珑的墨玉雕就。这样俊美的男子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即便她是当模特儿的,在圈内也见过无数漂亮的男模,可是她还是神为之夺。 当莫言主动与她攀谈,提起他有朋友正在寻找古典气质的模特儿,问胡梦蝶愿不愿意去试镜……她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即便当时还有静安别墅的代言在身,尽管她当时已经在筹划替爷爷报仇,但是她还是没办法拒绝他。 然后他将她引荐给红禾,红禾对她的古典气质极为满意,于是她顺理成章与莫言越走越近——甚至,莫言跟他同宿舍的几个兄弟一块喝酒的时候,她正好遇见了,都能过去自然地坐在一起玩儿。 在胡梦蝶的眼里,她与莫言已经朝着一种更亲密的方向走去槊。 想到这里,胡梦蝶垂下头去,“莫言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怪你?你是帮我引荐工作机会,我该谢你才是。刚刚你就当我撒娇好不好,我这两天实在是压力好大。” 胡梦蝶瞟了莫言一眼,“……也唯有对着你,我才能这样直抒胸臆。” 莫言微笑,露出整齐的牙齿。他总是穿黑衣,便显得牙齿格外白,“千万别这么说,别忘了你身边还有好姐妹——沫蝉才是你真正要信任的人。气” 胡梦蝶认真点头,可是心里还是不由得约有失望。 沫蝉真的是好姐妹,沫蝉帮了她那么多;可是沫蝉跟莫言,还是不同的……这世上对于女孩子来说,好姐妹总没有心仪的男生更重要啊。 . 莫言目送胡梦蝶乘坐的出租车离去,轻轻叹了口气。 那女孩子对他心仪,他都看得明白,只是——她真的误会了。 他在一个聚会里遇见她,主动与她攀谈,不是因为她有多吸引他,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她身边跟着的魂灵。 那是孟槐安。那个傻站在忘川河边等了三年的男人,不放心自己孙女,便不由自主回到人间来跟着她……只是无法让她感知到。 鬼节的夜晚,沫蝉不知道,站在她家楼下的,不止是蝴蝶一个女魂,还有他…… 当他看见蝴蝶的形貌,想到胡梦蝶与其极其酷似,他便想到了胡梦蝶身边的魂灵——那魂灵是个厉鬼,莫言直觉担心那厉鬼会伤害到沫蝉。 于是莫言便更主动与胡梦蝶交往,因为只要他将胡梦蝶叫到身边来,那么孟槐安的魂灵便一定会跟来;孟槐安的魂灵在他的监控之下,便没有机会去找上沫蝉…… 这件事兜兜转转,他所为的只是沫蝉,却让胡梦蝶身陷其中。5对此,他没办法解释,只能深觉抱歉。 出租车走远了,莫言叹息转身,却见绿蚁一脸的冷笑,立在灯影里。 “你怎么在这?”莫言眯起眼,“你敢追踪我?” 绿蚁迎着莫言的目光,“陈香是你推下去的!” . “你说什么啊?”莫言黑瞳更深,仿佛渐渐覆盖掉所有的白眼仁儿。 又是月末,天上只剩一弯残月,即将进入无月的晦日——这一日也是狼族最为躁动不安的日子。许多狼族人按捺不住伤人,大多发生在月色极弱的这几日。 于是绿蚁将陈香的死归结在他身上,莫言虽然震惊,却也不算意外。 莫言挑起唇角,同样冷笑着回敬绿蚁,“其实,我本以为是你干的。” 绿蚁眯起眼来,“明明是你!怎么,想都推给我?” 莫言耸肩,“那你说,我为什么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 “简单得很!”绿蚁伸出转着六寸的鞋跟,缓缓碾死脚下爬过的一只蚂蚁,“陈香同时骂了夏沫蝉和胡梦蝶。而这两个女人,如今都与你过从甚密。二爷,她们都是你看中的雌性吧。” 莫言笑起来,“就为这?陈香虽然嘴上不敬,可是你看沫蝉哪次让她占了便宜?所以我又何必下了杀手?” 莫言眯着眼睛瞄着绿蚁,“倒是你,现在嫉妒沫蝉嫉妒得要死了吧?她护着胡梦蝶,你便非要让胡梦蝶有麻烦——杀掉陈香,让胡梦蝶背负的流言更盛……你用这样间接的法子来敲山震虎,报复沫蝉。” “哈哈……”绿蚁笑得弯腰,“我是恨夏沫蝉,不过我忍不住的那天到来的时候,我直接扑过去咬断她的喉管就是了,又何必要绕这样大一个弯子去杀一个什么陈香?” 莫言的眸子更加深黑下去,“如果不是我们狼族,又有谁有本事毫不留下痕迹地杀了陈香?” . 黑夜的另一边,沫蝉手刨脚蹬推开莫邪,手背用力去擦嘴唇,又羞又惊瞪着他,回身抽出大靠垫就向他砸了过去,“不是警告你不准随便来了么?你怎么还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莫邪没躲没闪,任凭她用大靠垫打他。反正也不疼,反正也得让她将羞恼散了才好说话。 果然还是沫蝉自己手软了,气得将靠垫扔回墙边,还不敢大声喊,只能愤怒一指门:“你走啊!” 莫邪静静望着沫蝉,知道她的气散了,非但没走开,反倒伸手将靠垫搂过来,将脸贴上去,“这个靠垫就是上回你扔给我,让我睡的那个吧?嗯,真是好舒服,我睡觉的时候都想它了。” 沫蝉气得脸通红,“你,你还给我!”怕被抢走一样,赶紧给扯回来。 他却不松手,凝着她的眼睛,“你恼我又亲你,其实是我没办法。我手都攥着你的手呢,又怕你喊出来惊动了六婶,我情急之下只能用唇堵住你的唇……诶你要是还生气,不如我让你堵回来?” “你!”沫蝉真被他气死了,想放开靠垫,手又被他捉住,沫蝉只能叹息,“小P孩你别闹了,我现在烦着呢。你开着你那烧包车自己去玩儿吧,别来烦我,行不行?” 莫邪轻叹,捉紧她的手,“我知道你烦,我才上楼来的。” 沫蝉心弦漏跳一拍。他说过,她的恐惧会呼唤他到来;而这一次又是,对不对? “把你心烦的、害怕的,都告诉我。”夜色幽暗,他眸光清和。 沫蝉垂下头去,“害死陈香的凶手,是我!” . “怎么回事?说给我听。”莫邪依旧攥着沫蝉的手,“别着急,慢慢说。就算别人都听不懂,可是我能。” 沫蝉抬眼望他,他眸中清澈如水。沫蝉便点了头。他说得对,她的担心没办法说给母亲、关关、胡梦蝶、关阙大哥他们听,因为他们听不懂,更不会相信;可是莫邪不同。 沫蝉抹掉眼角的泪花,“我没听你的话,我把蝴蝶剩余的遗骨做成钻石手钏,送给了胡梦蝶。因为我想,胡梦蝶还从来没有见过祖母,她此时正在低谷里,那串手钏就像是她祖父母一直陪伴在身边一样……” 沫蝉指尖冰凉,本.能地攥紧莫邪的手,“陈香一直欺负胡梦蝶,附在手钏上的蝴蝶和孟槐安一定会震怒,说不定就是他们杀了陈香……” “关阙大哥说,陈香的房间里找不到任何一点凶手留下的痕迹;如果是大活人,不可能半点痕迹都不留下,唯一的解释是,有可能是鬼魂杀人。” 沫蝉的泪沿着面颊滑下,“小邪,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杀了陈香,可是手钏却是我一意孤行做了来送给胡梦蝶——所以该为此承担责任的活人,是我!” “我以为我是好意,可是没想到却会因为我这愚蠢的好意而害了一个人的性命——小邪我很难过,我想去跟关阙大哥自首,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我有领罪之心,可是他们是否能听得懂?” . 沫蝉终于放心地哭出来,莫邪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她强硬的时候像个小刺猬,可是此时依偎在他怀中,扯着他衣襟低低哭泣,却娇小柔软得像是一只迷路了的小猫儿。 莫邪伸手摩挲她发顶,“傻瓜,不会的。鬼亦有情,你帮了他们,他们怎么会调头回来陷你于不仁?” 沫蝉抬起头来,“你是说,不会是他们?” 莫邪目光清宁:“不会。” “真的?” “真的。” 若换成是别人这样说,沫蝉恐怕只当人家是在安慰她;可是听莫邪这样说,她慌乱的心却一点一点安定下来——她信他。 沫蝉将眼泪都蹭在莫邪衣襟上,“就算不是蝴蝶和孟槐安。那又是谁?” 沫蝉紧张地揪住莫邪的衣襟,“……我,我担心,难道又会是,是‘阿飘’?”她浑身一个冷战,下意识又偎回莫邪的怀里。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它们了,尤其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莫邪叹了口气,“I-will-be-there.” - 【更新到这里,明早见。两颗心在慢慢靠近,这个过程其实最美妙,大家别急着奔向结果而忽略了过程的美丽哦~】 谢谢如下亲们: 8张:carolyn911、 6张:gaby、womenjiaxiaoxi、longlima、le79、 4张:828079076、 2张:欣心向荣、hairuiya1031、cindyzengrong、mwj340、星河、xdc1995918、silviasun、rose1582、smoothoperator、phuxing、紫翌、零零零零零、沁馨02、 谢谢丫丫的红包串、momoko3699的30花、14763230850的闪钻、cindywang、爱卿卿的鲜花 沉香坠(4) 莫邪的话给了沫蝉勇气,沫蝉坚定点头,“那我一定将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 不光是为了枉死的陈香,也是为了胡梦蝶,甚至还有蝴蝶和孟槐安……莫邪说会陪在她身边,她便不怕了。夹答列伤 心情好起来,才闻见他领口衣襟都流动清香。沫蝉挑眉,“暗香盈袖?” 男孩子用香,沫蝉并不陌生。便如江远枫身上便有淡淡枫香。从前莫邪身上也有香气的,不过沫蝉归纳不出那香是什么。可是此时却辨得出,他身上的香又与往日不同。 沫蝉为印证自己的直觉,还特地凑过去闻。上上下下闻遍了,却对上他笑笑的一双眼槊。 “笑什么?”沫蝉瞪他。 莫邪索性笑开,“笑你——像个小狗。” “厚!”沫蝉立时掐腰,“我说过你才是条狗,你给忘了?气” 莫邪笑容便更大,“嗯。我是狗,你也是狗,我们正好……” 沫蝉囧得满面通红,“你敢再说!” 莫邪便不再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沫蝉觉得有些别扭,便扯开话题,“……你今儿,熏了什么香?” “猜。”他不慌不忙跟她兜圈子。 沫蝉翻白眼儿,“这个季节,你要让我猜的话——我就能猜六神花露水,要么就是舒服佳香皂!或者是——奥妙洗衣粉?” 莫邪只能无奈地笑,“再给你次机会。” 沫蝉盯着他贼兮兮的脸,知道他故意这样逗着她,定有用意。一个念头蓦地跳进脑海,她便心紧张地一跳,“……该不会,是沉香?” . 她正为陈香的死而犯愁,也正被那枚失踪了的沉香坠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懂香,更不懂沉香,便只觉摸不到走进这命案的门道。 他夤夜而来,身上特特熏了沉香……沫蝉心上滚过一脉暖,“谢谢你。” 她的面容又垮下来,“可是就算知道沉香是什么味儿的了,我却还是没有什么心得。我真笨死了,看来没能耐去解开这个案子,亏我还以为自己可以。” 莫邪轻叹,“敢跟我去个地方么,捉鬼小妞?” 沫蝉握拳,“去就去!” 因为有他在身旁,不管去往哪里,又会看见什么,仿佛——都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嘛。5 可是等她蹑手蹑脚下了楼,立在他那辆烧包的阿斯顿马丁前,她还是鼓起两颊——原本是在角力呢,难道她就这么投降了,主动坐上去? 她扭头瞪他,“不坐这个不行么?” 他耸肩,“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沫蝉伸手握住了门把,可还是不甘心。莫邪看出来,只能摇头笑,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替她看了门,“笨虫。胜负早已定了,你还不甘心?刚还不是我先主动上楼去了,我已是认输了。” 一股热浪从他搁在她肩头的掌心传来,沫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却还是忍不住逞强地瞪他,“真的?” “真的。”他的面容在夜色微光里,清美无俦。 沫蝉忍不住勾唇一笑,忙弯腰钻进车里去。 看见她那狡黠得宛如猫儿一般的笑,还有她唇角极快的梨涡一显,莫邪也忍不住满面的笑。绕回驾驶室一边,开门上车。 . 车子马力强劲,却没开得嚣张,莫邪有效地控制着机械的运转,让它在夜色中收尽戾气,只剩下通身披满月光的气度。 沫蝉忍不住转头望他。 这年头几乎人人都会开车,但是多数是人性屈从于机械性能之下,真正能将机械完全控制在掌中的司机是凤毛麟角。看着能将嚣张的阿斯顿马丁开出劳斯莱斯般优雅的他,沫蝉忍不住想象,他驾驶车子的气质,像极了优秀的骑手驾驭骏马,也是将烈马野性控制在他自己的个性之下,让骏马臣服之后始能人马合一。 “看什么?”他颊边仿佛染了一层蔷薇红。 沫蝉咳嗽了两声,掩住尴尬,看他这副将一切掌控在手心的从容,便忍不住气他,“睿智英明的狼主大人,请问你怎么跟我们愚蠢的人类一样,花4700万去买这么辆稀缺性很差的车子?” 莫邪尴尬而笑,不过显然是早料到沫蝉会有这么一问,于是他依旧淡定从容,扶着方向盘的手甚至用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虫真不好意思……” 他要道歉了是吧?沫蝉得意一笑,“嗯,知错能改,孺子可教。” 他从容转动方向盘,却转头来望她,笑得长眉飞扬,“……我是说真不好意思你猜错了。车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借来开开罢了。” . “无赖,我才不要进去!” 车子绕过无数条林荫路,最后弯过一片铺满月色星光的海,然后停在一桩建在林间的别墅前。莫邪绕过来开门请沫蝉下车,沫蝉恼羞成怒之下,扣着车门框不肯下车,“你这是带我到什么地方来?我不下去!” 莫邪便笑起来,“你觉得这该是什么地方?” “海市蜃楼!”沫蝉索性继续耍蛮,“就像白蛇青蛇想要骗许仙上门,也要用幻术变出一所宅子来的。看着又大又漂亮,可是说不定幻术褪去之后,这里就是个古墓!” 沫蝉挑衅地瞟着莫邪,“你青岩的宅子,道士就说有邪气的;这里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莫邪挑着唇角,耐心地盯着她笑,“你说对了,这里其实是狼窝。嗯,就是那种在山壁上掏出一个洞,然后还安上两扇大门的那种……” 沫蝉开始还一副“你看我猜对了吧”的神情,听到后来却伸脚就踹了莫邪膝盖一脚,“你当你拍《西游记》呢?” 《西游记》里这种妖精住的山洞也都有好听的名儿的,统称还叫“洞府”呢。很高帅富上档次的。 莫邪深深望沫蝉,“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敢进去。” “我有什么不敢的?”沫蝉不服,“我都敢跟着你来了,我怎么会不敢进去?我现在不过是——不稀罕进去了。” 莫邪便又笑,“……你是认定,绿蚁也住在里面。” . 沫蝉忍不住腹诽:难道还用猜么?还用猜么? 《红绣》给绿蚁准备了宿舍,可是她从没好好住过。那绿蚁在D城又能住在哪里?肯定跟莫邪住一起啊! 沫蝉瞪莫邪,心里喊了一百八十遍的“色.狼”。 不过也只能叹气了:人家就是狼。男狼跟女狼在一起,自然要遵循狼的自然法则,难道要跟人类似的神马授受不亲?更何况,人家早已是定亲过的未婚夫妻。 “想证明你的猜测?那就跟我进来。”莫邪顺手遥控锁了车,然后就迈开大步悠闲走向房子去。 沫蝉扭头想爬回车里却也晚了。扭头再看周遭,黑林密密,林子里仿佛还隐隐有狼嚎……沫蝉只能闭了闭眼,认命地跟着莫邪一起走向房子。 不入狼窝,难道她想深入虎穴? . 房子好大,内里没有太多繁冗家具,只有线条简洁的两条大沙发。一黑一白,泾渭分明。沫蝉坐上去,沙发大得她四肢都能瘫上去,让她舒服得立时便不想动了。 莫邪挂好外套,倒了热茶走回来,看见她快要睡着的模样,便忍不住笑,“没脱鞋。” “忘了。”沫蝉闭着眼睛享受,“大不了,我休息够了再替你擦地!” 他没说话,沫蝉脚丫却一轻。沫蝉连忙睁眼,却看他坐在她身边,抬起她脚丫,正替她脱鞋。沫蝉囧得连忙将脚抽回来,“哎呀你怎么那么小气?我说了我给你擦地还不行?” 他凑过来,手肘支在她耳畔沙发靠背上,“不是怕脏。夜深了,肢端血液循环减慢,你穿这么紧的鞋子,明早脚会肿。” “唔!”沫蝉情不自禁地点头。女孩子是容易有这个毛病,他真明白女孩子哎…… “还有,”他语调缓慢,宛如拥有催眠的力量,可是手上却不含糊,利用沫蝉没注意的空当,已是顺利将鞋子给褪了下来,“要全身放松下来,才好品香。” 他迈着长腿将鞋子送到门口鞋柜去,沫蝉盯着他的背影怔住,“品香?” 他走回来,坐在沙发另一边,凤目里流过奇异炫光,“要先认得沉香,才能找回沉香。” “原来是这样。”沫蝉心念一肃,急忙正襟危坐起来。 莫邪看她一本正经起来,却又轻笑起来,“你先去捉迷藏,我准备好了叫你。” “毛?”沫蝉瞪着他,“你叫我去干嘛?捉迷藏?” 莫邪白皙修长的手指环着一指房子,“先去找绿蚁,然后你才能全身心地安静下来。” -------- 【沫蝉能找到绿蚁的痕迹么?第二更马上就来喽~~】 沉香坠(5) (第二更来了~~) - 找就找! 沫蝉扭头就上了楼梯,趴在扶手上死盯着他眼睛,“哪儿都可以找么?” “当然。夹答列伤”莫邪傲然耸肩,“就算下水道——如果你能进去,也任凭你找。槊” “呸!”沫蝉没工夫跟他斗嘴,抓紧时间上楼去找。 看他的语气,兴许这时候绿蚁本人真的不在房子里;可是她一定会留下痕迹,只需她找见绿蚁的衣物、哪怕是头发,就都能打败莫邪了! 这房子与青岩的三进宅子不同,四处都只留下莫邪个人的风格,无论是天棚地板的颜色、绿植的造型摆位、壁画的内容……到处都是强烈的莫邪风儿气。 清贵、淡雅,却总是在细节里透出一股子邪气,像是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偏偏要勾一圈儿黑眼线的赶脚。反正就是表面的贵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骨子里向外奔突的桀骜。 沫蝉扶着栏杆皱鼻子,仿佛要与周遭充盈的“邪派风范”小小地抗争。 最后钻进他卧室去,沫蝉没好意思先奔他的床榻去,而是先钻进了他衣帽间。如果绿蚁真的有在这里过夜过,那么衣帽间里一定会留下她的痕迹。莫邪的衣帽间洋洋大观,真是让沫蝉叹为观止,一列列衣架上整齐悬挂着他的衣衫,全都是按照色系排列,颜色由浅入深,款式从衬衫到外套,全都走线完美,廓型清贵。 沫蝉盯着那如同丛林玉树一般排列的衣衫,都没敢伸手去摸。心想这小P孩儿是完美主义到了什么地步啊?甚至这里头有些衣服,她根本都没看他穿过,让这样好的衣衫就留在架子上蒙尘,啧,这赶脚比那辆4700万的车子还要烧包哎! 前后左右都没找到绿蚁的衣衫,沫蝉不甘心,便小心打开几个安装了柜门的大柜子,心说藏到这儿来,我也能找见!——结果柜子打开,依旧是男人的装束,却已不是当代的装扮,而是宛若穿越时光…… 沫蝉心猛地一跳,连忙将柜门推严,仿佛自己好奇之下窥见了原本不该被她知道的秘密。 其实有许多疑问在心底盘桓许久了,她也并不想开口去问:比如他今年究竟有多少岁了? 只觉那些或许与她无关,如果知道了可能也只会让她心跟着沉重起来罢了,于是她宁愿不问——甚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努力提醒自己说,忘了他是狼,只当他依旧是当初听她教诲的那个考不上大学的孩子就好了。夹答列伤 正好莫邪的嗓音从外头传来,“找到你想要找的了么?” 沫蝉咬了咬牙,从头上扯掉几根头发来握在掌心,然后朝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猫儿样狡黠一笑,这才快步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嚯,忘了看他的床……她便绕过轻纱彩绣的屏风,走过去偷看——眼前的情景却让她恨得转身就走。 原来他床榻所在的风格,与整栋房子的低调奢华不同,这里浓墨重彩,四壁都是填漆彩画的笔画,画上竟然都是妖冶绮丽的女子,或是纱裙半褪,或是辗转求欢,或是狎戏冶游,一派浪荡公子哥儿的做派! . 沫蝉撅着嘴下楼来,才看见莫邪已经在桌案上备好了品香的器具。除了香炉是沫蝉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另外那些精巧的小东西便都叫不上名字来了。 莫邪一笑,“整理好了么?整理好了就可坐下了。” 沫蝉撇了撇嘴。 莫邪便了解地笑,“嗯,你问。” 沫蝉便一笑,狡黠地将手里的长发摊开,“看,还说没有?哼,我找到证据了!” 莫邪只浅浅瞥了一眼便笑了,“嗯,这头发便留着吧。我倒希望能有一日,这头发能布满我这房子的处处。” 沫蝉便囧了,跺脚走回沙发上坐好,“哼,这次就饶了你。让我闻沉香么?不过我先提醒你哦,对这个我是一窍不通,别浪费了你金贵的香料。” 莫邪摇头轻笑,“我奉上给你的,比这香料更金贵千万倍的,也没见你珍视。” 沫蝉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哎你快整吧,我都困死了。我好歹也得趁着天亮之前回去呢,否则我妈发现我天刚亮就失踪了,她会急死的……” . 莫邪不再说话,而是净手过后开始烧炭、理灰,架薄云、置香,待香气袅袅而出,方手托香炉送到沫蝉面前,教她执炉闻香。 香炉小小只盈手大,他又手指修长,与她递过往还的过程里,不可避免地手相厮磨。沫蝉羞得满面通红,想要躲闪又怕落了痕迹;他则依旧淡然,只是在手指摩擦而过的刹那,转一下长眸,望一眼她羞涩的神情。几若无痕地,一笑。 在莫邪的云淡风轻面前,沫蝉只觉自己笨拙,“我,我觉得好香。可,可是也就仅此而已……我没找见什么门道。” 说完便跟逃命似的,想要推开香炉和他的手。 莫邪依旧不慌不忙,“品香需清心。你放松下来,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我在侍奉你品香。” 沫蝉也别无良法,就只能照着他说的做。说也神奇,仿佛真是放松下来的缘故,兼之闭上眼睛,便将身外的世界都摒除在外,只观自己的内在天地。那香,便品出了不同的感觉来。 仿佛乐章,有前中后之分;而心神仿佛也化作了细细的一缕,随着香气的缥缈,而冉冉浮动了。 . “这不是普通的陈香,这是奇楠。是沉香中最贵重的。”莫邪的嗓音加入进来,泠泠如清泉,荡漾若琴弦,“自汉朝起,奇楠便是皇家祭天、礼佛、祈福最重要的香材。” 他顿了顿,仿佛一笑,“自古皇帝床榻内必备三种香:麝香、龙涎,另一种便是奇楠。” 一听“床”,沫蝉便忍不住想起莫邪那藏在屏风背后的冶艳床榻,她撇了撇嘴,心说这么金贵的香料,原来被皇帝们糟蹋成助性的帐中香?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的嗓音忽地一静,微微一转,“……奇楠沉香,古来皇室均传说,有唤魂的功效。” 听到“唤魂”二字,沫蝉的心颤了下,想要睁开眼睛去看莫邪的神色;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 奇楠的香气袅袅而来,穿过鼻腔,直通入窍。无形的丝缕沿着她四肢百骸游走,仿佛串连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兜在中央。 沫蝉忽地想笑。莫邪叫她是“虫”,原来她果然是虫,才能这样被网在网中央。 远处白雾迷离,沫蝉恍惚中看见一个红裙的女子在风中舞姿翩跹。大红的裙袂与飘带,上头绣着金色吉祥的鸟儿,随着她舞步腾挪,那金鸟宛如复生,周身漾起七彩祥光…… 耳边极远极远,传来莫邪的呼唤,“舞雩,舞雩。” “嗯?”沫蝉下意识回应,“你在叫谁?‘舞鱼’?跳舞的鱼么?” 隐约想起,仿佛从前关关的QQ名就叫过什么“跳舞的小鱼”之类的,沫蝉还曾经开玩笑,说把鱼放在平底煎锅上了么?后来关关又养了雎鸠那公猫,沫蝉就更笑得不怀好意了……鱼跳舞,岂不是在说:猫,来吃! 可是莫邪的呼唤还是那么坚定,却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地来,“舞雩,舞雩。” 沫蝉心底莫名烦躁,伸手想要推开那声音一般,“你喊谁呢?我是夏沫蝉,我不是舞雩。你认错人了。” 可是那声音却还从空山幽谷一般地来,沫蝉烦躁,伸手想去推——身子一震,便醒来。 眼前哪里有红裙翩跹,只有一张香案,一炉燃得正好的香。还有一张神情宁静的脸。 沫蝉皱眉,“你让我品香,可是你总喊什么喊?” 莫邪长眉一蹙,“我没有。” “你没有?”沫蝉怔住。是了,声音是莫邪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来,而不是近在耳边的。 沫蝉心中烦恼,索性推开香炉起身,“天快亮了吧?我得回去了。” . 莫邪送沫蝉回去,一路上沫蝉只闭眼打盹,不肯跟莫邪说话。莫邪看她仿佛睡着的样子,便也没忍心打扰。 车子极快便停在沫蝉家楼下。正是黎明与黑暗交替的刹那,天空隐约的颜色无法用言语描述。沫蝉抬头望那片神奇天幕之下的他,“舞雩是谁?” 莫邪面上狠狠一震,却很快平静下来,“你看见舞雩了?” 沫蝉没回答,只问,“你就告诉我舞雩是谁就好了。其余的,我自己会看着办。” 莫邪深深吸气,直到早晚绕不过这个话题,便点头,“你跟绿蚁在山中遇见的肉身像,就是舞雩;还有当初在青岩看傩舞,你问我那驱魔女是谁——她就是舞雩。” 沉香坠(6) 沫蝉回家补了个眠,天大亮便去了陈香家。5 陈香跟《红绣》签合同的时候,按规定留下联系地址,沫蝉从小红那拿到地址,又跟关阙确认了下,便坐客车去了香坳。那是D城下属县城里的一个小村子,“香坳”得名也是因为那里的村民许多都是花农;当年D城内的香料铺子,许多都是香坳人在经营。 沫蝉按图索骥,找到陈香家的时候,她心里的一个疑问终于落了地:陈家果然还临街支撑着一个小小的香料铺子,卖些散的线香与塔香。 村子里客人不多,香料铺子就更是无人光顾。沫蝉要仔细看才看清,老房子幽暗的角落里坐着个穿黑衣的老人家。满头的发都白了,正弓着身子在做香。 对面布鞋铺子的老板看见了沫蝉,这才扬声向里喊,“老陈,有人买香来,快招呼生意。槟” 说罢向沫蝉抱歉地笑笑,“老陈耳背,又容易想心事,怠慢了小姐啊,您多担待。” 沫蝉忙摆手,“您太客气了。” 老陈这才起身,“小姐买什么香?”上下看了沫蝉几眼,说,“小姐心浮气躁,不如用点沉香静心宁神吧。这一盒算便宜点,150块。壑” 一小盒线香,没有很多枝,却已经卖这个价格,已是不便宜。可是沫蝉还是笑了,“如果是真的沉香,150块那真是太优惠了。” 老陈没不高兴,反倒乐了,这才正眼看了沫蝉一眼,“这么年轻的姑娘还懂香,难得。” “不敢当。”沫蝉吐舌一笑,“其实我是临时抱佛脚。两天之前,我也完全不懂沉香。” 老陈微微挑了挑眉,不过却礼貌地没问下去,只说,“我这店里经常来小姑娘,点名要买沉香,可是一盒子都不肯超过50块的。我便卖给她们,看她们欢欢喜喜抱着出去,真奇怪她们自己竟然真的肯这样自欺。” 沫蝉也笑,“跟到旧货市场淘古董的人心态差不多吧,总觉得天上掉馅儿饼能独独砸着自己,绝对有机会在满市场假货里捡着一漏儿。小姑娘买沉香,多半也只是买那香气罢了,就算添的是香精,味道相似她们便心满意足了。夹答列伤” 老陈再挑了挑眉。 沫蝉坦承以告,“我听中药铺里的老师傅说过,从前药铺里还有些入药的沉香,如今是都用不起了。老师傅说,要想见真正的奇楠沉香,就得往香坳去。如果香坳陈家香料铺子里没有的话,那整个D城就都不用再找了。” 老陈这才笑了。 . 老陈特地关了前头的闸板,引沫蝉到后堂来,从内室取出来一个小木匣。 沫蝉自知眼拙,看了半天除了看出来是木头之外,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来。老陈便笑,“香料的妙处,永远不是眼睛看出来的。心领神会,才是最美妙的境界。” 沫蝉点头,其实却在分神。她小心扭头看向方才老陈走出的内室方向——她想知道,那些珍藏于此的奇楠沉香,曾否召唤过魂灵至此。 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却奇异地听见仿佛有木鱼声声。 沫蝉便问老陈,“附近有寺庙么?” 老陈面上猛地一变,却很快和缓下来,“姑娘是听错了。街上有卖蟑螂鼠药的,按着过去的老规矩,是敲竹板子的。” “哦。”沫蝉垂下头去。 她已经见过了小兔、蝴蝶和孟槐安的魂灵,如果这里也有魂灵不肯离去,她相信自己应当看得见才对。既然什么都没看见,那么就算听见木鱼声,怕也真的是误会了。 老陈细细望沫蝉面上神色,便叹了口气,“姑娘你是警察吧?不必如此隐晦了,有事情便问吧。” 沫蝉一震,抬头望老陈的眼睛。也许多年伺弄香料的人,性子便也修炼得宛如香料一般能通神入窍了吧? 沫蝉便红了脸,“您老误会了。我是为陈香而来,却不是警察。我只是——只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找到杀害陈香的凶手。” 老陈一怔,“你是陈香的好姐妹?” 沫蝉摇头。 老陈又问,“那,是陈香曾经有恩于你?” 沫蝉想了想,还是摇头,“甚至相反,我们曾有龃龉。” 老陈掩不住震惊,“那为什么,你要帮她?” 沫蝉摇摇头,“也许没有必然的理由——只是因为,这件事我正好经过,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去了。也许现在就算抓到凶手,也已经挽不回她失去的生命;但是至少,能让她走得安心。” 老陈垂下头去,轻轻啜泣,“与你相比,我这个当父亲的真是太过无能。听见女儿的死讯,也只能痛哭了三天,然后该开店还得继续开店,该过日子还得继续过日子——这样麻木不仁的我,都不配当她的父亲吧。” 沫蝉也难过,却伸手过去轻轻拍拍老人的手臂,“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您老没做错什么,破案的事情便交给警官们去做。”沫蝉在心底再补充一句:如果那凶手不是警官能缉拿到的活人,那么我也一定会尽己所能。 老陈抹去泪水,“你问吧。” 沫蝉点头,“我想知道,陈香戴着的那枚沉香坠的故事。” . 沫蝉从陈家香料铺子出来,坐一个小时的长途车,到了临县的莲花山去。莲花山形似九瓣莲花台,故名;后来便有僧人前来化缘建寺。 那僧人很了不起,不光靠口舌游说,而是凭借自己的医术给百姓治病。病好了他也不收医药费,说药材本是周边山中采集,都是本地天赐。百姓们感念他的恩,便自愿集合钱财、砖石木料与人工,帮他一点点建起了山上的莲花寺。 山上有寺,寺中又当有佛像。那和尚没休息两天,便又下山继续行医,以期能迎入一尊慈悲灵验的佛像。 “那和尚没留下名字,当地百姓就都叫他莲花和尚。据说莲花和尚曾经在寺中发下宏愿,要化缘建造起一座沉香亭来供奉佛像……结果他走了许多年,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莲花寺山门外卖香的老人娓娓道来。 沫蝉买了一把香,进去恭恭敬敬点燃,奉在香炉里。抬头看佛像,听工作人员介绍,原来那竟然就是莲花和尚的像……莲花和尚以善念与大勇气,治疗百姓病痛,继而得以建造起这间寺院;他远行去迎佛像,却迟迟未归,于是他自己便成为了寺中供奉的神像…… 人与佛之间,也许原本没有那样山高水远,只在一念之间。 沫蝉不懂佛理,却愿意因为为莲花和尚献上一炷香。 . 沫蝉回程的一路上,耳边一直听见木鱼声,琅琅不绝。 长途车颠簸,身边的一位农民还笼着一笼子的鸡鸭,沫蝉却在颠簸和鸡鸭的鸣声里,缓缓进入梦乡。 眼前仿佛一场电影,她看见一个僧人敲着木鱼,执着走过山路,向路过的每一个人讲述他的宏愿。因为他的仁心医术,百姓们心悦诚服,这一回大家捐出的不只是银子和砖石木料,更是家中所藏的沉香。 香坳地界,多为香料商人,于是家中颇有沉香的积存。从春到夏,秋又到冬,不知历经了多少个寒暑,莲花和尚终于募集到了所需的沉香数量。他开心地雇了马车和车夫,载着沉香,朝着莲花山的方向奔回。 ……距离宏愿达成只剩半步之遥,沫蝉几乎都能感受到莲花和尚的开怀之情。可是就在此时,就在这半步之遥,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车子到站,沫蝉用指尖抹掉眼角的清泪,下车,打开手机。 莫邪没在身边,却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心情,竟然乖乖地一声没做地听她讲完这个故事。等她自己说“讲完了”,莫邪才轻声问,“你的意思是,害了陈香的凶手,便是莲花和尚?” 莲花和尚收集到大量的沉香,不懂香的人只当那是木头,懂香的人却知道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于是就在半路,有人因为这笔沉香而劫杀了莲花和尚。 莲花和尚带着对沉香的执念而死,也因为宏愿没能达成而不能入轮回。于是他一直在寻找这笔沉香。 许多年后,他又发现那笔沉香中的一小块已经被雕琢成了一枚沉香坠,戴在了陈家的又一个小姑娘的颈子上…… 一切看似这样顺理成章,沫蝉却打断莫邪,“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错了。凶手绝不可能是莲花和尚。” “就算当年劫杀他的人就是陈家先祖,就算他真的循着沉香坠而找到了陈香,可是他却绝不是凶手。” ------ 【稍后第二更。】 沉香坠(7) 太阳那么大,阳光暖暖地罩在身上,可是沫蝉也不知怎么了,说着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夹答列伤思绪仿佛被坠在莲花和尚的衲衣袂上,随着他脚步颠簸,走遍莲花山、香坳,只为一个宏愿,终于舍尽了他这一身。山月清冷,他孤单一人的身影踯躅被月色打湿,染透,终成印在山路上的一抹影。 “留在原地,一动别动,我过去接你。”莫邪听见她声音里藏着的哽咽。 沫蝉却摇头,“不要,你别来。我想找间寺庙去拜拜,你不方便去……” “等我。”莫邪没让沫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莫邪便到了,不顾周遭众人惊艳望向one-77的目光,下车径直走向呆立在花坛边的沫蝉来,居高临下深深望她,继而叹气,不顾这样多人,便伸手握住了沫蝉的手槟。 指尖穿进她指缝中去,紧紧绕住。没多言,只握紧了她,穿过众人,回到车上。不管外头多少人还在好奇向内张望,他俯身过来替她扣好了安全带 便仿佛,天地偌大,他也只看得见她。 车子这回轰起巨大的引擎声,嚣张地冲出人群,逼退周遭围观的人壑。 沫蝉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望他,“这么轰油门,会产生许多尾气的。” 他这才笑了,“我去植100棵树。” 沫蝉吐舌,“好吧,我帮你。” 车子到了山寺外头,沫蝉推着莫邪,“你别跟来。” 青岩龙泉寺的记忆犹在,沫蝉明白在某些修行人的眼里,莫邪依旧是邪祟。 莫邪凝望沫蝉,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在这等你。早点回来。” 沫蝉拾级而上,遇佛烧香。寺庙里传来的木鱼声,让她的心情好受了许多。她在佛前默默向莲花和尚道歉。如之前莫邪所说,她将陈家的故事与莲花和尚的故事串连在一起之后,直觉得出结论,也觉得莲花和尚像是害死陈香的凶手。 直到打通了莫邪的电话,那一瞬间,她忽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她必须找一间寺庙来,将歉意向佛说明。 沫蝉说完了,心里好受多了,便转身离去。夹答列伤 快走出庙门,后头忽然追上来一个年轻的和尚,边跑边喊,“檀越,请留步。” “师父是在叫我?”沫蝉惊望小和尚,心说为毛管她叫“檀越”? 小和尚跟上来,将一个东西搁进沫蝉掌心,“檀越失落了东西,小僧特为递上。”小和尚说完就转身走了。 沫蝉纳闷儿垂首,摊开手掌。 庙门口有一棵大树,苍翠如盖,不知树龄几何。金暖阳光从树间筛下,照亮她掌心的小小物件儿——是盈寸长的一块小木牌,木牌上雕刻佛像。木牌上有清甜香气隐约而起,沁入心脾。 “这是什么?”沫蝉怔住,明确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沫蝉便回到大殿去,找到那小和尚,“师父送错了人,这不是我的物件儿。” 小和尚身在佛前,目光空明,“是檀越忘了。这就是檀越的东西,檀越便好好收着吧,别再失落了。” . 沫蝉只能捧着小木牌牌一路下山来,直捧到莫邪眼前去,“奇怪了,明明不是我的东西,可是小和尚却在佛前非说是我的,还要我好好收着。” 莫邪便长眉一蹙,拿过木牌捧到鼻端去,面色便是一变,“这就是沉香坠。上好的奇楠雕琢而成,又在佛前所得,应是受过加持。” “啊?!”沫蝉一哆嗦,“这就是沉香坠?” 沫蝉接过沉香坠,仔仔细细看了上头的佛像,便闭上眼睛扶住莫邪来稳住身形,“佛像的雕刻方法很相似,凭我的肉眼根本分不太清楚各自眉眼。可是这个,我想我认得——这木牌上刻的是,莲花和尚。” 沫蝉伸手压住心口,“陈香的父亲说过,陈家后来代代都戴着这样的沉香坠,上头雕刻的就是莲花和尚。陈家用这样的方式来赎罪。“ “陈家家道中落,所有的沉香都卖出去换钱,就剩下陈香脖子上那最后的一枚。”沫蝉撑住莫邪,“莫非,这一枚就正是陈香脖子上的那一枚?” 莫邪扶住沫蝉,“我想,这是莲花和尚送给你的。因为你肯信他。” . 繁华行业街,万头攒动。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大厦最醒目的广告位上打出的正是静安别墅的广告。 从前的广告是胡梦蝶穿着旗袍,抱着琵琶,整体风格是上海滩老月份牌广告的模样,如今早已替换下去,只用了文字做广告内容。 白底蓝字,宛如一盏青花瓷,上头依旧是那句广告词:惟愿岁月静好,一枕槐安。 巨大的广告牌独占了大厦四面的广告位,无论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过来,都会一抬眼便看见。像是霸道的四面兽,阻在前行的路上,让人无法逃避。 十字路口的街面上,有工作人员在散发静安别墅的广告页。与楼上广告形成立体呼应,静安别墅的新一轮促销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便有几位大妈拿着广告页当街议论起来,“哎,可不敢买。听说闹鬼。” “传错了……不是静安别墅闹鬼,是原来那个代言的小姐自己的问题。她后来去拍《红绣》杂志,又招来鬼害死了跟她有矛盾的另一个模特儿……” “啊,就是陈香的那个离奇坠楼案子吧?” …… 江远枫陪袁盈走过商业街,正好听见这些。江远枫皱眉停步,袁盈便扯着江远枫的手臂,“远枫快走啊,我答应要替我爸监督好这回的宣传活动。前边还有几个点没检查完呢。” 袁盈也将毕业,实习就选择了自家公司,这次静安别墅的宣传活动重新恢复的case,便是她自告奋勇来负责执行的。 袁盈上次病过之后,虽然好了,却仿佛恢复得总是差了一点。她面颊上没有从前那样健康的红晕,腮上的baby-fat也都塌陷进去了,于是家人总是担心她还没完全好。江院长和江夫人便强令江远枫,要承担起私人医生的责任来,陪在袁盈身边,以免袁盈在工作中昏倒。 江远枫却没理袁盈的急切,而是打电话给沫蝉。近来在学校见不到沫蝉,沫蝉说是在《红绣》实习,江远枫听见方才的传言涉及到《红绣》,便不放心沫蝉。 袁盈不甘心地走上来,“远枫!给夏沫蝉打电话,就这么急于一时?” 江远枫皱眉,“圆圆,陪你检查工作也不急于一时。如果你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那你就先去忙你的,我打完电话再来。” 江远枫温润儒雅,可是一旦坚持起来,也让袁盈没办法。袁盈只能跺脚,背过身去,却没走开。 电话接通了,江远枫听见沫蝉的嗓子有点哑,“小婵,我听说陈香的命案。你还好么?《红绣》的宿舍那边,方不方便我过去?小婵,我想见你。” 沫蝉刚哭过,喉头哽了哽,“远枫我没事,你放心吧。我现在在忙一件重要的事,你再给我两天时间,等我忙完了,我会向你解释,好不好?” 事涉鬼魂,沫蝉不敢让江远枫知道。 爱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尽管莫邪在电话那端一声都没出,可是江远枫还是心下一动,突然问,“小婵,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沫蝉惊得一喘,没想到江远枫这样问出来,便连忙遮掩,“我,我跟胡梦蝶啊。” 江远枫闭上眼睛——就在十字路口的转角,胡梦蝶正被一大群记者围着,问有关静安别墅的事情。 袁家手脚通天,袁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今天胡梦蝶也会来商业街拍片,便事先约好了大批的媒体记者来等候——果然,被记者们堵住。此时胡梦蝶不管说什么,都能从侧面帮静安别墅本身拉动话题。袁盈自然是乐见其成。 江远枫深深吸了口气,“小婵,你说谎。” “远枫……”沫蝉惊得一颤,急忙解释,“远枫你听我说……” 江远枫闭紧双眼,“小婵,我想不必听你解释了。如果真的有人应该做出解释,我倒想听听你身边那个男孩子的。” 沫蝉惊得手脚冰凉,“远枫,你看见过他了?” “是。”江远枫全都揭开,“那天你去医院检查,我当时也在。我看见他陪你一起去,而且与你举止亲昵。我那时候选择离开,因为我想相信你,我想相信也许那个男生只是你的普通朋友,碰巧在一起罢了——我走开不是害怕,而是不想让你尴尬。” “可是现在,我想正式见见他,听他说说了。”江远枫深吸口气,“小婵你不许拒绝。这是我作为男友,应有的权利。我有权捍卫自己的爱情,你听懂了么?” 沉香坠(8) 江远枫的话梗在沫蝉心里,但是沫蝉没时间先为自己担心,她得先将陈香的事情办好。5 她去刑警队,将沉香坠交给了关阙,并且告诉关阙,要到玩香料或者玩古董的这两个人群中去寻找突然发生事故的人,那个人就是嫌疑最大的。 沫蝉交出沉香坠的时候,跟关阙约法三章: 第一,不要问她这沉香坠是从哪里拿到的; 第二,破案之后,这沉香坠要还给她榍; 第三,别问她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来破案的。 陈香的命案因为牵扯到“闹鬼”的留言,于是局长亲自下令要限期破案,以免社会上流言四起,再扯起那个神马神马功的事儿;沉香坠又是本案中的关键证物,沫蝉言之凿凿说用这个可以破案,于是关阙只能答应了沫蝉。 负责侦查的同事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果然有个沉香收藏家Z,最近离奇发生车祸。问他是怎么回事,Z支支吾吾只说摔坏了脑袋,当时的情形全都不记得了都。 果如沫蝉所说,沉香坠上真的留下了凶手的痕迹。关阙与刑警技术科的同事通过技术手段提取出了指纹,与Z的指纹两相对比,正是重合。 Z百般抵赖,却没办法解释清楚他的指纹是怎么留在沉香坠上的,在警方强大的攻势之下,Z终于招供。 Z说对于玩香的人来说,香料对于他就仿佛毒/品之于瘾君子,尤其是这样上好的奇楠沉香,是他根本就无法抗拒的诱/惑。 初玩沉香,觉香气开窍而入,可是渐渐的随着越品沉香越多,却再也找不见了初次品味沉香时候的感觉,只觉仿佛味道越来越淡——为了找回心里的那种感觉,就更要千方百计去寻找更好更贵重的沉香。这时候便有香友怂恿,建议他找顶级的奇楠沉香来试试。 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且莫说顶级奇楠沉香如今在市场上被疯炒,已经达到“一片万金”的地步;况且就算你有钱,也未必有机缘能买得到奇楠沉香。 久寻不获,他却反倒钻了牛角尖,扬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奇楠。夹答列伤便有香料商人介绍说,当年在城里经营香料生意的陈家后人或许家里还藏着奇楠。说当年陈家香料铺子里的沉香最多、质量最好,虽然现在家道中落了,却也说不定还有些留作传家的。 这样机缘巧合,他便听说了陈香的存在,知道她是陈家后人。再后来他有机会看见了陈香脖子里那块奇楠沉香坠……他询价,陈香却婉拒,说这是传家的,长辈嘱咐过怎么也要留下这一块,是不卖的。 他如钻进死胡同的疯狗,渴望不得纾解便成了执念。因此上,动了邪念。 关阙关心的是,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Z闻言却一怔:“你们以为我是将陈香推下楼去的凶手?不不不,我不是的——我只是抢了她的沉香坠而已;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发生了她坠楼的事件。” “我只是抢劫,真的不是杀人犯。警官明察,明察啊……” 陈香是小模特儿,Z便找了朋友一起以谈广告的名义,约陈香去夜店唱歌。席上猛灌陈香喝酒,终于将陈香灌醉。他趁陈香醉了将沉香坠抢到手…… “而且那沉香坠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发生车祸的时候,我真的人事不省,等醒过来之后,那沉香坠就不见了啊!——警官,警官,你听我说,我觉得那车祸一定不是巧合,是有鬼,有鬼……我一看见那鬼,车子就失去了控制。警官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 陈香坠楼而死的那天,发现她脖子上的沉香坠失踪,于是大家都想当然将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以为是Z为了抢走沉香坠而动手杀人……却原来,是先丢了沉香坠,后来才发生了坠楼事件。 关阙将这件事告知沫蝉,沫蝉也是一愣。 关阙还是捺不住好奇,“沫蝉,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沉香坠的?现在也许要从那里来寻找真正的凶手了。” 沫蝉防备地退后一步,“关大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取得关阙的许可,沫蝉当晚独自住进了陈香的房间。 自从发生坠楼事件,那房间一直封着,没人进来过。不过几天的光景,家具和地面上已经蒙了一层清尘,掩盖住了生者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沫蝉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轻轻叹了口气。 红尘无情,不管你活着的时候有多少精彩跌宕,若你离去,便一切很快就会被这人世忘得干干净净。所以又何必活着的时候分分计较,倒不如让自己活得随性洒脱便罢。 她今晚来这里,是来等待莲花和尚。 如果奇楠沉香真的拥有唤魂的功能;如果,这枚沉香坠真的是被莲花和尚授予她……那么她相信,今晚莲花和尚的魂魄便会应她召唤而来。 . 从前是见过小兔、蝴蝶和孟槐安的魂灵,但是那都是被动的;这回是她第一次主动等待一个魂灵。 可是她却并不害怕。 因为知道,那个人生前是了不起的人;因为相信,即便他带着执念死去,他也不是杀害陈香的凶手。 夜渐渐深了,周遭的灯火点点熄灭。门外一片肃冥,声息皆无。困意席卷上来,与灰尘的气息一起,撩.拨着沫蝉的鼻息,让她一边困倦,一边想要打喷嚏。 就在这时,她期待的木鱼声终于由远而近地响起,一直到了她耳边。 沫蝉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夜色幽冥,缓缓笼起一抹银白色透明的清影。一个衲衣百结的清癯身影,宛如月初的娥眉月光,细细一钩照亮沫蝉面前夜色。 只是,沫蝉看不清他的脸。 沫蝉没有害怕,只是不明白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何以会有这样深沉的心痛。仿佛这个人并不陌生,仿佛她真的曾经缀在他僧衣的衣袂上,陪他走过那段山路上的清冷月光…… 想远了。沫蝉连忙甩了甩头,将自己的神思拉回来。她起身朝他行礼,学电视剧里的样子双掌合十,“我等您很久了。原本我以为这次我也会同在香坳一样,只能听见您的木鱼声,却看不见您的形貌——因为您是得道高僧,我听说这样的高僧是可以跳脱轮回的,所以您不是我能看得见的魂体。” “我在香坳陈家,只听见阵阵木鱼声,却没看见您——可是今晚竟然能看见您,我很高兴。” 莲花僧却回礼一笑,“檀越说错了。小僧哪里是得道高僧。若是得道,又哪里会枉害了陈香的性命?” “您说什么?”沫蝉怔住,“难道真的是您……!” 莲花僧叹了口气。 . 原来陈香被人抢走了沉香坠,心里难过。那抢劫犯为了让她永远不敢报案,趁着她酒醉还拍下了lu%u1D2照……她不但丢失了沉香坠,还让沉香坠落入了那样肮脏的人手里,她觉得歉疚,便在夜晚偷偷向莲花僧祷告,希望莲花僧能原谅她。 陈家世代经营沉香,陈香的名字又与沉香同音,于是她的呼唤便产生了应验。莲花僧受唤而来,当真出现在陈香眼前时,却将陈香吓着了。 彼时陈香正坐在窗台上,看见莲花僧魂魄现身,便吓得一头向外栽了下去。莲花僧奔到窗口去想要施救,陈香反倒更害怕,拼尽全身力气向远推莲花僧——莲花僧没有实体,她都推在了墙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便反而让她猛烈地坠落在地…… 沫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局面,她按捺不住问,“陈家先祖当年劫杀了您,让您的宏愿只差半步便能达成——您该恨陈家……” 莲花僧淡然一笑,“檀越说得有理,只是檀越领会错了贫僧宏愿。在檀越看来,贫僧的宏愿是建寺请佛;其实贫僧建寺请佛,所为的都是护佑众生——陈家先祖劫杀我,可是他也是众生之一,纵然造业,后来却有悔改之念,亲自赴莲花寺为贫僧铸了金身,又令子孙代代佩戴雕刻我像的沉香坠……” 他嗓音清宁,宛若月光轻落,“所以,贫僧又何必执念?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股热泪猛地涌入眼底,沫蝉深深施礼,“是我错了。” 莲花僧一笑回礼,“可贫僧终究欠了陈香一条性命,所以贫僧来见檀越。檀越,请捣毁贫僧在莲花寺的金身塑像,以为惩罚。” - 【早晨第二更~~~~】 沉香坠(9) “大师!”沫蝉闻言便一颤,“何出此言!” 莲花僧淡淡一笑,“贫僧不过是依旧游荡在轮回之外的中阴之身,不堪金身。夹答列伤贫僧当年所为,亦不为涅槃之后的哀荣。所以烦请檀越,应允了贫僧此念。” 沫蝉忍不住难过,“大师对不起,我做不到!大师纵然此时还不入六道轮回,可是大师生前所作所为,早已是现世的佛陀,当得起金身与香火!” 莲花僧摇头,“惟愿化身为莲花,一身清净,花开花落在佛前。” 莲花僧说罢,木鱼声再起,他的身影从沫蝉眼前点点淡去。沫蝉便忍不住低呼,“大师!不要这样。榍” 纯白身影淡淡远去,看不清眉眼,只远远地宛若一朵月色下的白莲。 沫蝉明白,莲花僧这是去意已定。就算不假她手,以他的修为,必也有能力亲自毁去莲花寺内的金身——可是沫蝉不想这样。陈香的死,不是莲花僧的过错,可是莲花僧却要主动扛起这过错。 沫蝉不想这样痘。 她攥紧掌心的沉香坠,忽地福至心灵,“大师您听我说,我有法子了,既能赎了您的歉疚,又能让陈香安心离去!” 莲花僧一顿,目光悠长望过来,邈如月光。 沫蝉深吸口气,举起手中的沉香坠,“沉香坠上雕刻了您的法相,这沉香坠本身又是最好的奇楠沉香——便焚了这沉香坠吧。让您的法身,与沉香奇效一起,护持着陈香西去——护着她早入轮回,不受苦难。” “这正应和了您大慈大悲之心,又能彻底了断了您与陈家的一段孽缘。从此,恩怨皆断,唯余沉香不散……好不好?” . 夜色幽冥,月影朦胧。 莲花僧良久没说话。可是沫蝉却隐隐看见,似有一滴滴清泪,沿着他纯白衣袂滴落下来。璃光晶莹。 “檀越,贫僧已将毕生修为凝注于这沉香坠之中,想要留给檀越,以为谢礼。所以……”莲花僧迟疑。 沫蝉却笑了,轻轻摇头,“大师,我心领了。却不必了。” 莲花僧仿佛皱眉,“檀越,你有大难。” 沫蝉心跳了下,却随即还是摇头微笑,“大师我知道。夹答列伤如果能有大师的这枚沉香坠守护,当然是我的福祉;可是就算没有这枚沉香坠的话,我也不怕。” 若有大难,如何能不怕?可是她脑海中宛如月光一般,涌入莫邪的身影——她便真的不怕了。 沉香坠虽好,可是她更相信莫邪。 . 陈香遗体火化的那天,沫蝉将那沉香坠也投入了火中。火舌摇曳,周遭却忽然飘渺起袅袅香气。所有人闻见了都惊住,连火葬场的职工都惊讶说,这是从来未曾遇见过的事。 老陈闻见这香气便落泪,知道这是最上等的奇楠沉香的香气,从前只有皇室祭天与殡葬的时候,才有资格使用;而拥有唤魂功效的这神奇的奇楠沉香,会一路护持着亡灵,避过黄泉路上的险阻,直达忘川彼岸,得登天域。 沫蝉则在这飘渺的香气里,听见耳畔一直在敲响的木鱼声。 走出火葬场,途中听见有人说,火葬外一条死水沟,今天竟然奇异地开满一池白莲。 沫蝉转头望去,十里莲花。沫蝉含泪而笑,“大师、陈香,你们一路走好。但愿芳香满路,有缘再见。” . 陈香遗体火化之后,陈香坠楼案也告破。 关阙按着沫蝉的指引,带领同事在酒店窗口的外墙上,找到了陈香自己留下的手印。 沫蝉说“关大哥我相信你们有办法从陈香的手印上测算出,她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量;然后与她落地刹那的撞击力做以对比。如果两个数值能够相等,那么就可以证明当时真的是陈香自己失足坠落楼下的吧?” 一切果如沫蝉所说,测算的结果印证了陈香的自行坠楼。 一起匪夷所思的坠楼案,没人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而盖棺定论。好在警方有严密测算的数据,摆出来足以让众人闭口。 只是关阙依旧纳闷儿,追着沫蝉问个不休,“我们从没想到在外墙上竟然会留下死者自己的手印。那么沫蝉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沫蝉只能掐腰拧眉,“关大哥你说话不算数!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出尔反尔?” “如果关大哥你再问,那我只能告诉你:是那沉香坠告诉我的。你要不要去向沉香坠求证一下?” “对了那沉香坠哪去了?”关阙又提起另外一壶。 沫蝉挑眉冷笑,“那沉香坠是陈香的随身物品,我当然要让它随着陈香一同走。怎么着关大哥,别告我堂堂警察叔叔,竟然会觊觎死者的私人物品哈!” 关阙灰头土脸,“我哪有!不过沫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 陈香的案件尘埃落定,江远枫也从媒体上看见了消息。他站在沫蝉班级外的走廊上,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 从前他每次走过沫蝉的教室,都会向内偷偷看一眼座位上的沫蝉。有时候她是在专心上课或者做作业,他只能远远看见她的一弯背影,可是却也足够他偷偷甜蜜上一整天。 后来两人的关系渐渐公开,他便也偶尔趁着晚自习的时候过来跟沫蝉坐在一起……那是他最温馨的回忆。 可是如今,教室与座位依旧未曾改,沫蝉却已经有多日不曾出现在校园里。 校园,曾经是他们相知相守的小小天地,与外头的大世界隔开——可是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他独守的空城了么? 外头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她?是什么人让她在外面乐不思蜀?就算大四的课程已不吃紧,可是她却似乎将心更多地留在了外面……是他对她的吸引,正在渐渐松弛,甚至终将消失么? 他皱眉,终于还是按下手机,给沫蝉发了短信:“小婵,陈香的案子既然已经了结,便如上次所说的,带那个人来见我吧。” “时间就定在明晚。我等不及了。” . 沫蝉收到短信,就有些慌了神儿。 她该如何向江远枫来介绍莫邪?而以江远枫的聪明,又是否能看出来莫邪并非人类? 这两日正是月初,天上的月光只是细细一弯,莫邪说过这时候的狼族最是焦躁不安。在这个时候见面,莫邪会不会与江远枫当面冲突起来? 沫蝉便没听清胡梦蝶说的话。 胡梦蝶放下冰淇淋,朝沫蝉娇嗔,“沫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沫蝉赶紧回魂,“昂?小蝴蝶你在说啥?再说一遍撒。” 胡梦蝶羞垂粉颈,“我是说——我喜欢莫言啦。沫蝉,既然莫言是你族弟,你帮我啦!” . 其实是意料之中,沫蝉早就看懂了胡梦蝶眼里对莫言的情意;可是冷不丁听见胡梦蝶这么说出来,沫蝉还是小小吃了一惊,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她尴尬地紧吃了两口冰淇淋,才说,“哎你没看见那小子的脾气呀?他哪儿是肯听我话的人?” 胡梦蝶便撒娇撅嘴,“沫蝉你是不是不想帮我啊?你还说他不肯听你的话?——我看啊,他也就独独肯听你一个人的话才对。” “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你平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那么高的个子,仿佛怕听漏了什么似的,都是微微弓着腰,侧耳倾听的。就算他有时候不同意你的话,可是他也只是皱皱鼻子不说出来,到后来都是按着你说的去做了。” 沫蝉听傻了,“……有么?” “当然有!”胡梦蝶亲热地挤过来,“要不是确定他肯听你的话,我怎么会让你帮我?好沫蝉,你可是我自家姐妹,你不帮我谁帮我,好不好嘛?” 沫蝉拗不过,又看见胡梦蝶手腕上那挂钻石手钏……沫蝉只能点头,“好。” .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沫蝉晚上睡不着,便数绵羊。可是数着数着,她自己反倒“扑哧儿”一声乐出来。 夜色里便如月光一般漾起幽幽的叹息声,“怎么会有人数绵羊还能数得笑出来?” 沫蝉听见了便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果然瞧见莫邪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长腿轻叠,她便如愿以偿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谁让他说过,只要她担心或者恐惧,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召唤来。 她今晚就故意自己给自己加码,使劲地担心来着——就像是做一个试验,看能不能将他给招来。 他果然来了。 ------- 【更新到这里,几天内会有加更。】 谢谢萧来、放心去飞飞、441777486、maymay68几位亲的月票~~ Face To Face (6000字) 他挑眉轻笑,手指在膝头轻敲,“你先说,你们人类发明的用以催眠的数绵羊游戏,怎么到了你这儿,非但睡不着,反倒都笑醒了?” 他这个问题问得好。夹答列伤其实沫蝉自己都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人发明了这个数绵羊催眠的把戏?该不会是苏武他老人家吧? 沫蝉就笑,“我是想到了你。我想对于狼族来说,一边数绵羊一边会开心大笑吧,是肯定睡不着觉的。” 他微微撅了撅嘴,“其实我一直好奇,你睡裙上,到底有多少只羊?不如让我数清楚?” 沫蝉瞪了他两秒钟,便抽出大靠垫又向他砸过去,“找死啊?榍” 她今晚是故意要引他来的,所以她可没穿睡裙,而是身上整整齐齐的衣裤。难道她还要为了满足他数绵羊的需求,再脱了衣裤换上睡裙?——想他的大头鬼! 开始还好整以暇正襟危坐的莫邪,接住大靠垫后就随便了下来,如今长腿都盘到椅子上去,像个树懒一样抱着大靠垫舒服着,“到底在担心什么呀?说吧。” 沫蝉之前的兴奋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只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巴丫,“……远枫说,想见你。督” . 沫蝉之前心里翻腾过千万遍的,心说这算什么事儿呀。远枫之所以会不高兴,都赖她自己没处理好,人家莫邪是无辜的。 没错,在青岩的时候,莫邪是说过喜欢她来的,还半真半假地说希望她当他的女人——可是从青岩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已经将这话都给说开了,她说了她不可能喜欢他,而他也说了对她也只是新鲜罢了,不是喜欢…… 所以莫邪又凭什么要陪着她到江远枫面前去,接受江远枫的审问呢? 沫蝉摇头,“不行,我还是自己去吧。这是我自己惹的事,我得自己平。” 莫邪抱着大靠垫,盯着她笑,“他要见的是我。” 沫蝉使劲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你是无辜的。” “你啊,”莫邪将靠垫再掷回来,“别自相矛盾了。他要见我,我就去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沫蝉张大嘴巴。 他将手肘抵在腿上,指尖撑着眼角,“反正我也想见他。” . 既然莫邪都决定了要跟江远枫见面,那就得先让莫邪正式见见妈。好歹表面上也是亲戚关系,没道理让江远枫以后若跟妈问起来的话,倒好像妈都没见过这孩子似的。 于是跟江远枫约在晚上,沫蝉下午就提前把莫邪给约到家里来。沫蝉还郑重其事地给母亲引荐莫邪,不料秦雅一见莫邪便吃了一惊,“孩子你就是莫邪?我见过你。” 秦雅再上上下下仔细看莫邪,“……在我婚礼上。” 沫蝉惊得险些栽倒在地——完了,难不成一见面,莫邪的真面目就要被拆穿?她果然还是太冒失了。 莫邪瞧见了沫蝉的反应,便极自然伸手来按住她肩头,向秦雅鞠躬,“六婶儿说的是我爸吧?见过我的人都说我跟我爸五官一个模子刻下来一样。” 秦雅又看了莫邪半晌,叹了口气,笑起来,“当年婚礼上,原本主角应该是我跟你六叔。结果你爸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倒都忘了我跟你六叔才是新郎新娘。” 莫邪笑得长眉飞扬,瞟了沫蝉一眼,又是鞠躬,“那小侄倒要替我爸给六婶儿道个不是了。真是的,再爱出风头,也绝不该在六叔六婶的婚礼上抢风头啊。” 秦雅便也笑了,“都是玩笑,如今想来又是年轻一回。” 秦雅说着转眸望沫蝉,“那时我已怀了你,我自己还不知道。差一点被人撞着,倒是当时还年轻的他爸走过来扶住我,说小心孩子。” 沫蝉张大嘴巴,不由自主盯了莫邪一眼。 . 秦雅进去准备茶点,沫蝉这才找着机会使劲瞪莫邪,“撒谎呢是不是?那抢风头的不是你爸,就是你,对不对?” 莫邪仿佛有些紧张,轻轻吸了口气,对上沫蝉的眼睛,“……是。” 沫蝉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谨慎看向他,那个问题又到了舌尖儿:他今年,究竟有多少岁了?她在他房子里看见的那些古老的衣服,是不是都是他曾经穿过的? 他却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夹答列伤我觉得被你这样看着,自己像是个怪物。” 沫蝉垂下头去,“对不起。” “不怪你。”他努力笑起来,“其实我,原本就是个怪物。不人不狼,不老不死。” 沫蝉一个激灵,伸手攥住他手臂,“你不是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不听话、不爱学习的小P孩儿!刚刚都赖我,我保证我不再随便提起了,行么?” 莫邪知道她是安慰他才这么说,可是她对他的评价也……他只能伸手扶了扶额,“我认真在想,其实我还不如当怪物呢,至少比你眼里的形象要拉风些。” 沫蝉这才笑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哪里是不人不狼、不老不死的怪物?你分明还是个别扭的小P孩儿嘛!”她伸手拍了拍他发顶,“小邪呣,乖哦。” 莫邪愁得一脑袋抬头纹,“你又来,我不是狗。” 沫蝉掩住口笑,“狼如果不可怕了,那跟狗又有什么区别?你在我眼里,嗯,就是个哈士奇。” 当日在宠物医院的记忆又回来了,莫邪又羞又恼,脸红脖子粗的。沫蝉笑得更开心,“狗狗乖,乖狗狗。” 秦雅端了个攒盒出来,里头是四样茶点,“小姐弟俩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什么狗的?” 沫蝉瞟了他一眼,“我说他是属狗的。”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小邪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属狗的?” 莫邪凤目藏着羞恼,避过身去朝她呲了呲牙,转头却乖乖笑着对秦雅点头,“我是属狗,她说对了。” . 秦雅要留莫邪吃饭,沫蝉却拦住了,“妈我带他出去逛逛去,我们在外头吃。” 莫邪便乖乖地先出门去,沫蝉换衣服,秦雅笑眯眯说,“青岩来的这几个孩子里,莫邪的脾气最好。莫言阴晴不定,脾气不大好;莫愁太静,红禾又太闹……还是莫邪讨人喜欢。” 秦雅扶着门框瞟了她一眼,“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亏你去青岩给人家补习两天,还觉得老大不高兴的,还说他脾气不好。” 沫蝉只能扶了扶额,“呃,妈,那是您没看见他发脾气的时候。他发起脾气来,十个莫言都不是对手。” 秦雅又问,“莫言和莫愁是来上学,莫邪这孩子怎么说来也来了?他不是应该好好在青岩继续补习,准备明年的高考才对么?沫蝉你别带这孩子玩儿疯了,回头再耽误了学习。” 沫蝉只能苦笑了,“妈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带他出去玩儿,也会顺便考他背几道题的,您放心吧。” “他从青岩来D城,也就是来找莫言和莫愁来玩儿了,名校一日游啥的,提高一下学习的动力……” 秦雅这才点头,“这么说他是呆不了几天的,早晚还得回青岩。” . 妈是以为他还得回青岩去学习备考,可是妈这样一句无心的话,却将沫蝉说得难过了。 她一边下楼,心也随着脚步声一同通通地蹦。妈说的没错,他早晚还是要回到青岩去的。他的身份注定他只属于青岩那个被大山围起来的世界,跟外界同处于一个地球,可是大山却又将外人觊觎的目光隔断,让他们能够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早晚有一天会回去的,他不可能永远陪伴在她身旁。 早晚有一天,即便再遇见危险,身边也没有了他,只能她独自一人面对。 还有两步就转下最后一个缓台,沫蝉扶着墙壁停下脚步来,忽地想要流泪。 不是怕有一天要自己面对那些危险,只是——会觉得好孤单。 “怎么了?”他的声音从楼门处转过来。 沫蝉连忙咽下难过,撑起笑脸继续跑下去。都忘了,他那狼耳朵有多灵,她忽然停下脚步,是瞒不过他的耳朵的。她奔下楼梯笑着迎向站在楼门处的少年,“没事啊,你干嘛这么瞪着我?比眼睛大么?” . 到了约定的饭店,沫蝉还在莫邪耳边嘀咕,“哎你记住没有,到时候就这么说,啊!” 莫邪夸张地将耳朵扯给沫蝉看,“喏,都起茧子了。你还要说几百遍才放心?忘了我是谁,我可是过耳不忘的。” 沫蝉这才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好了我不说了。不过小邪你千万记住啊……” 莫邪叹了口气,伸手扯住她手腕,“行了。我在这,你还敢担心成这个样子?当我不存在么?” 沫蝉说不出话来。他说过,不管遇见任何困难,他都会陪在她身边……难道竟然也包括要一起面对江远枫? 江远枫早来了,远远瞧见沫蝉和莫邪进来,江远枫便站起身来。 尽管还隔着整个餐厅大厅,隔着众多铺着纯白桌布的四方餐桌,两个高大的男生却也看见了彼此。毫不夸张地说,空气中登时闪过数万千伏的高压电流。唰唰唰,谁如果不幸被碰见,至少是个半死。 沫蝉庆幸自己个子够矮,虽然是事件中心者,却暂时不会被电死。 于是她还有力气朝江远枫笑,“远枫,你怎么瘦了?” 数日不见,原本清雅俊逸的江远枫已经瘦得塌腮,眼窝向内陷入,颧骨上有黛色的眼圈,唇角也有淡淡的短髭。 江远枫转开眸子,伸手握住了沫蝉的手,将沫蝉带到身边去,“想你想的。” . 沫蝉脸上登时炸开了锅。虽然是恋人,但是江远枫极少在外人眼前说这样让人脸红的话。 沫蝉不好意思地瞟了江远枫一眼,“哪有那么夸张?才几天而已。”说着朝莫邪使眼色,“远枫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莫邪——夏莫邪。” “夏莫邪?”江远枫果然是江远枫,马上就抓住了字眼的关键所在。他垂眸望向沫蝉的眼睛,有些不敢确定。 可是莫邪那死孩子呢?竟然吊儿郎当斜歪个肩膀立在那儿,嚼着口香糖,居高临下地睨着江远枫——好吧,必须承认,虽然江远枫也过180了,可是还是比莫邪矮了那么一丢丢。 这死孩子他想找掐是不是? 沫蝉扭头冲莫邪挤眉弄眼,就差没踢凳子了。莫邪这才懒洋洋站直了身子,不冷不热地缓缓朝江远枫伸过手来,“没错我就是夏——莫邪。夏沫蝉的夏……” 江远枫的脸腾地一红,“夏?你的意思是,你是小婵的——亲戚?” 沫蝉终于长出一口气,冲江远枫竖起大拇指来,“Bingo!这小P孩儿是我弟,三叔公的孙子。我暑假就是为了他去的青岩。”说着用手肘给了莫邪一下,“这小破孩儿不学习,大学考了三年考不上,三叔公急得头发都白了。”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江远枫面上的神色有些调整不过来,儒雅的男子竟然有些结巴了,“原原来,竟竟然是,是这样。” 江远枫忙伸手过来握住莫邪的手,还用力摇了摇,“莫邪我是江远枫,你叫我江大哥吧。我是小婵的男朋友,是将来要娶她的人。” “远枫!”沫蝉惊得一跳,“跟他个小P孩儿说这些干嘛,他懂什么呀他。” 江远枫脸也有些红,攥着沫蝉的手解释,“也许因为,莫邪是我第一个正式见到的你的家人——所以我便忍不住想将我的心思告知。” 沫蝉闻言也怔忡了下:是哦,没想到远枫第一个正式面见的家人,竟然是莫邪。 沫蝉便笑了笑,“今晚我们吃什么?” . 今晚原本的设定是鸿门宴,于是江远枫虽然提前到了饭店来,却没心思提前点菜。这会儿误会解除,他不好意思地赶紧起身去点菜。 在江远枫眼里,莫邪既是沫蝉的家人,又是弟弟,还是从青岩远道而来的,于是他这个当大哥的自然要好好招待,殷勤之意自不用提。 看着江远枫亲自跟侍者举着菜谱仔细挑选的样子,沫蝉叹口气趴到桌子上去——表面上的危机虽然解除,可是心里的危机仍在。 她觉得,对不住江远枫。 江远枫对莫邪越是殷勤招待,她的歉疚感就越盛。 该怎么办? 莫邪今晚看来是小混混风玩儿到底,这会儿他又斜楞着肩膀子抵着椅子靠背,百无聊赖地抽了根牙签来叼着玩儿。瞄见沫蝉的模样,他倒是轻松地耸肩,“干嘛唉声叹气的?有好吃的,那就好好吃。” 死小孩你哪里懂得我心底的惆怅?——沫蝉都想站起来抽他一下。可是也只是动了动念头,便继续盯着眼前的牙签盒出神,“没胃口。” 莫邪这才叹了口气,“我今晚已经很听话了,你还这样对着我?你说让我乖乖当你弟弟,我的表演很尽善尽美了,结果你还这样?” 沫蝉这才被逗笑了,用餐巾纸扔向他,“你学怨妇脸更像一些。” 莫邪这才眯起眼睛,遥遥望了江远枫一眼,将口中的牙签“噗”地一声吐出来,“人是不错,很帅,也够聪明,脾气也很好——只是,没有我高,没有我帅,没有我聪明,更没有我……” 沫蝉挑眉望他,看他还能厚脸皮地说出什么来。 他却吞了后半段话,只眯着眼睛笑笑地望着她。 “说!”沫蝉在桌子底下踢他。 他缓缓将眼睛睁开,望向沫蝉的目光越发认真,“……他没有我——能一直吸引住你的目光。” . 周遭声浪都寂灭下去,一股猝不及防的热滚上沫蝉面颊。 江远枫去了这么半天了,她只开头的时候扭头去看了江远枫一眼,剩下的时间都在跟莫邪大眼瞪小眼…… “呸,厚脸皮!你又来了,说话不算话哈?”沫蝉盯着他两秒钟,赶紧甩开头。 莫邪便笑了,“我实话实说呢。是你不肯认清现实。” 沫蝉朝莫邪呲出犬齿来,“好比上动物园,站在关着狼的笼子前。你说我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笼子里的狼呢,还是看着身边的人?” 他把她给气毛了,她竖起浑身的尖刺来反击。 沫蝉故意这样说,以为莫邪一定会生气了,却没想到他反倒淡然一笑,“我肯定会只看着身边的人,一眼都不看向笼子里的狼。不信么?哪天咱们俩单独去动物园,我给你看看。” 要气他的,怎么变成倒像是在邀约约会了?沫蝉狼狈地甩开头,斥他一声,“滚!” 他不以为忤,反凑过来,“去吧,啊?我今天都帮了你的忙,陪你来赴江远枫的鸿门宴;你不该回报我一下么?” . “莫邪,你看这些菜式,都合你的口味吧?如果OK,我就告诉他们开始准备。”江远枫捧着菜谱走回来,殷勤问莫邪。 莫邪挑着眉毛从上到下将菜单捋了一遍,翘着兰花指一一点指,“这个不要,这个也不要。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沫蝉的脸都挂不住了。莫邪是将江远枫精心挑选的所有素材、冷盘、沙拉、甜品都给否了……就留下几个带肉的主菜! “挑嘴的小孩儿!”沫蝉伸手拍了莫邪脑袋一下,转头冲江远枫笑,“别管他,就这些菜吧。不能惯小孩挑嘴的毛病,他该营养不良了。” 沫蝉小小的张牙舞爪,看得江远枫开心地笑,他便点头,“好,那我去下单。” 沫蝉看江远枫走远,才扭头来瞪莫邪,“吃两口素菜能死啊?” 莫邪便又摆出一副怨妇脸来,“你还担心我营养不良?拜托,我已经长这么高了,再多补充点营养,那我就成埃菲尔铁塔了。” 沫蝉被逗乐了,转眸望他,心下悄然感激:多亏他今天这样地配合,方解了她这些天的忧虑。 如今的她,也许连见鬼都不怕了,却反倒有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人情。他这样地在她身畔,听她的话,做她希望的事——也是在守护着她吧? . “远枫?”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在莫邪的配合之下,气氛当真不错。却没想到好景不长,冷不丁叉过来一个嗓音。 宛如珠落玉盘,清脆好听,却有点冷。 沫蝉嘴里咬了一半的大虾便吃不下去了。不用回头看,她也听得出来那是谁。 江远枫则有些尴尬地起身,“圆圆,你怎么会过来?” 袁盈穿精致的桃红裹身小洋装,踩着同色的高跟鞋,娉婷走来。今晚的沫蝉依旧是简单的牛仔裤白布鞋,上头稍显隆重,穿了粉红色的衬衫配白色小西装……可是沫蝉却在隆重装扮的袁盈身边败下阵来。 女孩子对这个都很敏.感,袁盈便笑了,刻意又往沫蝉身边站了站,这才神采飞扬地望向江远枫,“我带公司的同事一起来吃饭。这阵子大家忙静安别墅的推广,都出力好多,作为袁克勤的女儿,我自然要犒劳他们。” “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么巧,我们竟然约在了同一间饭店。”袁盈巧笑倩兮,“远枫,我们这样心有灵犀。” ------- 【狼虽然是狼,可惜在沫蝉手底下那就是个忠犬,有火也不敢发~~~今天是6000字合在一起发出来,明早见。】 你以为我真的没有生气么?(6000字) 听见袁盈这样挑刺儿的话,一直被沫蝉压制着、许久没敢主动说话的莫邪这会儿终于笑了声。5笑声又高又飘,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笑的时候却没抬头看袁盈,自顾吃被沫蝉填了满满一盘子的肉。 袁盈这才看见了莫邪一般地,挑起眉毛望过来,“这位是?” 不等介绍,她便自说自话地笑了,“哎哟好眼熟。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在医院遇见的那位小帅哥啊。沫蝉,你们感情很好的,哦?” 袁盈来意不善,江远枫忙挡在前头,“圆圆,这位是夏莫邪,是小婵的族弟。从外地来玩,你不知道的话不要乱说。” 袁盈闻言也挑了挑眉,却没甘心,只笑,“这位是沫蝉的弟弟?怎么面貌上一点都不像啊?榍” 沫蝉也笑回去,“按着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是男生该长女相,还是女生该长成男相?我们虽然是亲戚,不过毕竟男女有别,这有什么奇怪么?” 袁盈被抢白得面色一白,“那我倒要好奇多问一句:沫蝉,他究竟是你怎么个弟弟啊?听说按着《婚姻法》,只有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和旁系血亲不准通婚,如果你们两个超过三代了,那即便是姐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哦。” 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面,被袁盈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又给撕扯个粉碎督。 沫蝉怒了,朝着袁盈笑,“袁盈,我千看万看,也没看出来你有当红娘的潜质啊。不过呢我倒是好奇,一般都是女人过了四十岁才有给人当红娘的瘾,没想到你更年期提前20年就来了啊。那我是该恭喜你少女老成,还是未老先衰?” “噗……”周边桌子上一位圆肚秃顶的大哥听见都忍不住了,一口青菜混着红酒,红红绿绿地喷出去。 毕竟在公众场合,江远枫不想场面闹得太僵,便扯着袁盈的手臂,“圆圆你既然是跟公司同事一起来的,那快去忙吧。你总不想让公司同事也看见这样一幕吧?” 袁盈恼得脸红脖子粗,还不肯罢休,转头朝莫邪来,“哎小帅哥,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啊?你到底是夏沫蝉旁系第几代的弟弟啊?” 莫邪全程都垂首专心吃肉,仿佛明眸皓齿的袁盈都比不上盘子里的一块肉有吸引力。听袁盈这么不依不饶问到头上,莫邪这才咽了肉,悠闲抬头朝她一笑,“你管的着么?” . “你!”袁盈气得险些当场蹦起来,脸都青了,脸上的彩妆算是白费心思了,都被铁青色给盖住了。 莫邪瞧见便笑了,起身伸出长臂去先扶住袁盈摇摇欲坠的肩膀,继而迈开长腿到她背后去扶住她,“唉这位阿姨千万别激动,回头别高血压冠心病什么的都犯了。” 他竟然管她叫阿姨?!袁盈不敢置信地瞪着莫邪。 江远枫连忙劝解,“莫邪你别闹,这位是袁盈,我的小妹。她哪里有什么高血压冠心病。” “没有么?”莫邪朝沫蝉眨眼笑,“一般来说,女人到了更年期都容易得这几个病啊。啊,看来这位阿姨保养得宜。” 沫蝉忍不住笑,也知道不能纵容莫邪继续闹下去,忙走过来扯掉莫邪的手,“好了,别玩了,回去吃你的肉,不许再说话了。” “汪!”莫邪故意吠了一声,又坐回去头不抬眼不睁地吃肉。 江远枫便也拎住袁盈的手臂,将她送回她在楼上的包间去。 却听见其他桌的客人在议论,“哎那个美女,长得挺美的,就是穿衣裳太不注意了——裙子后头的拉链从头开到尾,大片脊背,甚至臀沟都快露出来了……她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沫蝉听见就一震,抬眼瞪莫邪。刚刚莫邪就站在袁盈背后来着! 莫邪笑得都露出眼角纹了,只是继续专心吃肉。 . 三个人吃完了饭,江远枫原本想送沫蝉回去,结果袁氏地产那边下来人跟江远枫说,袁盈喝醉了,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江远枫不想管,伸手握住沫蝉的手就向外走,叫袁氏地产的人开车送袁盈回去就好……结果刚走到门口,那边人又追上来,说袁盈摔破了碗碟,割伤了。 沫蝉只能叹气,拂开江远枫的手,“远枫你去看看她吧。我没事的。5” 莫邪则高高仰起头,眯着眼睛盯着二楼包间的窗户,一身的戾气。沫蝉看见一警,连忙扯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莫邪转回眸来,沫蝉看见那里头漾起的一片冰蓝光芒。吓得沫蝉赶紧一把捏紧莫邪的手臂,指甲都掐进他肉里去,低低警告,“你放松下来!” 江远枫还想坚持,沫蝉却担心莫邪,赶紧再拒绝,“真的我没事。远枫你去看看吧,别闹出什么大事来。莫邪送我回去就行,你放心。” . 沫蝉顾不上江远枫那边是如何安抚袁盈的,急急扯着莫邪就走。 今天莫邪先到她家去拜访,为了怕吓着妈,沫蝉没让莫邪开那辆烧包的车子,只让他规规矩矩穿格子衬衫、牛仔裤地坐公车来。从饭店出来,两人也没有车子开。 沫蝉担心他情绪不稳,就没敢打车,也没敢带他坐公车,只扯着他的手,选择要穿过公园一片树林的小路走。 走入树林,林荫从四面八方覆盖过来,沫蝉这才松了一口气。 伸手拍莫邪的肩膀,“兄弟,还好吧?今天多谢你了。” 莫邪原本浑身绷得紧紧的,这一刻却被逗笑了,他转了转颈子让肌肉放松下来,“虽然很难熬,不过好在都熬过来了。” 沫蝉抬眸望他。 整个会面的过程里,他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是想让她以为他今天很放松,很不拿这个场合当回事——可是沫蝉却明白,那不过是他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以他的身份,他不该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故意扮成这个样子,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这般晦日,狼族都会焦躁不安,他便用这样的方式一直压制着。 整个会面的过程里,除了开始和结束他说过几句话之外,他一直在使劲吃肉——她是为了避免他跟江远枫斗嘴而故意多夹肉给他吃,可是他何必要真的跟一辈子没吃过肉一样,一直在埋头吃肉?那也是他在拼命克制自己的脾气,将牙齿的恨意都发泄在肉食里。 沫蝉不由心惊地想,他刚刚是不是有很多个刹那,想要用他的牙齿咬断江远枫或者是袁盈的喉管? 这样想着,沫蝉便觉得眼睛酸涩,她伸手又拍了拍他肩膀,“……我都明白的。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 他凝着她的眼睛,缓缓舒了口气,“别担心,我没想要咬断你那江远枫的脖子,我只是很想咬那个女人。” 沫蝉叹了口气,“要是真要到要用咬的才能解决问题,那我自己先扑上去了。”沫蝉露出自己的牙齿,“我的牙虽然比不上你们的,不过那样细皮嫩肉的,我咬掉一块的把握还是有的。” “嗯哼。”他终于笑了,“真凶。” 沫蝉抬眼望他的眼睛,仿佛被慑,叹息着不由自主去触碰他眼帘,“你眼睛怎么还是这个颜色?难道,还是控制不住吗?” “嗯。”他阖上眼帘,深深地呼吸,全身的肌肉再度绷紧。 沫蝉见状便紧张起来,“怎么了,嗯?不会在这个时候变身吧?天还没黑透,你千万忍耐。” 他闭着眼睛大口呼吸,“方才还不怎么生气,可是现在越想越生气。尤其是那个叫袁盈的女人——她竟然敢在我面前,肆无忌惮欺负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沫蝉的心一颤,努力地微笑,“小邪你听我说,我没事的。我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过,如果真的打起来,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放心,好不好?” 莫邪深深喘息,终于睁开眼睛,可是里边还是一片冰蓝——他伸臂抵在沫蝉头侧的树干上,xiong膛急促起伏,“我想咬人。” . 他真把沫蝉给吓着了。虽然知道他是白狼,但是他即便是以真身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也是自我控制得很好,从没让她担心过他会咬人。可是他这会儿突然这样说,让沫蝉很是手足无措。 沫蝉吓得一把抱住他手臂,“别,别呀!实在不行你就变身吧,还变成哈士奇,我还用裤腰带拴着你……”拴着他,他就不能伤人了吧? 他咬着牙,想笑却笑不出来,“那个袁盈,真的让我生气了。” “那你也别咬她啊!”沫蝉都快急哭了,“如果你真的伤了人,那人类的军警一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人类跟狼族就会开战了——难道你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人与狼之间的底限,她必须要控制住他! 他朝她垂下头来,唇凑在她耳边,“……我努力做到不在乎,可是我今天真的很生气。好吧我承认,我不光生袁盈的气,我更生江远枫的气,还有你的……” 沫蝉吓得闭上眼睛,只觉此时他几乎已经是变回狼性了,“小邪,真的对不起。” “让我咬你。” 他嗓音嘶哑低沉下来,与他平素泠泠如泉的声音孑然不同。 “咬,咬我?”沫蝉吓得瞪大眼睛,“我,我我会不会死?” “我会轻点。”他另只手伸过来,缓缓圈住沫蝉的颈子,“你若不答应,那我就去咬袁盈……你选择吧。” . 靠! 沫蝉心里暗骂,他说让她选择,可是事实上哪里留给她选择的余地? 他的气息霸道地袭上来,包绕住她。与平日的兰麝清香不同,此时他的气息更多像是一个等待狩猎的野/兽……沫蝉小心地呼吸,尝试看能不能逃脱——他仿佛发现她的企图,便将整个身子都压过来。 沫蝉被他困在他的身子跟大树之间。他个子那么高,气息那么霸道,他几乎是遮天蔽地将她囚困——沫蝉只能哽咽了两声,主动扬起小细脖,“……别咬出血。不然,不然我跟你拼了!” 老天啊,谁能帮她科普一下,被狼咬是什么感觉?有多疼?跟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她眼前只晃动着《动物世界》里的画面,羚羊再拼命逃跑,一旦被狼咬住了颈子,就会放弃任何抵抗,乖乖地成为狼的盘中餐…… 所以她明白,她就是那只悲催的羚羊,既然已经无路可逃,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乖乖让他咬,以此来平息他的怒火。否则,只会殃及其他更多的“羚羊”。 莲花和尚面容平静如月,对她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沫蝉抬手抹掉眼角的一滴清泪,再将脖子仰高些——咬吧咬吧,别咬死就行!等他平静下来,她再跟他算账! . 沫蝉这样主动臣服的动作,更激发了莫邪的狼性。他偎在她颈窝处,凝着她颈动脉的贲跳,呲出牙齿—— 狼狩猎的时候,首选是咬断猎物的颈动脉,让猎物迅速血尽而死,所以一看见颈动脉的贲跳,便会激发他的掠夺本性。 沫蝉的颈子,皮肤幼细,薄若透明。夕阳余晖穿过林叶照下来,染红她的皮肤,便更显得那根淡青色的血管清晰醒目,伴随着急促的跳动,仿佛在邀请他的品尝。 莫邪忍不住将手指压上去,感受她跳动的节奏,一如他的想象,她的跳动新鲜而又活泼,就像她这个人……他按捺不住,终于落下唇去。最终还是忍住了没用牙咬,而是用唇含住了她的跳动。 颈动脉窦被含住,沫蝉大脑急剧缺氧,她所有的利爪和尖刺都软下去,她瘫在树干上,高高仰起头努力呼吸。 她这样全然的臣服状态让莫邪更加激动,他忍不住整个身子都贴过去,挤压着她。手从她颈子向上移,扳过她的下颌,终是将唇覆住了她的唇——这里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终于放了牙齿出来咬啮。 唇狠狠地嘬,舌霸道地深入,牙齿肆意咬住她柔软唇瓣、丁香舌尖,辗转肆虐,狂雨倾城。 沫蝉知道这样不对劲了,可是身子软软地使不出力气。她只能虚弱地推着他,在缺氧状态下努力集中精神,“臭小子你讨打啊?快点放开我,放开……” 原本说好的“咬”,不该是这样的。 她可以将颈子给他咬,帮他平息他的狼性,可是这样的吮/吻却彻底乱了基调。 他低低嘶吼着不肯放开,反倒将她的手反拧到背后去,另只手压着她头顶,迫使她抬高下颌——只是这样的吻都已无法让他满足,他发出低低狼嚎,唇沿着她的唇,经过下颌一路向下去,停在她锁骨中间的柔软凹陷处。 他俯下了身子去,推着她的腰,令她拱起身子来,他找好了角度伸出舌尖舔舐下去——沿着她锁骨中心的凹陷,按捺不住地向下,深入她领口,攀上她浮凸的线条。 “Stop!” 湿润侵袭上峰峦,从未有过的触感让沫蝉惊慌尖叫,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该死的,你给我停下!” . 少女保护自己的本/能,使得沫蝉这一下子可是使了大力。莫邪的头发被活活向后扯起,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中止狼性的侵/犯。 他抬眼,冰蓝色眸子里氤氲难褪。他朝她呲出犬齿,“我要!” “要你个头!”羞耻漫延开,沫蝉挥着手里的包包向他头上砸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特么这是对着谁呢啊?” 她的泪大串大串地涌出来,烫疼了莫邪的眼睛。 他大口呼吸,努力收摄心神,任凭她的包包兜头盖脸地砸下来,不躲不闪。 有路过的大爷大妈看见了,都忍不住上来劝,“小两口生气了?哎,别动手啊。看这小伙儿多帅啊,别让包给砸坏了,再破了相……” 沫蝉不得不收敛,却还是忍不住哭,瞪着他,“长得帅就可以当混蛋么?” . 莫邪大口大口地呼吸,眼中的冰蓝终于缓缓淡了下去。他伸手扯住她抡圆了瞅过来的包包,另一手去擦她腮边的泪,“我平静下来了,别再哭了,乖。” 沫蝉还是不敢相信,不敢走过去,“真的好了?” “真的。”他再深吸口气,“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药。我深吻了你,从你那得到足够的人气了。我真的好了,我对天发誓。” 沫蝉含着泪瞪他,“你从我这儿,得到人气?” 他深深点头,“……我若失控,只有你能救我。” 沫蝉也终于平静下来,还是有些别扭地不愿抬头看他,只看着另一边,“回头我弄一个瓶子,把我肚子里的气儿多抽出来点,存在瓶子里头。省得你……” 她扭头瞪他,恰好夕阳最后一抹红艳都落在她颊边。 他看得眼眸一荡,忍不住逗她,“省得我,怎样?” 沫蝉咬牙,“省得你,将来又要用这个借口,内个什么我!”说完一跺脚就跑到前头去了,誓死不回头。 莫邪大笑,双手叉进裤袋去,迈着长腿不急不忙跟上去,“诶,你说明白呀,哪个什么你?这么深奥隐晦的人言,我们真心听不懂啊。虫老师,传道解惑一下呀……” 沫蝉索性撒腿就跑,马尾一撅一撅的。背后留下他朗声的笑,就像天上的星,那么璀璨那么亮。 . 走回沫蝉家小区,两人都终于好了。 街灯幽暗,一只没头没脑的蝉,嗡地一声朝着沫蝉直冲过来,撞在沫蝉衣襟上。 曾经过这样事情的莫邪便一笑——当日情景历历在目,不过心情却是南辕北辙。这样守在她身边,虽然要眼睁睁看着她跟江远枫在一起,却也比他自己远在青岩暗自神伤的好。 沫蝉不知莫邪有过这样一回经历,只是有些尴尬,朝他笑,“唉,都九月了,这肯定是最后一拨蝉了。它还乱飞,真是不知好歹。”说着就叹了气,“怎么跟夏沫蝉似的呀?” 他开始还笑,后来听见她语气里的惆怅,便挑了长眉望她,“怎么了?” 沫蝉摇头,“不知怎么了。我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蝉——也许曾经就停在莲花大师的衣袂上过,陪着他走过一段清冷的月光山路吧。” “哦?”莫邪缓缓眯紧了眼睛,“同意自己是只虫了?” 沫蝉叹气,“不是同意你的话,只是看见莲花大师后,便恍惚有这样的感觉。” 月色如娥眉,细细淡淡不知谁描出。沫蝉在这样的月色里娥眉轻蹙,“……我想这感觉也许是来自前世吧?小邪你说,人人都有前世的,是不是?” -------- 【今天6000字还是一起发出来啦~~小爷很帅吧?~~明天加更,沫蝉的身份会打开谜团~~】 谢谢蓝、粽子、魅影胭脂扣几位亲的大红包,绘的鲜花,让乃们太破费了~~某苏鞠躬了。 谢谢jinrui、土星人、adara的月票。 若 ,曾有前世(3更1) (今天加更,共发一万五,分成三更。5这是第一更) - “虫……”莫邪小心地轻唤。 沫蝉尴尬笑笑,“唉,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从前根本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之说的,但凡听见有人说便会笑得停不下来。可是现在——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开始想象自己的前世。” 她转眸望他的眼睛,“小邪你说我前世是个什么呢?是个如我这样普通的女孩子,还是真的只是一只虫?棼” “我前世曾经遇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我爱过谁,又恨过谁?” 莫邪抿紧唇,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广。 沫蝉见状便笑了,“哎你别这么严肃啊,我只是自说自话,不是要你回答我。就算你可能活过很久很久了,甚至可能看见过我的前世——可是我也不会拷问你的。” “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啊。如果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去追寻,不该去问别人的。”沫蝉分明没喝酒,可是这一刻却仿佛醉了,脚步摇摇晃晃,“就像孟槐安,你说他为了不忘记蝴蝶,不肯喝下孟婆汤,便宁愿不入轮回,傻傻站在忘川河畔整整三年……” “而我既然已经忘了,那么就是我自己选择喝下孟婆汤。我想是我自己选择,想要忘记的吧?” 她望着他笑,用明亮的眼睛掩住迷茫,“忘了便忘了。我只是夏沫蝉,这样就够了。即便是夏天最后一只蝉,我也只珍惜自己能放声歌唱的现在。” 她冲他做鬼脸,“喂,如果你真的老到曾经见过我的前世,也请你都忘了吧,别把我跟那个人混淆在一起。我只是我,不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个人。” “小邪你要记住哦,我只是夏沫蝉。” . 夜色里,沫蝉独自坐在窗前,抱着膝盖,望向灯火浩淼的远方。 她想起在山寺里,小沙弥追上来递上沉香坠的时候唤她:檀越。 她想起莲花僧清月一般的身影立在眼前,看不清的眉眼,却听得清他的称呼:檀越。 她上网查檀越的含义,多数人只知道某台电视节目中有个选手以此为名,倒是极少有人知道檀越本义——檀越是佛家所称的“施主”, 可是檀越又与一般意义上的施主有所不同,檀越施与僧众衣食,或曾出资举行过法会;檀越应智慧出众人之上,名闻四远、众人赞誉,受众人景仰,便是面见高僧亦不怀惭愧……死后入六道轮回,也只会生于天道或人道,而不会沦入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且在天为天所敬,在人为人所敬。 ——她今生本不懂佛,哪里可能做得到这个境界? 可是无论是大活人的小沙弥,还是已为中阴之身的莲花和尚,却都这样称呼她,那么她也许就是真的可以承受得起那个称呼的——如此推算,便定然不是在今生,也许是在前世了。 她前世也许真的为佛家做过诸多供奉,于是便被笃信轮回的佛家弟子深深记住吧。 于是,再不相信生世轮回的她,这一刻也不能不正视。 只是一旦相信前世,便会不自禁去猜测前世种种。总要如同看电视剧回放一样,要将从前一切都翻出来。 可是人这颗心已经够小,今生的种种都烦恼不堪,又哪里还有多出来一倍的精力去再担心一回前世? 于是忍不住想,孟婆汤的存在真是必要。人死之后饮下孟婆汤,忘了前世种种,才好没有负担地再世为人。 沫蝉深吸了口气,劝诫自己说:既然是曾经喝过了孟婆汤,既然是已经忘了前世种种,那么就不要再想了吧。前世的一切,已经都与今生无关。又何必,自寻烦恼? 这一夜沫蝉睡得很沉。很罕见地,没有做噩梦。 唯一曾在梦中一闪而过的是:莫邪对她这样好的缘由,究竟因为她是夏沫蝉,还是因为那个在前世里的人? . 莫邪回到林中别墅,莫愁已经等在那。看莫邪进门,莫愁忙一脸担忧地迎上来,“今晚,没事吧?” “没事。”莫邪长出口气坐下来,解开衬衫扣子,让自己能舒畅呼吸,“我很焦躁,不过控制住了。” 莫愁忙递上药瓶,“小爷吃药。夹答列伤” 莫邪捉着药瓶,长眉紧蹙,虽然乖乖将药咽了下去,却还是将药瓶撇在一边,“这些药越发没用了。” 莫愁小心望着莫邪,“沫蝉她,还是不肯接受小爷?” “你说呢?” 莫邪怆然地笑,“她今天带我去见江远枫,命令我扮演好她的弟弟——她这都是为了打消江远枫的怀疑。她的心里,依旧还是朝向江远枫的。” 莫愁垂下头去,犹豫着说,“事已至此,小爷再不想法子治病的话,那便要迟了——如果沫蝉不行,小爷清楚,还有旁人的。” 莫邪转眸过来,长眸眼梢向上点点吊起,眼中一片冰蓝光芒。冷得人的骨头都会冻结起来。 莫愁心惊,却还是坚持说下去,“反正小爷早跟绿蚁有了婚约,小爷不如就——跟绿蚁圆了房吧。” 莫邪没说话,却霍地起身。 莫愁自知说了莫邪不爱听的话,可是却不能不说,“舞雩死前发下血咒,小爷你只能依赖她的魂力才能活下去……绿蚁既然生为我狼族,这便是注定,是小爷最好的选择。” “而沫蝉,虽然也生为夏家族人,却是普通人类,而且那么早便遇见江远枫,并且从小钟情……这便是注定,沫蝉与小爷无缘。小爷也许还是应该跟绿蚁在一起。” “闭嘴!”莫邪霍地转头,长眸已复成狼眼,冰寒四溢。 莫愁跪倒下来。 莫邪转身出门,“不要跟来。” 莫愁追到窗口,只见莫邪的身影在幽晦星光里,凌空化作狼形,银白一簇,闪电一般窜入周遭山林,发足狂奔。 林木幽暗,只有那一抹如电的白影,像是孤单的流星,一次次从视野里滑过。 莫愁也难过地摇头,“小爷,小的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若再不跟绿蚁圆房,无法得到舞雩存在绿蚁体内的生气,你便活不下去,更无法保持人形——若不能保持人形,你又如何再出现在沫蝉面前?” 林中,莫邪再也跑不动了,停下来跌坐在地。 幽暗层林如古墓,天上星月黯淡。他眼前又看见一身红裙的舞雩,满身是血,却依旧目光坚毅。 她说,“邪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加害于我,妄图以邪胜正!你以为上天会放过你?上天岂会容你这样忤逆了天道!” “便是我死,你也休想活下来。上天会诛灭了你,与你全族!” 她的血一滴一滴流下来,落进土里,化作大片蔷薇花开,浓香潋滟。以她身份,便是身子里一滴血,若被花草走兽得到,便都能早一百年修炼成人——那样珍贵的血,在那个晚上,倾落成河。 她却放弃给自己疗伤,只悲哀又清冷地望他,“若你想活下来,若你想要保存你的族人,你只可依附我的魂魄——我死之后,我的三魂会离了七魄,转入轮回。你要找到我的三魂,护卫好我的魂与魄,等我转世归来。若能做到,才能免你与你族人天诛之刑……”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三魂从头顶百会穴涌出,随蔷薇花香一同潋滟而起,散向夜空清月。 她悲悯而又不舍地凝望他,凄然微笑,“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于是从那一天起,他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凭借和理由,就只剩下要去寻找舞雩飞散了的三魂,然后找到她们,守护她们,期待她们终有一日能够三魂归一。 这是他向舞雩赎罪的方式,也是他唯一能够借以保护族人活下来、不被天诛的方式。 守着这个承诺和等待,他已经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年。他找到并且守护过,多少个相貌与舞雩相似的女孩子。眼睁睁看着她们出生、长大,衰老,死去……宛如花开花谢,岁岁年年,他没等来舞雩的复生,他甚至渐渐都不知道,自己这无尽地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这一世,他也以为该找到的已经找到了。绿蚁甫出生,他便感应到了舞雩的灵魂……他以为一切终于这样注定了,他迎娶了绿蚁,这一世终于偿还了舞雩。 后来,族中第一个考出青岩去的男孩子夏子然,带着女朋友秦雅回到青岩来结婚。夏子然和秦雅都学的是地质勘探,便对青岩的大山充满了好奇,两人婚礼前跑到山里去宿营……等秦雅回来,他便发觉了不对。竟然在秦雅的肚子里,他又感应到了舞雩的另一缕魂魄的存在! 他只是依着从前的惯例,再找见这个女孩儿,再守护着她的安全……他以为他可以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绿蚁了,对这个叫蝉的女孩儿只需保护安全便够了,直到那一天—— 那天,她被咬了。他感应到她绝望的恐惧,不顾一切赶来的时候,却还是迟了一步。她满手的血立在巷子深处,一脸苍白、两眼空洞地黑。 他奔过去替她舔舐伤口,她明明怕得发抖,可是她却在那红血一滴一滴落下去的大红背景里,双眸如星,咬牙切齿指着狼身的他喊,“滚开!再碰我,我就杀了你!” 她有多自不量力,一个三岁的柔软人类小女孩儿,竟然敢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他却在那一刻,以狼身忍不住发出人的笑声。 她明明害怕,却坚守正义的那份光芒,真是像极了舞雩。甚至比绿蚁,更像。 他理所当然关注她,喜欢她,可是她却明白告诉他,是他错了,他不是喜欢真正的她,只是觉得新鲜罢了。 她明明白白告诉他,若有前世,忘了便都忘了吧。她说她是夏沫蝉,哪怕是夏天最后的蝉,她也只想珍惜眼前这一世的时光。 她纵然尚未觉醒,却已经这样泾渭分明地告诉他:她只是夏沫蝉,她不是舞雩。 所以他真的应该就这样放手,转身回去跟绿蚁成婚,然后守着当年对舞雩的承诺,这样地——活下去么? . 下课铃响,关关才从梦中醒过来。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同学也大多打着呵欠走出去了,只有沫蝉依旧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关关咂咂嘴,“大小姐啊,放着大四的宝贵时光,不去找工作实习或者纯休闲,而跑来听选修民俗学……你还真是异类哎。你缺学分么,要用这科补啊?” “没有。”沫蝉没什么表情,“就是想听听。好玩儿。” 关关打着呵欠问,“今天讲什么了?”瞄一眼沫蝉的笔记,“三魂七魄?哇,要不要这么高深啊。” 沫蝉不以为意,神思还在笔记里,“你看这三魂七魄的名字多特别:三魂——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关关登时捂住脑袋,“好啦好啦,我的仙女殿下,我都听晕了。走吧,吃饭去啦!” 两人走出教学楼来,已是到了午休时间。大批学生同路涌向食堂去,听后头有低年级女生聊起了娱乐八卦,“你看这是最新大红的模特儿,她好漂亮啊!” “名字也很特别,叫绿蚁的。她现在爆红了,走秀的合同拿到手软。记者评价她是拥有公主般雍容高雅的气度,同时又有精灵般的慧黠可爱!” 沫蝉忍不住扭头望过去。那是《红绣》最新一期,在上海外滩拍摄的大片儿。衣香鬓影,极尽风情。 “袁盈现在也了不起了。”关关自顾说话,“听说她原来准备毕业出国留学来的,不过现在改了,决定回她爸公司去继承家业。一个大四的学生,结果天生就有经营的手腕,活活把已经半死了的‘静安别墅’的case重新激活,如今又是风生水起了。报纸上都说,这是个天才商业少女。” “现在每次回到学校来,都像衣锦还乡样的。老师同学也都是见风使舵,呼啦啦前呼后拥的。市侩。” “少女?”沫蝉忍不住笑了笑。 关关叹了口气,“沫蝉你最近不对劲哦。以前在我面前总是远枫长,远枫短的,最近怎么光看你走神,听不见你嘀咕了?干嘛,真的想投降了,把江远枫拱手让人?” 沫蝉扭头盯着关关,“我最近真的很少提到远枫?我哪有?关关是你走神了没听见吧?” 关关翻了个白眼儿,“呃,我现在倒真想看看你笔记上那个什么三魂七魄了。你最近的状态呃,真像是丢了一条魂儿撒。” . 月近中秋,《红绣》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中秋晚宴。这不光是《红绣》自己的盛事,更是时尚圈的一大话题。演艺明星、新锐设计师、大小名模、时尚达人、明星商人、官富二代们无不趋之若鹜,以能得到一张邀请卡为心愿。 沫蝉也收到了邀请卡。 这不光是沫蝉与红禾的私人关系,更因为沫蝉在陈香坠楼案中处处维护《红绣》形象的表现,于是这回沫蝉收到的邀请卡甚至不是普通来宾的桃红织锦邀请卡,而是大红翠绣的云锦VIP邀请卡。 红禾亲自送来邀请卡,还特地指着里头的金色字迹透露,“诶,不说这云锦古来只有皇室能用;就连这金字,都是真的掺了24K金粉的。” 沫蝉哑然失笑,“你们时尚圈,不烧包能死啊?” 邀请卡再金贵,它也不过只是张邀请卡。沫蝉没拿那云锦和金字太当回事,脑海里只反反复复想着红禾的那句话:这是我们boss亲自向姑奶奶你发出的邀请。 红禾前脚送邀请卡来,胡梦蝶的电话后脚就到了。沫蝉接起电话之前都猜到了胡梦迪要干嘛:要她帮忙说服莫言,当晚当胡梦蝶的男伴。 早前就答应了胡梦蝶,可是一直没还愿,这回沫蝉只好一口答应下来。给莫言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也不知道莫言这小子又忙活什么去了。 胡梦蝶提到了男伴的问题,沫蝉也去琢磨邀请卡上那一行字:请携伴莅临。 原本沫蝉没太当回事,心说到时候还有胡梦蝶呢,可是现在胡梦蝶既然想邀请莫言,她就落单了。沫蝉想了想,还是给江远枫打了个电话。 . 江远枫在实验楼呢,沫蝉走进去的时候,已是夕阳斜坠,漫天霞光染上江远枫的白袍,宛如红叶丹枫。正如他名。 沫蝉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面颊贴在他后背上。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固定动作”,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 江远枫停下手,感觉自己心跳怦然,却不满意地扭头,“手呢?” 沫蝉也惶惑了一下。是啊,这样熟悉了的固定动作,这次怎么忘了将手臂环绕到他腰上去? 没等沫蝉伸手去,江远枫已经笑着主动转身将她抱进了怀里,“对不起小婵,每次都是我在忙,只能让你抱住我。从今天起改了,该我主动。” 沫蝉在他怀里羞涩仰头,“你在忙什么啊?” 只见桌子上堆满了花花草草,衬得江远枫不像个医生,反倒像个园丁了。 江远枫转头也望那些花草笑,“你怎么反倒来问我?不是你告诉周叔,说你自己寻了些花草敷伤口,才让自己好转的么?你现在的检验结果一次比一次乐观,可是我也不敢疏忽大意,我得赶紧找到具体是哪几种花草,提取出有效成分来制成药剂,这样才能保证你一直好转下去。” 沫蝉微微一怔。那理由原本是说出来干扰周医生的,没想到江远枫却这样认真地在做了……沫蝉问,“你已经做了多久?检验过多少种植物了?” 江远枫赧色一笑,“从你那天告诉周叔开始,到现在已经检验过几百种,结果集合成了厚厚一大本。” 沫蝉顺着江远枫的目光望去,桌面上那一大本已经有足足两寸厚。 沫蝉眼睛忍不住湿润,将脸埋进江远枫怀中去,“远枫,谢谢你。” “傻瓜。”江远枫拥紧沫蝉,“我五岁已经对你发誓,这一生都要守护你。” . 夕阳渐渐暗去,霞光却更发浓烈,沫蝉揪紧江远枫衣襟,深深嗅进江远枫身上的枫香。 就是这样吧,就是的——她爱着的人还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才是她能抓得住的现世的幸福。 沫蝉抬头望他,“袁盈她,那晚上让你为难了吧?” 江远枫摇头,“别提她。如果她再这样不知深浅地闹下去,我会跟她绝交。原本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分上,从小便也像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容忍她的性子,可是她如今竟然闹到这样——青梅竹马的情分,长大了就该割断了。小婵,我不会再让你为此困扰。” 沫蝉感动点头,静静望他眼睛,“《红绣》有个中秋晚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江远枫眼瞳如星,“当然!” 他情不自禁垂下头吻她,沫蝉一悸,下意识一避,他灼烫的唇只落在了她颊边。 江远枫情动,箍紧沫蝉,“小婵,给我……” --------- 【沫蝉会让江远枫吻她的唇吗?第二更马上就来~~下一更里还有一个大秘密揭晓。】 原来当年竟是他……(3更2) (第二更来啦) 沫蝉猛地推开江远枫。5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两人早是恋人,他这样的行为并不过分——可是她却…… 沫蝉迎向江远枫惊讶的目光,小心解释,“远枫,这是实验室。” 江远枫大口大口地呼吸,用额头抵住沫蝉额头,让她感受他的滚烫,“小婵,不会很久了,我一定会拥有全部的你!” 棼. 江远枫的实验做到一半,他还要等记录后面几项数据。沫蝉便先告别离开。 走时整个实验楼里都空了,各个教室都没有灯,门玻璃像是一张张黑漆漆空洞的眼。沫蝉有些紧张,赶紧抱紧包包走过长廊,奔向楼梯。 她边走边回头,总隐约觉得背后有人。却听不见响动,只是心底奇异的直觉广。 前面转过墙角就是楼梯口,下了楼梯应该就没事了。沫蝉忍不住在转弯之前再回头去望背后长廊——却冷不丁手臂被从前方捉住,她的身子猛地90?转弯,然后就被压在了墙壁上! 沫蝉惊得尖叫,嘴却被堵住—— 眼前景物渐渐清晰起来,沫蝉先撞见一双深黑冷酷的眼瞳,继而是宛如刀削的面部线条、挺直的鼻梁,微耸的长眉…… 竟然是莫言! 沫蝉随即才省悟,莫言堵住她嘴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嘴! 沫蝉大惊,膝盖便猛地向上顶去——莫言伸手矫捷,灵活避过,却不得不放开了沫蝉的嘴。 沫蝉又羞又愤,抡起包包就砸过去,张嘴便想喊。 莫言没避开她的包包,却伸过长臂,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他的黑瞳又压过来,“想让江远枫听见?那你就喊。” . 沫蝉羞愤得迸落泪花,却只能死死咬住了唇,用目光狠狠地瞪向他!转头扯住他手臂,拖着他一同奔下楼梯,走到外头去。 这个时间实验楼前后都没了人,青黛色的夜宛如海水涌上来,将两人安全地包覆住。 沫蝉这才扭头瞪他,用手背使劲蹭着唇,蹭到唇都火辣辣地疼起来,仿佛要褪掉一层皮一样。 莫言的黑瞳里噼啪闪过火花,低低吼着,“你就这么厌恶我?” “是!我觉得你对我做的好脏,我非但不觉得享受,现在只是想吐!” 沫蝉高高扬起头,“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到可以这样对我!” 莫言牙齿咬得格格响,“你找死!” 沫蝉毫不退缩回望他,“你有本事就当场咬死我!若做不到,便不要用这样外强中干的话来威胁我。因为我——根本就不怕你!” 就算你是金瞳黑狼又如何?就算你能一口吞掉魂魄,又如何! . 莫言气得呲牙掐腰深呼吸半晌,眼瞳也由深黑变作金色……可是他发现他的确拿她无可奈何! 他平静了些,转眸瞪她,“小爷亲了你!刚刚江远枫也亲了你!——凭什么,我就不行?” “你竟然都知道?”沫蝉一惊,抖着手指着他,“难道你,你一直在暗暗跟踪我?” “有什么奇怪!”他有些狼狈地一甩手,“狼族狩猎,可以长途奔袭,连续追踪猎物20天,直到将猎物咬到嘴里!” “你个BT!”沫蝉真急了,包包带子刚都打断了,便随手从身边花坛里抓过两把土来,兜头盖脸都扬向莫言去! 莫言躲闪开,可还是有几个沙子粒儿飞进他眼睛里去,疼得他一吼,“你疯了?” “是啊我就是疯了!”沫蝉朝他举起拳头,“我被畜生咬了,我得了狂犬病,我就是疯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就算别人都不知道,莫言难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也不知道?!” . 怒极的沫蝉像一只狂怒的猫。5 猫和狗向来是冤家,那些笨猫有时候分不清他们跟狗的区别,狼族行走在城市里的时候,时常会遇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流浪猫,冲他们吹胡子瞪眼睛的,竖起全身的毛,跟个刺猬似的要跟他们拼命。 狼族知道猫跟狗有过结,他们原本从来也没想过要干涉,可是那些该死的猫竟然经常将他们当成了没品的狗,一看见他们就张扬无照地自不量力……所以有时候,狼族人也会按捺不住收拾一下那帮笨猫。 沫蝉这样张牙舞爪、明明知道斗不过却又不肯服输的模样,嗯,果然像极了那些猫。 不过不是像猫的蠢,而是有猫的伶俐可爱……嗯,人类不是也都形容,若女子如猫?生气起来是张牙舞爪,可是娇憨听话起来也是柔软迷人。 莫言想到这里,怒气便也散了。要一头狼跟一只猫生气……也太不值得了吧。莫言便笑了,“这么说,你想起来了?” 沫蝉闭上眼睛,“是,我想起来了。我三岁那年被一只大黑狗咬过,我那时候年纪太小,根本分不清狼和狗,只记得是黑色、体型巨大……” 沫蝉努力调回幼时记忆,因为曾经太怕,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敢细想,可是这一刻细节终于重又渐渐清晰,“——我还记得,那大黑狗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沫蝉睁开眼睛望一身黑衣的莫言,“就是你。混蛋,就是你咬了我!” . 在青岩被莫言给骗了,因为他的名字与文豪相同,又因为他是高考状元,便想当然以为他是品行良好的少年。就算性子有些清冷,不过好学生向来都是有点清高的,也不为过。直到那晚亲眼目睹莫言扑向孟槐安去,后来更要追上黄泉路去……沫蝉才明白,莫言不是莫邪,莫言人形之下的狼性更浓。 沫蝉扑上去伸脚踹莫言,“你当年凭什么咬我,你凭什么!害得我得了狂犬病,害得我差一点就死掉!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你凭什么害我!” 莫言伸手轻易攥住她手臂,黑瞳幽深,“凭我,想要你!” 沫蝉一口口水吐过去,“你想要我?你当你自己是谁,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对我这么说话!” “啊我知道了,”沫蝉想起红禾当日曾经对她说过的,“因为你也是公狼,你想跟小邪争夺狼王之位,所以你就要抢走小邪想要的一切,对不对?” “你说对了。”莫言也是坦率,“他要守护你,我偏要提前抢了你!——你手上的伤口不是简单的咬伤,那是我留给你的独占印记!我抢先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迹,按照我们狼族的规矩,你便是我的猎物;即便是小爷,他也不能擅自夺走,除非他有能耐先咬断我的脖子!” “而你担心的狂犬病,根本就不是问题。咬你的是我,留在你体内的毒素也是我的,所以我自然有办法治好你。只要你乖乖跟在我身旁,你便不会有事。” 莫言盯着恨得一脸苍白的沫蝉,伸手轻轻掠过她精致的下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远枫在为你而设法研制新药,小爷也能帮你暂时延缓死亡——但是我要告诉你,他们就算倾尽全力也只能帮你推迟死期;这世上唯一能治好你的,是我。” 莫言又落下唇去,吻在沫蝉下颌,“虫,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活下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 莫言的气息,宛如他一身的黑,嚣张地包绕下来。他的唇边已有短短的髭,尖锐如针,刺磨沫蝉的下颌。他自信地将唇沿着她下颌一路厮磨上来,就要覆住沫蝉的唇……沫蝉一声低喘,猝不及防地伸脚,猛地踹中他下/体! “嗷——”莫言被踢中,疼得向后掠出数步,一脸阴鸷瞪着沫蝉,“你不想活了!” 沫蝉满脸苍白,刚想说话却猛地转身走到墙边去,扶着墙壁蹲下来,一声声地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只能吐出几口酸涩的胃液来。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泪不由自主地迸落出来。她不想这样脆弱,可是几次想要站起身来,却腿发软怎么都站不起来…… 莫言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他有些愣愣盯着她的背影。 她怎么会这样?他莫言就算还没抢到狼王之位,可是他哪里比莫邪差!更哪里,比不上那个温吞吞的江远枫! 他给她留了独占烙印,她该开心,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要知道,即便狼族里,他都没给任何一个雌性打下烙印过!她是头一个,她怎么还这么伤心? 沫蝉扶着墙壁平静下来些,霍地转头指着他,“你滚。我叫你滚,你听见没!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再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莫言你给我记住,就算我死,我也不会求你救我——你这个自以为珍贵的烙印,我却觉得是世上最丑的疤瘌!” . 沫蝉回去越想越气,越想当年竟然是被莫言咬的就越伤心。她是招谁惹谁了呢,怎么平白无故就变成了狼族的猎物,还成了莫邪和莫言这两头公狼之间角力的筹码? 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沫蝉接起来便欢叫起来,“爸,爸!” 竟然是许久联系不上的夏子然打来的电话! 夏子然在地质队工作,地质队经常在遥远的荒郊野外作业,一忙就是几个月,有时候野外没有电话信号,就会经常跟家里联系不上。秦雅和沫蝉这么多年也早都习惯了,于是每次夏子然打来电话,都跟中了500万似的那么高兴。 沫蝉开心之余,听见爸那温暖的嗓音,就有些压不住委屈,想要跟爸哭出来。 从暑假以来经历了太多事,心里塞满了太多疑问,忍不住有太多的担心——这些,她都好想从爸那里找到慰藉和答案。 尤其是,既然青岩夏家是狼族,那么爸呢? 而作为爸的女儿的她呢? 夏子然听出女儿在哭,忙出言哄着,“蝉蝉,是怎么了?都是爸爸错了好不好?是爸爸太长时间没有跟你联系。” “嗯,就是爸不好。”都长这么大了,爸在跟她讲电话的时候,却还像是哄着小女儿一样地,让沫蝉的心情治愈了好多。 两人聊过家常,沫蝉也知道了爸的大致位置、工作和身子情况,这才转入她关心的话题,“老爸,您见过白狼么?” 她不确定老爸对青岩狼族的事情知道多少,她只是觉得老爸不该是狼人。否则这么多年,她不可能丝毫没有发现过。所以即便是问,也要问得委婉,省得爸会担心。 “白狼?”夏子然也被问得一愣,“见过的。是在加拿大北部,靠近北极圈那里。白狼也叫北极狼,顾名思义都在北极圈附近生活。蝉蝉你怎么忽然问到这个问题?” “嗄?”沫蝉有点傻。爸这样说的话,那就是说除了在北极圈那边看见的北极狼之外,就没在青岩见过的? ——如此说来,爸就是不知道莫邪是白狼的。 沫蝉小心地吸口气,“我在电视上看探索节目,说神农架那边曾经发现野人的。爸你说在远离尘嚣的大山里,是不是真的会存在我们想象不到的神奇物种?比如野人……狼人什么的?” 夏子然便笑了,“野人我多少可以接受,也许是人类进化过程中遗漏的一环,隐在深山里;狼人我倒不相信了,毕竟人和狼之间,基因序列相差太远,怎么也可能在这两个物种之间有过彼此进化的情形。” 秦雅从外头回来,便从沫蝉手中接过电话去。两夫妻说些体己话,沫蝉赶紧避回房间去,只是越是发傻了——如此说来,老爸竟然真的是不知道青岩有狼人,老爸自己就更不可能也是狼人吧? 其实想要知道答案也简单,她只需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沫蝉盯着电话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松开手将电话扔在一旁。 在他眼里,她究竟是夏沫蝉,还是曾经前世里他见过的人?如果他对她好,只因前世那个人,那她宁愿不要。 ------- 【稍后还有五千字~~】 美树夜宴(3更毕) 《红绣》的中秋晚宴在“美树山庄”举行。夹答列伤 山庄是欧式建筑,院落中心是高大的汉白玉雕喷泉,西方美人鱼造型。五彩灯光在美人鱼lu%u1D2身上迷离流动,人鱼头顶洒下晶莹水珠。再配上天上将圆的银月,直将人引入海天梦境般,仿佛那lu%u1D2身鱼尾的美人,随时都会活了走到眼前来。 沫蝉托着江远枫的手,有点羞涩地立在门口,望向阑珊灯火里的衣香鬓影。 她今天穿裁剪简单的抹胸小礼服裙,裙摆在腰间散开成一朵花。腰上配蔷薇红的欧根纱腰带,脚下的漆皮鞋也是蔷薇红色。 她身边的江远枫也是同色系,纯白一身的修身剪裁的西装,内里配浅蔷薇红的衬衫。这抹艳色令他在清俊之中又添了些雅痞,趁着夜色看上去,宛如枫叶微红棼。 这身衣服是江远枫准备的。原本沫蝉没当回事,毕竟自己只是小配角,到晚宴看看热闹开开眼也就够了。可是江远枫却郑重其事,暗暗去订做了礼服。 沫蝉穿好这身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江远枫呆呆立在原地,惹得礼服店的服务小姐都在低低地笑。江远枫将沫蝉带入怀中,都在她耳边悄悄说,“订婚和结婚的礼服,也定在这家做吧?他们把你的气质把握得真好。” 从礼服店出来,江远枫还特地开车走了几间花店,寻来一枝同色的蔷薇花簪在她鬓间…柜… 于是沫蝉这样跟江远枫携手立在门口,便很觉局促。仿佛穿了婚礼的礼服,迎向一众宾客。 . 红禾先迎过来,瞠目结舌地望向沫蝉,“姑奶奶,我真后悔怎么没邀请你当我们的平面模特儿!” “你别瞎说了。”沫蝉脸红过耳。 时尚圈中人嗅觉最敏锐,便有人凑过来打招呼,隐约地笑,“这位小姐倒像是绿蚁的孪生姐妹,真的好像啊。不过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沫蝉闻言便一皱眉。还是红禾善于察言观色,急忙将话题引到江远枫身上去,“这位是?” 沫蝉这才红了红脸,“小红,这位就是江远枫,我男朋友。” 红禾略有些尴尬,不过很自然笑开,“啊啊啊,百闻不如一见。” 莫愁一袭水蓝色的休闲西装走过来打招呼,“江兄你好,我是莫愁。” 沫蝉心说,你看人家莫愁的态度多好。便给引荐,在江远枫眼中看见促狭的笑,她便也点头,“嗯,跟莫邪莫言一样的,是夏莫愁。” 江远枫便笑得亲近,“哪天咱们兄弟几个单独约会去,不带小婵。” 莫愁也抿嘴笑,“江兄可以保护我人身安全么?我怕事后性命堪忧。” 几个人正在说笑,胡梦蝶过来拥抱沫蝉,“沫蝉,你还没给我介绍!” 介绍过后,胡梦蝶便笑着伏在沫蝉耳边,“翩翩佳公子啊。沫蝉,惜福。” 沫蝉因为跟莫言干了一架,就没办法帮胡梦蝶邀约了,她有点尴尬地想跟胡梦蝶道歉,“小蝴蝶,莫言他……” 胡梦蝶便笑了,“沫蝉谢谢你,哪天我必须请你吃一顿好的!” “昂?”沫蝉有点愣。就见胡梦蝶巧笑倩兮地朝喷泉那边招手。众人之中,一个英挺的身影浮凸而出,一身黑衣的男子系着大红的领带,霸气而又优雅地走到眼前。 胡梦蝶欢天喜地,“沫蝉多亏你,莫言今晚真的陪我来了。” 沫蝉惊得按着心口,眼睛瞪着莫言,警告他别捣乱。莫言唇角桀骜地挑了下,转了转杯中血样的红酒,“原来是朵小蔷薇啊……只是不知道,江兄事先给她剪了刺没有。夹答列伤小心偷香不成,反被她扎。” 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莫言与沫蝉是亲戚,便都以为两人是纯开玩笑,便都捧场地笑。只有莫愁小心地盯了莫言一眼,目光再落在沫蝉的面上。 场中忽然一阵sao动,有人宣告,“绿蚁来了,绿蚁来了!” 沫蝉有些意外,随着众人眼光去看。莫言挑了挑唇角,“绿蚁才是今晚的焦点。她才是,真正的女王。” . 众人都涌到门口去,惊愕地望着那辆远远驶来的车子。有人低低惊叫,“4700万的one-77!” 一听这个,沫蝉就有点后悔跟大帮哄一起过来了。可是想退回去,退路却挤满了人,回不去了。 车子停下,《红绣》的接待人员上去打开车门,绿蚁一袭及踝长旗袍,娉婷立在红毯上。周遭闪光灯便如星海一般闪起,众人的惊叹声也此起彼伏,“好漂亮啊。虽然是新人,可是一出场就是女王范儿,这是天生的天后架子。” 沫蝉则盯着她身上的布料,摇摇头笑了。 她手上拿到的那张vip邀请卡是用云锦装饰的,小红说过那是皇家专用的,却原来邀请卡上的布料正是与绿蚁身上的布料完全相同。由此可见,绿蚁果然是今晚晚宴的焦点。 沫蝉想起小红说过的一句话:娱乐圈的各种活动,都不是平白举行的,都有炒作与包装的目的,否则何苦要花那么大笔银子? 那么今晚《红绣》的晚宴,就是为了给绿蚁再添一把火。如果她能早想明白,又何必要来? 周遭又是一片惊叹,甚至比先前给绿蚁的更响亮。 沫蝉抬头望去,只见从车门里,慵懒地立起一个身影。跟所有人煞有介事的装扮不同,那人只穿最简单的白衬衫配宝蓝色长裤,光脚穿一双尖头蓝色皮鞋,那么不经意地往车门边一站,便引起这样多的尖叫。 沫蝉闭上眼睛——看到one-77,难道还猜不到绿蚁今晚的男伴是谁么? . 何谓贵公子?不是穿戴有多贵,而是骨子里散放出来的气质。便如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拘束在华丽的壳子里,穿最贵的衣裳,化最完美的妆容,露出最得体的微笑——可是都太过刻意。 反倒是那个慵懒立在车边的少年,一出场便如绝世美玉,光华耀目。 众人的议论海水一样漫延开, “哎,绿蚁那个男伴是什么来头?” “绿蚁这么火箭蹿红,果然后头是有金主的……” “啊啊啊,这个人一粗来,把绿蚁的风头都抢没了哎!” 沫蝉深吸了口气,只觉今晚人太多,氧气都被抢没了。如果她知道今晚要同时面对江远枫、莫言和莫邪,那她就不来了。 她跟莫言是名刀真枪地打起来,跟莫邪虽然没打架,可是被他那么放肆地吻过,又——因为前世之事,心里隐约有了隔膜。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继续面对的时候,他却这样不给她时间考虑地,就这么冷不防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窒息。 “不舒服么?”江远枫关切地问,“我们到喷泉那边坐坐。” 也好。沫蝉便握紧江远枫的手穿出人群,坐在喷泉水池边沿上。 人群都在大门口那边,这里便空下来。四野静寂,只有灯影映着天上星月的光。江远枫关切垂首,出于医生本/能,伸手在她锁骨下,帮她顺气,“刚刚人多窒闷,补充些新鲜空气就好了。” 沫蝉穿抹胸款的小礼物,xiong部以上都是lu%u1D2着,江远枫帮她顺气,从远处看上去却多了别的味道……沫蝉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稍微向后退,“远枫我没事了。” 江远枫也笑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杯饮料。” 沫蝉含笑点头,不觉之前因为向后挪,腰上蔷薇红的腰带已经滑落水中去。目送江远枫走,沫蝉冷不丁只觉腰上一紧,就像有人在水中用力扯住她的腰带,她整个人就要跌入水中去! “啊!”沫蝉一声尖叫,转头猛地看向水池里。只见水色深幽,倒映着五彩灯影。 ——就在那一片幽幽如镜的水面里,浮现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那眼睛空洞地凝着沫蝉,而沫蝉的裙带就在他的手中! . 山庄大门处正是一片热闹,江远枫又走到院落另一边的餐台去,喷泉周遭没有人在——沫蝉的叫声轻易被扰攘人声淹没。 可是红毯上,却有几个人猛地竖起耳朵,继而转身推开人群朝向喷泉的方向奔来。 旁人倒还罢了,那原本就立在光芒中央的少年,突地一改满身慵懒,猛地拔腿疾奔!有没眼色的摄影记者举着器材挡在路上,他长臂轻伸,手撑住那人肩膀,整个身子竟然从那人肩上轻纵而过! 全场大哗,都顾不上再去观赏绿蚁等一众模特儿的风姿,都顺着莫邪的身影望向喷泉方向去。 奔跑如风,莫言和小红奔跑中,眼睁睁看莫邪白衣蓝裤的身影越过他们去。两人相视一眼,便都停下来。小红是欣慰而笑,莫言则是暗自攥紧了拳头。 莫邪无暇顾及这些,奔到喷泉旁,便一手捞起沫蝉的手臂,猛地将她扯离喷泉! “嗤啦”一声,沫蝉腰上欧根纱飘带应声而断。 沫蝉下意识转头去望,只见另一半蔷薇红的飘带随着一个白影隐然远去。那白影——从后头看起来,像是个三岁大的孩童。白肤黑发,手脚细软。 “没事吧?”莫邪将沫蝉直接揉进怀里去,一脸的忧色望向她,“说啊,它伤到你没有!” . “没,没事。”沫蝉惊讶望着莫邪,此时看见他,比之前看见水中那孩童更让她惊恐。 拜托,这是万众瞩目的场合,绿蚁、江远枫等人就在此地;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记者……他就这么如风般奔过来,这样毫不顾忌纳她入怀?! 记者果然都嗅觉灵敏,拼了老命地举着器材奔过来,照着两人就是一顿拍。 江远枫也从餐桌边赶回来,扯住沫蝉另外一只手臂问,“怎么了?!” 那小孩子……她不能告诉江远枫。 沫蝉深吸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是我刚刚没坐稳,险些倒栽进水里去。” 有人眼尖,指着沫蝉的腰带,“你的腰带断了!像是被谁扯断的,还是毛茬儿!” 沫蝉努力一笑,“是,感觉好像被扯了一下。”转头望那喷泉,闭了闭眼,“是不是,这个喷泉也有点漏电了?” . 近来喷泉漏电的事故频发,各种新闻都报道遍了,大家便也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沫蝉心下偷偷感谢了一下近来的这些新闻,否则今天都不知该如何脱身。 不料这话却惹恼了一个人。那人一直站在人群后头,此时分开人群走进来,“夏沫蝉,你又在危言耸听了!静安别墅的鬼话还没说完,竟然又捣乱到美树山庄的喷泉来。” 随着这些带刺的话语,那人的脸也一步一步被灯光照亮。 “夏沫蝉,真不知道我们袁氏地产是有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接二连三地编造谎言来诋毁?” ——袁盈。 沫蝉都忍不住想笑了,“美树山庄也是你们家开发的?袁盈,你们家真是财大气粗。” 袁盈傲然一挑眉,“我们袁家开发的高档楼盘,在本城甚至全国,还多着。” 沫蝉附和点头,“所以话又说到原来的话题上:袁大小姐,既然你们袁家这样财大气粗,你说我一个平头小老百姓,我犯得着自不量力到单挑你们袁氏这么大的企业?” 江远枫皱眉,走上去扯住袁盈的手臂,“圆圆,注意你的身份!” 袁盈睨着沫蝉笑,“夏沫蝉,幸好你这回只说美树山庄喷泉漏电,而没有编出来其它鬼话——否则我真的要建议你去看一看精神科或者心理科的医生了。” 一个夏沫蝉没什么要紧,可是既然牵扯到江宁医院的继承人,与袁氏地产的太子女,这戏就好看了——于是记者们更是积极拍照。这时候需要一个更吸引人的话题来引走记者们的注意力。 莫邪隔着众人,望向绿蚁。 绿蚁开始隔岸观火,接到莫邪的目光,便轻轻耸了耸肩。分开人群走过来,握住莫邪的手。她什么话都没说,可是只凭这样握住莫邪手的姿态,便将记者的注意力引过去。 “绿蚁,请问你这是……?” 绿蚁淡淡一笑,“还没来得及向各位介绍:这位是我未婚夫。我们从小就订了亲,快要完婚了。” “哇——”记者们都沸腾了,聚过来频频拍照。 闪光灯成海,莫邪眯起眼望向绿蚁。绿蚁也不甘示弱地反看回来——莫邪原本的意思,是希望绿蚁制造一点动静,将记者吸引过去就是了,没想到她竟然当众宣布这件事。 绿蚁妆容明媚,笑得坚定,“我没说错吧,郎君?” 便有记者立时问,“绿蚁,你的事业刚刚蹿红。按照常规,这时候都不会公开恋情的,你怎么会非但公开了,甚至提到要很快结婚?” 绿蚁淡淡一笑,“因为对于我来说,来D城成为《红绣》的模特儿,这所谓的事业都不过只是为了陪伴在我郎君身旁。什么名利风光,都不是我想要的,”她转头望莫邪,“我想要的,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是他一个。” 所有的镜头都涌向莫邪去,各种角度捕捉莫邪面上神色。莫邪此人,不管愿不愿意,这一刻也已然暴露在世人眼底,再也没有办法如同从前一样掩住自己的存在。 沫蝉担心得掌心都是汗。 她没时间为了绿蚁这样突然的宣布婚事而伤神,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莫邪的暴露! 绿蚁怎么能这样! 位于众人背后,无人再留意的喷泉水池里,四肢柔白、两眼深黑的孩童隔着水面望向人群中央的莫邪,启唇一笑,“白狼,我们又见面了。咯咯。” 他左手攥着沫蝉的蔷薇红裙带,右手掌心则摊着一只小纸船——船上印着莫邪的名字,那是用他的血写就。 孩童贪婪地凑过鼻息,去闻那船上的字迹,仿佛那血并未干涸,依旧飘荡着蔷薇花一般的芳香。 -------- 【三更一万五完毕,明早见。大家一直问月票什么时候投,要是大家月末没事儿的话就月末翻倍的,如果月末会安排出游啥的就提前。不管哪种都一样感谢。】 谢谢蓝的红包,小米的30花、微风的20花、cindywang616的月票+3花、流年的花、99miss的月票,星猫的钻、cindyzengrong的花、柔耳的月票。还有几位亲的精彩留言哦——大家多冒泡,让某苏看看大家看懂没~~ 河 童 ①:分成三份的爱 晚宴散去,庭院中空寂了下来。5沫蝉却没走,她一直小心盯着喷泉水池。 江远枫问过几次了,要不要送她回家,怕太晚的话秦雅会担心;可是沫蝉还是摇头。 到后来独自站在庭院中实在是太突兀,沫蝉小心问江远枫,“这山庄里的酒店,住一晚要多少钱?” 虽然灯影幽暗,可是沫蝉还是看清江远枫面上骤然红透! “小婵你,想在这里住一晚?没关系,一切交给我来办。”江远枫红着脸拍了拍沫蝉手背,却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伸臂将沫蝉拥进怀里,按了按她脊背,柔声说,“我这就去办,你等我。榛” 沫蝉猛地意识到江远枫是误会了……可是已经来不及更正。 江远枫欢喜却又有些慌乱地转身朝酒店方向跑去,沫蝉望着他背影,心里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迷乱。趁着他身影没消失,她连忙补充一句,“远枫,要能看得见喷泉的房间!” 江远枫立在树影里,清隽地笑,“好。我一定。噎” . 江远枫的身影消失在灯影里,沫蝉扭着手指站在原地,心里百般纠结。她留下来只是担心喷泉水池里那东西,她怕他会午夜爬出来害人,所以她才要住下来。却没想到让江远枫误会了——她有心解释,可是如果江远枫问她不是那个意思的话,为什么要留宿下来,她又该怎么说? 不意绿蚁走过来。她身上翠绣大红的及踝旗袍,在五彩灯光里闪耀出迷魅的光华。 沫蝉抬眸迎着绿蚁的目光,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就这样彼此凝视着。 是绿蚁先开口,“今晚听见许多人说,我们两个相像了吧?甚至有不知深浅的小记者,还张罗回去查我们两个的背景,看是不是失散的孪生姐妹。” “真可笑。”沫蝉耸肩而哂。 绿蚁伸手捏住沫蝉的下颌,沫蝉挣了下竟然没能挣开。绿蚁仔仔细细看沫蝉的五官,“你说你跟我,究竟哪里相像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分明都不一样!” 伸手推开绿蚁的手,“当然不一样!我是人,而你是——!” 绿蚁听懂了,冷冷呲出犬齿,“愚蠢的人类!你是想说,说我们俩相像,便是把你比作畜生——该死的,你竟然敢将我们当做畜生!” 沫蝉深深吸口气,“我没有轻蔑,我只是想说——人狼有别。夹答列伤” “你这样认为就好。” 绿蚁笑起来,“那你就更应该明白,要跟小爷保持距离。狼人纵然能化身成人,可是每月总有几天要回归狼身,所以人就是人,狼就是狼,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沫蝉哽住。 不是没有话来回击绿蚁,只是自己心头也有太多不确定——她是不怕狼身的莫邪,可是这还是做朋友或者姐弟的身份,没想过男女之情…… 想起网络上曾有个笑话:你能将男人当狗用,可是你能将狗当男人用么?——对于人类来说,这真是绝对不可思议的天大笑话。 沫蝉深吸口气,“绿蚁你不必这样向我宣战。我没想从你手中抢走任何人。” . 这时候有人闲适散步走来,看喷泉美丽,便顺势要在水池边坐下来。沫蝉赶紧奔过去阻拦,“这位小姐,请你坐在那边吧,好么?” 那女子有些不乐意,“我喜欢这里,我就想坐在这里。凭什么不许我坐?这是你家的么?” 沫蝉深吸口气压住委屈,“小姐没听说过喷泉漏电的新闻吗?这样坐在水边,会不安全的。小姐穿这样长的裙子,如果浸到水里去,真的会有危险的。” 绿蚁看热闹地走过来,悠闲地望向水里。 那女子终于被沫蝉说服,不情不愿地提着裙摆走开了。沫蝉转眸望绿蚁,看见绿蚁眼中滑过一缕寒芒! 沫蝉心便一紧。 美树山庄山上风车屋的碧色激光柱滑过来,照亮绿蚁面上寒凉。绿蚁在碧色激光灯里转眸望沫蝉,“……你也看见了,是么?” 沫蝉小心吸口气,点头。 绿蚁转回头去,猛地向水中呲出犬齿——瞬间狰狞,那隔着水面窥望的细白孩童吓得转身遁去,搅动水花砰然地响。 沫蝉看得惊心动魄,却流露出羡慕。同样能看见,绿蚁是狼族,便有能力吓退那东西;可是她只是普通的人类,即便能看见,却半点法子都没有。如果前几次不是莫邪在身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绿蚁面容映着波光转回来,“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它们么?不是因为你夏沫蝉有多得天独厚,不过是因为——你也是舞雩的一缕魂魄。” . 舞雩……又是舞雩。 沫蝉反倒笑了,“我想你带我看见的那尊肉身像就是舞雩吧?我既然看见她,看来果然与她有缘。绿蚁你给我讲讲舞雩的故事吧?” 绿蚁倒是没想到沫蝉的反应竟然可以如此平静。 “好,我就讲给你听。” “许多年前,天地初开,女娲造物,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平等,无论是人类,飞禽,抑或走兽。唯一的区别是,天地为正邪二气所充盈,于是万事万物渐渐也分成正邪两派。” “人类渐渐脱颖而出,成为天地共主。他们便害怕非人类的一切存在。他们便创造了‘巫祝’官职,与天地万物沟通,祭祀祈雨,同时负责驱魔除邪。《周礼》中开始规定,礼法、祭典,尤其是求神归巫女掌管……” “周代时便有许多巫女,由司巫统率;汉唐之后专设太常寺,统率巫女。” 沫蝉听得啧舌。还以为“巫女”一词都是从西方来,比如女巫布莱尔、哈利波特之类。此时才知道,原来中国巫女的历史远比那些早了不知几千年。 想来,这些存在少为人知的原因,是因为巫女通鬼神事,原本就是隐秘的存在吧?所以即便是史书也少有记载。 绿蚁望着沫蝉,“舞雩,便曾经是最厉害的巫女。有她掌控,天地之间所有邪门歪道便都不敢侵犯人类。所以想要除掉她,也成了所有邪门歪道共同的心愿。” “不过谁都没有法子对抗舞雩的灵力,直到——小爷出世。”绿蚁目光恍惚,却笑得自豪,“小爷最终杀了舞雩,让她魂飞魄散。狼人一族才有幸活下来,没有被舞雩除掉,绵延至今。” “人有三魂七魄,舞雩死后,三魂入轮回。”绿蚁凄然一笑,“一魂是你,一魂是我。” “——我知道小爷不是爱我。可是小爷又何曾爱过你?我们是相等的,不过都是三分之一的舞雩罢了。” “夏沫蝉醒醒吧,他爱的不过是舞雩的这一缕魂魄。” “如果这世上那第三缕魂魄也托生为人,他还会再多爱一个……夏沫蝉,你可以忍受三个人分享小爷么?” “作为狼族,我能忍受。因为狼王本来就是要有无数后宫,以诞育更多狼族后代——夏沫蝉,可是你扪心自问,你能受得了么?” . 绿蚁离去不知多久了,江远枫还没回来。沫蝉独自立在喷泉旁,凄然地笑。 果然被她料中,果然莫邪对她特别,在青岩就对她表示情感——都是因为那个叫舞雩的巫女。 与她夏沫蝉,半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从小到大,他守护在她身边,也只是为了护住舞雩那一缕魂魄,等着舞雩三魂归一、转世重来。 果然,是她错了。 一直有人隐隐想要害她,是因为舞雩的魂魄;就连莫邪一直的守护,还是因为舞雩。从暑假到现在,所经所见的一切的一切,原来都与她夏沫蝉,没有干系。 青岩龙泉寺的道士说得对,她夏沫蝉不过是一个人形魂瓶,只用来盛着别人的魂魄罢了。 就连能看见鬼魂的,也不是她夏沫蝉自己,而是“舞雩的眼睛”。 沫蝉笑。在喷泉水池边笑得摇摇晃晃,仿佛醉酒。 即便又看见水里那熊孩子又浮出来,隔着水面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看,她也不怕了,只想笑。 笑得,那熊孩子也隔着水面笑了。隔着水面向她伸出细白的小胳膊来,纤细的手指头朝她召唤着,“来,来。” “笨蛋。”沫蝉摇曳地笑,“你好歹与时俱进,说个come-on-baby之类的好伐。你这熊孩子这么米创意!” 沫蝉走过去,伸手要拍那熊孩子。身子将要贴到汉白玉的边沿儿,却猛地被扯开! ---------- 【第二更还没写完,大约一个小时后~~“河童”是日本的说法,在中国是叫做“河伯”,只是觉得太大叔了,所以还是借用东瀛的这个说法了。】 河 童 ②:你肯信我么? 沫蝉猝不及防,一口气卡到嗓子眼儿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夹答列伤 转眼再看水面,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迷蒙灯影。 再看眼前,白衣的少年双眸冰蓝! 最初的悸动散去,沫蝉便笑了,“小邪?绿蚁走了,你怎么没去护花?” “夏、沫、蝉。”他竟然咬着字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唤她的名字榛。 沫蝉眯起眼来,恍惚而笑,“小邪,好像从在青岩正式见面,到今天,这还是你第一回这样正正式式地喊我的名字。” 沫蝉努力地笑,将脸凑近莫邪,“你看清了你叫的人,真是夏沫蝉,而不是舞雩么?” “小邪会失望了是不是?爱了那么久的人,等了那么久,结果就算有相似的容颜到了眼前,却也不是那个人——只不过是三分之一的灵魂罢了。噎” “或者干脆说,你看见的根本就只是一个人肉的魂瓶?” “夏沫蝉!”他再吼,“你听清楚,我现在叫的是:夏、沫、蝉!” . 沫蝉抬头望他,仿佛想从他眼睛里,找到谜题的答案。可是夜色这样黑,灯光又太过迷离,她真的看不清。 他却深深望着她的脸,望得她好害怕。 她不想被他看穿,不想让他看见她面上眼里的表情……她便伸手在面前遮拦着,想要逃命地嘟哝,“远枫呢?他怎么还不来?我要找远枫,我走了。小邪你放开我,我说让你放开我,你特么听见没有!” 她猛地推开莫邪。用力过猛之下,反倒让她自己跌坐在地。她狼狈地想要赶紧爬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她特么地这是在干神马! 她得赶紧走开,她要去找远枫。远枫怎么去了这么久,远枫怎么不在她身边了?他说过要一辈子守护她的,不是么? 是的,是的。远枫说过要守护她的,所以她不要莫邪的守护了;她已经有了远枫了,这就够了。 沫蝉终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找。 莫邪抿紧嘴唇,“江远枫在酒店大堂里!他在订房间——他在等待跟其他的住客协调,说服人家将整个酒店视野最好、唯一能看全整个喷泉的情侣套房让给他!” 他两步就跨上来,扯住沫蝉手腕,“你今晚,要跟他过夜?!” . “小婵。夹答列伤”江远枫从树影里走出来。 沫蝉一惊,连忙挣脱莫邪,转头望向江远枫的脸。他立在灯影里,背后一片枫叶丹红——许多年后,沫蝉还一直记得这一幕。他名中有“枫”,他背后恰好枫叶如血,忽有风来,红叶漫天而起,在夜色中织起迷障红尘。 沫蝉努力平静下来,迎着江远枫走过去,“远枫,都办好了?” “是。”江远枫笑,“原本能更简单,酒店的主人也是袁家,只需找袁盈帮忙就好了——可是我不愿。小婵,今晚是你我独享的时光,我不愿牵连任何其他的人。” 江远枫说着,目光淡淡扫过莫邪。 沫蝉一喘。她不确定江远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树影那边听见了多少。沫蝉只能努力地笑,“我明白的。远枫我们走吧。” 江远枫立在枫丹红叶里转头瞥莫邪,“小邪,我才听说,原来你那时还在红毯上,却为了小婵不顾一切奔过来。如果不是你,小婵可能真被漏电给伤着了。” 沫蝉闻言便皱眉,知道江远枫是多心了。 莫邪则没说话,两手叉在裤袋里,高抬着下颌睨着江远枫。 “……不过接下来,便不用莫邪你担心了。小婵会跟我在一起,我也会照顾好小婵。无论遇见任何事,我都会挡在小婵前头。”江远枫儒雅地笑,“弟弟关心姐姐自然没有错,可是姐姐有了男朋友之后,这个责任就应该交给男朋友了。” 江远枫气势上虽然比不上莫邪的桀骜霸道,却后劲绵绵,“因为能陪她一生的人,不是弟弟,而是男朋友。” .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沫蝉紧张得连忙挎住江远枫的手臂,催促着,“远枫,我们走吧。夜深了,我好累。” 江远枫温柔而笑,垂首吻在沫蝉鬓边,“好,我们走。” 沫蝉不敢再回头看向莫邪,跟江远枫一同走向酒店大门去。途中一径丹枫,红叶满地,竟像是两人携手在迈过一条长长红毯。 与美树山庄整体欧式风格相呼应,酒店的房间风格布置也是欧式。唯一能看的全喷泉景致的房间是酒店最贵的,里头的布置便都仿照了欧洲王室风格。里头是金碧辉煌的墙壁与浮雕梁柱,沙发和卧榻都铺着猩红的羊毛毯。 更让沫蝉不能不多看一眼的,是欧式大床的顶端悬垂下来的奢华纱幕。黑色透明的纱,上头用金线绣满皇冠,既奢靡又——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沫蝉紧张得掩住心口,赶紧跑到窗边去。 她的本意是要看看喷泉水池里那熊孩子,可是看在江远枫眼里却仿佛是她去看莫邪是否还在那里……江远枫便扯松了领口,走上来从后头环抱住沫蝉,唇灼热地落下来,沿着沫蝉光lu%u1D2的颈线游弋。 沫蝉惊得一跳,急忙闪躲,“远枫!” 相恋这样久了,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脸热心跳的亲密。江远枫一向儒雅,又尊重沫蝉,直说会将这一切都留到婚夜——他这样猝不及防地来,沫蝉只觉又惊又怕。 “小婵,我知道你害羞。”江远枫耐心地一点点瓦解沫蝉的抗拒,“别怕,一切有我。” 面前窗上,映照两人相拥的图影。缱绻流连,便是有闪躲,看上去也像是欲拒还迎的情趣。 江远枫便更是按捺不住,“小婵……别担心,明早我去拜见伯母,将未来的事情定下来。” 江远枫是儒雅的男子,可是一旦激动起来却灼热如火,沫蝉被他抱在怀中,便觉周身都被他身上的火点燃。沫蝉避无可避,推也推不开。绝望里只觉背后拉链都已被他拉下,他的唇灼热而又湿润地沿着她脊背印了下来—— 沫蝉哭出来,“远枫,不要啊!” 沫蝉的哭声,兜头浇了江远枫一盆冷水。他无法平静,却不得不暂停下来。他坐下来,将沫蝉抱在膝头,小心哄慰,“小婵,是我错。我太急了,可是我已经——等得太久。” “别怕,我不会让你疼。相信我,我知道如何给你欢愉而不让你疼……” 沫蝉揪紧已经滑落到腰际的裙子,努力控制住自己,“远枫你误会了。我今晚让你订房间,其实不是要,不是要这样……我是,我是……” 沫蝉挣扎,却已经没有退路,便毅然抬眼望住江远枫的眼睛,“远枫你听我说,我看见喷泉水池里有东西!” 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她的话只会被当成痴人说梦吧?尤其是学医的江远枫,他一向都是以严谨的态度追寻现代科学的真理……他会相信她的话么? 江远枫果然一愣,“什么东西?”长眉微皱,“难道真的是喷泉漏电了,里头也许有电死的小动物尸体?沫蝉你不要怕,有我在。” 沫蝉用力摇头,“是一个小孩子……三岁左右大,眼睛黑洞,四肢细白。” 江远枫盯着沫蝉,半晌无声,良久才说,“你的意思是,那里头有被电死的小孩子?尸首还在水下?” 沫蝉闭上眼睛,“远枫不是的。我是说那是个活生生的——或者不该用‘活生生’这个词,我的意思是说他是能动的,不是尸首!” 江远枫又望着沫蝉半晌,忽然笑起来,“坏蛋小婵。为了怕我今晚碰你,你就讲鬼故事来吓我?小傻瓜,我不怕。就算真的有鬼围绕在身旁,我也要你!” 江远枫的话,温暖动人,可是这一刻沫蝉却只觉绝望——她推开江远枫,腾地站起来,朝向他,“远枫请你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意思,我不信你没听懂。我是说我看见了鬼,我是能看见鬼的!”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我早就看见过小兔的魂——甚至还有袁家的静安别墅,胡梦蝶说那里闹鬼也不是假的,因为我是真真正正看见过那一对鬼魂!” “远枫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我是说真的。你听没听懂我的话,看没看懂我的表情?——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听懂了吗?” . 就在此时,隔壁房间里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是什么,是什么抓走了我的猫?!” ------ 【两更完毕,明早见。从“同船渡”-“蝴蝶骨”-“沉香坠”-“河童”,这一串的故事里,大家该明白为什么要写这几个“鬼故事”了吧?这是与生俱来的使命,也从中更能看出沫蝉与绿蚁的区别。】 谢谢cathy的1888红包,韩629yan的10花,sun5266的4张月票、思念如絮的30花、星座的21花、hua9819的月票。 特别感谢大家昨天的踊跃留言,继续加油,其实乃们的文采和智慧都好棒滴,表藏起来~~ 河 童 ③:夺猫(6000字) (今天是6000字一并发出来~) - 隔壁房间的一声尖叫,让沫蝉从混沌中猛然惊醒。5方才她竟然忘了盯紧喷泉水池里那熊孩子,是不是他就出来搅事来了? 如果因为她分神而真的出了三长两短,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沫蝉手握住门把手就要开门冲出去,后面传来江远枫的呼唤,“小婵!棼” 沫蝉转头,藏不住慌乱,“远枫你别拦着我!我必须得去看看——就算你还不信,可是我必须得去看看是不是那熊孩子又惹了事!” ——果然,不是他不肯信她,终究还是她信不过他。 江远枫怆然一笑,“小婵,我不是想拦着你。我是想说,我跟你一起去。错” “还有,你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方便。你穿我的衣裳去。” 沫蝉身上的是抹xiong款的小礼服,之前被江远枫拉到腰间,此时已是狼狈不堪。沫蝉走得急,都忘了看看自己身上。 沫蝉深深吸气,望那已经恢复清雅的男子,“远枫,对不起。” 江远枫大步走上来,边走边脱下他身上的纯白西装,两步跨过来替沫蝉披在身上,伸手握紧了沫蝉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 沫蝉鼻子一酸,攥紧西装衣襟,只觉眼眶滚热,“远枫……” 江远枫轻轻摇头,“就算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我说过要一生一世守护你——如果那孩子真的会害人,那就让我挡在你的前头。” 沫蝉泪下,走上来抱住江远枫,“远枫,谢谢你。” . 江远枫握着沫蝉的手,两人一起赶到隔壁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了一大团人。除了酒店的楼层经理和保安,还有周边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住客。都已经衣衫不整,穿着睡袍浴袍,也有如沫蝉这样披着男款的外套的——那几个人看见沫蝉也是这样的打扮,面上明显放松了许多。 沫蝉没心情跟她们找同感,只分开人群去看方才尖叫的那个女人。 是个好看的女人,大约有35岁上下的年纪,却并不弦老,面颊在灯光映照下仿佛上好的白瓷。 沫蝉问,“请问发生什么事?” 那女人瞟了沫蝉一眼。沫蝉既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又不是保安,更不是警察,她便很不愿意回答。 江远枫看出来了,走上来捏住那女人的手臂,“这位女士你的手臂受伤了,我是医生。” 那女人倒也有眼界,便认出江远枫来,“你是江宁医院的少爷?哎哟我认得你,有回我们家老爷子病了,几个医生会诊都莫衷一是,是你一语中的。” 江远枫只淡淡地,跟酒店工作人员要了医药箱,熟练给那女人消毒、包扎,浅浅问,“这伤口是挠抓伤。是你的猫挠的吧?” 那女人这才哭出来,“不是我的小雪故意的。都怪那个东西,是它突然从窗口跳进来,从我怀里抢走小雪,我的小雪害怕之下想要抓紧我的手臂,才留下的——刚刚吓死我了,那到底是个什么,啊?” 江远枫约略扭头望了沫蝉一眼,便继续问,“您慢慢将事情前后都说一遍,我也好判断这伤口是否有‘那个东西’留下的痕迹。” 沫蝉会意,便也在女子手边蹲下来,帮着江远枫给她包扎,边仔细听着她细碎啜泣之中的讲述。 . “那会儿,我正抱着小雪站在窗边。院子里搞晚宴,闹腾了大半夜可算安静下来,我就想看看外头的景色。天气有些干热,我又不愿意开空调,就将窗子敞开着。我正跟小雪说话,忽然就看见一个东西从窗子窜进来,从我怀里夺了小雪就走!” 说到这里,那女人崩溃了,“那东西把我的小雪,一直拖进喷泉的水池里去了!” 她哭着扭头望酒店经理,“你们到底捞起我的小雪没有?我是在你们酒店里丢的小雪,如果你们不能把小雪给我找回来,那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非把你们酒店告倒不可!” 酒店经理就一皱眉。 这会儿外头负责打捞的保安跑进来报告,“经理,我们用网子捞遍了整个水池,也没有找到死猫!” 那女人闻言便跳起来,“你说谁是死猫?你说谁呢!我们小雪不会死的,小雪绝不会死的!——小雪要是再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女人说着举起缠满了绷带的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酒店经理小心安抚,后头有工作人员凑上来报告:“总台那边刚查完这位的身份。夹答列伤她说要告倒咱们酒店,并非是气话——她老公是曾大状……” 沫蝉也听见了,跟江远枫换了个眼神儿。曾大状是D城著名的律师,打官司向来又准又狠,更可怖的是还极有耐心——有的案子即便一审输了,他也有本事一直紧咬着,到二审甚至复议的时候,反败为胜。因此城中任何跟曾大状打对台的都很挠头。 经理便一跺脚,“去把水池的水放干!一定要帮曾太找到猫!活要见猫,死要见尸……” 经理本是好意,结果曾太听见“死要见尸”,就又激动了起来。 沫蝉望江远枫一眼,低声说,“我去看看。” . 既然曾太说猫是被拖进喷泉水池里去了,沫蝉想那八成就是水里那熊孩子干的了。她悄悄出去看看,也许能找到答案。 江远枫不放心,也起身要跟着一起去。结果曾太又激动了,扯着江远枫不让走,“江医生连你也要走么?你别走,你要是也走了,我的伤就没人管了……” 她竟然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子一般,扯着江远枫的手不肯撒开,一壁嘤嘤地哭。 沫蝉按了下江远枫的肩膀,她自己溜出去。 喷泉那里已经聚了好些人,酒店和山庄的工作人员齐心协力在往外抽水。沫蝉紧张地凑过去立在边沿儿——水抽干了的话,那熊孩子是不是会冲出来?到时候会不会伤人? 抽水泵嗡嗡地响,水位急剧下降,水下的东西一点点露出来。沫蝉屏住呼吸,然后——看见了那个四肢细白的孩童,隔着水面两眼空洞地瞪着她。 沫蝉怔住——那熊孩子眼中的,是害怕么? 沫蝉向他使眼色、挥手臂,暗暗示意他赶紧走啊。 可是那熊孩子固执地留在水下,用绝望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她,用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我如果走了,就再也没有家了。” . 沫蝉怔住。 方才那位保养得宜的曾太,扯住江远枫的手说,“……如果你也走了,就没人管我了。” 此时那熊孩子跟她说,“如果我走了,就再也没有家了。” 这两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性别、年纪都不同,甚至隔着阴阳,可是他们露出的目光却如此相似——都是那样孤单,那样恐惧,那样不想被丢下…… 沫蝉深吸口气,走上前去对那些工人说,“几位大哥,拜托你们停下抽水泵。那只猫,交给我来找。我保证,替曾太把猫给找回来。” 沫蝉想了想,还是重复了一下方才经理的吩咐:“活要见猫,死要见尸。” “啥?”那几个工人大哥闻言扭头望沫蝉,就笑了,“小姑娘,你怎么捞?停了抽水泵,难不成你自己下去捞去?就算水不深,可是谁知道里面藏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保证肯定给捞上来。”沫蝉咬住唇,盯着那几个人。 “得了得了,小姑娘你可别跟这儿添乱了。大半夜的,我们还想赶紧整完了,回去睡一觉呢。”几个工人根本不给沫蝉机会。 抽水泵继续嗡嗡地响,水位下降更快——沫蝉眼见那孩子露出一脸的绝望。沫蝉握紧双拳,“……那里面,有东西!你们难道就不怕么?” “什么东西?”几个工人也被吓了一跳。 沫蝉闭上眼睛——她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只能说实话。就算这会让他们当成是扯淡,她也只能据实相告…… “那里头是……”沫蝉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捉住。 耳边传来江远枫的声音,“那里面难免有些曾经被淹死的小动物的尸体。尸体腐烂之后会散出有毒气体,几位没做任何防护,小心有性命危险。” . 几个工人认出江远枫来,凑在一起嘀咕,“这位是医生,说的应当不会错。” 工头便瞥向江远枫,“江医生,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江远枫握紧沫蝉的手。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让沫蝉觉得心安,“各位大哥,我是医生,我知道怎么防护有毒气体。现在水已经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事涉生死,医生的话无疑具有权威。几位工人便停了手。 江远枫点头,“为免有毒气体飘散开来,请各位大哥最好退到远处去。” 沫蝉看他这样默默地布局,心中感激潋滟开去…… 果然等那几个人都走开了,江远枫这才转头来朝她眨眨眼,“剩下的,你自己,行么?” 沫蝉盯着水里那张苍白的小脸,狠劲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说服他!” 沫蝉说完就朝水里去,江远枫还是伸手一把扯住了沫蝉,满眼的忧虑,“小婵,别去。不如不管了,还有这么多人。” 沫蝉转头望他,努力地想笑。 江远枫明白,便垂下头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如果有任何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喊我。” “嗯!”沫蝉心底又是一热,赶紧转头回去,抬腿跨入水里去。 水冷冷地,一下子全都涌过来。沫蝉垂头看水里,仿佛是世界的一个倒影,身边的景物、包括她自己,在水里都有一个翻版——水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水里那孩子瞧见沫蝉进来,仿佛被狠狠吓了一跳。他猛地向后退去,脊背都撞上水池壁,惊恐地望沫蝉,“你,你来干什么!” 沫蝉叉腰瞪起眼睛,“猫呢?你把它按水底去了?还给我——只要你还给我,就算已经淹死了,我也饶了你。” . 沫蝉已经耐心地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来哄他,可是那熊孩子非但不领情,反倒冲沫蝉露出两颗鬼厉的尖牙来,“啊——你个肉眼凡胎的家伙,你胆敢来威胁我?饶了我?——哈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沫蝉深吸口气。她知道那熊孩子没说错,她凭什么说饶了他?——若那熊孩子这时候扑过来,她有什么能耐自保? 沫蝉却没怕。 她此时若要怕了,那还有谁能看见这熊孩子,有谁能将曾太的猫从这熊孩子手里救出来? 她知道她能力有限。但是既然这事儿让她赶上了,她就不能袖手旁观。有多少胆子,便都拼尽了使出来就是。 沫蝉便伸手照着那熊孩子的脑门儿拍下去,“小P孩儿,还敢顶嘴,嗯?你们家长辈没教育过你,小孩子不许跟大人顶嘴么?” 沫蝉这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照着当初收拾邻居小孩,以及在青岩整治莫邪的经验来。却没想到,那熊孩子竟然真的被骂住了,呆呆瞪着空洞的黑眼睛盯着沫蝉。面上隐隐地,有了惧意。 沫蝉便赶紧乘胜追击,“……把猫还给姐姐,乖。猫是别人的,好孩子是不应该抢别人的宠物的,对不对?” 沫蝉说着还指了指楼上的窗口,“那位阿姨哭得好悲惨。她说猫是她唯一的慰藉了,如果猫也走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那熊孩子若有所动,坐直了身子凝望沫蝉,“……可是,我也想要一只猫来陪我玩。我也好孤单。” 沫蝉叹了口气,蹲下来对着他的眼睛,“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嗯?” 他仿佛转了转眼珠。可是他黑洞洞的眼睛里,分明没有眼珠,“他们都叫我:河童。” “河童。”沫蝉点头,“听姐姐的话,把猫还给阿姨。姐姐留下来陪你玩,好不好?” . 沫蝉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于河童来说,会有多深厚的含义——她只是,有点不忍看见方才他那几乎没有眼珠的眼底倏然闪过的一抹孤单。 这世上所有人,不论是男女老幼,都有过某一刻,很怕很怕被人抛下,让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吧?她若带走猫,她情愿留下来陪他说话。 她知道他不是活人,但是她还是愿意当他是小孩子。 “你真的,肯留下来陪我?”河童那黑洞洞的眼睛里忽然涌起热切。 沫蝉点头,“只要你答应我,把猫还给那位阿姨。” 河童笑起来,身子从水池壁游过来,朝沫蝉伸出细白的小胳膊,“太好了,你来,来。给我你的手……” 沫蝉深深吸了口气,便也向河童伸出手去—— “河童,你这孩子真是调皮。猫在你手里么?你就敢这么骗人?”冷不丁,背后传来一线泠泠如泉的嗓音。 虽然在笑,却仿佛已经寒刃出鞘! . 河童闻言猛地一抖,沫蝉转头望去——背后的漫天星斗之下,正有白衣的少年慵懒而立。而在他的怀里,一只纯白的波斯猫乖顺地躺在他臂上,任凭他手指摩挲;非但不逃,反而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小邪?”沫蝉揉揉眼睛,“猫怎么会在你手上?” 说完话,沫蝉才猛地想起,江远枫还在边儿上站着呢——这样听她跟莫邪说话,岂不是要让江远枫也知道,莫邪也是能看得见河童的了! 沫蝉紧张地吸了口气,转眸去找江远枫,却早已没了江远枫的踪影。 沫蝉大惊,“远枫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莫邪叹了口气,“不是我。是莫言。莫言将他敲晕了半晌了,亏你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莫言?”沫蝉一凛,转眸望向夜色里的枫林。难道莫言就潜伏在那里? 沫蝉转身就要从水里冲出来,“他把远枫怎么了!” 莫邪扯住她手臂,“只是晕了,没事。” “他又来干什么!”沫蝉恨得牙根儿痒痒。 莫邪深深望了她一眼,“……你知道不知道,你刚刚有多冒险?你竟然答应河童,要留下来陪他——只差一瞬,他就能将你拖入水中!” 沫蝉惊喘了下,“你的意思是,莫言他……” 难道是莫言的从旁窥伺,不光是想要狩猎她,也是在保护她的安全? 倘若刚刚河童真的拉住了她,是不是莫言就会变身扑过来,一口吞了河童? 她没说出来,莫邪却似乎已经听到了。点了点头,“正是这样的。” 沫蝉一喘,忍不住再转眸望向枫叶林里——那暗黑的影子里,仿佛有金色的眼瞳一闪,便不见。 沫蝉掩着心口垂下头去,“莫言,除了你敲晕远枫……其余的,谢了。” 莫邪叹了口气,“他敲晕江远枫,也是为了你。你在那里跟河童说话,若是被江远枫看见了,他会被吓疯了的。” 他说完一半好话,随即又补充一句:“当然,莫言这样做,也是因为江远枫对你做了过分的事……” 他眯起眼睛望她,“你该庆幸他先落到莫言手里,只是被打晕;如果是落在我的手里……”他的凤目里闪过一片冰蓝的森冷。 沫蝉张大嘴巴。 莫邪这才轻哼了声,“既然答应替人家找猫回去,这便还愿去吧。” . 起风了,漫天枫叶飞红。 此时就算那群同在庭院里的工人,或者是楼上的人,视野也会被枫叶扰乱,看不清方才那一刻,喷泉水池里发生了什么。 两人并肩往回走,沫蝉扭头瞪莫邪,“猫怎么在你那里?难不成,抢猫的不是河童,而是你?” 他耸肩哂笑,“谁说的?就算我也想借这猫一用,不过我当然不能自己动手,否则多跌份儿啊?——我就只眼睁睁看着河童去抢猫,没拦着,袖手旁观了一下;等那熊孩子将猫抢了来,我再伸手将猫给拦下来就是了。” “什么?” 他又耸肩,“干嘛这么看我?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傻傻站在这里,竖起耳朵听你跟江远枫在窗子那边亲热?” 沫蝉大囧,几乎要跳起来去捂他的耳朵,“非礼勿听,你懂不懂啊!” 他扭头来瞪她,“不懂!这是你们人类的规矩,我才不管!” 沫蝉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斗嘴,伸手从他怀里夺过白猫来,“我自己去还就行了。远枫呢?莫言把他拖哪儿去了?” 他叹了口气,“我让人把他抬回房间里去了。” “嗯。”沫蝉抱紧白猫,“那我也走了。” 沫蝉转身,心里突突地乱,她加快步伐赶紧走向酒店去。 背后,忽然又传来他的呼唤,“夏沫蝉——” “嗯?”她止步回身,“干什么?” “夏沫蝉。”他又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夏、沫、蝉。” 沫蝉被他叫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骂,“你有病啊?不管了,我这回真走了。” 她走到枫林尽头,听见他泠泠的嗓音漫在夜风里,“……我知道你是夏沫蝉了。我现在,没将你当做是别人。你听见了么?” ---- 【这一次我呼唤你,与舞雩无关。夏沫蝉,你听见了么?——是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了么,小邪?O(∩0∩)O明早见。】 谢谢小魅、倚窗两位亲的1888红包, 江心的闪钻、souchang23、清璇的鲜花、irenelauyy的神笔 3张:78qianhua 1张:chunlingxi、蝶翼舞、爱若星辰、hrr282018057、 尤其感谢大家昨天的温暖留言哦,爱乃们~~~ 河 童 ④:妈妈……(6000字) 曾太看见沫蝉抱着小雪进门,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跑过来将白猫紧紧抱进了怀里,哭得完全不顾了形象。5 曾太旁边,一个高瘦的蓝西装男子走上来,“姑娘,多谢你。” 沫蝉仰头望那男子,有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仿佛任何人在他眼前都无可遁形。酒店经理走上来代为介绍,“这位就是曾大律师。这位是我们的住客夏小姐。” 原来眼前的就是声名赫赫的曾大状,沫蝉有点紧张。曾大状却一改严厉本色,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眸子里竟然已经染了泪光,“夏小姐你不知道,对于拙荆来说,小雪不止是一只猫……” 他说到这里,竟然已经哽咽了棼。 沫蝉忙走上去扶住曾大状,让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那边厢曾太已经停止了哭泣,抱着白猫在面前,与猫儿眼睛对眼睛,“小雪乖,小雪再不要离开妈妈了。如果小雪也走了,妈妈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世界这么大,又这么空,妈妈没有了小雪,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曾太的状态仿佛疯癫,看得周遭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沫蝉心下忽地一动,轻问曾大状,“……难道,小雪,另有其人?” 一向凌厉的中年男人,这一刻也佝偻着流下了泪来,“夏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小雪,小雪是我们女儿的名字。她生在那年初雪飘落的那天,她走的那天——也是漫天大雪。瘩” “什么……”沫蝉心也一颤,眼睛已是湿了。 “小雪死后,我太太始终没办法从悲痛中醒过来。后来在外面看见了一只流浪猫,就给带回家来,管它叫小雪。” 曾大状闭上眼睛,“她从此似乎情绪好起来了,可是在旁人眼里却是更严重了——她将白猫当成了女儿,时常分不清怀里抱着的是女儿还是猫……” 沫蝉也难过地垂下头,“我明白。只是曾大状,恕我直言,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曾太受到这样大的打击而精神状态不稳,曾先生您怎么还能让曾太一个人出来住酒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曾先生难道都不管了么?” 这位曾大状实在太有名,所以媒体上也将他当做明星一样地来追索花边新闻。曾大状身边美女不断的故事,沫蝉也瞄见过不少。今天听他说曾太精神状态不稳,沫蝉便也明白了,此时的男人,在人生和事业上都正处在巅峰期,自然不愿意回家对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妻子,于是出轨便也那么顺理成章了。 所以,曾太才会独自带着白猫出来住酒店; 所以白猫不见了,曾太才会那么哀哀地哭,说如果白猫也走了,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即便知道眼前人是职业口舌的律师,沫蝉还是忍不住叱责,“小雪去了,曾先生不是应该将女儿的那一份爱也一并承担起来?曾先生怎么会反倒放了手,连你自己那份爱也不顾了?” “小雪现在只是一只猫。难道曾先生竟然连一只猫都不如?” . 酒店经理惊得赶紧走过来扯走沫蝉,“夏小姐,今晚多亏你帮忙找回猫。时间不早了,也请夏小姐回去休息吧。为感谢夏小姐的助力,今晚的房费免单。” 沫蝉抽回手,“不用了。房费我还付得起。” 酒店怕得罪曾大状这样的客人,所以不惜扯开她;钱和地位既然这样重要,那她也不差这一笔钱,休想让她因钱的优惠而改变态度! 沫蝉回到房间去,江远枫还躺在床榻上,仿佛睡着。沫蝉知道,实是昏迷。 她小心去看江远枫情形,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后颈也只是有一块不重的瘀痕,沫蝉这才松一口气。洗了冷毛巾给江远枫覆在额头上,轻轻呼唤他,“远枫?远枫?” 江远枫终于翻了个身,伸手握住沫蝉的手,仿佛梦呓般咕哝了一声,“小婵,我不敢信你说的有鬼……可是我信你。” 沫蝉按住他的手腕,心里盘绕而起。 . 这个夜晚就被这么给折腾碎了,沫蝉没有睡意,起身到窗边去望窗外。喷泉又恢复了平静,遥遥可见水面灯影粼粼。喷泉边沿儿上却还坐着个人,背对着她的窗口,整个身子团起来,不知手里拢着个什么。 沫蝉心尖一颤。5竟然是莫邪,他还没走。 沫蝉回头看被江远枫占据了半边的床铺——她没想过今晚要跟远枫同床共枕……沫蝉拢着衣裳,还是出了房门,走到喷泉边去。 已经过了午夜,折腾了一个晚上的美树山庄终于安静了下来。回头望酒店的各个房间,窗子都暗灭了下来。 耳边除了枫叶随风掠过的微声,还有——沫蝉只觉心跳加速——她听见口琴声。 极轻极淡,仿佛只有最小的力气去吹,所以非要走近了才能听见。可是转过去才看见,原来没有口琴,他手里是捏了片树叶。 莫邪还是听见了她的脚步,转头来望她。面上有些疲惫地笑,“怎么还不睡?去睡吧,这里我看着。别怕这熊孩子再惹事。” . 他没走的缘由,原来是这样…… 沫蝉伸手抹了下眼角,拢着衣襟笑开,“你是给那熊孩子吹树叶,帮他催眠呢?” 沫蝉笑着往近走,却意外闻见喷泉里有隐隐蔷薇香气。她心里隐约不安,忙伸头向水里——果然直觉对了,她瞧见河童嘴唇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沫蝉惊望莫邪。 心中又不合时宜想起吸血鬼的故事——莫邪能安抚下河童的法子,难道是替河童找来了其他的血食? 莫邪没说话,只静静望她。隔着水池,波光灯影迷离。 倒是河童呵呵地笑了,“白狼的血,果然好棒。” . 沫蝉大惊,忍不住绕过水池奔过去,一把扯开莫邪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望他,“你哪儿出血了,啊?” 眼睛自己找到他的伤口——原来就在手臂处,有几道深深的血痕。沫蝉想起之前他抱着小雪的时候,小雪就躺在他手臂的这个位置,舒服地咕噜噜着。她以为小雪那时候那么乖,便绝没想到原来小雪之前竟然伤到了他…… “小雪挠的?”沫蝉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没事。”他想将衣袖拉下来盖住伤口,“干嘛这样?忘了我是狼,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沫蝉一肚子的火气就都朝河童去撒开,她转头奔过去,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猛地朝水里的河童扔过去,“死孩子,你竟然喝他的血!我咒你上吐下泻腿抽筋!” “啊——”河童恼得张开血红的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可是终究还是忌惮着莫邪在旁,咬了咬牙又委委屈屈坐回水里去。 沫蝉却不放过他,“你是吸血鬼么?你为什么要喝他的血?” 河童终于憋不住了,“是他给我的!是他要跟我换小船!” “小船?”沫蝉一怔,“什么小船?” 河童一指莫邪手里,“就是那个!” 沫蝉心一哆嗦,她不能不想到她折给小兔的那只船。她朝向莫邪,“给我看看!” 莫邪冲河童低吼了声,仿佛怪他多嘴。这才藏藏掖掖摊开手掌——沫蝉一看就惊了,“小兔的纸船?”她扭头就朝河童攥起拳头来,“小兔崽子你对小兔做了什么?我掐死你!” 河童是水里的东西,是不是中元节那晚上,载着小兔灵魂的小纸船没能顺利到达彼岸,却被这熊孩子从水里给半路截了下来……那么小兔的魂灵岂不是没有走成! . 莫邪看沫蝉都怒成一只小野猫了,叹了口气扯住她手臂,“那血,不是他来抢的,是我挤给他的。” “为什么?”沫蝉惊望他。 莫邪自负地耸了耸肩,“我的血,能帮得上他们啊。那熊孩子直到如今还离不开那P大的水池,就是元气还不够。” 沫蝉咬住唇,“你还要帮他增加元气?他害了小兔!” “我没有!”河童在水底回嘴,“我是看她长得好看,我要跟她一起玩儿。我爬上她的船,陪她一起到了忘川河边。是她把船送给我的,说我有困难的话,可以照着船上的名字来找她哥哥和姐姐!” “她说,她的哥哥和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一定能帮得上我的!” 沫蝉不信,扭头望莫邪。莫邪促狭耸肩,“不然我是不会挤血给他的。” “呸!”沫蝉还是忍不住啐,“就算我们是小兔的哥哥和姐姐,谁说我们就得帮你?你差点杀了一只猫,你不是好东西,我们才不帮你!” 河童恨得猛地转过身去,面朝池壁,背朝沫蝉,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我就知道没人会帮我!你们可以帮小兔,可以帮小雪,可是就是没人能帮我!” . 那种怕被人遗弃,却还要梗着脖子不愿承认的印象又浮现回来……沫蝉结舌,转头望向莫邪。 莫邪叹了口气,“看你的决定,我听你的。这熊孩子活该没人管,我们走吧。” 他这是激将……沫蝉忍不住抬腿踢了莫邪一脚,转头回去跨进水里去,坐在喷泉沿儿上,放柔了声音,“河童乖。是姐姐刚刚错了,河童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变脸好快……莫邪在水池那边,欠揍地捂着脸乐。 沫蝉将刚刚去砸河童没砸着的石头又捡回来,扬手丢向莫邪去。莫邪长眉轻轻一展,抬手就给接住了。他还故意煞有介事地给揣进口袋里去,笑得像个傻瓜。 河童从水里慢慢浮起来,立出水面,走向沫蝉来。沫蝉这才看清,这孩子果然是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儿。虽然四肢过于苍白,眼睛又黑洞洞没有眼珠,可是这样看过去,也是个很好看的小帅哥。他身上穿藏蓝色白条的水手服衣裤,很是好看。 沫蝉便叹了口气,“终于有个人样了。” 河童瞪沫蝉,却还是向沫蝉敞开了心扉—— . “……爸爸是海员,每年只能回家来一个月,带许多钱给妈妈,带好多好吃的给我。可是妈妈拿着那些钱,却一点都不开心。后来爸爸又出海去了,妈妈喝醉了就会大骂爸爸。” 河童扯了扯身上已经有点小了的水手服,“这衣服是爸爸给买的,我说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出海……妈妈就连这身衣服和恨上了,每次打我都要我穿上这衣服。” 沫蝉的心被揪紧。 河童自己却苍白着小脸儿在笑,“后来妈妈认识了别的叔叔,叔叔不喜欢我。妈妈就说要带我去坐船,出海找爸爸。我知道妈妈是不要我了,要将我丢给爸爸,她自己就跟着叔叔走了……” “我好怕,我不要。”河童缓缓别开头,去看月影隐约的水面,“趁着夜晚,我从船舱里偷偷走到甲板上,想要藏起来。这样妈妈就没有办法将我丢给爸爸——结果那晚甲板上好滑,我抓着栏杆没抓稳,掉进海里去。” 河童空洞洞地望着沫蝉,咧开嘴笑,“……从此,我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爸爸和妈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沫蝉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她不顾危险不危险,伸手一把扯住河童的手,将他冰凉的小身子搂到怀里去,“……姐姐懂了,你爬上小兔的船,以及抓了小雪走,都不是在做坏事——你只是想要个小伙伴,不再自己一个人,对不对?” 河童怔了怔,终于尝试着伸出小胳膊,轻轻环住了沫蝉的腰。 莫邪紧张地奔过来,厉声低喝,“河童!” 河童在沫蝉怀里抬起头来,腮上已是两行泪,“白狼,你觉得我这个时候会伤了她么?尽管是她自己给自己安上‘姐姐’的头衔,我又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可是,这么多年来,只有她愿意当我的姐姐……” 沫蝉抹掉眼泪,“河童说,姐姐怎么才能帮到你?” 河童闭上眼睛,“河童,想妈妈……” . 河童就算已经不是活人,可是也还保留着孩子的心性儿,哭累了便去睡了。沫蝉攥着水池边沿儿望莫邪,“河童他,已经死去了多少年?” 如果河童是刚刚死的,她还能帮他找到妈妈;可是如果河童已经去世多年,她便没办法帮他找到妈妈了。 莫邪叹了口气,“比你年纪还大。” 沫蝉捂住了嘴,“难道说他已经死了超过20年?这样说来,他妈妈应该已经是位老人家!” 沫蝉从水池边沿儿上跳下来,“告诉我他生前的名字。” 莫邪摇头,“水里的幽魂精怪统称‘河童’,他是死在水里的,便只知道自己叫河童,忘了前世的名姓。” “你也不知道么?”沫蝉追问。 莫邪便也摇头。 如果不知河童名姓,又该从何找起?沫蝉扭头去看那小小水池——河童为何会寄托在这水池里,而且他曾说过,如果离开这水池,便又没有家了……就像蝴蝶会依着“静安别墅”与“一枕槐安”的字样来寻找前世记忆,那么河童寄身在这水池里也一定有缘由。 沫蝉一拍手,“我想到了,这个水池的方位,也许是他从前的家所在的地方!” 这样一想,心中便豁然开朗。只需去查从前这里动迁之前的老住户,再加上他爸爸是海员的身份,便能找见了! 可是高兴没一刻,沫蝉又垮下脸来——想要查这里从前的住户,最直接的办法是去跟美树山庄的开发商来查底案,比去街道和派出所更有用些。可是美树山庄的开发商,是袁家。她若想查到答案,不可避免又要与袁盈碰面。 莫邪看出来她的担忧,“交给我办。” “不要!”沫蝉急忙摇头,“这回是我答应河童的,我得亲力亲为。” 不是不相信莫邪,只是他不要莫邪这次又要为了河童而折损了他的魂力——从小兔的事情到现在,仿佛每一次她要帮一个魂灵,总要莫邪付出魂力才做得成。今晚河童已经饮下了莫邪的血,她不能再让他多付出了。 “不就是个袁盈么,我不怕她!”沫蝉仰脸明媚一笑。 反正跟袁盈之间也已经撕破脸了,就算这件事不碰面,早晚也是一样躲不过,不如这次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 心事落定,困意便跟大网一样罩来。看东方天边,天已是快亮了。沫蝉困得恨不能站着都睡着。 莫邪抬头望向窗口,“去睡吧。河童既然已经拜托了你事情,他就会听你的话,你不准他乱来,他就不会惹事了。” 沫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闭上眼点头,“嗯。”却已经没力气走不动了。 莫邪无声叹了口气,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上来。” “嗯?”沫蝉费力撑开眼皮,“你——该不会是想要,背我上楼去吧?” 他却没回答,径直向后伸手,揽住她膝弯。她就成了个失去自控力的布娃娃,软绵绵倒在他背上。脸挨上他脊背的刹那,已是睡着了。 朦胧里仿佛听见他说,“夏沫蝉,好好睡。” “哦。”她乖乖答,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直到翌日天光大亮,她猛地醒来,才发现自己就躺在酒店房间的床榻上。可是身边,却没有了江远枫。 人呢? 沫蝉想起昨晚莫言将江远枫敲晕那事儿,既然后来是莫邪送她回房间的,那肯定看见江远枫了——难道是莫邪对江远枫又来了二度伤害? 沫蝉赶紧打莫邪的电话。电话刚响就接通了,仿佛莫邪早知道她能打电话过去似的。沫蝉吸了口气才问,“远枫呢?” “我把他送回家去了。”莫邪竟然是懒洋洋的腔调。 “送回家去了?”沫蝉大脑当机。 “嗯哼。”他继续脱骨了似的慵懒,“不然你以为,我真的会将你送到他床/上去,还帮你们摆好同床共枕的姿势么?” 沫蝉好悬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 沫蝉决定不理他了,赶紧又给江远枫打电话。江远枫在电话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小婵,昨晚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自己都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看见你站在水里,弯腰去跟空无一物的水面讲话——我就头皮发紧,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远枫小心地问,“沫蝉,我该不会是,被吓晕了吧?” 沫蝉很不好意思,心下却一宽,“嗯,远枫你就是被吓晕了。所以,我拜托他们送你回去了。” ------------ 【小气的莫邪~~~今天还是6000字一起发出来,明早见】 谢谢baby1813的闪钻,恒久远的闪钻, 未来的发现、雨点淅沥、15972350472、蓦然回首的鲜花 还有大家的留言唷~~~~ 河 童 ⑤:20年,时光生尘 袁氏地产大楼,占据着城市商业区最豪华地段,却偏没建成多层。5于是在周遭高耸入云的一片摩天大厦的包围里,显出格外的雍容自如。由此可见袁氏的财力雄厚,不屑以高层来分担低价;同时又能看得出,袁氏老板骨子里的清傲之气。 沫蝉明白,这气质是脱胎于袁氏地产老板——袁克勤。 江远枫给沫蝉讲过,袁克勤与江院长同学,是班里成绩最好的。本以为他会成为医师或者医大教授——结果他出了次事故,手筋都断了;后来修复好,却已经找不到了拿手术刀的感觉,于是便转行做起了房地产。 江远枫说袁克勤这个人,虽然是房地产商的身份,可是他骨子里依旧是个医生,凡事严谨低调,对分寸的拿捏如臻化境。 沫蝉按着人家办事的规矩,事先电话预约了要跟袁盈见面。袁盈现在挂职在袁氏地产的企划部,可是毕竟是太子女,于是求见的程序快赶上求见皇上了棼。 袁盈见了沫蝉就毫不客气地冷笑,“你果然还真是瞄上我们家了啊。说美树山庄喷泉漏电也就罢了,现在又要翻从前老住户的资料——你什么意思,还想跟静安别墅一个套路,再翻找出什么我们当年强行拆迁的故事来?” 沫蝉没想过要容忍袁盈,可是她这会儿却不能不忍。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她是为了河童。只要能顺利得到河童的身份资料,她愿意忍辱负重。 “袁盈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找一个故人。他20年前住在这里。”沫蝉努力挑起唇角,“袁盈,帮个忙。谢谢你了。歹” “我凭什么要帮你?”袁盈耸肩,“你找什么人,又关我什么事?” 沫蝉努力再笑,“因为你是袁盈啊——你是就算与我夏沫蝉有私人恩怨,却也不会影响到公事的袁盈。我们全学校都在传扬着你是‘少女商业天才’的神话,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公私不分?” “你这是讽刺我!” “我真没有。”沫蝉由衷地说,“虽然我不服你,可是我却不能不承认,在事业这个领域,你比我强许多。”沫蝉望偌大办公室,“就算你是袁氏太子女,可是能承担起重新激活静安别墅的case,也必须要有超人的毅力与智慧。袁盈你做到了。” 袁盈挑眉打量沫蝉良久,“……我很好奇,是什么驱使你能这样在我面前低眉顺首。5” 沫蝉笑起来,却不答。 袁盈接着沫蝉给抛过来的数顶高帽,便带沫蝉去了档案室。工作人员在查20年前的旧卷宗,沫蝉站在一边等。抬眼看旧卷宗上的清尘飞起,漫在金色的阳光中。不由得在想,当年那位母亲的心境又是如何?面对孩子的落水而亡,她有没有后悔她曾经的自私? 袁盈没兴趣陪着一起吃灰尘,便到接待室里去喝咖啡。走廊里袁克勤从外面回来,看见了女儿便问在做什么。袁盈耸了耸肩,“有人来查美树山庄老地块上20年前的住户档案。” 原本是小事,都不值得袁克勤一问,却没想到袁克勤猛地停下脚步来,面上一僵,“20年前的旧档案?是在找谁?” 袁盈耸肩,“爸,您怎么关心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找谁。您去忙吧,我回头问问。” “圆圆你现在去问。”袁克勤抿起唇角,清癯面上仿佛罩起轻霜。 袁盈也有些意外,放下咖啡去问,也没问着答案。不是沫蝉不告诉她,是沫蝉自己也不知道那孩子姓甚名谁。 袁克勤便只能离去,走的时候盯了一眼跟在他背后的弟弟袁克发。 . 江远枫果然没有说错,袁克勤的骨子里真的还是医生——这从20年前他亲自整理的档案中便可见一斑。他如医生做手术一般,将从前住户的居住面积、住户几人、家庭关系、职业背景等资料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 沫蝉终于循着“海员”这条线,找到了河童家庭的资料——河童生前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文麒。 文麒的母亲叫谢语柔。 从袁氏地产出来,沫蝉立在阳光下便忍不住难过。从文麒这个名字便可见,他的父母在他诞生的时候是很爱他的,对他寄予厚望——他们说他是他们的麟儿啊。 却哪里想到,后来一切美好都被打碎,就连那孩子也葬身水底,成了永远孤单一身的河童。 沫蝉带着相关资料去派出所查谢语柔的资料。户籍警瞧见这个名字,瞄了沫蝉一眼,冷冰冰甩过一句话来,“你谁呀?想查谁就查谁?” 不管沫蝉怎么解释,那女的就是不给查。人家连什么涉及公民隐私的理由都懒得找,就一副“老纸就是不搭理你”的模样。 沫蝉只能离开。正好看见一也找那户籍警办事的大叔,被那20岁多一点的女汉子指着鼻子从柜台里头骂到外头——沫蝉只能闭眼,心说凡是能干上这工作,还敢嚣张到在派出所大厅里就骂人骂成这样的,肯定又是哪位领导大人的太子女。 这样的人……她还是算了。 . 原本找到谢语柔的身份,沫蝉正热腾腾地高兴着呢,却没想到竟然碰了一鼻子灰。沫蝉坐在派出所外的马路牙子上,有点沮丧得想哭。 电话响起来,是江远枫打过来,“袁盈说,你之前过去找她?” 沫蝉便托辞说是帮朋友打听个事儿,结果到派出所这步卡住了。 “小婵你把那名字告诉我。回头我托人去给查一下。” “谢语柔。” 却不想江远枫在那边静了几秒,“语言的语,柔软的柔?” 沫蝉一怔,“远枫,该不会,你认得?” 江远枫又沉默良久,“……但愿只是巧合:圆圆的母亲,也叫这个名字。” “神——马!” . 事情有如脱缰野马,让沫蝉拉都拉不回来了。原本都不想跟袁盈有交集的,不想这回更要去见她妈! 江远枫又请朋友在公安网里搜索了一下“谢语柔”这个名字,本城一共有五个,可是另外几个的年纪都不对,最可能的就恰恰是袁盈的母亲、现在袁氏地产的夫人! 沫蝉越想越难过,她忽地明白河童为什么会留在美树山庄的喷泉里不走了。不光是因为那里曾经是他家的位置,也是因为——他隐隐能感应到,他妈妈后来花落在袁家了吧?他说他不想离开喷泉水池,说那里是他的家;其实他恋着的不是那P大点儿的水池,他是恋着妈妈啊…… 为了求证到底是不是,沫蝉必须得亲自去面见这位袁夫人。可是该怎么见?袁盈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人家袁家更不会平白无故见她这个仇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江远枫问。 沫蝉只能说实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喷泉水池里有个孩子么?他拜托我帮他找他妈妈。” 听见沫蝉又说这样的话,江远枫吓得脸都白了,“小婵,你,你不是开玩笑吧?袁婶怎么可能是,那个那个什么孩子的妈妈!” 沫蝉攥紧手指垂下头去。远枫果然还是不肯相信她,而且被她给吓到了。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她都理解,可还是有些难过。 沫蝉的小动作江远枫都看在眼里,他深深吸气,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握住沫蝉的手,“先不管那个孩子……你想见袁婶的事,我来想办法。” “真的可以么?”沫蝉有些雀跃,却还是担心,“会让你为难吧?还是我自己想办法。” “小婵。”江远枫握紧她手指,“又忘了,我说过要守护你。” . 午后的画廊,阳光如琥珀。鼻息间仿佛闻得见油彩的香。 谢语柔亲自泡好了花草茶,用托盘端到圆桌上去,对几位姐妹儿笑,“这阵子我总心神不宁。克勤亲自给我调理了这味花草茶,喝了的确生效,你们也尝尝。” 江夫人也在座,边抿茶边跟几位夫人笑说,“语柔的身子,我们医院没少出方子给调理,却总不见效;结果人家袁总一出手,语柔的毛病登时便好了——看看,老公的爱就是比一百个名医的会诊都管用啊!” 几人都笑了。 江远枫远远听见笑声,这才趁机扯着沫蝉的手走上来,“小侄见过几位伯母。” “远枫?”谢语柔忙招呼,“快来坐。” 江夫人一眼瞄见沫蝉,便是一皱眉,“远枫,你这是干什么!” 江远枫将沫蝉拉过来,“这位是我女朋友,夏沫蝉。” 在座几人都惊住,谢语柔更是满脸的尴尬。 “远枫!”江母勃然起身,“不要在几位长辈面前失了分寸!” 江远枫坦然一笑,“母亲提醒的是,我跟沫蝉应该为几位伯母都鞠躬的。” 江远枫向来是听话的孩子,这一刻却是故意逆着江夫人而动,几位夫人都看出这孩子心意的坚决。虽然尴尬,却也都碍着情面,从中说和。作为主人,谢语柔虽心中不快,却也只能暂时压住,“远枫,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也坐吧,我去给你们准备茶具。” 江远枫轻轻捏了沫蝉一下,沫蝉会意便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琥珀色的阳光里,沫蝉急问,“夫人您,认识文麒么?” - 【大约一个小时后第二更。】 河 童 ⑥:只是不甘心 长廊上铺着大红地毯,两壁上画彩绚烂。夹答列伤漫在琥珀色阳光里的清尘,静静飘舞。 谢语柔停下脚步,脊背倏地绷直;却很快转头来,目光里宁静无波,“我不认得。夏小姐喜欢玫瑰茶,还是柠檬茶?” 袁夫人虽然否认,可是她之前的肢体动作已经给了沫蝉答案。如果真的不认得,她不至于要那样克制紧张。 沫蝉走上两步去,“就算夫人已经不记得那孩子,那孩子却从没一天忘了您。” “那孩子如今就在美树山庄喷泉水池里,夫人若得空便去看看他吧。这是那孩子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心愿,夫人真的忍心当做不知?棼” “那孩子,他一直在,等着您……” . “你说什么!歹” 袁夫人手中的玻璃茶具应声落地,哗地一声摔个粉碎。袁夫人却都顾不上,一双空洞的眼只定定盯着沫蝉,“……你说,他现在美树山庄的喷泉水池里?夏小姐你别危言耸听,这怎么可能!” “夫人,发生何事?”有白衣黑裤的佣人听见玻璃打碎的声响,便追出来问。 袁夫人急急平静下来,“没事,失手滑了茶具罢了。我自己收拾,你们不必管了。” 佣人退去,可还是狐疑回首来望。 谢语柔克制着,看佣人们都里去,这才问,“……关于夏小姐,我也有所耳闻。静安别墅闹出胡梦蝶的鬼话,据说夏小姐就是胡梦蝶背后的人。” 沫蝉淡淡而笑,“夫人不信我,也没关系。只要夫人自己想想,如果凡事都是我编出来的鬼话,我又怎么编得出文麒这个人?如果夫人真的良心能安,便不信我的话也罢了。” 沫蝉转身离去,难过还是随着清尘一同漫上来,快要让她窒息。 都说这世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可是为什么有的母亲要这样自私地伤害亲生骨肉? 可以想象当年谢语柔因为丈夫当海员常年不在家,而移情别恋。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能原谅——她竟然要千里迢迢地将儿子送到丈夫船上去。 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最残忍的遗弃。 不管她当年有多少苦衷,可是在那个孩子的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也难怪,她后来嫁给袁克勤,生下袁盈这样的女儿。5 . 沫蝉走在街上的时候,给江远枫打了电话,“对不起远枫,我实在有点压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面对几位长辈的话,实在太过失礼——而且说实话,我真的是不愿意面对那几位,那样惺惺作态,我觉得好累。” 江远枫明白,方才沫蝉面对谢语柔的时候,一定是一场不好打的仗,“小婵你在哪里?留在原地,我这就去找你。“ “不用了远枫。如果连你也这么走了,伯母她一定不高兴。你陪她们说说话吧,不用理我。我想走走,一个人。” 沫蝉穿过商业街,看见有商贩在叫卖“世界上最小的口琴”。只有盈寸大,却能吹奏出宛如正常口琴一般的繁复曲子,看见的人都叹为观止。 沫蝉却还是走进商店去,买了一个正常大小的口琴。依旧是古老的敦煌牌,白色金属壳,两边堵头是绿色塑料的那种。沫蝉将口琴揣到裤袋里,走出商店去,心情已是好了许多。 心情好了,直觉仿佛又重新敏锐起来。沫蝉不知自己是不是跟狼族相处得久了,于是也学会了他们的某些警惕性——她疾步快走,在最繁华吵闹的十字路口,猛地折进旁边的小巷里去。屏住呼吸,望向墙外头。 果然,一个黑衣男子脚步无声地走了过来。沫蝉伸手一把掐住那人手肘,“莫言,我不是你的猎物!再追踪我,我不会放过你!” . 沫蝉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完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莫言的猎物,他虽然不经常出现在她面前,但是他竟然以极大的耐性,宛如一匹坚忍的狼,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追踪着她。 哦不,他不是宛如一匹狼,他压根儿就是一匹狼的! “我不可能喜欢上你的。莫言,明白?”沫蝉只能将话都摊开。 他却只是不屑地笑,“对于我们狼来说,看中的猎物就一定会得到。至于猎物自己的感受,完全不重要。” “给我理由。”沫蝉闭上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得到我?别说跟莫邪争夺的那个事儿,那个不足以让你这么死缠烂打。” “你说我死缠烂打?”莫言挑眉瞪她。 沫蝉点头,“完全失范儿,很没品的那种死缠烂打。” “吼!”莫言气得甩手就朝前走,不肯理沫蝉了。 沫蝉攥紧了拳头靠着墙壁,“……难道是,也因为舞雩?” . 莫邪喜欢她,是因为她身子里一缕舞雩魂魄的存在;那么莫言也一定是这样——与她夏沫蝉无关,是不是? 莫邪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扭头回来望她。 小巷悠长,与商业街连接,却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那边的人影繁华,一点都传不到这巷子里来。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弓着,脊背抵着墙。两手在身侧握紧,仿佛在跟自己较劲。 莫言听见自己深深一叹,终究还是返身走回去,立在她面前,垂下头,“我不是小爷。” 沫蝉抬起眼睛来望面前的容颜。虽然气质黑白相异,可是他的五官眉眼着实是与莫邪酷似。沫蝉敛上眼帘,“我听不懂。” 莫言笑了声,“是小爷与那女人订下盟誓,也是小爷守着对那个女人誓言;又不是我,关我P事!” 他傲慢地转了转颈子,“如果当年有我在,直接扑上去咬断那女人的脖子好了,何必还让她有机会转世重生?”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舞雩虽然一直是沫蝉心里的一根刺,可是舞雩生前毕竟是代表正义的驱魔巫女,所以莫言这样说真是太过分了! 莫言却对沫蝉的激动,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人类的假仁假义……” 沫蝉气得转身就走。 莫言也想不在乎,可是转头看沫蝉真的走了,半点假装的成分都没有……他耸着肩咬了半天的牙,还是转头跟了上去,“虫,要我怎么着,你才能不生气了?” .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商业街尽头的广场上去。白石地面的广场上,大群的鸽子唿哨着飞掠而过,人的心仿佛也跟着放松下来。 沫蝉看他还不肯放弃地跟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刚买的口琴来,“想让我不生气也简单。吹给我听。” 莫言看沫蝉竟然随身带着口琴,也是一愣,“……不会吧?在这儿?” 广场上纳凉喂鸽子的大人孩子都不少,广场又拢音,莫言也有些不自在。 沫蝉不管他,自己在台阶上坐下来,“随你。如果挑三拣四的话,就别怪我继续不搭理你。” 莫言掂着口琴,很有些踯躅。 沫蝉毫不意外地一笑,“莫言,你其实压根儿就不会吹吧?或者说,就算能吹几个单音,却其实根本就吹不出——我梦里听见的琴音。” 沫蝉曾经在梦里,奔向古老宅院,看见有黑衣白袜的少年坐在篾席上,哀伤地吹奏口琴。听见她的声音便追出来,隔着漫天黄叶急切地喊,“你说过,还会回来的!” 她在梦里隔着半幅竹帘,没能看清那少年面容,只见一勾红唇如血——后来在青岩酒吧初见莫言,她便当着莫邪的面,故意说梦中的少年便是莫言…… 其实她始终知道,不是的。 就算莫言的唇形也像极了梦里,可是他通身的气质与那个人没办法相比。更何况口琴音也是最好的明证——莫言不会吹,那么那个人就是另外一个。 沫蝉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也许梦里的一切正是来自前世的记忆。从前她是不相信有前世,如今是不甘心前世的一切都来自舞雩……于是她故意说是莫言,故意截断对那个人的感觉。 可是莫言这个笨蛋,他好歹不能配合她一下么?就去学学吹口琴能死啊,那她就宁愿相信从来都是莫言,还不行么? 沫蝉吸口广场上的空气,转头去望莫言,“狼族都该有不凡的能力。我想,你的能力是——改变人的幻觉吧?” 他将她梦中的少年,越来越改成他的模样,让她相信;只可惜,这口琴成了她找到真相的钥匙。 电话响起来。 沫蝉不理莫言一脸的震惊,接起电话,却意外听见曾大状的声音,“夏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雪它,竟然发疯了!” - 【明早见~】 谢谢liubainianqian的闪钻、xiaoxiaomeng、15972350472的鲜花、hairuiya的2个188红包 3张:jennylonglover 1张:翎馨、hairuya、 河 童 (7):将死 沫蝉循着曾大状给的地址,找到了半山腰的曾家去。5顾不得那么多礼数,冲进去便问,“小雪怎么了?” 沫蝉走得急,就没顾上撵走莫言。话说回来,她也真没能耐撵走他,于是莫言就这么一声不响地一同跟来了。 曾太正在房间里哭,哭得歇斯底里,完全不见了从前的优雅,“曾晨明,你必须把小雪给我找回来!你在外头怎么样,我都不计较,可是如果你不把小雪给我找回来,那我就跟你拼了!”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手里举着注射器。可以想象里头装的肯定是镇静剂,可是根本就压伏不住发疯了一般的曾太。 曾大状一脑袋黑线立在地上搓手,“小雪它许是那天晚上被惊吓着了。夏小姐送它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回到家这几天,它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惊恐的样子。棼” 曾大状哀哀望着妻子那边,“旁人倒也无所谓,就连我太太想要接近它,它竟然也不让。我太太想要去抱它,结果它狠狠地挠了我太太,然后——便跑出去。一天一夜,不见踪影。” 沫蝉闻言也有些为难,“曾先生,不知你们是否考虑过报警?” 曾大状便苦笑了,“报警的事我当然想过,可是我更明白这件事极缺少可操作性——警局不会浪费警力去寻找一只猫,更何况小雪的身价根本就不够立案。带” “迫不得已打电话找夏小姐来,实在是我们都没有办法了……”曾大状仿佛几天之间老去十岁,鬓边都现了白发,“那晚是夏小姐带小雪回来。我就奢想,也许夏小姐有办法。” 曾太那边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雪只肯吃我喂的食物,小雪它要我拍着才能睡觉。这一天一夜了,它吃的是什么,它又睡在哪里?” 歇斯底里之下,曾太竟然一把推开护士,朝着窗口就冲过去,“小雪你别走,妈妈来陪你了!” 众人一片惊呼,赶紧死死拉住曾太。 沫蝉也难过,忍不住抬眼静静望了莫言一眼。 . 从进了曾家,莫言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黑衣的身影只停留在墙角那边,根本不在乎这边发生何事。 可是沫蝉看他这一眼,他还是准确收到了。 趁着众人乱成一团,他无声走过来凑到沫蝉耳边,“你该不会是——希望我去替你抓猫吧?” 狼有多么善于长时间、长途地追踪,沫蝉从莫言这儿看得很明晰了。她转头凝重地盯着他,“你可以不答应我。” 莫言恼得五官都一扭,“你的意思是,真的要我堂堂公狼,去抓一只发疯的猫?” 拜托,猫狗之间的仇,难道她忘了?狼不是狗,可是狼是狗的祖宗,那跟猫就更是算不清楚的一笔账啊。可是她却寒着一张小脸儿对他说,“你可以不答应我。” 莫言深深吸口气,“我没说不答应啊。不过,换一件别的事儿吧。” 莫言的目光转向曾太。 沫蝉心里一动,忍不住扯住莫言衣袖,“你能帮曾太,是不是?” 莫言这方笑了,“我不屑于去照管一只发疯的猫,不过照顾一下发疯的女人,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沫蝉登时开心了,使劲点头,“快点!” 大家都在忙着,一袭黑衣的莫言悄无声息走到曾太身旁去,伸手搁在曾太头顶。只一瞬,曾太便缓缓平静下来,不再歇斯底里,转而渐渐沉入睡梦。 沫蝉眼角有些濡湿:莫言有改变人梦境的能力,他定然是改动了能让曾太难过的细节……遗忘,总有不甘,却其实也是最好的疗伤法子。 大家都松了口气,曾大状却谨慎盯了莫言一眼,“这位是?” 沫蝉赶紧走上来解释,“曾律师,这位是我弟弟,跟我一起来的。” 曾大状便也点头。以为妻子这样平静下来,终是镇静剂发挥了药效。 “夏小姐,小雪这件事,还要拜托你。”曾大状含了泪,“小雪对于我太太来说,就是我们早逝的女儿……此时我才更明白,曾经亏欠妻女有多少。如今想要补救,却已经来不及。” “来得及!”沫蝉截断曾大状的话,目光清宁望向他,“就算小雪已逝,曾太却健在。寻找小雪的事,我会尽力——只是我希望曾律师能从此好好对待曾太,连女儿的那份爱也一并补上。” 曾大状喟然泪下,“我发誓。” . 沫蝉答应得容易,可是这事儿做起来着实是难。5 一只猫跑到哪儿去了,她没有狼的鼻子,所以真是天地浩渺无处寻踪。想找个狼来帮忙,可是莫言已经明确拒绝了她…… 沫蝉真是惆怅。人怎么能找得到失踪了的猫呢?除非猫才能找到猫才对吧? 沫蝉想到这儿忽然一顿:猫能找到猫?她眼睛便一亮! . 沫蝉直接杀到关关家去。关关家是小型动物园,各种宠物满地。当然最常见的还是收留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关关说,这些小动物在送到协会的统一安置处之前,最好带着它们到家里住一段时间。 因为小动物们被遗弃这段时间,都是受伤害最严重的,很多对人类已经产生了愤恨。所以要用家庭的气氛来重新安抚它们。 沫蝉一进门,就一地的猫狗都拥过来。认识她的,亲热地扒着她的腿,喵呜、汪;新来的谨慎地闻闻她的气味儿。 关关就乐,“我就气不过了我,凭什么它们对你比对我都亲啊?” 这要是以前,沫蝉一定呲儿关关,说“你又当我是兽语***啊?”可是今天,她笑不出来——因为她明白,她也许是真的对动物有影响力的。不过不是因为她夏沫蝉,而是因为舞雩。 沫蝉便没接关关的话,径自蹲下跟喵星人和汪星人们打招呼。 雎鸠这才扭着大屁股,像是慢待的主人一般,懒洋洋从房间里走出来,抬起眼皮瞄了沫蝉一眼,算是打招呼地“喵”了一声。 雎鸠在关关家是老大,因为它是本家的宠物,而不是要被送走的,所以凡是来到的小动物都得臣服在它脚下。于是在家里,这小鸟猫就格外显得傲娇。 沫蝉就冲它呲牙。知道它这么拿乔,是因为记恨她上次要给它净身那事儿。 沫蝉虽然不鸟它,可是这次来却是有求于它,于是沫蝉很快便又一笑。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小鸟帅哥,看我今儿给你带什么来啦。” . 沫蝉袋子里带来的,是鱼。 不过这不是废话么,哪儿有猫不爱吃鱼的呀?可是人家雎鸠可不是那么好讨好的,不是你随便到海鲜市场上花几块钱整点小破鱼,人家就立马放弃节操扑上来滴…… 雎鸠最爱吃一种小鱼,市场里没卖的,都是垂钓爱好者在海边钓来的。寸许长,银白的,细细梭形的身子,很不容易上钩。 沫蝉为了讨好雎鸠,这可是磨着楼下的孙大爷,给海边给孙大爷扇了一天的扇子,才要来的。 于是雎鸠再托大,闻见小银鱼的味儿,也不淡定了。它扑过来吃的时候,却还警惕地瞄了沫蝉一眼,仿佛能知道沫蝉心里揣着企图似的——沫蝉就乐了,伸手讨好地摸它鼻子,“小鸟,帮我找一猫呗?” “喵?”雎鸠一眯缝眼睛。 沫蝉继续讨好地乐,“哎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看你把满屋子的猫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就知道你对外头的流浪猫也有一手……那小猫是真的很重要啦,如果再找不见的话,会死人的……” “小鸟你就帮忙吧,事成之后我保证,弄一大罐头瓶子的小银鱼来感谢你,中不?” 关关听见了就乐,“你还真觉着它能听懂啊?” 沫蝉叹了口气,深深去望雎鸠的眼睛,“小鸟君,我知道你能听懂,是不是?” . 沫蝉跟关关借了雎鸠,大半夜的抱着它爬上墙头去。 猫都是爬墙头的吧,于是她好歹也得入乡随俗。尽管爬墙头对她来说难度很大,还差点爬到一半的时候掉下去,可是她终于还是爬上来了。 看着她一副跟征服珠穆朗玛峰了似的志得意满,雎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没搭理她,径自翘着尾巴自如沿着窄窄墙头就走了。 沫蝉在后头小声喊,“小鸟君,等你的好消息哦!你一定要加油哦,怀挺!” 雎鸠恶寒地浑身毛都一颤,赶紧加快步伐,沿着墙头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这女人,千万别说它跟她是一国的。真不明白,那些笨狗那么喜欢她哪一点?. 雎鸠撒出去,便许久没了动静。沫蝉坐在巴掌宽的墙头上,摇摇晃晃地就有了睡意。 头上皎洁白月像是能催眠的水晶球,沫蝉小心地抓着墙头,生怕自己一头就栽下去——此时方觉得,当一只猫也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瞌睡虫。” 就在沫蝉快被困意打败而跌入梦乡的刹那,身边忽然有人声。 沫蝉吓得猛地睁大眼睛,扭头去望。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坐了个人。明明他个子更高,可是坐在这窄窄的墙头上,却跟坐在沙发里似的,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莫邪。 沫蝉呲牙,“谁又允许你不请自来了?怎么啊,觉着没有你的话,我自己就办不成事?告诉你这回你们犬科的可帮不上忙,得找猫科的。” 莫邪便笑了,“我没说我是来帮忙的。你就当我,是来——看热闹的。” . 看热闹的? 沫蝉脑袋被夜风一吹,迅速凉快了些——他是来看谁热闹的?难不成是小鸟猫? 呸,他是来看她热闹的! 沫蝉伸脚去踢他脚踝。结果忘了这是坐在墙头上呢,用力过猛,重心偏了,好悬一个倒栽葱直接从墙头上摔下来! 他不失时机伸手将她给揽住,笑着望她,“用力过猛这事儿,该是我们男的来做。” 沫蝉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正努力找回平衡呢,听见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愣神儿考虑了两分钟才明白过来。恼得更是豁出去掉下去,也要挥拳砸他丫的! 他又说什么流.氓话呢他! 他笑,任凭她砸,享受看她一脸绯红。 沫蝉更窘,收拳别开头,不去看他。找个话题避开尴尬,“……那晚上你抓小雪,是不是吓着它了?你该不会是变身成狼去抓的它吧?否则它怎么会怕成这样呢?” 莫邪凝着沫蝉,“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亲手制伏张牙舞爪的小猫——因为我知道,只要让她最初的凶劲儿都过了,它接下来就会只剩娇慵可爱。” 沫蝉又愣了一愣,他这是说小雪呢? 下一秒,她又忍不住去踹他,“你又说不正经的!我说的是小雪,我没跟你讨论女孩子!” 他依旧清风明月,双眸里漾起谜一样的月华。 沫蝉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望他的眼睛,“……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莫邪笑起来,“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到的——这件事,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沫蝉急得一拍腿,“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 天都快亮了,雎鸠才疲惫地回来。瞅见沫蝉,垂眉耷眼地,明摆着没找着。 沫蝉抱起雎鸠,安慰地拍拍它后背,“小鸟君你尽力了,我知道。” 莫邪也纵身一跳,轻轻落地,仿佛月光滑落。他却瞪着雎鸠,“你下来。” 雎鸠不搭理他,还故意向沫蝉怀里深钻了钻。沫蝉会意,已是红了脸,“它是猫……” “公的。” 沫蝉这个尴尬,却忍不住笑,“要不,你也变成吉娃娃那么大,我一边一个抱着你们俩?” “哼……”他迈步朝前去,傲娇得身后仿佛拖着条翘起来的尾巴。 “大尾巴狼——玩儿深沉。”沫蝉极高兴地使出这句歇后语来。真是语境太契合了有木有! . 沫蝉趁夜溜进美树山庄去。幸好有曾大状事先打过招呼,说沫蝉有可能到这里来帮他找猫,毕竟上回小雪就是在这里被吓着的。美树山庄的人当然不敢得罪曾大状,便放了沫蝉进去自由行动。 沫蝉走到喷泉边儿上,垂首望水里,“麒麒,出来。” 水面下河童幽幽现身,却明显被呛着了一般,噗地吐了个水泡,“你叫谁?” “你。麒麒。”沫蝉很开心又抓住河童一条小尾巴。 河童用没有眼珠的黑洞眼睛翻了个白眼,“带我妈妈来了?” 沫蝉心里疼了下,不忍告诉他谢语柔非但不承认是他妈妈,还不肯来的真相,“麒麒乖,再给姐姐几天。” “那你今晚来干嘛?”河童兴趣缺缺地要回去睡觉。 “麒麒我问你,那晚上你抓小雪,只因为它是只白猫么?”沫蝉心底咚咚地敲起大鼓一样。 河童懒洋洋转头瞥她,“我捉猫干什么?也不好吃。我是捉小女孩儿来陪我玩。” 沫蝉心里推测得证,她眼眶便忍不住濡湿了——为小雪,也为眼前的河童。 可是她不想让河童看出她伤感,故意坏笑,“你这臭小子,才几岁呀,就四处捉小女孩儿来做伴。霸占小兔的船,又强抢小雪——你转世成强盗算了。” 河童却幽幽盯了一眼沫蝉身后的莫邪,“可是那小女孩儿,就快死了。” . 沫蝉一个激灵,“麒麒乖,告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闭上眼睛,压住心头悸动,“小雪她,原本就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寄托在白猫身上,留下来陪伴孤单的母亲——你怎么又说,她要死了?” “笨蛋麒麒,你说话用错时态。她是‘已经’死了,不是‘要’死了。” 河童梗着小脖子,“她就是要死了!是再死一次,元神寂灭,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为什么!”沫蝉惊住。 河童瞟了一眼莫邪,“问那白狼。” 河童说完就跟闹孩子脾气的小男孩一样,无声隐去。 沫蝉扭头望莫邪,“怎么回事?” 莫邪一叹,“小雪那孩子,挠伤过我,记得么?” 沫蝉当然记得,他手臂上几道深深的血痕,让她心痛——“她挠伤过你,难道就要元神寂灭,再死一次?!”沫蝉惊恸。 莫邪闭上眼,“她爪子上染了我的血,就会引来贪婪的觊觎。也许是其他的猫,也许是再加上其他的动物——甚或是游荡在这世上的幽魂。” 沫蝉惊得倒退一步,“所以它才被吓坏了,对身边任何人都竖起防备来,就连曾太也抗拒!” 莫邪点头,“所以,这一次就算你不让,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沫蝉心里仿佛被谁揪了一把地狠狠地疼,却更惊惧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小雪只是爪尖上沾染了你的血,就能引来这么多觊觎。那你自己呢?是不是想要加害你的,就更多?” . 清风染月,洒落衣襟。他耸肩淡淡一笑,仿佛浑不在意,“别担心。我死不了的。” 他深深望她,其实还有一句话就在舌尖儿——其实她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她有舞雩的魂魄,想要阻止舞雩复生的敌人也同样多。 只是明白,她此时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舞雩的话题,所以他闭口不言。 “太过分了!”她闻言有些抓狂,“凭什么都要害你?你得好好想法子保护自己!” 从前许多往事浮上心头。比如他曾经被围攻,浑身鲜血淋漓;比如莫愁说他病了,药也不好使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自己滑下来,“小邪你听没听见我的话?你得想法子好好保护自己!——不如你回青岩去吧,那里是狼族聚居之地,就没人敢伤害你。” 尽管不想提,她此时也还是说出来:“青岩还有舞雩的肉身像。她是有绝顶灵力的驱魔巫女,她的肉身像也一定能守护你——所以你回去,回到她身边去,别再毫无理由地在D城磨叽。你听见没有?” 他从没说过,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到D城来;他也没说过,他究竟要什么时候回到青岩去——她不问缘由,因为她自己心中隐隐早有答案;可是这一刻,她不愿他留下涉险。 月色之下,她抓狂地打着转,就像一只小猫,拼命想要捉住尾巴上的蝴蝶结——她明知答案,却又千方百计装作不知道。 莫邪叹了口气,“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 沫蝉抹一把眼泪,立在月光里故作坚强地乐,“我?我的法子多着呢!子非人,安知人之牛?——我老多办法了。我可以报警啊,我们人类的警察老厉害了,110乌拉乌拉随叫随到!” “就算110慢一点的话,我也还有别的法子。我们人类有淘宝、京东、亚马逊、当当,你知道不?我可以上去买电棍、仿真枪、防狼喷雾!——我到时候几管齐下,我还不信谁敢近我的身!” 莫邪原本满心的惆怅,这一刻却被沫蝉给活活逗笑了,“你不如再买几罐杀虫剂。” 沫蝉却没笑出来,“你别故意逗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小邪你回青岩去吧,好不好?” 莫邪长眉一皱,仿佛什么话已经冲到了舌尖儿。他却猛地停住,眯起眼来望沫蝉背后的方向,“你看,那是谁……?” - 【6000字一并发完,明早见。】 谢谢韩629yan的1888红包、菲菲的鲜花、我军的钻+花、风宁的20花、星光的20花 070425、mwj340、chunlingxi的月票 河 童(8):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沫蝉闻言望去,心内便也是悄然一跳。夹答列伤 ——谢语柔。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她是独自一人来。白日里的贵妇人,此时嵌在夜色里,只是踽踽的身影,伶仃,瘦。 沫蝉朝莫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着莫邪躲到树丛里去。怀里的雎鸠仿佛有些不耐,被沫蝉掐住后颈上的皮,又拍了它脑门儿一下以示警告。 猫就是猫,再跩也还是猫,只要你抓住它后颈的皮,它就老实了棼。 沫蝉调理雎鸠的当儿,谢语柔已经踉跄走到了水池边去,垂眸望水里,半晌无声。 沫蝉便也静下来,望着谢语柔的身影。 谢语柔立了半晌,才重又动起来。原来手里是提了个大包包,她四周环顾了一下,便将大包包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丢进水里去单。 隔着远,沫蝉看不清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能依稀看见,都是一张一张薄薄的,仿佛纸张。 莫非是纸钱?沫蝉担心地望莫邪。 倘若天亮之后,有人看见水面上浮起一层纸钱,那岂不糟了? 莫邪却悄悄握紧沫蝉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谢语柔将包包里的纸张都扔进了水里去,却仍不走,只是垂首望那水中,哀哀低喃,“麒麒……那个女孩子疯的,她告诉我你就在这个水池里……怎么可能啊?你死在海上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妈妈知道,你一定还在恨妈妈;可是你哪里明白,大人世界里的为难?” “……那天早上妈妈醒来不见了你,妈妈就预感到不对,冲上甲板去,正好看见东方天际升起的太阳,那么大一轮,就贴在海面上,血红血红的——妈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还在妈妈胎里的你。每个孩子在妈妈胎里的时候,也曾经是这样血红的一个球吧?” “妈妈给船员跪下了,才让他们返航到昨晚的航线上去打捞你——可是海水那么深,他们怎么都捞不到啊……” 说来说去,说的总是大人的理由。只是辩解,只是想说自己也很委屈,也没有办法——却,没有给孩子道歉。 沫蝉转眸望莫邪,眼中已是含了泪,为麒麒。 莫邪会意,伸手握住沫蝉的手腕,“我们走吧。那总归,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沫蝉点头,乖顺跟在莫邪身后,离开美树山庄。 回头望水池边的妇人,忍不住轻叹——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肯来了。也许那一声从没出口的道歉,已从这行动中表达出了。 相信,麒麒也能心安了。 . 山路细且长,灯影遥远。雎鸠累极了,伏在沫蝉怀里不管不顾地径自打起呼噜来。沫蝉不由得抬眸望莫邪,不知他为何不带她走大路,反而拐上这只能步行的山间小道来。 天地皆静,两人这样并肩而行,就算中间还有只猫,可是心却也跳得乱了节奏。沫蝉清了清嗓子寻个话题,“原本我拜托莫言,让他帮忙找小雪……可是他不干。小邪你手下还有善于追踪的狼吧?借我一只。” 莫邪立在如钩月影里挑眉望她,“干嘛?” “当猎犬。” “嘁……”他笑起,“当着我的面,要找别的狼。嗯,你觉得我会欣然应允么?” 沫蝉垂下头去,“不答应拉倒,那我自己找去。” “若真要我派一匹狼给你……”他长眉微扬,“我不就是现成的么?” 沫蝉闭紧嘴,却不肯点头。 莫邪叹了口气,眯起眼望向草木虬结如鬼爪的前方,“喏,你看那是什么?” 沫蝉抬头一望,惊得一把攥紧了莫邪的手臂——前方一片暗寂之中,路边却有一个小女孩儿静静而立。一双大眼睛盈盈望着沫蝉,全身充满了防备。 山上漆黑,那小女孩儿却宛如月光凝聚而成,纯白而轻袅,与周遭世界形成绝大反差。 沫蝉因为紧张,手指甲都掐进莫邪皮肉里去而不觉,她深深吸气问,“你,是小雪,对么?” . 小雪人如其名,小小的孩子已经有冰霜一般的神情,“嗯,是我。” 想来,也许是曾大状女儿的缘故,眼角眉梢都是与生俱来的凉飕飕。 沫蝉再咽一口唾沫,尝试松开莫邪,主动朝她走去,“小雪,回家吧,好么?爸爸和妈妈都在等着你回去。夹答列伤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找了你很久。” 小雪却依旧没有表情,“……回去?我回不去了。我就算这样地回去,他们也不认得我。” 沫蝉:“小雪乖。你既然站在路边等我,就一定是有事找我,对不对?那小雪说,我听着。” 小雪这才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不放心妈妈。如果我真的走了,妈妈也活不下去。” 她又抬眼冷冷地望了一眼莫邪,“白狼,都怪你。现在有太多东西围着我,它们都跑进我家里去,想要吞了我。这都是你们造成的,所以你们要补偿我。” 莫邪挑眉,“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小雪凛然瞪着莫邪,“我不想入轮回。我如果入了轮回,就要太多年才能回来,那妈妈就没人管了……我要你帮我,现在就能投胎。” 小雪眼底终于流过温暖的水意,“我要回到妈妈身边去,越快越好。” . 沫蝉难住,只能望向莫邪:妈呀,这事儿可怎么办? 其实如果不是事到如今,她从前一直以为这事儿归计生委来办才是。 所以等到坐在“曾吕严律师事务所”里,隔着紫檀大书案与曾大状对视的刹那,她觉得自己周身似乎都洋溢起一股子计生委老大妈的气质来。 因为她来,曾大状推了好几个约好见面的客户;又嘱咐助手冲最好的咖啡来。 那从前感觉目如鹰隼的大律师,此时面对沫蝉,反倒成了温暖牌的大兄般,一个劲儿殷勤地让着,“沫蝉你尝尝那咖啡好不好喝?如果喝的惯,我回头让客户多收购些顶级的来,给你送过去啊。” 沫蝉努力地笑,却还是苦得咧嘴,“曾律师,说实话,比中药汤还难喝。” “哈哈!”曾大状大笑,伸手过来拍沫蝉的肩膀,“别叫曾律师了,叫曾大哥。” “那怎么好意思?”沫蝉最不善于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尤其是有高攀之嫌的这种人际交往,她觉得很不自在。 曾大状叹息了声,眼中似乎已经隐隐含泪,“沫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把小雪帮我找回来的。前晚看你抱着小雪回来,我就觉得你抱着的不是猫,而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沫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还有,你帮忙请来的那位帅哥兽医,真是帮了大忙。小雪回到家后,果然安静了。”曾大状陷在回忆里眯了眯眼睛,“看见那帅哥兽医一身白衣,立在窗边抱着小雪,嗯,我这个当律师的都想转行当画家了。” 沫蝉脸就止不住地红起来。 那帅哥兽医当然不是别人,是莫邪。 小雪说,因为她身上染了莫邪血的气息,所以许多东西都涌进曾家去。她很害怕,不过她不是怕自己元神寂灭,她是怕那些东西会伤害了她的家人,所以她才会想要避开所有人,后来甚至跑出家去——沫蝉要送小雪回去,却放心不下。 莫邪明白她的担心,便主动请缨扮作兽医去保护小雪,以及她的家人——也唯有莫邪亲自去,才能让沫蝉放心。 对曾大状,沫蝉祭出关关的身份来,谎称莫邪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很善于安抚小动物的。 不过将莫邪自己一个人放在曾家,沫蝉也着实不放心。她只想着这件事能快点了结,便能带莫邪走。于是她顾不上自己的脸红,清了清嗓子,“曾大——哥,我今天来,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的。” “你说。”曾大状也严肃下来。 沫蝉又清了清嗓子,“内个什么,曾大哥,其实我今天是来劝你——多跟嫂子亲热亲热。” . 见惯剑拔弩张场面的曾大状闻言愣住,半晌口中含着的咖啡都噗地喷出来,湿了桌上的文件。他慌忙起身抽纸巾来擦,沫蝉也赶紧帮忙,两人忙着忙着尴尬就也散了,最后相视一笑。 曾大状望着沫蝉,“因为你是个小姑娘,所以我很不好意思。但是你的建议我接受了。沫蝉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我是应该多给我太太一些爱。如你说的,我得连小雪的那一份,都补偿给我太太。” 沫蝉这才长出一口气,红着脸告辞出来。 只要曾大状和曾太能多多恩爱,那么小雪就有机会投胎了。 . 云顶大厦。 绿蚁一身皮衣裤,下了哈雷机车,径直走进去。上了电梯,不顾春衫冷的阻拦,直接走进莫邪办公室去。 窗外云上,金辉洒入,满室生辉。 却没有人。 绿蚁摘了手套,盯着春衫冷,“小爷又到哪里去了?” 春衫冷摇头,“小爷他,说不定过会儿就到了。” “你放屁!”绿蚁将手套兜头扔到春衫冷面上去,“他故意掩盖了身上的气味,让我都搜不到他——他这就是故意躲起来的!” 春衫冷额头汗下,“主上既然是故意隐藏起来,连绿蚁姑娘都搜索不到的话,那小的又如何能知道?” 春衫冷的话说得有理,绿蚁只能压住火气,“让人去找。真是儿戏,堂堂狼王说独自失踪便失踪,他想没想过一旦出了意外,整个狼族该怎么办!” 春衫冷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人出去找。狼族的追踪能力果然强大,不多时便有人传回消息来,说搜索到了主上血液的味道……那独特的蔷薇香,潋滟在半山腰,他们已经锁定一处住宅。 绿蚁扭头自己就奔出去,皮靴的高跟踩在地面上哒哒地响。春衫冷不失时机跟上来,将方才扔到他头上的手套递上去。绿蚁轻哼着接过去,按了电梯便下去。 春衫冷擦了擦额头的汗。绿蚁让他好紧张,于是他不由得开始好奇,那个叫沫蝉的姑娘是不是也是这个性子? . 曾宅。 这个时间曾家没有旁人。曾大状上班去了,佣人们出去采买,或者在厨房和花园忙碌;莫邪也被管家大叔叫去帮忙,讨论房间内新换的花卉插瓶该如何设计……整个二楼只有曾太和小雪。 曾太如往常一样,这时亲自拍着小雪午睡。小白猫自在地躺在沙发上,伸出小白爪子搭在曾太的腿上,整个身子都伸展开,睡得正香。 忽然无声地,小雪便睁开眼睛,忽地站起身来。浑身的白毛都立起,尾巴上的毛全都扎撒开! “小雪怎么了?”曾太惊愕。 小雪不管,只跳到曾太身前去,两只碧眼惊恐瞪向房间某一点,想要尽全力挡在曾太前面! 曾太四顾,没任何动静,曾太便笑了,以为是小猫做噩梦了,便伸手安抚,“小雪乖,没事的。” . 此时曾宅外,绿蚁已经赶到。她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蔷薇血香,只是忍不住皱眉,只觉这蔷薇香得忒浓烈了些。 绿蚁心想,也许是这宅院里头也栽种了蔷薇吧,所以便跟血香搀和到一起,加重的味道。不过这味道让她也有点不舒服,只觉鼻子上被蒙了一层布一样,嗅觉大打折扣。 绿蚁潜入曾宅,顺着蔷薇血香上了二楼,找到曾太所在的房间。 房门开着,沫蝉避在墙角,看见了曾太和那只张牙舞爪的猫。 宛如猫狗之间的矛盾一样,狼族也普遍都不喜欢张牙舞爪的猫。绿蚁凝着那白猫,缓缓看清附在白猫身上的小女孩儿魂体。 绿蚁忍不住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唇…… . “这本蔷薇倒是不适合插瓶养在房间里。” 花房玻璃温室里,莫邪正跟管家大叔讨论。管家说想将蔷薇也插了素瓶养在房间里,好让房间里花香流溢。莫邪却不赞同,说,“蔷薇之贵,在于野性。若把她养在房间里,美则美矣,却失了魂。” 莫邪今天也有点不舒服,只觉蔷薇花香浓烈得掩了鼻息。他想也许是这花房里封闭,于是手上的蔷薇花香便格外浓烈了吧。 正说着话,忽然猛然听得大宅那边传来曾太的一声尖叫,“小雪——!” 管家大叔尚未听见,莫邪已经窜了出去。奔上楼梯冲进曾太房间,只见曾太满面惊恐,双手扎撒开,仿佛刚经历了平生最恐怖的事——“小雪,我的小雪,又被捉走了!” 莫邪一凛,急忙转头便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蔷薇香气,即便是莫邪都要极力仔细去搜寻,才能找到细细丝缕的小雪的味道——幸亏小雪魂灵附在一只体味浓重的猫身上,否则若只是魂体的话,即便是他也搜寻不到了。 更是另有一道气息让他心惊:那是绿蚁的味道! 难道绿蚁来过? . 莫邪发足狂奔,追进曾宅外的山野。四顾不见,只闻见血腥味越来越浓。莫邪便发声低嚎。 狼王嚎叫,周遭狼族都低低回应。莫邪终于在一众嚎叫声中,寻见了绿蚁的叫声。莫邪双眸猛地一变,冰蓝乍现! 他冲上山巅,却已经晚了——只见那小白猫软软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性命! 而在白猫旁边,绿蚁正餍足地舔着唇,不惧不惊地回望着他。 莫邪大怒,“你做了什么?” 绿蚁眸色如碧玺,有纷繁颜色滑过,“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那游魂附在猫身上不肯离去——怎么可以呢?如果游魂都这样善意行动,那阴阳两界之间,还有什么区分?” “你吞了小雪的魂?!”莫邪脸色苍白。 绿蚁挑眉迎视,“我是舞雩的转世,我自然便该执行舞雩的任务——驱魔除鬼,这原本就是我该做的,不是么?” “难道小爷竟然被迷障遮住了眼睛,还要纵容这些游魂留在世上,随意寄托在活物的身上?小爷,你不可乱了天地大道!” 莫邪怒极,按捺不住奔涌而出的狼性,猛地朝绿蚁扑去——矫健身姿凌空之间化作白狼,一口扼住绿蚁的颈子! 绿蚁毫不躲闪,甚至望着冰蓝色的狼眼笑,“小爷要杀我,我自然毫不反抗。我绿蚁,生为小爷生,活为小爷活,如果能死在小爷口中,也是我的福分。”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几分是舞雩,可是我知道我的心里,跟舞雩的心情是一样的——我都是一样地深爱着小爷,我都宁愿为了小爷去死……” “绿蚁知道,咬死那孩子,小爷心痛了;可是小爷不要忘记,这也是当初小爷对舞雩许下的诺言——驱魔巫女不在人间的这些日子里,狼族要执行驱魔巫女的任务,为这个人间驱魔除鬼……小爷难道都忘记了么?” 莫邪咬着绿蚁的颈子,鼻孔喷出热气。终是渐渐松口,转身去恢复人形,颓唐跌坐在地。 绿蚁没说错,阴阳有界,狼族之所以能够存在到今天,也是因为他们作为阴阳之间的守门人,做了辅助正气之事。 可是他这一刻,却无法释怀。闭上眼睛,只能看见沫蝉在月光之下,轻柔拉着小雪的小手,细细柔柔说话的模样…… 他该如何向她交待? . 这个晚上,沫蝉来到了美树山庄。她是来看河童。既然他的心愿已了,她要劝他离开。 阴阳有界,纵然在魂灵们在阳界还有诸多不舍,却也应该离去。否则阳间的人们便不得安。 河童虽然还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点了头,“好,我走。我跟小兔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去玩呢!” 沫蝉欣慰,忍不住问,“那天晚上……你妈妈投了什么给你呀?” 没见水底沉着纸钱啊,那一张一张的又该是什么东西? 河童不做声了,半晌才幽幽地说,“你吃过奶糖么?你喜欢外头包着的江米纸么?” 沫蝉点头,“那个很黏牙,我不喜欢,每次都揭开了扔的。” “我却喜欢。”河童闭上眼睛,“每次吃糖,妈妈都将江米纸留给我;我说过,等将来长大了,自己赚钱了,就买好多好多的江米纸来。” 沫蝉心一颤,“那个晚上,你妈妈给你的,就都是江米纸,是不是?”怪不得都没有了踪影,因为入水便化了。 河童没有眼珠的眼洞里却滑下泪水,“不光是江米纸,上面还有妈妈画给我的画。”他翻转着没有眼珠的眼睛瞪着沫蝉,“妈妈是画家,你不知道么?” 怪不得……谢语柔是经营画廊的哎。 沫蝉其实还好奇,想知道谢语柔都画了什么给河童,不过还是忍住了——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秘密,只留给河童便好了。 沫蝉深吸口气,“麒麒,真的可以心满意足的走了,是不是?” 河童主动游过来,捏了捏沫蝉的手,“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请不要伤害我妈妈,好么?” 沫蝉吓了一大跳,“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伤害你妈妈啊?” 脑袋灵光一闪,“啊,你说袁盈是不是?你怕我跟袁盈打起来,然后让你妈妈为难?放心啦,不会的。” 河童这才笑了,“一言为定。” 就在此时,沫蝉的电话忽然尖利地响了起来。 -- 【明早见。这两天会有加更,大家稍等。】 谢谢蓝的大红包,流年的红包、杨柳的30花、映画的30花、丝雨的20花,咪.咪龙的5花 血的交换 沫蝉赶到曾家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不对。5跨进门去,便看见小雪的尸身躺在墨绿色地毯上,脖颈上一片血红! “到底怎么回事!”沫蝉急了,抬手一把扯住莫邪。 白猫死了,就连之前附在白猫身上的魂也不见了——她今天刚刚劝过曾大状要多跟妻子亲热,以便小雪投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曾太再度受孕……怎么忽然就一切都白费了! 她抬头望他,没说话,他却能看明白——她在用眼睛无声地问他:小雪那孩子呢?那孩子呢! 莫邪心痛难忍。他答应过她,要帮她保护好小雪那孩子……可是他却没能做到棼。 尤其,咬死了白猫的,还是绿蚁! 看莫邪半晌不语,沫蝉转头再问曾大状,“曾太呢?她目前情形如何?” 曾大状也是面色惨白,“刚给她打了一针,睡着了。我只是担心将来可怎么办——总不能24小时里时时刻刻都给她打针,让她昏睡。怠” . 沫蝉再难过地望了莫邪一眼,转身向外去打电话给莫言。 唯今之计,只有求莫言再想办法,改动曾太的梦境,最好让她能从白猫的死亡之痛中转移出来。 莫言却并不热衷,“小爷在你身边吧?那你找他,我可不管。” 沫蝉不意外,开始激将,“哦,原来果然有他在的地方,你都不敢来。” “你胡扯!我不是不敢去,我是不屑去。否则就算办好了事,你也都把功劳记在他头上。“ “我如果真不分他和你,我又何必电话给你,而不是直接去找他?”沫蝉缓了口气,“文豪哥哥,咱们从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行不行?就算当日都是我小家子气,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 对于莫言这样的死硬狼,沫蝉知道关键时刻得用迂回战术。 莫言还是轻哼,“撒个娇就行了?你当我那么好挪动?” 沫蝉闭上眼睛,“那你说吧。只要你肯来,怎么都行。” “这是你说的!”莫言一声长笑,“不后悔?” “后悔是小狗。”沫蝉答应。 . 莫言很快赶到。贴掌心在曾太天灵盖上,然后望了沫蝉一眼。 沫蝉小心将他扯到外头去,问,“给我讲讲,曾太梦里看见什么?” 莫言答:“是那孩子临死前的模样。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满脸也是如雪一样白,就连黑眼珠也都要变白了一样。” “好像是到了夜晚,曾太说要回去给她取换洗的衣物,去去就来。可是那孩子却不让,扯着曾太的手腕,虚弱地哀哀哭泣,说‘妈妈不走,不走……妈妈如果走了,小雪就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沫蝉掩住心口,“后来呢?后来该不会是……?” 莫言也叹了口气,伸手扶住沫蝉的肩头。她的肩膀又细又小,此时因为难过而微微颤抖,“好了,我就看到这么多。” “不对。”沫蝉尽管难过,却还是抬头看他,“讲给我听。我没事的。” 莫言叹了口气,将沫蝉收入怀中,让她靠着他,“后来她还是回去了。因为病房里还有护士以及高薪聘请的护工。就连医生也说,那孩子那天的状况很好,说曾太回去一两个小时一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等曾太回来,便一切都不对了。曾太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那孩子身上已经被盖了白布……” . 沫蝉能够体会到曾太那一刻的感受,明白曾太那一刻定然是恨不得随了女儿同去……沫蝉垂泪,轻轻扯住莫言的手,“帮我给她改了梦境。别让她再看见这一幕,帮她抹去吧。帮我让她看见小雪的笑脸,让小雪告诉她,说还会回来的……让妈妈加油。” 莫言望着臂弯中小小的人儿,轻轻点头,“好。” 他走过去再将掌心贴在曾太的天灵盖上。外人无所察觉,沫蝉却小心盯着曾太的表情。终于见她紧绷的五官和缓下来,唇角还隐隐挂了笑。沫蝉这才放下心来。 莫邪遥遥望着这一幕,心下却暗自汹涌。 莫言有改变人梦境与幻觉的能力,可是他这能力却秘不示人。除了极近的几个人知道,旁人都不清楚。原因简单,这样的能力相当于最后的必杀技,能在最危急关头保命的,于是自然越少为人所知才越奏效。5 可是莫言却让沫蝉知道了,而且甘愿为沫蝉所驱驰——莫言此举也是要耗命力的。由此可见,莫言此时对沫蝉用心,不比他浅。 少顷莫言终于松开了手,额头却已经滴下热汗来。沫蝉急忙奔上去扶住,“你这是怎么了?” 莫言冲她呲牙,“笨蛋。你这回不是让我改变她梦中一个场景,而几乎是乾坤大挪移。” 沫蝉这才明白原来这也是要消耗命力,便歉疚地环住他手臂,“不要紧吧?” 莫言故意趔趄了一下,整个人便倒在沫蝉身上。他从沫蝉肩上抬头,挑起长眉睨向莫邪,呲了呲牙。莫邪明白,这是公狼之间挑战的表情。 沫蝉不知莫言表情,还在担心地拍着他脊背,“你快坐下来歇歇啊。” “又笨!”莫言伸手捏她鼻尖,“这样的消耗,坐下来休息有什么用?该想法子帮我补充元气。” “怎么补充?”沫蝉完全不知道。 “这样……”莫言趁着她瞠目结舌,俯下唇来便吻,就故意当着莫邪的面。 “唔!”沫蝉脑袋迅速反应,她随手抓起桌上一个瓷瓶,照着莫言的头顶便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瓷瓶碎了一地。莫言毫无防备之下,额角鼓起个大包。他狼狈地捂着大包,狠狠瞪莫邪,“为什么?我们说好了,只要我来帮忙,就怎么都行!亲你,就是我想要的!” . 听见楼上响动,开始一直听沫蝉的嘱咐而留在楼下的曾大状便跑上来,一看情景也傻了眼,“要不要叫医生?” 莫言冷哼了声,“不用了。伤不在这儿,在心上!”他恨恨地就走,却还是不甘心,便又附在沫蝉耳边,“咬死白猫的是绿蚁……你说绿蚁最听谁的话?” 沫蝉大惊,“什么!” 莫言冷笑离去,路过莫邪身边还故意用肩膀硬撞了莫邪的肩头。 幸好此时曾太醒来,躺在贵妃榻上柔软望着丈夫笑,“老公,我睡了好久吧?让你担心了。“ 曾大状满脸不敢置信的惊喜,忙奔过去握住妻子的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沫蝉也欣慰垂泪,回手扯了莫邪出来,将房间中的小世界,独留给那一对都终于从迷梦中醒来的夫妻。 . 出了曾家,沫蝉便忍不住了情绪,跟莫邪吼出来,“绿蚁现在在哪儿?说!” 莫邪疼痛望着她。 “不说?好,我自己一样找得到她!”沫蝉抓过电话就拨,只是打了几回那边都没有接起来。 沫蝉仿佛被逼进了死胡同,瞪着莫邪,眼睛已是红了,“……你不告诉我?行,那我暂时饶了她。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有责任保护她,我就卖你这个面子,行不行?” 莫邪长眸一闭。他最怕她想到这个理由上去,而她偏偏就想到这个方向去了,“夏沫蝉你听我说,让我想办法来补救。” 沫蝉笑了,“绿蚁真幸福。惹了事,后头还有未婚夫给擦P股,所以她才会养成这么霸道的大小姐性子,拿性命都不当性命!” “你跟我来!”莫邪捉住沫蝉的手。 沫蝉下意识想要甩开,莫邪却回头用眼警告她,“握着!” 两人走入漆黑林间,头顶唯有一弯新月濯濯。莫邪身子微颤,转眼已经化身巨大白狼。 他立在黑山白月下凝望她,不容置疑说,“上来!” . “毛?”沫蝉盯着它,“你是白狼,不是白马!” 月光下,白狼露出狼牙森然一笑,“你不是白马王子,更不是唐僧……上来!” “我不。”沫蝉闭了闭眼,“我打车去。你说地址。” 他再咬牙,“夏沫蝉!让我背着你走——给我个机会,让我能让你开心一点,行不行?” 原来他是要自虐……沫蝉吸了口气,“我很沉的。” “嗯哼。”他有些不耐,或者也许是羞涩,浑身的白毛都在月色夜风里轻轻浮漾,“那要压过了,我才知道。” . 亲,你坐过过山车没?而且要是那种“疯狂眼镜蛇”的过山车哟——其实就算是疯狂眼镜蛇的过山车,都没有办法跟沫蝉此时的体验相比。 过山车好歹还有固定的路线,身上还有坚固的安全带,可是趴在白狼背上,分分钟刚飞掠峰顶,下一秒钟又飞降幽谷的节奏啊!仿佛随时稍微动一动,就能从白狼背上掉下去! 那感觉,就像毫无防护站在飞机顶上的节奏! 沫蝉吓得一路尖叫,死死扯住白狼后颈的皮毛。那皮毛水滑如月色拂落,可是滑不留手,沫蝉没工夫感受那皮毛的丝缎质感,就觉得抓住也一点没有安全感啊! 倒是他一边风驰电掣,一边轻哼,“抱着!” “抱你妹啊抱!” 沫蝉大囧,结果话音在风中尚未散尽,他就忽然猛地跳落山崖——啊!!!沫蝉一声尖叫,节操尽毁,手脚都禁锢住他身子,用树懒死死抱住树干的姿势。 他得逞了,脚步放缓。天上的月光穿过叶子落下来,细细碎碎的银白,像是一地扭动的小银鱼——沫蝉忧桑地看上去,觉得那些更像是自己碎了一地的节操有木有…… . 两人来到的还是莫邪位于山间的隐秘别墅。 白狼落地,等沫蝉安全站好,它昂首向月,浑身白猫浮起,转眼便变回人形。 沫蝉之前的惊魂未定,脸上还有些血气翻涌,瞅着他这么拉风地在她眼前毫无遮掩地变身,就有些不敢直视。别开眼睛嘀咕,“我真担心,你一下子变成人形,是没穿衣服的。” “噗。”他笑了,“你应该想,好歹我狼身上还有一身皮毛,变身成人的时候也应该穿着皮草大衣。” 沫蝉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两人之前的别扭,终于淡了些。 沫蝉一边跟着他朝屋内走,一边嘀咕,“其实觉得,白狼这个交通工具倒好像比那破玩意儿one-77跑得更快。” 自打美树夜宴,看见绿蚁坐着one-77抵达会场,沫蝉就连那辆曾经一直神往的车子都一并讨厌上了。 “嗯,那这以后就是你的专车。” 他手指修长,嘀嘀按动安全系统键盘,姿态浸在隐约红灯里,真是好看。于是他忽然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沫蝉乍听之下竟没听明白,“毛?” 一秒钟之后猛地懂了,已经囧得满脸通红,“我,没有出门就坐过山车的兴趣。我怕吓出心脏病来。” 他笑了,回手牵住她手腕,“我会温柔的。” . 沫蝉累了,他去换衣服的当儿,沫蝉歪在大沙发上睡着了。是鼻子唤醒她的,她闻见了沉香的味道。 她睁开眼,果然见莫邪焚香。可是这一次却不是在她眼前,而是挪到了阳台上,摆香案,对着月亮。 沫蝉一下子清醒过来,走到阳台上,望着他的背影,“你说过古代皇室都相信,珍贵的奇楠沉香有唤魂的功效。你今晚特地带我来这里,该不会是要用奇楠沉香来唤回小雪的魂魄吧?” 莫邪没回答,只扭头望她,目光沉静。 “可是小雪的魂不是被绿蚁吞掉了吗?就算用奇楠沉香的神效,却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莫邪点头,“是很难。不过并非没有办法。让我试试。” 他说完便将手腕凑向唇边,垂首就要咬下去——沫蝉霍地明白了,扑过来一把扯住他手臂,“用你的血,是不是?!” 他面色一白,“是。绿蚁体/内有舞雩的魂,舞雩若见到我的血,她不会坐视不管。我用我的血跟绿蚁体/内的舞雩,换回小雪的魂来。” . 沫蝉闭上眼睛。 仿佛从认识莫邪起,他就不断在她眼前受伤流血:当日在青岩,他为了爬树给她捉蝉入菜,被划了满身血痕;后来暗巷围攻,他身受重伤;再后来为了能跟小兔换回她亲手折的船,他又咬破手指……这次为了捉回小雪,他手臂又被白猫挠伤。 这一次,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流血。 “我来!” 沫蝉拨开莫邪,走到香案前去。月光沉静,照亮她面颊,“如果我身子里真的也有一缕舞雩的魂魄,那么我的血应该也跟你一样有灵力。让我来召唤小雪,让舞雩的一缕灵魂跟她另一缕灵魂来交换小雪的魂魄吧!” “夏沫蝉!”他急得叫她全名。 沫蝉扭头瞪他,“别拦着我。否则这件事,我便也同是杀害小雪的凶手!” 小雪信任她,将投胎的事情交给她,听她的话回了曾家……所以如果她做不到,那么她与绿蚁一样,罪责难辞。 沫蝉学着莫邪之前的样子,咬破手腕,滴了血出来,落进香炉里。香炉中香灰正热,遇见血滴,血的味道便蓬然而起,同月色沉香一起,弥漫在周遭夜色中。 奇楠沉香也许真的有奇妙的功效,随着血液滴落,沫蝉就觉得自己的心神仿佛被一根线牵住,随着血滴下坠,融入月色沉香里。沫蝉呼吸随之急促,只觉沉香气息沿着身上每一个毛孔逆袭入肌体,她闭紧眼睛,守住自己的理智。 莫邪看出不妥,急忙捏住她手腕,“停下!” 沫蝉启眸,朝着他虚浮一笑,“没事。如果我真有舞雩的魂魄,那驱魔巫女的灵力,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邪物么?” . 香遇血生烟,袅袅烟气缓缓升入天际,堪堪几与月接。 沫蝉心气稳定了些,睁开眼缓缓见夜色中浮起小雪的脸。那孩子一脸防备地躲避她。 沫蝉伸手轻唤,“小雪,来。” “不!”小雪仿佛被吓坏了,一力向后避着,“你会吃了我!” “我不会,我发誓。”沫蝉耐心呼唤,“小雪是姐姐错了,姐姐没能保护好你。小雪你再信姐姐一次,姐姐这次就算会豁出自己的命去,也一定会完成对你的承诺。” “真的?”小雪还是退避,“可是你为什么要吃了我?我好疼,被你嚼碎了一样地疼!” 小雪是个孩子,她在恐惧之中认错了她和绿蚁吧?她跟绿蚁因为同有舞雩的一缕魂,如外人所说两人相貌也有相似,于是小雪这孩子就认错了吧? “小雪再相信姐姐一次好不好?”沫蝉不顾前头就是阳台边沿,继续走向小雪去,“小雪,千错万错都是姐姐错了,姐姐没能照顾好小雪。再给姐姐一次机会,好不好?” 面对小孩子,尤其是受过伤害的小孩子,沫蝉的心得是:不要解释,不要找理由;只真诚道歉——小孩子的心最纯净、最直接,只有这样才能被他们接受。 小雪歪着头看着沫蝉,终于魂体渐渐清晰起来。沫蝉明白,因为她是魂体,所以也许她能更直接看见你思想里的东西。 小雪终于叹了口气,“好。这一次,你不要再骗我。” 沫蝉欣慰点头,背后莫邪却一下子冲过来,一把揽住沫蝉的腰,“再向前就掉下去了!” . 原来以血唤魂是这样一件疲惫的事情——沫蝉以为就流了几滴血而已,都没献血多呢,结果事后累得瘫倒在沙发上都起不来了。神智涣散,只想睡去。 莫邪给她盖了毛毯,坐在一边守着她。修长的手指梳着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让她舒服得真想如一只猫咪般喵呜叫一声。 她知道她睡着了,神智深深坠落下去,仿佛沉入深井。 . 同样的时间,绿蚁却发了高烧。 是胡梦蝶先发现的,用冷毛巾给她敷了头还不见好,胡梦蝶便连忙叫醒了初晓和刘慧,并且打电话通知了红禾。 红禾来了也束手无策,120叫救护车又迟迟不见来,红禾想到江远枫。 江远枫不多时便赶到,给绿蚁打上吊针。 绿蚁却丝毫不见好转,只昏昏沉沉地嘟囔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放她走,是我拦不住她。” “真的是我拦不住她,那扯着她走的力道,实在太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不会放走,真的。” 莫邪联系不上,莫言和莫愁闻讯也都赶来。 江远枫问他们,“你们是否能听懂,冬小姐在说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莫言是不屑回答,红禾是压根就听不懂,莫愁只好出面回答,却是出言谨慎,“不知道。” 莫愁说着扭头望了莫言一眼。莫言有特别的能力,能探知人的梦境,所以如果莫言肯帮忙,那么他们就能知道绿蚁在梦中惊悸什么。可是莫言却傲慢一挑眉,“我刚帮过夏沫蝉那个蠢女人。所以我现在也没能力知道。” 听见莫言提到沫蝉,又用了“蠢女人”这个词儿,江远枫一皱眉。莫愁急忙拦在当间,“江兄勿怪。我们姐弟之间笑闹惯了,莫言经常跟沫蝉斗嘴,呵呵。” 江远枫便也笑开,“是。我小时候也经常跟亲戚家的小孩儿打闹。” 江远枫再仔细检查绿蚁状况,长眉微皱,“冬小姐她,最近是否也生过大病?她脉搏很弱,应是伤过元气。” 暗香浮动月黄昏(9.13第一更,9000字) 【今天加更,共一万五,分成两更。5这是第一更】 - 莫愁又跟莫言和红禾对了个眼神儿,看那两只又一副不准备出声的样子,他只好转转眼珠,避重就轻,“有过。是在青岩。绿蚁姑娘曾经大病一场,卧床良久。” 江远枫点头,“当时的病因是什么?” 莫愁谨慎地又与莫言和红禾都对了个眼神儿。绿蚁上回是因为擅自带着沫蝉进山,冲撞了舞雩的肉身像,这才病的。后来还是冬家老太太懂事,亲自带了冬家子孙,带了三牲祭品到山上去求祷了,绿蚁这才好起来——左右归齐,绿蚁的病与舞雩有关棼。 可是他却不能将舞雩的事情说与江远枫听。 莫愁便浅淡答,“江兄定然明白,我们那边大山里,有些什么东西是尚未为人所了解的吧?也许是瘴气,也许有毒虫,或者是被惊吓——反正绿蚁姑娘是有回进山去玩儿,结果回来就病了。也请过不少大夫来瞧,药吃了几斤,反正是没确诊出来。” “哦。”江远枫了解地点头,“的确是。人类学而有涯,大自然却神秘无涯。担” 莫愁这才长出口气,暗自擦了擦额头的汗。 红禾不失时机谄媚,凑上来暗自向莫愁竖起一大拇哥。 江远枫下来开了张方子,“中西医结合,外用西医疗法帮冬姑娘退烧,内用中药帮她固本培元。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初晓和刘慧都是鸭子听雷,胡梦蝶却转着手腕上的钻石手钏,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怕是做了亏心事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做噩梦?”绿蚁一向与沫蝉不睦,胡梦蝶都看在眼里,便忍不住替沫蝉打抱不平。 . 小雪的魂被沫蝉用血借奇楠沉香神力换回,却仍微弱,不足以投胎。莫邪不敢再掉以轻心,将她寄托在一串奇楠沉香的念珠上,封在玉盒里,待她养精蓄锐。 刚安置妥当,想要出去照看沫蝉,莫邪却耳廓一动,猛地转头望向门口。 不知何时沫蝉已经站在那里,倦意全去,笑容妩媚。 莫邪眯了眯眼。沫蝉是人类,于是她走动起来的声音和气息都瞒不过他,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毫无所察!莫邪压住心悸,“夏沫蝉你怎么醒了?” 沫蝉立在门口,面色仿佛变了变,随即便笑着掩住,袅袅婷婷走上来,眼神如丝,“我想你了。”伸出一双藕臂缠住莫邪的颈子,“怎么,不高兴我来?” 莫邪一怔,“当然没有。只是,担心你还未复元,应当多睡一会儿。” “我只想见你。”沫蝉喘息踮起脚尖,主动送上樱唇,“……难道不想,吻我么?” 鼻息之间,她的体香缭绕。莫邪眼中漾起迷乱,按捺不住伸臂扣紧了她的腰——软绵一握,贴紧他下.腹。他听见自己喘息陡乱。 如此眼前,让他宁愿抛弃理智。 . “当然想!” 莫邪一声嘶吼,便将沫蝉抱起,让她与他的唇平齐,托紧她的t?n,便深深吻了下去! 薄唇灼热辗转,本想慢下来,以舌尖描画她美好唇形,啜饮她唇瓣如樱桃般的水润软嫩——可是她却嘤咛着主动开启了唇……他按捺不住,舌尖狂野突入,侵占她口中所有的甜美。 她的身子随着他舌尖的勾动而热了起来,禁锢在他臂弯的身子也柔软成绵,她小手揪着他衣襟,微微轻颤着与他紧贴——他再嘶吼,跨前一步将她抵在墙壁上,将身子压紧她的浮凸! 吻已不够,吮更贪婪,他更本性迸发,舌尖勾转,尽情舔舐她柔/嫩肌.肤。所到之处灼热而又湿润,仿佛有隐隐钩刺,让沫蝉有极轻微的疼,反倒勾缠起更深的渴望……沫蝉抱住他头,腿缠上他的腰,青涩地饥.渴着,仿佛催促要他给她更多。 扭缠之中,她的衣衫早已半褪,露出锁骨以下大片白嫩。那样的清白,仿佛呼唤着他来玷染,用他自己的方式,涂上他的印迹。莫邪发出狼吼,用身子将她压在墙上,双手一分,她衬衫上的扣子颗颗崩落,在灯光里闪出琉璃幽光。 而随着衣衫尽数滑到腰间,她上/身的美好,都已在他眼前——除了,那羞涩草莓配纯白蕾丝遮掩着的两球…… 莫邪没因这羞涩而猴急,反倒被这纯情的美好引住。嫩红的草莓、纯白柔软的蕾丝——就像此时醉眼朦胧、娇吟细喘的小处/女,让他悸动更深。 他控制自己放慢速度,喘息着伸出手指来,隔着草莓蕾丝,覆住她一边圆翘——尺寸仿佛天造,正好全在他掌心,分毫紧贴,丝丝不离。 他都不敢呼吸了,看着自己的手在轻颤,却又控制不住地加重了一点力道,按揉下去。粉圆的柔软里又有媚惑弹性,仿佛不服输一样反弹回来,不让他将她按扁——莫邪大喘,尝试着又上下推.送一番,依旧弹软相济,带着小女子的桀骜一般…… 他这样做,动作是这样地青涩,完全没有经验,可是她却欢快地吟哦出来。更向后仰着身子,将她的曲线更紧贴入他掌心! ——她喜欢,对不对?她喜欢他这样对她,他这样做是对了! . 站立的姿势让他不耐,他便将沫蝉平放在地。她竟然不是平板地躺着,而是娇俏地拱起身子,媚眼迷离,咬着指尖,饥.渴地望他。 莫邪无法再抵抗渴望,嘶吼着俯下了身子来,悬垂在她上方。指尖颤抖着伸进她草莓蕾丝之中去,堪堪沿着她的圆弧滑动。 身子里的火将理智一点一点焚烧,他双眼变成冰蓝,以细碎狼嚎在她耳边,“夏沫蝉,这一次,我必须要侵犯你。” 沫蝉似乎身子僵了一下,眼神略有挣扎,他哪里能容得她再闪躲,劈手便将那纯真的草莓蕾丝生硬推向上去——眼前两团亮白,如两只纯白的幼鸽,扑簌簌乱颤着扑入视野。 狼性顿发,他仰头嚎叫一声,便双手一个猛扑!——一边擒住一只,紧握在手,任情揉/弄! 揉/弄还不够,狼牙贪婪,紧跟着咬啮而上。手指软硬兼施,牙齿尽情逗咬,至高峰处两手推着两只小鸽子聚拢到一处,张口便将两只小鸽子的嫩颅全都咬在嘴里! 舌尖狂肆穿过两枚嫩软,狎戏穿梭——她的身子便也随着他的节奏,上下起伏,娇声串串溢出喉咙,让这座又大又荒凉的房子里,登时活色生香! 莫邪捺不住低吼,“夏沫蝉,夏沫蝉!” 她不喜欢他叫她虫,更不喜欢他将她当做舞雩的一缕魂,那好吧,他便喊她的名——此时所有的赞叹都不足够形容他的欢喜,唯有这样一声声喊出她的名。5 身.下的她却仿佛冷却下去。 房间中萦绕的沉香也变薄、散了开去。莫邪眼睁睁看着沫蝉面上越来越冷,到后来——忽地一把推开他,气得满面绯红,朝他挥舞起拳头,“色.狼,你对我做了什么?!” . “沫蝉?”莫邪惶惑凝望眼前的怒颜,“你怎么了?” 沫蝉恼得扑簌簌落泪,伸开双臂抱住自己,“混蛋,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莫邪用力压住自己的渴念,深深吸气,尝试着伸手出去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强迫你,可是这一次,是你答允的。整个过程里,都有你的参与,你是鼓励和渴望着我的。否则,我不会造次。” “我,参与?”原本挺普通的一个动词,结果被莫邪在这个场景下一说,就有些特别的味道——沫蝉背过身去,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压住心里泛滥而起的慌乱和羞涩。 其实他说的这句话真的好荒唐,可是她却没反驳他。不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而是她——选择相信他。 两人之间的亲密也有过几回,虽然都是他占主动的地位,但是他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如果她不允许,他不会强行造次。 衣服可以很快整理好,心情却没办法这么快便平稳下来。她抱着膝头坐在地毯上,背对着他,“……那也许,也许是我做梦,梦游了。” “嗯?”莫邪的渴念还在血管里狂热游走,被她的话愣了一下。 沫蝉却不再回答,急急起身便奔出门去,噔噔噔跑下了楼。 . 翌日早晨在家中迷迷糊糊醒来就接到了江远枫的电话,说的是绿蚁病了的事。 沫蝉一下子就醒了,问清了大致时间,便起来用冷水洗了脸,赶着出门去。 自从出现了陈香的坠楼案,《红绣》上下不敢再掉以轻心,遂将胡梦蝶等几个专属模特儿迁出租用的酒店,在别墅区单租下一幢别墅,安排几个人一同住进去。额外还加了保安和保洁。 沫蝉这还是头一回来。 沫蝉进了绿蚁房间,便让红禾将其他人都带出去,她要单独跟绿蚁聊聊。绿蚁虽然还虚弱,可是面上却依旧冷硬,抱着靠垫远远靠墙坐着,不肯主动说一句话。 沫蝉压制住情绪,“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吞了小雪!就算她是不肯离去的游魂,可是她只是不放心她妈妈而已,她又没有害人!” “没有害人么?”绿蚁这才冷笑转眸,“她寄身在白猫身上,让白猫成了行尸走肉;她又日日缠着她妈妈,她身上的阴气让她妈妈日渐衰弱——这些,原来夏沫蝉你都看不出来么?” 沫蝉顿住。绿蚁说得不错,就算游魂不存恶念,可是毕竟阴阳有别,她长期留在活人身边,阴气便会自动作祟……沫蝉闭了闭眼,“那也不必吞了她!我们想办法劝她走就是了。” “那是你们人类假仁假义的想法,却不是我们狼族的!对于我们来说,只选择最简单明快的办法!生便是生,死就是死!” 沫蝉气得立起来,“你说人与狼有别,是吧?那好,我来告诉你,小雪是人不是狼,就算要赶她走,那也应该由我这个人来决定,不需要你这头狼来动手!” “真可惜。”绿蚁尽管虚弱,却仍不示弱,“这是舞雩灵魂的召唤。就算我是狼,可是因为舞雩灵魂的存在,我便天赋这样的使命与权力!夏沫蝉,你我不过同有舞雩一缕魂魄,你凭什么对我这样颐指气使?” 沫蝉恼了,“滚回你们的青岩去!人间的事,轮不到你们做主!” “……还有那个什么舞雩,她早已死了那么多年,这个世界早变了,凭什么要由她一个死魂灵来决定今时今日许多人的命运!” 沫蝉拍着自己的心口,又指绿蚁,“就算你我各有她的一缕魂魄,也不行!你我都不该是她的人肉魂瓶,不该成为她的代言人——你我是你我自己,不是舞雩,是冬绿蚁和夏沫蝉!” . 绿蚁恍惚了一下,望着沫蝉,仿佛沫蝉在说一件晦涩深奥的事,“夏沫蝉,你疯了么?还有人会傻到要跟自己身子里的灵魂抗争?就算那缕魂是舞雩的魂,可是却早已成为了你自己的一部分——自己跟自己打,还有胜者么?” “你错了。”沫蝉微微仰起下颌,“我不是在跟舞雩的魂来争,我更不是自己跟自己打——我是要听从自己的心。我是夏沫蝉,我不是舞雩。” 绿蚁不屑冷笑,“我与你不同!我很喜欢自己是舞雩的转世,我宁愿当舞雩的转世!——因为只要这样,那小爷就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她冷冷睨着沫蝉,“就算他现在偏向于你,可是他也只会回到我身边。因为这是他对舞雩发下的誓言,更是用来守护所有族人的唯一办法!——夏沫蝉,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为了个人所为的爱情,而舍弃誓言,舍弃全体族人吧?” “守护族人?”沫蝉闻言并无悲戚,只是坦然地笑,“那我也想守护我的族人——绿蚁,我在此郑重告你,从今日起不要再妄图伤害我们人类,不论是活人还是魂灵。他们都是我要守护的族人——如果你不听,我不辞与你为敌!” “怎么了?”江远枫守在门外,见沫蝉出来便拉住沫蝉的手,“听你们在里面,似乎吵架。” 沫蝉抬眸望江远枫,“没事。” “不对,有事!”江远枫皱眉,“也许是我错了,我总感觉这几个从青岩来的亲戚,仿佛个个都给你带来不欢喜的事。也自从他们来了,你跟以前,便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江远枫小心措辞,“……比方说,你竟然对我说,你能看见鬼魂。小婵,还记得你我从前看鬼片,旁人都吓得惊叫连连,你却拍掌大笑?你说你不信轮回,更不信鬼神,你只相信现世的幸福,你只想活好这一生一世。” “我记得。”沫蝉阖上眼睛,“可是远枫我没骗你,我真的在喷泉水池里看见游魂。他是河童……” 江远枫忙推手,“小婵,你又来了!别忘了我是医生,我知道一个生命走到终点之后的真实意义。我不怕尸体,我解剖课是全专业第一!小婵,听我的话,再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好不好?” 沫蝉眯起眼来,“你以为,我说这话,都是幻觉发作?” 江远枫点头,“你的狂犬病,难道你忘了?随着病情深入,幻觉便会越严重。” 沫蝉扯开唇角,仿佛在笑,“那远枫,如果我再告诉你,这世上还有灵魂霸占肉身的事,你可相信?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我夏沫蝉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你信不信?” 江远枫面色大变,伸手握牢沫蝉手腕,“小婵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好不好?不能再迟了,小婵你听话!” 沫蝉便笑了,静静凝望江远枫。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从三岁至今,她将他一遍遍在心底勾画。以为这就是她的天长地久,此时却不能不承认,也许他们早已在不可知的某一刻,分道扬镳了。 . 沫蝉乖乖跟江远枫去了江宁医院,乖乖又让周医生给做了检查。在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空当里,她独自先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楼下的芸芸众生。 其实这时才想到,其实医院也是个特别的所在,亘在生与死之间,阴阳两伴。这个世上如她这样脚踏阴阳两岸的人,不止狼族,其实也有这医院里,每一个医生。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她有多希望江远枫能够明白她所要尽力描述的那个世界。 只可惜,他们反倒渐行渐远。 “小婵。”江远枫从周医生办公室出来,面色凝重。 沫蝉笑着迎上去,望他严肃眉眼,“怎么了?难道说我要死了?远枫你别怕,就算我死了,也还会回来看你的。” 江远枫又是一凛,“小婵,别再胡说!” 江远枫本意是不希望沫蝉说生死,可是听在沫蝉耳中却只觉他又在斥她说胡话……沫蝉笑着摇头,“远枫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不要跟你说——,我想今天这样说出来,也是挺好的选择。” 江远枫一颤,“小婵,你想说什么?” 沫蝉深深吸气闭住眼睛,藏住夺眶欲出的泪。说得容易,可是真的先从心上割舍,其实却那么难,“远枫,我们——分开吧。” . 医院是这个世上最不愁顾客的地方之一,更何况是江宁医院这样声誉卓著的医院。一天24小时,都不乏病患进进出出。 可是这一刻,沫蝉却只觉整个医院都是空的。不光医院,就是整个天地都空了下来——她明白,这一刻空了的不是医院和天地,是她的心。 江远枫是她从小的信仰,是她人生所有目标的朝向,可是终是在这一天,她自己斩断了这一切。 “小婵你说什么呢?”江远枫愣怔之下,仍旧努力微笑,尝试握住沫蝉的手腕,“小婵,又产生幻觉了么?周叔说你狂犬病情形继续好转,可是你的身子却很虚弱,所以会更多产生幻觉……” “我这不是幻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远枫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他却努力地依旧在笑,“小婵你究竟在说什么,嗯?你是还在生我和圆圆的气么?我跟你保证,我跟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说过如果她再针对你,我会跟她绝交!小婵,别生气了好不好?” 沫蝉笑,难过地扶住墙壁,“远枫,是我不好。不是你哪里做错了,这一切都怪我。远枫你说得对,从青岩回来之后的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们眼中的世界也从此不同,所以我想,从前的爱便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吧。” . 江远枫双眼通红,“小婵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心里又有了别人?!” 很不容易启齿,沫蝉还是点了头,“……是。” 从前的那个夏沫蝉,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关心的不过是自己身边小小的天地,与那么固定的几个人;可是现在那个普通的夏沫蝉已经再也回不来,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得去面对更加广阔的世界,肩负起更多的责任——这责任既然选上她,她便不能逃避。 因为她实在做不到,要眼睁睁看着小兔、蝴蝶、莲花大师、麒麒、小雪这样的灵魂不得安息或者受到伤害——相逢是缘,她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他们。 沫蝉深吸口气,“我对你已经做不到心无旁骛,我对你的爱已经不再纯粹,所以我应该在这里便停止了——远枫,否则对你不公平。” “远枫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 江远枫一个踉跄,身子一直向后退去,直到脊背撞上墙壁,“小婵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莫邪?” 远枫果然无法理解她心中揣进的那些人,他只能循着正常的思维,想到另外某一个特定的人。沫蝉虽然自己还没想清楚,可是这一刻已经不能回避,只有面对。 沫蝉闭上眼睛,悄然攥紧了指尖。深呼吸数次,她终于睁开眼睛直望江远枫,“……是!” “你疯了么?小婵你疯了吗?”江远枫激动地冲上来,想要扯住沫蝉的手臂,“他是早就有婚约的,他在小时候就跟绿蚁订亲了不是么?” “就算现在时代不同了,可是在青岩那个山沟里,民间的这些约定有时候比国家的法律还管用的,小婵你不明白么?——更何况绿蚁在美树夜宴那晚已经宣布,他们就要结婚了啊!” “小婵你清醒过来好不好?你爱上莫邪,是不会有结果的!” 江远枫的话,沫蝉都明白。她知道,她跟莫邪之间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且不说眼前的绿蚁,更有莫邪对舞雩延续了生生世世的爱…… 可是许多事在不能察觉的时候便已经起了头,到后来察觉,才知早已无法逆改。 让她骤然惊醒过来的,是在美树山庄的那个晚上。江远枫误会她要留下与他过夜,他灼热贴合过来的刹那——沫蝉只觉害怕,甚至事后想来还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厌恶……她不喜欢江远枫用那样男女之间的方式对她,她不喜欢。 而之前与莫邪之间的那几个吻,虽然每次她都恼了去打他,可是说到底——她竟然并未从心底厌恶。 尤其昨晚,在他别墅的那场放肆……她用了血咒来唤魂,她在虚弱之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是在清醒过来的那一瞬,她竟然更多的只是羞涩和沉迷,并没有真的要如同对莫言那样,暴跳如雷地想敲爆莫邪的头。 她心惊,却不能不承认,原来她是喜欢莫邪那样碰触她的。 对于远枫的爱,更多是精神上的,却无法转移到肉.体;可是对莫邪,却那么不同……于是在两个男孩子之间,她感情天平的指针已经倾向了谁,已经毋庸讳言。 事实已不容闪躲,她不能再自欺欺人——她已经,爱上了那个邪皮的白狼。 沫蝉点头而笑,“远枫你提醒得对,他此时名草有主。不过你放心,我对他的感情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告诉他。” 只要他与绿蚁的婚约还存在一天,只要他对舞雩的思念还绵延一天,那么她就不会告诉他——她不允许自己抢走别的女人的幸福,她的自尊更不答应要与其他人分享他。 她宁愿依旧以族姐的身份,远远地望着他,偷偷地喜欢着他。就够了。 . 更何况,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江远枫说分手,除了莫邪,还有别的缘由。只是这缘由,她暂时没办法说给江远枫听。 ——由小雪一事,她便明白了自己日后的前行方向。正如她对绿蚁所说,她会用自己的能力来保护自己的族人。那么一定会有危险,更有为难,而不相信鬼魂之说的江远枫,便没有办法与她一同面对未来。 莫邪是狼族,就算将来某日莫邪也会只站在狼族一边,无法与她一同面对未来——那她也不怕。她会自己面对自己选择的未来,不惧不悔。 . 梳理明白了自己的心事,沫蝉坦然望江远枫微笑,“远枫谢谢你。从前我自己也没想清楚,这一刻是你帮我找到答案。” 沫蝉转身,“远枫,也祝你能够幸福。我会为你祈祷!” “小婵!” 望她奔去的背影,江远枫伸出手想要挽留,却终究还是颓然放下。他明白她的性子,一旦决定,便不会更改。 . 超级汉堡店里,关关对着眼前足有一个足球大的汉堡,还没吃呢都快撑着了。 反观对面的沫蝉,竟然大口地嚼下去,嘴里都塞满了,还眼睛亮晶晶地观察下一口该从哪里咬下去…… 关关就更没食欲了,用叉子挠着桌面问,“沫蝉,就算失恋了,咱也不能这么吃。回头吃成个球了,那就更不好找新男人了。” 沫蝉竟然好模样地请她来吃这超级汉堡,关关一听着就开始担心了。就算沫蝉自己还没公开,可是他们班同学都发现她跟江远枫出问题了,两人在学校里就算碰上都不再说话,而是尽量避开对方……在学校里,这事儿是最敏/感的,大家都是眼睛雪亮的。 沫蝉闻言便笑了,努力吞下口中塞满的食物,“关关,我没事。我现在要大吃一顿,是要把自己养得棒棒的。要开始——与敌人赛跑了!” 关关不知沫蝉话中深意,只循着她自己的理解,“是哦,挤人才市场,那可真是跟敌人竞赛呢!现在哪儿是找工作啊,那都是明抢好不好!” 沫蝉又默下去,继续大口地吃——以她对绿蚁性子的了解,她知道绿蚁一定会与她杠上,从此后会更变本加厉吞噬人类游魂……她没时间犹豫了,只能比绿蚁跑得更快! , 关关伸手过桌面来握住沫蝉的手腕,“真的,不用哭一下么?”关关以为沫蝉这样沉默不语,又是想到了江远枫。 关关这么难得地文艺腔一下,沫蝉原本想笑,可还是坠了泪下来,“烦人啊,不要惹我伤心!” 其实在远枫和莫邪之间,选择跟远枫相处下去,对她而言更安全。更何况远枫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信仰,割舍了他,就像是背叛了自己曾经这一整段的生命。 远枫说过要一生一世守护她,可是她未来的世界却是远枫看不见的……也许从此后一步一步走向前去,都是步步危机。对那一切不理解不相信的远枫,如果继续留在她身边,会活得更难。 沫蝉深吸了口气,“快点吃。两个小时内吃完就能免单!” . 关关到后来也没吃,乖乖交了138块钱,将整个超级汉堡打包。拖着竟获免单、一路打饱嗝的沫蝉出来,用手遮着脸,“姐妹儿,很丢人哎。” 沫蝉忍着打嗝儿,一抬头却看见商业大厦顶上电子屏翻转过的广告。她记得从前那个广告位是属于静安别墅的,此刻却翻新了花样。 仿佛枫叶飘落,一帧一帧照片展现在屏上。照片里是一对小小金童玉女,或是拉着手一同走在路上,或是小男生转头亲吻女生面颊,还有两人一同过生日时满脸的奶油蛋糕——童趣十足,憨态可掬。 照片过后一行字跳跃而来:疯子哥哥,请相信青梅竹马亦能地久天长——我爱你。 “哇,整版广告示爱哎!”这个时间经过这个路口的人们,都纷纷仰头惊呼。 那行文字没有留下具体名姓,那些照片都是孩提时代不能辨清面目,于是旁人都不知道这广告的当事人究竟是谁。 可是沫蝉却知道。那是袁盈终于向江远枫,公开示爱。从前隐忍不说的,这一刻却要让整个世界都知道。 她看着看着,饱嗝已经自动止住。她笑着望向照片中的小小绅士,由衷说,“远枫,你一定要比我更幸福。拜托了。” . 可是关关却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那个大屏幕,她只盯着大屏幕下的字幕滚动新闻,扯着沫蝉低叫,“妈的,又出案子了!” 沫蝉扭头瞪她,“怎么了?” 关关叹气,“还不是我老哥?他现在被一系列连环案给难住了。我老哥说那有可能是本城有史以来最邪恶的一个犯罪集团!” -------- 【表走开,第二更马上就来。这一次小爷攻占了峰峦,嗯,下一次又该到哪里了内~~~】 1、跑步游戏开始了(9.13第二更,6000字) 人在大四飘,谁能不掉膘? 虽然就两件事,但是都能折腾死你~~写论文,找工作。5 论文还好办,以沫蝉的学习成绩,写一篇论文不成问题;只是后面找工作这一项,就不由自主了。 今年大学毕业生的就业形势又号称“史上最难”,即便沫蝉这样年年都有奖学金记录在手的优等生,在如潮的求职人群中也并不显优势。人才市场的那些好公司,你刚过去递简历,人家直接问,“你是硕士还是博士?本科?本科的简历放这边吧……”言外之意,人家看都未必看了。 爸妈都是学地质的,后来的工作也都是在地矿局工作。妈病退了,爸又常年在外,他们有心帮忙,却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沫蝉也不好意思让爸妈因为这个事儿操心,每次他们问起,她就都说“放心吧,你们女儿我可是优等生哦!手里有好几个意向单位等着我选呢,你们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棼” 到这样的时候,不羡慕那些家庭条件优越的同学是假的,班里系里好几个平常不挂科都是奇迹的,人家早早就确定了让人流口水的好工作,根本就不用自己操一点心。就连关关,因为一家子都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于是内招进去当文职小女警……她都不好意思扯着关关来陪她一起挤人才市场了。 吐槽够了,沫蝉心里好受了些,这才起身抱紧简历,又鼓起勇气一头扎进人海里去,征战有一场迎接毕业生招聘会。 担. 曾大状就打电话来,通知沫蝉一个好消息:曾太又怀孕了! 曾大状顺便问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沫蝉据实相告,曾大状就主动说,他们“曾吕严”律师事务所可以给沫蝉提供职位——曾、吕、严三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合伙开了律师事务所,曾大状完全能做主。 不过沫蝉还是婉拒了。她一个学传理的,她进律师事务所能干什么呀?充其量当个处理文字的文员,可是哪里有未来的职业发展空间? 不过沫蝉还是真心地向曾大状道贺,“曾太又怀孕了,真是太好了……曾大哥你这回一定要对曾太加倍地好,就当这个孩子是小雪又回来了吧。” 曾大状被沫蝉说得,在电话那边也是哽咽了,“沫蝉谢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没有你,我们这个家早散了。” . 沫蝉挤进人群去,发觉自己悲催地就像海潮中的一条小银鱼,被茫茫的人流裹挟着,根本没有露头的机会。 好不容易到某个柜台前人少了些,沫蝉用力钻出来,兴冲冲抱着简历冲向柜台——等到看清标牌后,才明白为何这边人会少一些了。 说巧不巧,竟然是《探秘》杂志! 这杂志原本小众,纸媒如今又不景气,怪不得人少了——沫蝉正犹豫要不要投下一份简历时,肩头被重重一拍,“沫蝉!” 沫蝉扭头去看,正是叶树森。 隔着当初拍照的事儿,沫蝉对叶树森还有些隔膜,于是有些尴尬地鞠躬,“叶大叔,这么巧。” 叶树森有点兴奋地看沫蝉怀里的简历,“丫头,你是想投我们杂志?哎,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叶大叔,我不……”沫蝉想说,我不想的——可是叶树森竟然直接揽着她肩膀到了杂志人力资源经理面前去,“小何,这是我一个很看重的晚辈,有潜质,有才华,不怕苦!怎么样,卖我一个老面子吧?” 叶树森是业内资深的,如今又是《探索》主笔,何人事自然给面子,殷勤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这位是——哦,夏沫蝉,你明天就可以到杂志社来实习。等毕业证拿到手了,咱们就给你正式办理人事关系,啊!” 沫蝉骑虎难下,望着叶树森都要哭了。可是事已至此,她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再向叶树森及各位工作人员鞠躬,“多谢!” 她最终接受了这份工作,不是为自己着想,更多地想到了青岩,想到了狼族,想到了莫邪——当初虽然骗过了叶树森,但是难保未来叶树森不继续追查下去。只有潜伏到叶树森身边去,才能知道叶树森究竟又做了什么。 还有,加盟《探秘》杂志之后,她就有机会去那些深山幽岭、古墓荒宅,她就能看见更多游魂……哦,太棒了! 想到这里,沫蝉终于由衷地笑了。 . 自从再度怀孕,曾太的精神状态越发好转,便三不五时打电话给沫蝉,让沫蝉去陪她。沫蝉也惦记着曾太肚子里的小雪,生怕再出半点闪失,于是每次都会去。夹答列伤 曾家去得勤了,曾家上下、甚至曾家的亲友也都认得沫蝉了。都知道曾大状夫妻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叫恩人。尤其是曾大状这个一向难惹的男人,竟然肯对这个小女孩儿如亲妹妹一般,那些人便对沫蝉另看了一眼。 隐隐约约的,有些夫人便也流露出想替沫蝉做媒的心思。曾太原本知道她与江远枫的旧情,便也劝她答应,沫蝉却都婉拒了。 曾太今天邀请沫蝉来,是要整理小雪从前的衣物,拣选些可以给新生儿用的,也算是对小雪的一段念想。沫蝉当然特别同意,曾太不知这一次其实真的是小雪重新归来。 投胎的事能这样顺利,莫邪功不可没。虽然那晚是她用血换回小雪,可是小雪因为被吞噬过,于是魂力早已极为微弱,都不足以投胎;是莫邪一直养着小雪的余魂,用他自己的命力加持给了小雪。 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沫蝉赶紧收回思绪,专心帮曾太拣选衣物。 曾太便抿嘴笑,“沫蝉你别瞒我,你心里是不是又有人了?女孩子家家不会这么平白无故地走神,尤其走神的时候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这只有想到喜欢的男孩子,才会有的表情。” 沫蝉垂下头去,“嗯。” “是谁?”曾太好奇。 沫蝉却摇了摇头,不想说。 曾太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大致猜得出一二。我病着的时候几次到这儿来帮忙的那两个男孩子,一个叫莫邪,一个叫莫言的,肯定是其中之一吧?” 竟然已经这么明显了么?沫蝉被唬了一跳,赶紧遮掩,“他们都是我族弟!” 曾太便笑,“好歹我们家那位也是当律师的,国家法律是怎么规定的,你还想瞒住我?” . 两人收拾了两箱小衣服小鞋子,沫蝉怕曾太累着动了胎气,便主动要求喝茶休息。曾太提议去花房,说那边的玻璃房风景最好。沫蝉却小心地给否了,“嫂子你日后也少去那边。花木是好,可是有些花粉却对胎儿不好,严重的更会造成流产。” 小雪这一回重新投胎不易,沫蝉简直跟自己怀了孕一样地小心翼翼。 曾太便笑着答应了,留在二楼房间里。两人聊起曾太产检情况,曾太仿佛不愿多说。沫蝉以为有异常,曾太这才解释:“其实是因为产检也选择了江宁医院,我才不想在沫蝉你面前多提。” 沫蝉尴尬地笑,“曾太原来选择了江宁医院啊。倒也难怪,毕竟江宁医院在咱们D市是口碑最好的医院。” “不光是因为这个。”曾太敛下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小雪也是在江宁医院出生的;就连小雪去,都是在江宁医院……所以我想,这一回就还选在那里吧,就当一切重新来过。” . “小雪也是死在江宁医院?” 沫蝉闻言,不知怎地,心下一跳,“嫂子请恕我冒昧,我能不能问一下,小雪有病到离世,都是几岁大的事情?” 提到小雪,曾太的眼圈又红了,“……三岁啊。刚三岁的孩子,还那么小——小到还不会保护自己,还不善于表达。” 三岁,三岁……沫蝉不能遏制地再想到小兔。 或者要再向前去推算,还有当年那个三岁的自己——她们都是在三岁这个年纪到了江宁医院,将自己的生死都寄托在那里。那个似懂非懂的年纪,那个眼见都未必为实的年纪,那个——对一生影响重大的年纪。 “沫蝉你怎么了?”曾太问。 “哦,没事。”沫蝉努力笑,“只是忍不住感叹,人生无常。” . 绿蚁一场大病痊愈之后,性子又随之有变,比从前更加清冷了些。便是对着莫邪,都不再是从前那般的俯首帖耳,有些事她会坚持到底,甚至不惜与莫邪顶撞。 趁着这些日子莫邪将精力主要放在养育小雪魂魄的当儿,绿蚁又从青岩调来了她们冬家的四个兄弟姐妹,两男两女。在整个狼族里,自然都要尊莫邪为王,但是在冬家自家人里,他们自然还是更倾向绿蚁的。 “四冬”听命于绿蚁,每夜都出去狩猎。只不过他们狩猎的不是活生生的动物,而是游魂。 就连莫愁都看出了不对劲,悄然回到云顶,与莫邪商议,“……总觉得,绿蚁姑娘这样做,仿佛赌气。” 莫邪点头,“她是在向虫挑战。因为小雪的事,她们大吵了一场;此外,绿蚁怕是又将她这一场病都归咎在了虫的头上,更觉那晚争不过虫,所以便叫来四冬站脚助威。” 莫愁闻言便皱眉,“小爷的意思是……” 莫邪面上看不出表情,“所以我这些日子才没出门,就是要看清楚她究竟要干什么。” 莫愁垂下头去,“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邪就冷笑,“每回你这么说话,都不是为了问我的示下,其实是故意设悬念吊着我玩儿呢,知道我肯定让你继续说下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爷原来还这么生龙活虎……莫愁的心悄然放下了一角。 “小的是想说,如今的绿蚁姑娘,行事作风上倒是跟从前的舞雩,越发相像了。” 莫邪一挑眉,长眸睨向莫愁。 莫愁尴尬一笑,“小的这回不是提醒小爷要趁早与绿蚁姑娘圆房,小的只是直说个人感受。” 莫邪面上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是起身走向外去,“我知道了。” 莫愁追着问,“小爷这又是要去哪里?” . 沫蝉下班回家,路上又看见那辆one-77。她就没想停下来,径直从车边走了过去。 坐在驾驶位的春衫冷讪讪地望副驾驶座位上的莫邪,“主上,沫蝉姑娘不想理你。” 莫邪笑得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伸手作势在春衫冷衣领上掸了掸,“我们春13,原来智商这样高呀。” “我!”一听主上又提“春13”这个称呼,春衫冷就一口气都憋在嗓子眼儿里,不敢出声了。因为这一般都是他把主上给得罪了,而且是得罪得很严重的标志。 春衫冷就乖乖再不说话了,眼睁睁看着莫邪打开车门追了出去——春衫冷暗自咂了咂舌。就从这一点上来说,主上对绿蚁姑娘和沫蝉姑娘那就是不同的:绿蚁姑娘也跟主上闹过脾气,但是主上从来没有一回追上去的。 难道说,日后他要重新调整一下对未来的预想,不该那么早就将绿蚁当成正室娘娘了? . 沫蝉知道莫邪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追上来,她就准备好了说辞,扭头瞪他,“这么碍眼的破车,你怎么还好意思开出来?认得这车的吧,肯定说你脑袋不是让门板夹了,就是叫驴给踢了;不认得这车的吧,顶多拿你这个跟宝马奔驰啥的百万级的往一起归,我都替你那4700万的大价儿叫屈——所以你说你又开这破车出来得瑟什么呀?麻溜开哪个山洞里藏起来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莫邪就笑。他知道她是从哪个时间点上开始不待见这辆车的。 他一没急二没恼,好脾气地听她损完,这才一指驾驶座上的春衫冷的后脑勺,“……不是我开的,他开的。” 沫蝉一瞪眼,“行,你以为你这次找一司机来,就能不丢人现眼了?这车总归是你买的吧?” 莫邪依旧淡然耸肩,“……也不是我买的,是他买的。” 嗯?怎么个情况? “行,就算不是你去买的——车本上的车主总归是你了吧?” 莫邪笑得更是锦上添花,“……也不是我,还是他。” . 鉴于被主上这样频密地连提到三次,原本按捺着好奇不敢扭头看的春衫冷,终于在车里接连打了三声喷嚏。 这三声喷嚏迅速提升了他的存在感,将沫蝉的吸引力都从莫邪那吸引到他那边去。莫邪咬着唇忍着乐,“我真想认识认识,原来人间除了某人之外,还另有一株这样的奇葩。” 狼耳朵都尖,春衫冷自然听见了。出于一些些不甘心,他主动从车里钻出来,走向沫蝉去。当然面上摆出的是整副的谄媚,比“人形宠物”红禾还要甜腻两个加号。 “哟,这位就是沫蝉姑娘吧?小的问沫蝉姑娘的安。” 沫蝉捂着嘴乐,心说给他换一蟒袍,头上再戴一辫子,就正经一清宫小太监了。 莫邪看见沫蝉乐,便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无可无不可了,便也跟着凑趣儿,“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奇葩——春13郎。” “春13郎?”沫蝉盯着莫邪,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记得当年看《大话西游》,有那么漂亮的春十三娘。” 莫邪郑重点头,“那是唐僧的妈咪——所以你该明白,唐僧的唠叨来自何处。” 沫蝉一听便懂了,望着春衫冷更是笑不可抑。 莫邪还故意深深叹了口气,“更可惜的是,扮演春十三娘的演员,后来还疯了的……” 春衫冷面上肌肉一跳,一跳,又一跳。心说:主上,咱讨好沫蝉姑娘,也不带这么踩小的的吧?也不看看小的是谁手下?手下这么衰,难道主子就很有面子咩? 沫蝉郑重点头,“果然啊。如果不癫不疯的,怎么会干出买这车的蠢事儿来?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春衫冷对人类网络语言稍微生疏,还呲牙问,“姑娘赞我是罕见又美丽的花朵?” 沫蝉这回彻底忍不住了,捂着嘴乐出来,“嗯,就是啊。” 莫邪凑到春衫冷耳朵边去,“嗯,看在你终于替我把她哄笑了的份儿上,4700万的利息我少要一个月的。” 春衫冷都要哭了——主上这个抠门儿,他知道不知道4700万的利息要多少啊!他才少要一个月的,他好意思吗他? . 春衫冷自己回车上哭去了,外头寂静天地又只剩下了莫邪和沫蝉两人。 沫蝉开始的不高兴都散了,便抬头含笑望他,“对了我得跟你说声谢。曾太又怀孕了,那是你的功劳。” “噗!”莫邪双手插裤袋,笑得一挑眉,“千万别这么说,曾大状要是听见了,还不得拎我上法庭?” 沫蝉仔细回味了下她的用词,才知道出现歧义了,她便也笑,“你知我知就行了。” 莫邪只笑,静静望她容颜。 几日不见,原来这样想念。 沫蝉有些不自在,自打跟江远枫承认了喜欢莫邪之后,这还是头回面对他。她清了清嗓子,“你今晚,就是特地带春13郎给我认识的?” “不光是这件事。”莫邪深吸口气,“其实我是来——告诉你,我以后不开那车了的。” “你干嘛不开呀?”沫蝉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你该开就开你的啊。那么拉轰的车,怎么不开呢?” 这个矛盾的小东西——她又忘了刚刚她怎么损他,让他别开这车出来丢人现眼了,结果现在又……他笑,“反正那是别人的东西,我不开就不开喽,有什么要紧。” 沫蝉一句话都冲到舌尖儿了,想问:是别人的东西,你还开着送绿蚁?你未婚妻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怎么还坐你借来的车?——却咽回去,没好意思问。 莫邪眯起眼望她,“就因为是借来的车,不过是偶尔玩玩,所以用来载别人也没关系。只是我自己这辆专车,才不肯随便给别人坐的。” 沫蝉听懂了,脸轰然地红。她连忙背过身去,“哎天色不早了,我得上楼了。” 沫蝉说了转头就往家那边跑。 莫邪仗着胳膊长,一伸手就拖住她手肘,“回答完我一个问题,你再走。” “回答什么呀?”沫蝉莫名心慌,急于甩拖他手,“哎你放开我,别在大马路上这么拉拉扯扯的呀!” 莫邪敛尽笑容,正色望她,“……你跟江远枫,分手了?” . 沫蝉瞪着他。他竟然还是知道了。 “怎么不告诉我,嗯?”他眼神柔软下来,伸手掠过她鬓边,“说啊。” “我,我跟远枫分手是我跟他的事,跟跟你没关系!” 沫蝉像是被捉住了尾巴尖儿的猫,只想跳脚逃走。却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已是泄露了真相。 莫邪便笑得一脸邪气,“你跟江远枫分手,跟我没关系——嗯,其实你该说,你跟江远枫分手,除了你们俩之外,跟谁都没关系。可是你独独提到了我,那么就证明,实则在你心里,你们的分手是跟我有关系的。” 沫蝉登时就跳起来了,“哎你这死孩子你瞎说什么啊你!啊我回家了,我答应我妈回家吃饭呢。死孩子你放开我听见没?再不放开我咬你啊!” 跳脚的猫——嗯,果然好可爱。莫邪笑着不松手,就望着她眼睛。 沫蝉恼羞成怒,扯过莫邪的手臂就狠狠咬下去。莫邪吃痛放手,她得了机会转头就跑——那速度,她估计是想当女版的博尔特,一溜烟就不见了。 莫邪站在灿烂星空下,望着她的背影,朗笑出声。 ---- 【昨儿是公司有事儿,一着急忘了写“明早见”了,结果炸出潜水的好几个来——哼哼,偶也要认真想想,是不是偶每天定时定量地更新,反倒让乃们习以为常嘞?不如偶也玩玩儿三天两头断更啥的,估计乃们就更愿意冒泡了——哭,好作者被乃们霸王伤不起哇……嘤嘤嘤,明早见,古德拜。】 谢谢粽子和韩的1888大红包。 2、如果给誓言加一个期限 “主上,怎么不追上去啊?” 稍后莫邪回到车上,春衫冷开车忍不住打听,“对于咱们狼族来说,只要有动物当着咱们的面返身就跑,那么就等于是他们承认了是咱们的猎物,咱们随后追上去咬断他们的喉管就是天经地义的了——主上怎么能放沫蝉姑娘走呢?” 莫邪闲适伸开长腿,“她可不是乖乖就擒的猎物,追得急了只会让她跑得更快、藏得更深。5” “哦!”春衫冷认真点了点头,“就像羚羊后来都学会了拐着弯地跑,都是被咱们给逼的!” 莫邪不理春衫冷,目光放远,“……再说,日子还长。她总归跑不掉的。樯” . 同样的夜色里,谢语柔与袁盈母女俩同车穿过市中心的夜色。 摩天大厦上的电子屏广告依旧在闪耀。谢语柔歪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放心地望女儿,“圆圆,你对远枫的心事,咱们两家的大人都早就知道。所以即便你做出这么唐突的事来,我们都没说什么。烬” “只是孩子啊,你这么打出广告来,就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你倒追远枫了。可是远枫那孩子的性子也是外柔内刚,如果他接受便万事大吉;如果他还是不肯接受,那么日后咱们袁家的脸面,还有圆圆你自己的脸面,又该怎么收拾?” 袁盈倔强地抿紧了唇角。 谢语柔伸手轻轻拍女儿手背,“妈妈不是责怪你,妈妈只是提醒你。你如今也长大了,现在又进了公司管事,凡事便要想清楚前因后果,否则受伤害的只能是自己啊。” 谢语柔因为当年对麒麒的愧疚,嫁给袁克勤生下袁盈后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要什么都想办法给弄来。可是孩子小的时候,妈妈可以大包大揽,替她撑起头上的天空;可是有一天孩子总要长大,开始面对她自己的世界,尤其是婚恋大事,就更是大人们着急上火也未必使得上力气的。 谢语柔很怕自己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保护不了女儿,让女儿受了伤。 女孩家若受了情伤,便是一生一世的痛,也许永远都好不过来了。对此,谢语柔自己早有前车之痛,便舍不得女儿也再经历一回。 袁盈却没在乎母亲话中深意,她只是轻蔑地挑眸瞥了那电子屏一眼,“妈,那广告很感人吧?” “是。” “所有看了的人,都会说我是个深情的女孩儿吧?” 谢语柔微微皱眉,“是。” “那就行了。”袁盈耸肩冷笑,“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若不答应就是他的事了。到时候背个不知好歹负心郎的罪名,那就是他该得的报应!” . 就算谢语柔想破头,她也没想到女儿会对江远枫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女到家,袁盈先上楼去休息了,谢语柔担心地敲响袁克勤的书房门。她得跟丈夫谈谈女儿方才的话。 袁克勤虽然已经进入房地产业多年,可是他的爱好却还是当年所学的医学。他跟旁的商人不同,下班后不热衷于各种应酬,而是早早回家。陪着妻子女儿吃完了晚饭,就进书房关起门来,一头扎进小山高的医学书籍里去。 之所以要锁起门来的原因,是当年谢语柔跟袁克勤刚结婚不久,谢语柔想给袁克勤送一杯咖啡进去,结果一推门就看见袁克勤的书桌上摊着一堆人眼珠子——被她推门这一震,那些眼珠子就都滴溜溜地转过来,一起盯着她看。 谢语柔当场就被吓晕了。 醒来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袁克勤抱着她,急得眼睛都红了。 原来那些眼珠子都是假的,是学医用的道具。这些在学医人眼里跟玻璃球似的玩意儿,普通人看见了可是会被吓坏的。于是从那以后袁克勤就定了规矩,他独自一人进书房的时候要锁上门,谁找他都要敲门,获准才能进去。 谢语柔明白这是丈夫的温柔所在,他舍不得她再被吓着了。 . 门开了,袁克勤一如往常,事先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走了,书桌上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之前放过什么。 袁克勤细看谢语柔面色,“怎么了?” 谢语柔坐下来就掉了眼泪,“她爸,你找机会跟圆圆谈谈吧。不是一般的谈,得拿出医生的态度来谈。” 袁克勤眯起眼来,“圆圆怎么了?” “圆圆在电子屏上打广告,公开向远枫那孩子示爱,她爸,咱们都理解孩子这么多年的憋屈,这次就由着她了——可是这孩子刚刚说话的态度,却是怨恨的。夹答列伤我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憋屈得受了刺激,病了呀?” 谢语柔将袁盈的话复述了,袁克勤面色也一变。不过他终究是当过医生的,心理素质更好,伸手按住妻子肩头,“这件事就交给我。语柔你别再担心。好好上去泡个热水澡睡吧。” 谢语柔抬头望他,“你今晚,还要忙么?” 袁克勤点头,“上去早了也睡不着。放心,2点之前一定回去。” “别太伤了身子。”谢语柔不放心,也只能离去。丈夫多年来颠簸商海,早已养成了这样熬夜工作的习惯。 谢语柔缓缓上楼,忍不住幽幽叹息。从前跟文麒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总埋怨他是海员,一年到头不在家;如今的袁克勤,虽然知冷知热、天天晚上都早早回家,可是他却仿佛将心神更多沉浸在书房那一片世界里去,与她隔着楼上楼下,亦是咫尺天涯。 而袁盈这孩子,女大不由娘,也早已不再向她敞开心扉。母女俩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都越来越少。如今女儿进了公司,也开始跟她爸爸一样忙,女儿陪伴她的时间就更少了。 谢语柔想到这里,扶着栏杆停住脚步,抬眸望窗外月色。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如果麒麒还活着…… 天上的月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一个,只是明月照耀的世界和人,却早已变了。 . 江宁医院的顶楼是医院的行政区域,外头人都不让进。最靠走廊里面有三间办公室被打通,独独留给江远枫一个人用。 可能凡是搞医术研究的人都有小小的孤僻,用功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江远枫每次进了这办公室,就算是江院长夫妇都不敢轻易来敲门。 此时的办公室里又是房门紧锁,窗帘低垂。江远枫却没如往日一般在办公桌前忙碌,而是窝在椅子上,弯下了腰去,用力吞吐着一根香烟。 当医生的当然更明白吸烟的坏处,于是他从前是不抽烟的。不光不抽烟,几乎所有的不良嗜好都不沾染。可是自从沫蝉提了分手那天,他便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包烟。藏进这间办公室,不多时便都抽光了。 烟瘾借着心瘾,很快便侵占了他的神经。他急速消瘦下来,却又要在人前极力掩盖。 当惯了外人眼里的完美男子,他只有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将自己裹进尼古丁的魅惑里的时候,才觉得活得好自由。 从前能带给他这样感受的,是小婵;如今小婵走了,他再也没有快乐。 . 江远枫尽情吞云吐雾时,却传来敲门声。 江远枫骤然被惊醒,有些暴躁,低低吼,“谁!” 他进办公室就没人敢打扰的,谁这么没有眼色! 门外传来的却是袁克勤的嗓音,“远枫,是我。” 江远枫一惊,连忙将手上的香烟都扔进垃圾桶里去,又赶紧将几面窗子都开了,让房间内的烟气赶紧散出去。照着镜子拍了拍脸颊,这才忐忑地去打开了门,“袁叔,您怎么来了?” 袁克勤进了房间,便闻见了满屋子的烟味儿。这味道瞒不过学医的人。 “我带公司员工来看病,听你爸爸说你在楼上,我就顺道来看看你。”袁克勤虽然猜到了江远枫在干什么,却没点破,“远枫啊,咱们爷俩有日子没好好聊聊了。就今儿吧,你陪袁叔钓鱼去。” 江远枫知道,袁克勤早晚有找上门来的一天。楼顶上那大广告连着打了好些天了,他一直半声都没回应,袁克勤不来才怪。 既然躲不掉,江远枫便捞起外套,“袁叔,我们走。” . 水光山色,秋景宜人。 袁克勤跟江远枫一同在水库边垂钓,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钓竿上。 袁克勤叹了口气,“远枫,圆圆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说说你的意见吧。” 江远枫望着水面微波,笑笑,“其实圆圆的心意,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明白。圆圆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女孩子,她想的是什么我早就看明白了。可是袁叔,我这些年的态度,相信一定也瞒不过袁叔您的眼睛——我如果也同样喜欢圆圆的话,那我早就跟她在一起了。” 饶是一向冷静的袁克勤,此时手中钓竿也是一颤,“远枫,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向着自己的女儿——我是真想说,凭什么后来又出现一个夏沫蝉!” 江远枫闭上眼睛,“袁叔您错了。小婵不是后来才出现,她出现得不比圆圆晚。我五岁那年就认得了她,从那时我就想要守护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第一眼看见她,看见她那么小的身子缩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明明很担心很想哭,却一直忍着;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的,闪着亮晶晶的光——我就知道,我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眼睛了。” “我想守在她身边,我想替她扫尽所有的担心。我对她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守护她。袁叔您明白么,我说过的是一生一世。” 袁克勤震动,“可是你和她明明分手了,还是她提出来的!” 江远枫笑,双腮带着陷下去的黛影,“袁叔说的没错,是她想要跟我分开的——可是袁叔却没听懂小侄的誓言:小侄是说要一生一世守护她……而不是非要娶她为妻。” “就算分手了,小侄也愿意继续去履行自己对她许下的誓言。这个誓言是从小侄自己心里由衷而发,所以信守这个誓言,原本是小侄自己的事。” . 目送江远枫的车子先走远了,袁克勤这才恼得将钓竿摔在山路上,一脚将桶里钓到的鱼都踢翻了。 坐在驾驶位的袁克发惊愣问,“大哥,那小子气着你了?” “冥顽不灵,不知好歹!”袁克勤气得一张瘦削的脸更是没了血色,“圆圆这么用心表达了,我都上赶着求上门来,他竟然跟我提什么‘一生一世的守护’!没良心的,枉费我从小那么看重他!” 袁克勤就袁盈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谨慎择婿。江远枫无疑是最佳人选,更难得是袁盈自己也喜欢,于是这么多年来袁克勤早已将江远枫当做女婿来看待,对江家也是当成自己家一样。 原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等袁盈本科毕业了,就让两人把婚事给定下来。就算之前有个夏沫蝉,不过袁克勤压根儿就没放进眼里过。谁都年轻过,哪个少年不钟情,他却有信心将来江远枫一定会跟夏沫蝉分手——毕竟那个女孩子的父母不过是地质队的职工,根本给不了远枫任何的助力,远枫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更应该明白选择谁…… 事情果然照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夏沫蝉主动向远枫提出了分手。消息传来的那天,他笑着跟谢语柔说,“看吧,我早说过。” 可是没想到,真正的阻碍不是那个夏沫蝉,偏偏是远枫这个孩子自己! 是他自己执迷不悟,是他自己还不愿放手——甚至痴人说梦到,宁愿被人家甩了,还要守护人家一生一世!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真是让他多年来的心血全白费了! 袁克发也跟着火上浇油,“江家都是不知好歹的,也不想想从头到尾,他们江家能走到今天,是靠着谁在后头的支撑!真以为他们自己都是医术通天啊?没有咱们在幕后的推动,他们当初不过是P大点儿的小诊所罢了!” . 袁克发这一跟着瞎嚷嚷,袁克勤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瞪着弟弟,“不管我今天怎么不高兴,日后不许你到江家去乱说去!圆圆还有一年才正式毕业,时间还来得及,我有的是办法说服江家,说服他;所以可不能让你这张嘴,毁了我的大局!” 女婿当然可以另找一个,他袁克勤的女儿跟皇帝的女儿也差不了太多——只是他袁克勤这么多年用在江家、用在江远枫身上的心血不能白费。对于商人来说,付出的成本必须要获得相应的回报,成功的商人决不准自己做赔本的买卖。 袁克发瞄着大哥阴阳不定的面色,耸了耸肩。他每回都想拍大哥的马屁,可是每回都拍马蹄子上。真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是跟大哥一奶同胞的兄弟么? . 沫蝉正式到《探秘》杂志去实习,回学校的时间就更少了。不过学校为了保证就业率,只要有意向协议的便一律都开绿灯,只要将论文能按时完成就行了,平时上不上课都没关系了。 可是沫蝉还是愿意回来听听课。 从前总想偷懒,有些不爱听的课,恨不得找八百个借口逃了;可是现在掐指头一算,一共还能留在校园里听课的时间就剩那么几天了。此时才觉着,原来还有那么多想要听的课都还没去听过,还有那么多一直感兴趣的知识还没掌握到手。 她便尽量抽时间回学校来听课。 这天却意外地在选修的民俗课上看见莫言! 民俗学在全校范围内都是选修课,来听的人都被旁人誉为“奇葩”,觉着凡是来听这课的人都是神道儿的。于是一见莫言这样标致清俊的帅哥走进来,当堂所有女生都快瘫了。 沫蝉却一皱眉,知道他肯定是奔着她来的。怎么着,被她砸了一瓶子,这还想不依不饶了? 莫言进来却看都没看她,却径直走到她后面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就在她侧后方,一个很便于监视的位子。 老师开始上课,也注意到了莫言。头顶横跨地中海的老头儿,呲着确了一颗门牙的嘴,朝着莫言的方向“噗嗤”一笑,“老朽看见这位少年,顿觉我这门课依旧有希望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一门课!” 全体都笑了,真为老师的自信而挑大拇哥。 沫蝉趁机回头瞟了莫言一眼,“你来干什么?” 莫言严肃认真地说,“我就是来给那老师送自信的。” . 沫蝉只能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径自转回头去专心上课。 今儿估计老师是被莫言的出现给整high了,讲民间丧葬仪式竟然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问题是讲的这内容,老师越是讲得生动有趣、案例翔实,下头的学生们听得就越是脸色煞白、紧贴椅背…… “你们都是韩国电视剧的粉丝儿吧?那你们肯定都知道郑多彬,是不是?” 民俗学是一门古老的学科,现今被网络喂养大的学生们很多都嫌这门课老土、不感冒,于是老师很用功,经常引入现代时髦的东东来桥接古今。今儿提到韩剧和郑多彬,足见民俗老头儿课下又做了多少功课。 可惜民俗老头儿期待的效果没出来,许多同学还是失望地“唉”了一声,“谁啊?不知道。” 沫蝉都替民俗老头儿难过了。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没注意到郑多彬在2007年就已经自杀身亡。都六年了哎,现在在座的这帮学生才几岁啊,所以不知道就就不奇怪了。 民俗老头儿果然垮下脸来,“你们原来都没看过《屋塔房小猫》啊……” 沫蝉又叹了口气。这戏就更老,是2003年的了,距今都已经十年了哎——不过沫蝉还是举起了手,“老师我看过!我也很喜欢郑多彬。除了《屋塔房小猫》,我还看过她跟宋承宪演的《那小子真帅》。” “太好了!”民俗老头儿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都快当场洒泪了。 莫言从后头盯着沫蝉的一举一动,看见她举起手来的那一瞬间,下颌坚定扬起、脊背毫不犹豫地挺直——他便笑了,也捏着笔懒洋洋地举起了手,“我也喜欢她。” . 沫蝉的话,只是让民俗老头儿差点没哭了,却没引起在座同学什么兴致;可是莫言这么说了,现场气氛登时便不同了。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诶,郑多彬是谁?谁看过帅哥说的那几部剧?” 女生们更直接,开了手机就上网去搜。 沫蝉忍不住扭头问他,“你真喜欢郑多彬?”拜托他这头大黑狼,真的看过韩剧,也喜欢去世那么久了的韩国女星?她还真不敢信。 莫言懒洋洋耷拉着大眼皮,“郑多彬?我不认识啊。我只是说‘我也喜欢她’……” 沫蝉噗一声,赶紧扭头回来垂下头去,真想替民俗老头儿吐一口血。不过莫言的话她倒是听懂了,不过她不愿意搭理他罢了。拜托这头狼别总这么自作多情行不行? 民俗老头儿看气氛差不多了,便抛出今天课堂的重磅炸弹来,“郑多彬自杀死后,于2011年5月,举行了阴魂仪式!” “嗷——”正查郑多彬查得热火朝天的同学们,被冷不丁吓得齐声叫起来,“老师,不带您这么吓唬人的!” 民俗老头儿呆萌呲着豁牙一乐,“我本来就是要给你们讲阴魂,谁给你们讲影视欣赏了?” ---- 【民俗老头儿,你好萌~~明早见,周末愉快。谢谢大家昨天的冒泡。】 谢谢蓝、粽子、韩的1888大红包~~jupiter的188红包 微风、夜风的闪钻、爱丽丝的大花、cindyzengrong的鲜花 谢谢:lblk121、sz035、13816256587、guoyuan、随遇而安2012、15101975541几位亲的月票。 3、沉鱼落雁 “阴婚,又叫冥婚,是为死去的人寻找配偶。5” “国人传统认为,如果子女未及成婚就死去,在阴间未免孤单,于是便给死去的他们也如活人一般结亲。还有人认为,如果不给死去的未婚者成婚,那么那鬼魂就会留在家里不肯离去,闹得家人不宁……” “建国以前,阴婚普遍得到民间认可,是‘合法婚姻’,两家还可以真的成为‘亲家’。” “建国以后阴婚的风俗很长时间销声匿迹,可是随着经济发展,许多富贵人家又开始将这样的风俗找回来,给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举行阴婚——虽然都是隐秘的,可是据调查,这样做的人家已经越来越多……” “当然,咱们中国还是比较低调的,如郑多彬这样的演艺明星公开举行阴婚仪式的,至少我还没听说过。樯” 民俗老头儿口若悬河,中间还出示了许多真实照片——下头的同学们都被吓得一片鸦雀无声,连睡觉的都没了,估计都怕一闭上眼睛就见一对儿小鬼魂在眼前拜天地呢…… 饶是沫蝉,后来也觉脊梁沟发凉,仿佛背后总有人在盯着。 ——不过也没错,她后面可不有人盯着嘛,所以这事儿跟阴婚没关,跟狼有关烬。 . 民俗学下课,所有学生都手脚冰凉、脸色煞白地走出教室去。要是有人冷不丁迎面撞上面无人色的这一群人,非也给吓个倒仰不可——这一群,个个都像是行走的阿飘。 莫言和沫蝉当然神色如常。莫言是压根儿不害怕,沫蝉虽说也被阴魂的事儿给惊着,不过惊吓的程度要比那些同学低一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沫蝉诧异留意到有两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女生。陌生的面孔,仿佛是第一次来听课的,却很特别地没有被吓着,神色如常、眼瞳宁静。 看,高手总是在民间的。沫蝉猜想,这二位八成是经常看鬼片的,胆儿早就练出来了。 沫蝉就将注意力抽回来,想要甩脱莫言。可是这位黑狼仁兄自称是最善于长途跟踪狩猎的,所以怎么都甩不掉。这是人与狼之间的天性差距,沫蝉只能认了,索性停步下来瞪他,“你今儿到底抽什么风,为什么也来听民俗学?” 莫言的目光却也遥遥定在那两个陌生面孔的女生那边。 沫蝉追问,“难道是,为了那两个?” . 唉,那也都是美女哎,虽然面容冷了点儿,不过一水儿的尖下颌、黑发大眼长腿高xiong……都是美人胚子。 莫言明白她怎么想呢,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那两个,一个沉鱼,一个落雁。” “哟,都用沉鱼落雁来形容啦?果然,是为那两个美女来的呀!”沫蝉便笑了,心说可解放了,他盯上美女之后就别跟她死缠烂打了。 结果莫言气得直翻白眼儿,“我没说她们长得沉鱼落雁!——我说的是她们的名字,一个叫沉鱼,一个叫落雁!” “夏沫蝉,你大脑真的小到要用显微镜来找么?”他呲牙,“虫类的智商果然不能高估。” . 沫蝉气着了,“呸!你才是虫,你们全家都是虫!我是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万物灵长——人!” 莫言无声地笑了。一身黑衣的家伙,当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时,还真是闪耀好看。 沫蝉骂他归骂他,还是谨慎地问,“你怎么会认识他们俩?还有,你今天为了她们两个来听课,一定是有缘由吧?” 莫言欣慰地点头,“嗯。她们两个都姓冬,是绿蚁她们家的。” “啊?”沫蝉吓了一大跳,“她们到我们学校来干什么?竟然也来上课……”心下一沉,“她们该不会是来看我的吧?怎么着,替绿蚁出头,想找我打群架啊?” 莫言又忍不住笑,“猜对了。而且如果真的打起来,不用她们两个同时出手,一个你都对付不了。” 沫蝉却没紧张,只是装作紧张地拍了拍心口,“唉呀妈呀吓死我了——当我是白菜啊,我难道不敢报警么?就算她们是女狼又怎么样,别忘了这是在俺们人类的地界呢!” 莫言有点意外,唇角挑得更高,“人类世界果然流行——女汉子。” 沫蝉却扭头去琢磨那两个劲装长发的丫头的名字。5你说沉鱼落雁原本是多美好的词儿,可是现在琢磨起来却是脊梁沟生寒:她们叫沉鱼落雁的意思,是不是说一个看见水里有鱼就得给按进水底给呛死,一个瞅见天上飞过大雁就会一箭射下来、羽穿双瞳啊? . 沫蝉叹了口气,“帮我警告她们一下,不许她们乱来;不光是她们俩,还有绿蚁——别忘了这是人类世界,不能将狼族存在的事实暴露出来,否则就是大乱。别让她们因为对我的恨,而坏了大事。” 莫言正色凝望沫蝉,微微叹息——此时的她,让他肃然起敬。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伤了你的。”他伸手将她肩头的包包提过来拎在手上,趁着沫蝉不注意,顺手掐过沫蝉的手腕来,黑瞳凝着沉鱼和落雁,轻轻地又咬了一下。 他是在给沫蝉打专属烙印,这是狼群里的规矩。这时候如果沉鱼和落雁再敢为难沫蝉,那就是公开与他为敌了。 沫蝉却囧了,伸手照着他后脑勺就给了一下,“哎你干嘛呢!这是在学校里呢!” . 沉鱼和落雁也都看见了莫言的举动,两人对望了一眼,皱眉并肩走过来。两个黑色劲装的女孩子,这样并肩而来,真是英姿飒爽。她们一同在莫言面前点了个头,“二爷。请恕我们在这里不能见礼,回头再向二爷请罪。” 莫言冷冷一笑,“懂规矩就好。我可以不问你们擅自离开青岩的罪,不过你们若敢造次,我绝不饶过。” “是。” 沉鱼和落雁同时冷冷瞥了一眼沫蝉,绷着小脸儿恨恨离去。 沫蝉说不害怕是扯淡。就算身边有三莫,可是这沉鱼和落雁摆明了是更倾向绿蚁的,要是神马时候被她们两个钻了空子——那真如莫言所说,她绝不是她们其中之一的对手。 “哼,现在明白我在你身边的价值了吧?”莫言能猜到沫蝉的心理,跩跩一抬下颌,“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结果你还拿瓶子砸我,你看我头上这个大包还没退呢!” . 狼呢,果然是比不上人类会照顾自己哎……莫言住男生宿舍的,竟然真的都没给自己买瓶红花油擦擦。沫蝉带着他上药店,在门口就给他擦药油,忍不住都乐,“你这个人也真是的,这么点基本技能都没有么?” 莫言不忿地咬牙,“你还好意思说!那天要不是我为了帮你,给那个女人改变梦境而伤了元气,你觉得你有机会拎个破瓶子敲到我脑袋!我是狼啊我是狼!” “别扭的小孩。”沫蝉忍不住在他大包上拍了一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长记性,听见了吧?” 擦完了药酒,沫蝉也一起坐下来,看看天上流过的云,叹了口气,“莫言,上次是我手重了,对不起啊。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的,可是又怕你又乱来……莫言,说真的,你别再跟我开那些玩笑了行不行?省得,咱们都不自在。” 沫蝉扭头认真望他,“我还记得在青岩的你。有点清冷,有点孤傲,对我并不待见,可是却帮了我好几回。我觉得‘莫言’这个名字该配的就是这样的男孩儿,也符合状元的感觉,我还是更喜欢那时候的莫言啊。” 莫言闻言闭上眼睛,让午后的阳光洒满面颊,“……我那个时候对你有点清冷有点孤傲,还不是因为我那时候并没喜欢上你!我想要你,只是为了跟小爷争。狼群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强有力的公狼有资格向狼王发起挑战,夺得狼王拥有的一切。” 他睁开眼睛转头过来,“可是后来,我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一点一点喜欢上你了。虫,我知道后来的我小气、别扭、暴躁。可是你明白么,陷入爱河的公狼,原本就是这样的。” . 秋日午后的阳光,虽然没有夏天时候那么炽烈,可是却更耀眼,晃得沫蝉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她急忙别开头去,“哎你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别再乱说了么?” “我没乱说。”莫言黑瞳幽深,“夏沫蝉,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沫蝉嘴张成了一个○形。 莫言就更囧了,“唉,身为一头尊贵的公狼,我竟然喜欢上你这么愚蠢的一个人类——我,我真的很有羞耻感啊!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上你了,不顾羞耻地喜欢上一个又慢、又笨、偏偏脾气还坏的女人了!” 他恨恨地一呲犬齿,“你可以自豪地大笑了。愚蠢的人类,你征服我这头骄傲的公狼了!” 莫言终于说出来了,自己也觉舒服多了,便望着她笑,“你跟江远枫分手了,正好我来补上。不必担心没他陪,我比他优秀不知几千百倍!” . 沫蝉依旧保持刚刚的姿势,只转了转眼珠,有点不知所措。 从来没拿他的示爱当回事过,觉得那不过是公狼之间争夺的本性罢了,绝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沫蝉使劲地吸气,让干瘪得疼痛了的肺叶重新鼓满新鲜空气,“莫言,不是这样的。狼群的感情,也许可以一个没了就换另外一个补上,可是我们人类的感情却不是这样的。” 一听沫蝉这基调,莫言就知道后头的话不妙了。他收起笑容,重新恢复玄黑的倨傲,抱着手臂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敢拒绝我?” 沫蝉叹了口气,“莫言,我不可能爱上你。” “凭什么!”莫言急得绕着沫蝉疾走,“我哪里不好?你说!我喂不饱你么?我不帅么?我不强壮么?我对你不好么?我不能保护你么?还是我,不能给你健康的孩子?” 典型的公狼思维……沫蝉竖起手指,“Stop!打住,打住!再说下去,我得送你进动物园了。那里有好多符合你需要的对象。” 莫言气得呲牙,“我不管。反正你跟江远枫分手了,那我就自动进位!” “够了,别闹了。”沫蝉起身就走,“那瓶红花油你拿回去,记得每天早晚擦一次。” “你不能又不理我了!”莫言抓起红花油追上去,“……反正,反正沉鱼落雁都来了,你身边有危险!既然你有危险,那我必须得跟在你身边!可不是什么对你死缠烂打,我是为了保护你!” 沫蝉倒没想过这一层,愕然扭头望他。 他便恢复了从容,耸肩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今天干嘛跑来陪你上民俗课?日后你的事情也都交给我了,只要有我在,沉鱼落雁就不敢动你一根寒毛。” 莫言一倔强,谁都没办法。沫蝉只能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自荐当我的保镖呗?那好吧,我就聘请你了。不过没薪水的哦。考虑要不要做。” 莫言缓缓笑了,“当然!” 沫蝉点头,“不过在我们人类世界呢,你得遵守人类世界的规矩:当保镖第一条职业守则就是,不许与雇主发生感情牵绊。否则保镖的职业掺杂进个人感情,会影响到客观理智的判断。” . 挖个小陷阱先绊住莫言,沫蝉的确再没看见沉鱼落雁明目张胆在眼前出现。 她这天却意外接到小兔妈妈的电话——“沫蝉啊,不知道是不是我过敏了,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有人不知从哪里拿到小兔的生辰八字,又找到我们家人的联系方式,一连几天地问我们有没有为小兔举行阴婚的想法。” “沫蝉,他们还一再问小兔的遗体入土的时候是否火化——我不敢贸然拒绝,也不敢报警,唯恐他们会做出对小兔遗体不利的事。我这些天好害怕,又不知道该找谁,只能找沫蝉你了……” 沫蝉听着也是惊得一震,却要努力安慰小兔妈妈,“您先别急,我给您介绍一位律师。如果他们再sao扰,您就找律师给他们发律师信警告。” 沫蝉是将曾大状介绍给小兔妈妈。沫蝉相信曾大状一定愿意帮忙,不光因为曾大状与她的私人关系,也因为曾大状自己也是女孩儿的父亲,最明白这种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情——即便女儿已经死去。 曾大状果然仗义,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可是沫蝉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总觉这事儿不会来得平白无故。 究竟哪里才会有小兔这样详细的生死资料,而且又有小兔家所有人的电话号码? 沫蝉不想想到那个方向上去,却又不能那样想——江宁医院。 小兔治疗和死亡都是在江宁医院,尸首也一度停放在江宁医院的太平间——于是江宁医院自然有所有详细的资料。 难道是江宁医院内部的医生或者护士,私自将这些资料卖了赚钱?在现下这个道德底线频频被金钱刷低的年代,倒是不无可能。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沫蝉还是决定亲自到江宁医院走一趟。 毕竟,小兔的具体死因,直到现在,仍旧是一个谜。 . 江宁医院对沫蝉来说,既危险,又安全。 危险是说,因为江远枫的关系,江宁医院上下有不少医生护士是认得她的。尤其是感染科的。如果她贼眉鼠眼的进去,肯定会被人家认出来,少不得还得联想到她跟江远枫的分手上去——对于江宁医院的人来说,怕是不会相信是她主动提出的分手,都得以为是江远枫甩了她;所以她去就有可能是挟恨报复去了。 说江宁医院安全,那是因为沫蝉对江宁医院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整个大楼的布局,哪个办公室是哪个科室,她全都了然于心。这是多年前暗恋江远枫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周几乎都去一趟江宁医院,这样走着走着就熟悉了。 说到底,她对江宁医院的危险与安全,都是因为江远枫而起。 沫蝉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得也是惆怅。 她变换了下装扮去的江宁医院。好在医院生意好,每天总有形形色色的人进出。 沫蝉特地去了儿科。儿科最热闹,外头的等待席上总是孩子哭、老婆叫的。每个孩子身边也都跟着好几个家长,所以除非火眼金睛的,一般还真不好分辨哪些人是真来看病的,哪些人是她这样打酱油的。 今天儿科主任也正好出门诊,挂她号的患者那真叫人山人海。儿科主任是江宁医院特聘来的儿科专家,于是江宁医院的儿科在本城是一个招牌科室。 挂上号的家长都说幸运,可是没看几个门诊,主任竟然就被人叫走了。外头等待的家长都要暴.动了,护士急忙出来解释,“咱们住院部有个患儿病危,各位家长多多理解一下!” 又有患儿病危?沫蝉一皱眉,缀着主任的脚步跑向住院部那边去。 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手术室外一片哭声。沫蝉向在场的一位患者打听,“……那孩子,多大啊?” “唉,才三四岁啊。这么点的孩子,没想到就走了……” 沫蝉抬起头来,小心望向周遭的人。乱糟糟一团人里,几乎都是满面悲戚与同情的,却有一个老妇有些奇怪,虽然面上也是难过的样子,可是眼睛里明明闪过一串喜色。 那老妇五短身材,很胖,腰腹圆滚;头发梳成光滑的髻,髻上固定了枚银簪。看上去很老派,却涂着很厚的口红,让人觉得突兀。 沫蝉小心跟着她,果然见她找上了死者的家属,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孩子走了,哪是光忙着入葬的事情就算完了?孩子走的时候还这么小,你不怕她到了阴间孤单不说,还受欺负?” “孩子没福长大成人、立业成家,可是咱们当长辈的,可怎么好忍心看着她就这么走了呢?……” 家属们原本悲痛欲绝,这一刻怕是只要能平复一点对孩子的思念,便什么都愿意撒出去的,于是便问那老妇,要怎么破。 沫蝉屏息凝神听着,终于听见了老妇嘴里吐出来的“阴婚”两个字…… . 一单生意搞定,方婆喜滋滋朝外走。她却没走正门,循例特地拐了个弯儿先到太平间去一趟。她是做鬼媒婆的,自然要与看守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打好关系,才能第一时间知道太平间里最新来了什么尸首,也好寻找方便她做生意的。 鬼媒婆也是媒婆,而且做媒的难度比给活人的还大,于是方婆也是格外耳聪目明。刚走出医院侧门,拐进无人的小巷,她就停了脚步,冷冷扭头向后,“这位,您都跟了我一晌午了。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找我老婆子啊?这里没外人,不妨直说吧。” -- 【明早见~~大家都替某苏着急月票的事儿了呀,哈哈,谢谢大家——没事儿的,大家要是月末有空的就月末翻倍再投,月末要是安排外出的就提前,某苏都一样感谢的,群么么。】 谢谢墨明的6花、miki的5花、花亭的花、 3张:jeanyw 2张:xrzwsq 1张:冬天的太阳、地球上的土星人 还有大家的对剧情的留言唷~~ 4、偷 鸡(9.16第一更) 竟然被发现了…… 沫蝉只好压低帽子走出来,两只手揣进口袋里,“……其实,是想请婆婆您帮着做一桩生意的。夹答列伤” 沫蝉脑子转得快,就胡诌说自己有个小表弟,也是才没了。是家里的独子,倍受家人宠爱,没想到这说没就没了……悲痛之下,家里人无论扎什么车马、焚多少冥钱,都觉得不足以发送那可怜的孩子。后来听人介绍说,有阴婚这么回事,就想请个明白人给看看。 方婆一听生意上门,自然开心,便仔细询问,“令弟几岁啊?属什么的?……入土了没?火化了还是没有?” “啊?已经火化了啊,唉,那就太可惜了。不是老婆子我不帮这个忙,我也想赚这份媒人红包是不是?可是已经火化了就没办法做成阴婚了,总不好将两瓶子骨灰并在一起就算并骨啊……这都是新时代的规矩,阴间那边不认可的……樯” “婆婆的意思,是没有火化的死者,才能举行阴婚么?可是现在国家的法律……哪里能有人不火化就下葬啊?” 沫蝉的问题,方婆一点都不吃惊,仿佛都听过千百次了,“哎,你们小年轻的就是不懂。国家是有法律,但是具体怎么做,还不是看咱们自己!尤其你那小表弟是几岁大的小孩儿,你说就算不火化了直接埋,谁还忍心说什么的?” “那要是大人呢?劲” 方婆上上下下打量沫蝉,城府深深地笑,“那也不是没有法子。中国这么大,城市不行还有农村,只要你舍得出钱,什么变通的法子没有呢?” “啊……”沫蝉点头。 方婆子将一张名片塞进沫蝉手里,一笑就走了,“令弟已经火化了就没法子了。不过日后你们要是想给令弟送点什么东西,倒是可以找我的。” 沫蝉低头看手里的名片,原来方婆还经营着一间丧葬一条龙的殡葬公司。沫蝉耸肩,真是专业人士啊。 . 沫蝉回转,将电话里暗自的录音发给小兔妈妈听,小兔妈妈确认给她打电话的也是这个声音。沫蝉心里便有了数,嘱咐小兔妈妈别着急,这件事交给她来办。夹答列伤 她所不知道的是,方婆走出小巷,就停在巷口一辆极普通的桑塔纳车边。在中国,满地都是、而且基本分出来哪辆是哪辆的,就是这种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因为各地的保有量实在是太多。 车窗摇下,露出的竟是袁克发的脸。 袁克发问方婆,“怎么这么慢?” 方婆一脸的谄媚,“是半路上遇见一个问生意的,我就跟她说了两句。” “哦?”袁克发眯眼望对面的方向,“那是什么人?” “就是个小姑娘。” 袁克发打发走了方婆,自己驾车沿着那个方向追下去。沫蝉在打电话给小兔的妈妈,就没留意到身边开过这样一辆百车一面的桑塔纳;袁克发却清清楚楚看清了沫蝉的脸。 红绿灯变,沫蝉大步跑过斑马线去,袁克发却坐在车里一声骂,“妈的,又是这个丫头片子在捣鬼!” 袁家的事情,从袁盈与江远枫的情事,到后来的静安别墅事件,以及美树山庄所谓的喷泉漏电,再到此时……真不知道这个丫头跟袁家究竟有什么仇,这样地阴魂不散! . 这次大中专毕业季,《探秘》杂志一下子收了七个新人。对此,杂志老员工很有些不满,觉得杂志现在财务状况原本不好,很多人的差旅费和奖金还都欠着,现在又招这么多新人,岂不是就更耽误钱的事儿了? 主编倒是淡然,安抚大家说,现有老人儿虽然都是笔力深厚,但是却也墨守陈规,创新度不够。招新就是为了带动年轻读者的市场,希望给杂志注入年轻活力。 主编末了还神秘一笑,“这事儿本来还没全定下来,不过看大家今天心情都有点不好的份儿上,我就透露给大家一点:《红绣》杂志你们都听说过吧?那可是业内创收率多年居首的……他们的幕后老板因为《红绣》的成功,有意在杂志出版业再展拳脚,除了时尚线之外,再开拓全新的方向。” 主编都剧透到这个地步了,大家便欢呼起来,“所以他们要收购咱们了?” 主编继续卖关子一笑,“就算不是收购,但是也会是注资——所以日后你们就这么点奖金和差旅费神马的,都别好意思到我眼前来提啊!” 大家全都high了。《探秘》如果不是因为财务情况不好,也不至于窝在居民小区里呆了这么些年。最委屈的是,就连本小区居民和物业保安,都只知道这里有一间杂志社,却压根儿就说不出杂志的名字来——由此可见,《探秘》是有多没有名了吧! 看大家摩拳擦掌的样儿,沫蝉也跟着高兴。不过她不大关心这事儿,只关心这些天莫邪在忙活什么呢。 她打电话,是春衫冷接的,说莫邪出国去了——是他父母那边出了点事。 沫蝉忍不住追问了句,“他真的,还有父母?” 拜托,他到底有多老了,要是还有父母,岂不是更老?想想就觉得全身汗毛孔都猛地收缩……春衫冷却乐了,“沫蝉姑娘说得好可爱。主上当然有父母,不然难道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那是孙猴子,可不是咱们狼族。” 沫蝉叹了口气,“那他说那边要紧不?又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住沫蝉姑娘了。小的真的不知道。主上做事都有自己的分寸,小的不敢问。” “哦。”沫蝉黯然放下了电话。 他终究有他的世界,是她不了解,也永远走不进的。那里不止是青岩,不止是夏家的亲戚,还有更广阔的内涵。 . 沫蝉周末去看胡梦蝶,正好赶上他们几个在别墅天台BBQ,很难得的是绿蚁竟然也在场。沫蝉就留下来一起玩儿。 沫蝉是想看看,绿蚁这回带了沉鱼落雁到D城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红绣》跟《探秘》合并的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相对于《探秘》上下的兴高采烈,红禾对这事儿倒是兴趣缺缺。 沫蝉就拍他,“哎你怎么能这样呢。好歹两个杂志一合并的话,那咱们也算一家人了。怎么着啊,红大总监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啊?” 红禾赶紧否认,“哟,姑奶奶明鉴,您老可千万别误会。小的说的不是您,说的是那破杂志,还有那一群破人。” 沫蝉抿嘴笑,在鸡翅膀上刷了蜂蜜,叉起来塞红禾嘴里去,“多吃点,堵上你的嘴。” 沫蝉明白红禾这气不打一处来的缘故。曾经叶树森到青岩去采访人狼的事,红禾就烦叶树森烦到骨头里;后来还发生火车上的那段事儿,红禾就更恨不得一口咬死叶树森。如今想到日后要难免在一起共事,他就浑身不自在。 红禾嘴里叼上鸡翅膀,果然情绪好些了,赖赖唧唧跟沫蝉讨好,“就知道姑奶奶对我最好,这么多吃的里都能猜着我最爱吃鸡翅膀!”说着还附耳过来,“小的小时候第一回独自狩猎,端了一个鸡场,一晚上咬死200多只鸡!可是小的不稀罕吃那些打激素的鸡,小的就拎了700多根鸡翅膀回去了,都送去孝敬给主上……” 红禾这一句话里,字儿不多,可是信息量却大到爆棚啊! 沫蝉盯着他,“你你你,你说神马?你第一回狩猎,竟然是去糟践人类的养鸡场!还一下子就咬死200多只鸡!咬死了还不吃,就只糟蹋,只拎了鸡翅膀走!” 沫蝉真是被气着了,足以想象第二天一早,鸡场主人醒来,看见满地司鸡——那一瞬间,那主人恨不得自己也自杀了吧? “啊你个死孩子啊你!”沫蝉伸脚踩住他脚趾头尖儿,转着圈地狠劲碾,“你说你还当狼呢?你丢人不丢人啊?狼有这么狩猎的么,而且还是偷鸡!我看你甭厚脸皮当狼了,你当黄鼠狼算了你!你个偷鸡贼!” 红禾脚趾头都快被活生生踩掉了,也不敢喊,两眼委委屈屈地都快哭出来了,嘴上还得卖乖,“姑奶奶教训得对!我就是偷鸡贼,比黄鼠狼高贵不到哪儿去!——主上当日也这么说来着,还说不然让我别修炼成人,下辈子直接转世当黄皮子去算了……说不定还能修炼成个黄大仙儿,用来迷惑个美女什么的。” “他也这么说?”沫蝉噗嗤乐了,就松了脚,“不过你那话里还是有毛病啊。不是200多只鸡么?怎么整出来700多根鸡翅膀?你不会算数啊?” ---- 【第二更还没写完,大约一个小时后来哦~~】 5、一个人面对的挑战(9.16第二更) 红禾红头胀脸,“姑奶奶,我没撒谎,那真的是700多根鸡翅膀!我咬一根数一根的,绝对不会算错!” 沫蝉只能冲他翻白眼儿了,“死孩子,明明就是不对,还嘴硬!我也要跟小邪说,让你下辈子转世成鸭子去——死鸭子,让你嘴硬!” 沫蝉当然是开玩笑,可是红禾就急了,因为他真明白沫蝉对于莫邪有多大的影响力——他赶紧解释,“姑奶奶,是真的,我绝对不敢骗您老人家!是因为,有的鸡长三个翅膀,有的长四个翅膀啊!” “还胡说?”沫蝉劈手要打他,手却停在半空中,没继续打下去。5 她想起前些日子,网上流传的有关肯德基的传言来了。鸡正常当然只能长两只翅膀,但是如果掺入了人类的贪念,加之人类的技术手段又高度发展,鸡的确是有可能被人类硬生生给掰成怪物的…樯… “呃。”沫蝉黯然收回手去,手上正在烤着的两只鸡翅膀登时失去了吸引力,现在看着只想吐。 红禾看沫蝉黯然,生怕是自己惹她生气,便赶紧解释,“姑奶奶有所不知,小的去端那养鸡场,其实不是小的自己要去的——是主上说那些怪物鸡,别说我们狼,就算是天天吃垃圾食品的人类,吃了也都受不了,说不定还会造成下一代的畸形……” 沫蝉心一跳,“这么说,是他叫你去的?劲” “当然不是啊!”红禾急忙摆手,“我那时候还是头小狼,哪儿配让主上亲自吩咐?我是耍耳音,听见主上担心地这么一说,然后我就自动自发去做了这件事儿了。” 沫蝉心微微一颤,“那么那些鸡翅膀……?” “我带回去孝敬给主上,当然不是让主上吃。主上说人类给鸡注射的药物,在鸡翅膀里的存留会最多,所以我带鸡翅膀回去,是为了印证主上的话的。主上都扔给三爷,让三爷拿回去做实验了啊!” 沫蝉呆住,心下蓦然涌起感动的暖流。那个死孩子,原来是这样…… 她用力吸口气,将眼睛中的泪花压下去,“那我猜猜,后来向媒体爆料,说某家外国快餐店用怪物鸡的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家小爷吧?” 红禾就笑了,“那哪儿用得上我们小爷亲自出手啊。夹答列伤像我这样的,当年虽然还小,不过天生就是干媒体的材料嘛!” . 沫蝉跟红禾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一会儿吹胡子瞪眼睛,之后便又亲亲热热勾肩搭背了……这一幕落进沉鱼和落雁的眼底,她们暗自跟绿蚁说,“那个女人很有心计,不但征服了二爷那样的公狼,就连红禾这样的小公狼一样对她服服帖帖——这样狼心归向,将来就是大小姐的大碍。大小姐不可不防。” “哼。”绿蚁轻蔑一哼,“我当然看得出,她现在已经在收买狼心。她是想,即便她自己不是狼族,将来也能凭借这些狼心,渐渐在狼群里站稳脚跟——可是她却忘了,再收买狼心,她也终究是人类,而莫言和红禾他们都是狼。一旦人狼大战,他们还都是会站在狼的一边,毫不犹豫地扑向人类!” 沉鱼和落雁听了,也自负一笑。大小姐说得对,那个女人这些都是枉费心机。狼就是狼,人就是人,永远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绿蚁嫣然一笑,“不过,也不能让她在我眼前继续这样放肆,你们两个也要提醒她一下了。” 沉鱼和落雁一脸为难,“我们早就想教训她一下,可是二爷天天跟着她,在学校根本没办法下手!” 绿蚁不意外地一笑,“莫言那个人,你们不必担心。他现在护着夏沫蝉,我总归有法子离间开他们,甚至将莫言拉到咱们这一边——他对夏沫蝉的爱,是能保护夏沫蝉的铠甲,却也可能是最终杀死夏沫蝉的利剑。” 沉鱼和落雁一脸迷惑,表示不懂。 绿蚁笑,“你们想啊,莫言再爱夏沫蝉,可是夏沫蝉却是爱着小爷的。以公狼的性子,得不到的,又怎么甘心好好地留给其他的公狼?” 沉鱼狠毒一笑,“二爷会亲口咬死她!” 落雁也眯起眼来,“不咬死也行,还有其他的法子——比如他们人类不是很重视贞/洁?咱们帮二爷毁了她,那她就不能再跟小爷在一起。这样她就会生不如死了。” 绿蚁转着手腕,看着那一串碧玺手链微笑,“不光这些,莫言也还有别的法子,说不定他还能让夏沫蝉真心真意地爱上他……” 沉鱼和落雁不知道,莫言还有改变人类梦境的本事。如果莫言肯,让夏沫蝉爱上他,都不是不可能……虽然那样要消耗莫言绝大灵力,弄不好还会让他自己走火入魔,不过谁说他将来就一定不会这么做呢? “大小姐,那我们现在……”沉鱼问。 沫蝉抿嘴一笑,指着在那边跟几个同事说笑的胡梦蝶,“瞧见她手上那串钻石手钏了没?” 沉鱼和落雁屏息去望。今天阳光正好,可是胡梦蝶那串手链却是通体生寒。原本还以为是钻石本身的光芒显得,此时经绿蚁提醒,沉鱼和落雁方觉察出不对,“那里……,有鬼魂寄托!” “说得对。”绿蚁含笑,目光转上胡梦蝶的脸。 真是个古典美人儿,一颦一笑都那么矜持秀美。可是就是这样一张脸,那天她昏倒,江远枫来给她打点滴的时候,却对她说出那么阴毒的话,说什么“她怕是做了亏心事吧……” 她冬绿蚁做没做亏心事,几时轮得到一个愚蠢的人类出言指摘?是时候该给她一个教训! 绿蚁越想便越笑,“那个胡梦蝶可是夏沫蝉的好朋友呢。胡梦蝶能一路走到今天,都是夏沫蝉在后头护持着。你们说,如果胡梦蝶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她钻石手链出了什么事,那夏沫蝉是不是会很难过啊?” 沉鱼落雁相视一笑,“大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绿蚁点头,“鬼魂原本便不该继续留在阳间。尤其是那些被不自量力的夏沫蝉宽纵了的,就更应该严惩才是。这是我作为驱魔巫女转世,必须要做的事。合天道,顺民心。” 沫蝉在远处观察了绿蚁半晌,这才走过来,“我问你一件事:你让沉鱼落雁来,是想来干什么?除了沉鱼落雁,你还让你们家其他人来了没有?” 绿蚁淡然耸肩,“虽然非我所愿,但是我现在在人类世界里就是越来越红了。作为公众人物,我当然不便亲自去做驱鬼的事,于是便叫家里人来帮忙,这有什么不妥么?” “既然沉鱼落雁都瞒不过你,我想二爷也会告诉你,还有闭月羞花。只不过我没义务将我的家人都一一介绍给你见面,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屑见你,你也不配认识他们。” 绿蚁眯起眼睛,“在我们狼族看来,你是个异类,是个闯入者,是有可能带给我狼族灾难的乌云……就算你有小爷和莫言、莫愁的护持,却不等于所有人都会接纳你。” 沫蝉点头,她倒不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人间驱鬼——绿蚁,我提醒过你,不要插手我们人类的事!原来你果然不肯听我劝告,非要这样做!” “当然!”绿蚁又转了转腕子上的碧玺手链。碧玺多色,在阳光下转出霓虹一般迷魅光芒,让人看了便会不自觉被吸引,仿佛心神都会被那迷魅的光芒吸过去……沫蝉猛地一退,让自己冷静下来,“好。那我们正式宣战吧!” 绿蚁笑起来,“真是好笑。夏沫蝉,在你跟我正式较量之前,你还是先确定,你自己有能力先搞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如果做不到一个人打四个,那你就更不是我的对手。” 妈的,该死的狼女! 沫蝉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她除了能看见鬼魂,却根本没有能力自保,更没有能力去消除;可是现在绿蚁却同时在她面前摆开四头狼,而且两个在明,两个在暗! 难道她得变成八爪鱼,才能跑得赢这场比赛吗? 绿蚁得意朝沫蝉嫣然一笑,“其实我知道你会怎么做:去找而言贴身保护,再找莫愁告诉你闭月羞花的相貌——或者最后直接将小爷从国外调回来,让他来直接下令阻止我的这一切。” “夏沫蝉,那你就又是赢家——只是我告诉你,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别想我会认输!我反而会变本加厉,而且将这些事告诉整个狼族!——你如果真的想向我挑战,那就靠你自己的力量,来赢得这场比赛吧!” --------- 【大家的留言里,有的亲已经看出端倪来了哦~~嗯,前面许多看似无关的伏笔,要开始引爆喽~~明早见】 谢谢潘良瑜、花亭的鲜花、 何时春天、兄弟兄弟的月票 6、猎物,我来了(9.17第一更) 《红绣》跟《探秘》正式合并后,沫蝉接到了第一个独立采访的任务。5 这次是有读者爆料,安南县有一座荒废的院子,晚上总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凄厉不绝,悲惨得很。 沫蝉领了任务,叶树森特地将沫蝉叫进办公室去,开门见山问,“害怕么?” 沫蝉点点头,又摇摇头。 叶树森就问,“这是怎么?榛” 沫蝉便笑,“第一次出采访,我肯定紧张;这么诡异的案子,也有点害怕。不过我觉得这事也许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诡异,也许事实揭开的话是个很简单的答案。” 叶树森便笑了,“沫蝉,坦白说,这次分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我在编辑部主任那挑来的。你是我介绍进来的晚辈,我一是不希望你遭遇危险,二也是希望你第一次就马到成功,所以我替你把把关。” “这个案子别听那老农说得玄乎乎的,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我侧面找人去安南打听过,没听说有人因为这事儿出过什么危险。那小孩子的哭声,说不定是农村夜晚的夜猫子。冶” 沫蝉含笑点头,“谢谢叶大叔。我肯定好好干,不辜负叶大叔的心意。” 叶树森还是不放心,“我回头跟编辑部主任说说去,看是不是给你派个男孩子一起去。我相信沫蝉你勇敢,但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下乡的经验也不足。” . 《探秘》这回新招的七个人被分配在一个办公室里,领导的意思当然是希望他们几个新人能互帮互助、一同进步。七个人里五男二女,另外那个女生叫谢纨素。 “纨素”本义是细致光洁的绢,向来是珍贵的衣料。 沫蝉第一回见着纨素就喜欢。她果然人如其名。 纨素气质略微清冷,白裙黑发,对人总有几步疏离。看上去很像校园里的袁盈的模样,却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袁盈是清傲,说白了就是自以为是,以为举世皆浊我独清呢;而纨素有一点点王菲的感觉,不是与人不亲近,而只是她个性如此。 不论美丑,表里如一的人总归是更可爱些。 于是沫蝉主动与纨素交结,第一回见面便由衷赞叹,“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璫。夹答列伤这一句,说的就是纨素你吧。” 纨素登时羞红了脸,“从小到大,第一回叫我名字的人都叫成‘执素’。你是第一个叫对的。你是叫夏沫蝉对吧?也很好听。” 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在职场上相依相伴。 纨素也被分配了任务,回来就有些不开心。沫蝉凑过去问,纨素说分到手的任务竟然是要卧底去实录乡下人阴婚的过程。纨素叹了口气说,“沫蝉你说,领导分这个任务给我,是觉得我这人一看就像阴婚,是吧?” 沫蝉便笑了,拍纨素的肩头,“哎呀你别胡思乱想。我想领导的意思是,你是安静的性子,卧底采访的时候不容易话多出错。其实阴婚这个题目我很感兴趣,如果你实在不想去,不如我去跟领导申请,咱们换换?” “还是不要了。”纨素便真心笑了,“是因为对着你,我才说两句心内的感受。实则我不怕的。我入这行,进《探秘》杂志,就是因为我自己是真的喜欢。” 沫蝉便将民俗学课上的笔记,以及老师在课堂上出示过的照片都找来一并交给纨素,帮她积累资料。 纨素含笑感谢,“其实我不怕阴婚,我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猜领导给我派的男拍档是谁?——三书啊。” 沫蝉就也笑了。 . 《探秘》杂志如今不景气,所以招新进来的几个新人也参差不齐。这位三书之所以积极热情地想要应聘《探秘》杂志,因为他是个盗墓派的网络作者,写过三本书了,对笔下的世界走火入魔,宁肯戏如人生了。 因这派有个领军作者叫南派三叔,于是就称他为“三书”。 纨素叹口气,“他们那小说有个硬伤,前面编得越是离奇,后头越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论来支撑,所以到后来大都太监……我真怕三书跟我一起去,写出来的稿子也跟他笔下小说似的。” 沫蝉捂着嘴笑,“只要他不真太监就行。” 三书正好从外头进来,戴着厚厚的大眼睛,眼神迷蒙地瞅了沫蝉一眼,“夏沫蝉,主任找。” 沫蝉跟纨素吐舌一笑,便赶紧走进主任办公室去。没想到主编也在编辑部主任办公室,看沫蝉进来就笑眯眯的,“夏沫蝉啊,给你安排的男拍档定下来了。” 沫蝉哑然失笑。心说就算自己有叶树森这层关系,也犯不着要主编大人亲自来宣布给她安排的男搭档吧?再说新人里一共就五个男的,刨除三叔,就四选一呗,至于这么隆重么? 主编没在意沫蝉一脸的尴尬,亲自走过去打开里间的门,“就是这位。” 沫蝉兴趣缺缺,正盯着主任桌上的富贵竹出神。竹子泡水泡久了,下头烂根了,上头生了极小极小的暗黄色小虫子,可以想见用不了两天竹子就得被它们给啃死。沫蝉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主任,又担心这是损了他的富贵…… 踯躅间,鼻息间流进一抹香。沫蝉鼻子登时不舒服,揉着鼻子抬眼朝那人望去——然后就呆了。 看过第二季《中国好声音》没?记得里头有个来自宝岛的“转音小王子”吧?蘑菇头、系到最顶一颗扣子还系上领结的花衬衫、背带吊脚裤。标志性的是黑框眼镜,配着呆萌的笑。 眼前的这位就是这副打扮,造型一分不差。可是沫蝉却认得那个那副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狼眼啊啊啊! 该死的,怎么是他?他混进杂志社来干神马?难道他不知道叶树森就是这家杂志的吗啊啊啊! ——莫邪。 . 看见她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莫邪促狭竖起手指遮在唇前,眨眼示意她淡定。 沫蝉深吸了口气,望主编大人,“这位,好像不是我们的同事。” 主编大人点头,“是啊是啊,这位不是咱们《探秘》的原班人马,可是现在却也是咱们的同事了。” 莫邪自己补充解释,“我是在《红绣》那边合并过来的。” 沫蝉这才想明白,朝他瞪眼睛——忘了合并这回事儿了,他当然能压服小红啊,只要小红帮点忙,他能过来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主任也跟着补充一句,“琉森是特聘摄影师,不用坐班的,所以有的同事没见过。” . 两人正式“见面”,莫邪便起身告辞,说另外还有活儿。主编和主任让沫蝉送他出去,示意帮着两人拉近关系。沫蝉一路都忍着,在电梯里也没说话,以免给他暴露身份。直到走出杂志社新搬进来的大厦,这才忍不住了,“琉森?啊,我总算明白了,开始就闻你身上一股打鼻子的香,是什么了!——六神花露水,嚎?” “以后我叫您老六神呗?” 他就也笑了,“愚蠢的人类——那气味是最好的伪装。” 沫蝉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伸手捂住了嘴。 他这才扭头垂眸望她,“回去收拾东西吧,咱们后天启程。” 沫蝉有些结舌,“你你你,你还真要跟着我一起去呀?” “那你希望谁陪着你一起去?”他朝她压下半张脸来,“寂静乡村,同吃同住——你希望陪在你身边的男人,另外还有谁,嗯?你们办公室里那四个白痴男人中的,哪一个?” 沫蝉惊得一喘,“我自己去也行啊!” “不准。”他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看似望满天流云。沫蝉却明白,他实则在悄然打量周遭大厦,以免某个窗口有人在悄悄窥探。 沫蝉呲了呲牙,“你当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族人,可不听你的!” “我是你的谁?”他懒洋洋垂下头,凑近她耳边,“想想那个晚上……我都对你做过那样的事了,你说我现在是你的谁?” “还是族弟?嗯,你觉得弟弟都可以对你那样?”他继续邪佞地笑,“当然,如果你喜欢我继续扮演你弟弟的角色,我也可以让你如愿。” “禁断的恋情,嗯,我也喜欢。”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 “呸!呸呸呸!”沫蝉跺脚大囧,“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他傲然抬头,目光低睨,“我是在告诉你:夏沫蝉,我准备好了要猎捕你了。我准许你跑,不过我早晚追上你,将你的一切都变成我的。” “猎物,”他伸手捏她下颌,趁她不备伸出舌尖舔了下她的唇,“等待宰割吧。” - 【这只醋坛子果然来了~~大约9点半第二更。】 7、想要的,不是你(9.17第二更) 莫邪回到山间别墅,闻着自己身上的六神花露水香味儿也是几乎晕厥,进了门就赶紧褪尽衣裤,走进淋浴间。5 水舌唰唰淌下来,沿着他紧致的肌理,滑下长腿去,落在宝蓝色瓷砖上,溅起银白水花。 莫邪闻见了外面莫愁的气息,便吩咐,“拿我浴巾柜子里右手边第二格的粉红色浴巾来。” 他能想到莫愁一听“粉红色浴巾”,一定是一副眼珠子都要蹦地上的神情——可是谁让他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好,好到非要用一条粉红色的浴巾裹在身上,才能表达出他内心的欢喜呢? 他立在水珠里阖上眼——那个傻丫头,听见他的宣告,愣得像个小木偶,张大了嘴巴连最里头的一颗虫牙都露出来了……也许那一刻太过惊愕,她都忘了掩藏她自己的神色,于是他没有从她的神色里看见半点的——抗拒榛。 她没抗拒,她从本心里没有抗拒!一想到这个,他就想跳起来! . 门轻轻打开,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莫邪立在水柱里,闻见莫愁的气息,便懒得睁眼睛,只懒洋洋伸出手去,“我累死了。冶” 他关了水龙头,水花成流滑下他精壮结实的小/腹,漫过一条新添的伤口。伤口还红着,触目凛冽。 浴巾裹上腰身,莫邪听清背后那一声紧张的抽气。他猛地转身,霍地睁开眼睛——站在水汽氤氲里的,哪里是莫愁,而是全身赤lu%u1D2的绿蚁! “大胆!”莫邪厉喝,扯下头顶浴帘,扔向她身上去,“你竟然敢伪装成莫愁,欺骗于我!” 绿蚁却不以为忤,伸手将浴帘又扯下,将白玉一般的身子全都呈现在莫邪眼前,“小爷不也是在身上喷了人类发明的刺鼻的香水,混进人间,用以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好让别人找不见您么?我不过如法炮制,又有什么不行?” 莫邪眯起眼睛,“你来干什么?” 绿蚁嫣然而笑,“小爷这话说得好糊涂。小爷远途从国外回来,我当然要来服侍。再者又将要到中秋月圆,小爷该需要交.配的。” 莫邪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撑住湿润的瓷砖墙壁。 每月都有月圆,可是他还能凭借自制力控制住yu望。兼之还有莫愁配制的药物,能帮得上他一二。夹答列伤可是每年中秋却是最难熬的一晚。 狼群拜月,中秋之夜是整个狼族都极为躁狂的夜晚。就算不想,也会有狼女成群来求欢。除非是他明确说不要的,其它公狼才可与之交/配……今年,药物已经失效,他又几次受伤而动了元气,抵抗中秋月的呼唤,实在太难。 他闭上眼,莫愁的话又在耳边萦绕。 此时此刻,与绿蚁交.配实在是唯一的选择;就算他想要的人是沫蝉,就算他再渴望她,却也绝不敢在中秋之夜与她亲近——否则中途化身为狼,又该怎办! . 绿蚁不慌不忙凑上来,帮莫邪将浴巾围好。美好的身子从后头贴上莫邪,缓缓游动。 她自信自己的魅力,曼声问着,“二老,可好?” “嗯哼。”莫邪呼吸微粗。 绿蚁看莫邪没有抗拒,便更大胆。手沿着他精壮的身子向下滑,溜过窄腰,停在他腹上新伤。绿蚁便一喘,猛地转到莫邪正面,掀开他的浴巾——看见那伤,如粉红的一条蚯蚓,绿蚁便惊呼,“这是怎么了?” 狼狩猎时,首先是掏猎物的腹;同样,狼自保的时候,也极小心自己腹,唯恐受伤。这条伤竟然在这里,足见当时有多危险! 她的指尖滑上他的伤,莫邪皱眉,“停手。” 绿蚁咬牙,“二老,出事了?” 莫邪只冷冷望她,不答。 “小爷不必瞒我,我能猜到。”他果然还是不肯信她,什么事都不肯告诉她。她只想帮他分忧,可是他却仿佛从来不想。 绿蚁悲伤地笑,“小爷已经有数年不曾出国去过,这次却突然去了,如果不是二老出事,小爷何至于如此?让我猜猜,二老是遇见了什么事——那边的吸血鬼,进攻了?” . 东方与西方,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种/族不同,文化更是相异,共处于世而又互不影响。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整个地球开始合并为同一个世界;尤其是当代,整个地球都缩小成为小小村落。 东方人会在西方落地生根,西方人也会在东方找到自己的生活空间。 于是许多事情开始猛烈碰撞在了一起。 东方的人狼到了西方去,开始被西方的吸血鬼所忌惮。实则东方的人狼一族根本对吸血鬼不屑一顾,可是吸血鬼却将东方的人狼与西方的狼人看成相同的东西。因吸血鬼与狼人有多年宿怨,于是吸血鬼开始对东方面孔的人狼由担心变成了愤恨…… 这些事,绿蚁是隐约听她祖父与祖母说起过。除了极核心的那十几个人之外,青岩其他的族人完全不知。 绿蚁觉得,自己既然将来注定是狼族主母,她这样在他面前直接说出来,该是为她自己加分的。 岂料莫邪猛地一伸手,一把扼住她颈子,“你若胆敢泄露出去,就算你是冬家大小姐,我也一定杀了你!” . 原本她还贴着他的身子,两人看似柔情蜜意,转瞬他却扼住她的颈子,将她直接推到墙壁上!——墙壁湿滑而冷硬,就像绿蚁这一刻灰死了的心。 绿蚁在他掌中一点点窒息,却深深凝望他,“我只是想为你分担。小爷,这些事你自己扛着,太累。” “不用。”他双眸泛起冰蓝,冻得她的心魂都冷了。 说到底,他从未真正将她当做自己人,从未相信过她。 绿蚁泪滑下来,努力地笑,“我从未想泄露你的秘密,我只是想问一声——你疼不疼?让我来替你舔伤,好不好?” 莫邪深吸口气,松开手,还是冷硬的那两个字:“不用。” 眼见他就要走了,绿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小爷,你今晚就要了我吧!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想再等了。” 她说着绕到莫邪身前,扭动翘t?n,主动摩挲着莫邪——这是他们狼族的求欢方式,发/情的公狼都无法抗拒。 绿蚁知道,如果真的是吸血鬼发动了进攻,如果他的伤真的是来自吸血鬼,那么他就更难把持——所有人都知道,吸血鬼是最为yin邪的一个族群,他们的鬼爪和尖牙都会将yin邪的渴念注入伤者血管内……所以莫邪这一刻最易挑/逗。 . 淋浴间里水汽湿暖,视野里一片茫茫,神智不由得随之涣散;而身前的妙.体滑如白玉、嫩如奶酪。她婆娑摇曳的腰,绵软妖娆;她向他翘起展现的世界——早已敞开门户,只需纵身,便能享尽其中所有曼妙! 狼性在血液中嘶吼,催促他快点冲入;可是他的人性则在黄天黑地寻找一树菩提——他想坐下来,扫净灵台。 “混蛋,你不许这样对我!” “你找死啊?……” “小邪,小邪……” 虚芒空寂里,幽幽传来那娇蛮又甜软的嗓音。不用想象,都能从那嗓音里想到她的神色。定是羞红了面颊,握紧小拳头,躲着脚丫,又恼又赧地想跑却又不得不留。 瞪向他的水转双瞳,闪亮、乌黑、水润。明明那么义正词严,却又在下一瞬急促避开;被那长长的睫毛悄然一挡…… 每每那时,他便情动到不能自已。就想这样奔上去,抱紧她,扯掉她层层隔开他的伪装,将她全部看入眼底,揉进心底。 绿蚁趁机贴紧了他,摇曳着,正要引导他入内——他仰头深吸,双手猛地用力,将绿蚁推倒向前。他自己则淡然披上了浴巾。 . “莫邪!”绿蚁不敢置信地嘶叫,“明明你都已经快要进来……小爷你想要的!” “呸。”他竟然毫无防备地,学着那虫儿的语气,女孩子气地轻啐了一声,“我才没有。” 他自己也是忍不住莞尔,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腰间,“它想到的,根本不是你。” 绿蚁再看他腰间——果然早已偃旗息鼓,仿佛一个巨大的嘲弄。 莫邪抓过衣裳便出门去,“你不走的话,那你就呆在这里好了。我走。” 绿蚁爬在地上,手指抠入瓷砖缝去,“莫邪,不要走——” 却门声空空,外头夜空穿过一声清朗狼嚎,随即便整个世界都暗寂了下来。 他终是,毫无留恋地,走了。 绿蚁捶地大哭,“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是那个人类的丫头,凭什么!难道只因为,她也是舞雩的一缕魂么?” 她霍地停了眼泪,仰头望向天棚某一角,“舞雩,帮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打败夏沫蝉,好不好?” - 【明早见。明天开启“琉璃月”之旅。】 谢谢蓝的大红包,樊川、trgo的1888红包,果木的10花 3张:小荷晴天 1张:xyxnbzj 8、琉璃月①:情动 安南县,夜幕低垂。夹答列伤 在亲戚家刚喝完“喜酒”的胡老三抄了个近路,从富察家花园那条路往家返。他今晚是喝醉了,图个近便才这么走;如若往常,再给他两个胆子也未必敢,因为全村子都知道,富察家的花园里闹鬼。 这个富察,是个满洲旗人,当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到这村子里来的,来了就耗费数十万的银子盖起这座花园儿。村里人都传说,富察氏从前是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因大清国没了,他们怕被杀,这才裹挟了家财带着一家子老小避到这偏僻的小山村里来,自建小楼独成一统。 富察家的富贵,在村子里成了一个传说,先时说他们有几十万的银子,后来传到几百万,再后来都是富可敌国了……更有传说,有当地人被招进府里去帮工,偷出来盘子瓶子的,倒手一卖,都能获利不少。 可是后来文/革,富察家可遭了难,老爷子被活活揪斗死了,一家子又收拾了细软连夜跑了。去处有的说是去了香港,有的说是到了国外,还有的说半路就给抓回来了都给投进大牢里定了叛国罪…榛… 莫衷一是,总之是以后再没人见过这家子人。富察家的宅子就也这么荒废下来。几十年的风吹雨打下来,宅院泰半毁了,就剩下这花园儿还能看出当年的形制来。 有村民自家盖房子,羡慕那花园里的木料砖头好,就去拆挖两块——后来就渐渐起了传说,说那花园里是闹鬼的,夜晚总听见女人或者是小孩子的哭声,凄凄惨惨的;有时候赶上月明,还能在白粉的北院墙上瞧见女人的影子,穿着旗袍,戴着旗头,挥舞着长指甲。 腋. 胡老三当然也害怕,可是借酒壮胆,便觉得没事。结果走到花园就腿脚瘫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倒在地上还安慰自己说,这是酒醉爆发,要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也不害怕了,没事,没事。 那夜天空晴朗,月色晴明,将花园里的亭台花木都照得清清爽爽。胡老三越想睡却越睡不着,眼睛跟着魔了似的只能盯着那些景物一直看,一直看,仿佛冥冥之中非要等来什么才肯罢休似的。 他想起之前参加的那场亲戚的婚礼,心里就更是突突。因为说是喝“喜酒”,实则那是一场亲戚给夭折的儿子举办的阴魂。白事给办成红事,虽说大家都在努力调动喜庆的气氛,吹吹打打还放鞭炮,可是一想到那新浪和新娘子是两个小死人儿,于是喝进肚子里的酒也都变成凉的了,此时就窝在胃底,拔凉拔凉地那叫一个难受。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嘤嘤的哭声。哭声细细的,如丝如缕地来。 先时他以为是起风了,后来又猜想是不是山上的野猫半夜叫.春……可是几番细听都不是,却越发听清了那是个小女孩儿的哭声,细细弱弱,而且就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胡老三吓得酒也醒了,屁滚尿流朝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从此发誓再也不到那花园去! . 沫蝉和莫邪到了安南县,第一站便采访了爆料人胡老三。胡老三讲述的时候,还面带惊恐,沫蝉坐在炕沿儿边细细听,手里的笔还不断在本子上沙沙地记录下什么。 穿着花衬衫、吊带裤的莫邪则像是坐不住板凳的顽童,起身径自在屋子里转悠,看看墙上的相框,又瞄瞄桌上的摆设。就仿佛胡老三声情并茂讲述的那个故事,还没这间屋子更吸引他。 沫蝉瞅他一眼,跟胡老三说,“大叔,今晚您能不能陪我再去一回?” 胡老三一听就全身颤抖,“记者同志,不行不行,真不行啊!我上回都给吓出病来了,是绝不敢再去的了!” 沫蝉也不好勉强,垂首整理采访笔记,在一个点上忽然皱眉,“大叔您说您当晚去亲戚家喝喜酒,实则是他们办阴婚?” “是啊。” 沫蝉心底隐隐一动,继续问:“大叔,关于那晚的事,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了的细节?” 胡老三用力想着,忽然抬起头,眼珠怔怔望着窗外天空,“……那晚的月亮,好像一颗琉璃珠子。是透明的,透明的。” . 两人走出胡老三家,沫蝉便忍不住瞪莫邪,“还说要来帮我的忙,可是你根本就没好好听那大叔的讲述!” 莫邪耸肩,“我从不会轻信人类的语言。5”他眯着眼凝望沫蝉双眼,“人类的语言里,掺杂太多的谎言、废话、梦呓。” 沫蝉明白,也许在他所经历的那悠长的岁月里,肯定见过许多因语言而来的欺骗、伤害、背叛。可是毕竟她也是人类,听他这么说,还是有些不自在,便伸拳举起向他,“你再说一遍试试!我发誓让你那又直又挺的鼻梁,变成断腰的软虫子!” “嘁……”他笑了,长眉舒展,捉住她手腕,“你总对我这么凶,嗯?” “是你自找的。”沫蝉甩手挥开他,“我得罚你。” “这回你既然是通过主编和主任那边的途径,被强塞到我身边来的,我没办法拒绝;但是咱们就也在这儿约定好:这次采访由我单独进行。我走什么途径,采访什么人,用什么法子,你都管不着。” 是时候学着不事事都依赖他,这是她应对绿蚁挑战的骨气,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正如绿蚁所说,如果一遇见事就找他帮忙,当然有把握全都成功,可是那哪里是她自己的能力? 今次是她职场上第一次独力出击,那么便也从这一次起,试着走出他翅膀的荫蔽。 莫邪闻言挑眉。 “好了不要说了!”沫蝉抢先截断他话茬,“你说什么都驳回。这次都得听我的!” 莫邪只能叹息着一笑,“我是想说,天黑了,咱们该找个地方吃饭、睡觉。” 沫蝉脸颊腾地烧红,“睡、睡什么觉!” 好吧她承认她非常紧张。这回如他所说,两人来到这小山村里,难免同吃同睡……“睡觉”这个最简单的词儿,此时却总是让她心惊肉跳。 莫邪了解地笑,伸手扯过她小手,指尖交握,“走啦——” 小村子不是什么旅游景点,没什么上档次的酒店,他们两人转了一圈,只找到一间开在小饭店楼上的小旅馆。 两人简单吃了碗面,听见周遭食客管老板娘叫张寡妇。那张寡妇也果然是大方,跟各色男客人自如调/笑,惹得那些男人开怀大笑,于是不自觉便多喝了一瓶酒、多要了一盘菜。 酒酣耳热之际,张寡妇还拍着那些汉子的肩头问,“要不要叫个小妹妹啊?你放心,我保证不告诉你老婆去。就到楼上,方便着呢。” 沫蝉囧得吃不下去了,莫邪倒是依旧气定神闲,看沫蝉想摔筷子走人,便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指尖轻点她手背,柔声劝,“这是人情世态,你得适应。太清高的人,怎么当记者?” 沫蝉闭上眼睛……虽然有些不舒服,可是她明白莫邪说得对。中国的发展毕竟有地区差异,在这样的乡村难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可能是相对普遍地发生着。她只能适应。 莫邪看她安静下来,便抬手召张寡妇。因莫邪此时依旧是“转音小王子”的装扮,那张寡妇对莫邪并无一分好颜色,看他抬手便走过来,懒洋洋问,“后生仔,又有什么事?” 莫邪一笑,“大姐,给我一盒最贵的烟。” 张寡妇先时看两人就一人一碗面,根本赚不到几块钱,还以为这俩是小气鬼,倒是没想到这后生仔还能出手这么大方。便殷勤地将烟递过来,“两百。” 沫蝉脸都白了。外头也就卖到50块的,这里竟然要两百,一盒而已! 莫邪却淡然付钱拿过烟来,起身走到周围桌子边上,给每个汉子敬上一根——乡村里的汉子有乡村汉子的直爽,一根烟便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了,莫邪便坐下来跟他们喝酒攀谈。 沫蝉看得眼睛都直了。如果是她自己来,是绝对没办法这么快融入这里的人群的。 不多时莫邪便回来,冲着沫蝉一挤眼睛,“上楼吧。” 张寡妇这回却不好意思了,伸手拦着,“哎两位不好意思啊,刚说好是两个房间,可是大姐我有急用,就给辟出去一个。你们两个睡一起,没问题吧?” . 沫蝉一下子就喘不上气来了,瞪着张寡妇那张油光浓艳的脸——她知道张寡妇把那房间干嘛用了,她刚刚都听见了!张寡妇是在拉皮.条,把那房间用以给当成那啥那啥的场所了!! 看沫蝉面上不高兴,张寡妇赶紧说软话,“要不,您二位在下头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啊,半个小时,顶多半个小时……” “那房间就算腾出来,我也不要了!”沫蝉都要哭了,难道还能要那些人刚嘿咻过的房间? 莫邪一直没急着说话,只挑着眉尖儿,享受地观赏沫蝉面上的羞红与囧迫。可爱死了。 看沫蝉真的急了,他这才伸手揽住沫蝉肩头,“我们俩一起睡。不过我有个要求,大姐你务必把我们屋子打扫干净些,床单被罩枕套,你都给我换新的。要不可是大姐你太不仗义了。” 本是张寡妇理亏,爽快答应,招呼楼上的服务小妹赶紧给打扫更换。 沫蝉想拦着都来不及了,咬牙握拳暗暗打他,“你有病啊!” 他只笑,胜利者的那种笑,低头咬她耳朵,“傻瓜。就算两个房间,你以为我就不会去你的房间?”他坏坏眨眼,“你从小到大,你的房间对我而言,毫无设防。” . “还敢说!”沫蝉真是要哭了……就算他说的没错,可是,可是也不能说出来啊! 他含笑捉住她手腕,弯腰将她公主抱起,咬着她耳垂,“想打我,没问题,不过——我们回房间再打。” 众人哄笑,两人上楼,隐约听见那些人在议论,“哎,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猴急……小姑娘真是个小美女,可是这小子也太困难了吧。这是急着生米煮成熟饭,小姑娘就跑不了了。” 还有人说,“看着吧,今晚肯定不戴.套,那小子会折腾一晚上,把小姑娘肚子搞大为止……” “啊呀!”沫蝉两只手捂耳朵,又去捂脸,拿脚蹬踹他——真是的真是的,她不活了啦! . 进了房间莫邪将她放在门边地上,便凑过来吻她。门都顾不上锁,两手抵在她双耳边的墙壁上,让她的头无法躲闪。他的手肘在墙壁上撑住他体重,他将身子整个压在沫蝉身上,辗转厮磨,喉间溢出沙哑的狼嚎…… 沫蝉还没来得及防备,没想到他刚进门就来——完全被动之下,却也是在放松状态里,便被他吻得神智都高飞了。不知抵抗,任凭他舌尖缠绕,羞怯地也主动缠住了他的舌…… 房间很小,光线很暗,楼下还隐约传来饭菜油香,乡村汉子们的喝酒喧哗……可是这些却都无法进/入沫蝉的耳鼓,她此时只能听见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喘息与呻/吟,灼热沙哑,进退流连。 身子热,被小房间的闷热炙烤,更被彼此的体温灼烧。莫邪碾压厮磨着,将两人凹凸之处一遍遍贴合,摩挲里感受凹凸之间的磨砺……他吻得更深,加入咬啮,唇齿之间溢出无法自制的沙哑狼嚎——她软软地都承接了,并且随着他的所有动作,娇羞而本.能地回应。 莫邪再抵不过这天真甜美的媚惑,忍不住伸手从她衣底钻入,捧住了她的丰软——自从上次肆意,他这么多晚,夜夜都被它折磨。即便身在国外,也无法安枕。现在终于又捉紧——他便快意狼嚎,双手加了力放肆揉.弄,直推得她娇.喘绵绵…… . 他的唇放开她的唇,贪婪俯下去咬她的峰尖儿。空气终于流入咽喉,沫蝉喘息着伸脚——蹬开莫邪。 “混蛋!”她压低了嗓音,双眸闪闪地朝他挥舞拳头,“不准你对我这样!” 他大口喘气,伸手沾了一下沫蝉留在他唇角的香津,送到舌尖去舔……眼神邪魅凝视气急败坏的她——她自己不知,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可怕,反而该死的性/感! 她的衣衫被他扯开大半,Bra推上到锁骨,两弧丰盈仿佛要冲出衣襟来……她小脸儿红透,双眼闪烁,红唇又肿又润,曼妙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在跟他发脾气么?不是吧,她这根本就是在挑/逗他。 他挑眉邪笑,“想打我?那就来啊,打我啊。” . 哪里想到,他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竟然还自己在窄窄的床榻上坐好,一副等她宰割的模样! 沫蝉急了,跳上来挥拳便打! 他不闪躲,反而伸出大掌,惬意地攥住了她的小腰,将她按坐在他腰间! “混蛋!”沫蝉感觉到不对,却已是晚了。 他即便坐在她身.下,可是高大的他却也能眼睛与她平齐。他张开薄唇灼热地喘息,紧紧攥住她小腰,沙哑地去咬她耳珠,“宝贝儿……感受到了么?喜欢么?” 那灼热硕大的隆起,是无法忽略的霸道存在。沫蝉想躲躲不开,而且稍稍一动,反倒更刺.激到它,那里的隆起就更加激凸……隔着衣料,却已经让她颤栗。她按捺不住地落泪,双手揪着他衣襟,哀哀地抽泣,“混蛋,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放开我,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他深深吸气,却还是坚定压住她的腰,“乖,别怕。慢慢适应好不好?第一次很怕,可是我们多接触几次,你适应了就好了。我不会强迫你,我会忍着,等你适应了,再给你,好不好?” 妈的,这还是购买前的免费试用啊?就像买化妆品,导购小姐会巧笑倩兮送你试用装,温柔地哄你说是不要钱的。等你用上了,感觉到了好,就再也离不开了……他他特么,这事儿也有这么“隔靴挠痒”式的试用么? “不行,我不要!”沫蝉大脑一片滚热,心里的话自己就滚动出来,“我不要试用装,我不要免费获得试用机会!” 他听着先是一挑眉,随即会意,便笑了,继续腹黑地推着她的小腰,让她在他的硕大上摩擦——她周身汗湿,皮肤露出惑人的粉红,他渐渐不支,猛地攥紧她的小腰,将她准确抵在他的核心上…… 然后——然后,他咬住她一边峰尖儿,发出瘆人的狼嚎! . 沫蝉虽然未曾经过人事,可是她也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周身绷紧着,是对着她做了什么! 等他瘫软下来,沫蝉便哭出声来,抓过枕头便砸他,“混蛋,我宰了你!” 他慵懒躺在窄床之上,满足地深长呼吸,任凭她的枕头砸下来,只伸手扯着她湿透了的发尾,邪邪地笑,“我对你做了什么啊?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错了?” “你刚刚在我下头,你,你,你……”答案那么明摆着,可是沫蝉就是说不出来了! 莫邪越发情动,伸开长臂搂住沫蝉小小汗湿的身子,“说啊,宝贝儿,我等着呢。告诉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沫蝉真想一头撞死了——是,她错了。她一个小小的凡人丫头,怎么跟他这活过不知多长岁月的老妖怪斗法!注定她败下阵来,注定她被欺负了还说不出来! “老妖怪,你就是老妖怪!”沫蝉说不出那个原因来,便捉住这个词儿骂他。 他却含笑受了,抓过她小手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吻着,“嗯,我就是老妖怪——知道老妖怪要怎么永葆青春么?”他眯眼一笑,“就要不停不停地吃小女孩儿哦。” 他轻轻咬了她指尖一下,“来,让老妖怪再吃一口……好香,好嫩。” . 他们两人在房间内的动静闹得很大,楼下的张寡妇大致听见,便瞅着那几个汉子暗昧一笑,压低了声音说,“看样子,他们俩今晚顾不上其它事了,你们几个该干嘛就干嘛去。” 几个汉子便统一起身。有的还压低声音逗张寡妇,“你给那俩小孩儿面里的药没少下啊?听这山崩地裂的,整得我们都按捺不住了。” “滚你老婆的!”张寡妇低低骂,“今晚的活儿不干了?想搂着老婆回家睡觉,先把钱赚来才行。否则你们老婆能让你们进被窝?” 几个汉子哄堂一笑,便各自带好了工具走了。 今晚天际,白月将圆。那一轮月,渐渐透明,仿佛悬在头顶的一颗琉璃珠子。 琉璃月。 ----------- 【明早见,预祝大家中秋阖家幸福。这两天照常更新,情节里会尽量多加大块小块的肉,喜欢清淡的亲要慎入】 谢谢彼岸霭霭的1888红包、潘良瑜的188红包,13778087614的188红包。 9、琉璃月②:一起去探险 那群汉子走了,小饭馆便静了下来。夹答列伤张寡妇停了面上的嬉笑,静静望门外清朗夜空。 村子里能遇见琉璃月的机会不多,只有琉璃月的夜晚才方便干活儿。因为只有琉璃月才会格外清透,纵然是没有灯光的辅助,野地里也能看得清。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工钱都预支了,可是《探秘》杂志这一对小记者的突然到来,却差点毁了她全盘的计划。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琉璃月的中秋来,这难道是故意来坏她的事的? 更可恶的是,他们还直接投宿到她的小旅馆来,谁敢说他们不是故意来监视她的? 这是个小村子,村子里所有人都彼此相识,平白无故出来一对记者,便只是碍事的。这个村子里的事情,村子里的人自然会处理,轮不着这一对来自外面世界的黄口小儿来干涉榛。 . 对于楼下发生的事,沫蝉浑然无觉。她的注意力都被那该死的不要脸的家伙给夺走了,她现在只想着怎么能收拾他一顿,找回面子来,忘掉尴尬啊啊啊! 结果莫邪忽然停住了嬉闹,侧耳向楼下倾听衣。 沫蝉便也会意,停下手,小心望着他的反应。 几分钟后,他又回转来,继续嬉皮笑脸逗她,“……姐姐,帮弟弟办件事呗?” “滚!”他一个老妖怪,还好意思继续扮演姐弟游戏么? “我说真的。”他凑过来,满脸又是小男生的稚气,“……是一定要拜托姐姐,才能做到的事情哦。” 沫蝉用力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他便又笑了,面上也涌起羞红来,“姐姐,帮我买条内.裤去,拜托啦!” . “你说什么!”沫蝉心脏都偷停了,死死瞪着他那张稚气的小脸儿,“你你你,你还能再不要脸点么?自己去买!” 他不以为忤地笑,“没办法自己去,才要拜托给姐姐——”说着无赖指了指下头,“都湿透了,没办法走路。” “啊,啊啊啊!”沫蝉彻底抓狂了。 妈的,这还顶多只算隔靴挠痒呢,可是她怎么有一种里里外外都被强遍了的感觉! 他则贴上来,睫毛长长遮住羞怯眼神,“姐姐,求你了。难道姐姐舍得看着我不舒服?”面上羞怯,唇角还是邪邪勾起,“……或者,姐姐可以允许我脱下来?” “你你给我打住!”沫蝉被烧着了一般,向后跳开,“行,我去买。你给我老实睡觉,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都睡死了,听见没!” “都听姐姐的……”他继续红着小脸颊,乖乖地笑。 . 沫蝉扯了包包奔下楼梯去,噔噔噔的,像是她自己慌乱了的心跳。 张寡妇看见了,仔细望沫蝉身上的衣衫不整,还有她面上、眼睛里藏不住的羞涩,便笑了,“夏记者这是去哪里啊?” 沫蝉脸红了红,“我出去,买点东西……”越说越脸红。 张寡妇便笑了,心想估计出去买套,或者药片之类。看来接下来还有轮番大战,那么今晚这两个小孩儿就更不会碍事了。 张寡妇越笑,沫蝉越尴尬,赶紧转身奔了出去。张寡妇在后头笑着喊,“饭店这个门要关了,待会儿你回来从后面的消防梯上去就行哦。别急,慢慢选。” . 小村里的夜色格外宁静。月如琉璃,远处的田地里传来各种成熟了的庄稼的香气,耳畔有蛙唱虫鸣……沫蝉停下脚步来,深吸口气,忽然不想回去了。 妈的,让他光着吧,省得她再回去,他说不定还对他干嘛…… 仰头看明月渐圆,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喜欢他了;喜欢他了,便也喜欢上他的碰触——可是,他与绿蚁的婚约,以及他对舞雩千年不散的爱,依旧是她心上的藩篱。 有这样的藩篱,她便做不到对他彻底敞开。 沫蝉坐在田垄上,渐渐便困了。这样的琉璃月光仿佛有魔力,让她眼皮沉重千钧。昏昏沉沉,神思仿佛到了胡老三讲述的富察家花园。看见古老而荒弃的宅院里,月光清逸,疏影横斜。 月上中天,照亮花园北边的那栋白粉墙。她不能自主地朝那白粉墙走过去,身影清浅,都映到粉墙上去,仿佛白纸黑笔的水墨画,又好像皮影里的戏。5 她立在白粉墙前,想要看清,上头究竟有没有胡老三说的旗装女人的身影。却只见自己的,左等不来,右等不至。 终于,夜空滑过流云,浅浅罩住月色。她欣喜地看见白粉墙上的影子果然有了些许变化,就像墨笔上浓淡的过渡——难道是那旗装女子真的要来了?她兴奋又紧张,屏住呼吸—— 却冷不防,肩被拢住。她脑袋一歪,没有预期中的扯痛,反而是稳定的依靠。 沫蝉反倒醒了,睁开睡眼望身边——清朗如月,白衣少年凤目流光。 . “啊啊啊你,你怎么来了!”看惯了他连续几日的花衬衫吊脚裤的打扮,冷不丁看他又恢复本尊,还真让她有点不适应,“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坏了我的好事!” 仿佛就差一瞬,她就能看清那粉墙上的黑影。 他却无赖冲她呲出犬齿,“内.裤呢?” 沫蝉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没没没,没买呢。” “就知道你不想给我买去……”他咬着薄唇,神色轻狂,“我就知道我得出来跟着你,否则你今晚上不带回去的!” . 他竟然猜到了…… 沫蝉气虚,强辩,“我,我就是出来透口气。那边油气太重,我憋死了。” “嗯哼。”他竟然没反驳她,只攥着她的手指,“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沫蝉睁大眼睛。 “你梦里都想着要去哪儿了?”他了解地挑眉,“不是喜欢鬼宅么?那就去捉鬼吧。” 沫蝉登时精神了,一下子就站起来,神情抖擞,“我自己去,我自己捉,你别捣乱!” “你拿什么捉?”他上上下下打量她,“难道是用你指甲挠么?” 沫蝉囧得要撞墙,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管呢?我告诉你,我们人类的高手,都是随机应变、因地制宜,捡着板砖就板砖,拎起折凳就砸人的!事先准备武器的,那都是没品的!” 莫邪笑,“那好吧人间高手,我一路奉陪。” . 时辰已经过了午夜,整个小村子都暗寂了下来。只有郊外早已荒弃了的花园依旧传出声音。笃笃笃,笃笃笃,极是突兀。 四周旷野,那声音便铿铿地传得很远,沫蝉远远就听见了,迷惑地望向莫邪。以狼的听力,他怕是早已听见了,可是他却没有半分反应。 “你听见了么?”沫蝉小心攥紧拳头,“那边,有动静。” 他果然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斜着眼睛瞟她,“怕了?” “不,不怕!”沫蝉挺起xiong膛,“我只是就事论事,又不是说我害怕了!” “害怕也无妨。”他执起她的手,“有我呢。” “呸!”沫蝉又忍不住啐他,心里却似涂了蜜。如此天大地大,确知便是刀山火海,也总有人陪你一起趟,便什么都不怕了。 . 两人到了花园,沫蝉眯起眼仔细观察周遭。雕梁画栋仍犹在,只是人面早已改,花园中只见花木野纵丛生,堆叠起的假山上也长满荒草,朱漆彩画更是已片片斑驳剥落……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出乎沫蝉意料,花园内外并没见有人。分明那么清晰的声响,笃笃的,却不知所从何来。沫蝉不信自己只是幻听了,于是沿着回廊里里外外地找,却压根儿什么就没找见! 莫邪任凭她找,只跟在她身后三米处,并不主动出言帮她。 沫蝉泄了气,立在回廊上扭头望他。咬住唇,仿佛很想问,却又不愿开口。 “那声音是……”他不忍看她为难,便想说。 “闭嘴!”沫蝉倔强咬唇,“我就不信我自己找不见!” . 月上中天,色透如璃。沫蝉立在廊檐下,月光照亮她的面颊。她闭上眼,让自己放松下来,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思考。 片刻,她便睁眼望他,“之前在饭馆,你给每个汉子敬烟,借以攀谈。都问了什么?” 她果然这样快便想到了正确的方向上来……莫邪便笑了,“我问他们是做什么活计。他们手边的工具并不像稼穑的农具。” “他们怎么说?”沫蝉心下轻叹,原来他还是比她早发现了端倪。 “他们说他们是‘琉璃匠’。” “琉璃匠?” 莫邪点头,“这里曾经有一口几百年的琉璃窑厂,专门烧制琉璃瓦片。据说京城的官员府邸,甚至王府皇宫,上顶都用他们的琉璃瓦。” “后来虽然没那么多古建筑了,可是现在还是有地方需要琉璃瓦的。比如修建寺庙……他们就是做这份工作的。” 沫蝉皱眉,“琉璃工匠?”琉璃工匠,又与花园里传出奇怪声音有什么关联?难道他们还能大半夜的爬到房顶上去揭瓦? 沫蝉抬头望屋脊,只有月色晴明,屋檐荒草里,脊兽们依旧端庄肃立,隔着时光,依旧镇守着这座荒宅。 如果声音不是来自园中,也不是来自屋顶——沫蝉心中一动,目光望向地面。 胡老三说过,他听见小女孩儿的哭声就是来自地下。先前听来,以为胡老三是被吓得胡言乱语了,此时——沫蝉却猛地一拍大/腿! 地下,就是地下,她怎么给忘了! 她转头望莫邪,双眼光华灼灼,“琉璃工匠,自然最善于取土做瓦!所以,他们有挖土的工具,那么他们现在就在地下!” . 两人终于找见入口,就在假山当中,被一丛荒草遮住。 莫邪要挡在前头,沫蝉却将他扯在后头,坚定告诉他,“我来!” 向下去,有挖好的台阶,虽然窄峭,却足够放手放脚。沫蝉一边小心向下,一边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青岩,当提起南派三叔时,莫愁那奇怪的言语——“他是南派的?还排老三?看来是个高手……” 还有后来,在山洞地下撞见舞雩的肉身像…… 仿佛冥冥之中,便预示着今天的向地下去一般。 一步步向下去,沫蝉的心内也一层层浮起清明:她想到这帮汉子在这个时候于地底下挖掘,是为了什么了。 他们在偷盗! 富察家富可敌国,却是一夜之间突然跑路,那么就会有大批的财物无法随身带走,最好的、也是最传统的法子,就是将那些东西在花园里择地深埋。等风头过了,将来再设法掘出。 这个道理,村人自然也是都明白的,于是早就有人盯上这里。 可是碍于国法人情,偷掘自然不能公开进行。他们选在这样琉璃月的夜晚,就是看中这晚月色清透;他们不敢在野外点灯,否则村人便都会知道这里有人。 如此算来,就算那个闹鬼的传言,也是与此事有关——如何防止有人接近这里,坏了他们的好事?挡着拦着都不管用,便编出一个闹鬼的故事来,村人胆小,尤其是夜晚便自然不敢接近,那他们就得了方便…… 也所以胡老三才会说,觉得哭声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走完最后一级土台阶,沫蝉心中已是全数明白了。这世上的所谓鬼,倒有大半都是人造出来的;人心藏了暗鬼,才更可怕。 . 地下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却也有隐约的火把光芒。显然那帮人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来,于是大咧咧地完全没设防。沫蝉立在幽光里,转头望莫邪,用坚定眼神告诉他,她想通了这些事。 莫邪会意,轻轻点头。他指指头上洞口,示意问她是否要这样抽身而退。 既然不是真的闹鬼,而只是人类的贪心,那么就轮不到沫蝉来管了。或者回去写稿子揭露,或者打电话报警就是了。 沫蝉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坚定摇头。 她手撑着泥墙,小心向里走。她想看看,这土洞的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尽管加了小心,可是土洞内泥土松懈,随着他们的脚步,土粒子还是扑簌簌地滑下来,惊动了里面的人。 便有人低喝:“谁?!” 坑道狭窄,只有两个选择:或者勇往直前,或者现在转头就跑。 沫蝉扭头再望一眼莫邪,便反倒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既然对方已经警惕了起来,那么就要比他们的速度更快,在他们没来得及做好防御的准备的时候,便攻击到他们眼前! 看着她忽然加速前奔的背影,莫邪微微紧张;却见她边跑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什么零碎儿来握进掌心——莫邪微微皱了皱眉,心却没来由地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总是相信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因为舞雩从不是一个冒失的巫女,每出手必有胜算,所以才为邪门歪道所忌惮,必要除之而后快;拥有舞雩魂魄的沫蝉,定然也继承了舞雩的冷静与周全吧? . 说时迟那时快,坑道浅窄,沫蝉已经奔到了洞底,与那些人面对了面! 那些人都是粗壮的汉子,手里又都有挖掘的家伙,显然要占优;可是这里是在狭窄的地下坑道,膀大腰圆的却根本就转圜不开,长杆的挖掘工具更是直接被卡在通道两墙之间,沫蝉只需小心防御竖着刺过来的家伙就好,这样一来对方的人多势众就完全伤害不到她,反而还成了对方作茧自缚的桎梏。 沫蝉朗声一笑,“你们都乖乖躺下吧!” 只见她掌心呲呲几声,几道暗光直奔窝在一起的汉子们去,那几个人登时扔掉手中工具,有的捂着眼睛哀嚎,有的直接躺倒在地浑身抽.搐。 莫邪都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沫蝉在幽光里冲他一呲牙,“左手防狼喷雾,右手防狼电极!” 莫邪腿一哆嗦,用手肘撑住墙壁,笑得虚弱。他当然开心沫蝉善用人类科技自保与进攻,可是他更比较在意这两样产品相同的一个用词——防狼。 倘若这小妮子将防狼的十八般武器都练习得出神入化,那他该怎么办? . 沫蝉没工夫留意他的虚弱,径自跨向前去,将只是眼睛被喷了喷雾的也都用电极补上一下子。药物与电极的叠加作用,会让他们昏迷一段时间,沫蝉趁着这段时间前去发现真相。 出乎沫蝉意料,坑道里并无想象中的金银财宝。也许是挖掘还没完成,也许是这帮汉子原本就是没头苍蝇般地乱挖来碰运气的。 沫蝉站在洞底土墙前,手撑住土墙,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就在此时,寂静的坑道里忽然传来细细的哭声。丝丝缕缕,不绝于耳。沫蝉心猛地提起来,她侧耳细听,那哭声的确像是小女孩的声线。 沫蝉扭头望莫邪,莫邪也点头,示意他也听见了。 沫蝉激动起来,循着声音瞪着眼前的土墙——那哭声,是从土墙里传出来的! 沫蝉一惊,不顾一切用指甲去挠土!——难道那孩子还活着?她必须救她出来! . 手却被扯住,莫邪面色也严肃起来,只有长眸里滑过一缕笑谑,“我之前说你用指甲挠……你还真的来啊。我真要怀疑,你其实是只猫妖转世的吧。” “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沫蝉脸沉似水,“那里面,困着个孩子!” 莫邪心下也是一抖——他只怕过一个人,那就是拥有驱魔除恶灵力的巫女舞雩;可是他却也不能不承认,尽管沫蝉是凡人,是灵力完全不能跟舞雩相比的,可是他对她也总会在某一刻,心生敬畏。 他没再辩解,从地上捞起一根汉子们的挖掘工具,便开始挖掘。土沫四溅,沫蝉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也赶紧从地上捞起铲子来,加入挖掘。 她忙乱之下,竟然忘了那些汉子们丢在地上的现成工具。用她指甲挠墙的速度——她真是要糗死了。 两人合力,其利断金。土墙层层向内凹陷下去,终于露出一角木料! 沫蝉紧张得咽了口吐沫。这样出现在土层里的木料,如果不是藏宝盒,就一定是棺材……而如果有小女孩的哭声的话,那自然是棺材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想她夏沫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的棺材呢,这就要见了,手脚登时就冰凉没知觉了。 莫邪没停下挖掘,只用眼角瞟她,“我来就好。” “不用!”沫蝉深吸口气,眼珠子瞪圆,“这是我要做的事,我得自己来。” 她推开莫邪,自己用铲子沿着木料边沿用力铲下去,亲眼看一具棺材在自己眼前脱胎而出! ---- 【中秋快乐~~看见大家留言希望中秋开船,其实开船很容易,只是时机还不对。绿蚁的婚约还没搞定,我舍不得这样开船委屈了虫~~~大家再等等,我要给虫与邪一个更合情合理、身心舒畅的船,不要在这样紧张的情境下的。不过从现在起,亲昵的大块小块的肉会连绵不绝,完全够大家垫垫肚子~~明早见。】 10、琉璃月③:鬼 新 娘(8000字) 这个夜晚,却也有人没办法休息,比如胡梦蝶。夹答列伤 她是跨界的模特儿,一脚在模特儿圈,一脚却在娱乐圈。今晚有几场应酬要赶,忙到午夜,一口东西都没敢吃。这就是当模特儿的痛苦,为了怕显出小肚腩来,一般是有通告的话,就要提前一整天都不吃饭。午夜后最后一场应酬散了,她立在台阶前打车,夜风吹来才觉头昏眼花,已是饿得前xiong贴后背。 车子很不好打,她实在支撑不住便在台阶上坐下来,想恢复一下再说。 手机里还存着一条预存好的短信,是准备发给沫蝉的。她知道沫蝉第一次出采访任务,还是闹鬼的case,她便从网上搜索了一小段吓人的笑话,后头再加上一条祝福,准备午夜的时候给沫蝉发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她连忙忍着头昏,将手机掏出来,去草稿箱里寻找预存好的短信——头昏眼花,手指哆嗦,怎么都没找到榛。 她闭上眼想稳定稳定,再睁开眼,却冷不防发现,脚前的白石台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男子的黑色皮鞋。 无声无息,她根本没有听见半点声音,不知怎么就这样来到了眼前! 胡梦蝶惊得手机落地,她抬起头来向上望去—遗— “啊!!!”胡梦蝶惊声尖叫,下意识连忙去抓跌落一旁的手机! 她要打给沫蝉,只有沫蝉能救她! . 富察花园地下,借着火把的昏黄灯光,沫蝉瞠目结舌瞪着眼前的棺材。 尺量不大,只仿佛家中老式的装衣服的大木箱,每个祖母家仓房里都存着一个的那种。棺材上却绘满了彩画,油彩鲜艳,纹理优美。 沫蝉再吸口气,将铲子当做撬棍,塞进了棺盖缝儿里——她很怕,可是她没时间犹豫。 大铁钉被硬生生从木料里拔出,彼此摩擦发出干哑的声响,仿佛砂纸打过耳鼓,让人难受。棺盖终于撬开,被铲子以杠杆原理缓缓升高——可是沫蝉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之前分明听见小女孩儿的哭声的,可是随着棺材的打开,里头反倒再没有了半点声响! 沫蝉的手软了,莫邪默默伸手握住她手腕,帮她一同将棺盖彻底撬开,推到一边去。 沫蝉抓过火把来向内照去,看见棺内的情景,便忍不住放声大哭! ——火光跳跃,照亮棺材里坐着的小小女孩儿。她僵直坐着,双手朝上,手指弯抓如爪;更惊人的是她面上的神色,那种绝望又恐怖、孤单又悲凉的神情,原本不该在这样小的一个孩子面上出现,可是她就是用这样的神情,双眼圆睁,黑洞洞地望着沫蝉! . 莫邪皱眉,抢先一步去探孩子的鼻息与脉搏……却已是晚了。他转头望沫蝉,摇了摇头。 “不,不!”沫蝉大哭奔过来,“她刚刚还在哭,她刚刚还在求救,她刚刚还没有放弃!我要救她,我不能眼睁睁这样看着!” 沫蝉发疯一般抓过孩子瘦小的手臂来,就要抱着她向外奔。 “虫!”莫邪深吸口气拦住沫蝉,“来不及了。我以狼的自尊跟你发誓,是真的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你们人类的医生和医疗器械也有误判死亡的时候,可是我们狼绝对不会认错死亡的气息——因为我们要等到猎物死亡才会开始享用,所以我绝不会认错!” “混蛋,你滚开!”沫蝉拖着尸体,恁般沉,便只能伸脚踹莫邪,“我现在只肯信人,我要听医生亲口跟我宣告死亡才行!混蛋狼,你给我起开!” “好了虫,好了。”莫邪没被踹开,反而伸出长臂将沫蝉强行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顶,“你已经尽力了。虫,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 沫蝉颤抖了一下,这才猛地回抱住莫邪放声大哭,“就差了一步,我就差了那么一步!我怎么那么笨,我怎么那么迟钝,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如果能早一点打开棺材,那孩子也许就不会死……” 那孩子的姿态,分明是在棺材里醒来过,却发现被困在无边的黑暗里,空气一点点抽离。于是她拼命想要用手推开沉重的棺盖,想要逃出去;可是她发现她瘦弱的手臂根本无济于事,于是她大哭过,她呼唤过爸爸妈妈,她向人间的每个人喊过救命——可是整个世界,连同那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终究放弃了她。 沫蝉腿一软,昏倒在莫邪怀中。 . 眼前白雾迷茫,天地景物皆不见。只有一线嗓音,清清冷冷传来:“很累,是不是?不是你不努力,而只是你不适合。区区凡人之躯,却要承担巫女的魂魄,对你而言不是荣光,只会是负累。终有一天你会被活活累死,就算不累死怕也只会癫疯了。” 沫蝉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就像小马拉大车,没足够的能力却要硬撑去做更重的活计,下场只有被活活累死。可是她却望着那白雾摇头,“虽说是负累,可是我甘之如饴。也许能力有限而做不了太多,可是只要能做成一件,那我也觉得欢喜。” “执迷不悟。”那声音冷硬如冰。 沫蝉笑笑,“是绿蚁吧?你又想来嘲笑我,以此来彰显你身为狼女的强大。可是我不会被你吓到,巫女不巫女的魂魄我也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我遇上了,我看见了,我便不能袖手不管;我也不求结果有多完美,只要我拼尽了一切,便无怨无憾了。” 沫蝉含笑而立,“我是人,也许武力比狼女软弱;可是我要告诉你,人类真正强大的,是这里。”她点点自己的心口。 就像那句广告词说过的: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博大的是人心。 “说得好听!”那声音陡然凄厉,“你敢说,你不是用这样的逞强,来吸引莫邪的心!他不断被你吸引,无法离开你左右,他现在几乎要为了你而想过要放弃许多他坚持的——这就是人心的贪婪,是不是!” 沫蝉握紧了手指,阖上眼帘,“我想,你错了。5他是狼,却不是普通的狼,他是人狼——他至少有一半是人。男人爱女人,天经地义。” 沫蝉睁开双眼,眼神清明,“在我眼里,他不是狼,只是人——我说的是心。我不在乎他外形是什么模样,我只想用一个普通人的心情来爱他,守护他。” 白雾里良久无声,许久之后才传来似乎疲惫的嘶吼,“……夏沫蝉,你一定会后悔的。” 沫蝉明亮笑起,“绝不会。” 耳边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沫蝉?沫蝉你醒醒。” 沫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四壁雪白的房间;再转头,沫蝉惊愕问,“纨素,怎么是你?” . 沫蝉没有大碍,是在地道里缺氧,兼之脱力。吊了两瓶水,已经神色如常,坐起来跟纨素聊天。 纨素便给沫蝉娓娓讲述她怎么会到来。 纨素跟沫蝉同时接到任务,要去做职场人生中第一次采访。纨素跟搭档三书接到的任务是卧底记录一场阴婚的前后过程。 巧的是,原来纨素和三书去的地方,正是与安南县相邻的湖西县。更巧的是,湖西县那个鬼新郎迎娶的鬼新娘竟然就是来自安南县。 线人帮纨素打听到了鬼新娘父母的姓名,纨素让三书在湖西那边守着,她自己就循着这条线到安南县这边来,没想到一切都是这样巧——纨素寻找的那名小小鬼新娘,竟然就是被沫蝉从富察家花园地底下挖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儿。 沫蝉也才知道,原来她昏倒之后,莫邪独力承担了一切:他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将躺倒一地的汉子都给带走,再打电话将沫蝉和小女孩儿一同带到医院来。 虽然莫邪已经确定那小女孩儿已经死了,可是他还是尊重了沫蝉的心愿,又让医生严密给小女孩儿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死亡,才送入太平间去。沫蝉则入院治疗。 沫蝉和纨素相对唏嘘一阵,纨素忽地一笑,“沫蝉,我都想认识认识琉森。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却没想到你能跟他搭档,真是羡慕死了。” 沫蝉闻言一怔,“莫非,你知道这个名字?”沫蝉还以为琉森是谐音“六神”,是莫邪胡诌来的假名呢。 “琉璃森林哇,沫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纨素大惊小怪。 “琉璃森林?”沫蝉傻了,“我真不知道啊。” “也难怪。”纨素便笑了,“那是因为沫蝉你从前不关注《探秘》。我呢,是从小学就跟着我哥一起看《探秘》的,所以早就知道琉璃森林的大名。《探秘》这类的杂志,文字固然重要,可是配图甚至更要重要,尤其是现场的新闻配图——琉璃森林就是图片供应者,他能自己现场拍摄新闻照片,也能后期创作CG插图,画面与色彩都透着瑰丽灵动,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沫蝉下巴牙齿掉一地,傻傻盯着纨素。 纨素被看得脸一红,“好吧我承认,琉森是我偶像,我少女时代对男朋友的想象,第一对象就是琉森。” . 沫蝉后来才知道,小小鬼新娘的名字叫思归。 沫蝉去太平间看她,心里翻翻覆覆想起一句诗:苦见人间世,思归洞里天。 沫蝉记得写这首诗的人叫灵一,是唐代一位诗僧。这句诗的意境虽然与思归之死截然相反,但是却让沫蝉不能不想起小小的思归,在洞里奋力想要回到人间世,却终究不能的绝望…… 她站在思归的尸体前便落下泪来。 县城医院的硬件条件比不得江宁医院,太平间更是简陋。思归的保存情况都比不上小兔当日,沫蝉就更加难过。 又是一个小女孩,在她眼前失去了性命……如果她能再强大一点、再聪明一点、再快一点,也许都来得及挽救的。可是这一次却再次失手。 “别难过了。”肩头一暖,是莫邪来了,“这一次我也在你身边,可是我也同样没来得及救思归。这次如果有罪,我的更大些,不该你来承担。” 沫蝉转头扑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你这样,我反倒更难受。她是人类,是我该守护的族人,是我的责任,我怎么能推给你。” 莫邪拥紧她,“你的,就是我的。” . “查到是怎么回事了么?”两人走出太平间,沫蝉问。 她醒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是纨素,而不是莫邪,沫蝉就明白,他定然是去追查思归一事去了。他想让她醒来就知道答案,不用再伤心太久。 莫邪点头,“之前病了,是被医院宣告死亡,出了死亡证明书,正常下葬的。”莫邪目光沉沉,“农村不经火化而下葬,一直常见。” “不对!”沫蝉却忽地叫出来,“一定不是这样简单!” 她想起鬼媒婆方婆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只有小孩子没经火化而下葬的,才能举行阴婚,以便并骨。是这样地巧,思归就正好是纨素调查的那个阴婚的鬼新娘——尤其思归下葬之后,分明就没有死! 沫蝉闭上眼睛。天上阳光炽烈,她却遍体生寒。不敢想是谁炮制了思归的假死,更不敢想思归死亡到与人阴婚,这背后是谁会从中获利! 手臂外侧冷得起了鸡皮疙瘩,沫蝉喘息了声,“小邪,我想去思归家看看。” 莫邪点头,“好,我来安排。不过不是今晚,你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明早去。” “嗯。”沫蝉乖乖点头。她是要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明天的一切,也许那将是一个更为残酷的现实。 . 晚饭的时候,关关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打颤,“沫蝉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跟胡梦蝶私交很好?” “是啊。”沫蝉努力打起精神来,跟关关开玩笑,“女警姐姐,有何见教?我不在的这两天,有没有背着我朝制服的警察帅哥流口水呀?” 关关是因为家庭的关系才进入公安系统的,没科班经验,自然啥关键部门都进不了,就被局里照顾安排去《公安通讯》当采编,倒是跟沫蝉算同行,也跟所学专业对上口了。不过人家穿的可是警服,牛着呢。 关关的任务就是根据局里每年侦办的大案要案,将前后事情写成通讯稿或者纪实文学,供内部或者相关部门传阅,彰显我公安干警的神勇威武。 可是关关却似乎没心思跟沫蝉打趣,只短促说,“她出事了。” . 沫蝉握着电话,刚刚面上努力撑起的笑容还没褪尽,“小蝴蝶,她怎么了?” 关关犹豫了下说,“具体情形还不清楚,我哥也不告诉我;不过她现在在江宁医院。”关关知道沫蝉担心什么,还补充了一句,“没死。” 沫蝉急得恨不得现在就跑回D城去,可是思归这边的事情尚没有了结。 关关又补充了一句:“你在安南县吧?我哥下午要到那边去,不然你坐我哥的车回来,比坐大客快多了。” 挂断了关关的电话,沫蝉深吸了口气,才打给江远枫。 胡梦蝶被送进江宁医院,最方便的就是问问江远枫。再拨出这个号码,沫蝉才知两人自从分手后,原来就连这个电话号码都已变得这样陌生,这样拨打出去只觉恍如隔世。 电话很快被接通,电话那端的江远枫仿佛竭力想控制情绪,可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与紧张,“小,小婵。哦不,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沫蝉?” 这样一句,沫蝉几乎落下泪来。也觉不忍,便努力地笑,“远枫你怎么称呼都好,我们还是朋友。远枫,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江远枫仿佛被难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讷讷了半晌才说,“不好不坏。” 沫蝉也觉心臆翻涌,便直切主题,“远枫其实我打电话过来,只是想问问胡梦蝶的情形。”她无意再打扰远枫私生活,她知道她该退得越远越好,否则只会造成远枫的负担。 “呃。”江远枫在电话里深深吸气,“她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只是精神情况很不稳定,一直在尖叫。已经给她打了针,她睡着了。” “这样啊……”沫蝉稍微放下心来,犹豫着是否要这样就挂断电话。 “小婵,你别挂!”江远枫仿佛明白她的想法,急忙冲口而出,“再说说话,一两句也行,好么?” 沫蝉弯下腰,看自己的脚尖,“远枫,其实我还有件事情要请教你:你说会不会有医生做出错误判断,给没有死亡的病人给出死亡通知书?” 江远枫一怔,“小婵,你遇见什么事?” “暂时,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有这个直觉。” 江远枫缓了口气,“……是有可能的。” . 吃过晚饭,沫蝉接到关阙的电话,知道关阙他们已经到了。关阙他们此来,也正是因为思归的事情而来。入土的孩子竟然在土中死而复生,这件事有可能成为刑事案件。 沫蝉小心拜托关阙,希望如果结果出来,关阙能第一时间告诉她一二。她急切想要知道,思归的死是意外,还是确实是刑事案件。 . 一夜睡得不安稳,第二天一早沫蝉就早早起身。纨素却也早早到了,含笑望沫蝉,“还没让你出院呢,你这么早起来收拾停当了要去哪里?” 沫蝉想撒个谎,还没张开嘴,纨素就笑着拍她,“是想去思归的家,对不对?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去。沫蝉,我们又心有灵犀了哦!” 这是纨素负责的采访任务,纨素想要去很正常;只是沫蝉碍着莫邪到时会在场,便有些犹豫。 纨素却大方,“好吧沫蝉我说实话——我来安南两天了,也没见琉森出现过。我想他肯定是去打前站了。我想见见琉森……” 纨素都这么说了,沫蝉反倒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去给莫邪打电话,知道莫邪今天又乖乖打扮成转音小王子,这才放心答应了纨素。 . 到了思归家,莫邪已经早到了,关阙带着几个刑警也在。纨素远远便看见花衬衫吊带裤打扮的莫邪,紧张地抓住了沫蝉的手,指尖都是凉的,“沫蝉,那就是琉森,对不对?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一看就是满身的艺术气质。” 沫蝉只能瞪大眼睛望纨素了。他这身打扮,只有纨素说好。 鉴于纨素这样热切,沫蝉便先给他们俩介绍。 沫蝉向莫邪介绍纨素的时候,莫邪的目光一直只落在沫蝉面上,仿佛想看沫蝉是个神马表情,反倒没在意纨素是他的粉丝——沫蝉忍不住掐了他一下,低低说,“就你现在这模样,还能有粉丝,你还跩个毛线呀?” 莫邪噗地一声,这才伸过手去迎向纨素主动伸过来的手。 沫蝉溜达去观摩关阙他们的工作,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扯着关阙问,“关大哥,你查出什么没有?” 关阙一下巴的黑胡子茬,两个眼睛也肿了,里头都是红血丝,眼见是昨晚整晚没睡的模样。关阙点点头又摇摇头,“……白忙了,不是我要找的案子。” . 沫蝉没听懂,“关大哥你什么意思呢?思归到底是被活埋的,还是医生误判?” 关阙这才回神,“呃,县里医院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判定仍然是原来的自然死亡;我已经联系了法医和江宁医院,回头把小孩的尸首带回去再验验。”关阙压低声音说,“沫蝉你明白,这是个小地方……” 沫蝉点头:小地方便独成小世界,不喜外头人来插手他们的生活;小地方的人彼此都认识,追溯的话八成都有亲戚关系,所以自然会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刑警们撤走后,沫蝉才逛进房间去。很普通的农村住房,砖墙木窗,院子里养着鸡鸭猪狗,可是整体一看就知道经济情况不好。农村人有农村人的特点,但凡赚钱都一定会先盖房,而思归家的房子一看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老旧形制,就知道这家的经济不宽裕。 先迎上来的妇人,该是思归的妈妈。五官眉眼跟思归很像,挺着个大肚子,眼睛里含着陌生和惊恐,“你找谁?” 沫蝉的目光独独落在思归妈的大肚子上,“几个月了,快生了吧?” 也跟来帮忙的村干部赶紧给思归妈介绍了一下,说发现了思归尸首的就是这位夏记者,如果不是这位夏记者,谁都不知道思归那孩子在棺材里遭过那些罪;还说思归妈,你得谢谢人家夏记者。 思归妈便冷冷一笑,“谢么?如果不是她多事,我又怎么会知道思归后来遭了那么多罪!不知道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再抬眼迎着沫蝉的目光,“夏记者关心完了我们家思归,又要关心我肚子里的老二。夏记者好特别的兴趣。” 对方的怨气毫不遮挡地突过来,沫蝉便也忍不住笑了,“思归妈一直想要个儿子吧?可惜生下思归,计划生育抓得又严,就没得什么机会了。于是经常打思归出气吧?” 思归的尸体上,都有细细的痕迹。那是被抽打伤了之后,纵然愈合,也会留下色素淤积,形成细细的痕迹。沫蝉自己多少也有点瘢痕体质,身上被草叶什么的划伤,也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所以沫蝉很敏.感地注意到了。 思归妈一怔,随之便笑了,“哪个妈妈不打孩子?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城里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村干部被叫出去,沫蝉盯着思归妈就笑了,“是你吧?那个希望思归死掉,以便再生儿子的凶手,其实就是你吧?” “更何况思归死后还能卖掉给人当鬼新娘,你赚了钱就正可以养你肚子里的儿子!所以思归那时只是发烧,你却说她死了!——你或者是勾结了医生,或者是你用被子捂死她,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思归妈捂着肚子尖叫起来,“孩儿她爸,孩儿她爸!” 屋子里冲出来一个村汉,拎起一根镐把,照着沫蝉的头就挥舞过来,“出去,滚出去!这是我们村,这是我们家,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管!” . 沫蝉满心疼痛,面对镐把并未闪避,心中翻腾的是思归生前的感受——那么小的孩子,在面对爸妈挥舞过来的藤条时,一定也是如她此时这般的绝望和灰心吧?都不想躲,就想这样死了算了。 眼看镐把已经砸到头顶,猛地被人一把攥住,接着镐把就被劈手夺过去,被横掰成两截! 纨素的惊呼从门口传过来,“琉森,沫蝉!你们没事吧?我现在报警!” “纨素我没事!”沫蝉喝止纨素,转头望了莫邪一眼。她自己知道,这一眼里已是含了泪。她深吸气,走到纨素面前时,泪已经咽下去,“纨素我们走吧。” . 纨素证实了沫蝉的怀疑:纨素和三书采访的这起阴婚case里,果然是存在着买卖交易的。鬼新郎家庭富有,为了给夭折的儿子寻找到年纪和相貌都相配的鬼新娘,便撒下银子托媒婆十里八村地去找。这事情在大地传扬得很广,许多人都知道;不过当地农村并不以此违忤,反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 “为了得到思归父母的同意,据说新郎那边给了这个数。”纨素向沫蝉比出一个手掌,“这还只是彩礼,据说新郎家还答应,将来两家跟亲家一样走动,将来思归家经济有困难的时候,他们还会帮助。” 纨素跟沫蝉说话的时候,目光还是下意识极快从莫邪那边滑过。莫邪仿佛有些不自在,便避出去。纨素便笑了,偷偷握住沫蝉的手,“琉森他,好帅啊。刚刚为了保护你,劈手抢过那么粗一根镐把来……”纨素脸红,瞳仁晶灿,“我都快要喜欢上他了。” . 关阙要带队先回去,临走前来找沫蝉,问她要不要一同走。沫蝉却摇头,“关大哥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啊?”关阙好奇。 沫蝉就笑,“那花园的鬼故事里包含两个传说:其一就是地底下传出来的女孩儿的哭声,这个找见了;还有一个是白粉墙上的旗装女人,我还没看见呢,舍不得走。” 关阙笑了,“你啊,真是个小大胆儿。有时候觉着你比我们干刑警的,胆子还大呢!” 沫蝉脚尖碾着地面,“我别的能耐没有,就剩下胆子大了。” 关阙想了想,“沫蝉,你身边那个同事,什么来头?” 沫蝉悄然一惊,“关大哥,怎么啦?” “没事。”关阙笑笑,“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有点好奇。嗯,这就是刑警的直觉吧。” 沫蝉赶紧岔开话题,“关大哥,胡梦蝶是怎么回事?我不信只是普通的打劫。” 关阙皱了皱眉,“嗯,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说出去——胡梦蝶坚称,看见了一个没有脸的男人。” - 【明早见。】 谢谢鲜话的1888红包,13778087614的288红包 蓝的50花、万花筒的30花、微风的20花、丫丫的10花、绘的10花、咪.咪龙的6花、18334559032的5花+月票、;潘良瑜、花亭的花 茉莉的钻石、 暗香盈袖的月票……(还有落下的亲木?) 11、琉璃月④:圆月之约(8000字) 小饭馆里,电视信号有些颤抖,不过聊胜于无。5沫蝉看新闻里说,那个被伯母挖了眼睛的小男孩儿幸运地得到一位眼科权威医师的帮助,免费为他安装义眼。 沫蝉这才叹了口气,将碗里的饭粒扒拉完。实则这条新闻发生这样久了,沫蝉却一直不敢看,只是影影绰绰听着电视里说。她太害怕,怕看了那新闻之后,会仿佛自己也被挖了眼睛一般,只觉这世界暗黑无望。 幸好电视画面里的那个孩子还在微笑的,幸好这世上除了恶毒的伯母还有救人的医生。只是不知道,那孩子现在的微笑是不是只是出于年少无知,而等他长大意识到这一切的残忍,是不是就再也笑不出来? 这世间的恶,最让人不能原谅的是针对孩子的。 尤其是施恶的人,是孩子毫不设防的亲近之人榛。 莫邪跟店老板商量的话语传入耳鼓:“不好意思啊记者同志,是真的没有空房间了。”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位老板拒绝他们入住了。沫蝉起身抹了抹嘴角,走过去勾住莫邪的手肘,“咱们走。” 拖着他出来,感受到他已是动了气。此时正是月圆,他一旦动气可不得了。她抬头瞟他,“给我乐一个,乖。倚” 莫邪转着眼珠瞪她,许久还是挣扎着呲了呲牙。她便不依了,掐他掌心,“乐!” 她主动朝他笑靥如花,“跟我一起来: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莫邪只能无奈笑开,伸手将她被风吹乱了的鬓发捋齐,“还笑得出来?我们今晚难道要露宿街头?” 琉璃匠被抓走,供出了张寡妇,张寡妇的店便也被封了。可是此事连同思归爸妈的怨恨,使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对他们这对小记者充满了怨毒和防备,于是就没店家肯晚上收留他们。 也许对于村民来说,他们的到来只是破坏既有秩序与平静的破坏者,活该不受欢迎吧。 沫蝉便仰头瞟莫邪,“露宿街头又怎么啦?你怕呀?” 莫邪傲然清啸,“当然不怕!我是狼啊,野外生存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能!” 沫蝉心下流过涓涓的暖,“你可千万别说是担心我哦……我也不怕!我们是人类啊,人类从前是猿猴。野外生存神马的,也是我们猿猴的本/能哦!”她说着自负地眨眨眼睛,“我们还能爬树呢,你们能么?” 说着便笑起来,忍不住想起当日在青岩,他爬树去给她抓蝉来入菜,身上划下一道道的伤。莫愁那傻孩子还替他解释,说“他本不擅长爬树”……当时她还不解其意,如今才更是体会生动:狼可不是不善于爬树么,纵然是这位狼王,他也一样笨拙。 “又笑什么,嗯?”他眯起眼睛看她小耗子一样狡黠的笑,忍不住伸手掐她鼻尖,“说。” 沫蝉淘气,指着身边一棵大树,“诶,你看上头有个果子哎。很想吃的说~~” 他挑眉望她,“真的?” “嗯!”沫蝉忍着笑,使劲点头。 他呲了呲牙,“猿猴的后代,不自己爬上去么?” 沫蝉哈哈笑出声来,“那我真的自己上去了?身为一个男人,你好意思袖手旁观,那我就上呗。反正也被你说成是女汉子。” 莫邪的男性自尊心被成功刺痛,咬了咬牙,将沫蝉扒拉到一边去,伸手试着合抱了下大树,然后抬脚就要上。沫蝉笑着奔过来扯住他的腰,“算了,逗你的。” 他扭头瞅她,目光滑过她被月色照耀的绯红小脸儿,落在她扯着他腰的手上。沫蝉一震,烫了手般急忙放开。 从前,这动作曾经是她与江远枫之间,唯一的亲热。 莫邪转过身来,追上她,从后头将她环抱入怀,用下颌摩挲她发顶,“嗯,如果你还不习惯抱着我,那我这么抱着你就好。” . 夜里起了露水吧?沫蝉只觉圆圆一颗,泠泠坠在睫毛尖儿上,映着月色,仿佛一颗琉璃珠子。 她急忙抿掉,没抗拒他的怀抱,只说,“今晚,咱们去富察家花园睡吧?” 他将她转过来,挑眉望她的眼睛,“你确定?” “嗯!”沫蝉点头,“那边雕梁画栋,房间又多,花园里的花儿还有照常盛开的。这么美的仲秋月,咱们一边闻着花香,一边赏月,在那样的雕梁画栋下,才更有情调啊,是不是?” 他缓缓笑了,“我也觉得。总比窝在油烟塞鼻的小房间里舒服多了。” “只可惜没有菊花酒、肥蟹黄。否则仲秋良夜,该多惬意。” 他便笑了,按着她坐在树下,“等我。” 抬眼看他转身,在夜色月光里猛地变身为巨大的白狼,身形如电刺进蓝黛色的夜幕,惊得沫蝉赶紧捂住了嘴巴——他他他,他竟然敢在这个对他们两人充满了敌意的小村子里变身,他疯了吗他! . 不过不能不承认,他变身成狼,奔跑的速度的确是惊人的恐怖。好像没有超过十分钟,他就已经飞奔回来。回到树下却没变身回人去,只是傲慢地眨着冰蓝的狼烟,“专车到了,还不上来?” 沫蝉噗地一声,“哎,有这么傲慢的专车么?”还是担心地四下望望,“太冒失了吧?怕有人看见。” 他呲狼牙,“那就快点上来。不用我提醒你,月圆之夜我会有多狂躁吧?如果有人敢出来,我就咬死他!” “哎呀别介!”沫蝉不敢犹豫了,赶紧迈腿上去,“滴滴——” 他一声朗笑,飞奔而起。 当然不是飞,却感觉就是在飞。他飞奔疾驰,沫蝉就觉得像是白月泻地,霜华染白草尖儿。风声从两耳来,她这一次——主动抱紧了他的身子。 滑如丝缎,这样抱紧便仿佛月光满怀。她尝试着将面颊贴住他的皮毛,丝滑感受让她忍不住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5 村里到富察花园的距离,不足以让他跑多久,很快他便放慢速度来。沫蝉略有遗憾地睁开眼,望见他正扭头看着她,狼烟冰蓝如海,月光层涌。 沫蝉登时囧了,劈手打他脑袋,“扭着脖子跑?你不怕撞树上撞断了脖子么?” 他作势要来咬她的手,沫蝉咯咯笑着闪开,却并不急着下来,赖在他背上让他驮着她慢慢地走。 “你,不怕我了?”他忍不住一直这么扭着脖子望着她。 她学着他的模样朝他呲牙,“从来就没怕过的好不好?” “上次没抱我!”他还来孩子脾气了他。 沫蝉冲他翻白眼,只在心里说:笨狼,那抱与不抱,与害怕无关。 . 到了富察家花园,沫蝉望着假山那处,想着思归,幽然叹息。他则推着她手臂警告她,“我没出来之前,不许进来!” “呃。”她冲他做鬼脸,“又玩儿什么把戏?难道你跟白蛇青蛇一样,能洒土成宅,顷刻布置出舒适的房间么?” 他依旧傲慢地冲她呲牙,仿佛气哼哼地沿着游廊走去。 沫蝉环顾整个花园,荒芜之中只有一间飞檐水榭还算完整。莫邪果然便是朝着那边走去,手上神神秘秘提着个小包袱。沫蝉忍不住笑起来,再神秘她也能猜到那里头装着什么,一定是她方才提过的菊花酒和肥蟹子。 虽说猜到不难,但是难得他这份心意,于是她心中的喜悦丝毫不因猜到而减少,反而多了静静流深去的灵犀默契。 她喜欢这样。在经历了之前的这一场惊心动魄之后,以及在要迎向下一场惊心动魄之前,这样平静的默契,对她来说才最是弥足珍贵的。 就像出门就坐过山车的人,自己再开车上路,谁还会飙车啊?反倒宁愿是牛车一样死慢却平稳的速度吧? 再去寻他身影,沫蝉忍不住在月色里轻轻叹了口气:哪里能想到,能带给她这样心灵宁静的,竟然是一头狼。 . “好了。” 他走出来,白衣染月立在她面前,不知怎地仿佛有一丝扭捏。 沫蝉便笑,“走就走呗,你扭腰干什么呀?” 他气得又呲牙,“母狼才扭腰,公狼不扭!” “昂?”沫蝉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呢?”是说走路么,青蛇白蛇那样的扭呀扭,扭呀扭? 他竟然又脸红,“……求欢的时候!” 噗——沫蝉呛住,扶着朱漆斑驳的廊柱,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咬牙走过来帮她拍后背,“敢笑!” 沫蝉一边咳嗽一边还是笑了,“你刚说什么呢你?你,你跟谁求欢啊?” 他眼瞳又泛起冰蓝,“你还问?难道你以为,我是对着这根柱子求欢?” 沫蝉又是大咳,笑得流出眼泪来,“别闹了。再说我就喘不上气来了。” “我帮你。”他直接捞起她腰身,凑上唇去,将空气渡到她口中;仿佛担心她不好好呼吸,还伸舌尖进去,挑开她牙关,让空气随着他舌尖一同流淌到她咽喉去。 沫蝉大囧,使劲挣脱开。果然不咳了,却不敢去望他,“你别闹,我说真的。” 莫邪叹了口气,伸手勾住沫蝉指尖儿,“你又怕了,是不是?我不是要强迫你,你又多想——我说的求欢,不止是要内个;其实我是想说,我想取悦你。笨蛋虫子,我在讨好你,你明白不明白?” . 心下骤暖,仿佛暑气又回。沫蝉拍了拍脸颊,目光闪躲开,“我明白。只是,真的不用的。” 不用讨我欢,因为我今晚,原本已是欢喜。 他却误会了,面上冷硬起来,“你又想推开我?” 沫蝉扶额:这只,真的是狼王么?真的是活过了千百年岁月的老妖怪么?不对吧,整错了吧,这分明是一只闹别扭、耍脾气的傲娇幼犬嘛。 沫蝉想了想,撑起胆子来,忍住颤抖走过去,扶着他衣襟,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唇。 极轻极淡,如蜻蜓点水、蝶吻花。却让莫邪圆睁双眼,瞬间石化。 月光倾城而下,远近飞檐如剪,沫蝉立在月色里双颊绯红、双目如星,“内个,仲秋快乐。” “嘁。”他面上登时和风霁月,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傲娇抬起下颌,“就这样?小气鬼。” 沫蝉跺脚,“不要拉倒,还给我!” “这是你说的?”他登时月色变霓虹,坏笑垂首,“真的要还给你?” “呸呸呸!”沫蝉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跳开,“你捉我语病!混蛋狼,自以为会说人言,就敢来挑人类的语病?” 他朗笑伸手揽住她腰身,“好了我不糗你了。嗯,菊花对酒去。” . 那飞檐水榭里果然没什么大的变化,看来白狼的确不是白蛇。不过当中的石桌上却摆了酒壶与螃蟹。照亮这一切的,是一盏红烛。 沫蝉心内暖意流动,却忍不住笑了。那红烛不是普通的红烛,是人家香薰用的那种蜡烛。沫蝉忍着笑扭头瞟他,“那蜡烛,偷的吧?” 那家伙脸红了……“买得到酒,买得到螃蟹,只是蜡烛一时找不见。正好看见路边有个香薰会馆还开着,门口的美女把我拉进去,我就顺手……” “哈哈!”沫蝉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开在这小地方的所谓香薰会馆,一想就知道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所以才会有美女站在门口将男子拖进去——可以想象他当时是个神马表情。 莫邪囧得咬牙,“别笑了!那里就像蜘蛛窝,抓我的女人就像蜘蛛精!这样说明白了,你就可以别笑了吧?” 沫蝉吸气忍住笑,伸手拍拍石凳,“好了我不笑了。辛苦你了,快来吃螃蟹!” “我不吃。”他坐下来,给沫蝉倒酒,“看你吃。” 哦,又忘了,他是狼……沫蝉又想笑。今晚也真奇怪,对着他便一直想笑,真是的。 沫蝉上手抓螃蟹,螃蟹不大,却满肚子的肥嫩。沫蝉急得顾不上斯文,舌舔唇吸,啧啧有声。双手粘了蟹黄,都忍不住放进唇里去,一根根吮了。 他则在对面凝望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眼中冰蓝染了香薰蜡烛的红,渐渐溢出蔷薇之色来。 沫蝉被他盯得囧了,尴尬地撑着十指,“不许笑!这样吃螃蟹,才香嘛!” 沫蝉说着瞅自己的裤袋,“帮我把纸巾拿出来。” “干嘛?” “擦手擦嘴啊。省得被你笑,烦人!” 他起身朝她这边走来,沫蝉以为他是依言来拿纸巾,便抬起手来露出裤袋。孰料他却径直将一只手抵在石桌上撑住身子,另一手捏着她下颌,伸舌尖儿在她唇上…… 濡湿暖润,微微的刺痒。滑.动之间,染着兰麝清芳;又如月落蔷薇,溶溶软软。 沫蝉喘息,用力回神,“你,你干嘛!” “我帮你。”他在她唇边浅笑,按着她想要反抗的手臂,“省下纸巾,低碳环保。” “环保你妹啊!”沫蝉囧得发飙,手爪就要挠他。 他却正好顺势扯住她手,将她染了蟹膏的指尖放进唇里,一根根缓慢舔舐吮.吸。 无法形容的酥麻,沿着指尖向上窜行,麻醉了沫蝉四肢百骸。她软软地向后挺直身子,低低呢喃,“你,干嘛啊~~停下,我受不了。” 他反倒大受鼓舞,更坏地将她两指合并,他的舌尖强行突入指缝,点点滑向根.部,最后于横隔处浅啜深吮——沫蝉身子更向后挺直,以抵抗这突来的奇异感觉。唯一的重心都在手指上,都在他的唇舌控制之下。 她勾起脚趾,喘息声细腻绵长……她自己以为耻,却无法自制。 低低狼嚎从他喉中溢出,他索性将她抱起,他自己坐在石凳上,让她坐在他身上。他将她全部抱住,咬着她颈侧,“以后每次月圆,都在一起吧?” . 关于月圆,人间自有许多情话。可是沫蝉却没想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很直白,直白到没有修辞,可是却这样直刺心底。 沫蝉故意懵懂,“你说什么啊?每年中秋,都一起吃螃蟹么?没问题啊。” 他恼了,伸手入她衣底,双手各自掐住她一方丰软,“不是一年一次的中秋,而是每月一次的每个月圆!还有,不只是要吃螃蟹,还要这样……”他贪婪舔舐她柔软颈侧,“你吃螃蟹,我吃你。” 并非不神往……周身都在他话语中瘫软,丝毫不想推开他越发放肆的手。只是,不行啊。 “小邪。”沫蝉按住他托住她峰峦的手,“小邪你停下!” 莫邪一怔,“停不下!” “我叫你停下!”沫蝉急了,张口咬在他手臂上,“停下!” 她真的生气了。莫邪喘着粗气停下来,将她转过来骑在他腰上,两人面对面。他眼瞳里蔷薇红的雾霭层层翻涌,罩着蓝光流溢的海,“虫,你分明喜欢。” 沫蝉闭了闭眼睛,“好,我承认,我是喜欢。可是小邪,对不起我做不到。也许在你们狼族里,每个有机会被你这样的狼女都会欣喜若狂;可是我不行。” “我是人类,我只遵循人类的心情。我不能忍受跟任何女人去分享同一个男人。所以我做不到,你明白么?” 莫邪深深喘息,“人类也可以的。几千年,每个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甚至更多!” 沫蝉咬牙,狠下心劈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混蛋!无理辩三分,拿我这么做比,那你就是欠揍!” . 莫邪被打傻了,捂着脸瞪着沫蝉。 沫蝉手脚笨拙地从他身上下来,还恨恨地瞪他,“看什么看?生气了?怎么的想反扑啊?你以为我怕你!” 他叹了口气,软化下来,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摩挲她绷得紧紧的小脸儿,“刚刚是我胡说八道了。我明白人类的规矩,更懂你的心情;我不是无理辩三分,我刚刚只是——太想要你。” 他说了实话,便有些狼狈,“我明白必得将绿蚁的事情办结了,才有资格与你在一起。只是这件事并不简单,需要从长计议,我不可草率从事,否则可能会带来狼族的巨大危机……” 他借着红烛光影深深凝望她,“只是我,真的太渴望你。今晚又是中秋月圆,我最难控制住自己,就想找个借口哄你就范——是我错了。夏沫蝉,宽宥一次,好不好?” 沫蝉仰高下颌,深深望他。这还是老妖怪,这还是狼王么?这样诚恳与她道歉,分明是白衣染月的谦谦君子。她便笑了,悄然翘着唇角背转过身去,“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他是珍惜她的,否则以他蛮力,早就强要了她便是了,又何必一番番这样曲意讨好,只想让她顺心? 回想从青岩初见,直到今日相处的种种,每一次每一回,表面上都看似他使蛮不讲理,实则都是他对她小心呵护,甚至是拼了命的守护。 眼毛尖儿上的琉璃珠子又来了,沫蝉努力笑,“我没生气。谁说打人,就一定是生气了?高兴了也打人,不行么?” 莫邪这回倒真的傻了。 沫蝉红颊一笑,“螃蟹吃完了,酒也喝光了,”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抬眼望他的眼睛,“……接下来,便一起睡吧。” . 这不是她第一次邀请他一起睡,他变身白狼进她卧室那回,她也这么说过。 可是两次的感受,又怎么能相同?那时他在她眼中是白狼,纵然凶狠,却不会产生男女之间的事;而这一次,分明是女人邀请男人。 他心中春风流转,却故意逗她,“刚刚不是说了,在绿蚁婚约办结之前,不准我……” “哎呀我只是说一起睡,又没说你可以对我做什么!”沫蝉恼羞成怒,小脸鼓鼓得,像是一个大红苹果。 莫邪无声地笑,真喜欢看她这样又羞又恼的模样。 “好,一起睡。”他伸出长臂扯住沫蝉,带她入怀,温柔细吻她耳垂,“我保证,不强来。必会等到你亲口应允,否则我宁死忍着……” “噗!”沫蝉伸手拍他,“还说!就算你要当一头直白的狼,可是也不能对一个人这么直接啊!” . 水榭小阁中虽设有床榻,却没有床帐被褥,两人和衣躺下,莫邪将沫蝉收紧,唯恐她受秋夜风寒。 这样并躺着,很紧张,可是心下却有奇异的宁静,就仿佛这样的事情原本不是第一次发生,而是天经地义就该如此。沫蝉枕着他手臂,背转对他,安然阖上了眼睛。 也许真如他所说,从她在妈腹中孕育,直到成长的这么长岁月,他实则一直都在她身边守候的。她的房间,她在睡梦之中,他也无数次造访,于是她早已熟稔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的存在。这样相拥而眠,她也不觉陌生。 两人都天人交战良久,心在狂跳,身子却要格外安静,甚至要装作已经睡着了,以让彼此安心——虽然这个过程漫长,但是两人却终于都心安地沉入了梦境。 便是莫邪,这一刻都身心放松,宽解了警惕。 月映中天,窗外水色银光潋滟,一抹纤柔的倩影,仿佛随着波光月影,一同映照上雕花窗棂。窗外白墙,映出她发顶旗头,鬓边流苏在月影里婆娑摇曳。 她立在窗边,痴痴凝望阁中相拥而眠的两人,幽幽地叹息。继而转头望水天月明,独自喃喃,“又到中秋了,每一家都团圆。刘郎,你何时才归?” . 净月流光,花香暗起。沫蝉在熟睡中,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听见什么响动,只是莫名地忽然醒来,下意识抬头望向敞开的窗棂。只有月色敲窗,窗边地下一片银白。什么都没有。 沫蝉回身想要看莫邪——却惊住。 沫蝉伸手掩住口,小心地不惊动他。此时月光拂来,照亮那侧卧榻上,环抱着她的——哪里还是白衣少年,竟然已是巨大白狼! 他在她面前变身,也早有数回,沫蝉已经不怕狼了;可是这样相拥而眠的时候变身,却是第一次。不管怎么,一想到是这样近距离与白狼相拥,是个人就无法淡定。 沫蝉小心地喘息,缓缓从白狼怀中挪出。终于立在月光染白的地上,她的心才又恢复跳动。 细想,也许是今晚中秋月圆,他难以控制外形;再加上之前他陪着她喝了菊花酒,或者再加上熏香蜡烛……他便在这样毫不自知的情形下于睡梦中变身了吧? 沫蝉却还是不放心窗外,直觉有东西。她循着直觉走出小阁去。 门外汉白玉石台半伸入水中去,眼前水中便是硕大一轮琉璃月。天地光彻,不若往夜黑暗,这样明亮的夜晚,却偏偏找不见什么——沫蝉心有不甘,闭上眼睛凝神倾听。 眼睛看不见的,便用耳朵听,便用心来感受吧。只要真的有什么在,那她一定能感知到。 . 终于,她听见了空气中细细碎碎的一丝抖动。其实就像夜风摇曳花枝,簌簌的那种声音;可是沫蝉就是知道不是花枝摇曳。因为分明如水月色中,有一丝凉飕飕的感觉缠绕不去。 沫蝉挣扎了下,还是决定独自走向园子北边那堵粉墙去。胡老三说在那堵墙上看见有旗装旗头的人影。沫蝉一步步走过去,果然心底的直觉更重,耳边那簌簌的摇曳声便也更清晰。 终于立在了粉墙边,白色的粉墙今晚被月光染得更加荧白。上头如墨勾勒,只有她自己的影子。沫蝉被吸引住,只觉像是在看一幕电影。 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看电影,中途总有片子断了的时候。便会有淘气的男生故意窜高跳起来,将脑袋伸进放映机的光柱里去,以期将自己的大脑袋黑影给打到白色的银幕上去……沫蝉那时候小,自己跳不起那么高来,今晚上看着粉墙上的影子,就有这种感觉。 是自己,却又不全是自己。或者说自己面对着的,只是自己的躯壳;而自己的灵魂,遥遥相对。很——吊诡的感觉。 . 仿有风来,耳边那簌簌的声音越发清晰。沫蝉忍着紧张,让自己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以免惊走了那东西。 耳边却已经传来一抹淡淡的女声:“好,就这样吧。你乖乖不动,我便不会让你疼。只是我想看看,你相貌长得如何?如果太丑的,那就算了。或者是不干净的,我也不要。” 静静的花园里,袅袅起了风。就在沫蝉身旁,仿佛旋起漩涡。沫蝉只觉自己心神一直被吸过去,渐渐无法自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沫蝉猛地转头望去——月光银白,树影黯淡,在她面前果然是一个华丽旗装的女子,却——没有脸! 关阙对她说过的胡梦蝶的事猛地刺入心底,沫蝉无法自制地大叫! -- 【又是一个无脸人……为什么是无脸的呢?明早见。】 谢谢彩、snhl、半面的1888红包,清璇的188红包 3张:xdc1995918、飞扬的尘粒 2张:luomin0579 1张:雨文书、shiqingxi、 12、琉璃月⑤:不灭清透(8000字) 黑夜圆月,面对着妆容华丽的无脸旗装女子,沫蝉惊叫:“你想要干什么?” 无脸女冷哼,“乖乖地不要怕。5虽然你是个大人,可是幸好你的灵魂如小孩子一样纯净。” “你想吞掉我的魂?”沫蝉反倒镇静下来,盯着无脸女没有表情的脸。 “哼,知道了还不乖乖过来!你乖一点,我就不会让你疼。”无脸女聚指成爪,森冷笑着走向沫蝉。 沫蝉又是一声尖叫!—榛— . 诸位以为沫蝉这回在叫什么?向莫邪求救,是不是?期待莫邪风一般到来,然后再度帮沫蝉解决了女鬼吧?——No,no。这绝不是此时已经燃起斗志,决意独自面对绿蚁挑衅的沫蝉想要的了。 所以,虽然在害怕之下她也会尖叫,可是叫出来的内容却不只是表达恐惧的“啊——”而是“你看你后头,那个人是谁!倚” 呼,好吧,其实当然是人类的小把戏啦,但是这小把戏一向管用;就算对付鬼魂的时候,也会灵验。试想鬼魂为何会缠绕旧宅而不去?就像那鬼媒婆方婆说的,一定是有心愿未了,所以死了还要缠着家里不肯离去啊! 更何况,还是个旗装旗头的,再联系这家花园的姓氏——富察氏,就明白这鬼魂死了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不肯离去了! 对于一个女人,执念最深的是什么?沫蝉相信,那一定不是花园里传说埋藏着的财宝,而一定是在留恋着人——而那个人,最可能的是她的情郎,其次便是孩子。其实一个女人的世界有多简单呢,神马功名利禄都不重要,在乎的不过是爱情,或者是母子情罢了。 所以沫蝉才会这样喊。而那女鬼果然中计,顾不上捉拿沫蝉,而是猛地掉头向后望去—— 趁着这个当,沫蝉掏出防狼电极,一片电花闪过,女鬼尖叫倒地。 沫蝉欢欣鼓舞,防狼电极用来电鬼,原来一样好使!她果然没猜错! . 自从接下绿蚁的挑战,沫蝉就满人间世界地去找,究竟用什么可以当武器呢?不然赤手空拳的她,在沉鱼落雁面前,还不是任狼宰割的小绵羊啊! 时间紧迫,她是没时间去学神马玄幻的法子了,她只能因地制宜,从现实世界取材,从人类的现代科学找依据——防狼电极这个东西她考虑过许久了,不过知道它能对付沉鱼落雁,却不确定是否能搞定鬼魂。 毕竟那些是阿飘啊,风来风去的,没有实体,能产生电击反应么? 沫蝉情急之下没去恶补神马佛法道术,她是去回头去恶补了一下物理学。从初中学物理,她这个偏文科的就没学好过,如今倒是自动自发之下,真的搞懂了不少当年怎么也不明白的知识点。 然后,弄懂了如下几点: ①都说人死那一瞬间,体重会减轻21克。于是国内外学术界也颇为认同,说灵魂不是没有质量的,这21克就是灵魂的质量——既然有质量,那么就说明阿飘们也是适用于物理学的定理的; ②阿飘们既然能飘,很大一个特点是能穿墙而过、穿任何东西而过,所以才会让人们以为它们是没有形体的——从物理学角度来解释这个内,那么就要关注到原子分子的排列距离问题。 既然灵魂有质量,那也一定是原子这类微粒组成,微粒之间便有排列的距离。它们能穿透墙壁等实体物质,就说明它们体内的微粒距离或者是大于墙壁等实体的微粒的距离,或者是小于;所以才会产生“穿透”的效果。 可是不管怎么样呢,如上两点都可以证明阿飘们的身子是由原子等微粒组成的,这就好办了——只要是这样的,那么电击就会管用! 今晚一试,果然应验,欧儿耶! . 沫蝉学着007的模样,将电极放在嘴边,帅气地吹了口气。这才走到女鬼身边,蹲下来望她那张没有脸的脸。 说“无脸”,当然不是真的脑袋是中空一圈儿的,而是她的脸就是一张大面饼一样,上头五官眉眼全都没有。初时看着惊心动魄,多看几眼就也习惯了。沫蝉在心底暗自也叫了自己一声女汉子,真是胆儿越练越大了嘿! 承蒙这么些年清宫戏、清穿文给历练得,沫蝉也大抵看得出眼前这位的妆扮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又妆扮这么华丽,沫蝉便问,“你是富察氏家的小姐吧?” 那女人没有五官,看不见神色,却仿佛还是惊讶了下,“你怎么知道?你是谁!胆敢闯入我富察氏府邸,小心我去告诉我阿玛!” 沫蝉就笑了,“那我叫你小富吧。嗯我知道你姓富察,应该叫小富察的,不过不好听,就简称吧。”沫蝉凝着她大面饼一样的脸,心下实则唏嘘。人间有言“小富即安”,她叫她小富,实则是希望她能得安啊。 “小富,你阿玛在哪?”那声阿玛说得诡异,这女鬼既然已经在宅子里盘桓了至少百年而不去,那她怎么还能叫得出阿玛来?难道不知家宅已倾颓,父母兄弟那一代人早已逝去? “今夜中秋,我阿玛一定在前宅宴请宾朋!”小富还颇愤愤,被电击得趴在地上起不来,面上又没有五官可以做狰狞之容,却攥紧了拳头朝沫蝉挥舞,“就算我来不及告诉我阿玛,只需我此时高声喊叫,路过的护院也一定会来擒拿了你!” 沫蝉顿觉自己穿越了。她扶额,盯着那张大饼脸,“内个什么,小富,好咱们不说这个;咱们说说,如此中秋良宵,你在花园里等着跟谁会面呢?” 小富还想耍酷,却着实爬不起来,听见沫蝉这个问题,手指头有些轻颤,“用你管!蟊贼,用宵小之伎击倒了姑奶奶,否则姑奶奶一定不会放过你!姑奶奶的鞭子,亲手抽死过活狼!” 沫蝉听了也咋舌。夹答列伤旗人家的姑奶奶善骑射、勇武不输给男人的,这她倒是耳闻过,却没想到竟然能鞭子抽活狼啊!——不由得想到那还在水榭小阁内昏睡的白狼……若听见,是不是又要不服气了? 沫蝉叹了口气,“你说你不想告诉我,可是你知道么,你这样子已是告诉了我答案了——如此中秋良宵,你阿玛领着一家老小都在欢聚,你阿玛在前宅招呼宾客,你额娘也一定在后宅招呼女眷呢——这样一来,家宅里就放松了警惕,于是你个大小姐就有机会跑到花园里来私会情郎了。” 沫蝉笃定地补充,“这回我确定了,你就是等情郎呢;不是因为孩子了。” 却没想到,小富闻声便惊慌起来,没有眉眼的大饼脸转向沫蝉,“孩子?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你说,说啊!” “是不是我阿玛派你来刺探我的,你说!” . “你有孩子了?”沫蝉大惊,上下打量她的腰身。 清代旗装与民.国之后流行的旗袍实则大相径庭,小富身上的旗装乃是宽袍大袖,冷不丁看上去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沫蝉也不顾危险,伸手去摸她腹,果然感觉隐有隆起! 沫蝉惊得不敢喘息。如果小富是女鬼,岂不是说她的孩子尚在胎中已经死去! 沫蝉受惊归受惊,可是不知怎地,眼睛却湿了。她伸手捉小富的手,“你有孩子了?恭喜你……小富你真的好了不起,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还在小心孕育着你的孩子……” 那么漫长的独自为鬼的岁月,那么漫长的等待的月夜,一定也是这个孩子给了她陪伴、勇气和希冀,否则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见沫蝉这样说,小富也仿佛微微怔住,缓了口气说,“是啊。我怀着孩子,等着刘郎回来。他走了那么久,中秋却怎么也都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就跟他一同到我阿玛面前去叩头,求我阿玛恩准我嫁给他。” “我知道我阿玛看不上他,嫌弃他只是教书的穷书生。可是他读书上进,而且肯给我阿玛当账房先生,帮我阿玛料理好那么多生意。尤其现在有了孩子了啊,我阿玛定不忍心再为难我,就一定会答应的……” 沫蝉闭上眼,很想流眼泪。故事后来一定狠狠虐下去了,否则小富怎么会死,而且是还一尸两命……更可怜的是,即便富察一家都已离去,她和孩子的魂灵却还被困在这荒芜破败了的花园里,空自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沫蝉不忍心再问下去,只捉紧了小富的手,“小富你真的好棒,真的。我好佩服你的勇敢和坚贞。” 小富仿佛笑了,一直冷硬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你到底是谁呢?你怎么会这样对我说话?我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呢。” 她唏嘘下去,“家里每个人,都为此事训斥我,要么就是拐弯抹角劝说我。没一个人说的话是我爱听的,也没一个人肯真的坐下来听我心里的话。可是你很不一样,你是谁啊?” “我叫夏沫蝉。”沫蝉努力笑,“就是树上那种虫啊,叫起来知啦,知啦——” “我知道了!”小富漾起孩子般的天真,笑起来,“我夏天用粘杆儿,满花园去捉呢!” 她顿了一下,语声柔婉起来,“刘郎念书的时候最怕蝉声吵,我便每日都舍了午睡,举着粘杆到他书斋外头去粘。很累,也很热,可是每次忙完了能看见他在窗子里读书的模样,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沫蝉狠劲忍着,可是眼泪还是自己滑下来。她小心地不让小富听出来,尽量平缓问,“他去哪里了?” “他去替我阿玛收账。一走就是数月,说好了最迟中秋一定回来。” 她伸手轻抚肚腹,“……我等他回来。那我和他,还有孩子,就能永远都在一起了。” . 沫蝉肚子里还有千百个问号,可是这一刻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坐在月光地下,抱着膝盖,默默地抹着一脸又一脸的泪珠子。 她知道她自己真当不成好记者。记者跟警察很相像,追查案件的时候都要绝对的冷静与缜密,而她却会控制不住地这样投入太过感情,从而失却了客观的视角。 她更当不了舞雩那种的驱魔巫女。想象代表正义的巫女,一旦跟邪魔外道产生感情,到该出手的时候却狠不下心去——那又怎么能行呢。 她知道她自己注定就只是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类,感情用事、做不到斩钉截铁……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将这些鬼魂只当做阿飘或者怪物,在她眼里他们终究还是人啊,带着人的记忆,有着人的情感,更有那些千回百转的故事。她若不能倾听,又怎能平白便出手除去。 她豁出去了……沫蝉猛地转头望她,“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去给你把他找回来!” 夏沫蝉你又自找苦吃,你更自不量力——你说给找就能找回来?那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你当你真能穿越啊?就算身边带一白狼兽宠,你就能当网游女主角啊? 沫蝉也知道旁人一定会这么骂她,可是她乐意,乐意犯傻,乐意自不量力,谁管得着么?有时候自虐也是一种幸福,没虐过的人哪里知道! 沫蝉跟自己天人交战完了,轻舒一口气,笑眯眯望小富。她心里终于舒服了。 小富没有眉眼,却也能看出愣住,“你真的,肯帮我?可是,为什么?” 沫蝉叹了口气,“你老公既然是账房先生,那我也就跟你明算账吧:只要你告诉我,你见没见过一个小女孩,叫思归……还有,你的脸是怎么了。” . 小富闻言一惊,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庞,都没注意沫蝉用了“你老公”这个现代词儿,“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沫蝉一怔。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沫蝉便不忍再深问,换另个问题,“好我们也不说这个了。说说思归,你见过一个小女孩儿叫思归没?” “思归?”小富想了想,忽地仿佛笑了,“嗯,我记得。那么多小女孩儿,我只记得她的名字。因为她叫思归,正是我心里所想的,我就记住她了。” “你果然见过!”沫蝉紧张起来,“你,你吞了她?” 方才身边猛然旋起漩涡一般,险些将她心神都吸进去的感受——沫蝉想到,那怕是在小富想要吞了她的魂魄。 小富却摇头,“我没有,我放了思归。我本来是要吞了她的,可是她的名字让我心软了,我就没吞了她。” “可是她还是死了!”沫蝉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小富清冷地瞥了她一眼般,“死了,有什么奇怪?她被钉死在棺材里,埋进那么深的土里,怎么会不死?我不吞她,她一样会死。不过我放过她的魂魄,她就还有入轮回的机会,我对她已经很好了。” 死样儿!沫蝉瞪小富——说到这个话题上,小富又是个死魂灵的冷冰冰了! “那你方才说什么‘那么多小女孩儿’?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小女孩儿,你是不是都吞了她们!” 小富大小姐的骄矜与身为鬼魂的冷漠又合并而来,“嗯。都是村人埋过来的,我不吞白不吞。如果不吞,我用什么来养育肚里的孩子?如果不吞了那些稚嫩的魂魄,我又怎么能保持青春不老的容颜?” 小富抚着她自己不知已无五官的脸,“我要青春永驻、貌美如花,等刘郎归来,我才能见他。” 她又羞涩起来,转颈向沫蝉,“……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便是他为我画像。他将我画得宛如天人,你无法想象,我在他笔下时的眉眼如画。” . 沫蝉心下一动:是不是便因如此,小富便在这超过百年的长久等待中,渐渐地,模糊了容颜? 纵有粉黛再妙、胭脂再美,却没了那只能帮她描画的手……所以她的容颜便随着这花园一期,在岁月里荒芜倾颓下来? 沫蝉揪紧裤管,“……可是你竟然,吞了那么多小女孩儿!你真该死!” “该死的是他们的父母!”小富也激动起来,“还有捧着大把的钱等着她们死去的那些人!她们若不死,怎么去当鬼新娘!你懂阴婚的含义么——她们的魂灵要永永远远跟那些鬼新郎拴在一起,就算不愿也永远不能解脱!” 小富傲然抬了抬下颌,“与其那样,还不如被我吞了,还能养活我的孩子,也算做了善事。” 沫蝉急促呼吸。小富的话让她明白了,说富察花园闹鬼,总有小女孩儿在哭的真相是什么! 因为如今阴婚风俗的死灰复燃,因为许多富有家庭急需寻找年幼的鬼新娘的利益驱动;还因为在这个闭塞的小村子里,许多农家将女孩儿当成不能生儿子的累赘!——于是几厢驱使之下,在这个小村子里便诞生了一个输送阴婚鬼新娘的产业链! 那些无辜的小女孩儿,有的是真的正常死亡,有的是根本还没死,就被以各种理由钉入棺材,埋进土里,成为摆上“货架”等待贩售的鬼新娘! “妈的,我要杀了他们!”沫蝉哭着握拳跳起来,向夜空挥动,“妈的,他们不是人,是禽/兽!这一世怎么配托生成人,还成为那些孩子的父母?他们猪狗不如!” 小富仰头望沫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还想过,等将来生下了孩子,我就去那些女孩儿的家,一个一个吞掉她们的爹娘。这样的畜牲,不该再活在人间。” “好我支持你”,这句话都冲到了沫蝉舌尖儿,被她还是硬生生给咬在嘴里,半晌才说,“不行。不合规矩。这些事情,该按着人间的规矩来做。你等着我回去报警,让警察叔叔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小富冷哼。 沫蝉自己也知道,理想好美妙,现实却只是骷髅架——她哪里有那么多证据?难道将小富推上法庭当证人,她“说鬼话”来说服审判长? 阴阳永相隔。 . 沫蝉跟小富聊了许久,直到月色淡去,村落里传来鸡叫头声,沫蝉才撵小富走,却嘱咐,“我答应你帮你找情郎,你也必须得答应我,不准再随便吞小孩子!我会想办法报警,不再让小女孩儿被活埋的事情发生。” 小富哼了声,“答应你又怎样?反正这园子里花木的灵气也不少,够我吃的了。” “小富真乖。”沫蝉起身要回转。 小富看她走远,忽地喊住,“夏沫蝉,我叫奥茉莉。你别再叫我小富,难听。” . 沫蝉回到水榭,白狼还在睡着。沫蝉蹑手蹑脚爬上榻去,又枕回他前臂上。 这样的动静让他隐约醒转,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身白狼,微微皱眉,迷蒙望虫子一样动来动去的沫蝉,“怎么了?” 沫蝉想了想,红着脸将身子向他偎近,“冷了,抱着我。” 白狼冰蓝色狼眼一柔,伸臂将她抱进怀中——直到看到他自己伸出的狼爪——莫邪才猛地醒来,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又慌乱又尴尬地盯着沫蝉,“我,我变身了?!” 沫蝉点头,伸手握住他变回人形的手,“我看见了。” “吓到你了吧?”他慌乱地摸着自己的面颊与身上,唯恐还不能尽数变回人形去。 “你想得美,你凭什么就吓着我了?”沫蝉故意明亮地笑,“想吓着我,可难着呢!” 他阖目,微微喘息,“可是刚刚,你在我怀里……”若以狼身,难免丑陋。 沫蝉叹气,伸手拍他,“谁让你变回人形来的?哎你变回去——我躺在狼皮褥子上,真暖和。”说着拍他面颊,“变呀,没听见么?快呀!” 星月残辉,轻若流银,姗姗罩着两人相拥的身上。沫蝉困极了,握着狼爪肉垫,已是睡熟,全然不知中发出轻轻鼾声。而白狼,冰蓝双眸漾满潋滟清波,始终只将目光落在她娇憨面上。 天地纵大,然只有怀中这小小世界,便够了。其余的,都不再重要。 . 天亮之后沫蝉才向莫邪招供,说昨晚上独自去会了小富,而且还答应了小富要替她去找回刘郎。莫邪一听长眉便立起。 沫蝉知道他火了,赶紧去哄,“哎呀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喏,一根汗毛都没少。“ 莫邪叹了口气,“可是你又跟鬼魂订下契约!我早告诉过你,不要这样了,否则若不能成事,他们会向你索取代价。” 沫蝉笃定握拳,“那我就一定办成啊!谁说我办不成的?” 莫邪没话可说了,只能认命点头,“好,我知道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也帮你给找出来。” 沫蝉笑起来,伸手勾住他手指,“我的小邪,最好了。” “嗯?”他腾地抬头盯着她。 沫蝉也有些不好意思,讷讷了下解释,“啊,你打网游不?每个网游女主角身边都跟着个兽宠的——你就是我的兽宠,嘿嘿!” 沫蝉笑罢,正色起来,“只是有一个要求:决不准你为了帮我再冒险、受伤。否则我就不要你这个兽宠了,网游女主角自己就自己亲自上了。” “嗯哼。”他傲慢冷哼,“有男人在,要女人动手干什么?”他歪过头来,凑在她耳边,“……正好我最近精力过剩,无处发泄。就找个鬼魂来玩玩好了。” 朝阳升起,两人一同走出花园,并肩立在花园门口,手指彼此交握。 虽然昨晚只是“纯睡觉”,可是心上的感觉已经不同。 他乜斜着长眸睨着她:“我问你个事儿:昨晚就算月圆,就算酒醉,就算香薰……可是我好像也不至于对小富的到来,以及你的偷溜毫无察觉才对。你说我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啊?”语气轻柔,手指已是用上了力气。 沫蝉疼得咧嘴,鼓起腮帮瞪回去,“我就拿你先做了个小小的试验……” “试验?” 沫蝉望向朝阳大大笑开——她昨晚在验证了防狼电极对鬼魂也有效之前,其实先验证了一下那东西对人狼管不管用来的。 她想她回家去之后,可以爬到那家网店去留下这样一条评语:防狼电极名不虚传,防狼贼有效! . 沫蝉在离开安南县之前,特地先去了趟安南县公安局,将她这边有关思归的调查结果,合并纨素他们在湖西县对阴婚一事的调查结果,向警方讲述了自己的担忧,希望警方能密切注意当地的这一风俗,以及风俗畸变产生的犯罪可能。 虽然沫蝉手里的证据不算翔实,但是因为事关未成年人死亡,尤其是大规模的;再加上沫蝉身为杂志记者的身份,于是便引起了警方的重视。警方表态,会对此事进行严密跟进。 负责接待沫蝉的刑警说完公事后,还跟沫蝉私下里笑笑,说关阙那边早打过招呼了,说沫蝉是他妹妹,如果在安南县这边采访遇到任何的阻力和危险,让他们务必帮忙。“夏记者你放心,这件事我个人也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沫蝉还去了一趟思归的家。面对那对农人夫妇防备甚至仇恨的眼神,沫蝉只默默将两百块钱放在门口石墩上。这是她差旅费的补贴,钱不多,却是她目下唯一的收入。她凝望那个大了肚子、眉眼与思归极为相像的农妇,静静说,“这钱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希望这个孩子如你所愿,真的是个男孩儿;这两百块钱,给他买点营养品吧。” 农妇眼中涌起迷茫,“为什么?” 沫蝉忍住泪水,抬头望天,“这是我替思归给她弟弟、或者妹妹的。我想如果思归还活着,也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思归名思归,她在棺材里那么拼命地想要回来……这是人在求生,却何尝不是那个小女孩儿还留恋这人世中的亲人?那个孩子来不及做的事,那个她来不及救下的孩子——她唯有替她完成这一件。 . 沫蝉和莫邪坐上大客离开安南县的时候,已经又是清月高悬。只是那月亮虽然还在圆着,也很大很亮,却已经不复琉璃一般清透的月光。 沫蝉问莫邪,“奥茉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我想,这也许是满语。” 莫邪眯了眯眼,“奥茉莉?”便笑了,“……琉璃珠。” 奥茉莉的意思,是琉璃珠!沫蝉霍地回头去望安南县夜空上的那一轮明月——琉璃月,琉璃珠。 睫毛上又缀上宛如琉璃珠一样的泪。沫蝉心中,“琉璃月”已经有了两层涵义:那是奥茉莉思念与等待的坚贞,也是思归等这样死去的小女孩儿透明的灵魂……它们都高高悬挂在清透夜空中,光可鉴人。 天长地久,不染尘埃,不堕清透。 -------- 【看到大家在评论区说言情大赛投票的事儿,汗,某苏自己是压根儿没看见~~大家有空就去投一票,咱别垫底儿不好意思就成哈。谢谢大家啦~~明早见。】 谢谢回眸的1888红包+3花、韩yan的1888红包+10花、irenelauyy的神笔 2张:candymai 1张:SH520SH 13、奇案 沫蝉回到D城,已是夜深。夹答列伤她顾不得先回家,就到江宁医院去看胡梦蝶。 莫邪被她打发走。不知怎么,她潜意识里总不希望莫邪去江宁医院。难道是担心莫邪跟江家人撞上么?好像也不是。也许是更担心周医生这样的医术狂人会发现莫邪的存在吧。 沫蝉跟住院部的护士打听胡梦蝶的病房,没想到吃了钉子,人家护士压根儿就不看告诉她! 沫蝉有点动气,就瞅着小护士那张晚娘面孔笑,“值夜班很不开心的,是吧?熬夜黑眼圈、皮肤粗,还长痘痘,自己照着镜子看自己也不舒服的,是吧?可惜不敢跟领导抱怨,于是就都把怨气撒到患者和家属身上了,是吧?” 小护士被骂得脸一红一白,不过却也凶惯了,起身指着沫蝉就回骂,“怎么的,你是患者家属你就了不起了么?你觉着你捧着银子送到医院来,你就是上帝了?我值夜班开心不开心,又关你什么事?我告儿你说:我今晚还就不告诉你她在哪个病房了,你爱上哪告就告去!榛” 沫蝉瞪着小护士,气得肝儿都颤了。也真怪了,面对那些鬼魂的时候,她都没这么肝儿颤过,难道有些活人的嘴脸比鬼还要可怕? “你不告诉拉倒,我自己找嘁。”沫蝉从柜台上抓过包包扭身走,忽地停步转身,含笑打量那护士,“哦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今晚过后你一定发现自己又多了好几条皱纹。你刚刚冲我吼的时候,表情肌用得过头了。如果你长此以往下去,嗯,我保证你日后照镜子一定能从镜子里看见一张鬼脸。” “啊你说什么呢!”小护士都吓叫唤了移。 “诶你何苦跟她吵。”旁边的护士也过来扯住那小护士劝,“回头别让枫少知道了。” 那小护士愤愤地,“就是因为枫少啊!真没想到这女人还脸皮厚到总来医院晃,她拿咱们江宁医院当什么呢?” 沫蝉心下幽幽一叹: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看来她现在一定成了江宁医院上下的公敌,打工的医生护士都已这般,那么江家人怕就更恨她入骨了。这小护士今天都敢蹬鼻子上脸,说不定早已是江家人曾经明里暗里吩咐过的。 江夫人本就看不上她,这下子怕更有题目可以发挥了。 . 这么一吵,也惊动了不少人,便有人出来看热闹。听见小护士的话茬儿,便暗自打听,闹懂了沫蝉跟江远枫的前尘过往,便都冲沫蝉指指点点。 也难怪,在世俗眼光里,沫蝉能得到江远枫垂青,那已是高攀;不知道好好珍惜,竟然还主动提出分手;分手了还总到人家医院来晃……这不是不知道好歹是什么? 沫蝉挺直腰杆忍了。 却见长廊尽头,一身医师白袍的江远枫清隽而来,随着步履,层层染遍灯光,走到眼前时已是光华夺目。沫蝉屏息抬眸,有点尴尬。 “怎么了?”江远枫凝望沫蝉,之后才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依旧一脸愤愤的小护士面上,“在闹什么?不怕影响患者休息么?” 小护士自知理亏,咬唇向江远枫和一众看热闹的病人及家属鞠躬,“对不起。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江远枫再回顾依旧指指点点的看客们,长眉微皱,却伸手搁在了沫蝉的肩头。不远不近的距离,分寸拿捏极好,他正色望众人,“我们分手,都是我不好。日后虽然不再是恋人,但是她依旧是我心上最重要的人。请各位不要凭空臆测,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说罢那身如玉树的男子,竟然朝向众人,立在长廊里深深一躬…… 沫蝉鼻子一酸,赶紧上前扶起,“远枫,你别这样。是我辜负了你,我不怕人骂。” “不行。”江远枫起身,深深凝望沫蝉,“只要在我面前,便绝不容人说你一个不字。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能受得住,可是我受不住。” 看见眼前这一幕,看热闹的人就也自觉没趣,讪讪地散了;柜台里的小护士就更是脸一红一白地。江远枫只望沫蝉,“是来看胡梦蝶的吧?我带你去。” 两人并肩一同朝内走,沫蝉有些局促,“远枫对不起,今晚是我给你和医院带来麻烦了。” “千万别这么说。”江远枫侧面浸在灯影里,向她融融地笑,“D城有多大呢,江宁医院又是名声在外,日后你的亲戚朋友病了的难免就送到这里来。5这不是你的错,或者说要错也是江宁医院做得太大的错。” 沫蝉这才笑了,“哦,身为江宁医院的继承人,这样说的话会被认为在当广告代言人哦。” 江远枫便也笑了,“小婵,你能来真好。还有,我们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话,你没有逃避我,真好。” . 让沫蝉松了口气的是,胡梦蝶的状态比她担心的要好了许多。胡梦蝶看见沫蝉跟江远枫一起进来,还抱着沫蝉偷偷咬耳朵,“哎,我赌江少还在死心塌地爱着你。” 沫蝉尴尬回望江远枫一眼。江远枫识趣,检查过胡梦蝶的各项用药记录,便先告退出去,帮两人关上了病房门。 “你个八婆!”沫蝉笑着掐了胡梦蝶一下,“你可吓死我了,我就差点没插翅膀从安南县飞回来。看你现在还有心跟我八卦,那就是没事了。” 胡梦蝶也叹了口气,坐向后去,抱起枕头,“其实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啊,不过好在我还活着,也没什么大碍,就自己提醒自己要使劲忘了,不然就疯了,还怎么过日子。” 沫蝉点头赞许,“小蝴蝶对不起,我知道回忆这件事会让你害怕;可是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梦蝶脸色变了变,“沫蝉,那是个没有脸的男人!西装革履,可是脸上却没有五官!” “他对你做了什么?” “抢劫。不过他抢走的不是我的手机和钱包,他抢走了我的手链!”胡梦蝶说到这里还是激动起来,“沫蝉,他抢走了你送给我的钻石手链。那是你送给我的啊,竟然被他抢走了!我说我用我卡里所有的钱跟他换,可是他还是给抢走了!” 沫蝉也是一惊,“他抢了你的手链?!” 胡梦蝶点头,“可能是他看我手链是钻石的,太值钱了吧。可是我脖子上还戴着赞助商提供的钻石项链,头发声也有钻石发针啊,他怎么都没要,反倒只要了这条碎钻的手链?” 沫蝉的心一沉。那手链贵重不在钻石上,而是那上面寄托着蝴蝶与孟槐安两位老人的灵魂。 胡梦蝶越说越怕,“沫蝉这是报应吧?我知道你是去采访闹鬼的case,我就想跟你开玩笑,那晚上还故意存好了一条鬼故事,准备半夜12点准时给你发过去——结果自己就遇见了鬼。“ “沫蝉,那没脸的人,是鬼,对不对?” 沫蝉虽担心,但还是安慰胡梦蝶,“小蝴蝶你别胡思乱想。没脸的男人——嗯,肯定是人装的啦。”沫蝉从包包里取出一双备用的丝袜,套在头上,“呐,你看你看,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就像没有眼睛鼻子嘴了?” “还有啊,网上也有卖硅胶头套的,有一种便宜的就是这样没塑出眼睛鼻子嘴的,用在拍电影当道具啊。你想想伏地魔啥的,不就是差不多那副样子?” “是哦!”胡梦蝶面上重又涌起了血色,激动抱住沫蝉,“沫蝉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救我。这些话只有你跟我说,他们没人肯这样安慰我。” 沫蝉拍着胡梦蝶的背,“小蝴蝶你安下心来好好休息。其余的,都交给我吧。” 就算那条寄托着两位老人灵魂的手链被抢走了,她也一定会代替两位老人,继续守护她们的孙女的。 胡梦蝶含笑点头,“谢谢你沫蝉!这些日子,除了江大少的帮忙之外,莫言也每天都来看我。一定也是你嘱咐了他,是不是?” . 第二天一早,沫蝉先到公司上班。纨素和三叔也回来了,沫蝉趁着主任和主编还没来的当儿,扯着纨素到茶水间去商量。 “纨素,这篇稿子你准备怎么写?”沫蝉问。 纨素一边搅动咖啡,一边不解地笑,“沫蝉你这是怎么啦?稿子当然要据实写喽,我们看到什么、采访到什么,都要写出来。《探秘》是讲究实事求是的杂志,即便是涉及神秘题材,稿子的写作也一定是抱着认真的态度,要写出如同论文一样的结构和深度来。” 沫蝉为难了,“纨素你说的不错,我也很同意你这样专业的态度……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如果真的要她也都实事求是将所经所看都写进稿子里,比如思归,比如小富,那就天下大乱了。 纨素便笑,“沫蝉我明白你的心情,别看你当面大骂思归她爸妈,可是其实你心里还是想要保护他们两个,是不是?你不想被世人知道,这世上果然还有这样狠心的父母,为了让女儿成为鬼新娘而不惜活埋了她……” 沫蝉有些动容,“纨素,难得你懂我。” 没错,如果按着沫蝉本意,恨不得将那些狠心的父母都拉到太阳底下去曝曝光,可是如果站在思归的立场上去想,也许她更想保护她的爸妈,更何况她妈妈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纨素轻轻拥住沫蝉,“你就按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写吧,反正这件事外人也并不知道根底。沫蝉我相信你,关于我知道的那部分,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纨素,你真的肯?”沫蝉惊喜。 纨素郑重点头,继而朝沫蝉调皮地眨眨眼睛,“倒是琉森呢?他也是当事人哦,他的意见会比我更重要。你跟琉森沟通好了么?他是否会理解你的心情,同意你的做法?” 沫蝉被问得面红耳赤。她是完全不用顾虑到莫邪的想法,因为笃定莫邪当然会百分之一万同意她;可是这在旁人的眼里就会很奇怪,尤其是一向视琉森为偶像的纨素。 沫蝉有些结巴地赶紧解释,“我我当然有问琉森啊,琉琉森他也已经答应啦!” “哇,太好了!”纨素崇拜地抱起双手,“我听说的琉森,一向极难接近。跟《探秘》的关系也只限在网络上投稿、与编辑讨论,从不主动现身,更不好通融……没想到他一下子就为沫蝉你破了两个惯例:既主动到杂志社来过,又这样好说服——沫蝉,我羡慕死你了!” . 写稿子对于沫蝉来说问题不大,她下班前就写好了第一稿递交到主任那边去。结果主任接过来,只大致翻了翻就搁在了一边,“嗯,先放着吧。距离截稿还有几天。一切都要先等琉森的图片定稿再说。” 沫蝉这一刻真是要吃莫邪的醋了,出门来低低嘀咕,“主任,咱们是文字类杂志,不是画册的好吧……” 正巧绿蚁前呼后拥地走过来,遥遥望见沫蝉就笑了,“哟,这不是夏大记者么?你写的第一篇稿子几时出来呀,我还等着拜读呢。”她涂了绿色眼影的妙目别有一番吊诡,“可千万别头一篇稿子就被毙了呀,那就太悲催了。” 绿蚁身边一大帮的随从都跟着乐。沫蝉看着他们男男女女有的是助理的模样,有的是造型师的架势,也许还有营养师、健身教练、厨师、保姆神马的吧。反正是前呼后拥,显得绿蚁越来越有大明星的派头了。 红尘名利,原来对远避山中的狼族也一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沫蝉这样一想便笑了,“绿蚁,我就当你真的是关心我吧。其实我说句实话:就算被毙了稿子,我又有什么难过的呀?我还是新人,第一篇稿子写不好都是正常的;再说做媒体这行被毙稿子不过是家常便饭,老记都难免呢——我又不是大明星绿蚁小姐您,稍有不慎就会被炒得沸沸扬扬。我很享受身为普通老百姓的乐趣,随兴,自在。” 沫蝉毫不吝惜地送给所有冲她讪笑的那些人一个大白眼儿,开心地在大理石地面上蹭着波鞋走了。格子衬衫、牛仔裤、波鞋,她很开心她依旧还是这个自己。 .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沫蝉就冲到市局门口去。美其名曰是等关关下班,两人蕾丝约会,实际上她是想堵关阙。 果然见关阙和关关一起出来,沫蝉就拐弯抹角打听胡梦蝶那条手链究竟找到没有。关阙就笑,“你个小妮子该更关心胡梦蝶的健康和精神状况才是,怎么盯住一条手链不放了?那手链虽说是钻石的,不过案值不大,不值得你这么关心吧?” 沫蝉小心解释,“关大哥,拜托你一定要帮忙找到那条手链。那手链,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能有多重要呢?” 沫蝉认真措辞,“这样说吧:那条手链是小蝴蝶的爷爷奶奶留给她的最重要的遗物。尤其是她的奶奶,她都没见过的,是她奶奶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虽然案值不高,可是却是无价之宝。” 关阙就乐了,“胡梦蝶都跟我们说了,这手链是新的;可是她奶奶都去世几十年了,怎么可能是她奶奶送给她的遗物?沫蝉你最近这颗小脑袋可有点奇怪哦。是不是刚上班工作压力太大,有机会放假休息一下吧?” 关阙说完就走了,关关拉着沫蝉安慰,“我哥才工作压力大呢,都快成半个神经病了。你别理他!” . 沫蝉了解地笑。关阙也跟沫蝉自己亲大哥差不了多少,所以沫蝉也知道这位大哥醉心于刑警工作,平常除了极为必要的吃喝拉撒睡之外的时间,都用在破案上了,连女朋友都没时间找。关关他妈急得天天哇哇叫,可是关阙就跟没听见似的。 终于有一天关妈妈崩溃地冲儿子大骂,“行,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把那些变.态杀人狂、连环杀手神马的当成你老婆了!” 没想到在家一向懒得说话的关阙那天却乐了,拍着他老妈的肩膀说,“知子莫若母,老妈您说对了。虽然这说法的口味重了点,不过意思到位——我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爱恋,都给了他们了。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女人能拥有如他们一样的魔力呢?” 那晚上号称公安系统铁娘子的关妈妈,据说关起门来放声大哭了整个晚上。然后第二天醒来就捉着女儿关关的手唠叨,“闺女,妈抱孙子的心,可就都只放在你肩上了。” 沫蝉忍不住问关关,“关大哥他最近又在办什么案子啊?” 关关叹气,“还不是那个邪.恶集团的。再不抓着他们,我看我哥自己就先魔怔了。” 沫蝉想起关关曾经提过一回,可是那天她的注意力都只放在袁盈发布的大屏幕广告上,都忘了问。“是什么邪.恶集团?” 关关扯着沫蝉走出距离市局大门老远,这才压低声音说,“姐妹儿我现在好歹也是人民警察队伍中的一员了,所以有纪律的。按说我是不能在破案前将案情泄露给你的,尤其是这样邪门儿的案件,稍有不慎会引起社.会巨大恐慌的……” 沫蝉懂事儿地举手,“今晚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顺便,给你家雎鸠带一兜小银鱼回去——这可是买不到的哟!” 关关这才笑了,“Only-you……” . 半个小时后,沫蝉喷了关关一大襟的可乐。关关一脸要哭了的样儿瞪着沫蝉,“都提醒你了别太激动,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不是沫蝉涵养不够,实在是关关透露的案情让她没办法蛋定:近来D城周边的村镇接连发生多起窃尸案。 没错,不是普通盗窃,不偷财物,不是盗墓,而是——窃尸! 偏远村镇的农民总能找到办法避免火葬,而选择国人传统的“入土为安”。结果连续许多村子的村民都发现,一夜之间新下葬的死者的坟墓竟然被掏开,而里头的尸体不见了! 这在鬼神之说比较盛行的农村,这可是天大的事!他们冒着风险不肯火化,就是要给家人留个囫囵尸首,希冀能转世轮回……可是这回连尸首都丢了,那么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不说,还会让死者从此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当地的派出所接到报案,都颇感挠头。按说这世上偷什么的都有,可是干嘛要偷尸首?更奇怪的是死者陪葬的钱物还都在坟坑里,偷个死尸干嘛用? 受当地文化影响,许多当地的警察就也不无担心地猜测,说这是不是闹鬼啊?死尸不是被人给偷走了,而是被鬼给吃了! 沫蝉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小心问关关,“案子转移到市局来,市局的警官们该不会那么愚昧了吧?” 关关摇头,“也很难说。这案子太吊诡了,我哥现在还没查出个头绪来,整的都神经了。这两天一个劲儿上网看鬼片呢,我怀疑他都真的要相信鬼神之说了。” 两人告别,沫蝉立在夜色里,不由得想起在思归家,关阙红着眼睛说过的那句话:“白忙了,不是我要找的案子。”沫蝉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此时想来却大致明了。 关阙是以为思归也是将被盗走的尸体,是邪.恶集团案子的又一起案件,结果却似乎无关。 可是,真的无关么?沫蝉仰头望天上碎钻一般闪烁的星子,心中疑云难去——这件事究竟是人所为,还是鬼所为? - 【明早见~关于男无脸人,大家是忘了前头一条线索咩?】 谢谢蓝、cathy的1888红包、 风宁的50花、彩的20花、居之安的2花、潘良瑜的花 清琉璃、roselife、清舞云心、蝶翼舞、hairuiya1031等几位亲的月票。 14、袁盈,你怎么看? 袁氏地产,策划部。5 全部门同事正在开会,袁盈正襟危坐,电话忽然震动起来。她漫不经心听着同事们的发言,顺手捞起电话。 电话滑开,她只望了一眼,便冷冷笑了。 原来是沫蝉又去了江宁医院、江远枫为了她而当众给人鞠躬的事情。除了文字,更有手机拍摄的视频。 袁盈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企划部的办公室里,跟部门同事开会。虽说企划部的部长还是老高,但是她是太子女,于是老高也乐意当老好人,会议上提到的每一个问题,老高都要殷殷地问她的意见榛。 袁盈刚进公司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资历浅,没什么工作经验。可是后来渐渐就发现,部门里的同事虽然是经验比她丰富,但是依旧都有打工者的心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有就是能拖就拖。公司如果真的被这些油滑的老鸟支配着,早晚要走下坡路。自家的生意自己还矫情推脱着,那又是推脱给谁看? 袁盈索性便坐稳了企划部幕后真正经理的位子。公司同事背后都说企划部现在是垂帘听政。只不过人家历史上真正的垂帘听政,前头的皇座上坐着的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企划部的这个垂帘听政,前头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幕后却坐着个妙龄小娘子——戏剧效果更突出。 老高自己倒是不当回事,他这职场的老油条当然明白怎么办才能让自己既不担责任,又能继续保着部门经理的位子;袁盈倒是高调睥睨众人非议。她都懒得辩解,只因为自己是袁克勤的女儿这一身份就够了页。 她维护自己的东西,用得着看别人的白眼,或者还要取得别人的同意么? 就比如,江远枫——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抢都不行;即便是他自己想要背叛,也不行! 袁盈冷笑关掉手机上的视频画面。此时的她已经与从前的不同。如果依旧是从前的她,怕是要难过地躲起来哭,或者是将手机直接摔到地上,却拿江远枫无计可施,还要继续扮演温柔娇俏的小妹妹……可是如今的她,不会了。 面对这样一条视频,她甚至都没感觉到心痛。只知道该去战斗,解决问题就是了。 . 部门同事已经一一说明了自己的看法,经理老高循例向袁盈歪过头来,“袁盈啊,你怎么看?” 袁盈都不用环视,就知道满桌子的同事都低头到一边去对嘴型:“元芳,你怎么看……” 袁盈冷冷一笑,“听了大家发言,我真想一笑。什么发改委专家的意见,说什么100多座城市的房地产都将崩盘——诸位,既然你们对这个行业的未来这样没有信心,那请问你们何必还不跳槽?快去寻找一个不会崩盘、比房地产赚更多的行业去吧。我想高经理也一定不会阻挠大家高就,每一份辞职报告都会第一时间批准的,高经理您说呢?” 老高也有点吃惊,不过马上堆起笑脸来,“那是,那是!” . “她也太狠了吧!” 会后,几个企划部的女同事挤到洗手间便忍不住控诉,“咱们说什么了,不过是说国家的房地产调控政策肯定会向紧,咱们公司年底年初的宣广投入不要太大,否则一来浪费了公司的钱,另一方面又跟上头要求节俭的政策撞车——跟上头顶牛,总不是好事。咱们这不也是为了公司着想么?她何至于就这么放话要咱们走人?” 乙也附和,“太子女又怎么了?现在还没正式接.班呢,就这么霸道!外人还只道咱们跟她一个部门,以后能成为她的亲信,没想到她反倒窝里扒,从咱们先开刀!” 年资较大的丙有些疑虑地望着镜子里,“其实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经常跟着老板一起来公司加班,见人遇事都很可爱的……怎么最近变了个性子?听说是大病过一场,难道是病坏了脑子了?” 那三个人不知道的是,最后一个没有打开的隔间门内,袁盈正坐在马桶盖上,冷笑着侧耳倾听她们的抱怨。女人嘛,都这点德性,有什么话都跑到洗手间里来说,却忘了袁盈也同样是女人,而且这洗手间里回音很大的。原本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却偏偏当成树洞来用——真是,愚蠢的人类。 听着那三个簌簌地出去了,袁盈这才不慌不忙走出来,立在镜子前凝视镜子中的自己。夹答列伤熟悉的容颜,眉眼间的气质却早已变了。如今的她可不再是低声下气讨好疯子哥哥的小姑娘,她现在会当他的女主人。 如果不从?她笑望镜子中的自己,想着武则天对付烈马的手段。驯服男人,其实道理也是一样。 . 自从袁盈在LED屏上打过广告之后,江远枫更将时间都花在学校实验室和医院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这天晚上下班回家已是晚上10点,进门却看见家里仍就热闹着。 江夫人从厨房出来,看见江远枫就笑,“这么晚回来,还能吃上热汤热饭,这都是圆圆的功劳。” 江远枫就皱眉,“圆圆怎么来了?” 袁盈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戴着隔温手套端着大汤碗,一脸的红晕,俏生生立在灯影里,“远枫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下来吃饭。” 江院长闻声也从书房里走出来,走到儿子背后低声说,“小子,你得懂得惜福。圆圆的心意表白这么久了,你一直躲着不见人家,人家都为了你肯洗手作羹汤了,你不能再给人冷脸。” 江远枫皱眉,“爸,这件事我希望你们尊重我自己的意见。” . 一家人就坐,江院长跟袁盈聊她公司的事情。袁盈全都对答流利,思路清楚。江院长都不由暗叹,“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如今已经俨然有你父亲的风采。冷静睿智、层次分明。真是要恭喜你父亲,后继有人。” 江夫人不失时机向丈夫举杯,“那我也得恭喜老公你啊:你也后继有人,咱们远枫同样不让乃父。” 江院长也是欢喜,望着眼前一对小儿女,忍不住说,“如果你们两个再能如我与袁兄的希冀,喜结连理的话,那才是咱们两家共同的一件大喜事。” 江远枫闻言颇为为难,这杯酒举杯也不是,不举杯也不是。 倒是袁盈昂然一笑,起身主动跟江院长与夫人碰了个杯,“干爹干妈都这样说了,那圆圆岂敢不从命?”袁盈满饮此杯,满脸娇羞地望着江远枫,“远枫,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干爹干妈,无论圆圆做什么,二老都会答应的,哦?” 袁盈打了大屏广告之后,江远枫一直避而不答,这态度曾经很让江院长夫妇尴尬,生怕袁盈会自尊心受伤,反而让两家没办法相处。今晚见袁盈竟然还如此乐观而坚持,两人自然开心答允。 袁盈再回敬二老,“我跟远枫的事,总归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今后不敢再让二老跟着我们为难。干爹干妈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自己来处理吧,二老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袁盈似乎微醉,面上红晕盈盈,“干爹说了,我现在都有我爸的风范,俨然是事业女强人了哦。那我总得做点成绩来给干爹看看,也不枉干爹夸我一场。那我就用征服远枫来给干爹看吧。” “圆圆是醉了。”江夫人让江远枫送袁盈上楼休息,望着丈夫便笑,“这小妮子若是清醒着,肯定不会这么说话。” 江院长一向学院派,当面听袁盈说这样的话有些不自在,只尴尬地笑,“只是不知道,圆圆从小叫到大的‘疯子哥哥’,怎么突然不叫了。现在听她一口一个‘远枫’的,听得我都有些不习惯。好像这孩子换了个人似的。” “女大十八变。”江夫人倒不觉得什么,“再说女孩儿大了就学会藏心眼儿了。她从小叫‘疯子哥哥’,远枫便从小真的拿她当妹妹看;她现在不甘心,改口叫‘远枫’,就是想让远枫拿她当女孩儿家看,培养爱情呢。” “这样啊。”江院长便也点头笑了,“果然是这个道理。” . 江远枫扶袁盈上楼,送入袁盈从小在江家留有的房间。袁盈脚步蹒跚,仿佛醉入骨里,江远枫将她放到床榻上,便想离开。没想到袁盈玉.臂一伸,勾住他颈子,借着酒意将他的脸拉近,染满酒香的唇便湿软地贴上去,不顾一切地辗转…… “圆圆,唔……”江远枫毫无防备,之前又撑着她而耗尽了力气,于是一时之间竟然没能避开,被袁盈结结实实给吻住! 袁盈醉了,却仿佛因酒意而生出了额外的力量,一吻得手,整个身子便绵软如蛇,勾紧江远枫的身子。即便他用力挣扎,她也打蛇随棍上,非但没能推开,反倒整个身子都缠绕紧贴住,柔曼厮磨,身子与舌尖儿一同缠紧他。 江远枫虽已26岁,学医的他更早明白男女构造与亲热之事的原理,可是他跟沫蝉交往多年却还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一来是因为他儒雅的性子,二来是他尊重沫蝉,总想着注定天长地久,便都留在新婚之夜吧,不能被一时的yu念冲昏了头脑……于是袁盈的柔曼女体这样毫无防备地紧贴上来,火热地厮磨,让江远枫男性的本.能瞬间勃发,不可控制! 仿佛心魂都被勾住,无法自持! 袁盈感受到了,便更妖媚地笑,加重了腰间的扭转,一步一步将江远枫逼到墙边去,最后让江远枫无路可退,被她压在墙上。 江远枫瞬间迷乱之后,却很快清醒,他伸直手臂,用力推开袁盈,“圆圆,够了!” 不是小婵,眼前的女子再美再妖娆,也不是小婵。若是他的小婵,这一刻只会羞红了面颊,眨着朦胧的眼睛望着他,任凭他探索……而不会是这样反而袭之,不该是这样的! . 袁盈退开,房间内胭脂红的灯影染遍她周身。她媚眼如丝,舌尖如蛇,隔着距离仿佛还在缠绕着江远枫,“你分明想要。”她放肆地将目光沿着他身子滑下来,落在他昂扬上,“看,他可诚实多了。” 江远枫狼狈顿足,“圆圆,你这是怎么了!男人的生理反应,与心灵的爱,能相提并论么?” “没关系,我不在乎。”袁盈冷笑,“我在乎的,只是得到你。至于你爱不爱我,我根本就不在乎了。因为事到如今,我爱得累了,等得也累了。我自己都不爱了,又干嘛要你爱我?” “圆圆!”江远枫震惊,“你怎么变成这样!” . “我怎么变成这样?”袁盈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大的笑话,走上来伸手指挑着他下颌,“你难道不知道么?都是因为你,让我心死。人的心已经死了,剩下的这副躯壳不过是行尸走肉。是我自己,却又不是我自己了。而杀死了从前的袁盈的凶手,就是你啊。” “你竟然,还在贼喊捉贼么?”袁盈又伸出舌尖儿来舔江远枫下颌,却被江远枫避开。 “圆圆,你放开。这样的你,让我恶心!”江远枫这次毫不留情,将袁盈猛地推开,“心魔自生,与人无尤!从小到大我都对你说得很清楚,我不爱你,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小婵;而我对你,不过是兄妹之谊!” 一向儒雅的江远枫,对人总是温柔有礼。可是这一刻,柔软的丝若坚韧起来,便是利剑都无法斩断。袁盈看着坚毅走远的江远枫,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我就是不甘心,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夏沫蝉!江远枫,如果她好,如果她真的样样儿都超过了我,那我也会自惭形秽,我也能甘心——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就这样打败了我!” 江远枫皱眉回首,凝望因为嫉妒已经五官狰狞的袁盈,叹了口气,“圆圆,承认吧,你自始至终都不是因为爱我——你只是不甘心输给小婵。” 江远枫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直觉:袁盈真正的“敌人”不是他,而是小婵。她真正想要征服的也不是他,还是小婵! 说什么爱他,不过只是一个媒介。 想到这里,江远枫收住急于想奔出门去的脚步,硬生生转身回来,抽过被单裹住袁盈肩膀,“夜深了,你好好睡吧。圆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来。” 望着江远枫的背影,袁盈唇角冷冷勾起。他是为了夏沫蝉,才肯留在她身边的吧?不过没关系,至少她赢了,就算是表面上的赢,外人不知道内情就好。 武则天驯马,三种工具:鞭子、锤子、匕首。 夏沫蝉就是她能握在手里的鞭子。用这条鞭子抽打江远枫,他便会乖乖的了。 . 沫蝉正工作呢,突然接到莫邪电话。沫蝉躲到走廊去接,却听见莫邪在里头坏笑,“主编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那稿子被毙了。” “啊?”沫蝉心一下子跌到谷底,“主编真的那么狠啊~~” 妈的,难道真还被绿蚁言中了?虽然心里是能做好准备的,可是冷不丁一听见还是难受了。沫蝉弓着背用球鞋底蹭着地面,“……可是,凭什么啊?我觉着我写得挺好的啊。好歹,我在学校也是一等奖学金呢。” 对于写稿子,沫蝉实则自信满满。今天实在是有点受打击。 莫邪在电话里欠揍地幸灾乐祸地乐,“你别不服气。主编是老狐狸,他一眼就能看出你稿子里的问题来。” “什么问题啊?”沫蝉攥紧电话。 莫邪这回的笑温柔下来,“傻瓜,老狐狸说你写作的心态不够真诚。” “呃?”沫蝉这才结舌。 莫邪听见了,就笑得更爽朗,“所以你看,他没冤枉你吧。你写稿子的时候,一定把小富和思归的许多细节给隐晦掉了。一篇需要纪实的稿子,缺乏细节的支撑,就只能靠虚张声势来填补——那看起来,肯定感觉缺乏诚意了。” 沫蝉扁嘴,“可是,我真的不能都写出来啊,要不还不天下大乱啊!……可是我的心是真诚的好不好!” “好。”莫邪笑,“就算他们都不知道,我却知道。” 一股子火辣辣的水意忽地涌上眼眶,沫蝉深深吸气,“你知道管个P用啊,老纸还不得自己回去改稿子去!咩咩滴,老纸最不爱干改稿子的事了!” 沫蝉一急,粗话都喷出来了。莫邪在电话里听着就笑,也不说话。沫蝉反倒不好意思了,“不跟你说了,我改稿子去。还有你的图片也被枪毙没?” 莫邪笑:“干嘛呀,你的稿子被毙了,我的图片也得一起陪绑啊?” “毙没毙?你说啊!”沫蝉小小吃醋。 莫邪在电话里笑开,“没毙。不过呢,我跟主编说了,配图要根据你文字内容来,所以我也要重新做。” “那还差不多。”沫蝉倚着墙壁笑开。 “不然……”莫邪在电话那边磨磨蹭蹭,“你到我这里来,我们一起做?” 沫蝉登时慌神,骂他,“滚!”一起做你妹啊做! 莫邪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就恼了,缓了两秒才会意笑起来,“诶,我说稿子呢,一起做稿子。你给,想哪儿去了?” 沫蝉满脸的热,冲着电话再低吼,“滚一边儿去!”就心砰砰跳着挂断了电话。此时是在公司,她继续讲下去脸就要烧起来了,她不想被人看出端倪来。 “沫蝉?”冷不丁身旁有人唤她,沫蝉吓得好悬蹦起来,扭头一看原来是纨素,“啊,纨素你吓死我了!” 纨素哑然失笑,“我怎么吓着你了啊?我难道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噗。”沫蝉也喷出来,伸手拍了她一下,“找我有事?” “没事。”纨素摇头,就是看你自己站在走廊这边鬼鬼祟祟打电话,听见你问什么图片的事,我就猜你是给琉森打电话,就停下来跟你打探打探他的消息喽。 “哦!”沫蝉赶紧整肃神色,可别让纨素给看出来什么才好。于是摆出受气小媳妇儿样的神情来,“……我刚刚听说,我稿子被毙了,所以打电话跟琉森诉苦一下。纨素你别笑我。” “这样啊……”纨素也有点意外,“这有可能是琉森跟《探秘》合作以来,第一次稿子被毙吧。他肯定心情也不好。” “都怪我。”沫蝉心里真的有点难过了,“纨素你呢?稿子过了吧?” 因为好奇湖西县那场阴婚的情形,于是纨素的一稿刚出来,沫蝉就抢过来看过了。坦白说,沫蝉是真的被惊艳到了。 《探秘》这回七个新进的同事,素质参差不齐,沫蝉还以为纨素多少会受到三书风格的影响,写出来的稿子满是神秘盗墓气质呢,却没想到纨素的文笔自然通透,叙事简洁流畅,气氛的勾勒恰到好处。这让沫蝉对纨素更刮目相看,原来文笔之下的她,也如她的名字一般,洁白高雅。与是沫蝉对纨素的稿子是真的有信心,觉得一定能过。 孰料纨素也惆怅地低下了头,“也被毙了。沫蝉,咱们同病相怜。” ----- 【这一章虽是过渡,可是埋着很重要的信息,大家要仔细喽。明早见,明天有加更。】 谢谢恒玖的1888红包、fdzgpst的5花 3张:susan999 1张:hjyblj042017 15、四大家族的隐秘(3更1) 【今天加更,一万五,分成三更。5】 - 沫蝉大出意外,比自己稿子被毙了还惊讶,“可是,为什么呀?你的稿子写得那么好,怎么也被毙了?主编最近是不是男性更年期到了吧?” 纨素静静望沫蝉片刻,“……主编说,咱们的稿子其实是联稿,我的稿子里需要你那边的细节来做佐证;所以……” 沫蝉懂了。因为主编认为她那篇稿子里有东西不靠谱,那么纨素的论点自然就也缺乏有力的支撑。沫蝉难过垂首,“纨素,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榛” “千万别这么说。”纨素拍沫蝉手背,俏丽而笑,“我没有半点不开心,反倒是更开心的。沫蝉,难得我们两个刚入职场的新人能这样投缘,所以我一直希望第一篇稿子是我们两个合作的。三书神马的都是炮灰。” 纨素一张明净的面庞,宛如净月,“沫蝉,主编说要我们两个商量着一起把稿子给重写,正式以联稿的形式推出——那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写稿子了!” 沫蝉张大嘴巴业。 纨素则眉开眼笑,“沫蝉,约好琉森,我们一起来研究稿子怎么写吧,好不好?” “哈你!”沫蝉这才明白,一拍腿,“我看出来了,你是纨素之意不在我,亦不在稿子,而是在琉森啊!” 纨素面上红了红,一双眼睛却仍是清泉般坦荡,“嗯!沫蝉我喜欢琉森,我一早就告诉你了哦。” . “该生气,不该生气;该生气,不该生气……” 沫蝉下班,想着纨素的话,便忍不住采了朵路边的野花,边走边辣手摧花扯花瓣。按说人家纨素喜欢琉森,本不干她的事啊,人家纨素是从小看《探秘》就喜欢上琉森了嘛,比她正式认识莫邪还早呢,所以真的轮不到她不高兴啊——可素,可但素,谁让琉森还是莫邪嘛! 哼,那臭狼玩儿精分不要紧,倒是把她给逼得要先精分了…… 耳边吱嘎一声大力刹车声,尖利的声音差点没把沫蝉耳膜给刺穿喽,沫蝉丢了野花捂着耳朵蹦起来,侧过身子一看,没想到竟然是那辆one-77! 难道是刚想到他,他就来了?沫蝉还没回过神来,就看春衫冷从车子里钻出来,笑眯眯绕过来走到了眼前。沫蝉吐了口气:幸好不是他;却也——有点遗憾不是他。 也是的,不赖他,赖她自己。他上回就说得明白了,这车子就是人家春衫冷的,他不过是接过来玩玩儿,以后都不会开了,省得她看见生气;是她自己还总因这车子想到人家。 春衫冷笑眯眯向沫蝉躬身,“沫蝉姑娘好雅兴,化身采野花的小姑娘。” 沫蝉差点没喷喽,心说这批狼怎么都这么贫嘴啊?沫蝉忍着笑,“春哥吉祥。” 这回轮到春衫冷好悬一口气闷到卡到地上去。不过春衫冷也是好涵养,随即便恢复翩翩笑意,“沫蝉姑娘客气了。我们家小爷,平素都直接叫我春春的。” 沫蝉认真点头,“春哥,纯爷们儿。” 春衫冷呲牙咧嘴地乐,心下暗说:看来这位沫蝉姑娘,实则比绿蚁姑娘还不好得罪。绿蚁姑娘什么都挂在面上,而眼前这位更是个笑面虎。 . 春衫冷的one-77停在路边,违章不说,更造成交通堵塞。前后的车子都故意慢行,绕着它打转;更有大批路人驻足观望。路上就快因它而肠梗阻了,沫蝉便笑,“春哥,不敢耽误您老拉风了。您有事儿去忙吧,再见啊。” 春衫冷叫停,“别啊。夹答列伤沫蝉姑娘,咱们再聊十块钱的吧?” 沫蝉听出门道来了,走上来有点迟疑地问,“你们家小爷,派你来的?” 春衫冷尴尬地笑起来,“嗯呐。” “他要怎地?”沫蝉忍不住翻白眼儿。 “不能说。”春衫冷死死咬着唇。主上答应他了,如果他能不被沫蝉给诳出答案来,那主上就再免他一个月的利息——4700万的一个月利息,乃们知道那有多少不?所以,打死他也不能说! 话说,这些日子以来,春衫冷捂着千疮百孔的钱包,越来越觉着自己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这个陷阱,就是主上用那4700万挖出来的。主上拉风够了,剩下吃苦受罪的事儿,就都落他肩膀上了。 沫蝉瞪着春衫冷,“不说拉倒。那我走了。” 这回春衫冷没拦着,抬腕看手表,已经过了10分钟了。主上就吩咐他,一个星期至少出现在沫蝉公司门外两天,一次熬满10分钟就够了。多了也不算功劳,说不定还倒扣钱。至于主上这是在抽什么风,反正他是没敢问。 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多年来主上哪次“抽风”,又是他们这些小公狼能猜得透的? . 沫蝉没工夫跟春衫冷斗嘴,她捏着名片去找鬼媒婆方婆开的殡葬公司。初时以为只是个黑黢黢的小门脸,门口摆点黄纸画圈那种,挂个黑底白字的牌子说卖寿衣神马的……没想到,是位于高档楼盘的独栋三层小楼! 沫蝉到了一楼大厅,便明白为什么殡葬公司干得这么大了:原来他们家还经营墓地。如今的墓地可都了不得,经营者都是房地产大佬,墓地的单位面积卖的比活人的楼房还贵呢。 一楼大厅里人头熙熙攘攘的,穿黑色丝质高档套裙的迎宾小姐都没工夫搭理沫蝉。谁让沫蝉就格子衬衫牛仔裤,一看就不像有钱买得起高档墓地的那种,顶多也就是进来看看热闹的。 不过这样反倒让沫蝉更自在,可以看到更多东西。比如沫蝉站在沙盘前,就再次被这间公司的一条新的“奇思妙想”给吓着了:原来该公司正在勾画一个“伟大的构想”,要将手中的一块墓地建设成媲美故宫一样的古典皇家园林建筑——当然,这说的是地面以上;而地面以下,依旧还是墓地。 沫蝉想象了一下,如果这片“古典皇家园林”建成之后,将是怎么样的壮丽——估计直接走在那片土地上,地砖缝儿里就能无时差地钻出成群结队的鬼魂来,倒是比北京故宫传说中游荡在东西六宫里的鬼魂数量还壮观。 饶是沫蝉,这一刻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说这主意真有创意,虽说是有环保的价值,能够兼顾墓地与珍惜土地的双重目的,不过也真是太挑战胆量了。 不管这奇思妙想,目下有没有变成现实的可能性,不过这case倒是让沫蝉小小见识到了这间殡葬公司的胆识和气魄——试想那位鬼媒婆方婆,真的有能耐驾驭这样的公司,想出这样具有前卫风格的想法么? 想到这里沫蝉便笑了:她得到她想要的第一个答案了。 ——这殡葬公司的背后,另有高人。那个方婆,不过是被推到台前来的傀儡。 否则以方婆的气质和智慧,沫蝉还真不敢给她戴太高的帽子;如今知道还有大Boss,她就放心了。 . 沫蝉在方婆的殡葬公司兜了个圈子回到家,天大黑了,没想到一进巷子口,又看见那又大又拉风的one-77停在那。沫蝉走过去敲车窗,“你家小爷嘱咐你,趁晚也到我家楼下来点个卯?” 最近各个社区都流行治安巡管员的点卯制度,于是沿街能看见好几间商铺的玻璃大门上,贴着的标识除了原有的神马“wifi免费”、“冷气开放”等之外,还多了一个“治安巡管员点卯处”。沫蝉这一乐,就把这个也溜达出来了。 春衫冷也瞄见了路边那小旅店大门上的标识,就也乐了,“沫蝉姑娘是明白人。” 沫蝉这回没急着走,明白就算着急走也得被春衫冷给拉回来,索性主动再多聊十块钱的,“春哥,给我讲讲春夏秋冬。” . 春衫冷没想到沫蝉冷不丁抛出这个话题来,有点结舌,“春,什么春夏秋冬?沫蝉姑娘考我自然课啊?一年四季吗?” 沫蝉乐了,伸手拍春衫冷肩头,“春哥好会呆萌哦~~春是春衫冷的春,夏是夏莫邪的夏;秋神马的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想到某棵红彤彤的小禾苗……” 沫蝉眼神微微一寒,“冬,是冬绿蚁的冬。” 春衫冷笑不出来了,心下暗自向眼前这位挑起大拇指。他相信肯定从没有人主动向她提起这些过,可是这位自己就是想到了。就连红禾的姓氏,都没猜错。 既然她都猜到了,他要是还不说,那日后就该得罪这位准主母了。春衫冷便乖巧一笑,“姑娘上车呗,坐着听,仔细站久了脚疼。” “嗯。”沫蝉利索地上车。明白这事情涉及青岩狼族的秘密,这车子怕是有额外的加装,能隔音保密的。沫蝉坐好了才说,“说吧。” 春衫冷正色起来,这样看起来也是翩翩佳公子。 “如人类的皇朝一样,狼族既然有狼王,自然也有辅佐狼王的文武将相。春夏秋冬四姓便是狼族的四大家族。除了沫蝉姑娘所知的:夏为狼族正朔,是狼族的王族之外,春秋冬三家也在狼族各司其事,代代传承。” 沫蝉点头,“先说你吧:春。” “正如小的在主上身边伺候,春家实是掌管禁卫,或者可笼统说为武将。若狼族有战事,我春家公狼身先士卒。” “冬呢?我很好奇绿蚁所出身的家族,在狼族里承担什么角色。” 春衫冷了解地一笑,心说:乃们是情敌嘛! “绿蚁姑娘之所以能被认定是巫女舞雩的转世,并非无因。甚至不仅仅是因为绿蚁姑娘的相貌酷似舞雩当年,还因为冬家的司职——冬家是狼族的巫师!巫女舞雩转世在狼族的巫师之家,这自然是最为名正言顺的,沫蝉姑娘说是吧?” 沫蝉都微微一震。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沫蝉悄然勾起手指,“冬家,对于狼族来说,地位很重要吧?或者说,对于你们小爷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吧?” “自然。”春衫冷心底又幽幽地赞叹了声,沫蝉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地剔透聪明,“虽然王族看似首领,巫师要俯拜称臣,但是巫师因为通天,所以代表的是上天的意志,所以王也要尊重。甚至,王冠便是巫师代表上天加冕……若巫师不服王命,王也将很为难。” 春衫冷说着,小心觑着沫蝉神色。 沫蝉便懂了,颔首微笑,“所以对于你们小爷来说,迎娶冬家的大小姐作为王后,是巩固王权的最佳选择。如果她同时还能是巫女舞雩的转世,那就更完美了。” 春衫冷小心回应,“从客观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沫蝉尽量不动声色地微笑,藏住勾紧的手指,“嗯,我知道了。那么继续说说秋家吧。红禾的名字让我想到秋天成熟的禾苗,他就是秋家的吧?那秋家其他人呢?” . 春衫冷说到秋家,却微微皱了皱眉。说绿蚁的时候都没为难,却到秋家这儿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沫蝉扭头盯他一眼,“那我先猜猜:既然你们春家是将,那么一定该有相:那么秋家就应该是相之家族,是文臣。可是我怎么就看见一个小红?还是个脑子比较容易被门板拍的那种……不是很像相之家族出来的子弟哎。” 春衫冷听见沫蝉这么形容红禾,忍不住扑哧一乐,“不是我瞒着姑娘,而是我也不太好说。正如姑娘所说,秋家就是文臣家族,是辅佐主上执政的。只不过秋家人都被打散了,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家人都被主上给派到哪里去了。” 春衫冷在灯影里调皮地勾了勾唇,“小红是秋家最笨的一个,不代表秋家全门。想来秋家会以这小子为全门共同耻辱。” “噗……”沫蝉笑出来,认真想想却摇头,“不,实则我们这样说不对。红禾在《红绣》做得很好,可说精明,他表面的秀逗也未必都是真的。我只是很喜欢他的秀逗,所以他就用那副样子来朝着我罢了。” 先时没意识到红禾的重要,但是后来许多事情都是绕着《红绣》杂志在打转,沫蝉便猛地明白,红禾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秀逗了。 春衫冷便也笑了,“姑娘心思剔透。”便不肯再多说。 沫蝉晚上又睡不着,起身抱着大靠垫,勾着手指。仿佛自己给自己使绊子,像是周伯通的左右互搏:她是有点难过了,明白莫邪是真的不能跟绿蚁解除婚约的。订了那么多年的亲,要是忽然说退就退了,冬家肯定造反;不利于狼族内部团结还不说,要是冬家再弄出个说莫邪的王位不是上天承认神马的,那就糟了…… 所以上回莫邪才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以他那老妖怪的生命来说,也许这“从长”要长到百年以上去,反正她一个凡人是等不到了。 想着便惆怅,不过心上却也是清明——知道这个缘由就好了,即便他真的不会与绿蚁解除婚约,那她也不会怪他。 他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毕竟还是不同。她不会以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 只是如果真的这样,还要不要继续爱他?明知道那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还要一直走下去么? 还有,她要重新掂量绿蚁的分量了。虽然春衫冷说,冬家目下掌握巫师之能的人是绿蚁的老祖母,还没轮到绿蚁,她的咒术还没学到几成——但是却也是说,她早晚有一天会学会,甚至现在就已经有几成咒术了吧? 对付绿蚁,看来更难了。她从前那么自信满满,如今看来有点自以为是了。 沫蝉抱着大靠垫,愁得肠子都打了结。幸好这垫子上,仿佛印着莫邪从前的气息,才能让她心安些许。 心中还有辗转不去的一件事:她究竟该到哪里去,帮小富找她的刘郎? 鉴于从小睡觉就不安稳,今晚上又这么多心灵负担,沫蝉本已做好了睡不好的准备——可是说也奇怪,兴许负负得正吧,她接下来的时间反倒睡得黑甜黑甜的。睡梦里她自己都高兴地搂紧了怀里的大靠垫,心说一定都是这垫子的功劳,上头有他的气息啊。 再多忧虑,只一缕他的气息,便能心安。啧,她在梦里后槽牙忽地疼,暗自骂自己:夏沫蝉,小心对他,切莫走火入魔。否则将来他若真的不能与绿蚁解除婚约,她方能狠得下心,转身离去。 --- 【袁盈的变化,其实前头老早就有了,乃们忘了咩?马上第二更就来。】 16、无脸人①:面纱将启(3更2) 翌日上班,公司果然都轰动了,《探秘》上下各个部门都过来跟沫蝉神神秘秘地探听,说昨晚接她下班的高富帅是谁呀。夹答列伤 沫蝉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解释,“其实就是普通朋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可是越这么说,大家笑得反倒越诡异。这类的说辞,一般达到的效果都是越描越黑。就连纨素都开玩笑说,“原本我还以为你跟琉森有什么呢,看来原来是另有所爱。” 没想到春衫冷的粗线还有这个作用——沫蝉吐了口气,终于乐了。没跟纨素成为情敌,这感觉好多了。前边已经有袁盈、绿蚁了,她真不想再失去纨素这个朋友。 《红绣》那边的同事却对此颇多微词。因为美树夜宴那晚,《红绣》那边的人都看见那辆车子出现过,而且是拉着绿蚁的,司机是绿蚁的未婚夫——所以他们就说这个来接沫蝉的,根本不是什么真的高帅富,有可能只是人家绿蚁未婚夫的司机榛。 夏沫蝉这么让男朋友来公司这炫耀,是虚荣心作祟呢。自己男朋友就是个当司机的,还怎么好意思开着别人的车来公司得瑟啊? 《红绣》杂志的人有这个反应,沫蝉倒是并不意外。《红绣》跟《探秘》不同,如今虽然都系出同门,但是刊物性质和办刊宗旨都迥异:《红绣》是当红的时尚类杂志,办公室里连倒垃圾的阿姨都能对名牌如数家珍,《红绣》的那些编辑记者们就更是天天不穿名牌、嘴上不提几个时尚词儿就能死似的,于是在他们眼里,任何的屌丝打肿脸充胖子都是不能被允许的事儿,他们自己却忘了,他们自己也是屌丝大军中的一员…… 纨素过来安慰沫蝉,“别受他们影响。是他们自己的价值观有问题,我们没必要削足适履。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业” 沫蝉淡定地笑,“纨素你知道国外时尚类杂志的人,是怎么看咱们中国国内的时尚类杂志的么?” 纨素就笑了,“当然想啊。提到时尚类杂志,我就牙根痒痒。” 沫蝉点头,“他们说:这些中国的同行拿着平均3000块左右的月薪,却要指导读者如何购买和驾驭奢侈大牌……所以做得总是不伦不类。” “哈哈,沫蝉你呀……嗯,怪不得赵赵有本小说叫《穿‘动物园’的女编辑》呢。我开始看题目还没看懂,以为是说披着兽皮的人呢……” 纨素笑得趴在沫蝉肩上都起不来了,“看来我白操心了,他们想要伤到你,段位还差得远。沫蝉你平素看着那么安静的小姑娘,一旦呲起牙来,咬人一口就是最狠的。” 沫蝉脸红,“你当我是狗呀?也穿‘动物园’的?” 纨素耸肩,“是狼。” 沫蝉怔了怔,心下不由流淌过不足为人道的柔软。原来她骨子里也有狼性哦?真好。 . 沫蝉下班后去看胡梦蝶。沫蝉回来,胡梦蝶像是找回了主心骨一样,便要求出院。沫蝉去帮她收拾东西去。 在病房门口遇见莫言。 一身黑的男子,立在医院白花花的灯影里,那目光落在她面上,既冰冷又火烫。沫蝉知道躲不过,便主动含笑打招呼,“哈喽。正愁上哪儿雇个苦力,好帮咱们小蝴蝶大小姐扛她满满的两个大箱子呢,没想到英雄早已埋伏好了等这救美。” “哼。你太厚脸皮了。”他却口出冷语,“就你,还算得上‘美’么?” 好吧,她忍……沫蝉努力地笑,“你整错了,我说小蝴蝶呢。我肯定不算美,她却绝对算。夹答列伤” 莫言还没完,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切莫说你与舞雩相比,就是跟绿蚁相比——你都差了太远!” 这句话真的伤到沫蝉了,她攥紧指尖儿,高高仰起下巴,“是么?那我真要替你叫屈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状元二爷您,怎么压根儿就入不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的眼?” “夏沫蝉,你找死!”莫言被激怒。 “嗯哼,我就是找死怎么啦?你敢杀了我吗?还没王法了呢还!”沫蝉懒得搭理他,直接一句把他秒了,伸手将他推到一边去,直接进门去找胡梦蝶去。 背后,那又吃醋又暴怒又渴望温柔又无可奈何地可怜公狼,脑子里百般想象如何亲手活活掐死那该死的女人,可惜事实上只能立在原地瞪了瞪眼睛。 . “你确定你真的能出院么?” 其实沫蝉对胡梦蝶还有诸多的不放心。胡梦蝶身上虽然没什么伤,但是她真正的伤是在心上——她是被吓着了。在医院里好歹还有医生护士,还有警方的便衣保护着,一旦出院了若是再遇见什么给刺激着了可怎么好? “沫蝉我自己也还是害怕。”胡梦蝶握着沫蝉的手,“可是我总不能在医院里躲一辈子是不是?我还有那么多签好的通告,不能违约的,否则我赔不起钱,更惹不起那些制作人和老板。所以我必须得出院了。” 沫蝉抚着胡梦蝶原来戴着钻石手钏的手腕,“小蝴蝶,其实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袁家干的?他们曾经那么恨你。” 胡梦蝶苦笑,“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抢走手链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活人啊!” 就算沫蝉能想出各种理由来安慰胡梦蝶,可是她自己先前早看见过没有脸的小富,于是便也猜测那个无脸的男人也许真的不是个活人……沫蝉握拳,“小蝴蝶我得给你找个保镖!” 胡梦蝶笑得更苦,“有什么用呢?如果真的遇见鬼,你真指望保镖的三拳两脚,能把鬼给打跑?它们是阿飘啊,拳头打不着,枪弹都不管用的!” “……总会有办法的。”沫蝉想到狼族,开始在脑子里扒拉着想该去找哪头狼。眼睛下意识转向门外。 胡梦蝶便脸红起来,“沫蝉,除非,除非是,莫言。” . 胡梦蝶的经纪人和助理去帮胡梦蝶办理出院手续,沫蝉自己在走廊里游荡。她明白,莫言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她不想去求莫言。莫言当日跟她表白,她既然不能回应,便不应该再亏欠莫言的。 她想来想去,想到春衫冷头上去。既然他自己都说了,春家的公狼是当武将的,虽然那小子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不过说不定真的能保护得了胡梦蝶。她有把握能说服春衫冷和莫邪,她只是没把握能说服胡梦蝶。毕竟胡梦蝶的一颗心,始终都放在莫言那呢。 沫蝉想得太入神,一头撞到迎面走来的人身上。沫蝉赶紧抬头道歉,却撞进江远枫清宁的眼。 “远枫?”沫蝉打招呼,“你又值夜班?” “不是。”江远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胡梦蝶今晚出院,而你一定会来。” “哦。”气氛有点尴尬,沫蝉迟疑着寻找话题。 看着她跟小猫似的,团团转着寻找话题,江远枫却笑了。不觉得尴尬,只觉得哪怕看她这样,也是开心。那晚跟袁盈之间的一幕,让他心里堵了这好几天,今天一见了沫蝉,他心里便都通畅了。 知道胡梦蝶决定今晚出院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真是又甜又苦。甜的是确定今晚一定能看见沫蝉,跟她说上两句话;苦的是,胡梦蝶出院之后,他便又失去媒介能跟沫蝉这样三不五时见上一面。 如今就连这样偶尔见她一面,能说上短短三五句话,对他来说都已是莫大的幸福。 江远枫叹了口气,终是不忍看着沫蝉这样为难,便主动递上话题去,“近来,在为难什么?眉间都出了川字纹。不妨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沫蝉心底也是感动,可是抬头望向他,还是摇了摇头。她最近事儿多,无论是工作,还是要找刘郎,以及担心胡梦蝶和监视方婆的殡葬公司的事,都让她费神。可是这些事,都是不能告诉江远枫的。因为它们大多属于那个他看不见的世界,说出来只会让他害怕,或者不肯置信。 沫蝉的神色,江远枫看懂了。他用力微笑,“……鬼魂的事?” 沫蝉惊得赶紧四顾望了一眼,向他竖起手指来,“远枫我知道,这在你看来都是扯淡。” “沫蝉我错了。”江远枫轻轻闭上眼,“原谅我从前对你说过不当的话。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我想也许就是从我不肯相信你的那一刻开始,你才决定要离开我的……沫蝉我真希望一切还有机会从头来过。” 他殷切地望她,“沫蝉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这回是真的想听。我跟你发誓,我不再害怕,更不会怀疑。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件事,我都会相信。” . 岂能不感动?沫蝉抽了抽鼻子,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远枫的诚意,而是现在要面对的局面,早已不是从前的简单一个鬼魂,而是早已不知何时,早已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张开在眼前。 而且,就连远枫他自己,可能都已经被网在中央。她真不知在一切都弄清楚之前,如何跟他说。 江远枫看她摇头,便只能苦笑,“小婵我真的已经彻底错过了,是不是?就算我现在肯相信,肯与你一同面对了,可是你也已经走远了,是不是?” 沫蝉担心地轻扶一下他的手臂,小心提醒,“远枫,这是在江宁医院。” 这是他家的医院啊,上上下下都认得这位大少爷。他神色举止间的半点变化,怕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沫蝉转了个话题,“……你最近,跟袁盈,还好吧?” 想当然地希望他也能幸福,想当然地认为袁盈都打了那么大的广告出来,于是在两家长辈的极力促成之下,他跟袁盈也一定向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了。 却没想到江远枫闻言反倒面色一白,仿佛千言万语都涌上唇边,最终却只化为一句话:“小婵,当心袁盈。” . 有护士叫走江远枫,沫蝉刚转身,就看见莫言一身墨黑地从墙角转过来,挡住她的去路,“……其实我也想知道,你最近究竟在愁什么。不能跟江远枫说的,总可以跟我说吧?” 沫蝉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说了。我在给小蝴蝶找个保镖,虽然你最合适,可是我没把握能说服你同意。” 莫言看她那小模样儿,就绷起脸来插着裤袋。 沫蝉:“你可以不答应的。” “哼!”莫言无可奈何地四顾望望,“我答应了!” 沫蝉走上来向莫言鞠了个躬,“莫言谢谢你。” 莫言惊得赶紧跳到一边去,“你别来这个!你明知道,我也不是无所图!” 沫蝉:“可是这回那个无脸的男人,也许并不好对付。更何况,我希望你不要伤了他。” 莫言眯起眼来,“你是说,那个袭击了胡梦蝶的,是个无脸的男人?”只是眯着眼,并无太多惊愕。 莫言的反应让沫蝉眼睛一亮。她点头,“嗯!”心下的另一个怀疑,得到了莫言的印证。 那个人,怕是莫言认得。 . 夜色四笼,莫言立在胡梦蝶别墅外的银杏树下。过了中秋,银杏叶子渐黄,满树的白果,在夜色里铃铃而动。 这座别墅目下是《红绣》租下的,为胡梦蝶和绿蚁等几个模特儿一起居住,所以便也成为了红禾负责看守的势力范围。莫言闻得出,空气中有红禾留下的气味,用以警告外敌。 可是这样的警告只对外敌管用,如果那敌人来自内部呢? 莫言静静地等着。 直到鸡叫头遍,月色恹恹,整个世界都困倦安谧下来,却有一道影子宛如水墨尘烟一样,从远处掠来。在别墅外约停了停,仿佛也是闻见了红禾留下的警告的气味,在忖度是否该前进;几秒钟后继续启动身形,形如雾龙,一晃之间已是攀上了别墅外墙,循着胡梦蝶的窗口去。 莫言叹了口气,缓缓从树后走出来,眯眼睨着那身影,手中捏着的石子朝那雾影掷去——如雷驰电闪,那雾影闷声被击中,从墙壁上滑落下来。却在落地瞬间就地一滚,转身就跑。 莫言插着裤袋继续傲慢地眯着眼,仿佛完全不当他那如雾似烟的速度当回事,只冷淡扬声,“你确定你要转身背对着我跑?那你就是默认了成为我的猎物,若我追上你,一口咬断你的喉管,你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那黑影果然一顿,停下脚步转身回来,单膝跪倒,“不知二爷在此。” “你当然不知道。”莫言自负而笑,“如果被你闻出来我在这儿,你就不会来了。” 晨光青蓝,残月黯淡,缓缓浮现出那人眉眼。细长的眉眼,清秀的面庞,仿佛水烟轻笼,淡淡一勾。 莫言凝着这容颜,心底冷冷地笑,踏过金黄银杏叶走到他面前去,“我只问你,袭击胡梦蝶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指使你的人,是绿蚁?抑或,另有其人?” . 林中别墅,莫愁又乖乖来向莫邪汇报功课。坐在客厅里等着莫邪,莫愁心里还是跟要面临考试的孩子一样打鼓。不由得想起与沫蝉在青岩的时光,猜想若是沫蝉知道他还要向那个考不上大学的小爷汇报功课,不知道沫蝉会不会笑掉大牙…… 莫愁自己便也笑了,心情轻松下来。 莫邪从楼上下来,看见了便问,“自己偷着乐。想什么呢?” 莫愁猝不及防,直接就答,“想沫蝉呢……”说完就知道错了,腾地站起来,“小爷,小的不敢。” 莫邪看着依旧笑眯眯,却他自己都坐下来了还没让莫愁平身,就那么坐着伸手指翘着膝头瞄着莫愁乐,“莫言也喜欢她,如果你也喜欢她,那也不算什么。况且在咱们狼族里,她除了第一喜欢我,第二就轮到你了。” 莫愁腿肚子开始抽筋。 莫邪果然绕了三两句就绕到了正题上去,“就前两天,她还特地找你,你们俩一起过了一个下午,还甜甜蜜蜜一起去吃了晚饭呢。” 莫愁吓得膝盖一软,险些就跪下了,“小爷容禀!沫蝉是去找过我,不过她是去跟我请教问题去了!” --------- 【第三更要现写,大约要在10点前后发出来。】 17、无脸人②:是他(3更毕) “她找你请教问题?嗯,那你说说,她请教什么问题呀?” 莫邪修长的指尖儿不慌不忙敲着膝盖,莫愁委委屈屈站着,这场景看起来果然像是夫子考学生。5 “沫蝉找我问,说大自然的动物几乎个个都有几手遁形的功夫。比如变色龙之类,或者如枯叶蝶之形……就连咱们狼,也是会依靠毛发的颜色隐蔽于林间或者雪原。” 莫愁一边说一遍瞥了莫邪一眼。果然见当提到“隐蔽于雪原”时,小爷是真心实意地乐了。道理明摆着:沫蝉说什么隐蔽于雪原,说的自然是白狼。而整个青岩狼族,纯正无一根杂毛的白狼,仅小爷一家,别无分号。也就是说,沫蝉那一刻是独独想到了他老人家…… 反正看小爷乐了,莫愁方放下了一颗心。跟着小爷这么久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用以自保榛。 “你坐下吧。”莫邪果然开恩,“她绕了这么大圈子,想问的是什么?” “沫蝉是问:人是不是也会类似的法子?或者再进一步问,人狼呢……” “噗!”莫邪一口笑喷出来,俯在膝头上笑得眉眼妖娆,“这小妮子,果然给猜着了。业” . 莫邪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愁没听懂。 “还请小爷示下,沫蝉猜到什么了?” 莫邪敛了笑容,坐起身,“她在查袭击胡梦蝶的人。而那个人,是个无脸人。“ 莫愁大惊,“无脸人?那岂不是,岂不是……?” “嗯,是他。”莫邪淡淡点头。 莫愁觑着莫邪神色,“小爷的意思是,小爷眼睁睁看着沫蝉自己追查,您明知道是谁却没告诉她?” “嗯。”莫邪继续淡淡地答。仿佛这样处理是天经地义,而不是袖手旁观。 莫愁咬嘴唇,“小爷,你怎么能这样呢?就这样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么?” 莫邪眯眼抬头,“你觉得我应当告诉她?在她刚刚拿过习题,还没看清题,更没有进行思考的时候,我就巴巴地将答案捧在了她眼前?你觉得,这样才是爱她?” “呃,当然不是。”莫愁扁嘴。 莫邪起身走到窗边去,看天上那一轮渐渐下弦了的。 “给她答案,很容易;可是却会伤了她的自尊。在我等狼族面前,她原本只是弱小的普通人类,让她相信这世上有人狼,有鬼魂,对她来说已经殊为不易;她却能勇敢地一步一步走来,她的自尊心与成就感,也正一步一步建立起来。” 莫邪回头望莫愁,“我虽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可是这一切却都是她自己做的。她虽然害怕,也想退缩,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依赖于我,而是拼尽她自己的努力。” “小的明白了。”莫愁垂下头去,其实心下并不意外。莫愁实则反倒担心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莫邪的大包大揽。 如果不是靠沫蝉自己的努力,那么将来要面对更难更复杂的局面时,或者是小爷不能陪伴在身边、需要她独力处理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莫邪一笑,“你去看看人类的一篇文章,关于安全距离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之间,也要留出足够的距离来。就算守护,也要隔着自尊的限度。” 莫愁放心点头,“由此,小的便也知道,在小爷心中,沫蝉与绿蚁姑娘,是分出了高低的。” 莫邪挑眉,“你才看出来么?没想到你也是个糊涂的胚子!” 莫愁笑,“那小爷您跟绿蚁姑娘的婚约……”他缓了缓,“不宜拖得太久,否则沫蝉会伤心。5可是却又着急不得,否则冬家也不好交待……” “嗯。”莫邪眯起眼来缓缓点头,“我在守株待兔。” . 莫言擒住那眉眼清秀的男子,正待审问,忽地闭嘴。可是却也还是晚了。远处灌木丛里爬起一个土丘来,然后边走边扭掉身上的伪装,走到眼前来露出比晨星还要耀眼的眼睛,向着莫言呲牙一笑,“状元哥哥,谢谢啦。” 莫言呲牙,“该死的,你是怎么逃过我的鼻子的?” 沫蝉淡定耸肩,“我知道狼鼻子很厉害,但是人类的脑袋更厉害。”沫蝉回手一指那边的灌木丛,“若论纯自然条件,当然神马也逃不过你们的狼鼻子;可是呢,我们人类早掌握了根据植物的气息来研究香水的能耐啦!我来之前,先抹了这种植物气味儿的香水,还望身上涂了一层泥土膏子……你当然就闻不到我的味儿啦!” 沫蝉想到前两天跟莫愁去请教关于“遁形”的问题,就特地问过该怎么用气味儿来逃过狼鼻子……莫愁的答案当然是最权威的啦,所以她就成功逃过莫言的鼻子啦! 哼,真有成就感啊。真想大喊一声:愚蠢的狼…… 沫蝉跟莫言这里说得热闹,那跪倒在地的清秀男子则尽量低地将头垂下去。沫蝉清冷笑了一声,“别藏了。再藏,我也是能看见你原本是有眼睛鼻子嘴的!” 莫言闻言也微微挑眉,接下来便笑了。原来这一回,他是给这小妮子当枪了。 沫蝉蹲下,恶狠狠盯着那男子,“无脸人先生,久仰了。不过我看你的绰号要重新解释:说你没脸,不是真的没有五官;而是没脸见人吧!” 那男子被激怒,抬起头来也同样恶狠狠回瞪沫蝉。 莫言轻轻淡淡咳嗽了声,那男子便只好再收起狠戾来。 沫蝉就笑了,“既然你都不肯对我自我介绍一下,那就由我来说吧:闭月先生。” . 闭月被莫言捉到,已很狼狈,更没想到的是被一个人类小姑娘张嘴就叫出名来,刹那间惊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须知,他是影人,极少在公开的场合抛头露面;即便是抛头露面,也是以无脸人的形象出现。所以纵是狼族也没几个人能一眼就认出他,更不能一下子就叫出他名字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昂?!”他俯伏在地,却高昂头颅,很吓人啊…… 沫蝉却轻蔑一哼,“有什么难度么?我们人类,就算三岁的小孩子也能发现。” 莫言都挑眉,轻轻撇嘴。 沫蝉注意到他不肯苟同的神色,回头瞪他一眼,继续收拾闭月,“你袭击胡梦蝶那晚是中秋之夜,正是人间月亮最圆的那一晚。试想一般的毛贼都不会选那一晚,因为那晚月色太亮,会让贼人没有安全感;可是你偏偏就那晚出现,足以证明你有能力躲避月色,甚至反而是越有月色越开心!” “之前我就已经见过沉鱼落雁了,她们的名字引起我的注意,原来沉鱼落雁说的不是面容的美丽,而是让我想到字面意思:一个将鱼按进水底淹死,一个则把天上的大雁给打落下来……我就想,剩下的闭月羞花两位,就也一定会与名字有所关联。” “就这么巧,中秋月圆之夜便出现了一位看不见五官的人,来袭击我的好朋友——闭月先生,我想这个人除了你,就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闭月闭月,字面看来是人太美,让月亮都自惭形秽地躲起来,让人看不见月亮的真容——实则用在你们身上,则要相反。是在有月亮的夜晚,你们的面容非但不会被月光照亮,反倒会被月光帮忙隐藏,看上去就像无脸人一样。” 沫蝉说完自信一笑,伸手拍闭月肩膀,“我说的对吧?” 闭月闷哼,可是面上却也不能不流露出钦佩之色来。没想到一个凡人的小姑娘,竟然这样简单就看穿了他。 . 晨光渐亮,别墅区里已经有早起的老人,以及遛狗的人。狗鼻子灵敏,望向这边刚想吠叫,却一眼瞧见一身黑衣立在晨雾里的莫言,就都吓得不敢吱声了。甚至都不敢往这边迈步,任凭主人怎么扯脖链子都不好使。 沫蝉看见也乐了。狼是狗的祖宗,一万五千年前从狼转化而来,所以狗看见狼自然敬畏。沫蝉朝莫言笑谑,“真威风。” 莫言气得磨牙,“再威风,也被你一个人类丫头给利用了……你说我现在怎么觉着,我跟那被人类牵着当宠物的狗,同病相怜啊?” 沫蝉笑,却没理他,伸手拍闭月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早餐。我知道你还不服呢,我到时候边吃边给你讲,我是怎么明白你名字的关窍的。” 闭月也小心地凝望别墅那边一眼,便起身。绿蚁也在那边住,如果被绿蚁知道他已经坏了事,恐怕要更麻烦。 . 小小早餐摊,四边的几张桌子还都空着,沫蝉大口喝粥,不管不顾地发出呼噜噜的声响。莫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却还是将自己碗里的粥又倒进她碗里去。沫蝉含着粥乐,“你甭朝我翻白眼,我是真饿坏了。我昨晚上跟你说完保护小蝴蝶的事儿,我自己就先跑这儿来埋伏,等着你和闭月来。” “姑娘我自己一个人在野地里趴了整夜啊,饿死了!” 闭月盯了她一眼,眼里也仿佛流过笑意和钦佩。 莫言扯了根牙签剔牙,也耸肩一笑,“嗯,连我都没想到。” 沫蝉呼噜噜喝光了两碗粥,这才打这嗝抬眼望闭月,“吃饱了。有力气给你讲故事了。你好好听着,不许打断我。” 沫蝉便给闭月讲了一个古宅闹鬼的故事,自然就是小富的事儿。只是沫蝉略去了具体的地点和姓名。她心中虽然怀疑闭月也许与刘郎有关,却不敢肯定,于是不想提前泄露了小富的存在。 “……那个花园里有一面白墙,坐北朝南,月上中天的时候一片雪白。”沫蝉想着那晚独自对着粉墙时候的感受,还有点毛骨悚然的,“那片刺眼的白花花啊,挺瘆人的,我那晚上一下子想起白骨的磷光……” 闭月看着她,有点傻,仿佛不知道这人类的思维又发散到哪儿去了。 沫蝉瞄着闭月的反应,有些气馁。分明他像鸭子听雷一样,半分反应都没有。难道,真的是错了? 沫蝉继续说下去:“我那晚觉得白墙白得瘆人,可是早晨看过去才发现,原来那面墙根本没有那么平整和洁白。因为是荒颓了多年的园子,所以那墙斑驳,白灰都快掉光了,看上去就是一面灰突突的土墙。” 沫蝉转眸盯着闭月的脸,“于是我就想到你的脸了。原本也是有眼睛鼻子嘴的,只不过善于借助月光,那么从某个合适的时间和角度看上去,就像平整得什么坑洼都没有了。就剩平整的一张大饼。” “大饼……”闭月听着直皱眉。 沫蝉:“呃,要不我换个形容词。我们人类还有个挺好听的词儿,叫‘脸如满月’,送给你吧。十五的月亮,你就是脸如满月。” 闭月细长的眉眼,所有的神色都只是因沫蝉这些评价而起,而无太大的波澜。沫蝉的心便咕咚沉到了底儿——看来真的错了。找到了抢劫胡梦蝶的真凶,可惜他却不是她要找的刘郎。 沫蝉叹了口气,伸手朝他:“钻石手钏呢?还给我。我就饶了你,不报警了。” 闭月却摇头,“不在我这里。” 沫蝉一拍桌子,“你给绿蚁了?” 闭月没再答话。 沫蝉气得望向远方,“行,那你就回去告诉你主子去,她不是给我埋下几道习题么?闭月你这一道,我解出来了。羞花那道,我也一定能解出来!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定胜她!” . 沫蝉回到家,倒头就睡。妈跟她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了,她也没顾上回答,听见门响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里又看见安南县天上的那轮琉璃月,看见小富的那张大饼脸缓缓与琉璃月重合。真正的“脸如满月”。 然后沫蝉在梦中落泪,呢喃着,“小邪,我输了。” “你没输。”小邪在梦里安慰她,“你不是破解了闭月,赢了绿蚁么?” 沫蝉使劲摇头,“我在乎的,其实不是赢不赢绿蚁;我想要的,是要帮小富完成她的心愿……我赢不赢还有足够的时间,可是小富却已经在那破落的宅子里等了百年。” “小邪我真笨,是不是?笨就笨吧,还自以为是,以为捉住了闭月,就找到了刘郎;可其实,根本就错了。” 小邪伸臂抱紧她,“傻丫头,谁敢说你笨?以你凡人智商,你已经做到如此地步,还有谁敢说你笨?” 隐隐约约,听见他悠长的叹息,仿佛说:“……便是舞雩,都未必能及得上你。” 沫蝉实在太困了,心神终究被睡魔拖走。她只是在梦里颠三倒四地想:肿么最近,梦里的小邪的感觉,这样真实嘞? . 闭月被沫蝉揭开,闭月回去便向绿蚁请罪。绿蚁听了便冷笑,“我不怪你。我既然给她设下谜题,本也是期待她能解开的。否则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我对她费过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这个游戏,这样玩儿下去才更有意思。”绿蚁抬眸望闭月,“她还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闭月犹豫了下,还是将沫蝉给他讲的那个古宅闹鬼的故事复述给了绿蚁听。 绿蚁听了便笑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如此说来,她怕是将你当成一个什么人了。那你去找她,跟她说,你就是她想要找的那个人。我倒要看看,那个故事里,究竟藏着什么。” 闭月领命而去,沉鱼担心地提醒,“夏沫蝉猜到闭月没关系,婢子担心的是,二爷竟然甘心被她驱使。如果不是二爷帮忙,就凭她怎么可能捉得住闭月。小姐要想办法离间了二爷与她才好。” “嗯。”绿蚁点头,“这件事看来是该着手了。” 绿蚁瞟了沉鱼一眼,沉鱼想了想便会意,“落雁已经埋伏在江宁医院了,大小姐放心。” -------- 【三更一万五,更新完毕,明早见。】 谢谢蓝、绘、雨人的1888红包,胖小龟的20花、石榴的20花 4张:众鑫汽配 还有昨天大家的踊跃发言,以及为本文投票的亲~~ 18、是爱了。又怎样?(9.26第一更) 截稿日期马上到了,沫蝉忙得焦头烂额。夹答列伤关关偏偏在这个当儿打电话来说,她利用职务之便,帮沫蝉翻遍了整个公安网里有关安南县的户籍资料,也没找见有关刘郎的一鳞半爪。关关在电话里打着哭腔,“姐姐啊,那是个死去至少100年的人了,你让我上哪给你搜去啊。这几天我眼睛都看瞎了,真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 沫蝉知道是难为关关了,便赶紧哄她,“好关关谢谢你啦,顺带还谢谢你家雎鸠。” “你谢它干嘛?”关关也不知咋了,跟被踩了尾巴一样。 沫蝉也纳闷儿,“都说‘夜猫子’、‘夜猫子’嘛,你熬夜给我查资料,它肯定趴你腿上陪着你啊。这不也算给我帮忙了嘛。” 孰料关关又是一声尖叫,“谁,谁说它趴我腿上了?榛” 沫蝉心说,这妮子难道更年期提前了?干嘛这一惊一乍的? “那行,我改口。我说你抱着它,这总行了吧?” 却没想到关关那边又是一声跟踩着尾巴的尖叫似的,“我,我没抱着它!叶” 挂断电话半天了,沫蝉还盯着电话大眼瞪小眼,心说关关这是怎么了啊?难道是上班被公安局内的环境给摧残得? 不过她真没时间同情关关,她自己这儿还且受着职场的摧残呢。她赌咒发誓,这次非得过了稿子不可! 做刊物的就这样,平常吧你看着个个儿都是闲得跟浑身长草似的,可是一旦临近截稿期,那就是天下大乱。现在人人都埋头噼里啪啦敲碎键盘,就算你尖叫一声,也不会有人抬头瞅你一眼。 稿子其实沫蝉都写完了,只是心里没底。文字这破玩意儿就这样,只要你想改,随时随地都有改的余地,直能把人给改魔怔喽。沫蝉有意将稿子给纨素看看,可是纨素自己那边也正跟三书忙得头不抬眼不睁,沫蝉对着手指想着莫邪。 莫邪当然是最佳人选啊。可是,该给他看咩?——很紧张的说。 电话便在这一刻被灵犀一指破处了一般响起。沫蝉抓起电话就鬼鬼祟祟跑到走廊去听。莫邪在电话里懒洋洋吩咐,“没拖稿吧?” “当然没有!”沫蝉瞪空气。 “写好了就给我发过来审阅。” 沫蝉想象着他说这话的时候,大眼皮一耷拉的死样,气得咬牙切齿,“脸皮那么厚呢?凭什么给你审阅啊?” “呵呵。”他难得好脾气而宽厚地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发过来给我看,我该怎么根据你文字的内容来选择配图呢?” “嘁……”沫蝉这才笑了,“你故意气我的哈?” 莫邪在电话那边默了下,就在沫蝉以为掉线了的时候,他才悠悠说,“我不是来气你的,其实我是——想你了。” . 沫蝉捏着电话,喉头哽住。缓缓后退去,脊背抵住墙壁。面上,已是轻轻笑开,“嗯,我知道了。5” 她知道他那是多么隆重的一声,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却也是她浸透了所有的心意的、隆重的回答。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心情,知道了你含而不露的话,知道了你想说没说完的情意。 我知道了。 “闭月的案子,办得很好。”莫邪闭上眼,感觉她细细悄悄的呼吸,“怪没怪我不便插手?” “你不插手才好咧!”沫蝉满血复活,“女人的战争,男人参与了多没意思!” 莫邪看着通话时间,他每次被允许通话的时间实则有固定的限制,只有这样他打电话才是安全的,不会被人追踪。他不舍地攥了攥电话,“把稿子给我发过来,别忘了。” “好。”沫蝉也小心地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她初时不知道他通话的时间限制,可是一次次地打电话下来,她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固定的时间限制,“小邪,天凉了,你注意添衣。我挂了,白白。”小女生的心思,抢先主动挂断电话。捧着电话,又多出了会儿神。这才叹了口气笑开。 怅然若失,却又心里满满——这感觉,她明白,是爱了。 . 稿子给莫邪发过去,她知道那其实是莫愁的信箱。却看见信箱里躺着一封信,标题只是“闭月”二字。沫蝉诧异点开,看见里头简短的一句话,便怔住。 闭月:“我想,我就是你故事里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沫蝉请假出去,说是约好了采访。 闭月选在下午的时间跟沫蝉见面,就是看中了这个时间段外头的人最少。 沫蝉随便要了杯咖啡,便直切主题:“闭月,你得给我证据。” 闭月宛如水墨勾勒的娟细眉眼静静望着沫蝉,却清淡摇头,“我没证据。” 沫蝉却反倒笑了,“坦白说,我刚看到你的mail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信你。因为你是绿蚁的人,而且从我认出你到现在,中间隔了几十个小时,你一定已经有时间去见过绿蚁,并且得到绿蚁的指示了。” 闭月也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凡人的小丫头,果然冰雪聪明。怪不得大小姐那么紧张,连带得整个冬家都已严阵以待。他原本想,何必这样风声鹤唳?此时倒是隐约,有些明白了。 沫蝉却接下来说,“可是现在,我倒是想相信你了。不为别的,就为你刚刚的坦率,说你没有证据。如果是习惯了说谎的人,一定在见我之前早已罗织好了证据;而你没有,所以我宁愿信你几分。” 闭月无声笑开,更显得他眉眼如水墨勾画。 若以心理战,眼前这个夏沫蝉,倒是比大小姐,更懂得如何应对。 沫蝉望着他的笑容,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刘郎还在世,那个擅长丹青的男子,怕也是该生得这样的眉眼,拥有这样淡远的气质吧? “只是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闭月却摊手,将难题抛回给沫蝉,“我只知道我有可能是那个人,我却不记得任何一件事。我拿不出任何的证据,信与不信,就都在你自己的判断了。” “你够狠。”沫蝉咬牙,“你这是让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而且信与不信,都得我自己去找证据,自己证实自己,或者是反驳自己,嗯?” 闭月悠悠缓缓地望着她,“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觉得我自己就是那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那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沫蝉伸手支着额角,静静淡淡地回望着他。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阴婚。” . 饶是闭月,也惊得耸起身子来,“你说什么?你是让我去跟那个女鬼举行阴婚?” 好吧,这一瞬间他有点后悔了,之前的自信和从容尽数瓦解。哪里能想到这个凡人小丫头,张嘴就说出这么邪门儿的玩法! 沫蝉点头,狡黠一笑,“后悔了么?可惜晚了,我现在都认定你了。你是与不是那个人,也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选择你去跟她阴婚。” “你开什么玩笑!”闭月有些激动地起身。 “你坐下。”沫蝉指着他的座位,“你走不了。你也不该走。” “凭什么?”闭月意难平。 沫蝉挑着眉尖睨着他,“你今天既然都来了,而且都博得了我的信任,你没理由半途而废。况且,你今儿能来见我,就证明也是得到绿蚁的首肯了——你逆着我没关系,可是你敢向绿蚁出尔反尔么?” 沫蝉叹了口气,“阴婚是瘆人,但是我想一定比不上你们家大小姐的脾气更恐怖。所以我劝你还是从了吧,乖乖跟小富去阴婚是你唯一安全的出路。” 沫蝉的目光从闭月面上挪开,瞥向窗外天光,“况且,如果你真的是他,你一定不会拒绝跟她阴婚的……她等了你那么久,等着成为你合法的妻子;而且等着这一天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沫蝉说到这里,眼角已经隐有闪烁。 闭月立在那里,悄然握紧了双拳,“我怎么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你的陷阱?你早知道我会来这样跟你说,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这段说辞,让我没办法拒绝,是吧?” “是。”沫蝉乐了,“反正你是无脸人,你懂得如何在她面前利用月光来掩住面容,这就够了。” 闭月眯眼,“原来你早打算好了,利用我的闭月术来演戏!” 原本以闭月术来作为攻击她的武器,没想到反倒被她反手夺过去,成了她挥舞向他的武器!闭月咬牙瞪沫蝉:他原本是要让她自相矛盾,原来她早想好了还治其身! . 沫蝉当然也不想这么草率的,可是她也的确没有办法了。 时光易过,一眨眼回来已经这么多天,可是她却半点头绪都没有。死去了100多年的人,又因为政.治的缘故,全然查不到那个时代的户籍资料,她只能先给小富找个人去替代一下。 不能让小富再继续等待下去,不能再让她吞掉更多死者的魂,否则她造孽过甚,便连轮回的机会都失去了。无脸的闭月,无疑是她目下最好的选择。 软硬兼施,闭月只能点头应下。 一场阴婚,对于狼族来说,恐怖程度真的算不上什么。 闭月走了,莫言却跟鬼一样不知从哪里飘过来,坐在沫蝉对面,手指翘着铺着纯白桌布的桌面,“夏沫蝉,你真过分。连对手手下的人,你也想使唤。” “嘁!”沫蝉听出他的明贬暗褒,索性回他明媚微笑,“肿么啦,我就是要瓦解绿蚁的阵营!他们家人多势众,我赤手空拳,当然得想法子敌为我用,不然还不坐以待毙?” “嗯哼。”他虽然没笑,不过玄黑的眼瞳里却流过一丝温暖,“也不足为怪。你连我都使唤成枪了,多使唤个小喽啰就也没什么惊喜了。” 沫蝉笑,“莫言,谢谢你。” 莫言闻言横着桌面趴过身子来,正色望沫蝉一眼,眼中若有期待,“……那你觉得,我,好么?” 沫蝉扶额,无奈笑起来,“莫言你当然好。是好朋友,好兄弟,也是好学生,好状元。” 沫蝉挺直脊背,屏住呼吸,“可是,我已经爱上莫邪了。” . 沫蝉竟然在他面前,向他承认爱上莫邪了!莫言震惊地望她。 对于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因为他当然早就看出来她对莫邪的感情;此时让他震惊的,是她竟然能坦然承认出来的态度! 以她的性子,因为知道莫邪与绿蚁早有婚约,而一直回避莫邪。可是今天却能当着他的面承认,这难道是说,她已经自己克服了自尊与婚约的冲突,而不在乎外人眼光地认定自己的感情了? “你疯了么?”莫言激动得双拳砸向桌面,“他是必定要娶绿蚁的,他是不能够悔婚的!你还选择跟他在一起,那你岂不是要成了你们人类世界里最受鄙视的——小三儿!” “我当然也不想啊。”沫蝉没有任何激动,只淡淡垂下头去,“我自己也跟我自己左右互搏了许久,想要让自己不要用真心,警告自己赶紧退后。我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 沫蝉淡然微笑,抬眸望莫言,“我是败给我自己了,又不是败给绿蚁,也不算是败给小邪……所以败就败喽,难道要自己杀了自己?” 莫言颓然坐回去,“我收到消息,因为你的出现,青岩那边已经有些乱。冬家更是想办法要促成绿蚁跟小爷的婚事赶紧完成——你难道还要继续坚持?” 沫蝉浅浅啜了一口咖啡,“该来的躲不过,我也不想躲。尽自己的力,做完能做的事,就够了。” ------- 【第二更还没写完,大约10点发上来。稍后见。】 19、行尸走肉(9.26第二更) 这个世界永远有两面,一面白一面黑,一面光明一面阴暗。5就像地球上有白天黑夜,月有阴晴圆缺。 隐在D市一间电玩城的地下,是一台地下拳场,每天晚上都要上演掌声与血花齐飞的桥段。 今晚,充盈在拳台周围的,不再是兴奋的嚎叫,而是一片肃杀。幽黄的灯影颤颤摇摆,拳台上对峙的两人都如恶兽,仿佛不是要用拳头袭击,而是根本要扑上去将对方撕咬成碎片! 所有的看客都屏息凝神,眼中带着嗜血的期待,却又紧张得喘不过气。事情发展到此时,谁也无法预测比赛的结果是什么。 也许是台上两人搏命互屠,那么这个出了命案的场子便逃不过警方视线,而他们作为看客也无法脱了干系——从他们那颗精明的脑袋瓜里传来指令,应该趁着现在赶紧离开;可是他们本性里嗜血的那一面却又嚎叫着拦住他们的脚步,说再等等,这样好的一场厮杀已经许久没有,好不容易等到,怎么能不看就走榛! 于是他们个个不顾往日斯文形象,挽起高档西装的袖管,扯松贵重真丝领带,将真皮公文包随便扔到一边——所有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中央的拳台上。拳台上铺着的猩红地毯,像是漫延流淌的血,更加刺激他们的视觉,让他们的肾上腺激素向上蹿升! 随着铜锣锵然一响,台上对峙的两个人如利箭离弦,身姿裹挟着风声,嗜血地冲向对方! 随之,整个空间里流溢的都是渗出汗的皮肉彼此击打的脆声,啪啪啪,啪!而台下没有掌声,只有嘶嘶的抽气声叶! 可是真正的攻击并没有前奏那么长,那个一身玄黑的男子,只给了对手三次出拳的机会,便回手一个直拳将对方直接击出拳台,仰面朝天倒地! 所有人还都没有回过神来。原本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能让他们都看过瘾,哪里想到败者竟然那么不堪一击?——那败者可是这个场子的常胜将军,曾经创造出连续20场不败的骄人纪录。可是今晚,这是怎么了? 黑衣男子获胜,在一片惊愕的目光里缓缓走下拳台。场子老板赶紧递上支票,他只垂眸看了看,便将那支票扔在败者的身上,缓缓说,“用这个,去治伤吧。” 围观的所谓城市精英们,这一刻才回过神来,纷纷向黑衣男子报以掌声。场子老板也殷切地招呼,“小伙子,把你联系方式留给我,回头有高奖金的比赛,再通知你来打啊!” “不用了。”他头都没回,直接走出门口去。 . 午夜长街,灯影未眠。黑衣男子都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有人跟过了几条街。他知道那是黑道的人,对于他这么一个冷不丁窜起来的能打的后生,自然要查清楚身份来头,以及住在哪里。 他只是淡然地引着跟踪的人,沿着这个城市最复杂的棚户区前后左右东西南北地绕了几个圈子,那几个人就消失不见了,不知已经迷失在这城市迷宫的哪个角落里。5 打了一架,又玩儿了回迷宫,他的气这才消散了。 立在无人的长街,通身染透人间灯火,抬头看天上渐渐下弦了的月。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生来,强壮矫健,却是族群中的第二名,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他以为无所谓,什么王位与地位,他原本也不在乎,第二就第二吧。可是凭什么,就连在那个小妮子的心里,他也是第二! 明明是他先给她打下了专属的烙印啊,他已经用狼族的规矩在向所有人宣告:这是他的猎物!凭什么,那已经拥有了所有异性芳心的人,还要来跟他抢这一个! 身为狼王,却要不遵守狼群的规矩,无视他的专属烙印!——那就是说,在那个人的心里,他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不与那个人争,那个人便习惯了骑在他头上,是不是! . “哟,好浓的怨气;好重的煞气……” 路边铁围栏上,游荡着长腿,坐着黑色皮装衣裤的女子。长发随风摇曳,明媚容颜像是夜色里的妖精,“只是,二爷找的对手也实在是太不抗打。愚蠢的人类,哪里配挨上二爷的拳头?” 莫言森然回眸,“冬绿蚁,你给我滚!” 绿蚁恼了恼,却终是没走,“打从小儿,我冬绿蚁就受族内年轻公狼的追捧。只有二爷你,向来见了我就这么几个字:冬绿蚁,你给我滚……开始听着真难过,不过听久了就也习惯了。至少二爷比小爷直白,他从来都只是说:你在这儿呆着吧,我走。” “你想说什么?”莫言不为所动,“我没兴趣听你对小爷的爱恨嗔怨。我之所以停下脚步,肯花两分钟听你啰唣,也只是给冬家面子罢了。” 绿蚁扣紧栏杆,“二爷真是好奇怪,对我冬家大小姐能这样不假辞色,却会为了一个愚蠢的人类女孩子的拒绝,而去打黑拳!二爷难道不明白,这一旦引人注目,会违反族规么!” “违反族规?”莫言耸肩冷笑,“好像你冬绿蚁最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吧?从你先前冲撞舞雩肉身,到后来在青岩也三番两次扰动精魅毒虫想要去害沫蝉——到了人间世界,你还公然插手人类之间的事……你这些都是违反族规的重罪吧?!” “是又怎样?”绿蚁冷笑,“反正小爷又不会罚我!他与我有婚约,却又心系人类女子,他对我心有愧疚,他又怎么能为了这些芝麻大的小事来罚我?” 再说,如今冬家的不满已经一触即发,难道莫邪他敢对抗整个冬家么? 莫言眯眼望她,“别忘了,我还是夏家人。若真有争斗,我还会站在小爷身边。” “哦,好感动的兄弟情。”绿蚁冷冷拍巴掌,“只是我在想,那个面上看似无害,可是最深于算计的小爷,是否也真的以兄弟情来看你?二爷,别忘了,小爷若想保住王座,是必定要以一次次打败你的挑战为前提的——而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站在他身旁?” 莫言转身,无声走到绿蚁面前去,忽地扬手,凛冽给了绿蚁一个耳光! 在狼族之中,虽然绿蚁也是身份贵重,但是莫言地位堪比亲王,于是绿蚁也只能忍了,狠狠瞪着莫言,“莫言,你不分好歹!” 莫言黑瞳如魔,“就算有一天要找他算账,我也会独自去。我不必你们拉我入伙,我更不会替你们出力。冬绿蚁,你死了这份心!” 望着莫言远去的背影,绿蚁颤抖着手指掏出电话,“二爷,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给你留情面了。这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绿蚁按下号码:“落雁,行动!” . 沫蝉请鬼媒婆方婆喝茶,沫蝉给她点了许多好吃的,几乎是茶楼里最贵的茶点都给点齐了。 方婆这样玲珑的人儿,既然也承了情,便对沫蝉和善了许多,“姑娘有事儿就说吧,不必这么破费了。这些礼节,后头包在红包里就成了。” 沫蝉心里暗哼:开着那么大的公司,坐收墓地的黄金白银,还这么在乎阴婚的小钱……真是活人死人都不放过啊。 “今天晚辈请方婆您喝茶,是要委托方婆替人办一宗阴婚的。”沫蝉便也开门见山。 听见又有生意了,方婆自然眉开眼笑,“上回姑娘说的那个表弟,不符合条件儿没能办成,老婆子我心里还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这转头又有机会弥补了?那好,姑娘尽管说,老婆子我各宗各项的花销,都给姑娘你打个人情价!” 沫蝉便笑,“先谢谢您老了。只是这件事可能不容易,托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因为阴婚两边的人,是隔世的。” . “是隔世的?”方婆听了也一哆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沫蝉:“我是当记者的,前些日子到农村去采访,结果不知道事儿,晚上就住在一座鬼宅里。” “哎哟!”方婆也叫唤,“招惹鬼了吧?” “是啊!”沫蝉也跟着做出惶恐神色,“那女鬼给我托梦,说非要找到她郎君,否则不放过我。那女鬼据说都死100多年了,我上哪给她找什么郎君?后来就想办法托人,找了个命特硬的男人,花了一大笔银子,准备撞成那女鬼郎君的转世,捧着她牌位成个亲,说不定那女鬼就能放过我了。” 方婆听了也沉吟,“按说,这样的一活一死的阴魂,也是使得的。只不过,难在怎么说服那个活的,让他乖乖听话,别中途反悔,或者闹出什么枝节来。” 沫蝉赶紧点头,“正是正是。我今儿请方婆您出来,就是请教这个事儿。我银子是花出去了,那男的也答应得挺痛快,可是真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乖乖听话啊!不然我银子白花了不说,那女鬼还不找我算账啊!” 方婆点头,“是的是的。你得提前就想好法子。” 沫蝉心里暗舒了口气,知道方婆上道儿了,便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老人家,一切就都拜托您了。花费什么的,多少都没关系,只求千万让一切都顺遂。” “法子么,自然是有的。”方婆自负地笑,“我老婆子祖上都是干这行的,最多的就是经验。什么事情没遇上过呢?可是每一回都安安稳稳渡过去了。” 沫蝉便讨好,“您老给我说说?” 方婆神秘一笑,“那大活人,你不好把他变成行尸走肉么?那到时候还不乖乖听咱们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活人,变成行尸走肉?”沫蝉一惊。 方婆却不肯再多说了,只说:“姑娘你放心吧,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给我拿来,其余的就都交给我老婆子好了。保证都给你办得妥妥的,姑娘你就擎好儿吧。” 沫蝉赶紧再追问一句,“那活人,我给您送哪儿去?” 方婆想了想,“把他送江宁医院来吧。” . 沫蝉回到公司,却看见消失许久不见的叶树森,一身狼狈、胡子拉碴、满面苍白地正坐在办公室里。沫蝉惊呼,“叶大叔,您这是怎么了?” 叶树森四顾一眼,将沫蝉扯进他办公室去,还难掩惊慌地说,“我采访去了,这回是个大CASE。结果你叶大叔我这回也被吓着了。回到公司了,一回想还觉得后怕。” “到底是怎么了?”沫蝉追问。 叶树森面色又白下去,双眼因陷入回忆而空洞,“……沫蝉,你见过夜晚,坟茔地里,月光惨白。你眼前一个一个黑黢黢的坟圈子,却每一个都是被掏开的;而那些白花花的尸首,就横躺在你眼前——而且个个都是开膛破肚!” “啊!——”沫蝉也是一声尖叫,颤抖着望叶树森,“叶大叔您吓我?” “不是,不是吓你。”叶树森深深吸气,“这是你叶大叔我亲眼看见的。没去之前我自己也不信,以为干这行20年了什么都已经不怕了,可是没想到这次却吓得昏倒在坟茔地里。” 沫蝉忍着冰冷的恶心,“叶大叔,你说那些尸首被从坟墓里挖出来,而且开膛破肚?大叔,我想这是关键所在,是什么挖开尸首的坟墓,将他们开膛破肚?” 叶树森面色再一白,“狼!我觉得那创口的痕迹,就是狼!” -------- 【嗯,我听见有亲吓叫唤了。八千字更新完毕……咔咔,明早见。】 风宁的红包+钻、丫丫的20花、彩的10花、清璇的10花、潘良瑜的花 爱车车、雨文书、rzsg0w的月票 20、你欠我的约会呢?(9月27日第一更) 【今天更新分成两更,这是第一更。夹答列伤】 办公室的墙壁是白的,地毯是蓝的。那苍白与幽蓝都映入叶树森的眼睛,显得他目光更加空洞可怖,“狼,一定是狼!沫蝉你还不知道吧,狼也是掘洞高手,它们将坟墓扒开,将尸体拖出来,掏开他们的肚囊,吃掉他们的内脏!” “狼狩猎的时候,首先都会吃光内脏的,沫蝉你知道不知道?” 叶树森的样子吓坏了沫蝉;但是让沫蝉更害怕的是,叶树森竟然想到了狼的身上!那么叶树森接下来会不会联系到人狼一族去? 沫蝉浑身都木了,僵硬笑着向叶树森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叶大叔,狼不是都抓羊啊、兔子啊什么的,是那种飞奔上去捕猎的么?狼怎么会去刨开坟墓,去掏尸体的内脏?那已经死了的、冷冰冰的,有、有什么好吃的呀!榛” “沫蝉,那就是你不明白了。” 叶树森眼睛空洞地望着沫蝉,可是却又仿佛沉浸在他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仿佛讲述又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知道动物界有一个法则么?不管是多么珍稀的动物,如果曾经吃过人,就一定要打死……因为任何动物,只要吃过人肉的,就一定忘不了这个味道;那它就一定还会寻找机会继续品尝人肉,别的肉就都吃不下了。” “那群狼,在人类都市里,慑于人类的人多势众与武力强大,所以不敢轻易狩猎活人;它们就到坟墓里去——即便是死人,只要骨肉还没有化掉,它们都是渴望的。沫蝉,畜牲是不会挑嘴的……叶” “叶大叔你不要再说了!”沫蝉吓得双手捂住耳朵,“叶大叔您一定是误会了。我相信不会是狼的,绝对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叶树森空洞地盯着沫蝉,“为什么每次说到狼的话题,沫蝉你总是这么护着狼?” “因,因为……”沫蝉搜索枯肠,“因为咱们这个城市里,狼已经绝迹几百年了,不是么?或者说不光咱们D市,只要是中国大大小小的都市,都已经没有野生的狼了啊!除了动物园里的,哪里还会有狼?!” . 沫蝉下班后紧急电话找关关,想要探听警方那边是否也已经得知了叶树森说的此事。既然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一定会有人报警的。 关关果然声音很紧张,“是。我哥听见报案的,眼睛就亮了。我知道那是他的信号,他是又找到跟邪恶集团窃尸案关联度较高的案子了!” 糟了! 如果警方真的这样认定,那么很有可能根据这次案件尸体上留下的痕迹,而将邪恶集团的身份归结到狼的身上去!那不但会让狼受到冤枉,而且反倒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凶手真的很厉害,懂得利用动物来转移视线。的确,在一般人眼里,狼不懂人言,不会为自己辩解,于是嫁祸给狼,的确是一招妙棋。夹答列伤 可惜,他们遇见了她;而她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 翌日星期天,沫蝉想利用休息时间好好将这些事推演一遍。结果刚起床就接到了莫邪的电话。沫蝉赶紧躲进房间里去接。秦雅在外头笑问,“谁的电话啊,这么鬼鬼祟祟?” 沫蝉正想着该如何将叶树森所说的事讲给莫邪听,没想到莫邪抢先说:“你好像,还欠我一个约会。正好今天休息,就顺便约一下会吧。” 沫蝉举着电话,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能苦笑着问:“小邪,你确定你早晨清醒过来了么?不会是还在说梦话吧?” “哼,又、想、抵、赖。”他懒洋洋说,嗓音里果然还裹着浓浓的鼻音,有一种少年独有的甜腻。 “毛啊毛?”沫蝉揉乱头发,“你说明白,我什么时候欠你神马大头鬼的约会了?” “你欠了。”他继续慵懒,有一点撒娇,“你都跟江远枫分手这么久了,还好意思欠着当初因为江远枫而答应我的约会啊……” 沫蝉赶紧调动大脑内存,某月某日的某句话渐渐浮出水面——她扯过头发挡住面颊,“啊,你还真当真了啊!” “当然。”他终于咬牙切齿解恨地乐了,“就今天,约会,去动物园,看狼!” .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在动物园大门前碰头。沫蝉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看见那一身纯白休闲西装的男生,修长笔挺立在门口的青松翠影里,从容平静得像一根——高级奶油冰棍儿! 就这么形容他,否则“玉树临风”啥的,都白瞎了这些词儿。 沫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见人家动物园大门还没开呢,就火了,“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动物园还没开门呢,你就非威胁我一个小时必须赶到这儿?拜托你知道不知道,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起床,头没梳脸没洗,卫生间还没上呢……一个女人出门换衣服神马的,怎么也要半个小时;剩下半个小时坐公车根本就不够啊啊啊!” 他该死地威胁她,说如果她敢一个小时内不出现在动物园大门口,那他就毫不留情的开春哥那辆土豪车去她家楼下接她! 行,她怕了他这个土豪,更怕妈要是看见他去接她又会怎么想——于是她就妥协了飞奔来。混蛋,说什么“约会”那么好听,这根本是在摧残她嘛!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边喘气一边控诉,他却不慌不忙将脊背抵在墙壁上,抱着手臂享受地观赏她气急败坏的神色。好脾气地听她控诉完毕,他这才清风明月地笑,“……嗯,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 噗——沫蝉仿佛听见,自己心头那把原本燃烧得熊熊的怒火,被他清风明月这一句话,就给轻易按灭了。 她抿紧唇,只知道捏住包包带子,红了脸对着他。 说也巧,就在这时候动物园大门缓缓打开。他立起身子,挑高眉尖儿朝她伸出手,“既然不生气了,那走吧,约会去。” 他俩来得实在是太早了,整个动物园里空荡荡的,仿佛为他们两人开的专场。他们两人略过小动物区,直奔猛兽区,到了狼谷。 狼谷顾名思义就是个山谷,狼在谷中央,四周围着铁网;供人观赏的栈道则在山壁上,方便人居高临下,也方便保证安全。 两人拾级而上,沫蝉忍不住从包包里拎出小镜子来递给他,“喏,看吧。” 他接过去,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滑过沫蝉手腕,带来麻酥酥的电流,“干嘛?让我看看我今早有多帅?” “是让你看狼啊!自己就是狼,还巴巴地跑到动物园里来看狼,何必呢,自己照照镜子就能看了啊!” 他拎着镜子前前后后瞅了一圈儿,“它们哪里有我帅?看我绝不能代表它们。” 好不要脸的狼……沫蝉在心底暗骂,面上却笑开,“闭月果然是你们狼族。” 他笑起来,长眸清冽动人,“想说我也一样没脸没皮?” “是么?”沫蝉故意思考了下,“唔,经你提醒,我还真觉得不是一族人不进一家门。” “呵。”他简短一笑,却伸手摸她长发,“笨蛋虫,又错了。看你破获了闭月的案子正高兴,不想提醒你来着。” 沫蝉赶紧跳前一步,避开他的手。他这么摸她头发,虽然没人看见,可是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更何况,再往前去,那可是满坑满谷的狼。反正,她才不要让狼看见一头狼在摸她! “你又在说什么啊?”沫蝉努力不让自己脸红,便鼓起腮帮,“我又哪里说错了?难道闭月不会闭月术,不是无脸人么?” “我没说这个,笨虫。”他摸不到她头发了,便顺手扯住她发梢,跟拉着绳子似的这么一路朝前走,唇角微微挑着,“我说的是——闭月不是狼。” . “你说毛?” 早晨露水重,木头台阶上晨露还未干透,沫蝉一个马失前蹄险些跌倒,被莫邪顺势裹进了怀里。沫蝉没顾得上这个姿势,只仰头望他,“你再说一遍!闭月他,不是狼族?你甭跟我胡说八道,他可是绿蚁手下的人!” “谁说是绿蚁手下,就一定也是狼?”他满意地顺势搂紧她,手指还绕着她发尾玩儿,“冬家是巫,他们懂得御魂咒。” “御魂咒?”沫蝉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这咒术有多厉害,她真正注意的是这个字眼:魂! 沫蝉激动得有些轻颤,要把住莫邪才能稳住身子,“你的意思是,闭月也是魂体?” 如果闭月也是魂,那是不是说,他就更有可能是刘郎! 莫邪却耸肩,“……要我告诉你所有的答案么?我都知道。” 沫蝉一下子出戏,猛地甩了下头,让自己从焦急的好奇中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他,“滚,当自己是上帝啊。我自己查,你给我闭嘴!” 莫邪笑起来,“好,这个猎物交给你自己追着玩儿。不过要小心,不要被猎物给咬了。” “你说闭月么?他敢!” 莫邪却缓缓敛了微笑,“你的猎物哪里是区区一个闭月?你是在用闭月钓鱼,钓更大的鱼呢。” . 阳光早已高高挂起,金光万丈,可是山间还是留有薄薄白雾,缭绕不去。 沫蝉凝着立在金光薄雾里的莫邪,心下微微一悸:该死的,竟然连这个也被他猜到了。 还有,他今天忽然要带着她来看狼——怕也不是为了约会,而是要借此机会让她更走近狼、了解狼,以帮她解开更多的迷惑吧? 想到这,沫蝉就笑了,“嗯哼,我想要的猎物又何止是利用闭月钓的那条大鱼啊?那些猎物,跟你这老奸巨猾的比起来,还有什么挑战?我要是真要猎捕啊,那就去抓你这头最大的猎物!” 他高高挑眉,摊开双手,“真的?太好了!放马来追,我肯定束手就擒。” 不要脸……沫蝉偷偷骂一句,面上却早已羞涩笑起来,“还看不看狼啊?还不快走?” 在人与狼之间,究竟谁才该是猎手,谁才该是猎物?也许在狼族的眼里,天经地义该是她来当猎物吧?然后胜利者便可大言不惭说一声:愚蠢的人类。 她不要!她要把局面拧过来,她要当猎手,抓狼的猎手!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头白狼与他的族人都臣服。嗯,到时候只允许她时不时轻启朱唇说一声:愚蠢的狼……这样才行。 . 狼谷已在脚下,群狼毕集,朝向莫邪所在,前腿单膝跪倒,数十匹狼一同仰天长啸! 很——壮观,也很感人,沫蝉的鼻子都酸酸的。只是,她还是捂住了耳朵。 好吧好吧,在人类的耳朵里,狼嚎无论多壮观感人,也还是难听得要死。 莫邪却在群狼朝拜里,微微仰起下颌,双手背在身后,立在金阳薄雾里点头微笑,仿佛享受这一刻的荣光。 沫蝉却有点着急,伸手扯他衣袖,“哎你别这么得瑟了行不行?动物园饲养员也了解狼群习性的,它们这样好模样地向你跪拜,人家会发现你有问题的!快别让它们嚎了!” 正说着,果然见两个动物园员工穿着的人,疾步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朝莫邪的方向,指指点点! ------- 【第二更正在写,大约10点前后发上来。稍后见。】 21、与狼同欢(9月27日第二更) 眼见那两个工作人员已经到了眼前,沫蝉想都没想便挡在莫邪身前,面对那两个工作人员,扭头暗暗跟他说,“你快走吧!” “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群狼朝你跪拜,你怎么说?”他不慌不忙在她背后问。夹答列伤温热口气吹拂她后颈上的发丝。 “我,我就说我带了肉。狼见了肉,自然就是有奶就是娘了!” “噗嗤。”他竟然还有时间笑! 沫蝉扭头瞪他,“叫你快滚,跟这儿乐什么乐啊?快走!榛” 扭头的当儿,那两个工作人员已经疾步奔到眼前儿来,朝着莫邪扬声,“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听说还在大门外站了许久。这怎么好意思。” 沫蝉就愣了,扭头看那两个工作人员一副殷殷的神色,再看他们大老远就主动伸出来手的手臂。然后人家就直接越过他,与她背后的莫邪握上了手。握住了还上下摇三摇,极显亲热之意。 沫蝉张大嘴巴去望莫邪的眼睛,瞧见他一边与那两个寒暄,一边眼角流过贼光,朝她促狭地笑。她明白了,他一定是在对她无声地说:愚蠢的人类…曳… . 那两个寒暄完了,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似的,也都转过来上下打量沫蝉,然后问莫邪,“这位是……?” 沫蝉赶紧抓过主动权来,主动自我介绍,“《探秘》的实习记者,夏沫蝉。” “原来是夏记者啊,你好你好。”两人中为首模样的中年男子笑眯眯握住沫蝉的手,“还希望夏记者多帮咱们动物园宣传宣传。” 沫蝉有些尴尬,指着他们,“你们,呃……” 那为首的男子会意,含笑解释,“看来他没把跟我们动物园的渊源介绍给夏记者你听吧?实则他可是咱们动物园的大恩人。咱们动物园在扩建之前,有一段时间都经营不下去了,尤其没有足够的经费给猛兽购买新鲜的牛肉……夏记者不知,猛兽们不吃新鲜牛肉的话,血红蛋白会不达标,健康会急速恶化。” “就在这紧急的时候,是这位在参观了动物之后发现了动物健康情况的问题,主动找到我们,提出领养这一群狼……好几年了,这位一直在赞助狼群的肉食。可以说,没有这位,就没有如今这群膘肥体壮的狼了!” 沫蝉咂舌。原来如此,怪不得就算群狼向他跪拜,动物园管理人员也不觉得有异了——这才真的是有奶就是娘啊! . 那两人看莫邪与沫蝉两人是一男一女,便极有深意地笑,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说去忙别的事。走了之后不大会儿,还让人送来一大箱鸡骨架,说让两人喂狼玩儿。 一干闲杂人等都退干净了,沫蝉才伸手掐他手臂,“故意耍着我玩儿,是吧?原来早就是老相识,还故意吓我,让我担心!” 他撒娇地弓起身子来,“诶,疼疼疼疼疼……轻点,乖。” “你个皮糙肉厚的,还好意思被我掐这一点就喊疼?”沫蝉故意还将手指头拧了一下,稍微多用了点力。夹答列伤 他面上又笑又扭曲,知道是躲不掉了,便忽地凑过来,一垂首就咬住沫蝉的唇——牙尖儿轻啮,辗转着加了点力,恰好是咬破了皮,溢出一点血来,却不严重的分寸。 沫蝉吃痛,又羞于这样天长地阔地被他咬着唇,只好松开手,猛地后退,红了面颊气鼓鼓瞪他,“狼崽子,你还敢咬我!” 唇上破了流一点血,有点疼。血虽然不多,可是血腥味儿也充溢到整个口腔,沫蝉呲牙咧嘴兼跳脚,“你这人怎么这么野蛮啊你!” 他笑,倏然跨到她眼前,“……我是狼。不野蛮的,还是狼么?”他扯住她双腕,贪婪伸出舌尖儿,将她唇上凝起的一颗血珠舔去。满足地闭上眼睛,轻哼,“好甜。” 沫蝉虽也觉甜蜜,只是心下还是一抖,伸臂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人类的情侣再亲密也不会这样,她的小心脏果然还是有点负担不起。 他凝望她背影。小小的肩膀微微耸起,长发在山谷风中悠悠摇曳。他明白她此时感受,便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她,“害怕我了,是不?” “怕你个大头鬼!”她用指甲掐他手背,叹了口气缓缓说,“……也许有一点点。不过更多不是害怕,是有点水土不服。你给我时间,让我慢慢适应。” “好。”他吻她发顶,深深吸入她的发香,“如果有人跟你说,狼尝过人血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日后不管千难万险,也会想方设法再尝到这人血的味道——那他算是说对了。夏沫蝉,这只是品尝的开始,我不会放手的。” 他眯起眼,手指捏住她下颌,“莫言在你三岁那年咬过你,也尝过他的血,所以他也会对你念念不忘。可是从这一刻开始,你的血、你的味道,只能是我的了。” “这句话我先对你说,随后就会告诉莫言去。” . “你你你,你说什么……?”沫蝉面红耳赤,下意识向后躲。 他却扯着她手腕,长眸一点一点染起蔷薇红色,“你跟莫言说,你爱上我了;我当然不能落于你后,我也得正式告诉他:我比你更早,已经爱上你了。虽然你比我先宣告出来,可是我远比你,动情更早。” “你怎么知道的!!!”沫蝉惊得满身的汗毛孔都张开,变成小嘴般,大合唱地尖叫起来!“难道你偷偷跟着我们!” “哼。”他满脸的狰狞,“你以为我会放心地让莫言单独与你见面?” “啊你果然偷听!”沫蝉慌乱得恨不得挖开条地缝土遁而去,“谁让你偷听的?你怎么那么过分啊!” 他伸长臂,勾住她脖颈,将她直接勾到怀里来,“……我的女人,我做主。” 他揽着她,朝向山谷群狼,眯起眼睛,嘬唇轻啸,“这是我的女人,你们听见了么?” 群狼愣了愣,继而肃立仰头,群嚎呼应。 “你滚啊!”沫蝉大囧,伸手去推他,“谁是你的,的的的,内个什么!” “……女人。”他捏她下颌,呲出犬齿,意带警告,“就是我的女人。你已经爱上了我,我也早已爱上了你——还不乖乖认了?!” 沫蝉说不出话来了。他便朗声一笑,额头抵着她额头,温柔吻上她的唇,“好极了。我终于明白,我要活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沫蝉悄然一喘。他在等待什么?不是等待舞雩重生么? 她眼中惶惑没有瞒过他眼睛。他又咬她颈侧,将面颊埋进她颈窝,“夏沫蝉,我在等你。等你出现,等你爱我。” . 是真的么?她真的可以放开心,相信么? 他活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待舞雩复生,也不是为了守着对舞雩的承诺么?真的是等待她这样平凡的人类女孩儿出世,等待这样笨笨的她爱上他? 她真的,可以,相信么? 沫蝉泪盈于睫,心下虽然还有不安稳,可还是主动伸手绕住了他的腰…… 不管了,神马千年等待、神马天长地久,也许对她这样一个寿命只有百年的普通人来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在这个百年,只要在她的凡人寿命里,她能遇上他,她能爱上他,她能拥有他……便够了。其余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 说来好笑,第一批知道他们两人确定感情的到贺者,竟然是动物园中的群狼。莫邪欢喜得将新鲜的鸡骨架一个个投入铁笼中,群狼兴奋来抢,仿佛一场庆贺的喜宴。 莫邪扔了两个,便将箱子推向沫蝉,挑着眉毛仿佛挑衅地逗她,“女主人,给客人布菜啊。” 沫蝉大窘,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滚!”手上却还是抄起鸡骨架来,抬手扔进铁笼去,看着群狼兴奋争抢,沫蝉也笑红了面颊。 莫邪望着她娇俏侧影,满心涌起欢喜。第一次不再迟疑,自己为何身为狼,却能变身为人——因为她是人,他只有变身为人才有机会遇见她,爱上他。在他自己的心里,终于不再将自己当做,怪物。 . 沫蝉玩儿得兴奋,却并没忽略掉铁笼内群狼的不同反应。大多数的狼都被她投入的鸡骨架给吸引,出于本性而扑上来争抢咀嚼;可是还有几匹狼始终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冷冷地望着眼前热烈的场面,仿佛那热闹与他们半点无关。 沫蝉一头一头地打量过它们,发现其中尤其有一头体型巨大的狼,站在最高处,目光最冷最不屑。 沫蝉犹疑着问莫邪,“它们几个,不给面子?” 莫邪一笑,“嗯。谁让你是愚蠢的人类。” “矫情!”沫蝉耸肩,“不吃拉倒。真有种就永远也别吃人类投过去的食物,看饿不饿死它们!” 莫邪摇头笑,“真狠。” 沫蝉转头过来望他,“这样才符合你们狼族的审美规范,是不是?你说过,人类的假仁假义在狼群中是不抵用的,只有真正成为强者,才能让群狼俯首称臣!” “宾果。”他笑着点头,“可是你真的不怕它们?嗯,看它们的眼神多凶。” 沫蝉一笑,回手勾住他脖子,做挟持状,“幸好我有它们的头头在手里当人质!它们若敢不服,我就喀嚓了它们的头头!” “哈哈……”莫邪扬声大笑,之后嘬唇轻啸,那几头狼听见了才悻悻地从山坡上踱下来,也参与到抢食的群中去。 不过,它们几个一到,便是一阵撕咬,其余的狼慑于威势全都退开,可怜兮兮地看着那几头先在那进食。 沫蝉看得惊讶,忍不住问,“它们几个,是群里最强的公狼?” 莫邪赞赏点头,“说对了。所以那些小狼和母狼不敢跟它们争食。不过一旦家庭遇到危险,身先士卒、不畏牺牲扑上去的,也是这几头公狼。它们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那些弱小的小狼与母狼。这就是狼群的法则,所以对于它们的优先进食,没有狼敢提出半点异议。” 沫蝉眼睛有些湿润。在人类的字典里,狼是凶残无情的,却原来走近才知,它们有藏在凶悍表皮内的柔情。 沫蝉扭头望莫邪,“就像是你、莫言、莫愁、春哥他们一样吧?如果狼族受到攻击,你们也会拼了命……” 莫邪笑了,伸手抚她面颊,“……为了你,我死多少回都没关系。” “呸呸呸!”沫蝉努力吸气,“坏的不灵好的灵!我不用你保护,你保护你的族人就够了。” 我不用你保护,因为我不要你为我流血,更不准为我而死! “好。”他笑着乖乖答应,将沫蝉抱进怀里,“那你保护我,我乖乖躲在你身后,我的女英雄。” . 两人相拥着坐在山壁栈道上,看日升雾散。动物园里也渐渐多了游客,山下渐起人声,动物园里热闹起来。沫蝉缓缓将叶树森采访到的事情说给莫邪听,“……他坚称是狼,我想也许警方也会这样认为。” 莫邪点头,“我明白。警方如果怀疑是狼,首先将会瞄准动物园里的这一个家庭。他们会来勘察,看动物园里有没有狼逃脱。如果有的话,狼的罪名就会被坐实。” 沫蝉担心揪紧他衣袖,“……该怎么办?小邪我好担心。” “我懂。”他笑起来,忍不住再凑过唇去深吻她,“如今你已经将狼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我真高兴。” “我没有啦!”沫蝉被他吻得满面通红,赶紧躲开,“我是,我是不希望伤及无辜!” 台阶上走来游客,有兴奋的孩子在欢叫,“灰太狼,我要去看灰太狼!” 莫邪抱着沫蝉起身,帮她扶正,“人多了,我们走吧。” 沫蝉乖乖点头,主动将手伸进他掌心。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可是这样握住他的手,便如同握住了一世心安。 -------- 【再度8000字完毕~~~嗯,明天就是月票翻倍的日子了。这几天某苏一直在加更,剩下的三天就看乃们的了~~明早见。】 22、狼 血 沸 腾 (9月28日第一更) 【今天将更8000字,分为两更,这是第一更。夹答列伤】 - 要想给小富和闭月搞定阴婚,沫蝉得先把两人的生辰八字给方婆送去。可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沫蝉都没有!小富的,沫蝉虽然可以再到安南县去问她,可是她却不想泄露给方婆知道。 方婆说了,她祖上好几辈都是干鬼媒婆这个行当的,所以也说不定这老婆子真有点通灵的手段,要是真的将小富的生辰八字给泄露给她,沫蝉怕她会为害到小富。 而闭月的,是问过闭月了,结果闭月依旧大眼皮一耷拉,“这个,我也不知道。榛” 一问八十个不知哈?这要是以前,沫蝉站起来抡圆了抽他都有可能——可是今儿沫蝉只是一笑,“呃,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别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跟我定好时间,到时候你能乖乖跟我去江宁医院就行。” 能让沫蝉这样蛋定下来的,是莫邪在动物园说过的那句话:闭月不是狼族,而只是被冬家御魂咒控制住的…… 虽然莫邪没明确说闭月就是魂体,可是沫蝉却宁愿这么相信了野。 ——一个魂体,不记得自己生前的生辰八字,也是正常的。奈何桥前饮下孟婆送上的汤,于是前尘旧事尽数遗忘……记不得了,也许不怪他。 闭月看她淡定的模样,反倒挑了挑眉,“我好奇的是,没有得到我的生辰八字,你拿什么交给那鬼媒婆去?我可是给你坏事了,不如你考虑换个鬼新郎吧。” “你想得美。”沫蝉眯眼而笑,“我绝不会换人的,你乖乖等着当新郎吧。” . 没有生辰八字,就没办法去找方婆,就没办法办阴婚么?那闭月还真太小觑她了。 沫蝉回了学校,半个小时后从民俗学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捏着两张小红纸条,立在阳光下乐。 这世上,她能找得到的最了解阴婚规则的,除了鬼媒婆方婆,还有她的民俗学老师啊!民俗学老头儿可好说话了,一听说沫蝉对他讲课的内容念念不忘,而且打算进一步研究……老头儿乐得门牙的那个豁牙都兜不住风了,对沫蝉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沫蝉以好学生的独门专注目光,崇拜地望着民俗学老头儿,“老师,我就是特别好奇,阴婚双方的生辰八字神马的。老师,什么样的生辰八字才是绝配,即便到了阴间都分不开彼此的呢?” 民俗学老头儿一兴奋,哗哗掉书袋,拿过红纸来,蘸饱了笔墨,唰唰唰给沫蝉写了好几对绝配的生辰八字当范例。沫蝉乐得跟接红包似的,将一张张红纸都偷偷塞包里去了。心里暗暗决定,就拿老头儿说最最顶配的那一对生辰八字去糊弄方婆去。 这样的八字,方婆都说不出个不字来吧?于是闭月跟小富的这场阴婚,是非举行不可的了。5 遥遥林间,闭月张口大了个巨大的喷嚏。 . 果然,方婆接过沫蝉递过来的顶配八字,都不由得抬眼瞟了沫蝉一眼,“哟,许久没见过这样般配的八字了。姑娘这回是交了好运,女鬼定然能满意了。” “是吗?”沫蝉故意傻兮兮地笑,“八字神马的我还真不懂。您老给讲讲,这都什么意思啊?” 方婆抿嘴笑,“姑娘是真的不懂八字的?” 沫蝉耸肩,“我知道八字就是八个字,然后就不知道了。” 方婆这才点头,“姑娘放心,就交给老婆子好了。” “好嘞!”沫蝉开心,“那我明天就把人给您老送去?您老掂对着该怎么处理就处理好了吧?” . 阴婚这头的事儿有了眉目,沫蝉还在担心警方对剖尸案的看法。沫蝉没敢直接给关阙打电话,怕自己关心则乱,再被关阙察觉出什么来;沫蝉还是决定从关关这边入手。 两人中午吃饭,关关有些恹恹的。沫蝉趁机说,“我周末上动物园看狼去了。结果你知道么,我才听说,原来动物园的狼都有点受虐的……” 关关是保护小动物协会的志愿者嘛,足见她对动物都有关爱之心,于是沫蝉尽量添油加醋,不惜稍微冤枉人家动物园一下,“它们哦,吃不上什么肉的,可怜地只能吃到廉价的鸡骨架。结果一个个瘦得骨瘦如柴,健康状况大大下滑,我看它们的皮毛都粗糙得一团一团的……看见有小朋友捧着肉馅儿的汉堡经过,都馋得嗷嗷叫,看得叫人那叫一个心酸。” 沫蝉满脸悲戚,心底还得跟人家动物园无声说抱歉。 关关果然吃不下去饭了,将筷子啪地拍在桌面上,“我就说嘛!动物园里的狼,怎么可能跑得出来,还能去抛坟挖尸体?!我哥手下那几个宅男,真是脑袋都秀逗了!” 沫蝉心下一坠:看来刑警队那边,真的是将目光瞄向动物园了。 沫蝉尽量不动声色,“关大哥他们,怎么会这么认为?” “痕迹,该死的痕迹学!”关关一想到狼那悲惨的模样就义愤填膺,“他们几个去查勘了现场,仔细比对了尸首上留下的痕迹,然后一致认定留下的痕迹就是属于狼的!而且据说证据还不止是创口上的痕迹,说周围还找到了狼脚印,灌木上还留下狼的毛发……附近的村民也有听见狼叫的,就连村子里的狗那晚上都一声都没出过——这些都能佐证是狼的出现!” 沫蝉周身凉下去,“这样说的话,就是已经形成了一条证据链,有理由充分证明是狼了?” “是哦。”关关点头,“刑警那套理论我不太懂,只是动物的习性我倒是懂些的。你说狼为什么要跑去挖坟剖尸啊?它们还不是被饿坏了!都是人类自己埋下的恶果,把好端端的狼非给关进动物园铁笼子里,还不给它们足够的吃的,它们能不被逼疯了么?” 沫蝉握紧餐巾,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关大哥他们,去动物园查了吧?确定狼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不?” 关关点头,“是啊,他们查到了。我听说了都不肯信。狼是被关在山谷里,而且铁笼子那么高,它们怎么可能跑得出去?我说我哥他们错了。” “可是我哥说,狼是一种绝对不能小觑的动物,它们留给人类的谜题,还有许多。” . 跟关关分手,沫蝉立在公车站。眼前一趟一趟的公车呼啸而过,她却都没看见,忘了要上车。 街灯亮起来,映照着城市的夜,五彩斑斓。她想起莫邪说的话:“如果有人说,狼会尝了人血肉的滋味之后,就会念念不忘,真的会想办法再去品尝的——这倒未必是说人肉有多香,而是以狼的判断来看,人类比自然界其他的动物都更容易捕猎。人跑不快,又固定聚居在某一场所,于是狼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 他们两个从动物园离去的时候,路过铁笼边,正巧动物园狼家庭的首领正在那里进食。感知他们走过来,那首领公狼竟然也向莫邪呲牙露出凶相!沫蝉吓了一大跳,扯着他问,“你不是它们的头头么?” 莫邪却笑了,说狼群里的规则不是这样的,不是一头公狼能永远为王。狼群里的公狼,甚至每个狼家庭的首领,骨子里都是渴望与狼王一战,打败狼王抢得狼王地位的。 “你永远不能期望狼能如人类一般,俯首帖耳。” 沫蝉那一刻默了。半晌才问,“你的意思是不是,尽管有你的管束,可是仍然可能会有狼擅自行动?比如依着狼的本性,做出狼才有的举动?而这些,你来不及知道。” 他眯起眼来,“甚至,我的到来对于群狼来说,未必都觉得是好事。这天下的狼,每一群都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彼此不可擅自越界。于是我的到来,可能会被认为是侵略;而且会引发其他公狼趁机袭击,以夺取王位的渴望……” 沫蝉闭上眼睛,“你的到来,让人间原有狼,都躁动起来了,对吧?” 他沉默,点头。 沫蝉长长吐出一口气,睁眼看城市夜色。关关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结合莫邪之前所说,尽管她不愿相信,可是现在真的有可能将剖尸案的罪魁引向狼的方向。 因为青岩狼族的到来,人类世界原有的、已经被人类制伏了的狼,终于也狼血沸腾起来,想要反抗了,是不是? . 翌日上午,沫蝉跟主任请了会儿假,先带着闭月到江宁医院去,交给方婆。 他们来得早了,方婆还没到。医院里人声嘈杂,闭月不耐地坐在角落里闭起眼睛。沫蝉坐得心焦,便起身绕着周围走一走。 终究还是避不过注射室旁边的那间洗手间……一看到那空洞的门口,她就忍不住地想起小兔。虽然已经安然送了小兔的灵魂西去,可是心内却始终愧疚沉重:如果她当日能小心一点,也许小兔本不会死。 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领略大把的人生。也许未来的人生并不都如预期一般完美,也会有悲伤与失望,也会有各种阴暗,可是至少来了这人间一遭,都该领略完了再走。小兔她不该走得那么早…… 沫蝉立在洗手间门前默默垂泪,身旁忽然急慌慌走过来一位女士,嘴里念叨着,“是上洗手间了嘛,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是不是害怕打针,于是躲在里头不肯出来了?宝宝出来呀,妈妈陪你一起去打针,不痛痛的,像蚊子叮了一下,就一下,就好了……打完了针,妈妈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 又是一个害怕打针的小女孩儿……沫蝉扭头望着那母亲,便情不自禁随着她一同向洗手间内走。眼看那母亲在洗手间里找了个遍,然后再一扇一扇推开厕间的门……小女孩儿未能如预期一般出现,反倒是那母亲在找到最后一间隔间,推开门的刹那,猛地捂住脸尖叫起来,“啊!——” . “怎么了?”沫蝉冲过去,撑住摇摇欲坠的母亲,也转头望向厕间里面—— 沫蝉也怔住! 只见坐便器上,一个小女孩儿坐得笔直,可是一双眼睛却空洞地望向门口的方向,满脸满身的苍白,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沫蝉忍着心跳,赶紧冲过去抱住孩子,低声呼唤,“小妹妹,你醒醒,说说话,说说话,啊……” 可是小孩子直挺挺倒在她怀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半点气息! 那母亲厉声哭号,“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外头闻声奔进来许多女人,从老太太到小姑娘,都纷纷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沫蝉抱住小女孩儿,转身冲出人群,大喊着,“都让开!” 幸好旁边就是处置室,沫蝉将孩子放到床.上,才发现自己通身一直都在发抖,泪与冷汗都流了满脸。她攥紧手指,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这个孩子,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再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子丧命,而她又来不及帮上半点的忙! ------- 【第二更大约在10点前后,待会儿见~~~~】 23、不枉这一生深爱(9月28日第二更) 【第二更,4000+】 医生检查完毕,抬头向孩子已经哭倒在地的母亲,摇了摇头。5后面有护士走上来,用纯白的被单盖住那小小的孩子。那孩子直到最后一刻,还不肯闭上眼睛。她圆睁着双眼望向房顶,满是惊恐,满是——对这个世界的诘问。 孩子的妈妈一声痛呼扑上前来,发疯一样地打向那个盖被单的护士,嘶吼着,“谁让你盖的?谁让你这么手欠!我的孩子没有死,没有死!” 她的家人上来拉住她,又一边向那护士致歉。那护士也难过地垂泪,解释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在这里也不是第一个给小孩子盖上被单,我自己其实也很难过。” 沫蝉无声走上前来,深深凝望那孩子的眼睛,心里默默说,“你走吧。我发誓,我这回一定不会让你也不明不白地走。那一切都交给我吧。你还太小,不要你自己来承担。榛” 沫蝉伸手,将孩子的眼睛关闭。掌心抹下的刹那,她的泪珠也狠狠地落下。 . 孩子的家长不依,吵着闹着要见院长,说孩子是死在洗手间里的,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肯定是江宁医院的洗手间里有什么,才把孩子给吓着了……沫蝉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仿佛小兔的故事又重新上演在眼前野。 江院长不在医院,院办主任便带着医院负责行政的几个头头一起急奔下来。沫蝉看见,江夫人也跟在人群后,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却不想让孩子的家属认出她来。 沫蝉便皱眉,悄然退出人群,找到最近的楼梯,登上二楼,扶着栏杆俯看事态的发展。 却没想到她还是被江夫人给盯上了,一扭头就看见江夫人一双冷冷的眼,隔着帽子上垂下的黑色面纱,森然凝视着她。 沫蝉一喘,循着礼数打招呼,“江夫人。” 江夫人伸出带着蕾丝手套的手,一把扯住沫蝉的手臂,“你跟我进来!” 两人进了江夫人的办公室,江夫人便冷笑开,“夏沫蝉,果然又是你搞事!就这么不想放过我们江宁医院,是不是?可是拜托你这回放聪明点,别总是老招式反反复复地用!” “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沫蝉不想跟她吵。 “听不懂?”江夫人隔着面纱向沫蝉笑,一弯红唇宛如涂了血,“整个事件我也了解清楚了。那孩子出事之前,她妈妈和家人都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就这孩子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那时候洗手间里也并无旁人——除了,你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接下来那孩子就出事了,巧的是除了她妈妈,你又是第一个赶到的!” “后来,又是你第一个触碰了那孩子的身子,然后抱着那孩子冲向处置室——如果那孩子当时被她妈妈发现的时候还活着,你却有机会在后来的那几十秒之内杀死那孩子,然后嫁祸给我们江宁医院!” 门外传来孩子妈妈不依不饶的哭嚎声,江夫人笑得耸起肩膀来,“看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夹答列伤现在那孩子的家属又赖上了我们江宁医院,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江宁医院的笑话!——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夏沫蝉,你好歹毒的心肠!” . “发生什么事?”房门被略嫌粗.暴地推开,江远枫不请自来。身后跟着江夫人的秘书,急慌慌想扯住江远枫的手臂,“枫少,您请等一下!” 拦着却已经拦不住了,江远枫只望向沫蝉,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沫蝉,“你没事吧?” 沫蝉摇头,“远枫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再望一眼江夫人,违心地安慰江远枫,“远枫,伯母她,对我很友好。” 江远枫这才转眸望向母亲,清冷一笑,“我妈妈她,怎么可能对你友好?小婵你不必替她隐瞒。” 江夫人听儿子这么讲,面上挂不住,厉声喝止,“远枫,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江远枫蹙眉,“妈妈,可是您又怎么能不分清青红皂白,直接将杀死小孩子、嫁祸给江宁医院这样的罪名,都随便扣在沫蝉头上!须知,这是多么严厉而又不负责任的指控!” 江远枫深吸口气,缓了下,“妈妈,我不希望我的母亲,会是一个这样任意控人罪过的女人。我的母亲一向知书达理、大气雍容,眼前这一个带着泼妇模样的,一定不是我真正的母亲。” 儿子这样的话,对于母亲而言是最刺心不过……江夫人霍地背过身去,手撑住写字台,深深地吸气。良久转过身来,“远枫,你的话让妈妈很难过。只是妈妈这样说不是不讲理,更不是空穴来风——远枫你看楼下的情形,分明是从前叫小兔的那桩案子的重演。” 江夫人瞪向沫蝉,“所以你说,妈妈怎么能不怀疑她!” “妈妈不会的。”江远枫握紧沫蝉手腕,挡在她身前,“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怀疑她,我也对她坚信不疑!” “凭什么?远枫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么?”江夫人气得浑身打颤,“她这样会毁了咱们江宁医院,会毁了你爸爸这么多年的心血!” “不会是小婵……”江远枫握紧沫蝉手臂,回眸向她安慰地微笑,“不管她是不是恨我们江宁医院,她都不会毁了江宁医院……因为,有我在这里。” “就算我们已经分手,就算我没能做到一个男朋友应该给予她的一切,但是我相信,她心中对我也并非全无顾惜——为了我,她也绝不会做半点不利于江宁医院的事。我信她,以我自己的命来信她。” . 面对江夫人的恶毒指责,沫蝉只觉得委屈,却坚强地没有落泪。可是这一刻,她双泪长堕。情不自禁,回握住江远枫的手臂。 能得他这样的理解和信任,果然不枉她曾经爱过他那么多年。 江远枫忍不住伸手去,想帮她擦泪。指尖都掠上她面颊,方惊醒一般顿住,满面的痛苦与尴尬,深深凝望着她,“小婵你放心,这一切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让人冤枉了你。” 沫蝉看见他满眼的疼痛,心里也是被掐了一把似的疼。她垂下眼帘用力点头,“远枫我相信你。我也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我们这次一定要揭开谜底,还给那孩子和江宁医院,一个公道。” 江远枫得到沫蝉的承诺,欢喜得转头望母亲,“妈妈,这一切交给我。相信儿子,儿子会拼尽一切来保护咱们家,保护咱们的江宁医院!” 江夫人看着这一幕,仿佛一瞬间衰老。当母亲的再眼拙,也明白儿子的心里爱着的是谁,而且爱得依旧有多深……甚至可以说,分手非但没有能让儿子减少了对那丫头的爱;反而,让他爱得更加深沉。 两人向外去,江远枫兴冲冲走在前头,沫蝉落在后头。临出门的刹那,沫蝉扭头再望了一眼江夫人。江夫人帽子上坠下的面纱,以及她手上戴着的黑色蕾丝手套,都让沫蝉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人总喜欢在人与人之间再隔上一层纱——潜意识里是不是说,她想跟人保持距离;而保持距离的原因,是她有不想被人知道的隐秘,怕人窥探? 念头一掠而过,沫蝉随着江远枫一同下楼。比之江夫人的隐秘,沫蝉更关心楼下的事态进展。 . 江远枫分开人群,走到孩子妈妈的面前,蹲下来心意诚恳,“大姐您好,我是江宁医院院长的儿子。我爸爸在市里卫生局开会,来不及赶回来,我来替他跟您说话,好么?” 沫蝉借机翻看了一下那孩子资料上的名字。那孩子叫白雁。 “江宁医院院长的儿子?”白雁妈妈从哭泣里抬起脸来,望向江远枫。 江远枫气质清隽,眼神清冽真诚,让白雁妈妈心生好感,便点头,“……我也不想在你们医院闹,可是我的雁子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她就是死在你们江宁医院,你们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江远枫认真点头,“请您相信我,其实对于一切所谓的补偿来说,更重要的是孩子的死因。我们都想给孩子一个明明白白的死因,让孩子走得也清清楚楚。” “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已经报警。法医会过来,我们医院也会竭尽全力配合法医,等尸检结果出来,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当起来。您放心。” 有江远枫这样的态度,白雁妈妈也终于平静下来许多。不再歇斯底里地哭号,只靠着丈夫的肩膀低低饮泣。法医和刑警方面都已经赶到,江远枫提议将孩子带到有透明大窗户的手术室去。如果白雁家属还不放心,可以凭窗而望。 江远枫握住白雁妈妈的手臂,“我知道这样做会让您觉得很残忍,只是我想让您相信,接下来的一切我们都会做到公开公正。我以我的性命和终身名誉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客观地来做这件事。” . 刑警队伍里,关阙戴上手套,带着手下在查勘洗手间、走廊和处置室的现场,一扭头又瞧见了沫蝉。关阙都忍不住乐了,走过来压低声音,“怎么又是你这小丫头?你怎么着,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得找个庙拜拜了?” 沫蝉等着警员来给录口供,听着关阙的笑谑,只能耸肩,“关大哥你几时也相信鬼神这玩意儿了?” 想到关关说过的话,说关阙要被邪.恶集团的案子给整魔怔了,现在开始天天上网看鬼片了……沫蝉就忍不住同情地摇摇头,“关大哥,最近很辛苦,精神压力很大吧?” 关阙耸耸肩,“是啊。谁让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让人消停,总是不断发生离奇命案。” . 沫蝉跟警员到办公室里录完口供,走出来寻找闭月,发现闭月之前的座位已经空了。沫蝉却在人群后面发现了方婆。与众人的惊恐或者惋惜不同,方婆嘴角又挂着那么一抹神秘的微笑。 沫蝉想了想,挤过去叹息,“老人家,您又有生意了。那孩子走得这样孤单,她家里说不定也会想办法办一场阴婚。” 方婆挑眉望沫蝉,“姑娘,你是来跟老婆子我抢饭碗的么?” “昂?”沫蝉表示没听懂。 方婆就笑了,“那是姑娘你还自己未自知——倘若姑娘想的话,你会成为超过我的鬼媒婆的。” 沫蝉愕了下,忙傻笑着摆手,“不想不想,我可不想干这个。” 方婆这才放松下来,“那就算了。这碗饭,可是刀口舔血,弄不好就是阴阳都得罪,不好吃的。” 沫蝉因找不见闭月了,只能跟方婆道歉,“可能刚刚这事儿给闹腾的,他就走了。我赶紧联系他,如果这边不方便的话,我就把他送您公司那边去。” 方婆看这边人流密集,尤其警察进进出出的,便也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沫蝉刚想离开医院去打电话,方婆却拦住了她,“按说,从你给我的八字看,那新郎跟柳有缘啊。莫非他姓柳?” . 沫蝉在医院外头找到了闭月,他正坐在庭院里一棵大柳树下。柳丝轻扬,遮住他如烟眉眼,仿佛一幅画。 沫蝉走上去唤他,“唉,你怎么跑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别告诉我你要反悔!” 闭月倦意沉沉,“那里面有死亡的气息,我不喜欢。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嗯,现在又活过来了。” 沫蝉再盯一眼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是柳树,帮你活过来的?” ------ 【两更8000字完毕,明早见。大家有月票的多多支持。】 谢谢8张:彩、丫、DUWWDWIWD 6张:河生 4张:艾冰rainbow、barwnyna、未来的发现、 3张:shhoop 2张:byzzj、silviasun、white00rabbit、wangjibo、liud761、bettydunne、selenahwa (后台有点卡,着急先更新,没能复制下来的月票记录,某苏明天补上哦。谢谢大家了~~~) 24、镜中的诡影(9月29日第一更) 【谢谢大家的月票,今天还是8000字,分成两更,这是第一更。夹答列伤】 “柳树?”闭月清淡双眸微眯,睇着沫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抬手指着头上垂下碧丝绦的大柳,“你说它么?嗯,方才这一刻,倒的确是它的清气将我从里面的死亡污浊里拯救出来。” 他缓缓地再睨她一眼,“初此,我便不知你说的又是什么了。” “哦,无妨。”沫蝉轻轻耸肩,对于一个连自己生辰八字都不记得的人来说,连姓氏也都忘记了便也没什么反常。 只是——她要再去问问民俗学老头儿了。老先生给她的生辰八字,究竟是哪里得来的?真的是信口胡诌来的,抑或是真的榛? . 沫蝉将闭月送到方婆公司去,距离那边还有一站地的时候就下了车,沫蝉诚意跟闭月解释:“我赖定你帮我当这回鬼新郎,不是我欺负你,而是我相信你。这桩阴婚不简单,如果是普通人类,我担心会扛不住……闭月你是不同的,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闭月眯着眼睛盯着沫蝉,面上神色依旧清淡,“你对我解释这些,是良心发现?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野” 沫蝉摇头,“我没想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坦白说,我也并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我对你直说,只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还有请你放心,虽然是我将你置于危险境地,但是如果你真的遇见危险,我也绝对不会弃之不顾。我会尽我所能,保证你的安全。” “你,保护我的安全?”闭月面上露出如莫邪与莫言一般的神色。 沫蝉咬牙,“想说神马?是不是想说愚蠢的人类啊?闭月我告诉你,有种你别化为人形;既然是人形,那你骨子里还是崇拜人类的!” 闭月被沫蝉噎得一时无语,直眉楞眼瞪了沫蝉半晌,方闷闷答,“我不会有事,不必你操心。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让这件事快点结束吧。我不胜其扰。” 沫蝉握紧手指,“我也这样想。就算我们还等得起,小富她已经等不起了。” “小富是谁?”闭月停步,仿佛漫不经心地回头。 “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女主角。怀着孩子等她的情郎,已经等过了100多年。她的父母家人早已搬走,那里只剩一座荒宅,还成了各种盗宝贼、杀人犯的乐园……于是我想,不能让她再那里多留了,否则她也许永远都走不了了。” “哦。”闭月继续朝前走,“我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做好这件事,而你也赶紧做好你该做的事。” 看着闭月大步流星走远的背影,沫蝉忽地问,“闭月,告诉我,真正让你答应我来做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沫蝉紧张地攥紧指尖,“是不是因为——其实你心内,也同情过小富?” 不是因为她的软硬兼施,甚至也不光是因为绿蚁的指派……沫蝉心内腾起无法言喻的期待。5 闭月淡淡回眸,“嗯。” “真的?!”沫蝉欣喜若狂。 他却依旧淡淡的,“……你说过她也是个无脸人。我想,我应该见见这世上第二个无脸人。” . 方婆见了闭月,便上上下下地打量,满眼也都是掩不住的欣赏。沫蝉看得心惊肉跳,掌心里暗暗都是汗。 方婆看完了一圈儿,又跟闭月不咸不淡问了几句话之后,便对沫蝉说,“姑娘,新郎就留在我这儿吧。你放心,我会将他安然带到安南县去的。” 说着还向沫蝉隐秘地眨了眨眼,沫蝉明白,方婆的意思是说她会事先用了法子,让闭月能乖乖听话,确保到时候在阴婚的仪式上不会反悔,也不会出任何的纰漏。 实则沫蝉担心的就是这个。方婆是摆明了不可能让她知道那手段是什么,于是沫蝉很担心即便是以闭月的身份,也多少会受到伤害。 方婆推着沫蝉出门,一个劲儿说让沫蝉擎好儿吧;沫蝉依依不舍地回眸,望那房间阴影罩住的眉眼清淡的男子,忍不住再说,“其实我看见你,脑海中一直有一句词儿,现在说给你听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闭月比起眼来打量沫蝉,仿佛不明其意,又仿佛心有所动。 沫蝉走出门外,遥遥向方婆和闭月的方向鞠了个躬,“拜托给你们了。” . 沫蝉扭头还是去了江宁医院,找到江远枫。她知道江宁医院上下见了她都跟见鬼一样,可是她顾不上许多。 江远枫看沫蝉来,欢喜得有些手足无措。沫蝉到了他办公室便问他:“远枫,如果我再给你讲一个也许不被你理解的故事,你愿意相信我么?” 江远枫面上喜色更甚,他用力点头,“沫蝉你讲,我愿意听。” 沫蝉便将小富事件大致的来龙去脉讲给江远枫。江远枫听后也是唏嘘,“没想到竟然又这样坚贞的女子。”他望着沫蝉笑,“是这样的好人,即便真的成了鬼,即便会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怕。” “那就好。”沫蝉长出一口气,“远枫我还要跟你请教一件事。与我讲的故事有关,只有你能帮我——你说如何能让一个大活人失去自己的意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乖乖听话?” “办法是有的。”江远枫望着沫蝉的眼睛,审慎地说,“从医学范畴来说,常用的办法两个:中枢神经麻醉,以及心理上的催眠。” “只是这两种方法如果不是运用在医疗用途的话,那么就都是违法的,如果造成严重后果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沫蝉点头,“我担心,会有专业的医疗机构,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去帮坏人做这样的事。” 江远枫心头一紧,摇头,“一定不会是有资质、信誉隆厚的大型医疗机构;如果有,也会是小诊所,甚至是没有行医资格的黑诊所。” 沫蝉仰头望他,真希望这个世界如他眼瞳那般,清澈动人、黑白分明。 江远枫梗住,“小婵,你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样的话。你该不会是在暗示,你怀疑我们江宁医院也做过这样不合法的事?” “很残酷,我也不想这样去推测。”沫蝉仰头回望他,“可是远枫,我不能不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给你听:我所说的这桩阴魂的鬼媒婆,就是出没于江宁医院的;而且她也让我将新郎送到江宁医院这边来,她好做好事先的‘处理’。” 江远枫一震,向后退了一步,“小婵谢谢你。这件事我会去查!” 沫蝉不忍,走上前来轻轻扶了他手臂一下,“远枫,这些事也许是我多心;而且调查起来也会有危险……不如你先不动声色观察一下,如果有任何问题,等我从安南县回来;或者,直接报警。” 沫蝉将关阙的电话给了江远枫,“如果不想声张,就找关大哥。” . 沫蝉离开江宁医院,还特地从那间出事的洗手间门前过。虽然心中难过,她还是走进去。找见雁子曾经坐过的那个隔间,在那马桶盖上坐下来。 尽管这里已经逝去过一个小生命了,可是马桶与厕间却平静地依旧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仿佛没有留下过半点的轰轰烈烈——或者说,医院是这个世界上最“看透风景”的地方,生生死死太多上演,多死一个两个人,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掀过那一页,便什么顷刻都忘了。 沫蝉却做不到。她坐在雁子那天的位置上,转眸循着当日雁子的目光方向,看向门口—— 那日雁子的双眼惊恐圆睁,那个眼瞳明净的小孩子,究竟看见了什么? 从沫蝉的方向看过去,是隔间的门。小孩子的话,她够不到、也不懂得如何去插上门,于是雁子坐在马桶上的时候,看过去的门一定是开着的。 那门因为长期使用的缘故,已经有了固定的移动轨迹:就算是没插上门闩,可是门也会因为惯性而关闭大部分,只剩下门边的一条大约30?角的门缝。如果雁子坐在马桶上看出去,能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的话,那么一定是沿着这条门缝看见的。 沫蝉屏息凝神,小心地观察。 从那条门缝看出去,看见的是正对着隔间的洗手池,以及洗手池上大大的镜子。 卫生间内的灯光一片惨白,厕间的隔断同样是一片惨白,这样的颜色反射到镜子里去,让人看起来的确很不舒服。别说小孩子,就连大人也会心头一悸。 而据江远枫说,雁子的尸检报告呈现:雁子从小也是身子弱,有遗传性的哮喘症。这样的孩子倘若被猛然吓到的话,是有可能休克窒息而死的——与小兔,何其相似。 . 沫蝉不知在里头坐了多久,直到听见隔壁厕间簌簌地走进人来,有小小的童声奶声奶气地自己嘟囔,“不要打针,我才不要打针。魔法婆婆,帮我锁在洗手间里,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吧,好不好?” 沫蝉心中一动。 她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时候。跟爸妈生气了,或者是受了委屈的时候,她就会自己钻进家里的那个大衣柜去,将自己藏进那个密闭的小小空间。然后想尽办法找到绳子什么的,从里头将柜门给拴紧,觉得这样这个世界就只属于自己,爸妈就都进不来了。 那时候也曾经想过,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消失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吧,不要让别人发现,也永远不要再出去了…… 沫蝉心跳如鼓,下意识屏息望向门缝里的那片镜子——心中若有所动,却又说不准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就在此时,只觉那有些陈旧而不平整了的镜子里,忽然光影一闪,仿佛洗手间里的惨白和凄厉都汇聚在一起,集合成倏然刺眼的火花! 就在那惨白的火花猛然一闪的刹那,她猛地听见隔壁厕间里的小孩子梗咽了一声——如果不细听,只会以为是她呼吸不畅了一下;可是一直小心侧耳倾听的沫蝉却听出,那怕是她被人扼住了脖子! 沫蝉不顾一切起身冲出厕间门去。门板被撞击,轰然地响! 仅一步之遥,沫蝉冲过去,只见那小女孩双眼圆睁开,惊恐地望向门口的这个方向!看见沫蝉冲进来,那小女孩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显然她脖子上的箍束已经解除。 沫蝉便下意识反身追出隔间门去——她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她就是直觉知道,那一刻她惊到了什么,而那东西如冰凉的雾气般,与她擦肩而过! 就在转身的刹那,沫蝉的眼睛下意识滑过镜子——她惊得猛地停住脚步! 她看见,一头巨大的黑狼,从镜子里一划而去!那一双眼瞳,闪着血红的光芒! . 这一闹腾,沫蝉险些又被当成是坏人。幸亏有江远枫护航,况且那孩子除了受惊之外并无大碍。江远枫带着沫蝉跟孩子的家属几次鞠躬致歉,江远枫还抛出了未来10年免费给那孩子治疗的条件,对方这才作罢。 事情了结,江远枫什么都没问沫蝉,只关切望她,“你,还好吧?” 沫蝉苍白着脸颊告辞,“远枫我有要紧的事。关于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回头问清楚了再给你答案。” “还有,”她指着洗手间的门,“那个洗手间锁了吧,暂时不要使用。还有,请务必在医院悬挂通告,小孩子如厕的时候一定要大人陪同,千万不要让小孩子独自一个人上厕所!” ---------- 【第二更还算大约要到10点左右能写完,10点见。】 25、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在这里(9.29第二更) 沫蝉出了江宁医院,便手脚冰凉地扶住围墙。夹答列伤抓出电话来,手已是都抖成了一团,怎么都找不见那个要拨出的电话号码。 半晌才拨拉出一个号码来,却是红禾的。沫蝉便打过去,劈头就问,“你们青岩狼族,除了莫言之外,还有谁是纯黑的?” 红禾有点丈二和尚,犹豫了下才说,“姑奶奶,只有二爷是纯黑的。就像只有小爷是纯白的一样——这样纯色的毛皮,不是谁都配有的。而二爷唯一拥有公开挑战小爷王位的权利,所以只有他的毛色是与小爷的纯白截然相对的纯黑……” “我明白了。”沫蝉撑着围墙,闭上眼睛,挂断了电话。 天上的阳光白花花地筛下来,让她一阵阵地发晕檑。 原来是莫言? ——果然是莫言! “虫,我会去找江远枫决斗!”在青岩时,莫言就曾这样与她宣告寺。 “……早晚,我都要与江远枫决斗。”这句话,更是莫言来到D市之后,三不五时挂在嘴上的话。 是她笨,听过了这么多遍,也参不透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原来公狼言出必行,他早已践行过了,只是她竟然全然没曾怀疑过! 也是啊,原本就该是这样的:莫言说找江远枫决斗,当然不必真的当面跟江远枫厮打,因为那么文弱的江远枫怎么可能是一头公狼的对手?! 更何况,想要真正打败江远枫,最好的办法不是打在他身上,而是毁了江宁医院! 沫蝉悲极反倒想笑——她当然明白,莫言在做完小兔那件事之后,怎么会在这时候又故技重施。因为她刚刚明确拒绝了他,明白告诉他,她已经爱上了莫邪……愤恨之下,他便又这样做了,是不是! 他太清楚,小兔的死对她造成的疼痛有多大;于是他就故意让她一次一次地这样痛苦——如同她的拒绝,带给他的疼痛。他要跟她扳平,他做到了。 医院外头有卖水果的大姐,看沫蝉面色不好,小心过来问,“妹妹你没事吧?” 沫蝉努力地笑,用力摇头,“大姐我没事,谢谢你。” 她没事,她现在不能有事……就这样被打败,就这样昏倒,当然更容易,可是她绝不服输! 心定了,手也稳定下来,沫蝉拨拉出莫言的号码,打过去却被挂断,再打过去再被挂断……这是绝交的讯号,哈? 沫蝉手指如飞,一边给他发短信,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吼,“莫言,如果真的是你,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莫言的电话叮地一响,莫言挣扎着到底是打不打开那短信,终究还是按开:却是杀气腾腾的几个字:“如果江宁医院再死一个小孩子,我就都算在你的身上!” . 幽静密室,房间中静静飘渺着奇楠沉香的香气。绿蚁坐在蒲团上,冷冷望着跟她手上的碧玺手钏搁在一处的钻石手钏,“还不肯出来么?好,我倒要看你们两个能坚持到几时!” 奇楠沉香有唤魂奇效,寄托在钻石手钏上的蝴蝶与孟槐安已经难以把持;跟何况此时身畔就是绿蚁随身戴了多年的碧玺手钏! 碧玺,古称为“辟邪玺”,是为辟邪之石。夹答列伤蝴蝶与孟槐安已为鬼魂,见了辟邪之石,如何能抵抗得住? 良久,两人终究打熬不住,从钻石手钏上打落下来,双双跌倒在绿蚁面前。 孟槐安急忙扶住蝴蝶,一双凄厉的红瞳愤恨望向绿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绿蚁冷冷一笑,“因为你们该死啊!已为鬼魂,却要流连人间不去,你们活该受此酷刑!” 蝴蝶虚弱喘息,“我们留下,只是为了陪伴我的孙女儿。那孩子在娱乐圈打拼不易,又为了保护她爷爷而得罪了房地产商……我们怕她会出事。” 孟槐安也解释,“我们留在人间,不是为了害人,我们真的只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孙女儿而已!” “是么?”绿蚁丝毫不为所动,“只有夏沫蝉那个愚蠢的人类,才肯听信你们的鬼话!你们说自己不会害人?——哈,那请问你们要依靠从哪里得到的阳气,才能让你们留在人间,能受得起太阳的光?!” 绿蚁毫不留情揭开真相:“你们去害过袁盈!” 绿蚁指着孟槐安,“你最恨袁家,可是袁家那两个男的阳气太盛,你惹不起;袁家的夫人,也有她的死鬼儿子护持着,你们也碰不得——于是你们就去碰他们的女儿!人不知鬼不觉吸走了袁盈的阳气,用这种方式来报仇,又能让你们留在人间……呵,真聪明呐,一举两得,嗯?!” 蝴蝶凄怆又惊讶地望向孟槐安……孟槐安则无语垂下头去。蝴蝶落下泪来,“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害人。没有这口阳气,我们走了就是。你又何必……执念这样深?” 绿蚁却没兴趣看他们鹣鲽情深,“废话不必说了,苦情的戏码也都收起来。我不是夏沫蝉那个愚蠢的人类,我不会同情你们,更不会放过你们。” “不过呢,你们想要继续留在人间,也并非不可。”绿蚁转着眼瞳,“我可以让你们留下来——只是,你们要去替我做事。” “做什么事,你说!”孟槐安眼睛一亮。 绿蚁笑起来,“去替我,找一缕魂吧。那魂来自千年前,你们都认得的。”绿蚁俯身深深凝望蝴蝶,“尤其是你。” 蝴蝶一颤,“你是说,要让我们去替你找传说里那位驱魔巫女的第三缕魂?” “说对了!”绿蚁满意一笑,“千万别说你们不认得,尤其是蝴蝶你——你当初是怎么找上夏沫蝉的?就是因为看见了她的这缕魂!” 蝴蝶闭上眼睛。 “去找吧。”绿蚁抬起下颌,“找到之后,我就有舞雩的两缕魂了。我就比夏沫蝉,更像舞雩,我便更强大,而他——便该更爱我。” . 沫蝉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江宁医院赶到学校去的。只知道站到教师办公楼前,她觉得自己都已是行尸走肉,只是四肢机械地运动,大脑则像是被一片白光控制着,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一定要在去安南县之前,先问清楚民俗老头儿那八字的由来,那她真的已经没办法走到这儿来了。 终于到了学校,她脚步一散,险些坐到地上。 身后有人伸出手臂扶住她,“练醉拳么?” 那该死的声音竟然还在戏谑她,可是一听见那清冽如泉的声线,她却心内一股子暖潮汹涌而起!她转过身去,顾不得这是在校园里呢,伸手抱住他的腰,将面颊埋进他xiong膛去…… 小邪,小邪。是他来了。在她最难熬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 光天化日,朗朗校园,进进出出来来回回的老师和同学不少,认识沫蝉的人也有不少。可是这一刻沫蝉却都顾不得;而莫邪,也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中,用他自己的手臂,将她与外面那个看似光明、实则邪祟暗伏的世界隔开。 这一刻,他只想为她撑起一个独属于她的、小小却安全的天地。不让她再苦,不让她再落泪。 可是沫蝉却只放纵了自己一下,便吸着鼻子抬起头来,“真不好意思,我又在你面前丢人了。我没事了,放开我吧。” 他哑然失笑,在眉眼耀目地瞪她,“一下子就推开?亏我豁出命地赶过来。” 沫蝉笑起来,手指勾勾他手指,“我明白的。你就像我的水晶洞——挨着你,哪怕就一秒钟,我也能迅速被净化,重新盈满能量了。” 说罢红着脸四周望望,“更何况,这么大庭广众的……” 莫邪缓缓笑开,眉眼如画,“就因为这是大庭广众的,”趁着她不注意,又将她抱住,“才要多抱一抱!” . 沫蝉大囧,从臂弯里正看见几个同学。那几个女生是鼓起胆子凑过来细看沫蝉和莫邪的,看见了才满脸大红地捂住了嘴。 沫蝉赶紧再推开莫邪,也大红着脸面对那几位。 那同学扯着沫蝉到一边去,偷偷笑着说,“以前听说你跟江远枫分手,我们还以为你不知好歹……今天才明白原因了。” 另一个同学也使劲点头,“跟他一比,江大少立马变路人了!” “不光变路人。”第三位同学也凑过来补充,“这位又帅、又美、又嫩……江大少立马变抠脚大叔!” “哎你们……”沫蝉赶紧去捂她们的嘴。就算莫邪真的很帅很美,很————嫩,可是拜托人家江远枫也绝对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差。就算分手了,她也不想对江远枫有一个字的负面评价。 那三个女生识相地走掉,夸张地挥手告别,“沫蝉,这回一定要把定了哦!去约会吧,我们不耽误你喽,吼吼吼。” 沫蝉尴尬回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都听见了。纵然隔开一段距离,可是谁让他是狼呢。 莫邪耸肩,“嗯,原来人类也不都是愚蠢的嘛,譬如这三位,眼光就非常好。” “不要脸……”沫蝉只能笑骂,走过去推他,“我没事了,你走吧。我就去问民俗学老师一点事儿,问完了我就回公司了。你,不用担心我。” 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沫蝉不希望他来,谁让他那么引人注目,沫蝉怕出问题。 他却摇头,走上来握住她的手,“既然来了,就不走了。你去问吧,我陪你一起去。” . “哎你别呀!”沫蝉囧了,“我真的没事了,你乖乖走吧,行么?” 他长眉轻展,仿佛彩蝶将舞,“那,让我亲下。” “神马啊!”沫蝉抗拒无效,被他拎到办公楼走廊里去。 走廊无人,他将她抵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深深俯身而来,将舌尖侵进她唇里去。肆意穿行,辗转霸占,大手按捺不住地托紧她的臀,将她全身都挤压在他身上,用力厮磨…… “唔……”沫蝉只能发出单声,抵抗不了,也——舍不得抗拒。 这样最为虚弱的时刻,他的坚硬,是她最渴望的。她便也悄然攀着他肩头,主动去回吻他。小小的唇勇敢含住他的舌尖儿,啜饮他如兰如麝的香气,试探着将她的舌也深入他口中去……他下颌有细微的胡茬,刺着她的面颊,痒而冲.动。 他气喘如牛,浑身紧绷而颤抖,在她耳边低吼,“坏蛋!你再吸一下,我就在这里要了你!” 沫蝉猛地清醒,霍地推开他,却还调皮笑着伸手在他心口处打转。他的心跳得那么激烈,仿佛随时会冲破衬衫而出——这都是因为她,她好有成就感。 她深吸口气,踩上他脚面,拎着他领子,再主动去吻了他一回,才松手退开,“我这回是真的没事了。你走吧,我得去办正经事了。” “你没事了:可是我有事,而且事情很严重!”他朝她呲牙咧嘴。 他再转身,手撑着墙壁,弯腰下去深深呼吸。手指缓缓纾解着腰带的位置。 沫蝉羞得浑身滚烫,忙抬步跑了。边跑边回首向他娇俏微笑,“我走了,你慢慢来。拜~~” 莫邪恼得几乎变身,却又忍不住地笑。只能望着她欢快而去的背影咬牙,“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等着吧!” ------- 【被乃们感动S了,复制后台的月票记录半个小时还没复制完……那么多暖暖的都是乃们的支持,某苏都收到啦!明早见~~】 10张:咪.咪龙、雨玲 8张:爽爽2007、gaby、开心龙猫、倚窗眺雪、 6张:jiejie1990、小新xb、xiaozibaba、胖娃娃嘟嘟 4张:18369284727、irenelauyy、zj20050912、13864532868、彼岸霭霭、duiodwiwi 2张:smoothoperator、mwj340、18369284355、qqing11、潇儿2008、18607018635、400、gaudiva、eksin、流年、Liujiandidi、libixia317、supersummer80、womanrose (实在是没办法都复制下来了,某苏这里给没能提到名字的亲们鞠躬啦~~乃们的记录偶会一一打开去看,会都记在心里的。谢谢大家!) 26、雁字回时 沫蝉再到民俗学老头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再不是之前那个丧尸的模样了。5民俗学老头儿看这个好学的孩子又来了,自是高兴。只是没想到沫蝉张嘴就问那生辰八字的事儿。 老头儿将头发丝儿从“地中海”西岸扒拉到东岸,“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那生辰八字就是我给你当例子的,本身并不具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沫蝉就乐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弟子既然被老师领进门,对这门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然都是老师您的功劳;可是老师怎么忍心将学生就给堵在门口,不让再往里走了?” 民俗学老头儿也是个老派的学者,被沫蝉这么反诘,真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跺了跺脚,“成,那老师我就告诉你吧!虽然这事儿涉及家族私隐,但是想来小家历史,将来也都成了大历史的一部分,何必还藏着一隐之私?!” 沫蝉深以为然,“FBI和咱们国家档案局的机密文件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解密公开呢。在历史面前,没有永远的私隐!橼” 老头儿还是鼻子酸了酸,审慎瞅了沫蝉一眼才以要绑缚刑场一般的大义凛然说,“夏同学你听着:这一对生辰八字不是老师我临时起意胡诌来的,是一对真实存在的生存八字。那是我们家族一位长辈的。” “您家族一位长辈的?”沫蝉暗暗咬了下手指,“老师您不会就是姓柳吧?” 柳老师大眼瞪小眼地盯了沫蝉一眼:“你才知道么?啬” 沫蝉低头认罪,她知道她错了——民俗学一向是冷门课,在选修课里也算最边缘的那种。沫蝉是大四了闲来无事才随便选来听听,当故事会的,所以压根儿也没留意过老师姓什么;后来上课就跟着大家叫“民俗学老头儿”,觉着这个称呼挺好的,比叫某某老师还萌,于是延宕下来就一直都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如果当日就能预见到今天,她是死活也得先弄清楚老师姓甚名谁,说不定那也能让她少绕不少的弯路不是? 可是嘴上当然不能承认,否则老头儿还不一气之下什么都不告诉她了?沫蝉只能解释,“以前以为老师您姓刘的。刘、柳,音太像了,我给整错了,太不好意思了。” “哦,又是一个弄错的啊。习惯了。”老头儿倒是处之泰然,“好像我从教这么多年,就没一个学生真正弄清楚过我到底是姓柳,还是姓刘。” 沫蝉悄然吐了口气,赶紧往正道儿上引,“柳老,说那生辰八字。” “哦。”老头儿端了端鼻梁上的老花镜,“这副生辰八字是我那位长辈当年带回家去合婚的。夏同学你明白什么叫合婚庚帖吧?这两幅生产八字就是他跟他心仪之女子的庚帖,回去合婚问卜。” “问卜回来,左邻右舍都啧啧称奇,说这一对生辰八字简直是绝配,堪称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说句不好听的,是生生死死都分不开的。” 沫蝉心一颤。 “柳老师,那,后来呢?”沫蝉紧张地攥紧了指尖。 “唉。”柳老师叹了口气,“别看我是教你们民俗学的,可是我本人却也并不迷信民俗学这些东西。比如这件事后来的发展就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什么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什么生生死死分不开,到头来不过成了一场露水鸳鸯。” “柳老师,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沫蝉紧张得抓紧柳老师写字台的边沿儿。直觉,许多答案已经崭露峥嵘。 “……到后来,连尸首都没找见。多番托人,只找到这一封合婚庚帖,妥帖地封在信封里,信封上还沾了血。据说那信封是他一直贴着心口装着的……” “既然贴着心口的信封都染满了血,八字上也都被血液模糊,家里人就知道,那位长辈已是凶多吉少了——只可惜,不知道那个一直在等着他回去的女子,后来又如何了。” 沫蝉死死咬住唇,眼泪充满了眼眶,小声抽气。 柳老师闻声抬眼凝望了一眼这个善良的学生,叹了口气,“鸿雁在天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中国古来都说鸿雁传书,那染了血的合婚庚帖,就像是在天上折断了翅膀的鸿雁……只可惜那个一直等待的女子,终究等不到雁字回时,只能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 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沫蝉猛地向柳老师深深鞠躬,“谢谢柳老师,我想,我明白了!” 柳老师诧异望沫蝉,“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啊?” 沫蝉摇头转身,“暂时不告诉您,可是如果真的能印证我的猜测,那我一定回来给您一个交待!”沫蝉含泪又笑着望柳老师,“……总觉得,学生能选修了您的课,听了您讲的阴婚那一课,这也许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注定要她知道这段古老的故事,注定要她帮忙将这件悬案解开,给所有的人一个交待。 . 沫蝉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要下班了。三书端着杯茶从茶水间回来,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一向毫无表情地从沫蝉身边掠过,就跟没看见这有个大活人似的。 纨素跟沫蝉开玩笑,说她这位搭档真像一块万年的阴沉木。阴沉木是最受欢迎的贵重棺材木料,所以那形容还真适合三书这位盗墓派作者。5 沫蝉当日听了也觉形象,两人还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乐。彼时沫蝉心里还有一句担心,没好意思说出口——纨素跟这样碉堡的一位仁兄搭档,还去卧底采访阴婚过程,那这位仁兄会不会缺乏变通,到时候帮不上纨素的忙,反倒扯后腿啊? 不过事后证明沫蝉的担心是多余的。纨素跟三书不但顺利归来,而且看样子人家两个搭档的工作效率比她和琉森还要高些。 沫蝉只好先打招呼,“三书,看见纨素了么?” 纨素并不在座位上。电脑都关了。 三书仿佛这才注意到沫蝉的存在,目光穿过黑框眼镜迷蒙地望了沫蝉一眼:“呃。主编请琉森吃饭。纨素作陪。” 同为新人的潘安也拎着茶杯起身,一边迈步一边整理衬衫口袋里的真丝小手帕,温柔婉约地瞟了沫蝉一眼,“纨素可是咱们新人采编部的一枝花哟,有什么事主任和主编都愿意派纨素去当代表。夏沫蝉你也是女的,长得也挺好看的,可是怎么不能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跟纨素相比,不能差太多哟。” 沫蝉冲潘安呲牙,“去去去,一个爷们儿总在背后嚼舌头,那成什么了?” 几个新人虽然来历和性别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初涉职场,于是几个人相处得也都很不错,很是同声连气。沫蝉知道潘安的玩笑没有恶意的,只是嘴碎而已。更何况,她自己也觉得纨素比她更适合出席那些活动,如果换成了她,一定找八百个理由回绝了。 倒是三书这回给说了句公道话:“其实这次不是主编叫纨素去,是纨素自己主动申请去的。”敦厚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纨素喜欢琉森,你们大家都知道了吧?在湖西县采访,她跟我之间除了工作,唯三的话题就是琉森、琉森,琉森……” 沫蝉心里跟潘安只好相视一笑。三书果然是三书,连说话都不能说“唯一”,得说“唯三”。 不过也多亏了三书这呆萌的说法,才让她当着同事们的面露出笑容来,没有让他们看出她心里那一刹那的苦。 . 直到下班,纨素也没回来。沫蝉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有点愣神儿,被秦雅给看出来了。秦雅就问是不是有事。沫蝉推说第二天要出差去安南县,只是想这事儿呢。便胡乱吃了几口饭,完后就钻进卧室里去。 白天的事,一件一件摆在她面前。就像杂乱无章堆了一床的衣服,看似知道该怎么搭配,可是摆好了次序却总觉得不对。 沫蝉还是捺不住心事,忍不住去想:琉森要跟主编吃饭,下午莫邪怎么没跟她说?难道是因为知道有纨素作陪,所以就没让她知道? 纨素对琉森的爱意,就连三书这样深井的都看出来了;以莫邪那样的绝顶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而他既然没有拒绝纨素一起去跟主编吃饭,难道是说,他也并不拒绝纨素的? . 沫蝉胡乱地睡了一夜,早晨顶着两团熊猫眼起来。简单收拾了行装,便赶到了汽车站。纨素已经在那里等。 白衣素裙,一把长发自然散开。脚上是一双棕色麂皮坠流苏的长靴,背上背大大的帆布旅行包,手腕垂下紫檀木的108子念珠绕成的三匝手链——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波西米亚风格的行吟女诗人一般,书卷香气扑面而来。 沫蝉真喜欢这个风格的打扮,只是她自己总打扮不出这个意思来,看见纨素这样如同梦想一样出现在眼前,沫蝉忍不住欢呼一声跑上去抱住她,“诶,打扮得真好看!” 纨素倒是笑起来,随便扯了扯裙摆,“没打扮啊。呐,看脸上,BB霜都没涂。就是素颜。” 沫蝉苦瓜脸,“那就更是天生丽质,更让我自愧不如。” “唉你这家伙,今天这是怎么了?”纨素红着脸拍着沫蝉,“时间差不多了,琉森怎么还没到?” “琉森?”沫蝉一怔,“他没说要来啊。” “他改变主意了。”纨素笑得但如百合,“昨晚我劝他一起参加,他答应了。” 沫蝉怔了下,转头上车。纨素帮沫蝉拎着包包,“琉森跟你是拍档,虽然只用负责图片就够了,但是让你自己在安南县去采访,我不放心。上次咱们得罪了安南县那帮村民,虽说这回有你当刑警的朋友发话照应着,可是我还是怕村民们不会善罢甘休。” 纨素帮沫蝉将包包在行李架上放好,“有琉森陪着你,至少有个伴儿。再说这原本也是他的工作,他凭什么就甩手让你自己一个人去了呢?” 沫蝉只能笑开,伸手握住纨素,“纨素我真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我不是说你老哦,我只是很享受你这样照顾我。” 纨素便笑了,“嗯,那我们找机会到庙里拜姐妹吧?” “要义结金兰?嗯,要随份子么?”嘟嘟囔囔一声,纨素却是欢喜扬声,“琉森,你来了!”忙起身帮琉森安排行李。 . 沫蝉抬眼望琉森,只能按了按胃口。人家今天依旧还穿着花衬衫和吊脚裤,可是发型变了,不再是模仿转音小王子的蘑菇头,这回换成了三七分头;还上了很重的发油,梳得溜光水滑,冷不丁看上去一眼,还以为是被牛犊子给舔了呢。 琉森也并不寒暄,将旅行袋举到行李架上之后,便一P股在沫蝉身边的空位坐下来。全然不管方才这里坐着纨素。 沫蝉冲他暗自咬牙,“这是纨素的座儿!” 他隔着黑边眼镜瞪回来,“我的!” 沫蝉劝自己别跟他斗嘴,便坏笑瞅他头发,“打扮得这么拉风,是想到安南县认识个村姑吧,土豪?” 他却淡然地仰高下巴,“看出这是最流行的土豪头了?嗯,算你有眼光。” “我想认识的女人呢,就你一个;至于是不是要自认是村姑,那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沫蝉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出来,于是伸手去掐他腿。手指反复用力,他倒是好定力,硬生生地忍了。 纨素不时回首张望,冲沫蝉眨眼,“聊什么呢,这样热闹?” “没聊。”他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我睡觉。” 沫蝉开始还搜肠刮肚想回答纨素,这下子倒是不用了。只能抱歉地从纨素耸肩。纨素却依旧只是宁静地笑,落在琉森面上的目光满是痴缠。 沫蝉便也坐回去了,也闭上眼睛假寐。 不如看不见。 . 四个人找好了旅店,自然是三书和琉森一间房,沫蝉与纨素一间房。沫蝉放下东西就有些心神不宁,走到外头打电话,就看见琉森也正背靠着墙仰头看天。 瞧见沫蝉出来,他乐了,“嗯,我也不满意这个安排。” 沫蝉大脑当机了一下,转了个弯儿才明白他说啥呢。沫蝉气得佯装要打,“你又胡说什么呢你?” 他转过头来,天经地义地望着她,“难道你不该跟我一起睡么?难道那个女人比我还有魅力,所以你更愿意跟她一起睡?” 沫蝉都给气乐了。忍不住四下偷看看,趁着无人扯住他两边面颊,肆意揉.搓了下,“诶你又犯狼脾气了,是不是?这不是谁更有魅力的事儿,而是人类世界性别优先的考量。” “嗯哼。”他跩跩不肯笑。 沫蝉叹了口气,“原本说不用你来的,干嘛又来?” 这次是要给闭月和小富办阴婚的,方婆他们也会来,她不想让方婆看见莫邪,于是便嘱咐他别来。如果他说不来,主编也没办法的。 “你说呢?”他眯起眼睨着她。 沫蝉心底隐秘一甜,“那,六神抹好了么?” “噗。”他笑起来,“我会伪装好的,你放心吧。不过三书倒是比我更喜欢六神,刚刚还主动跟我借六神,涂了满身。” 沫蝉也忍不住笑,“诶人家那是为了防蚊子的好不好?” 他踱过来,暗扯住她手指,“嗯,别人什么都好。就我不好,嗯?” 臭小子,又吃醋……沫蝉忍着笑,抬眼望他眼睛,“你若不好,我怎会屈尊爱你?” 说完她转头就逃进旅店里去,知道他必定算账。他果然也是愣了半秒,才回过神来,在下头咬牙切齿挑头望她,“屈——尊?!”可惜严厉装不住,终究还是笑得满面流风。 看得沫蝉,心口又疼又甜地窒。 . 好不容易熬到吃过晚饭。纨素进去洗澡,沫蝉将安眠药碾碎了加进纨素的牛奶里。是抱歉不该这样做,只是她不能让小富阴婚的事情泄露。 纨素洗完澡,正是血液循环加速,趁热喝了牛奶,便昏沉沉地睡下,还问沫蝉,“我本来择床的,怎么到这儿就困了?” 沫蝉只能推说,“白天坐车太累了吧?” 又等了十分钟,呼唤纨素,已经再没回应,沫蝉这才抓了包包出门。站在夜色里打电话给方婆。方婆在电话里自信满满地笑,“老婆子我当然如约已经到了,新郎也安全带来了。老婆子既然已经收了姑娘你的钱,自然都办得妥妥当当,不用姑娘你烦心的。” “太好了。”沫蝉与方婆约好在富察家花园见。 放下电话,琉森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了身后。沫蝉盯着他,还觉得头发根在竖立,“我是见过鬼的人,可是你比鬼还吓人!” 他笑起来,笑容在清淡的月色里更显清透,“那是自然。我是邪门之王,鬼不过是一小门类,如何能跟我比?” “啊你还真不放弃任何机会自我托大啊?”沫蝉只道他又说笑,并未放在心上。 . 已是月末,天上月光已成残月娥眉,弯弯一勾,淡淡悬在树梢。 莫邪一笑,伸手握住沫蝉的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沫蝉心下一动,抬头去看路边的这棵大树:可不就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上次来这里,因没想到与柳树的干系,于是竟然没注意到。 沫蝉留了心,便前前后后看这大柳树。古来村落,村边通向外去的大路上一般都会种上大树,南方可能是桑梓,北方则有垂柳。以树木的高大与繁盛,来代表故乡的身影,让游子远去或者远归的时候,能在路上远远地便能看见大树,便代表着家乡…… 从前富察家富甲一方,他们的宅子所在的方位就在大路的前方。若从这棵大柳树向前望去,便能一直看见富察家花园里的高高飞檐。 “柳,柳……”沫蝉仿佛被梦魇,喃喃自语。 莫邪见状,也不吵她,缓缓低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在清淡月光中,垂柳墨影摇曳掩映,优美词句缓缓成诵……沫蝉望着便痴了。难道,这一切果然如她所想? . 方婆电话来催,沫蝉命令莫邪守在大柳树下;她自己转头跑向富察家花园去。 莫邪在后头不甘心地跳脚,“诶,人家今晚是要跟你在一起的。你凭什么把我留在这儿,自己去啊?” 沫蝉跟他挥了挥拳头,“……你先别管,帮我看守住这棵大柳树,行么?拜托小邪,这棵大柳树真的真的很重要!” 清冷荒颓的园子,今晚摇曳起盏盏红灯。虽然都只是纸扎起的,没有人间婚礼的隆重,但是那片缥缈的红光,依旧让这一场婚事平生几许浪漫。 天地案就设在园子北面那堵粉墙前。而闭月立在那案前,通身一袭大红的喜服,秀美得让人心悸。他原本眉目清淡,此时被红衣与红灯掩映,便也多了几分浓墨重彩之气。他面上唇上还被方婆涂了妆容——有点粗糙,像是殡葬馆最后给亡人画出的那种妆容,但是搁在闭月面上却并无不妥,反倒更加显得他眉目如画。 只是他呆呆地立着,静得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方婆自得地向沫蝉笑,“姑娘,这一切还都成吧?如果不是依你所言,不想让村里人都知道,否则我会操办得更隆重些,可以就像活人的婚礼一样,敲打吹奏、大开筵席。” “这样已经很好了。”沫蝉忙点头,“这一场婚礼,只让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就够了。不必再有旁人。” 方婆指了指闭月,“新郎也听话得很,保证不会出半点纰漏。” 沫蝉不放心,特地绕到闭月面前去,仔细打量他。如江远枫所说,闭月应当是受了麻醉或者催眠,否则他眼瞳中不会失却焦点。沫蝉小心地轻唤他,“闭月,你还好么?” 闭月却毫无反应,五官之上只笼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无法让人觉出暖意,而更觉阴森。 方婆让助手将闭月和小富的两副生辰八字取出来,并排搁在天地案上;另外又取了一张红纸,磨了墨,以银针刺破闭月指尖,挤出几滴血来掺入墨里,继而吩咐闭月,“新郎官,请合书合婚庚帖吧。” 闭月宛如提线木偶,乖乖任凭方婆刺指采血,继而提起笔来,毫不反抗地开始照着八字抄写庚帖…… 方婆看沫蝉愣怔,便走过来附耳低语:“待得他抄写完了合婚庚帖,咱们当场焚了,将纸灰冲水,一半给新郎灌进去,一半洒到地下去,这礼就算成了。” “就这么简单?”沫蝉反倒一怔。 “嗯,就这么简单。”方婆点头,“放心吧,他们会在一起的。那女鬼一定不会再来缠着你。” 沫蝉望着动作机械的闭月,“婆婆你把他给怎么了?礼成之后他能清醒过来吧?” 方婆抿嘴一笑,“那要看姑娘你的意思。想让他再也醒不过来,也行;想让他醒来,也行。” 转瞬,闭月那边已是抄完了庚帖。方婆的助手将庚帖焚烧冲水,先灌闭月,再祭小富。一套仪轨走完,方婆笑眯眯宣告礼成。就在此时,天上忽然飞涌而过大片乌云,将本就残成一弯的月亮遮蔽。 沫蝉只觉浑身汗毛孔都被冷气冲开,耳边听见小富狂怒的呼喊,“你骗我。他根本就不是刘郎!” -------- 【今天更新到这里,明早会争取凌晨就发出来,以不影响大家出行。国庆长假某苏依旧还是正常更新~~嗯,乃们快来慰问偶一下,嘤嘤嘤~~祝大家长假开心,咋吃都不怕,咋玩儿都不累,到哪儿都打折,满街撞帅哥哦~~~】 谢谢小魅的5个1888红包、蓝和粽子的1888红包、longlima的1888红包、清水的588红包、hgfg的2个188红包、 8张:心心、hgfq603、 6张:miao、 4张:13465951650、18363747305、爱车车、花亭、carolyn911 2张:crys、转圈圈的猫、小咪、helu727118、辛西娅、昕晴2009、magic0hhm、韩629yan、张桂兰、xiaopingguo777、沁馨02、祺1102、shamohuyang、koujingogo、rx1119807、13167589、soktxx、水月琉璃影、hrr282018057 (这些记录里一定还有暂时统计错的数字,也会有落下的亲们——绣姐后台一页就能显示10条记录,而且还是咖啡、鲜花啥的都跟月票混合在一起……几十页翻下来某苏肯定有看迷糊的,如果差错,亲们见谅哦。某苏会再回头一一查看清楚,记在心里滴。) 27、纵使相逢应不识(10月1日更新) 眼前风云变幻,耳边是小富狂怒的大喊。夹答列伤鬼媒婆方婆和她的手下竟然吓得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抖如筛糠! 沫蝉却没惊慌,只是冷冷一笑,突然出手,用藏在袖子里的棍子将方婆和她的手下击晕在地! 天地风乱,红灯在狂风中呼号摇曳,乱纷纷染满闭月大红的衣襟。沫蝉立在红灯里望向闭月,果然见他面色依旧平淡,可是双眸中已是闪过几缕疾光! “你醒了么?”沫蝉奔过去,抓住闭月的手臂。 闭月傲然点头,“自然没事。不然你以为,愚蠢的人类真的能把我变成行尸走肉?橼”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闭月缓缓转了转头颈,“他们给我打针。” 沫蝉垂下头去——果然愠。 “这个游戏结束了吧?”闭月不耐地想要扯掉身上古怪的大红喜服,“我答应你的已经办完;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等下!”沫蝉扯住闭月手臂,“还没完呢!” 闭月清冷睨着沫蝉,“别糊弄我。那老婆子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我喝下纸灰就算完事了。” “老婆子的程序是走完了,但是我的程序还没走完呢!”沫蝉死死扯住闭月的手臂,不肯松手,“反正你都来了,你就再帮我解开一个怀疑再走!” “什么怀疑?”闭月皱眉。 沫蝉盯着他,小心地表述,“……我找上你,不是一个巧合。时到如今,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就是——小富等了100多年的,刘郎!” . 时空一寂,飘摇的红灯仿佛落红纷坠。 闭月怔愣一下之后忽地扬声长笑,“你有病吧?真是愚蠢的人类——我是闭月,我是装作是你要找的人罢了!你怎么会愚蠢到,真的将我当成那个人!” “是你自己根本就没能力找到那个什么牛郎,所以你就想硬塞给我么?拜托,我对那个女鬼半点兴趣都没有!” 闭月用力甩脱沫蝉,力道大得沫蝉都要支撑不住,“我要走了。我不会陪你玩儿下去了!” 沫蝉也急了,“闭月,难道你不觉得,你姓柳,可是听起来就像是姓刘?我觉得你就是刘郎,你给我机会证明一下,行不行?!” . 风又大了起来,沫蝉耳畔小富凄厉的呼号越来越厉,“刘郎呢?你为何骗我,为何没能将我的刘郎带来?枉我信你一场,你原来都是在骗我!” “小富你闭嘴,给我安静下来!”沫蝉望向身周盘旋的冷风厉喝,“你怎知我给你带来的,不是你在等的人?!” 小富却没那么乖乖听话,她的身影在粉墙上狰狞现形,“他当然不是!我的刘郎,我岂会认错!而我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有脸!” “哦?”沫蝉倒吃了一惊,再扭头去望闭月。分明眉清目秀,清晰在目。 沫蝉忍不住冲小富爆粗,“你没长眼睛么?看不见不是你的错,可是你错在不该出来瞎嚷嚷!” 小富被沫蝉这么一骂,也是怔住。粉墙上那狰狞的鬼影便也缩回了原来正常的比例,有点委委屈屈地顿住,“……我,我哪里瞎嚷嚷了?可是那个人分明不是刘郎,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沫蝉抱着手臂绕着粉墙和闭月前前后后走了三圈,忽地停步,“跟我一起去赌一把,敢不敢?” . 沫蝉带着小富和闭月一同回到大柳树下。沫蝉还从假山那条盗洞里拎出几把铲子,都让闭月扛着。 结果一路闭月只瞄着小富,竟然都没能发现莫邪就在大柳树下头蹲着。沫蝉也被打扰他们,小心观察着闭月的神色。倒是小富不自在起来,“你看什么看!姑奶奶是你能随便看的么?” 闭月也不客气,“一个没有脸的女鬼而已,我看你两眼还是你的造化!如果不是因为你同样也是无脸人,我怎么会来跟你阴婚,又怎么可能多看你一眼!” 沫蝉想拦着已经晚了。 小富果然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说姑奶奶是无脸人?你个兔崽子你是不是欠揍啊,你说谁是无脸人,啊?分明只有你才没皮没脸,你还敢这么说姑奶奶?!” 沫蝉急忙扯住闭月。5小富并不知她自己眉目早已模糊不见,这样冷不丁听闭月吼出来,岂不是不能接受! 闭月还不肯罢休。莫邪终于在被无视中找见了一点存在的价值,他轻轻发声一吼,闭月听见了,猛地扭头看向大柳树的方向,然后便惊得赶紧闭嘴,走上前来跪倒在地,“不知主上在此!” 莫邪懒洋洋地摆摆手,“起来吧。”然后指指沫蝉,“都听她的罢。” . 小富没心情搭理莫邪和闭月,只扯着沫蝉的手臂喋喋不休,“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随便给我弄个什么没脸的人来,然后不由分说就给我举行了阴婚?我说你是不是欠马鞭子抽你啊?” 旗人的姑奶奶果然都个个泼辣,这回算是领教了……沫蝉只能哄她,“奥茉莉你乖哦,还是怀着身子的人呢,这么胡乱发脾气,会伤到孩子的……” 小富咬唇,“那你得给我一个交待!怎么能不明不白就将我许了人!” 沫蝉也以牙还牙,掐腰瞪眼,“我说过我不给你交待了么?我这么靠谱儿的人怎么可能把你不明不白许了人?我这不是就带你们回来找证据呢么,你痛快儿把你那点子大小姐的脾气给我收回去,别耽误正经事儿!” 沫蝉吼完了,转眸子去瞥莫邪,正撞见他捂着嘴偷乐呢。沫蝉剜他一眼,再去横闭月,不意外看见闭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看什么看,哼!别看你们一个个不是狼,就是鬼,就我一个大活人;可是你们都得乖乖听我的,否则我一个一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沫蝉豪气满满地仰起小下颌。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给人类争口气是不? 莫邪藏不住一脸的笑,自动起身,“女主,要干活儿了不?” 沫蝉冲他瞪眼,“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你们干活?”莫邪叹了口气,指了指闭月扛着的几把铲子,“你让他当力工扛铲子回来,岂不是要在这棵大柳树下动土?” 沫蝉扁嘴,“又被你猜到了,没意思。” 莫邪笑着从闭月肩上卸下铲子,二话不说就去柳树底下刨土。闭月看见了赶紧抢过来,“主上,小的来。” 莫邪却笑着拦住,“别介。她的吩咐,还是我自己动手。” 闭月一脸惊讶地再回眸来望沫蝉,仿佛不可思议。沫蝉瞪他一眼,“现代的人类社会已经讲究绅士风度,凡事都得lady-first,不懂么?你赶紧更新你那颗数据库去!” 小富这回终于跟着沫蝉一起乐了。 沫蝉扭头瞟她,“不跟我大呼小叫了?肯跟我乐了?”说罢上下打量小富,“其实,你还是笑笑好看。” 小富微微一怔,随即害羞垂下头去,“刘郎也说过,我笑的时候最好看。” 沫蝉悄然回眸望闭月。月光清淡,照着他淡远的眉眼。沫蝉自信没看错,他听见小富这样说的时候,眼底滑过一抹淡淡的怅惘。 惟愿一切,如她所愿。 转眸望大柳树下用力刨土的莫邪,心里幽幽地说:小邪,这一切就都拜托给你了。只有你亲手动土,我方能安心。。 . 莫邪挥舞下去的铲子忽地一停,起身回眸望向沫蝉,凤目里滑过耀目华光,“找到了!” 沫蝉一声欢叫扑过去。 莫邪却伸手拦腰一挡,没让她近前。沫蝉抬眼望他,莫邪已是会意点头。沫蝉便笑了,扶着他的手臂,悄声说,“就算是凄惨白骨,我也不怕。让我看吧。” 莫邪这才放开手臂。 沫蝉深吸口气,这才低头去看那洞口——果然可见森森白骨,却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散乱无章。 沫蝉心里难过,想起民俗学老头儿讲过的丧葬礼仪,说故人事死如事生,所以对于死者遗体一定是极为尊重的。而眼前的白骨已经凌乱如此,可见下葬的时候全无半点敬意,甚至有可能是尸体也曾遭受过许多的非礼…… 沫蝉努力吸气,转头去望小富,“你家刘郎,身上可有什么表记?或者你送给他过什么信物?” 小富忸怩了下,终究还是洒脱回答,“刘郎走的时候,我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交给他。我是要告诉他,不管这一去是否合婚顺利,我都已与他有了结发之约。” “那头发上,又有什么特征?” 小富脸红了红,“是红绳扎的,红绳上坠了颗黑珠子。” 沫蝉无声从莫邪掌心接过那缕头发。抬眼望莫邪,已是泪眼婆娑。莫邪伸手拍她手背,柔声哄着,“……是了。” 沫蝉垂首望掌心的青丝,心头潮头翻涌。时光易老,皮肉可腐,可是这发丝拴着的心意,却不会消逝。 “你找见什么了?”小富也敏锐地轻颤,遥望着树下的沫蝉,“你倒是告诉我啊!” 碍着中间有莫邪拦着,闭月不敢如小富般直接问,可是面上分明也乱云飞渡。 沫蝉却没急着回答,只摆了摆手,“你们俩都先给我消停点儿。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静静。谁都不许打扰我,听见没?!” 小富惊愕地扭头去,跟闭月大眼瞪了下小眼。等两人都意识到这也属于眉来眼去的范畴,便都各自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步调一致地转过身去。 莫邪又在树下蹲下来,守着那坑不让那两只看,顺便从地上抽出一株小野花来叼在嘴上闲适地咬着。 沫蝉则不理他们三个,自己转到大柳树那边去,也学着莫邪的样子,蹲在树根底下。隔着大柳树,倒像两人背靠背蹲着似的。整个场景就是“月上柳梢”版本的Kappa。 沫蝉也不嫌弃,将那出土的头发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屏息凝神,将自己脑海中翻腾的各种头绪一一整理。整个故事,就像被梳顺了的发丝,一根一根顺滑地呈现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沫蝉终于睁开了眼睛。睁眼的那一刹那,有一滴又大又圆的泪珠,随之一同滴落下来,像是一轮透明璀璨的琉璃月。 . 沫蝉起身走回去,将那头发举到小富眼前,“你看,这你还认得么?” 小富一看便惊了,“这这就是我给刘郎的头发!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那里。”沫蝉回手一指大柳树下,“小富你没有白等一场,你一直等待着的刘郎,他没有弃你不顾,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只可惜他没能走过这棵大柳树,就差咫尺之遥,没能走回到你眼前。” “你说什么?”小富一个踉跄,“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刘郎他就死在大柳树下;而你们刚刚刨开的那个坑,就是刘郎的葬身之所!” 沫蝉难过,点了点头。 小富一顿,脚步却毫不犹豫地奔了过去,垂首望向坑内凌乱白骨。月光清淡,勾着她浅浅一抹的身形,能看出她的肩胛一直要强地绷直,她没让自己落一滴眼泪。 沫蝉反倒忍不住,蹲到地上就将脸藏进臂弯里去。 “告诉我,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小富嗓音倏然沙哑,如同百岁老人一般地苍苍,“夏沫蝉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是!”沫蝉抹干眼泪,立起身来,这一回目光却是瞥向呆立一边的闭月,“有人杀了他,趁着夜晚将他草草地埋在这棵大柳树下,毁尸灭迹!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凶手为了让人认不出刘郎来,还在杀死刘郎之后,削去了他的面容!” “你说,什么?!”小富痛得一个摇晃。 闭月听了也是一怔,一双眼睛森然凝注沫蝉,“我希望,你说这个故事,不是在影射我。” 沫蝉走到闭月面前去,高高仰头望他淡远眉眼,“闭月,我没在‘影射’你,我说的就是你!” . 闭月猛地一震,面上却努力保持淡然的笑,“你疯了么?” “我当然没疯。”沫蝉回手一指小富,“闭月,她方才说你是无脸人,你也听见了。你更改知道,今晚的你根本就没有使用闭月术,你的五官眉眼是我跟方婆等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可是为什么单单只有她说看不见,一再地强调你是无脸人?” 闭月冷然一哂,“我从没将一个女鬼的话当真。她看不见我的脸,说不定是她的眼珠子早就烂没了!” “不是这样的!”沫蝉打断闭月,“以你闭月的心智,你不会完全想不明白——她看不见你,就是因为你死后被人铲掉了面容,凶手想要的就是要让她再也认不出你来!甚至有可能还请人下过咒的,让你死后就算变成鬼,也是一个没有脸的鬼;就算鬼能回到富察家,回到她面前,她也再不能认出你来!” 沫蝉走上前去,从莫邪手中接过颅骨,将面颊那面依旧留有铲平痕迹的展示给小富和闭月看。月光清冷,颅骨无声地悲怆肃穆。 “如此,他们的阴谋便无人能识破;而你和她,便这样被永生永世地,狠狠隔开!就算有绝配的生辰八字又如何,你们纵使相见却不识。” . “是谁干的?!”小富悲呼着扑过来,死死扯住沫蝉的手臂,“你说啊!是谁害了刘郎?是谁要让我们生生死死都不想见!” 沫蝉心臆痛得鼓胀,转眸望向小富,“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也能给你答案。试想当日,最不希望你跟刘郎在一起,而且在你的世界里最有权威的人,是谁?” 小富一震,“我阿玛?!” 沫蝉点头。能使出这样狠烈手段,还能忿恨到铲掉刘郎的脸?只有富察家的那位大家长,曾经在朝中为官,使惯了各种手段,而且决不准有人违抗他命令的! “阿玛!”小富一声悲呼,仰天跪倒在地,“阿玛,你害女儿害得好苦啊!” 闭月愣怔看着眼前一幕,缓缓走过来,凝着沫蝉,“那我呢?现在的我,又是个什么?!” 沫蝉忍住泪,依旧回手一指那大柳树,“你姓柳,你又被葬在柳树下,带着不愿死去的执念。于是你不自觉吸收柳树精华……” 沫蝉仰头,望那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从这树干直径便能猜到,这柳树怕是已经活了几百年,而且日日受游子想念,夜夜被月华笼罩,于是它有足够的精华供养刘郎这死去的灵魂。 “闭月,你虽然在绿蚁手下做事,可是你不是狼族,你甚至不是活人。你是柳鬼——寄托在柳树之上,凭借柳树精华而生的鬼魂!” “我不信!”闭月一个踉跄,朝着沫蝉摇头,“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莫邪这时走上前来,并肩立在沫蝉身畔,望着闭月轻轻点了点头,“冬家善于以咒御魂。他们选中了你,抹掉你所有记忆,所以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魂体。” 莫邪都这样说,闭月无法不相信。他一张清秀的面容倏地苍白,“那就是说,我真的就是她在等的人;我真的,就是那刘郎?” 沫蝉忍着泪,抓过包包,从里头掏出化妆盒与一管毛笔,递给闭月,“她没有五官,你替她画上试试。答案自然会自己浮出——去吧。” . 闭月接过化妆盒与毛笔,有些迟疑。小富收住泪,也恼怒地吼起来,“我不准!从来我的相貌,只允刘郎勾画。他算是什么东西,他不是我的刘郎!” 沫蝉忍着心痛厉喝,“小富你给我闭嘴!有胆量就试试看,到底是我对还是你对!你连等待100年的勇气都有,难道怕赌这一回么?!” 沫蝉上去猛推闭月,“去啊,还站着干什么!” 闭月又望了莫邪一眼,抿紧唇角走上前去。小富迟疑着,想要反抗,却终究还是放下手去。 残月绕过柳梢,幽光照亮小富那张没有眉眼的大饼脸。闭月细细打量了两眼,便下笔如有神助——小富的眉眼,于那张大饼脸上,一点一点呈现出来。那样顾盼生姿的闪亮双瞳,那样神采飞扬的细细长眉,那样娇俏的鼻梁,那般嫣红秀美的唇…… 沫蝉捉住莫邪的手臂,使劲将脸埋进他衣褶里去。 是了,这就是答案。她的直觉,果然成真。 “当啷”一声,闭月画完,手中的笔也是跌落在地,他愕然凝望眼前的容颜,喃喃地,“你,是,奥茉莉?……” 小富一听,忽地哇一声哭出来,“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说着一指沫蝉,“我告诉过她的,是不是她又跟你串通好的?这世上,除了我家人,只有刘郎知道我的闺名;如果不是夏沫蝉告诉你的,那你,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 28、情,是谁欠了谁的债?(10月2日更新) 沫蝉哭了一脸的泪,也在急切等着闭月的回答。5孰料莫邪却伸手捂住她耳朵,夹着她转身离去。 沫蝉抗议,“哎我还没看到圆满大结局!哪儿有你这样的啊!” “够了。”莫邪走远了才放开手,“剩下的时间,是属于他们俩的;剩下的时间,也是属于我们俩的。咱们应该互不打扰。” “我想知道结局!”沫蝉挥拳抗议。 “你已经创造了最完满的结局了。”他落下额头来抵着她的额头,“你给他们举办了阴婚,他们已经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橼” “实则我,还有疑问……”沫蝉转头望回向着大柳树,“比如,既然闭月姓柳,可是小富叫他‘刘郎’?我想这其中一定另有枝节。” 沫蝉忧愁地勾住手指,“……你说会不会,闭月曾经对富察家说谎?小富她阿玛不答应他们在一起,也许不只是门第之间,也许那老谋深算的长辈早就看穿了闭月的谎言,于是他怕是闭月欺骗他的女儿……” “虫,好了。”莫邪伸手出来将她勾起来的手指一根一根扳直,“你做到这里,已是够了。至于他们两个之间过去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什么没能来得及说开的话,就都留给他们自己吧。沣” 他立在清淡月光下,却是眸色深深,“记住,虽然你能看得见他们,你也能帮得上他们,但是永远不要太深走入他们的故事……否则,你就会忘了你自己,就会迷失在别人的命运里而走不回来了。” 看她目光依旧迷惘,他叹口气,伸手抚平她眉间,“你已经帮他们,残月重圆。” . “呼……”沫蝉长出一口气,是开心地想笑,可是还是没出息地滑下泪来,“我真的,做到了?” “嗯。”莫邪握紧她的手,“已经够了。你该回去睡觉了。今早出来就顶着两圈黑眼圈,今晚要是还不好好睡,难道明早想让黑眼圈遍布整张脸么?” 沫蝉尴尬捂住眼睛,“啊,你竟然注意到了?” 脑海中记忆回放,他没说两句话就靠在靠背上,闭上眼说睡觉。她原本以为是她懒得跟纨素搭讪,此时才想明白——“你在车上,也是要让我补眠?” 他挑眉,“难道你才知道么?不让你在车上补眠,晚上又没的睡,难不成我要扛着你走夜路?” “滚!”沫蝉无奈笑开,“跟你这个狼的头头在一起,真没意思。什么都被你猜到了,我还怎么玩儿?” “谁说我什么都能猜到的?”他笑嘻嘻凑过来,“……比如,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更亲近一步?” “昂?”沫蝉猛地抱紧自己,“你,你说神马?” 他凤目漾起蔷薇红,“你猜,闭月和小富接下来,会做什么?”说着无辜地咬着手指,用纯纯的目光盯着沫蝉,“……人家,也想那样。” “啊你给我滚啊!”沫蝉大囧,伸脚去踹他,“你以为今晚就一切都搞定了?花园里还有几个碍事的呢!你不是说喜欢扛着人走夜路?那走吧,就去扛那几个去。” 沫蝉说的是方婆和她的手下,他们还昏倒在花园里呢。不给扛走的话,那今晚多影响人家闭月和小富…… 莫邪一听就要哭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你比阎王爷还狠!” 沫蝉笑着哄他,“走啦……既然帮了闭月和小富,就帮到底。他们隔了100年,好不容易才又重逢。小邪最好了,乖啊。” 傻小子白狼被姑娘两句甜美的话就给哄走了,屁颠屁颠儿跟着一同走到了花园里去。 可是沫蝉环顾四周却一声惊呼,“糟了!” 地面上白花花的只有月光,哪里还有什么方婆和她的助理啊? 莫邪也皱眉,“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沫蝉却定下神来,“在后就在后吧。反正也是时候要跟方婆背后的大BOSS真正面对面了。” 她转头望莫邪,“方婆不过是个台前的木偶,她背后另有其人。就看她今晚搞的这个什么阴婚仪式就知道了——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她根本就没有唤魂的能耐。” “有人利用方婆的装神弄鬼来掩人耳目,就像近景魔术的障眼法,越是花哨好看的小手段却越都是给人看的,是掩藏真正手段用的。夹答列伤现在是时候去找提线木偶背后的操控人了。” . 折腾了大半夜,沫蝉和莫邪两人回到旅店,天已是蒙蒙亮了。这时的晨光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曼妙,像是汝瓷的雨后天青之色,柔润而又神秘。 沫蝉原本是急着一头扎回房间去,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在这样的晨光里回眸,望向那凝立在光雾里的少年。他一袭白衣在晨色中格外清美,柔媚婉转的青碧色也染尽他的长眸,他的目光像是石板路上雨后的青苔一般向她蔓延来,让她的心都跟着染上幽幽。 沫蝉望着他,不由得屏息。终是忍不住又回头跑到他眼前,要高高扬头才能去看见他的眼睛,“知道我为什么接受绿蚁的挑战,甚至主动向她宣战么?” “你说,我听。”莫邪不慌不忙地乐,可是却掩不住他眼底一抹耀眼的光彩! 沫蝉暗暗攥紧指尖,“是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鬼魂,不被她伤害;也是为了守护我的族人,不需要她一个狼女来插手……其实还有一点。” 莫邪不说话,只含笑,信任地望她。 沫蝉深吸口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邪,我要从她手中,把你抢走!” . 莫邪笑了,伸手宠溺地拂乱她发丝,“不用抢,我早已是你的。” 沫蝉倔强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明白你的心,你也知道我的心;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仅有你知我知就够了,还要让旁观者也都看明白。” “你们狼族的规矩是强者为王,那我就必须要自己打败绿蚁,才能赢得强者的权利;这个权利不能是你赋予我的,更不能是天上掉馅饼儿;只有我自己去争取,自己去打赢!” 莫邪屏息凝眸,看见她立在青碧色的晨光里,身周仿佛燃烧起鲜红的火焰。火焰迎风而舞,冉冉耀人眼目,烫疼了——他的心。“好。”莫邪双手插回裤袋,“我挺你。” “嘁……”沫蝉展颜而笑,伸开手臂环绕上他的腰,“相信我,距离这一天不远了。” 她仰头,高高去望他的眼睛,“我要名正言顺地拥有你;也要你名正言顺地拥有我……小邪,我一定能做到!” “我知道。”他伸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如果你都做不到,这个世上便再没有第二个人能。” 如果不是你,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女孩子,能以凡人之力,达到驱魔巫女舞雩曾经的功绩。 . 沫蝉回到房间去,蹑手蹑脚爬上床铺。纨素还在安静地睡着,睡姿依旧是沫蝉离去时候的模样,仿佛整夜过来都一动未曾动过。沫蝉小心地再呼唤纨素两声,见依旧没有反应,沫蝉这才放心地沉入梦乡。 这一晚的折腾,加上之前那一夜的辗转反侧,她真是好累啊。 结果仿佛刚睡下就被纨素给吵醒了,沫蝉要死要活地睁开眼睛,“纨素你醒了?别吵我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纨素你看天还没亮呢,再让我睡一下……” 纨素那边又是叹气又是笑,“沫蝉你这个小懒虫!什么天还没亮啊,太阳都晒P股了!” “啊?纨素你说什么啊?”沫蝉又要死要活地伸手扯开沉重的眼皮,要死要活地转眼珠去看窗外——然后她被惊吓着,瞌睡虫也被吓跑了一半。 可不是如纨素所说,早已天色大亮,太阳公公那个老不修的都在偷看小PP了! 她这一睡,是睡得有多死啊…… 纨素推着她进卫生间,跟她妈小时候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催促她上学一样的,帮她挤好牙膏打开水龙头,“沫蝉不是我故意要吵醒你。除非你愿意用这样一副样子面对思归妈妈。” 沫蝉跟游魂似的在洗手池前面摇摆,等听到纨素说的最后四个字,才猛然一震,将最后一半瞌睡虫都给赶跑了,“纨素你说谁?” “思归妈妈。”纨素复述了一遍,“思归妈妈来找你。一大清早就来了。我跟她说你还没起床,她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我不好意思让她继续再等了;也怕她有顾虑,等久了再走了。” 沫蝉顾不上回答,赶紧一头扎入水龙头下头去。 五分钟后,沫蝉洗尽了倦色,没顾上化妆,便赶紧将思归妈妈请进来。思归妈妈进门之前还小心地四下看了一眼,沫蝉顺着她的目光望远,不意外地瞧见庭院里正立着琉森的身影——她放心一笑,安慰思归妈妈,“大姐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 思归妈妈的肚子又大了些,她走路都要双手捧着肚子。沫蝉担心地问,“快生了吧?” 思归妈妈点头,“预产期就在下个星期。我琢磨着,要是再不来告诉你,也许就没机会了。” 经历过上回被沫蝉指着鼻子大骂的事儿,思归妈妈这回面对沫蝉,面上还是有些不自在。垂下头去,嗫嚅着说,“真不是我替自己辩解,妹妹你是真的冤枉了我。” “好吧,你说。”沫蝉扶着她坐下,咬着唇保证,“我这回会平心静气。” 思归妈妈先摸索着从贴身的一个手帕包里摸出两百块钱来,隔着手帕摊开在掌心,“妹妹你先把这钱收回去吧,俺们不能收。俺们日子过得虽然不宽裕,但是也不缺妹妹你这两百块钱。” 思归妈妈眉眼清秀,可是倔强起来有种不容易服输的强硬,“俺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你虽然是记者,可还是没有领薪水的学生。” “都给了,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沫蝉也强硬,“再说我是替思归给她弟弟的,也不是给你的。” 思归妈妈又抿了抿唇,“妹妹你这么说,心里就还是在替思归打抱不平,是在替思归恨我们……” 沫蝉没吱声。 纨素看气氛有点僵,赶紧给思归妈妈倒了杯水,“大姐你喝水,慢慢说,别着急。沫蝉她也是为了思归那孩子……” 思归妈妈缓缓咽了口热水,眼睛里也仿佛蒙上雾气,“妹妹你上次说得不对,你以为我是为了再生个儿子,就希望思归死……那是妹妹你不了解国家的政策。我们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的话,我们原本是可以再生二胎的,我们符合国家的规定。” “什么?”沫蝉有点傻,求救似的瞟了一眼纨素。纨素立时抓过手机,手指快速拨拉网页,一瞬便回望沫蝉,缓缓点头。 沫蝉就脸红起来,“大姐,原来是真的。那,那真对不起。” 思归妈妈一张苍白的脸,这才涌起了些血色来,“本来我也生气,不想来跟你解释,觉得解释了你也不会听;可是后来你送来钱,跟我说那些话,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思归好……我现在跟你解释清楚了,我就可以安心去准备生孩子了。” 她起身,细弱的身子仿佛负荷不了那个巨大的肚子,要用手撑着后腰才能站得起来,“思归不在了,我会对这个小二格外好;连对思归的,都一并给了他……” 思归妈妈离去,沫蝉望向纨素,有些泄气,“思归是你要写的阴婚案的小小鬼新娘。如果现在证明,她妈妈根本不是为了利益而活埋了她的话,那你那边的稿子恐怕又要重新推倒重来了……” 纨素也双手托腮蹙起秀眉,“沫蝉你说咱们这篇稿子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我们两个新人,原本这第一篇稿子就比别人费心更多,结果一次一次地出现纰漏……” “别泄气!”沫蝉拍纨素肩头,“好事多磨,再重来一遍,相信一定过了!” . 同样的上午,江远枫到江宁医院上班。如同往常一样,他心无旁骛地登上滚梯,想要直接到三楼的办公室去。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却在儿科外头停了停脚步。 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身影跃入他眼帘:肥圆的老婆子,穿暗红色的斜襟中式长褂;花白了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发髻上还斜插着一根银簪……这不是沫蝉跟他提过的,要他小心的那个鬼媒婆方婆么?她此时又在儿科病房外头游荡……可是她昨天不是跟沫蝉约好了去安南县去筹办一场阴婚么?难道说小婵也回来了? 江远枫打电话过去,沫蝉却说还在安南县…… “远枫怎么了?”沫蝉问。 “小婵,我看见方婆已经回来了,就在儿科门外。” 江远枫隔着楼梯栏杆俯看儿科门口,本立在那里跟人搭讪的方婆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江远枫的方向。江远枫一震,忙将电话挂断,若无其事地抬步离去。 “远枫?远枫!”沫蝉只能朝已经挂断的电话空喊了几声,却再收不到任何回应。 . 江远枫疾步回到三楼办公室,进了门刚想继续给沫蝉打电话,低头按键的当儿,忽然发现视野里多了一双大红的漆皮高跟鞋。 江远枫皱了皱眉。这当然不可能是小婵的,小婵从不穿这样至少有11厘米高的高跟鞋;他母亲自然也是擅长穿高跟鞋,只是绝不会是这个颜色。能穿这个颜色这样高后跟的,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也就是那一个。 江远枫叹口气将没来得及拨出去的电话又收回口袋中,抬眸平淡望过去,“圆圆,我不记得曾经给过你这办公室的钥匙。” “你当然没给过。”袁盈不在乎地笑,“你巴不得我上天入地都找不见你,你巴不得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必见我。” 她说着绕了绕手里的钥匙圈,“不过真可惜啊,我一样还是有办法能找得到你。这间被你视为避难所的办公室,我也一样能拿得到副本的钥匙。” 江远枫抬眼望了一眼她手中的钥匙圈,便是长眉一蹙,“我妈给你的!” “当然。”袁盈笑得如银铃一般响脆,踩着超过11厘米的高跟鞋绕着江远枫一步一步地走,“你有这样的妈,你怎么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江远枫,你最好明白,现在就连你爸妈都已经站在我这边……只有你自己在顽抗,又能顽抗多久?” . 袁盈的话很有威胁力,只可惜却没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江远枫听完只是无表情地走开去,“圆圆,这都是老生常谈了吧。我爸妈早就站在你这边,从我们青春期开始就在尽一切可能撮合我们。” “不过多年来始终都未奏效,不是么?否则你今天又何必带着这样大的怨气站在我的面前。” 袁盈却也不气馁,继续自信地笑,“江远枫你听错了吧?什么是老生常谈,你以为我想说的又是你爸妈的所谓撮合?他们表面是撮合了,可是这撮合根本就没用,如你所说啊,这是早在10年前就知道的了——你说我袁盈会傻到,要在时隔10年之后依旧抱着这个武器不撒手么?” 江远枫这才回眸望了她一眼,“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袁盈笑得柳腰款摆,走上来将手肘搁在江远枫肩上,半边身子向他倾过来,“男人这一辈子,爱情当然是可以选择的;可惜,父母却是不能选择的。你再爱夏沫蝉,却也终究比不过你对你父母的爱吧?” 她伸出尖尖指甲,轻轻刮过他颈侧皮肤,“那你说,如果我在对你的愤恨之下、绝望之下,一不小心伤了你父母最在乎的事业……你说,这笔账是该算在你的头上,还是我的头上呢?” . “袁盈你想干什么?!”江远枫大惊转身,猛地甩开袁盈的手臂,“你在威胁我,你会伤害我的父母?袁盈你别忘了,他们也是你从小叫干爹干妈叫大的长辈,难道你不记得他们对你的好!” “我当然记得。”袁盈被推开,那样高的鞋跟却仍能轻巧地站稳。她睨着他笑,望着他就像在望着一条可怜虫,“所以我不会如你以为的那样做——就算最后,也许我真的会在绝望之下,多拉两个垫背的陪我一起下地狱;不过那之前,我依旧还会让他们活着。” “我只不过会先毁掉他们最钟爱的事业,然后是他们的梦想,最后——是他们不敢告人的私隐……我会让他们继续活在你面前,可是我却要你亲眼看着他们一点点地枯萎,一点点地心死。” “疯子,袁盈你是个疯子!”江远枫心悸怒吼,“我真该给你个镜子,让你照一照你还是从前那个袁盈么?” “疯子?咯咯……”袁盈笑到前仰后合,“疯子原本是我对你的称呼,如今你却叫我是疯子……哈哈,哈,你叫错了名字啊。” “至于从前那个袁盈……”她缓缓敛起笑意,“不是被疯子哥哥你,亲手掐死的么?” ------ 【明早见~~】 29、琉璃成珠(10月3日更新) “圆圆你说什么?”江远枫眯起眼来。叀頙殩伤 袁盈别开头,不去看江远枫的眼睛,只去看向窗外阳光,“从前,有个小女孩儿,从第一眼看见那个小男生起,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去做他喜欢的小妹妹,骨子里再桀骜可是在他面前也要低眉顺首;就连他跟别的女生交往了,她也要努力装作不妒忌,甚至要帮他一起来保守秘密……” “她拼尽了一切地朝着他的方向去靠近,考进他所在的学校,拼了命也要做跟他一样优秀的学生……好不容易争取到去欧洲游学的机会,以为终于能跟他一同去,到了欧洲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是为了陪她,而是为了要给那个女生寻医问药!” 袁盈笑起来,眼角却滑下泪来,“她也是生来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也被所有人当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可是只有在他眼前,她什么都不是。不论她做什么,他都当做理所当然,或者干脆就不屑一顾。” 袁盈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一点点冰寒下去,“从小到现在,长长的20年了。你一直用双手卡着她的颈子,20年来一直在缓缓收紧,从来没有放松过!于是,那个袁盈在苦苦挣扎了20年之后,终于被你活活掐死了……橼” “江远枫,你终于不再是她的疯子哥哥;而她,自己来做这个疯子好了。因为在她的字典里,‘疯子’永远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她心中最最美好的词汇。” . 袁盈说完了,江远枫身形一个摇晃,“圆圆,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世上的爱情,不是所有的执迷不悔都是正确的;首先必须两情相悦,绝不可以是一方的强加。堞” “够了!”袁盈厉声喝断江远枫的话,“你还想将责任都推回给那个袁盈一个人么?你亲手掐死了她之后,还想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自杀?江远枫,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能欺人太甚!” 继而她又缓缓而笑,“我知道这的死法有多疼,所以我一定不会独自享受。江远枫,我先用你的法子缓缓杀死你的爸妈,然后,再杀死你好了。” 江远枫蹙眉,“圆圆,你还活着;而且你还年轻。如果我当初真的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而伤害到了你,请你原谅。我这样说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辩解,而是我不愿意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当做妹妹一样长大的圆圆你,变成此时这个可怕的模样——圆圆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享受。” “圆圆不要这样了,你忘了我,重新开始属于你的、更加美好的人生,好不好?” “我还活着?我还能开始更美好的人生?”袁盈忽然望着江远枫狂笑,“哈哈,哈哈……我真是听见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江远枫你不是医生么?你们一家子都是医生,可是原来你的眼睛这么没用!你们医生看人,原来只是看生理表征,所以就说我依旧活着——行尸走肉,难道也叫活着么?再没有了任何希望和理想的躯体,难道也还叫活着么?” “亏你,说的出口!——你现在所有的话,不过都是在为你自己脱罪罢了!” 袁盈踩着大红的高跟鞋,咔哒咔哒走过来,“江远枫,你其实是个胆小鬼。你现在说我还活着,只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我会毁了你爸妈,毁了你。直到此时,你都不是为了我着想!” 江远枫闻言阖上眼睛。他明白,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袁盈已经自己走进了那个死胡同里去,不肯再转头回来。那个他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已是再回不来了。 . “袁盈。”江远枫重新睁开眼,面上已经平淡如水,“我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既然你还执迷不悟,那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只是我也要告诉你,身为我爸妈的儿子,我也会拼了命去保护他们。袁盈如果你想向外家开战,那就来吧。我江远枫虽然一介书生,可是面对挑战,我也绝不会退缩!” “好极了。”袁盈妖冶而笑,走上前来望江远枫清远却坚定的眼睛,“自从你和夏沫蝉分手,我爸妈和你爸妈还都很高兴,认为我和你终于能在一起了——可是我从来就没这样认为过。” “江远枫,你爱了夏沫蝉那么多年,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了?就算是她提分手,你也一定还会想办法去挽回的;可是你这次好奇怪,竟然人家说了分手就自动放弃,再不回去想办法……” 袁盈缓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笑起来,“你是故意的吧?即便代价是分手,你也都是为了保护她!” 果然是一起长大的……江远枫淡淡一笑,“就是这样的。袁盈,你有什么手段就尽向我使出来吧,不必再痛恨小婵。我不喜欢你,即便没有了小婵,我依旧还是不喜欢你!” “好……,你好!”袁盈转身,摔门离去。 . 小富和闭月的姻缘事结,沫蝉陪纨素和三书到湖西县去。四个人在汽车站坐上汽车,车子刚离开汽车站不久就进入山间,林荫匝地,车子忽然停了。司机有点气急败坏地下车去查看,查看了半天却没查出个结果来,大家才知道怕是车坏了。 有乘客便问司机,司机懊恼地答,“不知道怎么了啊!分明哪儿都没问题,可就是开不动了!” 沫蝉还跟着着急呢,琉森忽然伸手拍了她一下。他正跟三书坐后排座上,在讨论广州恒大的“抗日奇功”,就那么忽然伸手拍了沫蝉一下——沫蝉回头看他一眼,透过他那黑框眼镜,看见他眼角一丝黠光…… 沫蝉便起身。纨素拉着她问,“你要干嘛去?该不会想去帮忙修车吧?” 沫蝉红了红脸,“刚刚水喝多了。” 纨素便放下手机的耳机,也要跟着起身,“我陪你去吧。” “纨素我没事!”沫蝉急得一喊。看纨素一脸的尴尬,忙赶紧解释,“纨素,内个什么,我有点闹肚子。我还是自己去吧,你跟我去的话,我也不好意思。” 豁出去了……只能抹黑自己了。 扭头再瞄一眼琉森。那家伙果然乐得跟天上掉下一黏豆包似的…… 沫蝉狼狈地滚下车去,跟司机解释说是要去如厕。司机正懊恼着,便一挥手,“去吧去吧,赶紧回来啊。我可不能让一车人都等着你,要是晚了,我可开车走了!” 沫蝉冲那满脑袋冒火的大叔做了个鬼脸,心说,我不去替你扫清路障,你能走得成,那才是见鬼了呢! . 沫蝉走入林间,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纵然是大白天,也像是黄昏一般。沫蝉回头看看,确定客车那边看不见这边,这才叹了口气,“出来吧。” 林叶飒飒,仿佛流过风去。小富有些羞怯地从树后探出头来。 沫蝉也是一惊。这么多年来,小富都被圈在那荒废的花园里,从来没走到外头的世界来过,可是今儿她竟然跑出来了,而且还是大白天的。沫蝉赶紧奔上去,扯住她手臂,“哎你怎么来了!你拦着我车干嘛?” 车子本身并无故障,却在林密的山间走不了了;再加上琉森那一拍——沫蝉就明白是有东西在挡着车了,也就是她曾经在青岩遇见的“鬼打墙”。 小富有点不好意思地,“你说走就走了,也不来跟我告个别。我要送你东西,除了半路拦着车之外,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要送我什么啊?”沫蝉撅嘴,“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过得好就是送我的最好礼物了。” “不行。”小富却坚持,扯过沫蝉的手来,将一绺头发搁在她掌心,“我奥茉莉是从来都不亏欠人的,否则就跟欠钱不还似的难受。这个是我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你确定你要把这个给我?”沫蝉看着那头发就笑了,那正是从闭月埋骨坑里挖出来的那绺,是当年小富送给刘郎当结发之约用的。 “哎我知道这玩意儿对你的意义有多重要,可是我真的不能要。”沫蝉将头发塞回小富手里去,“这是结发之约,你给我算是怎么八宗事儿啊?我可没想要跟你有结发之约啊,哈哈哈!” 小富腾地脸红了,“谁,谁要跟你结发之约了!我不是给你头发,我是给你这头发上扎着的珠子!” 小富懊恼地跺脚,隐隐然又有了少女一般的娇俏,沫蝉看着心里满意地叹气,知道这是闭月的功劳。看见小富这样,她就终能放心地离开了。 “小富你听我说,珠子我也不能要。她是你拴在头发上送给闭月的,那就是跟头发一样珍贵。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珠子还是留给闭月吧。” “她说给你,就给你吧。”林中响起闭月清越的嗓音,他素衣而来,眉眼秀美如画。 随着他脚步走来,后头的大巴车开始突突突地传来打火的声音,沫蝉就明白之前是谁在挡着车了。沫蝉就笑,“螳臂当车,嚎?” 闭月挑眉而立,“奥茉莉说要将那珠子给你,你就拿走吧。车子已经好了,就要发车,你快走吧。” “我真不能要啊。”沫蝉故意挑毛病,“哎,这珠子乌漆墨黑的,有什么好啊。我真不要,要了晚上不得做恶梦啊!” 小富气得一把将珠子从头发上扯下来,死塞进沫蝉手里去,“夏沫蝉,你痛快儿给我拿着!你要是敢不拿着,我发誓我晚晚跑你家吓唬你去,让你夜夜都不得安宁!” 沫蝉下意识攥着珠子,小富伸手推她转身,“好了你,赶紧走吧!” . 沫蝉被那两只推着,硬给推回了车上。司机正好启动车子,看沫蝉回来,哼了一声,“嗯,还挺会踩点儿的,车修好了你也回来了,真怕我不等你啊!” 沫蝉尴尬乐了下,忙赶回自己座位上去。纨素关切地问,“肚子,舒服点没有?” 车子启动,沫蝉捏着珠子,忙侧身从窗口向外看去——林叶深处,幽幽暗影里,依稀看见小富哭了一脸的眼泪,冲她挥手。 沫蝉不敢再看,忙坐回座位去。小富是个要强的女子,一向不善于跟人温柔,小富刚刚拼命推着她离开,仿佛有些不耐烦一般……实则不是真的不耐烦,而是怕小富怕她自己会哭出来。 车子终于远去,沫蝉含泪望掌心那颗乌漆墨黑的一点都不起眼的珠子。后座绕过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沫蝉扭头望他。 他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琉璃珠。” “嗯?”沫蝉心里翻滚了一下,心说他是在说小富的名字么? 及至看见他眼神,沫蝉才用力攥紧掌心的珠子——他的意思莫非是说,小富送给她的就是一颗琉璃珠? 因为小富的闺名就是琉璃珠,所以小富才郑而重之地将这颗乌漆墨黑的珠子给一同拴在头发上送给闭月……而此时,小富也才再将这颗乌漆抹黑的珠子,非要半途拦车强塞给她。 沫蝉开心转眸,回望林间,心里说:奥茉莉,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 . 车子向湖西县前进,路过一座高山,山上耸起琉璃瓦飞檐。沫蝉反复看了好几眼,生怕是自己错了;纨素看见了就笑,“那是莲花山上的莲花寺。这车上的乘客,一大半都是坐车要到莲花寺去烧香的。” 沫蝉一震,“原来真的是莲花山、莲花寺!” 她当初追查陈香的死因,是从香坳直接找到莲花山,却并不知晓莲花山原来就在湖西县辖内。今日本是陪着纨素和三书来,却没想到有机缘重遇莲花山。 大客车在莲花山有一站,车上的大半乘客果然都轰隆隆地下车。沫蝉犹豫了下,问纨素和三书,“我们可不可以也在这里下车,到山上去拜拜?” “好啊好啊!”纨素第一个举手赞成,“沫蝉没说之前,我也想说来的!我在湖西县采访的时候,就总听当地的村民提到这座大寺,说里头的佛像很灵验的,就想去拜拜呢。各位,咱们一起去吧!” 琉森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跩样儿,三书则有点意兴阑珊。 纨素赶紧鼓动,“三书,你必须得去!想想咱们四个这段时间都采访的是什么case啊!不是闹鬼,就是阴婚!就算咱们阳气旺,不怕那什么鬼神的,可是也得去去晦气不是!既然莲花寺里的佛像那么灵验,咱们岂有过山不拜的道理?!” 三书还有点发懒,琉森难得说了句,“纨素说得有道理。三书一起去吧。不然我们三个都走了,你难道准备一个人去湖西么?” 看见琉森替她说话,纨素一脸红云。 沫蝉暗叹了口气,先背上包包下车去。 . 四个人一同进了莲花寺,沫蝉重回旧地,眼睛有些湿。忙跟着纨素一同去买了香。 纨素对这一切仪轨都很熟悉,看见沫蝉好奇便有些不好意思,“家祖母和家母都是信佛之人,从小耳濡目染,就也都看会了。” 沫蝉含笑点头,在缥缈香烟里仰望莲花和尚眉眼,只觉心神安宁下来。神帐边,不期然望见那熟悉的面容——正是上次送沉香坠给她的小沙弥。 知客僧引导纨素等人到功德簿处去登记,沫蝉绕了弯去找那小沙弥。两人相视而笑,小沙弥双掌合十,“恭喜檀越又得琉璃珠。” “啊?”沫蝉吓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小沙弥,“你怎么知道的?” 小沙弥看上去不过是20岁上下的模样,也不是那种白胡子的得道高僧啊! 小沙弥却也不愿多说,只是含笑稽首,“上回檀越舍沉香坠不受,小僧还为檀越担忧;如今能得琉璃珠,小僧倒是放心不少。” 沫蝉愣愣,表示还没听懂。可是纨素等人已经转了回来,小沙弥便一笑退去。 纨素附耳,“哎,那小和尚真的很帅啊。气质也很棒。看样子,一定是很不错的家庭的子弟。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要遁入空门的,这背后怕是又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故事……” 沫蝉张大嘴巴,纨素真的好厉害,她怎么就没想到? “纨素你不是要去采访这个吧?哎,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好,像是打扰人家清修的赶脚。” 纨素便笑,“我不是就要去采访了,我只是职业习惯罢了。做《探秘》哪有那么容易啊,哪里有那么多素材能让咱们写进去……所以我养成习惯,身边但凡遇一人一事,就会多想一层,就当是积累素材了;现在不启用,但是说不定将来能用到。” 沫蝉伸出大拇指,“纨素你好棒,我就没想到这么多。” 纨素冲她吐舌,“不够用心思的,就是还不够爱。嗯,这话我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主编和主任他们听见哦~~” “纨素你真好!”沫蝉爱娇地抱住纨素的手臂,“好吧我也承认:我是误打误撞进《探秘》来的,对《探秘》的感情真的并不很深。不过我现在已经开始爱《探秘》了,纨素我日后会向你学习,争取也做一个这如你一样专业敏锐的‘探秘人’!” 纨素也宠溺地伸手点沫蝉鼻尖,“那都好说。只是,你前头答应我的事,咱们是不是可以实现一下了?” “嗯?什么啊?”沫蝉茫然。 “你个小沫蝉!”纨素顿足,“你果然没当回事,这就给忘了!” “到底什么啊?”沫蝉是真的不知道了。 “拜姐妹啊!”纨素微嗔,“你真的都忘了吧?” 沫蝉这才想起来,“纨素你是要在这里么?” “嗯!”纨素点头,“相约不如巧遇。咱们是巧遇莲花寺,这里山青林碧、气韵卓然;而且那位莲花大师这样灵验……我想这就是上天注定。沫蝉我们就在这里结拜吧?” “好啊!”沫蝉也开心地笑,“我也喜欢这里!” . 两人再郑重拈香,并肩跪在香案前。 纨素先叩头下去,“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沫蝉听着,想起小时候听的评书,什么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好像说的也是这说辞——这原本就是中国古来结拜时都说的话吧。 沫蝉便也循着老话儿郑重叩首:“……从此后,我与纨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纨素眼角盈盈有泪,摘下颈中红绳,将上头拴着的一块小玉牌郑重放到沫蝉手中,“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家祖母送的高僧开光过的护身符。这么多年我一直随身带着,现在送给你。沫蝉你比我小,从现在起就是我小妹,我一定爱你护你,同甘共苦。” 沫蝉难住,搜罗周身上下也没啥东西可以回赠。掌心一硌,她想起那颗琉璃珠来。 ----- 【明早见~~~】 谢谢事儿妈的1红包、微风的588红包、小白的10花、花亭的花、 断翼de天使的月票~~ 30、思归,不能归(10月4日更新) 沫蝉平素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这时纨素拿出贴身带着的护身玉牌来,沫蝉通身上下没有能与之相匹配的回礼。叀頙殩伤沫蝉不好意思地想想,总不能拿手机去换吧?好在还有小富刚刚送给她的琉璃珠…… 沫蝉犹豫了下,还是拿出来。乌漆墨黑的一颗珠子,没有光彩,甚至不是正圆,搁在掌心真是一点都不起眼。沫蝉知道它对于小富的意义,所以她会珍之重之;可是人家纨素不知道呀,这样不起眼的东西,沫蝉还真不好意思转赠给人家纨素。要是人家觉得太难看,又不值钱,便给随手扔哪儿了可怎么办? 沫蝉托着这颗琉璃珠反复犹豫,最终还是托着送到纨素眼前,“纨素对不住,我现在身上没什么物件儿。这里有颗琉璃珠,是朋友送的。样子看着很普通,可是它里面却寄托着非常珍贵的情感……” 沫蝉正想法子怎么给纨素讲这颗珠子重要,又不能直接说小富和闭月的故事。正在犹豫,那小沙弥却走过来,躬身垂首,“檀越,请三思。” “哦?”沫蝉抬头望他,心里觉得奇怪。之前小和尚就未卜先知她得了琉璃珠,现在又拦着她橼。 “檀越可否借一步说话?”小沙弥邀请。 沫蝉不好拂了小沙弥的意,便向纨素歉意笑笑,“纨素我先去一下哦,你等我。” 蓣. 沫蝉随着小沙弥到了后堂,“小师父,有话请直说。” 小沙弥再躬身,“檀越可知琉璃在我佛家的意义?” 沫蝉摇头,“小师父阻拦我将这琉璃珠送人,就是因为它有特别的意义?” “正是。檀越可知道,琉璃乃是佛家七宝之一,佛家认为琉璃是千年修行的境界化身,在所有的经典中都将‘形神如琉璃’视为修行的最高境界……琉璃乃是佛家消病辟邪之灵物。” 沫蝉听了也着实吃了一惊,手里掂着这乌漆墨黑的琉璃珠,心下踌躇更甚。 “我也知道这东西贵重,就算之前不知道它是佛家七宝之一,可是也明白它寄托着我朋友的一片心意……可是我身上实在是别无物件儿可以交换。” 小沙弥叹口气,“檀越,这是千年修行的境界,真的舍得轻易许人?” 沫蝉深深凝望他一眼,“对小师父这样的修行人来说,琉璃珠代表的千年修行境界当然可贵;可是对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它就是一颗珠子而已。我珍之重之,也只因为它代表着朋友的一片心意。” 沫蝉笑,“多谢小师父的提醒。只是,正因为它的珍贵,才让我觉得它是值得赠送给朋友的礼物。我决定了,就送这个!” 小沙弥见拦不住,也只能望着沫蝉的背影,止步稽首。 . 沫蝉回到大殿,将掌心的琉璃珠托起向纨素,“纨素咱们继续之前的话题——这是我朋友刚刚送给我的,我身上没有什么珍贵的物件儿,就拿这琉璃珠借花献佛吧。” 纨素的目光落在琉璃珠上,略有迟疑。沫蝉有些不好意思,“这珠子虽然叫琉璃珠,可是看上去乌漆抹黑的,还不是规则的正圆……纨素你别嫌弃。” “当然不会。沫蝉,这既然是你朋友送给你的,而你又想转赠给我,那么就足以证明它是值得珍重的……”纨素含笑伸手,将珠子接过去。 看那珠子离手,沫蝉还是犹豫了一下,“纨素不好意思,这琉璃珠我暂时寄托在你那,等咱们回去了,我再去拿我自己的东西去跟你换回来。” 沫蝉吸了口气,“毕竟这是朋友刚刚送给我的,如果这样快便转送给人,我心里觉得对不住那朋友。等我回家找了更好的东西来替它,纨素你不会见怪吧?” 纨素讶了一下,随即又是明媚而笑,“傻瓜沫蝉,怎么会呢?别说你这样信任我,其实就算是什么都不回赠都没有关系的。我们两个洁白,从此就是亲姐妹,哪里有这么多客套?” “再说我是你姐姐,姐姐本来就应该让着妹妹,哪里还有姐姐对妹妹挑理见怪的?” 沫蝉大为欣慰,趋前握住纨素的手,“纨素,你真好!” 纨素捏沫蝉鼻尖,“还叫纨素?叫姐啦!” 沫蝉含羞抱住纨素,“姐!” . 两姐妹亲亲热热拉着手走出大殿,正逢三书也在寺庙里转悠了一圈儿回来,三人碰头去找琉森。三书嘟囔了一句,“那个琉森总是神神秘秘的,我邀请他一同参观佛寺,他却不愿。” 沫蝉小心地想替琉森解释,倒是纨素先发了话,“三书那是你不知道,琉森是另有自己的信仰的。毕竟这世上,信仰又不止佛家一家。” 三书耸了耸肩,“是这样啊。那他信什么?道家还是耶.稣?总不是邪.教就好。”三书说着难得贱兮兮地笑了下,“我倒是觉得他信邪.教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要不然怎么整天神秘兮兮的。” 沫蝉就瞪三书,用眼神杀他千百回。 纨素也不乐意听了,“三书你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一样神叨叨的,你知道不?琉森不是故意玩儿神秘,他只是低调罢了。再者做他那工作的,就应该保持想象力和神秘感,不然怎么能做出那么符合《探秘》意境的图片来?” 三书见无趣,只好讪讪地加快了脚步,率先迈出寺门去。 寺外满地落叶,像是铺着碧色、金色、红色交织的锦毯。琉森就立在那里,袖着手,仰头看树叶随着风悠悠荡荡地飘落。正落在他肩上,他拈起,淡淡一笑。 沫蝉不知怎地,心下便是一痴。 她明白以他的身份也许不方便步入佛寺,不方便拈香下拜;但是他依旧可以站在寺门之外,以性灵明.慧领悟佛理,以至,拈花而笑。 纨素也痴痴地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三书点头,“纨素这说的是释迦牟尼和迦叶尊者这师徒二人‘拈花一笑’的典故。说的是禅宗顿悟的境界。” 琉森耸肩一笑,“你们说什么呢?我就是摘掉片落叶罢了。难不成有树叶落到身上,还挂着落叶满世界地走?” 三人听得都只能摇头。唯有那送出来的小沙弥,立在寺门台阶上,听见琉森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 四人下山,继续坐车到了湖西县。沫蝉没来由地觉得心慌,反复想来唯一可能让她心慌的事,就是之前江远枫给她打电话提到在医院里又看见方婆的事。 方婆那晚是怎么离开富察家花园的?她是否还记得是谁敲晕了她?倘若方婆记得所有事,那么方婆早晚会找她算账。 其实跟方婆对面摊牌是早晚的事,她并不如何担心;真正让她担心的是江远枫。江远枫在给她打电话的途中,有两次还没说完话就挂断了电话,电话突然掐断之后的空寂的回声,忽然让她莫名地心慌。 她下了车,避开琉森,掏出电话来想给江远枫打电话。还没等拨号,电话倒是自己先响了起来。沫蝉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关阙。 “关大哥,你该不会在我身上装了什么东西吧?”沫蝉打趣,“怎么我刚下车,你的电话就到了?” 关阙在电话里仿佛有些紧张,“沫蝉我找你有点事。” “关大哥你说。”沫蝉也凝重起来,看见汽车站外走进来几位警察。 关阙深吸了口气,“沫蝉,赵怀玉死了。” 沫蝉看着那几位警官绕过人群向她走过来,她便朝电话笑了,“赵怀玉?谁呀?我该认识么?” “赵怀玉就是思归的妈妈。”率先走到沫蝉面前的警官说。这警官沫蝉认得,就是上回她去安南县公安局报案时,负责接待的那位警官。还跟关阙私交不错的那位。 沫蝉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多打听一下这位警官姓什么叫什么,否则此时见了面还能亲切而友好地打声招呼说“某某警官好”;而现实中的此时,只能大眼瞪小眼。 “警官您说什么?思归的妈妈,死了?” “是。”那位警官伸手把住沫蝉的手臂,同时眼睛瞥向纨素,问沫蝉,“那位,就是谢纨素吧?” 沫蝉下意识点头,另有两位警官也走到纨素身边去,伸手也这样把住了纨素的手臂。 三书有点吃惊,走上来交涉,“警官,你们有证么?有逮捕令么?如果没有的话,就甭想从我眼前抓人!” 沫蝉只去看琉森。 把着她的警官解释,“赵怀玉临死前最后见的外人,就是沫蝉你和谢纨素。所以就算例行公事,你们二位也得跟我走一趟。” 沫蝉点头,“我明白的,没问题。”然后接着问一嘴,“大哥你怎么称呼啊?上回我走得太急,都忘了问问。” 那警官一笑。挺严肃的五官眉眼,可是唇边偏偏有一颗小小的酒窝,“我姓宋,叫宋昱。” “宋大哥。”沫蝉拉近乎,“宋大哥我是冤枉的。我们是跟思归妈妈见面,可是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沫蝉忍住震惊和难过,“她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 宋昱凝着沫蝉的眼睛,“如果是自杀,我们就不会这样来请你去局里坐坐了。” 沫蝉闻言难过地闭上眼睛,“宋大哥,我跟你去。只要能帮得上破案,我什么都愿意。” 赵怀玉,她不光是思归的妈妈,她还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她的死,又是一个一尸两命! 纨素开始还有些惊慌,可是看沫蝉答应跟宋昱等警官去,纨素便也冷静下来,“好吧,既然沫蝉决定配合,那我也无条件配合。” 纨素走过来挽住沫蝉的手,“别怕,我陪你。” 沫蝉含笑点头,警官也将三书一并带过来;又有警官惊呼了声,“哎?刚刚这还站着的那个花衬衫的小眼镜哪去了?” 宋昱等人也回眸望去。沫蝉这才放心——如果她和纨素等人都被带进了警察局去,那么警察局外的真相就没办法去查了。她刚刚望了琉森一眼,就是希望他能趁着警官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而趁机离开。她刚刚跟宋昱主动套话,就是为了给琉森创造时机。 现在看他果然成功脱身而去,沫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宋昱敏锐地盯了沫蝉一眼,“你当时到思归家,跟思归妈起冲突的那次,陪在你身边的同事,除了这位谢纨素之外,另外那位就是那个琉森吧?” 沫蝉故意迟缓地想了想,“宋大哥,我还真忘了。当时光顾着跟思归妈妈吵架了。” 宋昱又盯她一眼,“虽然现在你们只是嫌疑,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在我眼皮底下失踪。夏记者先跟我们回局里吧,我跟你保证,很快你跟那位同事就能见面。” “是么?”沫蝉微笑,“好啊。不过既然要跟宋大哥你回局里,我想我现在先联系我的律师,让他从D城赶过来陪着我比较放心。” 宋昱也差点笑了,“夏记者原来早就雇有私人律师了?” 沫蝉知道他想什么呢:以她一个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的实习记者,又是普通家庭的小白丁儿,能雇得起私人律师么? 沫蝉只笑眯眯答:“宋大哥,您知道曾晨鸣律师吧?嗯,就是那位,请警方代我联系一下。我要等曾大状到了,我才能回答各位的问题。” 以曾大状的身份,从D市赶到湖西县来,估计至少得24小时以上。那么这24小时的宝贵时间,就可以帮小邪去查明许多事情了。 宋昱听说曾大状的名头也皱了皱眉,他们业内都知道这位律师难缠,没想到小小的夏沫蝉竟然能邀请到他来当她的私人律师……宋昱知道,这一仗更不好打了。 不过宋昱倒是爽快点头,“好,我现在就联系曾晨鸣律师,你可以跟我们走了吧?” . 斯夜漫长。纨素了无睡意,而沫蝉靠着椅子背睡得东倒西歪。纨素叹了口气,坐到沫蝉身边去,将她那颗左右摇摆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沫蝉的脑袋碰着稳定的支撑,反倒醒了,揉着眼睛瞅纨素,“纨素,你怎么还不睡?” 纨素苦笑,“哪里睡得着?倒是你心宽,睡得这么认真。” “哈哈……”沫蝉大笑,“我从小就睡相不好,所以夜里睡得总是不安稳。这回到这儿来睡,一想到外头都有人民警官给咱们站岗,神马都不敢来打扰我的睡梦——我就睡得可安心了。” 纨素微微挑眉,“沫蝉,从小到大你都睡不好么?夜晚,总有东西去找你?” “也说不清啦。”沫蝉困惑地摇摇头,“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只道是都做了噩梦吧。” 纨素叹了口气,“怪不得总看你挂着黑眼圈,而你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原来是久病不知痛了。” “是呀。”沫蝉抱着纨素的手臂吃吃地笑,“尤其今晚还有你陪我,我就更睡得香了!” “你呀,”纨素无奈地伸指尖点了沫蝉额头一下,“你就真不担心思归妈妈的命案么?如果真的赖定我们了,可怎么办?” “纨素你别担心。”沫蝉安慰她,“你想,思归妈妈去旅馆见咱们,虽然她行止小心,但是那村子毕竟地方小、所有人彼此都认得,所以难免有人会看见。咱们果然就是思归妈妈最后见过的外人,所以咱们自然会担上嫌疑的。这没什么可怕,也不用太过担心” 沫蝉握住纨素的手,“我相信这世上黑白终归分明,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陷害咱们的。” 纨素点头,“沫蝉我也想相信这个世界黑白分明,可是我总觉得此事来得不简单——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咱们的。” 沫蝉拍着纨素的手,“该来的,便躲不掉;不该来的,也别白寻思。纨素你放心,不管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总归会有办法让咱们安全离去的。” “沫蝉你有什么办法?”纨素急问。 “办法有好几个:眼前的第一个,就是曾大状。他是非常有名望的律师,有他在,我相信我们第一步就有机会洗脱嫌疑。” “沫蝉你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备用的办法?”纨素很是吃惊,“怪不得你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沫蝉含笑摇头,“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哦。现在该做的事,是睡觉。等着天亮了曾大状来,我们好有饱满的精力将一切事情跟曾大状讲明。” . 这个夜晚,江远枫立在麻醉科的办公室外。他想起沫蝉问过他的那些话:如果将一个大活人变成行尸走肉,都有什么办法? 他当时给出的常见手法有两个:中枢神经麻醉,或者是心理催眠。 两个手法之中,最容易施行的当然还是麻醉,于是今晚他要从这里查起。他相信,沫蝉问起那个问题来,定然是已经出了问题。 这个时间,麻醉科早已下班了,可是一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因为麻醉师的特殊工作性质,这边麻醉科的医护人员有时夜晚也要去支援急诊那边,所以这边亮着灯也不足为怪。可是这却瞒不过江远枫,因为如今医院里的一切事物他都了若指掌,他知道今晚急诊那边的麻醉师全员到岗,不存在需要麻醉科借调过去的情形……他今晚,在等一个人。 果然,方婆那圆滚滚的身子出现在了麻醉科外。她谨慎地四下里瞅瞅,见无人,这才抓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走进了麻醉科的办公室。那女孩子约莫18、19岁的样子,很清.纯的模样,此时被方婆拖着走,很是犹豫和不情愿的样子。 方婆有些不耐,申斥那女孩子,“你就想想你那瘫痪在床的妈,还有你那白痴的弟弟!你不赚这钱了,他们可怎么办!” 女孩子终究屈服,随着方婆走入麻醉科办公室…… 夜色漫长,江远枫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监控,镜头对准麻醉科那间办公室的门,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 这一场等待,他没想到会这样漫长。 . 天一亮的时候,沫蝉就接到了曾大状的消息,说正在赶来的途中,让她不要担心。沫蝉只笑,说让曾大状不必着急,注意驾驶安全。 曾大状在电话里便笑了,“好的我知道了,沫蝉你放心。我估计要到下午才能赶到,你千万别着急。” 沫蝉便笑得更开心。她知道曾大状是听懂了她的话了,配合她故意延长时间呢。 曾大状可真了不起,不愧是著名难缠的律师,号称“鬼见愁”。跟这样聪明的律师配合,她心里更安心了些。 纨素听见却担心了,“曾律师怎么要那么晚才能到啊?” 沫蝉解释,“路况不是很好吧,曾大状可能也不熟悉这边的路线。纨素你别急,等傍晚到来的时候,也许事情就该有了眉目。” . 暗夜幽冥,坟茔地里燃着一盏幽灯。一个村汉坐在坟边儿上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呼吸哽咽,喃喃而言,“你们就都这么走了,家里忽地就剩下我一个人了。那么空的房子,我一个人呆在里面干什么呀?” 村汉便是思归爸爸。 他说着说着哭起来,“……尤其是那个孩子啊。就差几天就能下生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跟着走了呢?” 坟尖儿上忽然升起袅袅青烟,一线向天,风吹不散。 思归爸看了,惊得一P股爬起来,“这,这是你们的魂,要,要升天了吗?” ---------- 【明早八点半见~~】 31、怀璧无罪(10月5日) 晨光隐起,然残月依旧幽冥,坟尖儿上升起袅袅青烟,思归爸吓得浑身抖颤,直问是不是思归妈妈和她肚里孩子的魂魄将要升天。叀頙殩伤 坟圈子中随之扬起一线声音,颤颤细细的,听起来像是思归妈的声音。 “孩儿他爸,你以为,我跟小二能升得上去天么?我不是寿终而死,孩子更是连眼睛都没睁开……这样的两个横死的人,怎么可能升天?如果再算上我在人间造过的那些业障,我怕是要下地狱了。只是苦了咱们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没落地,就要跟我一起下地狱。” “不会的,不会的!”思归爸颤呼,“不会的!” 那声音又苦涩地笑,“我想,也许是思归那孩子想妈妈了,所以这便叫我和她弟弟也去陪她……如今我们母子三人是团圆了,可是孩儿他爸,就苦了你一个人了,在阳间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活下去。橼” 思归爸哭出一脸的眼泪来,“是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哈哈,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赚那些钱又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是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 天已将亮,江远枫被香烟烧到手指,这才一震醒过来。他忙凝望电脑屏幕,果然见麻醉科办公室的门开了,方婆带着那个女孩儿走出来。那女孩儿仿佛有些虚弱,走路的时候微微弓着腰,手捂着肚子哌。 那方婆边走边小心地四处查看,嘴里还仿佛低低地跟那女孩儿唠叨些什么。那女孩儿有些不情愿,还有些恐惧。 江远枫霍地起身,扔掉手中的烟蒂,转身奔出办公室去。 这个时间是医院里最为宁谧的时刻,走廊里依旧还亮着苍白的灯,只是窗外蛋清色的晨光已起,便显得那苍白的灯光更加疲惫无力。在这样的灯光照射下,医院里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无精打采的,所有人都提不起力气来,只想就近找个床铺躺上去睡一觉才好。 江远枫却清醒异常,直坠着方婆和那女孩儿的身影而去。 到了医院外,又穿过一个街区,方婆才跟那女孩儿分了手。方婆喜滋滋朝马路右边去,那女孩儿则自己掩着肚子,弓着脊背走向马路左边。 容不得江远枫多想,他便转向左边,跟着那女孩儿走了下去。 早晨外头安静又没人,那女孩儿也是敏锐,几番扭头望过来,江远枫都是小心闪躲,才没被她给发现。 江远枫心不由寻思:这样一个敏.感多思的女孩子,按说不会轻易掉入方婆设好的陷阱,那她既然就范,就说明她实在有难处或者短处,不得不从。但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被迫就范,心内也一定是不平的,总有办法将她的不满鼓动起来,为我所用。 江远枫一直跟着那女生走到了美术学院门口。迎面有走来的同学,扬声喊那女孩子,“张小婉,这么早啊!” 美术学院、张小婉……江远枫默默记在心中,便停了脚步。 转回去,边走边打电话给沫蝉。却是无人接听——他从早打到下午,整整一天,都没办法打通沫蝉的电话。他暗暗心急,不知道沫蝉为何始终不肯接听他电话。他不知道沫蝉是被警察叔叔请去喝咖啡了,私人电话自然被暂时限制。 . 沫蝉在安南县公安局里呆了一整天,不慌不忙等着曾大状到来。她只是心下暗自焦急地等着莫邪那边的消息,却没想到她就这样错过了江远枫一整天的电话。 傍晚时分,曾大状终于到了。在接待室里见了面,曾大状促狭地眨眨眼,“小沫蝉,你气色好得很。很难得,我今儿竟然从你眼睛上没看见黑眼圈儿。” 旁边的纨素则笑,“她的黑眼圈儿都转移到我这儿来了,她自然没有了。” 三人相视而笑,气氛还算轻松。曾大状便放心下来,直切正题,“沫蝉,我接到莫邪的电话。” 沫蝉心一跳,赶紧坐直。小心地望了望曾大状,再望了望纨素——仿佛什么秘密,怕被这二位知道一样。 曾大状早认得莫邪,当初小雪那件事,沫蝉曾经将莫邪伪装成兽医给送进曾家去;纨素却只是认得琉森,还没见过莫邪……可是毕竟琉森就是莫邪,沫蝉便也小心瞟一眼纨素的反应。 曾大状面上严肃下来,“莫邪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对沫蝉和纨素你们来说是好消息,只是我暂时不能直接向警方说出来,否则恐怕只会加重警方的怀疑。” 沫蝉深深点头:警方当然不会相信这世上有狼成人,或者鬼魂横行这回事。 纨素倒是有点急,“曾律师您说的这些,我怎么都听不懂啊?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今晚还要在这里,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继续呆下去?甚至不只是今晚,还有未来很长的、不能确定下来的一段时间?” “不会的。”沫蝉伸手握住纨素的手,“纨素,万事有我。” 纨素望了沫蝉一眼,眼中的焦躁才点点淡了下去,“好。” . “曾大哥,告诉我案情是怎样的?思归妈,是怎么死的?” 曾大状叹了口气,“被毒死的。她死前见过的最后的外人就是你们俩,她在你们旅馆的房间内喝过一杯水……所以你们两个被列为重大嫌疑。” 沫蝉苦笑,“该不会是,就从那杯水里查出了问题吧?” 曾大状点头。 纨素惊呼起来,“那杯水是我给她倒的,怎么可能会有毒!我那时是看她情绪不稳,怕一个孕妇出了问题,这才倒一杯温水让她压压神……” 沫蝉伸手过来,“纨素你别急,这怕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就要栽赃给咱们的。事先和事后,都有可能做手脚的。” 纨素一脸苍白,“那一定是那旅馆的老板有问题!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恨咱们,旅馆老板也不想收留咱们,如果不是你吓唬他说要到公安局去查订房情况,那他真不会让咱们住的……茶壶茶杯什么的都是旅馆提供的,所以肯定是他们动了手脚!” 纨素越说越激动,“我说我那晚怎么睡得那么死?我本来是择床的,可是那晚上洗完澡,躺下就睡着了,而且一夜都没醒过来过……说不定是他们中间进来往水里投毒也有可能!” 沫蝉默了,心说:姐姐,那晚上给你下药的人,是我…… 可是让纨素这么一说,沫蝉也觉这两件事实在是太过凑巧。会不会有人就趁着她给纨素下药,以便出去会方婆准备阴婚的机会,索性大摇大摆进了她们房间,将毒药投入了水中? 知道她那晚要去阴婚的,可大有人在。方婆那一帮人,就是最大的嫌疑。再者那晚莫邪跟她一道出去,那么自然趁着那个晚上投毒的成功率便会大大提高。 沫蝉猛地想起一个人:那晚上莫邪跟她一同出去了,他却没说是怎么瞒住三书的。那么那个晚上,三书在干嘛? 是她疏忽了,竟然一直没留神三书这个人。以为他木讷,便对他疏于考虑。 沫蝉想到这里,小心嘱咐曾大状,“曾大哥,我跟纨素,还有另外一个同事三书一同被带进局里来。我跟纨素好歹还有点嫌疑,可是这件事三书却是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曾大哥你待会儿也替我去看看三书,好好跟他聊聊。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三书那晚上只呆在房间里、哪儿都没去过的话,就能让三书早点出去吧。“ 曾大状眯着眼睛看沫蝉,缓缓笑了笑,“好了小沫蝉,你放心好了,交给我办。” . 曾大状走后,夜色又降临了。其实不过才是17点多,却也夜色四蒙。县城又是安静,这样冷不丁看出去,倒仿佛觉得已是夜半更深了似的。 沫蝉叹了口气,“纨素你有没有觉得,当日思归妈妈去找咱们,其实是有话还没说完?” 纨素想了想,“她不就是去还你钱,还有想纠正你对她的误解么?你后来也相信了她了,还向她说了对不起,我想她于愿已足了才是。 沫蝉摇头,“不对,我觉得还是漏掉了什么。” 想起那天早晨的事,沫蝉懊悔难当,“都怪我起不来床,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要是她刚来的时候我就及时醒过来,趁着天色尚早跟她把话说完就好了。” 那天她起来之后早已太阳晒了屁股,村子里天色大亮当然就到处都是人了,所以思归妈就没能把话都说完…… “沫蝉你别怪你自己。”纨素伸手拥住沫蝉的肩,“你当时怎么能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咱们都是后知后觉的普通人,所以当时该怎么做,都不是咱们的错。” 沫蝉用力点头,“惟愿,现在还来得及替她讨回一个公道。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思归那么走了,我不能再这么让她妈妈和她弟弟也这么走了……” “好,我们一起帮她。等我们从局里出去,我们一起来调查。”纨素握紧沫蝉的手,“当记者的直觉,也跟侦探差不多的。沫蝉我们一定能查到线索,你放心。” . 安南县医院,太平间。 这里是思归曾经呆过的地方,沫蝉曾经在这里为思归流下泪。 这个晚上,太平间的看守职员再度脱岗。这样小地方的小医院,设备简陋的太平间,就算没人看守也不会出什么事。 直到大门被无声打开,一个男人被蒙着眼睛推进来。眼上布条被抽走的刹那,被太平间里苍白的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眼睛随即适应了光线,那人惊讶地爬起身来。 是太平间,他一望便知。却只有微微的惊讶,却并无恐惧。 ——这是因为,身为医务工作者,当然早熟悉了太平间的环境,自然不会恐惧。 被蒙着眼睛推进来的人,是江远枫。 有穿着连体塑胶服、面上戴着大口罩的人走过来,推着江远枫走向停尸床。停尸床上仰卧着一具尸身,那人拉开提包,里面是全套的手术工具。 “手术,快!”那人短促命令江远枫。 江远枫一怔,“手术?给这尸体?你开玩笑吧?” 那人厉声,“我没时间拿一条性命跟你开玩笑!开刀,快!” 身为医务工作者的使命感让江远枫收起所有的犹疑和惊惧,两步走到停尸床前,目光上下打量,最终定格在那尸身隆起的腹部上。他一惊,转头望向大口罩,“你的意思说,剖腹产!” 那人只点头,便迅速用海绵钳蘸取液体为江远枫手臂消毒。江远枫微微紧张地吸气,“我没做过妇产科的手术。” 那人都没抬眼看他,只是简短说,“死马当活马医。” 江远枫来不及犹豫,消毒后迅速施行手术——他明白,产妇死亡的情形下,如果能来得及迅速施行剖腹产,是有可能将胎儿活着救出的。时间就是生命,这一刻容不得他推辞和犹豫。 手术进行得惶急,但是却过程顺利。那个大口罩塑胶人难得地从容充当了助手的角色,帮江远枫处理好了一切事宜。 江远枫最近因为沉醉烟草,平日已有手抖,于是许多日子不敢碰手术刀。可是今晚事出突然,让他全心冷静下来,于是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产科手术,竟然也进行得有条不紊。终于在那具冷硬了的尸体里,接生出柔软又温暖的小生命,用双手捧住那小孩子的瞬间,江远枫自己的泪也滚落而下。 只是那孩子的状况不是很好,因为缺氧以及冷的缘故,那孩子身上有些发青。江远枫想都没想,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脱下来,只剩一件最贴身的T恤,将那些衣物都给小婴儿裹上。然后将小婴儿紧紧贴在胸膛上,让那孩子取暖。 大口罩塑胶人抬眼望了江远枫一眼,欣慰叹息了声,“你赶紧走,出门会有人接应你。剩下的都交给我吧。孩子的身份,你知道该如何隐瞒。” 时间容不得江远枫多问,他点了下头,便赶紧抱着孩子离去。这个孩子现在需要一个保温仓,最好再加点氧,否则不敢保证这孩子能活多久。不过这孩子已经很是命大,还有机会从已经死去的母体里降生下来,那么就注定他命不该绝。身为医务工作者,又是接生人,他有义务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走出太平间,几个黑衣人仿佛阴影一般从四周汇聚来,将他带上一辆伪装成普通农用车的车子,趁着夜色,远遁而去。 而留在太平间里的那个人,独自一个人冷静地将停尸床和地面上的痕迹都处理好,再将尸身冲洗干净……唯一的一点遗憾是,他没办法以医学上所要求的那种精密手法来将尸身的切口缝合好;时间又太紧迫,他只能选择就这样离开。 走出太平间的刹那,他停步回眸,望向那个一直守护在停尸床边的小小游魂,轻声说:“思归,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被剖腹接生的尸体,就是刚刚死去的思归妈;而那个命大得以降生的孩子,就是思归的弟弟。 凌晨时分,正在睡梦中的关阙被同事从梦中扯起来,语声惊慌地告诉他,说安南县又发剖尸案! 只不过这一回,剖尸不是发生在坟地里,而是发生在县医院的太平间里! . 翌日天亮,关阙一脸扭曲地恶狠狠瞪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曾大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刑警跟律师是死敌。有时候刑警们拼了命地抓回来的犯罪嫌疑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有些甚至赔上干警性命的,结果在法庭上三言两语就被律师给辩护脱罪——刑警们看见那样的律师,能不咬牙切齿么? 尤其是像曾大状这样“臭名昭著”的,就更是屡次从关阙他们手中救下刑警们认定罪大恶极的坏人……于是关阙每次见曾大状,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的模样。 今天就也是。只不过今天的情形,关阙愿意稍微收敛着点儿,只不过是五官扭曲一点罢了。因为今天曾大状为之辩护的人,是沫蝉。 夏沫蝉,那个关阙看着长大的小丫头,跟自己的妹妹一样可爱,关阙当然也不希望自己亲手送她入刑;只不过她找的这个律师,让他一看就不忿罢了。 其实就连关阙自己也很好奇,沫蝉这丫头是何德何能请得动曾晨鸣这条难缠的毒蛇;他更奇怪,沫蝉这丫头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离奇的案件搀和到一起——等这件事了结了,他真的要劝那丫头去找个庙拜拜了,她最近真的有点命运多舛。 关阙想到这里缓了口气,“曾大状,我不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凭什么说,发现赵怀玉被剖尸,你就说夏沫蝉和谢纨素洗脱了嫌疑?” 赵怀玉在县医院太平间被剖尸的事情,属于警方的严格保密的范围。毕竟这里是小县城,当地百姓相对迷信,如果知道尸首在医院太平间里还能被剖尸……那就乱了。 赵怀玉的尸检,关阙是亲自去看着的。法医说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剖尸,而是针对死者腹中胎儿来的。而且剖尸的手法极为专业,是罕见的冷静而又高超的手术。如果这系列剖尸案的凶手真的是这样专业的外科手术专家……那这案子就将更难破获。 如果凶手是这样的专家,那么就属于高智商犯罪。高智商犯罪的凶犯平素都是极为正常稳定的人,很难发现有马脚;而且周.旋起来,自然更难。 于是这件事被警方高度保密起来,关阙却没想到,这事儿却还是被曾晨鸣这条眼镜蛇给获知了。 关阙就一拍桌子,“曾律师,这是被我们警方高度保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怀疑你涉嫌违反律师执业规范,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情报!” 曾大状不慌不忙地摘下金丝边眼镜,再不慌不忙地掏出巾子来擦拭。仿佛要擦一万年那么久,等终于擦完了,又不慌不忙地戴回鼻梁上去……关阙忍着,看着他磨叽完。这要是一般的刑警,早坐不住了,要拍桌子跟曾大状大喊。 可是关阙却明白,这又是律师们的伎俩。当律师的,就势必要跟办案刑警打交道,他们自然最明白刑警们的脾气。当警察的火爆脾气多,容易被律师这样的慢条斯理给激怒;被激怒的就等于是在情绪的防线上被撕开一道口子,就容易口无遮拦,而被律师们探听去更多消息,甚至捉到更多不利于警方检控的证据。 所以关阙忍,尽量气定神闲地看曾大状该死地磨叽完! “小关啊,先别急着扣帽子。啧,国内的检控方总是有这个毛病,就喜欢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随便给人扣帽子。身为警官,小关你该明白‘疑罪从无’的原则,再没有充分确定的证据之前,你可先别说任何有界定嫌疑的字眼哦。否则,我有权向法官质疑你的。” 关阙恨得磨牙,“好,那我听你说。” “听我说,就对了。”曾大状继续不慌不忙地笑,“小关你该知道,我的谈话费很贵的。你现在能免费听我给你说,是你赚到了哦。” 关阙在桌子底下使劲将烟蒂碾碎,心里骂:“妈的!” 曾大状看见了,却依旧在笑,“赵怀玉腹中胎儿被取走,我有证人证言说凌晨在太平间里听见婴儿啼哭声——因此我有理由相信,胎儿被取走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如果赵怀玉是被毒死的,那么她腹中胎儿必定也被毒死,怎么会在赵怀玉被宣告死亡将近24小时之后还活着?所以赵怀玉的死因不是饮水有毒,而是另有原因!——由此,便可证明夏沫蝉和谢纨素不是杀害赵怀玉的凶手!” -- 【看文的亲,有法律专业人士不?哈,某苏本文只做简单推理,如果从专业角度有纰漏,亲们勿笑哦~~明早见。】 谢谢小魅的1888红包、清璇的5花、 roselife的月票 32、野 兽的气质(10月6日) 曾大状陪着沫蝉和纨素走出县公安局,宋昱在后头送。叀頙殩伤到了门口,宋昱歉意地握住沫蝉的手,“沫蝉,之前多有不好意思。可是职责所在,不容私情。” “我明白。”沫蝉豁达地笑,“再说宋大哥实际上也是帮了忙的,否则我跟纨素怎么会被关在条件那么好的房间里,有吃有喝还有沙发和毛毯。” 沫蝉说着走近一步,朝宋昱眨眨眼睛,“关于赵怀玉在太平间被剖尸的事情,如果关大哥知道我的律师是怎么知道内情的,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宋昱一惊,随之大笑,“嘘……小丫头你别乱说啊。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沫蝉笑,捂着脸,促狭朝宋昱眨眼橼。 宋昱望着沫蝉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莫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沫蝉问。 “哦,是是那个什么,”宋昱竟然有点口吃了,“我是想说,其实关阙也想来送你的。可是他负责办案,总要有所避嫌;再加上他一向不喜欢曾大状,所以就不出来了……沫蝉你,多多谅解哦。唏” 沫蝉柔柔地笑起来,“宋大哥,我都明白的。关大哥跟我自己兄长一样,他做事的分寸我心里都有数。” 实则,在宋昱带人到汽车站带走她之前,关阙给她打的那个电话,按照警察纪律来说都是违规的。沫蝉明白,关阙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也一定在幕后所有可能的细节里,帮了她许多忙,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洗脱嫌疑,获准出来。 “宋大哥,替我谢谢关大哥。”沫蝉红扑扑着一张小脸儿,“还有也谢谢你了宋大哥。” . 纨素瞧沫蝉跟宋昱手拉着手在那叽叽咕咕,又是笑,又是两人都一阵脸红的,便忍不住等沫蝉回来后打趣,“干嘛啊,向警察哥哥放电啊?嗯,还真别说,这位制服的警察哥哥真的好有型哦。” “什么啊!”沫蝉涨红了一张脸,“没有的事!我现在怎么可能还去注意什么警察哥哥啊?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是同一张脸……” 沫蝉一着急,实话都溜达出来了。 纨素敏锐捉住,便笑,“哦,我知道了,你心里是另有其人!帅到,把全世界其他男人都给秒杀了?快说快说,那个人是谁?要给我看看,我倒要评判评判,他到底有没有帅到那么惊天地、泣鬼神!” 沫蝉自知走嘴,赶紧往回拉,“没有啦。” “还说?”纨素自然不信。 沫蝉捂着脸,“内个,我最近比较迷吴秀波,这个行不行啊?” 纨素张大嘴,“啊?沫蝉你原来是个大叔控……” 沫蝉笑开,想起上回在学校,同学见着莫邪,说他“嫩”。实则想想那个老妖怪,不知活了多少年了,哪里会是“嫩”;就算说他大叔,都委屈了“大叔”这个词儿……非要说的话,难道要说“爷爷控”? 越想越不正经了,沫蝉自己都笑,赶紧收回思绪。始终明白,这件事无论要感谢曾大状、关阙还是宋昱,实则最要感谢的人都是莫邪,一定是他的努力让扑朔迷离的一切看起来明朗了。 可是现在,他又猫哪儿去了?怎么不一起来接她? . 曾大状的车子开过来,叫沫蝉和纨素上车。 车子平稳前行,曾大状解释,“关阙是真的帮了不少忙的。我只能从律师的角度做推理,倒是他立马联系了专家进行论证。专家们都一致认定,倘若孕妇喝下那个剂量的毒药,腹中胎儿绝不可能继续存活超过24小时,由此才洗脱了你们的嫌疑的。” 果然是关阙帮忙……沫蝉叹息而笑。 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曾大哥,你知不知道关大哥都延请了哪几位医学专家参与论证?” 曾大状想了想,“我知道的名单并不完整。沫蝉你想知道什么?” 沫蝉微微紧张地握紧了指尖,“我想知道,那个名单当中,有没有江宁医院的江院长?” 以江宁医院在医疗界的隆重声誉,以及他们与警方多年的合作上,江院长都应该是被列在名单前列的。 曾大状果然点头,“嗯,有他。我认得他,看见他来了。” 果然……沫蝉垂下头去,心里只觉酸楚难忍。 纨素问,“曾律师,我觉得能帮我和沫蝉洗脱嫌疑的关键点,在于那个命大的婴儿——只有找见了那个婴儿,证实他果然是赵怀玉夫妻的亲生子,才能从这个关键点上生发,从而推断出赵怀玉并不是死于我们的那杯水……那么那个婴儿,真的被找到了么?” 沫蝉转眸望纨素。纨素问得很对,如果那个婴儿还活着,只是一个臆想中的推理的话,那么那些医学专家的论证都只是空中楼阁,没有切实根基的。纨素一下子就捉住了关键点,真了不起。 曾大状也从后视镜望了纨素一眼,赞许点头,“你们俩既然出来了,那你反推就是了。” 纨素惊喜,“真的找见那个孩子了?” “是啊。”曾大状微笑,“那个孩子竟然就在县医院产科病房的洗手间里被找到了。做了DNA比对,证明就是赵怀玉夫妻的亲生子,自然就是那个命大降生的孩子。” “就在县医院产科病房的洗手间里!”沫蝉惊呼! 大家都明白沫蝉惊呼的原因:赵怀玉的尸体就是在县医院的太平间里被剖开的,那个偷盗胎儿的家伙按照常理应该带着孩子远遁才对,哪里想到那家伙竟然就将婴儿放在了县医院产科病房的洗手间里! 纨素结舌,“那个人,神经病啊?” 曾大状从后视镜又望了沫蝉一眼,这才缓缓说,“在我看来,倒觉得,那凶犯剖尸取子,不是为了用那婴儿达到什么个人目的;倒仿佛只是为了帮你们寻找洗脱嫌疑的罪名一般……虽然孩子幸运地活了下来,可是我依然想说:这手段,过于重口了些。” “这是异于常人的手段,这人的心理素质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很有一种,嗯……”曾大状拿捏了一下字眼,“很有一种,野.兽的气质。” 野.兽?沫蝉便面色一白。 江远枫回到家中,一直闭门不出。困极了,却不敢闭眼睡觉。只要一闭眼,眼前就出现冷冰冰的尸首,而他正在剖开尸体的腹部,为了去寻找那个胎儿…… 捧着胎儿一手的血,他已分不清那血是热的还是冷的;却一抬眸,仿佛看见那苍白冰冷的尸首,向他露出一丝微笑…… 啊!啊!! 江远枫抱紧头,阻止自己再想想去。否则,他真是要疯了! 沫蝉打过电话来,说看见电话上有数十个未接来电,都是他的号码,问他有什么事。千言万语一下子都涌到嗓子眼儿来,江远枫却又尽数都咽回去,只简单问,“小婵,你还好吧?” 沫蝉也小心解释,“远枫对不起,昨天不是我故意不接电话。是在安南出了点事,手机暂时被收走了,我不知道你打电话过来……” “哦,我都知道了。”江远枫后来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沫蝉因为思归妈妈的死而受到警方怀疑。 那些人原本是要带着他和婴儿返回D市的,可是后来是他坚持要让那车子调头,他亲自将那孩子送到了产科病房的洗手间里去……想要给小婵洗脱嫌疑,必须要让警方找到活的婴儿,否则推理便站不住脚。 身为医务工作者,他太明白,人们会有多怀疑,一个在死去的母亲子宫中的胎儿,怎么会有可能活过24小时——所以如果找不见婴儿,小婵便不可能洗脱嫌疑。 另外身在江宁医院这么多年,他太知道产科病房的洗手间里有多么容易会成为弃婴案的高发地点。几乎每年,那里都能捡到一两个弃婴,所以将孩子放在那里,是一个最合适的选择。 剖尸取子,却能帮小婵洗脱嫌疑,他真的很开心。所以那时他独自穿上医生白袍,抱着孩子走进县医院产科病房的洗手间去的时候,面对极有可能被发现的危险,他却一点都没紧张,脚步纹丝不乱。 为了小婵,他虽然在事后被剖尸的记忆折磨,可是他并不后悔。 为了小婵,他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可是这些心情,他暂时没办法在电话里跟小婵平静地说出来。他也不想让小婵知道这一切。于是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两句话便告别,“小婵我还有事,先挂了。再联系。” “远枫你先别挂!”沫蝉却追问过来,“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个晚上,你在哪里?” . 问出这句话,电话两端的沫蝉和江远枫,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曾大状那句“野.兽的气质”,让沫蝉想到了莫邪;可是莫邪当然不会产科手术,又听说那剖尸的手段十分专业……她不能不想到江远枫。 她明白,为了她,莫邪和远枫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远枫小心地呼吸了两下,便笑,“小婵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你说!”沫蝉紧张地问。 江远枫闭上眼睛,努力微笑,“……我跟袁盈在一起啊。” 沫蝉一口气泄出来,微微垂下头去,却含笑,“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远枫,你一定要幸福。” 电话挂断,江远枫还在盯着电话出神。 那个早晨,他跟踪张小婉到了美术学院门口,刚想往回走,就在晨光幽冥的无人巷子里被人敲晕。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安南县,直接被带到了医院去……如果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救小婵,那么那个敲晕了他、更是幕后设计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世上还有谁,为了小婵能够做出这样不顾一切的手段来的? 江远枫心咕咚一声坠下去:难道,是莫邪? 那个看似痞气十足的少年,年纪那样轻,连大学还没考上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与手腕?还有,他手下控制着的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来头? 难道那个莫邪,根本不是看起来的样子?或者他的身份,大有黑幕? 如果是这样,小婵跟莫邪在一起,究竟是好还是坏?他就这样放开小婵的手,让她跟莫邪在一起,这决定是不是错了? . 沫蝉等人已经离去,关阙却还坐在县医院的太平间里,对着赵怀玉的尸体反反复复地看个没完。手下小刑警打趣,“头儿,歇歇吧。对着这女尸都好几个钟头了,外头都开玩笑说您有恋尸癖了。” “找死啊?”关阙伸脚踹那小子,“这话你也敢到我面前来说,你这不是找揍么?” 小刑警乐了,“只要能让头儿你稍微挪开心思,赶紧吃口饭去,那我挨揍也挨得乐啊!” 关阙这才叹了口气,起身,“走吧,吃饭去。” 两人边走,小刑警边打听,“头儿,给点机会让我偷师呗?头儿对着那女尸好几个钟头了,看出什么来没?” 关阙卖个关子,“咱们是在查系列剖尸案。可是你发现这回的剖尸案,跟之前的那些,有什么不同没?” 小刑警想了想,“这个是怀孕的……” “去你的!”关阙气得给他后脑勺一记,“那虽然也是区别,不过不是关键的。关键的线索,你还得从尸体本身去找——记着我说的话,只要你足够细心,那么尸体就会说话,告诉你谁是杀害他们的真正凶手……” 还在太平间大院里呢,小刑警吓得一哆嗦,“尸体会跟我说话?头儿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吃饭呢……” 关阙只能摇了摇头,“你听着:从前发现的那些剖尸,窗口都有被兽爪抓挠过的痕迹;而这一具尸首,切口整齐,显然是手术刀所为,那么就能锁定凶犯是个拥有高超外科手术技能的人——这就给凶犯打上了一个烙印。纵然人海茫茫,可是拥有这样技能的人却不多,于是这切口的痕迹就帮我们缩小了凶犯的范围……这就是这具尸体想要告诉我们的。” 关阙说着叹了口气,“反倒是之前那些尸首,因为窗口痕迹的被破坏,使得从那些痕迹里找不到更有效的线索。我们除了能将嫌犯的身份锁定为动物园里的狼,却暂时找不到人的痕迹。只是——难道真的会是狼干的?” 小刑警表示很惊讶,“头儿,头儿?您老的意思,难道,难道是说您怀疑之前那些剖尸案,不是狼干的?而是,人干的?” 关阙深沉地望了他一眼。 小刑警登时风中凌乱了,“可是头儿,那创口可分明都是狼抓挠过的痕迹啊!动物学家也证明了,那就是狼啊……” 关阙没说话,只在风中闭起眼睛来,思绪随风飘上碧空:这次的赵怀玉的尸首给了他启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隐藏创口痕迹所透露出来的线索,而故意用狼抓的方式抹去了原有的痕迹? 就像随着侦探学的发展,现在的罪犯也都知道了指纹与脚印等痕迹的重要,于是很多高智商的犯罪分子都知道要在作案之后想办法抹掉指纹和脚印,甚至连唾液和头发等能采集到DNA的痕迹也不留下……用狼抓的方式毁掉痕迹,岂不是另一种高妙的手法? 只不过,这些暂时都还只是他的推断,目下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而在刑警学里,没有证据的推理都是不可以成为证据的。 . 关阙和手下一起回到县局,宋昱已经等在门外。 小刑警开玩笑,“宋头儿连吃饭都要在外头迎着关头儿啊?” 宋昱没搭理小刑警,面色严峻走上来跟关阙低语了几句。关阙神色一变,“真的?” 宋昱点头。 “那还不赶紧走!”关阙掉头又上车。 小刑警在后头喊,“头儿,头儿!您还没吃饭呢!” 关阙一呲牙,“就知道吃!怪不得吃得肚满肠肥,脑子就不灵光了!” 车子呼啸着开走,关阙才问,“那男的什么意思?” 宋昱耸耸肩,“谁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劲了?难道是看老婆孩子都死了,家破人亡之下,他自己也不想活了?那天从上午到晚上他明明被关在村派出所,有咱们警方给提供的不在场证据,可是他还非要说是他自己杀了老婆……估计他不是神经了,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关阙眯紧眼睛,“要真是不想活了,自杀的法子多了,何苦还要来找咱们!我看他就是个孬种,恐怕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巴不得借着咱们的手取了他的性命!” “那咱们可不能上当。”宋昱杏眼含笑,“咱们当警察的,虽说手上也都有几条人命,不过就算罪大恶极的那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都算是一条硬邦邦的好汉;像他这样的孬种,碰他一下,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正是。”关阙翘起二郎腿,将手指轻轻敲在膝盖上。 虽然不屑赵怀玉男人的做法,但是关阙的眼睛却也一直在注视着这个男人。村子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一举揪起埋在地下的萝卜,必须得有一个突破点。关阙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成为他的START。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沫蝉和纨素这回又在安南县弄出这么大动静,沫蝉想到这件事儿一夜之间怕是已经传到湖西县那边去了。沫蝉便跟纨素商量,这一次还要去湖西县补充采访的事儿应当暂缓。赶着这个节骨眼儿去的话,那边的人肯定会对外来的人有所防备,有价值的线索采访不到不说,还有可能会激起矛盾,再有什么危险。 纨素也同意了沫蝉的想法,只是愁得秀眉蹙紧,“可是,这篇稿子可怎么办啊?” 倒是三书这回主动回应:“以琉森的影响,要是他能跟主编说两句话,说不定主编这次就放过咱们了。” 沫蝉便垂下头去,走到一边默默去拨琉森的电话号码。 他们三个都已经安全汇合,可是琉森那边却迟迟还没出现。他到底做什么去了?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沫蝉拨了几回电话都打不通,只好再打莫愁的电话,莫愁在电话里委婉地倾吐:“沫蝉你忘了,昨晚是三十,今晚是初一……都是天空无月的夜晚。” 沫蝉一震,“莫非,他……” “嗯。”莫愁静静细细地回答,“他很不好。所以藏起来,不想让你看见。” 沫蝉心底轰然一声,小声地问,“你在他身边照顾呢,是不是?能不能让他听我电话?我就说一句话,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莫愁静了一下,随即摇头,“我没在他身边。他连我也不见。就把自己锁在家里呢。” “那怎么行啊!”沫蝉急死了,“我还在安南县,就算现在回去,到城里也得晚上了!师太你给我软磨硬泡也得过去,你替我去看着他,求你了!” 莫愁又静了一下,继续细细袅袅地答,“沫蝉,我当然也想这么着。可是,小爷他死活不让。沫蝉,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敲开他的门,你知道是谁。” 沫蝉咬牙,回头打关阙的电话,扬声就不是好脾气,“关大哥,你们警方再有理由,可是也好歹冤枉了我一回,平白无故关了我24个小时。于公于私,关大哥你好歹总得立马派个警车,安上警灯,一路嚎叫着送我回D城!” ------- 【嗯,明天小甜蜜一下。明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 15069498413、Millo的月票 youjun1234的鲜花 大家最近讨论的几个关键点:纨素的身份、琉璃珠的得失。每个人的发言某苏都看了,都很精彩;给大家一个定心丸:纨素至少目前还没做什么对沫蝉实质有害的事;琉璃珠在佛家而言,更重要的是“神”而非“形”。 33、无月的夜晚,有我(10月7日) 关阙真是配合,他给派来的警车果然如沫蝉希望的那样,“一路嚎叫”着冲回了D城。叀頙殩伤途中所有车都乖乖让路,真是给沫蝉节省了不少时间。 车子进了市区,沫蝉便抱歉地向纨素和三书解释,“我还有点事,暂时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公司。” “沫蝉你要做什么去?一路看你都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事?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别自己撑着。”纨素说着毅然向前跨了一步,“沫蝉我看我还是跟你一同去吧。遇事也多少能有个照应。” “纨素我没事,你放心。”沫蝉婉拒。 莫邪那处林间别墅的所在,是永远不能向外人泄露的秘密橼。 纨素和三书只能离去,沫蝉站在原地却犯了难。虽说是去过那林间别墅几回了,可是那都是莫邪驮着她去的;此时要她自己找去,才猛然醒觉,她根本就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莫愁的电话打不通;红禾又压根儿就不知道有那么个林间别墅,看样子以小红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去那儿。沫蝉犹豫了几分钟,才拨通莫言的电话。 莫言这回终于肯接听电话,语气却依旧是冷冷的,“那地方我虽然知道,可是却没办法用语言描述给你听。就算描述了,你自己也找不去。喾” “那地方是他小心经营多年才建成的,就是要那些东西和人类,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勘察不到的。就算是青岩狼族,除了几个特许的人之外,其他人也是不知道的。” 沫蝉咬牙,“你反正知道。” 他轻哼,“我当然知道。” 沫蝉垂首看自己的手掌,横纵缠绕的曲线,“莫言,你带我去,行不行?” “凭什么?”又是能想到的拽到掉渣儿的死样儿! 沫蝉缓了一口气,“凭——凭现在我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帮上我的忙,只有莫言你。莫言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谁稀罕!” “你不稀罕是吧?行,莫言童鞋,你这话就是逼我跟你绝交的节奏!我知道你可能也不在乎,反正你也看不起我这普通的人类,你从没把我真正当朋友过——那好,我跟你绝交就是!” “你敢!”莫言在电话里粗喘,“……我是从没把你真正当朋友过,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女人来着!” “你闭嘴!”沫蝉也吼回去,“你再这么瞎说,我就骂你不要脸!” “不要就不要,狼要这层人类的画皮干什么!我倒宁愿我们依旧当狼,何必要当这半人半狼的怪物?当狼多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何必要用你们人类那些劳什子来约束住自己!” 怪物……沫蝉心中一痛。想起莫邪也曾经这么说过他自己一次。 “不,你们不是怪物。”沫蝉柔软下语气来,“其实我们人类,在进化成人类之前,不过也都是些满树乱蹦的猿猴。如果当时便将自己当成怪物,那么怎么会有如今人类这样高度的文明?莫言,你们是觉悟了、进化了的狼。天地造物,让你们存在,自然有它的深意。” 沫蝉深深吸口气,“我希望有一天,无论是山外的人类,还是青岩的人狼,都能和睦共处。” .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莫言又冷冷地笑,“你真的这样想?我看不是吧,你根本就不看相信我们!” “是。” 出乎莫言意料,沫蝉竟然坦率承认,“我对你们有恐惧、怀疑,那是因为我开始不理解天地之前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存在。所有的不信任,其实都是来自不了解。人就是这样,大脑高度发达了之后,对于不了解的东西就免不了胡思乱想。” 沫蝉再吸口气,“所以我将来想要做的事,就是希望人类与青岩狼族互相了解。了解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不胡思乱想,就不会惧怕与不信任。” 莫言忽地说,“可是即便舞雩,当年的选择也是要严密监控我们;稍有不从,便会诛杀!夏沫蝉,你言不由衷!” “舞雩曾经诛杀过狼族么?”沫蝉小小吃惊,却随即摇头,“我又不是她,她的决定与我无关;反之,我的决定也与她无关。请你不必在我眼前提到她。” “绿蚁可是一向以自己为舞雩转世为荣!”莫言仿佛有些激动。 “我不。”沫蝉说给莫言,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不要当任何人的转世,我只是夏沫蝉。就算只是最普通的人类女孩儿,就算看不见鬼魂,都没关系。我只是我自己,我只想当夏沫蝉。” 莫言沉默了半晌,他忽地笑了,“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沫蝉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好,我去接你。然后,带你去林间别墅。” . 沫蝉不知道莫言是被她的哪句话触动,而突然改变了主意,同意帮她的。不过等莫言快速到了眼前,沫蝉还是开心地笑了。那一袭黑衣的男子,这才几天不见,竟然清癯了许多。 沫蝉叹了口气,主动伸手过去,“莫言,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能赶过来。” “哼。”他依旧傲慢冷哼,接都没接她递过来的手,“要走就走,天已黑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熙攘人流,最终走到山边,前面已是绝壁,俯看人间万千灯火。 沫蝉的心提起来。从前的几回,莫邪也是在这样的绝壁处,驮着她俯身冲向下去的。那些时候沫蝉都是死死闭住眼睛,看都不敢往下看,任凭莫邪带她到世界的边缘,或者干脆是下地狱而去——因为有莫邪在,她从没有犹豫过;可是眼前情形不一样,这回她要怎么下去? 头顶橘黄的路灯忽地一闪一烁,接着便灭掉。沫蝉惊得仰头,再垂眸回来,却见一头巨大的黑狼立在眼前。 他这是,也要驮着她走么? 沫蝉却摇手,“莫言,不必如此。你就告诉我方向就行,就像汽车导航,我们下一个节点是山下对不对?好我绕路过去。” 她知道她这样是有点迂腐,不该为了这点子所谓的原则就浪费时间。可是她心里还是有小小的执拗——只因为,那个白衣的少年立在月色中对她说,他是她的专车。 既然他是她的专车,只给她一人乘坐;那么她又怎么可以再去坐其他的车子? 再急也不行。 “由不得你!”黑狼猛地窜身而起,张开大口,一口便咬住她后颈! “救——”出于人类本.能,当然要喊救命,可是沫蝉知道不该这么喊,否则惊动了别人就糟了。只能将“命”给咽下去。 然后就觉乾坤大挪移,她稳当下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黑狼竟然将她给甩到他脊背上去! 还没等沫蝉再抗拒,黑狼就仰头一声低叫,随即身子跃过盘山公路的栏杆,朝向无底山涧电奔而下! . 沫蝉这回争气,一声都没喊过,再害怕都不肯喊出来。而且绝没有趴在他背上,更没有抱住他,而只是两手死死扯住他颈侧的毛。 等终于到了林间别墅外头的空地上。距离宅子大约还有500米,大黑狼便猛地顿住脚步,不肯再向前走了。沫蝉隐约明白这原因,莫邪曾经讲过的,公狼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不经允许而进入他人的势力范围,就等于是在挑战,要一番血战才行。 剩下的几百米,沫蝉当然自己走就行了。她一高兴便准备从他背上下来—— 结果惯性使然,沫蝉就整个僵硬地保持着跨.骑的姿势,噗通一声从狼背上栽下来。双手都僵得动都不能动,于是乎两只手里一共抓了两大把纯黑的狼毛。 “啊,啊啊啊!”莫言恢复人形,疼得两手捂住脖子,“你不能轻点啊!” 沫蝉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和嘴巴还能动,“对不住了,实在是不能。都硬了。” “你就为了表示对他不渝,就豁出自己去,一路这么直不楞腾地坐着!”莫言恨得咬牙,“看你现在这样,活该!” “活该就活该。”沫蝉翻白眼儿瞪他,“我又没让你负责,你急什么呀?” 小心地伸展伸展腿,麻酸疼,她只能认命地再继续躺着。 “你没让我负责,哈?”莫言冷笑起来,忽地朝她走过来,“那我非要负责,以你现在的样子,又能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沫蝉发觉不对劲儿,可是四肢僵硬中,怎么踢蹬都动不起来! “收车钱。”莫言知道他现在处于绝对支配地位,闲适地蹲下来,伸手将她抱起来,指尖捏住她下颌,“还有……惩罚你。” 沫蝉慌了,只能扯着脖子朝宅子的方向大喊,“小邪救我!” 还没等喊完,嘴便被莫言恶狠狠堵上。他辗转咬着她的唇,灼热地想要伸舌尖儿进去,沫蝉纵然浑身僵硬,可是也拼了老命死死咬住牙关——知道人类最有力量的肌肉是什么吗?不是那些知名度更高、更爱现的肱二头肌、股四头肌、胸大肌之类,真正的答案是:人类口中的咬合肌。 沫蝉深深知道这个,于是便拼了命咬住牙关。对方是个狼又怎么样,她绝不松口! 莫言舌尖几番突破不成,他恼羞成怒,双眸泛起金光,“我特么就是犯贱!我明知道你夜晚来找他,却还亲自送你来;我明明恨你不相信我,可是我还是听不得你孤立无援!” “夏沫蝉,爱上你,都是我活该,是我自找苦吃!” 沫蝉使劲点头,又轻轻地摇头,最终还是张开了口,“你明白了就好。莫言,别爱我。” . “嗯,我也想这样说。” 暗夜无月,漆黑的夜色里却溢出明月一般的清越嗓音。疲惫而弱,却依旧隐着轻笑,“莫言,她不需要你来爱;因为这世上,有我一个爱她就够了。” “小邪!” 沫蝉一听便欢欣鼓舞,心里却也有些惊跳:喜欢的是他终于来救她;担心的是,他是否看见了莫言在吻她。 四肢虽然好了些,可还是站不起来。她也顾不得许多,四肢触地向他去,“小邪你怎么了?现在好了么?你一声不响就自己回来,还把自己关起来——担心死我了。” 全然忘了背后还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眼睛和心都只朝向那扇敞开的门,以及那斜倚门框立在门口灯影里的白衣少年。 “你来了,我就好了。”他也只将眼睛和心都朝着她,立在灯影里,忘了除了她之外的整个天地。 她此时真的像只虫,匍匐而行。腰.肢柔软拱起又伏下,臻首高抬,眉眼璀璨。 那两个人眼中心中只有彼此,莫言大痛,忍不住扬声,“虫,你给我想清楚!你究竟是想当舞雩的转世,还是你夏沫蝉!你若选择了他,你在他心中便永远只是舞雩的转世,因为他千年以来真正爱着的人只有一个舞雩而已!” “而你如果真的想当夏沫蝉,你就必须离开他!而我,根本不待见舞雩那个老女人,我会全心全意地只爱着你!夏沫蝉,你今生今世该选择的,只有我!” . 是么? 沫蝉高高抬头望向莫邪,想看清他的眉眼。怎奈今晚无月,灯光又只在他背后,逆着光她看不清。 手脚经过一段爬行,终于好起来。她便爬起身来,再去看向莫邪。 莫邪忽地轻轻摇晃了下,扶着门框虚弱地呼唤,“虫,我头晕。” “我来了!”沫蝉急忙奔上去,一把扶住他,“还好么?” 莫邪索性将大半边重量都放在沫蝉肩上,伸手环住她肩膀,“我们进去吧。真没力气跟他吵架。” 沫蝉点头,“好,那我们就不理他了。” 走进房门的刹那,莫邪忽地从沫蝉肩头转回去,妖冶瞥向呆立在夜色里的莫言,嫣红的唇角含笑轻扬…… 谁输谁赢,其实这样简单便分出了。又何必要那么粗声大嗓地喊? 蠢狼。 . 虽说刚刚是故意使了个小伎俩,回击莫言一记,但是莫邪的虚弱却不是装出来的。沫蝉架着他进了屋,他就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呼吸短而急促。 沫蝉急得跪在他腿边,伸手搓着他手背,“还好么?很难受,是不是?” “不是啊,我装呢。”他努力地笑,长眸里只泛过不在乎。 “还嘴硬!”沫蝉扇他手背,“吃过药了没?” 他继续不在乎地笑,“我吃过口香糖了。” 沫蝉就气得狠狠落下两滴眼泪来,“药片真的跟口香糖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他这才缓缓收了戏谑。她还是听懂他的话了。只一瞬,他又继续没心没肺地乐,“没事儿。莫愁现在可努力学习了,他说正在跟导师一起研发新型的生物药物呢。我再忍些日子,说不定新药就制成了。” “你再这么跟我嬉皮笑脸,你信不信我抽你?!”沫蝉作势抬手,“你还想瞒我?我知道你又是伤了元气了!” 靠的,思归的弟弟怎么有可能在赵怀玉死后24小时还活着?就算她不是学医的,但是她也看过新闻,知道这世上所有在死去产妇肚子里抢救出活婴儿的事件,都是发生在产妇临死前,或者是产妇刚刚死的极短时间里,否则胎儿一定会缺氧而死…… 是什么才能支撑思归的弟弟活过24小时?那只有莫邪的命力! 再加上又赶上无月的阴历三十,于是他的消耗就要比往日更多……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怎么会不亲眼看她走出公安局、安然无恙! 沫蝉越想越痛,“该死的,虽然那孩子是唯一能最快证实我洗脱嫌疑的关键,却也不值得你这样折腾你自己!就算我在局里多关几天,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总归还有关大哥、曾大状他们护持着,我不会出事的……你看你,这怎么值得。” . 他没想把这事告诉她,可是她还是自己想明白了。莫邪叹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并肩坐在沙发上。他将头躺在她肩上,“我知道关阙和曾晨鸣都会想办法救你,可是——我凭什么要让别的男人来救你?我自己的女人,我当然要自己想办法来救!” “还有,能救下那个孩子,也一定是你的心愿……”莫邪疲惫地闭上眼睛,“当初眼睁睁看着思归死去,我知道你一直无法原谅自己;这回如果再让她弟弟也死了,你心里就会更走不出来。”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也赶上这个时机,我没道理不救下那个孩子。”他将手指穿进她指间去,“虫,我只想让你高兴。所以你别再为我掉眼泪,真的没关系的。” “你这个,混蛋……”沫蝉再也忍不住,扭身抱住他的脖子,便放声哭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就知道你这么又都是为了我!可是我要再跟你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做,我不要你为了我,几次三番地损了元气。” 她捧着他双颊,让他看她的眼睛,“我珍惜思归,我疼惜她弟弟……可是你要明白,在我心里,你比他们更重要!我也有私心,我心里也有轻重之分,如果你为了救他们而伤了你自己,我非但不会开心,我反倒会恨死我自己的。夏莫邪,你给我好好地记住,听见没!” . 天上无月,人间有灯。沫蝉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只觉他坐在浅金色的灯光里,黑瞳渐渐湿软,红唇层层染上妖冶。 沫蝉呼吸一窒,忍不住探手去摸他额头。沫蝉自己有过经验,越是发烧的时候,看镜子里的自己越好看,有时候容色明媚得宛如上了妆,眼神更因迷离而显得娇媚……莫邪此时这般,莫非也是发烧的缘故? 她刚伸手,莫邪就明白她用意,便笑了,“笨。” “不是发烧?”沫蝉心跳陡然一乱,“那就是因为无月……” 无月的夜晚,又伤了元气的他,需要补养。她记得。 沫蝉咬牙,“今晚只吻你,够不够?” 从前遇到过这样情形,他只是发疯一样地吻她;可是这回他损伤更大,她心里没了底。 他笑起来,如嫣红蔷薇笼上淡淡轻纱,“不够了。” 沫蝉大囧,却还只能硬撑着,故意绷起脸来问,“那你说,要到什么程度……说出来,让我想想。” 莫邪气血上涌,忽地一下子都上了头。她知道不知道,她说这样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咬着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也许要……更过分一点。” 沫蝉趁着自己还没昏倒,厉声问,“说!” 莫邪喘息绵长起来,他手指抠进沙发缝里去,“……具体要到哪一步,我自己也不知。虫你走,我没事的。” 沫蝉又羞又囧,还有着急,“你还装!你明知道,现在无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了你!——只要,你能好起来。” “可是你不快乐。”莫邪眸色更润泽如临安初雨,“因为,还隔着绿蚁。” 沫蝉倔强起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她眼睛,“……可是,你更重要。” ------ 【明天继续甜蜜。 跟大家聊聊偶滴创作思想:文里会渗透一些佛家、道家的思想,是用来构建幻文所需要的新世界观的,是写玄幻文的思想基础,是不可缺少的。这块大家不用被吓着,也别担心会看不懂,因为偶不会写得很深,而且后头一定会给大家清楚地揭开滴~~ 还有,关于船滴时机问题(乃们最关心了,偶知道):第二卷名为“邪恶集团”,里头有明暗两大BOSS,大家懂的,其中必定有一个要干掉的是绿蚁。打败绿蚁,取消婚约,船就自然名正言顺喽~所以一切就在这一卷里了,时间不远了。 明早见。】 谢谢:15266442291的月票+10花、踏青尼美的188红包+花、zuozuo789的鲜花、 八路、GGDGUDJIO、18369247075、dfghdf、beautifulgirl419、vwsekjtd、13406324505、15069498413的月票 34、再不疯狂就老了(10月8日) 就在这个节骨眼,莫愁竟然打电话过来。叀頙殩伤沫蝉红着脸,赶紧走到一边去接听。莫邪侧竖着耳朵偷听着,不过现在真想隔着电话,狠狠儿踹莫愁一脚! 坏事儿的! 电话接通了,莫愁就问,“沫蝉你想到法子该怎么帮小爷没?” “我……”沫蝉有点后悔接电话。心说,我就算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于是只能撒谎,“不知道啊。” 为了让谎言更有点逼真的效果,沫蝉还多此一举地问,“莫愁你把药放哪儿了?我找出来给他吃!就是在青岩我第一次看见你,你手里举着的那个小药瓶。橼” 莫愁也一本正经,“啊,那个啊,不管用了。重病需用虎狼药,沫蝉你得给他重一点的……” 虎狼药……他特么本来就是个狼了,还怎么要他如狼似虎啊啊啊啊! 沫蝉咬牙切齿,语气里还不敢带出来,“师太,教我。嚓” 莫愁在电话里继续一本正经,“如果你实在没想到法子,那这么着吧:沫蝉你到厨房里去,吊柜第二个抽屉里有我密封好的一袋子药材。你给加到洗澡水里去,让小爷泡浴。” 沫蝉有点愣,“他身子看起来很虚弱,怎么还能再泡澡?” “沫蝉,那是药浴。”莫愁声音仿佛扭曲了下,“嗯,是治病,不是普通的沐浴。” “这样哦,”沫蝉皱眉想了想,好像武侠片里的确出现过类似这样的镜头,便点头,“那好吧。” 莫愁还补充一句,“沫蝉你听我说:虽然是药浴,可是毕竟是热水,他难免更加虚弱。沫蝉你要看好他。” “师太你放心吧。”沫蝉大义凛然,“我肯定不会让他淹死在浴缸里的!” . 沫蝉放下电话,转回去看见莫邪一副要抽筋了的模样,便忙奔过去扶着他,“你怎么了?又严重了?” 莫邪继续五官扭曲的模样,缓了口气说,“别搭理莫愁。” 沫蝉叹息,“都这样的时候了,你还没忘了吃莫愁的醋?莫愁打电话来都是为了你,你还让我别搭理他!” 莫邪一副要晕倒的模样,“你莫非,真肯信他?” “当然!”沫蝉扭身进厨房去,“既然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帮你调理身子,那我自然信他的。” 如果不信莫愁的,那她又能怎么办?有草药,总比她自己当他的药,要好得多吧! . 他的浴室好大,比她的房间还大。靠墙有瓷砖砌起的淋浴间;浴室中央又有个超级size的原木浴桶。那浴桶的体积,比得上双人床。 沫蝉想到这儿,赶紧劈手给了自己一记。想什么呢这是,比喻成什么不行,偏想象成那破玩意儿! 沫蝉赶紧牵住自己思绪,只埋头去放水,然后将药草都搁进去。药草遇到热水,缓缓沁出碧莹莹的颜色来,染透整缸水。在幽褐灯光映照下,整缸水翠碧,澄澈透明,让沫蝉想到一个词儿:一池春水。 靠~~,沫蝉赶紧一捂脑袋:拜托脑袋君,咱表这么狂奔了,成不? “好了么?”就在此时,莫邪的嗓音传来。柔腻丝滑,又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是大提琴最深沉部分的弦奏。 沫蝉惊得一跳,急忙转头去看他。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走到了门口来,此时正慵懒地靠着门板,目光绵长地向她兜过来。 “你怎么来了?”沫蝉慌乱地从脚凳上爬下来,“你应该乖乖等在沙发上,我放完水了自然会来扶着你。” 他却摇头,“我不要那么久看不见你。” 虽然很动听……可是沫蝉还是呲了呲牙,“你现在这么虚弱,半道摔倒了可怎么办啊!” 伸手扶着他走进浴室,地面微滑,他的体重便又都倾在她肩上。他就伏在她耳畔,灼热而沙哑地说,“诶,我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刚刚自己走这两步,就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完了。虫,不如不泡了。” “那怎么行!”沫蝉忍着颈侧酥麻,“这是治病,不能不治!” 他勉强扶着浴桶边沿,喘息而立,“真的不要了……我坐不住,衣服都脱不下。” “还有我呢!”沫蝉顾不上害羞,抬眼望他,“我给你脱。” . “噗……”他仿佛被口水呛了一下,半边红颊,长眸漾醉,却果断摇头,“不行!” “磨叽!”沫蝉自己也快点燃了似的,“跟剥个粽子、扒个苞米的,没什么区别!” 他只能又“噗”了一声,整张脸都染了蔷薇红色,黑瞳润泽明亮得宛如漾起星火来,“……不光脱衣,还有沐浴。虫你受不了的,我们还是不要泡了。” 还有沐浴……沫蝉用力喘息,可是还是觉得窒息,她用力深呼吸,“要泡!再说不泡,我抽你啊!” 用力避过他烫人的目光,她只盯着那袅袅升起白雾的一池碧水,“你只要乖乖进去就行了。其余的,都交给我。” 其余的,都交给她……莫邪的想象控制不住地一直歪了下去,手指抠紧木桶,已是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某个部位火烧火燎地肿胀而起,让他非常担心,怕被沫蝉发现他原来还这么精力充沛…… 幸好沫蝉慌乱更甚,目光只盯在他胸襟第二颗纽扣周边的范围,没往下看…… 沫蝉看他半天不说话了,便干涩出声,“内个,你要是说完了,那我就动手了。” “嗯?”他的脑袋这一颗也迅速变成木瓜,有点没回过神来。 沫蝉连耳垂儿都红透了,“我是说,我要帮你脱衣服了。” “呃,欢迎。”他所有的力气都贯在指尖儿上,死死扣住桶沿儿,才能让自己站稳。 . “欢迎你个大脑袋!”沫蝉对他的用词很过敏,伸手拍了他一下,“我很快的……” 她说她为男人脱衣服,速度很快的?呃,难道是说很熟练?他忍不住挑眉不满地瞪向她。 没等暗醋吃完,她果然很快地,将他衣裳粗鲁地直接就那么扒开了!——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而是真的跟扒苞米一样的手法…… 莫邪好悬哭了,不过强忍住了。 沫蝉再做心理建设,可是一眼看见他紧致光滑的xiong膛,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那里如玉润泽,肌肉线条完美贲张,更让她没办法不看一眼的是——男性的两颗豆豆,那么傲娇而又呆萌地激凸而起,淡淡粉红,绕着一圈儿巧克力色,很好吃的样子…… 是浴室闷热吧,他光华紧致的皮肤里,渗出细细汗珠。汗珠将他的皮肤沁染得晶莹耀目,夺人心魂……沫蝉深深吸气,不自知地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唇。 “唔!”没料想,她的动作引得他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沫蝉慌乱抬眸,“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当然!她当然有个地方已经不舒服到就要爆炸了! 可是不能告诉她……他只能咬紧牙关,用力摇头,“我只是,害羞。” 害羞…… 沫蝉咬住唇乐,“害个什么羞啊?你们男人光着大膀子满地晃的,这又怎么啦?” 他用力平缓呼吸,“……是怕你不喜欢。” 沫蝉眼神儿一转,旋即又垂下头去,“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他又紧张,“没有喜欢,还是没有不喜欢?” 沫蝉真想就这么逃跑算了…… 可是看他浑身轻颤,站立不稳的样子,只能豁出去,“我很喜欢!你放心了吧?” 喜欢到,都想用嘴去尝……该死的! “好极了。”他悄然长出一口气,“继续,向下。希望你,依旧喜欢;呃不,是希望你,喜欢更多!” 沫蝉傻了,抬眼瞪他,“你说什么呢?!” 下面是什么呀,他说希望她喜欢更多!妈的,这算调.戏了吧? 莫邪也是大囧,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继续;而希望我自己,精益求精……” 精,精你个大头鬼啊! 沫蝉瞪着他,心里骂翻了天,可是嘴上又不能直说出来。只能尴尬地拍了他一下,“你攒着精神吧,还跟我贫嘴!” 攒着,精……莫邪再一次歪楼。 更让人慌乱的是,沫蝉这一下子正好拍在他lu%u1D2了的xiong膛上。触手而酥,两人都被电流滚过,同时一颤。 沫蝉受不了了,赶紧闭上眼,伸出手去扯他腰带。与其遭这零碎儿的罪,不如直接将他全都扒光,扔进水里就省心了。 可是越忙越出错,扯腰带半天没扯开;拉扯之间,她的手还数次掠过他隆起的部位——于是隆起的,便更高隆起。 “啊!”沫蝉要疯了。 莫邪每次被她碰一下,便浑身振颤一次。看她竟是连脖子都红了,便不忍心地按住她手,“好了,腰带我自己解。” 腰带解开,长裤翩然落地。沫蝉窒息地望向他——就连小裤裤,都是纯白的。裹着他的身子,玲珑浮凸,轮廓毕现…… 该死的,他如果去做内.裤广告,那一定卖翻了。 “……喜欢么?”莫邪也张大口喘息,放能说出话来。她只是这样盯着他看,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哦天,她这个坏丫头! 沫蝉被问得瞠目结舌,半晌方想起应该愤而别开头去,“你问我喜欢什么?呃,你那个小裤裤哦,挺好看的。CK嚎?看过无数男模的广告了。” 气死他,哼。 莫邪果然抿紧了唇,二话不说当着她的面便拉下裤腰……沫蝉终于破功尖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莫邪这才笑了,转身自己迈入浴桶去,坐入水中,“好了,你睁开眼吧。” 沫蝉大汗淋漓,隔着水雾瞪他,“……感觉,有没有好点?” 你坐在碧水白雾里,目光湿润地望她,“你说呢?” 沫蝉摇头,“我又不是学医的,我哪知道!”好吧,鸡同鸭讲就是了,反正不中他的计。 他闷哼,转回头去,阖上眼睛,仿佛专心打坐。 . 沫蝉不确定这药浴需要多久,不过想起泡温泉的规矩,都说是这样的泡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的,否则过犹不及。眼见过了半个小时,他那边仿佛并无什么变化。沫蝉便有点着急,避到门口去给莫愁打电话。 莫愁一听就惊了,“沫蝉你的意思是,让小爷自己在药水中坐了半个小时?天啦,你怎么不进去?” 沫蝉喷了,“师太你找死啊!我凭什么进去啊?” 莫愁在电话那头仿佛理所当然,“因为,那药不能对他直接起效,必须要你来当药引啊!” “师太你胡说八道什么!”沫蝉跳脚了,“你敢骗我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真没瞎说。”莫愁不慌不忙解释,“沫蝉你得进去跟他同浴。让药水都进你身子里,再由你的汗毛孔蒸发出来,凝成的露滴,才是他的药。” “莫愁,我问候你八辈祖宗!”沫蝉一听就疯了。 莫愁嗓音凄楚哀婉下来,“沫蝉,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才是他的药;这世间其他的药材,都只能是补充,终归要你的身子转化了,才能救他。” . 沫蝉扔下电话,走回浴室的时候,已是跌跌撞撞。 竟然要那么成为他的药,要那么才能就他——那情景,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都让她浑身发烧! 可是就在她出去的那么一点时间,莫邪却已经发生变化。他面色益发苍白,坐在温水中却似乎冷得在打摆子,牙齿都磕撞到一起去,嘚嘚直响。 沫蝉抛开杂念,急问,“你怎么了?” 莫邪长眉紧蹙,“浑身汗毛孔全都张开,只觉元气非但没有凝聚,反倒更快涣散。虫,我冷。” 之前还有笑谑,可是这一刻的痛楚却全都是真的。热水仿佛千万只小手,每只小手都等在他一个汗毛孔外,将他仅存的元气,一丝丝地全都夺走! 沫蝉来不及犹豫,直接扑入水中,“我来了!” . 莫邪此时已经冷得说话都困难,他手指紧紧扣住桶沿儿,骨节泛白,“虫你听我说,别信莫愁的。这世上没有什么草药,能救得了我;他是逗你,玩儿呢。趁着我现在还能自制,你走吧。我自己,没事的。” 独自身处冰天雪地里,面前就是软玉温香,想要抗拒,是这三界内最严重的酷刑。 沫蝉努力将身子都浸入水中去,目光却坚定下来,“我知道这草药其实没用。可是我还知道,这药材怎么才对你有用。” 水热,她感知到自己的毛孔缓缓张开。她喘息,伸出腿去,借着水的浮力,缠上他的腰。 他的身子即便在水中,也是冰冷的。她抛开最后的矜持,主动坐上他膝头。身子微微后仰,露出被热水染红了的皮肤,“……舔我!” . 极致的渴望,却又要极致地压抑,莫邪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虫你说什么?” 沫蝉抱紧他颈子,“该死的,别再让我多说一遍:这是最后一遍,你听清了——舔我!” “真的?”莫邪使劲闭紧眼睛,维持最后一丝游离的神智,“虫你听我说,我不想让你事后恨我,更不希望你后悔。” 沫蝉在他背后,暗暗勾紧了脚趾,“妈的,非要我自己说出来么?狼崽子,我喜欢你舔我!就算当初在青岩,就算咱们刚认识,可是被你舔过了之后,我也没恨过你,更没后悔被你舔过!” 反正都疯了,就酱紫疯到底吧…… 反正都说过爱他了,索性连当初的实话也招了罢…… . “原来是这样……呵呵。” 他浑身依旧冰冷,可是却明显语气连贯和缓了下来。他微微挑高一边眉毛,狭长的眼睛漾起蔷薇轻红,趋前捧住她的t?n,“原来从第一次就喜欢,是不是?原来从刚看到我,就爱上了,是不是?虽然那时还隔着江远枫,你却也知道,真正能征服你的人,是我,是不是?”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只是知道,他跟江远枫,带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与江远枫在一起,是心安,是暖阳和煦;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侵略,就是邪肆,就是让她心惊肉跳。 这世上的爱情大抵都可归于这样两种形式:静水流深,抑或***。未必是孰优孰劣,关键只是关乎个人感受罢了。喜欢宁静的,便只想细水长流;而骨子里不驯的,自然便会被轰然点燃。 也是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骨子里,藏着火种。藏了23年,再不疯狂就老了。 . 沫蝉沉了一口气,不顾自己双颊起火,伸手搂住他颈子。这一回,眼睛没有逃避,而是直直凝视他。没办法不屏息,眼前的少年眉目流转,华美无双。她能有资格拥有他的爱,直如一场不敢希冀的梦。 而这梦,活生生地就在眼前。 她屏息仰头,将自己的身子呈现在他面前,“还等什么?难道,还要我喂你?” “嘁……”莫邪忍不住笑开,笑声如琴弦,微光荡漾,“就是要你喂我。虫,我好饿。” “你说什么?”她骑着他,高高扬眉。 “……哦,我是说,我现在很虚弱。”他立马改口,面露虚弱,“虫,我没力气。” “你!”沫蝉咬牙,“行,我这次败给你!” 沫蝉喘息,t?n再向他滑近些,将身子更贴近他的唇。微微的细汗,已密密地布满皮肤,无法控制的暖与湿,让她奇异的颤.栗。微微俯身,将唇送到他唇边,“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伸手捧住他的颊,让他在她骑.跨下高高仰头,她学着狼的模样,主动咬住了他的唇……方才被莫言强行吻过,他看见了,她也难过,于是希望用这样主动而彻底的回吻,让他安心罢。 微微犹豫一秒,她便勇敢地收紧了腿,缠紧他的腰身,脚踝抵住他紧而有力的臀;继而,在唇咬住他唇的刹那,将湿.透了的身子,青涩却又渴望地,贴住了他的xiong膛…… 他喉头滑过一声兽吼,周身窜过轻颤! . 无月的山巅,四野墨黑。 不知何年何月,有人在山巅建起一座望乡亭。亭有飞檐八角,檐下挂铜铃。山风沥沥而来,扰动铜铃叮铃。 按说这样的夜晚,不会有人爬山到这望乡亭里来。可是今晚,漆黑的夜色里,偏在那亭子里点燃了一盏凄白的灯幡。 灯幡随风摇曳,凄白灯影悠荡。有黑色紧身皮衣裤的女子坐在白灯里,一把长发黑如乌木。只有那一弯唇,在黑夜白灯里,红得如血。 她遥遥望着黑暗笼罩之下的关山,目光掠向某个隐秘山谷中的小楼。从这里虽然根本看不见小楼,更看不见小楼里的人和事,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始终都挂在那里,从没有离开过。 只不过,有人根本不在乎。 背后石阶上传来脚步声,另一劲装女子躬身,“大小姐,闭月不肯奉诏前来。” 独自立在亭中的女子自然便是绿蚁,而前来禀告的则是沉鱼。 “哦?”绿蚁也微有惊愕,转头去望沉鱼,“他竟然敢违逆我?他怎么说?” 沉鱼蹙眉,“闭月说,多谢咱们冬家当年救了他,他这些年来也拼尽了一切来报答冬家……只是现在,他累了,想跟大小姐告辞,说哪怕只当一个游荡在山林间的孤魂野鬼也好,只想能够,来去自由如风。” “来去自由如风?”绿蚁挑唇一笑,“他想得美!当年既然接受我冬家的御魂咒,以孤魂之身而依旧能自由在阳间行动如人……他就是早订下了灵魂契约的!如有违背,他便该魂飞魄散!” 沉鱼点头,“只是落雁和羞花都不在,婢子独自一人实在是敌不过闭月……” “我知道。”绿蚁淡淡点头,“我也没怪你。闭月有多强,我自然清楚。” 沉鱼沉痛摇头,“没想到,闭月他竟然忘恩负义!”凄白灯影扫过,隐约照亮沉鱼眼角一滴泪。 绿蚁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着闭月。只可惜他不接受,可是你依旧对他下不去手。” “大小姐请谅!”沉鱼惊得跪倒在地。 “我不怪你。”绿蚁转回头去,继续遥望那隐秘的山谷,“女的都这样,都会明知道自己傻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爱那个家伙。” 绿蚁顿了顿,“实则,闭月说得也不为过。他这么多年对我冬家忠心耿耿,也算立下汗马功劳,他若真的想请辞而去,我也不至于非要拦着他。” 绿蚁这句话,是说给沉鱼听的。沉鱼深爱闭月,绿蚁不会让沉鱼为了闭月也对她生出异心。 “只是这一回闭月实在太不像样。他说他想当孤魂野鬼,这都是说谎,实则他不肯再继续侍奉我的原因,是他投诚给了夏沫蝉!” 绿蚁再回眸望沉鱼,满眼已是冷寂,“他不但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夏沫蝉使心机,帮他找回了他从前的恋人;于是他就什么都放下,只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去了。为了感谢夏沫蝉,他当然不会再听命于我!” 沉鱼攥紧手指,指节咔咔出声,“夏沫蝉,真该死!” “夏沫蝉该死,闭月也该小施惩戒。”绿蚁眸中冷漠无波。 “大小姐,不要!”沉鱼急忙求情,“他是重情重义的男儿,这次只是囿于情义……说到底,都是夏沫蝉那个女人的错!” “你先别怕。”绿蚁缓缓笑起来,“我说惩戒闭月,是必须的,否则咱们冬家的规矩还立得住么?只是对于闭月的惩戒,却未必要施在闭月的身上。” “大小姐的意思是?” 绿蚁冷笑耸肩,“闭月那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怀这个鬼胎……嗯,鬼婴本不该留下来的,沉鱼你去拿掉它,好不好?” 只要伤了那女人,比伤在闭月自己身上还能让他痛。绿蚁面色沉冷——敢于反抗她的,她决不饶恕! 不管是谁。 -- 【师太,恭喜乃成功抢镜。这一章幕后的主角是乃哟~~~哈哈,明早凌晨更,争取加更,给大家一个欢腾点儿滴。】 35、人间天上(10月9日第一更) 【今天是9000字,分成两更。叀頙殩伤这是第一更,第二更马上就来。】 - 她现在究竟在哪里?人间,抑或云上? 她现在置身的又是何处?浴桶,抑或春.水? 沫蝉都已经分不清,只觉周遭都是一片虚空,是哪里都不重要,置身何处都已不在乎;她身外唯一真实的,她唯一清晰感受到的存在,是他的舌尖…轺… 他的舌灼热、润泽,沿着她身子的每一寸曲线滑.走,耐心地探索她每一次的悸动;舌尖儿上还仿有异于常人的细小倒刺,滑润之中还有微微的刺痒,让她本已迷.乱的感受,再添一把烈火干柴…… 她周身都被烈火焚烧,他的舌尖儿带来清凉,原本该是救赎,可是却又分明再给烈火添加了一把灼热。 沫蝉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他舌尖之下,宛如微细的花朵,羞涩地悄然绽开花瓣蔼; 她感知到自己的肌.肤因他的舌尖儿而益发绷紧,幼嫩的表面如羊脂玉一般柔润光滑,上面还因为细小的汗珠而泛出珍珠一般的光华; 她感知到,当他的舌尖儿一路穿过她丰软双峦中间的谷地,她整个身子都向他臣服地展开,仿佛山谷不再幽谧,而是主动敞开道路迎接贵客; 她感知到,随着他舌尖儿的耐心而又霸道地一再深.入,她的丰峦主动扬起头颅,以更加挺.翘的姿态,现出最美的轮廓。而山顶那一颗红珠,更是光华熠熠,仿佛召唤着他来品尝……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成,太容易让他得意,可惜她的身子并不配合她这一颗还残存一点理智的大脑,四肢酥.软,撑不起半丝力气来。被他轻易推住,后腰被他膝盖拱起,整个身子门户大开,仰躺在他腿上,被他肆意舔弄。 上.身的衣服全数失守,那件被揉.搓得悲惨的衣裳,被他哄着褪掉,不知随着水波都飘到哪里去了。她上.身所有的丰盈和幼嫩,全都被那老妖怪的爪子和狼舌给占.有…… 仿佛感知她的细末不忿,他便忙中偷闲去瞥她眼睛,继而慢条斯理含住她一边峰尖儿,狼爪则攫取她另一边峰尖儿。舌尖与手指以相同的节奏,却用不同的力道,施加给她的丰峦;几番推.揉,捻弄,打转,弹拨…… 沫蝉压抑不住地吟.哦出声,迷茫地想,自己怎么就在他唇舌之下,同时变身成这么多乐器了呢?这样被他弦乐弹拨,如扬琴般轻敲,笙箫一般吹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与音乐绝缘的女汉子,却原来能在爱意里,这样肆意地幻化,以自己从来不知道的姿态,绽放出自己从不敢想象的绚丽。 手臂反剪向下,手指抠紧他膝头,索性将整个身子都主动送到他唇边。 都给你吧,像敬献给妖的祭品,任君品尝。 . 莫邪净肤如玉,周身瓷白光洁,颊边眉梢却皆染遍了蔷薇微红。这样的少年坐在碧水微光里,美得像个妖精。 沫蝉的臣服给了他最大的奖赏,可是他即便这样占.有,却也不能餍足。 她的唇、她的上.身,他已经品尝过。他的眼睛不受控制滑过她的腰线,渴望更美的风景。 心头的渴望已经漫延成火,烫得他心身都几成焦炭,可是他还是暂时不敢造次。他明白,那是她谨慎守候的禁.地。 可是越是禁.忌,他却越想侵.入。终究按捺不住,按住她手臂,一边手指趁着她迷.乱之际,快速滑过她腰线,侵进她桃林…… “别!”沫蝉激灵灵回身,伸手向下,按住他手腕。 圆睁水目,被胭脂染尽了的颊,这一刻在极致的欢愉里,却有泫然欲泣的脆弱。哀求地凝望着他,臣服却又不驯地,摇头,“求你,暂时,别……” 那是最后的防线,是最后的守护。虽然明白总归要交付,却总想再犹豫一点点,以少女身份的最后的名义。 . 莫邪额头豆大汗下,手指已经抵达梦境,放弃何其痛楚。他试着帮她放松,“乖,相信我,绝不让你疼。” “不是怕疼!”沫蝉死死攥住他手腕,散乱了发丝被汗水贴在颊边,“疼,或者出血,我都不怕……我只是怕,怕——”究竟具体怕什么,一时哪里说得清? 怕失去少女这辈子唯一的那一次机会吧?毕竟只有一次,毕竟总担心眼前的情境不是最完美,毕竟——她都来不及准备…… 莫邪耐心等待,指尖只沿着那纹理极缓地摩挲,感受宛如缂丝一般的浮凸触感,渴望地嘶嘶喘息,“虫,你乖,别怕。我是注定生来守护你的,我绝不会伤害你。” “你感觉看看,我现在是隔着两层裤裤抚.摸你;没有不经你允许而突.入,更没有向更深入去……若你真的不喜欢,我随时喊停;可是别因为担心就抗拒接下来的更多快乐——乖虫,放开你自己,相信我能给你更多喜悦。” 沫蝉深深抽气,努力去感受他说的一切。果然,还隔着裤裤,两层布料的守护;他的抚触轻柔而耐心,是欢喜的摸索,却不是兽.念的侵夺;指尖宛如魔术师,点点轻弄,便带给她酥麻而美妙的感受……沫蝉细碎地啜泣,“可是,不可以再深.入……好不好?” “好。”他温柔地笑,指尖多动了一点,依旧耐心而轻柔,帮她卸开心防。只是更加快了动作,让指尖迅速带给她更多愉悦,以让她忘记防守。 沫蝉果然中计,青涩的身子如何敌得过他老道的挑弄。沫蝉很快在他指尖上无法自控地哭泣与颤.栗,嗓音曼声抽噎,“不行……小邪,不可以再这样。小邪求你,真的不行了,不行了……” 莫邪全身血液迅速澎湃而起,他感受自己的成就的同时,必须也在忍受几乎要爆炸的折磨!就在沫蝉吟.哦漫成一声长吟的刹那,他猛地垂下唇去,唇与牙尖儿代替了手指,占据了那处迷人—— 沫蝉终于尖声叫起,媚人的吟声在私密的浴室里妖娆萦回,仿佛被水汽打湿,绕人心魂……稍后。 沫蝉瘫软在一池碧水里,手臂一丝无力地靠在桶沿儿上,满面绯红地看他在她面前起身。 水花沿着他比例完美的修长线条哗啦啦滑下,还总有几串非要绕过他腰线之后,集合而起,汇聚到他那无比阳刚之地去……沫蝉羞得赶紧转开眼睛,他却故意朝她迈进,并不躲闪。 看她羞得通身都红了,他还咬着她耳垂逗她,“乖,别怕。日后总归要你天天看着。” “你说的是猫毛啊?” 沫蝉现在浑身虚软,就一张嘴还能继续牙尖嘴利。脑袋里被他忽然涌出来的一句话给轰成了浆糊——他说的是日后天天;天天啊…… 他说日后,是说对未来的希冀,或者承诺么?他说天天,是说两人,将晨昏相伴? 当然,他说的日后天天,还蕴含着要她每天都看他这“果体”么? 然后又忍不住歪楼地多想一句:嗯,难怪苹果的标识是被咬过一口的;看见这么鲜嫩爽口的“果体”,她都想咬上一口了…… 又想远了,她忍不住扯着自己给扯回来。船令智昏,真的。 猫毛?他笑起来,如猫一样得意地眯起眼睛,“……就是你想的那样。” 然后,他竟然就不负责任地一脚跨出浴桶去,径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淋浴喷头去了! . 沫蝉各种独自抓狂,满满的一脑袋凌乱——他到底给了她什么答案啊,他说的什么如她所想的那样啊? 到底是哪样? 是说关于未来的承诺的“日后天天”,还是说果体的“日后天天”? 真想追出去继续问他,可是看他急切地去冲冷水的样子——她还是缩回来,不问了。 他耐心地让她得到了最极致的愉悦,可是他自己却要去冲冷水——嗯,罪过,都是她的罪过啊。 脑袋又自己跟自己磨叽了半天,她忽地猛地醒悟,赶紧扭头去嚷,“你怎么能冲冷水!你的身子还没好!” 冷水淋身的少年,黑瞳促狭眨着笑起,“笨虫。” 沫蝉圆了嘴,“猫毛啊?” 再看清他立在冷水里,清美如泉的容颜,那促狭而温柔的眉眼;再回想他方才“雄纠纠气昂昂”跨出浴桶的身姿;再看他如今冲冷水,却依旧蛋定笑眯眯的模样……沫蝉一捂脸,“史特,原来你真的恢复了!” 他朗朗笑起来,“嗯,吃过你,岂敢不好?” 说的什么狼屁话!沫蝉羞得恨不能将脸都埋进水里去,又怕反倒是自己被淹死在浴缸里,只能气哼哼转头不理他,“谁谁谁,谁让你吃了!” 分明还没吃到! “大餐,要一道一道,慢慢吃。”他眉眼流风,慵懒宣告。 . 沫蝉在恢复体力之前,脑袋里最迫切的想法,是要去砍死莫愁;只是沫蝉不知道的是,莫愁此时果然处于即将被砍死的危险境地。只不过要砍死莫愁的人不是沫蝉,而是莫言。 莫愁捂着心口颓然跌坐在地,伤咳了两声,却依旧双眼宁静地望莫言,“我打不过你,我认输。可是我依旧不觉得我做错了。” “你还敢!”莫言右手成爪,又想去掐莫愁的颈子,“那笨虫被你骗了,是你一力要促成她跟小爷!不是她自己情愿的,都是你的诡计!” 莫愁并不感意外,他只淡淡一笑。 沫蝉听说莫邪伤了元气,从安南县不顾一切地跑回来。他知道沫蝉一定会给他打电话,问如何能抵达小爷的林间别墅去。可是他还是选择故意关掉了电话。这样的情形之下,红禾不知道答案,沫蝉就只能去找莫言。 沫蝉这回离开D城去安南县之前,与莫言发生了龃龉,这件事他侧面得知。他希望用这样的机会,让沫蝉跟莫言再恢复联络;切莫就此生分了,否则就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在青岩狼族中,莫言永远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强大,强大到足以挑战莫邪的王位;所以这样的人是任何一方势力都必须争取的。绿蚁不会放弃莫言,那小爷和沫蝉也不应该放弃莫言。 他莫愁没有强大武力,关键时刻未必帮得上小爷大忙,所以他希望也能帮小爷留住莫言。 不管怎样,莫言的内心还是朝向小爷的;否则这么多年,莫言怎么会并未真正挑战过小爷的王位?千万不要因为沫蝉的出现,而真正让两兄弟反目,那么不光小爷,也许整个青岩狼族都将面临着内讧而分崩离析的大难。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在帮小爷跟沫蝉早成好事的同时,他也希望沫蝉和莫言能早早冰释前嫌。 只是莫言是高贵而骄傲的黑狼,莫愁自知自己这样做会激怒莫言。所以莫言今天找他算账,早已是他准备好了要承受的。疼是疼了点儿,不过都值得。让莫言将火气发泄出来,比让他压着好。 “二爷你听我说,”莫愁又伤咳了声,“沫蝉是为小爷天造地设的,二爷岂会不知?” “呸的天造地设!”莫言恨得咬牙,“我在她三岁就给她做了专属烙印,那她就该是我的!她自己也说过,她只想当夏沫蝉,根本不想当舞雩的转世——那个天造地设给小爷的只是巫女舞雩,不是夏沫蝉!” 莫愁叹了口气,知道沫蝉的倔强,将来也许会酝酿着极大的危机:“可是二爷,至少目下来看,沫蝉在小爷与二爷之间,选择的是小爷。沫蝉更在二爷面前承认过,她爱着小爷。” “是么?”莫言笑起来,“莫愁你越来越像个愚蠢的人类了。你难道忘了狼群里的规矩?前代狼王如果被打败,即便跟前代狼王生过崽子的,后面一样要与新狼王交.配!” 莫言狠狠呲出狼牙,“总有一天,她会是我的。” “二爷!”莫愁大惊。莫非二爷会为了争夺沫蝉,而向小爷的王位发起挑战?这就糟了! 莫言眯起眼,望向远方,“一切都看虫的。如果她肯爱上我,说不定,我这辈子就会彻底放弃挑战那个王位。那个劳什子王位,对我而言本来也没什么吸引里。不过如果她一直不肯接受我的话,那说不定我真的会将那王位抢来玩玩儿。到时候,她就不得不乖乖就范。” 莫愁心急成灰,心底只能无声地说:沫蝉,看来我都已没办法阻止这一切。未来的局面,都只能仰赖你的智慧。 一定要守护小爷,一定要守护好青岩狼族的和平。沫蝉,都拜托你了。 . 晨曦幽明,莫言一袭黑衣,孤单一人地走。 打了莫愁,他心里也并不好受。在青岩的时候,其他同年纪的公狼都对他敬而远之,从小他都只能独自一个人冷冷看着那些孩子的热闹。 这一辈公狼里,三莫是拥有超然地位的。可是这种所谓的超然,却也等于是画地为牢,将他们圈禁在孤独里。 莫邪是他所不屑与不忿接近的。幸好还有莫愁。在那些成长的孤单年月里,只有莫愁来找他一起玩儿。陪着他说话,将人类世界的新奇玩意儿讲述给他听。山外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都是莫愁一点点为他开启。 他明白,在他和莫邪之间,莫愁的存在就仿佛是柔顺剂和隔离带。 渐渐地他也能心平气和起来,对莫邪纵然依旧不忿,可是也可以开始点点靠近。 这么多年来,可以说莫愁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兄弟和朋友。可是今天,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打了他。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当年也曾经是二号公狼,后来被莫邪的父亲给活活咬死……他倒是不恨莫邪的父亲,因为这本就是狼群里的规矩,狼王为了维护自己儿子的继承权,必定要咬死那个威胁更大的亲王。 母亲也自杀陪父亲而去,只是临死前含泪对他说:“你父亲被王打败,并不含恨;我们只是担心你。孩子,你一定要比你父亲更强,绝对不要再重演被王咬死的悲剧……这一世,赢得胜利的,一定要是我的孩子你。” 生为二号公狼,就是这样地尊贵而又悲怆。可是这就是狼族千千万万年以来的规矩,为了保持狼群的战斗力,为了保证那个居于王位的永远是最强的公狼。所以他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无力违拗。 其实那个王位神马的,他倒真的没兴趣。王位纵然至尊,可是也要承担起啰啰嗦嗦的责任。比如要在人类主宰的这个世界里,给族人寻找到一块安全而又隐秘的地方,让族人能与人类和平共居。不被人类发现,却也不泯灭了狼族的本性。 还有那些人类看不见、只有狼族能发现的东西,它们受狼族压制,却也时时都想反扑…… 这些破事儿他毫无兴趣,所以这么多年也懒得真的向莫邪发起挑战。直到,那个愚蠢的虫,自己走进他的生活里来。 这么久以来,他开始梦想能有一个人的陪伴。不必再是他孤身一人,而是身畔时时有个人笑靥如花。或者与他娓娓而谈,或者跟他脸红脖子粗地吵架,要么什么都不干就静静地并肩看人间花开花落……这样的憧憬,好美啊。 所以他要她。 如果一定要向小爷发起挑战,一定要战败了小爷才能得到她……那他,真的要认真考虑了。 既然生为二号公狼,挑战与抢夺就是他逃脱不了的命运,那么他又何必要逃避?便去挑战和抢夺好了! . 青光晨色里,黑衣的男子忍不住呲出白森森的狼牙。 却冷不防,前边传来一声清叱,“别告诉我,你要变身!把你的尖牙收回去,真是好难看。” 莫言一口气没喘过来,盯着眼前明眸如星的小丫头,有点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沫蝉。 沫蝉看他卡在那,也没收回狼牙去,便皱眉跺脚,“难道,要我跟路人解释,说你在玩儿吸血鬼的cosplay呀?” 莫言这才回神,将狼牙收回,“别跟我提吸血鬼,最看不起他们!” 沫蝉也许不知道,他却知道,在欧洲吸血鬼正在没事找事儿地跟移居海外的青岩狼族挑衅。莫言知道,早晚不等,青岩狼族的这一辈年轻精英要远赴欧洲,彻底教训一下那帮东西。所以他此时是最不屑提起吸血鬼的任何话题。 沫蝉看他终于说话了,便巧笑如花,“莫言,对不起。” 莫言脑袋当机了一下,一时不明她怎么忽地大清早跑来跟他道歉。 莫非,难道,是她后悔了跟小爷在一起?或者她在跟小爷亲热的过程中,忽然想念起了他给她的吻?所以她这是来找他了,想要投入他的怀抱,是不是? 莫言的心腾地热了起来,他热切盯紧她在晨雾里娇美的容颜,想要伸出手去拥抱她…… 沫蝉却向后蹦开,躲开他的手,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气得红了脸,“莫言,我来找你说正经事!” 莫言硬生生收回手指,面色铁青,“什么事?” 沫蝉明白他生气的缘由,便柔声说,“莫言,对不起我冤枉了你。我现在想明白了,江宁医院作恶的,不是你。” - 【第二更马上就来。】 36、医院危机(10月9日第二更) 沫蝉和莫言一起到江宁医院去。叀頙殩伤 他们两个去得早,江宁医院还没正式上班。可是却有人比他们去的更早。沫蝉一进大门就看见一群人打着白色的横幅布条,在医院门口又哭又闹;还有人拎着录音机,里头放着哀乐。 所有路过医院的人全都侧目,更多人忍不住对着江宁医院指指点点轺。 沫蝉一愣,走过去看条幅,原来是闹医院害死人命却不顾。沫蝉从人群中看见白雁的父母,便赶过去问,“雁子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江院长的公子不是答应了你,一定会给雁子的死一个说法吗?你们怎么还是来闹?” 沫蝉去安南县走得急,本以为三两天回来再帮着江远枫解决白雁之死的事儿都来得及,却没想到就这么三两天的空当,白雁家属这边竟然已经闹开。 白雁妈妈记得沫蝉,握着沫蝉的手就掉了泪,“妹妹我当然记得我当日答应了江公子。我看那个年轻人诚恳,所以我愿意相信他;可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他半点说法都没给!我看,他当日的诚恳不过都是托辞吧;就如江宁医院前后发生的几次类似事件,他们还不都是采取了一个‘拖’字诀!矮” “我不能再相信江公子,更不能再相信这家无良的医院。我不能让我的雁子白白就去了,我必须给雁子讨回公道来!” 沫蝉急得摇头,“大姐你听我说,我也算这件事的当事人,我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姐你让家属先别闹了,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跟江公子聊聊。我保证,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莫言冷冷地站在沫蝉背后,目光如冰掠过一众闹腾的人群。黑衣的男子不怒自威,原本热闹的人群都被他周身的凛冽波及,个个噤声,渐渐目光都要瑟缩着才敢偷偷望向他。 便有人悄悄打起商量,“那人穿黑西装……该不会,是道儿上的人吧?” 沫蝉有莫言压着阵脚,白雁家属就算也有对沫蝉不忿的,却终究什么都没敢说出来。 莫言当然自知气场有多大,于是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对白雁妈妈说,“你最好信她。这件事如果她查不清楚,就更没人能查清楚了。你如果真的想要你女儿死得明白,你只有信她的。” 白雁妈妈狐疑盯了莫言一眼,也被他天生的冷冽气质震慑,再看看沫蝉,缓了口气,“夏记者,我能相信你么?我当初选择了相信江院长的公子,结果让我失望;夏记者,我还能再相信你么?” 沫蝉举起右手,三指朝天,“请再给我24小时。24小时之后,如果我不能给你们一个交待,如果我不能还雁子一个明白,那就让我到黄泉去陪雁子!” . 这是一个誓言已经不值钱的年代,可是沫蝉忽然这样说,还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闻讯从医院里赶出来的江远枫急忙冲过来,一把扯住沫蝉手腕,抢步挡在沫蝉前面,“小婵!这不该是你的责任,是我的。雁子妈妈,我现在将小婵的话都收回来,改成我的——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是我还没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如果我真的违背前言,那就让我去黄泉之下陪着雁子,以此赎罪!” 莫言闻言倒是清冷一笑,收回之前的守护之态,退到一边去。手臂抱起,出言讥诮,“江远枫,你这话托大了。这件事,我看你还真的不可能查到答案。” “你闭嘴!”沫蝉赶紧警告。 莫言不满地挑起长眉,“我难道说错了么?就算答案就摆在他面前,以他肉眼,哪里能看得明白!” . 不管怎样,终于在上班时间到来之前,劝走了白雁家属。江宁医院又可照常运转。 江远枫拉着沫蝉上三楼吗,到他办公室商量策略。虽然没有刻意邀请莫言,可是莫言自己倒是不客气,径自随着沫蝉上楼,进了屋子。更不等江远枫招待,径自寻了房间中最大的那架沙发,便居中坐了下来。 江远枫瞥了莫言一眼,只小心问沫蝉,“莫言也说我肉眼看不明白——小婵,莫非这件事,又与之有你能看见的世界相关?” 从来不肯信鬼神,就算沫蝉告诉说她能看见鬼,他也还不信;可是偏从两人分手之后,他倒点点信了。是不得不信,是一幕幕诡异的现实迫使他没办法不信。 沫蝉小心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远枫,不必你为难。” “我不为难。”江远枫深吸口气,“告诉我吧。这次我不但信你,而且,我想跟你一同面对。” 莫言又不失时机地冷笑,“与她一同面对?江兄,就凭你这双肉眼?真是可惜,就算江兄有胆量与她并肩而立,可是江兄却也什么都看不见。既然看不见,又何谈防卫与守护?” 沫蝉转眸横他,“莫言,你的名字不叫——多言!” 莫言却丝毫不受威胁,反倒傲然起身,走到沫蝉身边,面朝江远枫,“不劳江兄了。我自会陪她一同面对,看见她所看见的,守护她不受伤害。” 莫言说着轻蔑地睨一眼江远枫,“而江兄你,只安心等着答案就好了。” 这一瞬,江远枫面如死灰。仿佛像凡事都想主动请缨的小孩子,却一次次被大人说“你不行,别碰这个;你还小,让大人们来就好了。” “远枫,别听他的。”沫蝉急忙劝慰,“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只需求证,然后将凶手揪出来就是。” 江远枫勉强地撑起一抹笑,“小婵,是不是就算我有勇气站在你身畔,却非但帮不到你,反倒给你添了累赘?” 沫蝉难过得不知如何回答,莫言却森森一笑,“江兄,难得自知之明。” “你够了!”沫蝉忍不住伸脚踹莫言小腿,“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也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做不到!” 莫言满眼浓黑,肩胛紧绷,仿佛将要爆粗;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容唇角蠕动了蠕动,便闷闷转身坐回沙发上去,一言不发了。莫言忍住了,可是江远枫却被这一幕看得惊心动魄——那样暗黑气质的男孩子,是怎么肯这样屈服于小婵的?江远枫凄凉地笑起来,自知,原本已经比不上了一个莫邪,不知何时又悄然再输给了一个莫言。 如果如他怀疑,莫邪不是普通的山村男孩儿;那么这个莫邪的弟弟,自然也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男孩子——更何况,这个男孩子外表锋芒更盛开,他是他们省的高考状元! 沫蝉也不忍看江远枫落寞,便说,“总之一句话,远枫,24小时内,我给你答案,捉住凶手。” . 上班时间刚过,袁盈开车进江宁医院大门。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精美的三层保温饭盒。江远枫昨晚又在医院忙碌一夜未归,她今早上是来扮演知冷知热的女朋友的角色的。 孰料车子开进医院大门,只见医院大门前一片安静,并没有想象中的喧嚷。袁盈一愣,停好车子便打电话给她二叔袁克发。 “二叔,你不说今早已经安排了一场好戏来帮我?怎么舞台上一片空白啊?” 袁克发在电话里有些气急败坏,“原本我都已经说服了白家人,我也亲眼看他们闹闹嚷嚷地打着白布条进了医院大门的。可是谁知道,他们半路竟然变卦了!” “哦?”袁盈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我倒是不在乎他们来了还是走了;我感兴趣的是,是谁比二叔你更牛叉,这么快就劝走了他们的。” 听了侄女这话,袁克发很是尴尬。从前公司是万事都听大哥的,本以为等大哥渐渐放手了,他在公司里也能猴子称霸王;却没想到袁盈后来居上,如今公司上下都对侄女毕恭毕敬,把他又给晾到一边了。 如今侄女对他说话,话里话外都透着轻蔑了…… 袁克发使劲忍住,努力堆起笑脸来,“圆圆,可不是你二叔我不给力;而是咱们袁家就是遇上这么个克星:又是那个夏沫蝉搅的事!” 又是夏沫蝉?袁盈怒极反笑:原来又是夏沫蝉……怪不得江远枫又彻夜未归,怪不得江远枫早早就等在医院。 他再一次为了夏沫蝉,背叛了她。 - 37、凶 手(10月10日第一更) (今天8000字,分成两更。叀頙殩伤这是第一更) - 沫蝉和莫言并肩立在一楼注射室旁的洗手间门口。 江远枫立在三楼,从天井俯望楼下。从三楼到一楼的距离能有多远呢,他却只觉仿佛远远隔着两个世界。他们站立的地方,他无法抵达;他们能看见的世界,他永远都看不见。 纵然能鼓足所有的勇气,想要走近他们所面对的那个世界,却发现原来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或者说,通向那个世界的大门,永远向他关闭;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通向那里的钥匙轺。 看着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喁喁耳语,而他就这样被永远地被拒绝在那个世界之外。 袁盈从楼梯走上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她缓缓笑了,带着点看戏的兴致,不急不忙地悠然走向江远枫去氨。 “真是有趣,原来优秀如江远枫,也终有一天要站在别人的身后,远远地看着别人的风景么?” 江远枫皱眉,转望袁盈,“你怎么来了?” 袁盈举起手中的保温饭盒,“当然是来扮演完美的女朋友。男朋友熬夜在医院工作,女朋友怎么能不亲手做好爱心便当,早早给男朋友送来呢?” 江远枫闻言冷冷一笑,“这又何必?” 袁盈娇嗔一声,走过来挽住江远枫手臂,凑近他耳畔,“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我今早来,是来——看戏的。” “只不过呢,原本打算看的那场戏没看见;不过我命好,又看见另一场好戏。” “你说什么?”江远枫终有所悟,“你的意思莫非是——白雁的家属过来闹,根本是被你煽动来的?” 袁盈耸了耸肩,“当然不是我,是我二叔。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到我亲自动手?我二叔做这些事最擅长。” “袁盈,你太过分了!” “过分?”袁盈继续娇媚地笑,“便是这样,就算过分了?远枫你未免也太低估我袁盈的手段。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只是开始。” “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我就会停止;如果你还不知深浅,那日后的玩儿法还多着。” 江远枫望住袁盈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袁盈,你是个魔鬼!” “咯咯……”袁盈笑得弯腰,“疯子哥哥你才知道么?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从前的袁盈已经被你亲手掐死了。死了的人还能出现在你面前,你说那不是鬼魂,又该是什么呢?” . 沫蝉的全副心神都盯在洗手间,并不知三楼的情形。莫言倒是微微倾了倾耳朵,略微回眸瞟了一眼楼上,不过却没告诉沫蝉,只是散淡地耸了耸肩。 他的这缕神色却被沫蝉发觉,她微微侧眸望过来,“怎么了?” 莫言耸肩,“没事。只是在想,你从当初言之凿凿确定我就是医院里的凶手,怎么会突然就都改了?” “莫言对不起。”沫蝉想及自己当时的态度,也觉抱歉,“你当时不肯接我电话,甚至不屑为自己辩解,就是已经恨透我了吧?” “嗯。”他冷哼,“辩解与否,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既然你打电话过来想问我,这本身就证明你在心里已经怀疑我、定了我的罪。我只在乎你心里的想法,所以我心灰意懒,何必还要解释?” 沫蝉讶了讶,垂下头去,“我真该死。” 他挑眉望来,“嗯哼,知道就好。我不会让你死,而要你活着欠我一条命。夏沫蝉你给我好好记着这笔债,将来要讨回来的。” “嘁。”沫蝉展颜而笑,“好啊。” . 这个疙瘩解开了,莫言松松筋骨,觉着自己又活过来了。长眉悠然轻挑,“哎,你到底想怎么捉那个凶手?你心里到底有什么眉目了?那么自信满满跟人家说,会在24小时内给出答案、交出凶手,这要是做不到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到黄泉之下去,陪那个死孩子?啧,我都替你捏一把汗。” 沫蝉扭头瞪他,“怕我欠了你的这条命,这么快就嗝儿屁了?” 他微挑唇角,“说对了。你这条命可是我的,我可不准你轻易就给丢掉了。” “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沫蝉双眸闪亮,“我会,长命百岁!” 陆续有人从洗手间门内进进出出,沫蝉集中精神,小心盯着每个人。 沫蝉边观察边问,“从小兔到白雁,那几个孩子都是在这洗手间出的事。莫言你说,有什么人能自由且频繁地出入洗手间,而不引起任何的怀疑呢?” 两人说着话,一个穿灰色工作服的大婶,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拎着拖布,正从走廊的那一头朝这边走过来。 沫蝉和莫言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那保洁员的身上去。沫蝉扭头朝莫言眨眼一笑,“狼哥哥,冲啊!” . 医院是公共场所,按说一般进出洗手间的人都不会太惹人注目。但是毕竟每个人正常如厕的频率有相对合理的时间间隔,所以如果有人总是频繁出入洗手间,就会惹人注意。 只有一个身份的人例外,那就是负责清洁洗手间的保洁员。 沫蝉和莫言同时朝那保洁员追过去,沫蝉边跑边给江远枫打电话,让他调动医院的保安,帮忙把守住几个出口。 那保洁员一看情况不妙,立时转身飞奔而去。速度奇快,身形更不像是之前看到的佝偻着腰的大婶。前面有两个保安听命赶来,想要截住前路,却被那保洁员轻而易举地伸手,一边一记掌风击倒! 看见保洁员跑得飞快,且身手不凡,沫蝉明显跑得气喘跟不上,可是她却反而扶住墙笑了。 那保洁员这么反应就对了,就更证明她的猜想是对了。 至于她自己追不上,不过可不等于那保洁员能跑得过莫言。她今儿带着莫言一起来,就是要干这个用的! 果然在长廊尽头,莫言一个急扑,那保洁员便被扑倒在地,再无可逃! . “莫言,好样的!”沫蝉气喘吁吁跟上去,朝莫言挑起大拇指。莫言却只是淡淡一哼,“你在讽刺我么?如果不是身边有你拖累,我怎么会容她多跑出这20米去!” 莫言起身,医院的保安过来替手。可是那被扑倒在地的保洁员还在拼命挣扎,两个保安竟然都要按不住她!沫蝉咬牙走过去,“落雁,别想跑了。你已经注定在此铩羽,落网是你必然的结局!” 那保洁员一听沫蝉叫出她名字来,登时面如死灰。只能转眸向莫言,眼露哀求,“二爷,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类活捉!” 莫言高高仰起下颌,轻蔑睨着落雁,“你活该!” 沫蝉叹了口气,“你冒充他,令他被我误会。你怎么还有脸向他求助?” 落雁一听,知道沫蝉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便两眼只剩下绝望,颓然倒地。 沫蝉望着她绝望的眼睛,“……你放心,有些秘密你不会随便说出去,我也不会。” 沫蝉说的是落雁的真实身份。不能让人类知道她是来自青岩狼族,这必定也是青岩狼族的规矩,她相信落雁自己不敢随便违背了的族规,那她自然也会保守秘密。 落雁回眸深深望沫蝉一眼,“我不能死在人类手里!” . 江远枫正好下楼来赶到沫蝉身边,隐约听见落雁的话,便惊望沫蝉,“她在说什么?” 沫蝉一警,连忙遮掩,“她说她不甘心落在我手里。” “她是谁?”江远枫谨慎望落雁侧影,“面貌恍惚是医院的保洁员,但是此时看身量和神情,根本就不是!” 沫蝉纠结了一下,只简单说,“她是,呃,坏人。” 江远枫眯起眼睛望向沫蝉。他太了解沫蝉,知道沫蝉此时的神色就是明明还有内情,却不想多说。他再一次,被小婵关在心门之外。 “小婵你说要捉的凶手,就是她?” 沫蝉点头,“直接凶手,应该就是她。” 江远枫戾色走到落雁面前去,“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混进江宁医院来害人?” 江远枫说着不由得抬眼望一眼三楼栏杆处,厉声再问,“你背后可有指使者,那人是谁!究竟要让你干什么!” 江远枫素日是温雅公子,可是一旦疾声厉色起来,气势也是骇人,可惜落雁半分不屑,只轻蔑睨着他,“我凭什么告诉你?愚蠢的人类,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落雁!”沫蝉惊喝。江远枫是敏锐的人,她必须小心守着狼族的秘密。 “她叫落雁?”江远枫无声一笑,“竟然叫这样的名字……小婵你既然知道她真名,那么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了,是不是?” . 为免影响医院里正常的秩序,江远枫和沫蝉、莫言,将落雁带到江远枫的办公室去。袁盈早已先一步进来,兴趣盎然地盯着众人的反应。 江远枫皱眉,“袁盈,我这里有事,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我没什么事要忙。”袁盈哂笑一声,“我不走,我得在这好好看完这场戏。” 当着沫蝉的面,江远枫大窘,“袁盈,请你离开!” 袁盈便笑了,“疯子哥哥你怎么了?难道你现在跟夏沫蝉之间还有什么要背着我的事情么?那可就是疯子哥哥你的不对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已经分手,而你已经是我的了。” 江远枫被抢白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沫蝉看着也不忍,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再引起袁盈的什么误会,便主动表示,“远枫我已经打电话给了关大哥。这件事情接下来,还是交给警方处理吧。死者该安息,凶犯也该伏法。” . 关阙听说沫蝉擒住了江宁医院女童系列命案的嫌犯,便亲自带人来。 沫蝉小心嘱咐了,说让关阙帮忙安排一间单独的拘留室给落雁。 关阙就乐,“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呀。单独的拘留室,那可是特别待遇。” 沫蝉小心看看莫言,然后就瞎掰,“关大哥,你想她是做过什么案子的啊!她杀女童!这样的嫌犯,你觉得她可能是正常人么?” “你是说,她是精神病?”关阙作为刑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于是只是清风明月的耸耸肩,“不过这得要法医做精神鉴定,有了结果才能单独关押。” “哪里是精神病那么简单!”沫蝉赶紧添油加醋,“她是,她是双重人格!关大哥你看她现在还算平静吧,可是她另一重人格一旦发作出来,那就是凶狠地要杀人的!” “我知道法医能做精神鉴定,可是好像关于双重人格目前还没办法用仪器来检测吧……关大哥你信我的没错的,否则真是会出大乱子的。” 沫蝉言之凿凿,江远枫看她的神情,便也走上来替她担保,说江宁医院的医生也确定过的。 关阙这才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沫蝉你这么认真,远枫也做了证明。” 警官将落雁带走,落雁发出困兽受伤一般的叫声。她绝望地扭头回望莫言,这里也只有莫言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朝她伸出援手。可是莫言这一回却冷冷地,半分反应都没有。 关阙也被落雁伤兽一般的叫声吓了一跳,“沫蝉我有点信你的话了,看样子她真是双重人格。不过我担心,她另外那一重不是‘人格’,是人皮之下关着头野兽。” 沫蝉傻笑,“呵呵呵,关大哥,你就信我的吧。” 关阙临走,再正色盯着沫蝉,“小丫头,可别以为关大哥是在开玩笑:这一次次的事件,怎么就都偏巧有你在场?沫蝉我不相信这都只是巧合——你必须得相信关大哥的刑警的直觉,围绕着你一定有一个看不见的黑幕正在悄然打开。” “小丫头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关大哥,我希望你赶紧都跟我坦白说出来。这样关大哥也好小心部署,来保护你——沫蝉,你跟关大哥亲妹妹一样,关大哥绝不希望看见你出危险,而关大哥却来不及帮忙。” 沫蝉心底一暖,仰脸向关阙笑开,“关大哥我都明白的。有些事,我将来会找机会跟关大哥你好好聊聊。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关大哥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好了,我一定会去找你。” 38、动 机(10月10日第二更) “你可以不跟那个警察说,可是你必须跟我说。叀頙殩伤” 稍后莫言跟沫蝉一起离开江宁医院,莫言将沫蝉拖进路边小花园里去。小花园里草木茂盛,半分也没有秋天已经来了的样子。 沫蝉点头,“其实是那个死去了的孩子,给了我提示。轺” “死了的孩子?”莫言蔑然一笑,“你去招她的魂,然后直接跟她问答案?哦,你可真没挑战!” “不是那样的!”沫蝉跺脚否认,“如果是那样,那还有什么意义!再说白雁那孩子太小,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死去,我哪里能招得到她的魂呢!” 莫言坐下来,指尖叠在膝头修长相对,“嗯,那你继续说。氨” 沫蝉缓了口气,“是因为,那孩子的名字……她叫白雁。” 莫言这才微微勾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沫蝉瞪他,“还记得在学校那次,你第一次告诉我沉鱼落雁那两个人的时候,我说过她们两人的名字让我想起什么吗?——落雁,我觉得就是她看见有雁子在天上飞,就一定要扑落下来。” 沫蝉歪了歪头,“也多亏是先认得了闭月,让我明白了原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四个人,总有特点是与名字相关的;后来我留意到死去的那孩子叫白雁,我就多留了一点心。” “我想其实白雁那孩子是枉死的。以落雁的谨慎,不该连续在卫生间搅事。因为频繁的出现,就会多露出一丝马脚,这肯定是落雁自己都不想的。” “我想可能她原本的目的只是后来那个孩子;而白雁,因为她的名字,让落雁陡生扑杀之心。她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杀了白雁那孩子;冥冥之中注定,这件是为她露出了马脚。” “嗯哼。”莫言也只是轻轻哼了声,仿佛并无惊喜与意外,“不错啊,闭月和落雁,你这都捉住两个了。不过千万别以为青岩的每个人都这么好对付,羞花就未必这样好找。” “更何况,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是最小的角色;除了他们四个之外,冬家的狠角色还多着。” 沫蝉怔忡了下,故意打颤,“妈妈咪呀,我好怕怕呀。” 莫言满意点头,“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决定了,就留在你身边。至于你现在爱不爱我,我都决定暂时搁置,总之这一回是非得留在你身边了。” 沫蝉这才傻了,“哎莫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真的害怕,我只是在恶寒一下罢了。你懂得我们人类‘恶寒’的意思吧?不是真的啦,你也别当真,行不行?” “不行!”莫言当然斩钉截铁拒绝,“我已经决定了。” 说罢起身,迈开长腿就走,摆明了是不准备再给沫蝉机会拒绝。 . 竖店片场,绿蚁正在化妆。当妆容一点点在灯光下呈现出来,化妆师和助理们满眼的惊艳,都从镜子里倒映出来。可是绿蚁却意兴阑珊,半分都没在乎过。 就在此时,对外说是绿蚁助理的沉鱼无声走进来,遣开周围的化妆师等人,附耳低声,“大小姐,不好了,落雁出事了。” “哦?”绿蚁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反倒勾唇一笑,“看来夏沫蝉玩儿这个游戏玩儿得很用心啊。我说闭月羞花两人在暗,让她找出;没想到她竟然连原本在明的落雁也给挖出来。厉害啊。” 将原本在明的落雁,再暗埋成暗棋,原本是绿蚁动心机的一步棋,却没想到还是被沫蝉给识破了。 “我只是很好奇,她怎么没当成是羞花,而是直接知道了是落雁呢?” 沉鱼可做不到大小姐的放松,急急问计,“现在的问题是,夏沫蝉竟让将落雁交给了人类的警方!大小姐,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倘若被人类的警察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遗祸无穷。” “嗯。”绿蚁自己拿起排刷,淡淡扫在面颊上,“话是这样说,错却不是我们犯的。如果真的追究起来,将落雁送到警方手里的,是夏沫蝉;倘若有任何的泄露,那罪责也该记在夏沫蝉的头上。” 沉鱼面上一白。大小姐这难道是将落雁当做筹码,只求扳倒夏沫蝉? “大小姐,落雁该怎么办?我们该去救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类折磨……” 绿蚁垂下眼帘,“夏沫蝉不可能追的上落雁。当时捕获落雁的,是谁?” “是二爷。” “哦。”绿蚁莞尔一笑,“如此说来,莫言一定知道落雁冒充他的事了。在族中,落雁便论罪当死。莫言这样做了,就是已经摆明了态度。沉鱼,就这样吧。” “大小姐!”沉鱼一颤,“救救落雁……” 绿蚁望向镜子,不再说话。沉鱼只能垂首退了下去。 绿蚁自己将口红补全。鲜红如血。 落雁冒充莫言,本就该死;只有落雁死了,才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她授意的。再说,落雁死了,只会让青岩狼族更恨夏沫蝉罢了。 牺牲落雁这样小小一个棋子,换来狼族对夏沫蝉的痛恨,她何乐不为? 更何况,从闭月的背叛就能知道,手下的这几个,没人能保证他们能永远效忠追随。死了便死了,再换一个新的就是。 . 静夜无声,落雁在拘留室内犹如困兽般旋走。她知道等待她的结局是什么,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心中总有最后的奢望,希望大小姐能救她一命。 门被无声打开,落雁猛地抬头,望着走进来的沫蝉,愤恨地呲出狼牙,“你还敢来?不怕我咬死你!” 沫蝉毫不所惧,只淡然坐下来,静静抬头望她,“落雁,过来跟我聊聊。” “聊什么!”落雁一脸防备之色。 “告诉我,为什么在江宁医院杀死的,都是小女孩儿?年纪都差不多大,都是美丽伶俐的小姑娘……” 落雁眯起眼来。 沫蝉继续说:“如果你只是想借此离间我跟莫言,你的法子还多着,甚至都不必杀人害命,更不必都是最让人心疼的小孩子……我想我可以认定:你一个一个杀死这些小女孩儿,都是故意的,是别有用意的。” 沫蝉叹了口气,“我还想到了小雪,甚至是20年前的我自己。虽然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小雪也死于你手,我更暂时不敢说我当时也是要被害死的……但是一定有人需要这样死去的小女孩儿吧?”沫蝉抬眼,“落雁你告诉我,是谁需要这些小女孩儿?又是要用来做什么?” 落雁已从最初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回复给沫蝉的只是一声冷笑。 沫蝉摇头,“是为了阴婚么?有那样一条隐秘的产业链,需要源源不断找到小小的鬼新娘?” 落雁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沫蝉也只能叹息,的确目下无法证明绿蚁是与那方婆有关的,这些还只能是她自己的推断。 “算了。”沫蝉摇头,“你只需告诉我,故意连环杀死小女孩儿,是你有意的吧?你如果肯告诉我,说不定我还有法子让你活下来。” 想到无辜死去的小兔和雁子,沫蝉眼中也掠过一丝冷硬,“你不必再指望你们家大小姐了。我敢跟你打赌,她现在巴不得你死掉!因为只有你死了,冒充莫言的事情才会死无对证,否则她又要如何去面对青岩狼族的质问?” 落雁也是面如死灰。 “可是我能救你。”沫蝉软了声音,“我虽然恨你,我虽然要给小兔和雁子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我也不会冤枉了你。你该死,却还罪不至死;真正该死的,是你背后的主谋。” “夏沫蝉你够了!” 落雁眼神散乱,绝望嘶吼,“我绝不会跟闭月一样,背叛了大小姐而归顺了你!愚蠢的人类,你休想劝我投降!” “哦,那算了。”沫蝉淡然起身,“对于一只做困兽斗的狼来说,我也不觉得它有哪里聪明了。如今在我们人类的囚笼里,半点办法都没有,这才是更加的愚蠢!” 沫蝉示意守在门口的警官,开门出去,立在门口隔着铁窗回望落雁,“希望你想着你的主子,今晚能做个美梦,而不是噩梦。” . 沫蝉走出大门,不意外地看见莫邪立在夜色里。头顶一弯新月,细如柳眉。沫蝉紧张地掠了掠刘海,“对不起小邪。我知道还是会惊动你了。” 莫邪只眯着眼凝着她,没说话。 沫蝉更难受,情愿他跟她吼出来,“小邪,我这次非得把她给警方。她连续害死几个孩子,必须得用人类的法律制裁她,才能给孩子们的家属一个交待。这是人类的法则,请你理解。” 莫邪依旧没说话。 沫蝉难受得低低垂下头去,“你骂出来,行不行?或者,打我一顿也好。” 他是青岩狼族的王,落雁是他的族人,是他要守护的族人。即便是犯了错,他也一定希望是由他来惩治,而不是交给人类。这一点,沫蝉明白。 “小邪,我明白你生气的缘由;可是这也是我的坚持。就像我当初跟绿蚁说过的一样,她有她要守护的族人,我也有我要守护的族人。现在你我站在人与狼的两岸,我不会妥协;你如果也不肯妥协,那你就报复我吧。” 沉默良久,莫邪终于沙哑出声,“你今晚先回去吧。” “我不!”沫蝉咬唇对着他,“今晚上一定会出事,我得守在这里。我觉得,今晚羞花一定会出现。绿蚁会让羞花来除掉落雁,我得留在这里看着。” “嘁。”他终于轻笑了声,虽然带着讥诮,“如果羞花今晚出现了,就凭你,能拦得住她?” 沫蝉咬牙,“我知道不能!可是,我总得看着!” “然后等着,他恰好可以一并将你除了?虫你要明白,他今晚完全可以用保护族人的合理名目除掉你。你不怕么?” 沫蝉抿紧唇角,“怕,却也不怕。” “嗯?” 沫蝉悄然叹了口气,走过来,扯住他衣襟。高高仰头,柔软望向他眼睛,“我怕死,这是当然的;可是我又不怕死——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 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他此时出现在这里。 沫蝉听见莫邪悠长的叹息,叹声如月色漫延,然后他就伸臂将她拥入了怀中,“坏蛋,你是故意的。你连我都给设计了。” “你故意要选择跟我亲热了之后,才来揭露落雁。因为你知道,在经历过昨晚之后,我更舍不得对你发脾气……” 沫蝉攥紧他衣襟,深深吸入他身上兰麝香气,泪珠不由挂上睫尖儿,“我很坏,你才知道么?你虽然总说我笨,其实我肚子里也有不少弯弯绕的肠子的。小邪你生我的气吧,骂我两声,或者打我几巴掌。” “真的对不起,在人类与青岩狼族之间,我必须优先选择守护我的族人。” ----- 【在人与狼之间,必须首先选择守护人类……也许当年的舞雩,也是这样选择的吧?只是我们的沫蝉,是与舞雩全然相同的做法,还是,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心?两更8000字完毕,明早凌晨继续。】 谢谢蓝的大红包; 苦寒来、hrr282018057两位的月票。 39、欲加之罪(10月11日第一更) - 沫蝉与莫邪守在市局外面,秋夜寒意渐染,莫邪拉着沫蝉进24小时便利店买热饮喝。叀頙殩伤一杯热奶茶刚捧在手上,沫蝉为了调节气氛,刚想学着广告说一句“优乐美”之类的,电话就响了。 关阙在电话里急切说,“沫蝉,落雁自杀了!” “什么!”沫蝉手里一整杯的奶茶都洒落在地轺。 莫邪长眸微眯,“虫,这是狼的骄傲。宁肯为主人去死,也绝不会投降给人类。” 沫蝉垂下头去,盯着地面上漫延开的奶茶水渍,“是我低估了落雁。我以为,她一定很想活下来;我以为,当她知道她不过是绿蚁毫不在乎的一枚棋子,她就会清醒过来……” 莫邪伸手握住了她手指,“这世上,执迷不悔的不只是爱情;还有一种执迷不悔的名字,叫忠诚。按” 沫蝉无声垂泪,“至少从这一点上,我佩服绿蚁。落雁明明被她利用,却甘愿为她而死。” “我们走吧。”莫邪目如寒星,投向外头夜色,“今晚是不可能再看见羞花了。” 落雁是狼,莫邪当然更懂她。只有她死,才能掩护羞花;只有她死,绿蚁的罪才会死无对证。 落雁死了,绿蚁便尽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在落雁身上,想要捉她的罪证便更难了。 . 江家。 一家人围坐在晚饭桌上,面上都只怔忡。 只有袁盈隐隐含笑,一筷子一筷子扲着菜,没有被江家三人的落寞给传染。 终是江夫人首先绷不住,将筷子啪地摔在桌面上,“这算什么狗P答案!” 江院长闻声抬头,朝夫人皱眉,“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是说什么呢!” 江夫人也自觉失言,咽了口气才说,“圆圆,干妈今天心情不好,让你见笑了。” 袁盈耸肩笑,“干妈没事的。谁发脾气的时候还不骂几声?” “我只是觉得,夏沫蝉给出的这个答案,根本就经不起推敲!”江夫人盯了一直沉默吃饭的江远枫一眼,“远枫,我真不明白你,这样攸关咱们医院生死存亡的事情,你竟然那么相信那个夏沫蝉!” 江远枫听着母亲的抱怨,缓了一口气,将嘴里的米饭咽完,“妈妈,您又想说什么?既然我拦不住,那您索性一口气说完罢。” 江院长也有些动气,“远枫,你这是什么态度!对你妈妈,你能这么讲话么?” “那您二老还想要小婵怎样?那么神秘的案件,别说咱们自己,就连警方都是一筹莫展,小婵帮我们找到了凶手,并且交给了警方……这件事得到了解决,可是妈妈怎么还这样说三道四!” 江夫人被说得满面涨红,“就算我不是当警察的,可是对破案的程序我好歹还多少听说过一些:找到凶手只是破案的一部分,总归还得知道背后的主谋,或者要弄清楚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现在倒好,是找到了一个所谓的什么凶手,还交给了警方——可是却自杀了啊!现在外头传得好难听,都说是咱们医院的保洁员,咱们给了钱买了人家的命,于是人家故意顶罪去当什么凶手,然后自杀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江夫人手按额角,“别说外人,咱们自己心里也曾明白了?这个什么所谓答案,非但没能救了咱们,反倒让江宁医院的名誉雪上加霜!” 江夫人再狠狠盯儿子一眼,“偏偏,这个答案又是那个夏沫蝉给出来的!几次三番,每次医院出女童的命案,那个夏沫蝉说巧不巧都在现场……现在又是由她主导,弄出来个什么凶手。哈,你们说,这让我怎么能不怀疑!” 江院长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可是面上的神色也很难看。 江远枫只觉得疲惫,“妈,您又想说什么?难不成您想说,这些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是小婵一手策划与实施的吧?妈,您是不是《犯罪心理》一类的美剧看多了!” 江夫人面色越发难看,“远枫,其实妈妈这么久以来,不想伤了你的自尊,所以才一直没说——那我今天真是忍不住要说一声:远枫,你喜欢上夏沫蝉这个女孩子,你是给咱们江家带来一场灾难啊!” “妈,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江远枫不耐起身。 袁盈看看双方,叹了口气,“干妈,夏沫蝉真的是为她爸在复仇吧?当年干爹当然也不想的,可是医疗事故这回事,有时候也是极难避免的……” 江远枫闻言便一震,震惊扭头望袁盈,“你说什么?” . 袁盈大惊,“远枫你原来不知道么?天,那是我失言了。我原以为干爹和干妈已经都告诉你了呢……对不起干爹干妈,是圆圆多嘴了。” 江院长也一时面如死灰。他抬眼望儿子,半晌才说,“也是最近我们才想起来当年的一件事来。当年咱们医院草创初期,医疗设备和经验还都不足,为了生存下去,咱们会接一些其他大医院都不愿意接的活儿。” “有次地质队在山区出事,急需现场手术,条件极其艰苦,其他医院都推脱不想去。地质队最后联系到咱们医院,我就带队去了。是地质队员工遇到山体滑坡,几个人被埋在山石下。其中有一个叫夏子然的伤势最重,我现场给他手术……命是保住了,可是却不小心伤及了他的生殖系统。” 江院长沉痛垂首,江远枫有些摇晃。 江夫人却补充,“就算伤及了他生殖系统又能怎样?他们不是有个夏沫蝉了么,难道还想违规生二胎?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现场手术,你爸爸要担多大的风险!你爸救了他一条命,而且术后恢复极好,他现在不是还能漫山遍野地去找矿呢么?说到底,那么点医疗事故根本就没影响到他什么啊!” “是,”江院长也说,“当时就连他自己也都知道,没有埋怨我,还感谢我。我以为这事情过了这么久,却没想到他女儿如今却来跟我复仇……” “我当年做过的错事,我不怕要去赎罪。只是如今的江宁医院已经不只是我们自己的江宁医院,院内还有几百名医护人员。他们与江宁医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江宁医院的牌子砸了,那也就等于是砸了他们的饭碗!”江院长沉痛望着儿子,“远枫,所以我绝不容许有人来为害江宁医院,不管那个人是谁。就算是你喜欢的女孩子,也不行。” “爸!”江远枫痛呼,“我相信,事情绝不是那样的!” 江院长:“不管事情是不是那样,夏沫蝉是夏子然女儿的事实却是已经铁板钉钉的。远枫,既然你已经跟夏沫蝉那个女孩子分手,爸爸希望你就此断得干干净净。不要再对她割舍不下,更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的联络,行吗?” . 江远枫拂袖而去,袁盈乖巧地替江远枫给江院长夫妇道了歉,捉过江远枫的外套追出去。江夫人望着袁盈背影叹了口气,“想要断了远枫对夏沫蝉那丫头的念想,看来只有早点让他跟圆圆结婚了。” 江院长怔忡了下便也点头,“就这么办吧。” . 江袁两家联姻的消息是在三天后发布出来的。 其时,沫蝉正在网上被关关烦得不行。关关也是公事,想将江宁医院系列女童命案写成稿子登载在《公安通讯》上。关于落雁的具体信息,面对警官的时候,她是一言不发,于是关关就来缠磨沫蝉。 “我也不知道,真的。”沫蝉保守秘密。 关关就急了,“你就故意不告诉我!我哥都说了,你知道她叫落雁,看你的言行神态,分明是之前就认得她的!好沫蝉你就告诉我吧,不然你说我这稿子可怎么写啊。” “那你不写这个稿子,不就行了么?”沫蝉小心引导。她是真不希望关关把这个案子给写出来登在《公安通讯》上,否则全国各地的警方就都会知道了。 “不行!”关关斩钉截铁,“你不知道,警察日常破的那些案子有多无聊,根本没什么好写的呀;好不容易让我给逮着一个有戏剧冲突的有多不容易啊!” “沫蝉我哥都说了,你肯定还知道内情,只不过是约定好了我哥不问;你不想告诉我哥的,就告诉我呗?求求你了!” 沫蝉实在被关关缠得无聊,脑子卡着也写不出稿子来,便顺手点开本地新闻网页去浏览——然后在大banner那就看见了江远枫和袁盈订婚的消息。 她的手停了半分钟,然后努力一笑,仰头喝了将杯子里的水喝尽。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天了。 . 下午公司开会,原定是要讨论沫蝉和纨素的两篇联合稿件的,结果到开会的时候,纨素在外采访还没回来。沫蝉赶紧去给纨素打电话,结果电话关机。 沫蝉托着手机立在走廊里,不知怎地,有些担心。 公司有公司的纪律,他们这些干采编的,白天如果出去采访的话,是绝地不允许擅自关闭手机的,以免联系不上。 而且沫蝉了解纨素的性子,纨素是个完美主义的女孩子,平日做事每个细节都很周到:纨素的包里随身携带移动电源,够手机充电4、5次的;纨素也说过,每天下班回家,她放下包包,就记得给移动电源充电,这都已经成了习惯……按说这样的习惯之下,纨素是不可能因为手机没电而关机的。 那么纨素为什么会关机了?她现在又在哪里? 三书正好从办公室走向会议室来,被沫蝉揪住问。三书想了想,“她上午临出去之前,好像问过我看见你给过她的一张名片没有。” . “名片?”沫蝉心底轰地一声,她想起是曾经给过一张名片给纨素的,而那名片是鬼媒婆方婆的! 纨素在事业上精益求精,交了稿子之后隐约听她提起过,想要将鬼媒婆方婆的事情也写进来——难不成,纨素上午说出去采访,竟然是去采访方婆去了! 那么纨素现在莫名其妙地关机,难道就与方婆那伙人有关?! 她在安南县得罪了方婆,难道方婆会将她的账记到纨素头上去? . 江袁两家宣布联姻,江远枫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早晨起床,是家里佣人拿着晨报道贺,江远枫才知道! 江远枫拎着报纸冲下楼去,摔在茶几上。江院长夫妇正在喝咖啡,看见儿子的反应也并不惊诧。江夫人只缓缓抬眼望了儿子一眼,“横竖消息是已经发出去了,远枫你什么都不必操心,妈妈会将一切都给你筹备得妥妥的。” “我不会与袁盈订婚,我也根本就不爱她!”江远枫嗓子嘶哑。 “那你爱谁?你想跟谁结婚?”江夫人抿完咖啡放下杯子,“莫非是夏沫蝉?” 江远枫梗着说不出话来。 “不如这样,远枫你做一个选择:是要爸爸妈妈和家庭,还是要她?哦,对了,我还得补充一句:就算你还要她,可是她却已经先不要你了。” 江院长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儿子肩膀,“从前爸爸没跟你说过,现在该说了:江宁医院说是咱们家的,实则后头最大的投资人是你袁叔。如果你不娶圆圆,你袁叔便会撤资。” “而现在咱们医院也都是外表看上去繁荣,实则内里问题很多。夏沫蝉搞的这一系列事情,又让咱们江宁医院声誉大损。同行趁机落井下石,现在咱们医院的门诊量大幅减少……” 江院长语重心长,“远枫,你是我们的儿子,你也注定是江宁医院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说的未必都是财富,更说的是责任。爸爸年纪大了,除了在学术方面还能有余地精进之外,在经营方面已是到了极限。江宁医院能不能熬过这次危机,来日能不能有更好的发展,都指望你了。” “如果你现在再拒绝这桩婚事,就是弃咱们爸妈和医院于不顾。孩子你要明白,你的婚事从来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 “爸……”江远枫捞起外套,“这件事我自己去找袁叔谈!”说罢便转身奔出门去。江院长夫妻在后面喊,也没能喊停他的脚步。时间退回上午,方婆的殡葬公司。 纨素也跟沫蝉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惊讶于办公室的气派。 方婆耐心的听完纨素的来意,便笑了,“阴婚?小姐你怎么来找我老婆子采访阴婚呢?老婆子我,可不做那生意的。” “可是,怎么会?”纨素有点急了,“我朋友曾经拜托您老给主持过阴婚的啊!” “小姐的朋友?”方婆眼珠子一转,“小姐的朋友,该不会是夏沫蝉吧?” 纨素没应声。 方婆便笑,“小姐既然想要采访阴婚的事情,怎么还舍近求远了?老婆子我是不知道什么阴婚,可是小姐的那位朋友夏沫蝉,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啊!” “您老说什么?”纨素一惊。 方婆撇嘴一乐,“因为真正的鬼媒婆,就是她啊!” “你别胡说!”纨素腾地站起,“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话可决不能乱说。我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不必您老这么随便戴帽子!” 方婆便笑了,“小姐想知道阴婚的事情,难道就不知道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么?小姐你不妨好好想想,江宁医院前前后后死的那几个小女孩儿的案子,怎么那么巧就都是夏沫蝉在场?” “还有,安南县闹鬼的传闻里,那个被卖作鬼新娘的小女孩儿思归,怎么就谁都没发现,偏偏就被你朋友给找到了呢?要知道,那些琉璃匠可是经常挖土的,怎么他们都没挖到过,就轮到你朋友挖着了?” 方婆不客气地冷笑,“就因为,她才是真正的鬼媒婆。她想办法杀死医院的那些小女孩儿,就是为了寻找新的鬼新娘,用来卖钱。而老婆子我,不过是受雇于她罢了。” --- 40、失 踪(10月11日第二更) “你胡说!”纨素厉声喝止。叀頙殩伤“你说的,我绝对不信!” “不信么?”方婆不慌不忙地乐,“不信就算了。就当老婆子我什么都没说过。” 纨素愤而转身向外走,方婆说,“我老婆子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小姐你回去多留几分心眼儿,仔细观察一下你朋友的言行举止——我相信,你自己就会有答案。” “就比如说,小姐你现在身上戴着的那颗琉璃珠——我老婆子可以指天发誓地告诉你:那就是你朋友主持阴婚的证据!” “你说什么?”纨素惊得停步回身,按住领口轺。 琉璃珠是沫蝉交给她的结拜信物,于是她当场就珍之重之地戴在脖子里,代替了自己送给沫蝉的那块小玉牌。这样珍之重之的信物,竟然是与阴婚有关的? 方婆得意一笑。“不妨坦白告诉小姐:那珠子是鬼新娘和鬼新郎在100多年前还活着时候的定情信物,佩在鬼新郎身上被人砍死,被血染透;后来又在地下埋了100多年,在阴婚当晚才重见天日。” 方婆笑得阴气森森,“按说这样阴气重的物件儿,是要损人阳寿的,不做法事超度之前,是不能佩戴在人身上的。不然那夏沫蝉怎么会好模样地将这珠子送了给小姐你?按” “她不是送给我,只说暂时寄放在我这里。”纨素还想替沫蝉辩解。 “太对了。”方婆笑得更加得意,“她就是要等到那珠子阴气都被你给吸尽了,对她再没害处了,她才肯取回去的啊。小姐啊,你被你朋友利用加暗害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啊。” . 方婆的话可谓唱作俱佳,以纨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上当才是正常的。可是纨素只有片刻的迷惘,随即便笑了,双眸中又是一片清明,“方婆,由你刚刚的唱念做打,我益发肯定,你真的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所以你刚才说过的话,我只当做戏词来听。” “在你和我朋友之间,我当然分得清谁近谁远。我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演员的话,而去平白怀疑我亲如姐妹的朋友。” 纨素清净一笑,“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今天给我讲的这番话。我想起小时候听刘兰芳的评书联播,嗯,老人家,你跟刘兰芳真的有点像。” 方婆绝不敢相信情形竟然这样急转直下!刚刚那一瞬,她明明看见这年轻的姑娘眼中起了迷惘啊! 纨素说完转身朝外走,方婆一急,朝向内室猛地使了个眼色! 一个粗壮的男子,从内室无声走出,扬起铁拳,朝着纨素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纨素的手机被搜出来,里面果然存着纨素偷偷录音下来的文件。方婆恶狠狠删掉音频,将手机关机。 . 沫蝉心神不宁地开了半截会,全然没听清主编和主任都说了啥,只看他们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熬到领导讲完话,她便起身请假。 全编辑部的人都跟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主任面上很不好看;主编虽然更深沉些,表面上看不出怒气,可是沫蝉知道他肯定也不高兴……不过她顾不得了。 还是叶树森帮沫蝉说了句话,“谢纨素联系不上,沫蝉是担心她。她们的稿子原本是一起写的,的确不适合在纨素缺席的情形下讨论。” 沫蝉感激地鞠躬,赶紧奔出会议室的门。 她直接去了方婆的殡葬公司。 很紧张,很担心纨素的处境,她手指头攥紧包包带子,指节都白了;可是心里也有莫名的兴奋——终于到了要面对方婆背后大boss的时机,她很期待掀开那人面纱的刹那。 小兔、小雪、雁子……这些小女孩儿都不该白白死去;关大哥一直犯难的连环剖尸案,也绝不可以随便栽赃给狼。 该是答案浮出水面的时候了,她一直在期待。 . 方婆见了沫蝉,倒也从容,“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主动来找上我了。夏沫蝉,你胆子倒不小。” 沫蝉微笑,“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更何况,我还是个大活人。方婆您老人家不必这么心虚吧?” 方婆勃然色变,“我哪里有什么心虚!倒是你,那晚上将我打昏,你还欠我一个说法!” “打晕?”沫蝉不急不忙地跟方婆斗嘴兜圈子,眼睛小心地在房间各处逡巡,“婆婆您有什么证据是我把您给打晕的?我记得分明是阴婚那晚上,天上风云大作,您跟您的助理都吓得抖如筛糠——嗯,您看,您根本是被吓晕的好不好。” 沫蝉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将自己当成纨素。房间虽然很大,但是作为来客,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行走的路线,呆过的地方,却是相对固定的:都是从门口走进来,然后直接走到沙发这边,坐下。 所以不一定要大面积去搜寻痕迹,只需把握好这两点一线之间的细节,就足以找到证据了。 尤其是女孩子,能留下的痕迹证据就更多:比如头发。长头发的女孩子都有这样“不堪”的经历,家里、办公室里,甭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留下根根的头发,自己看着都觉着烦——可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那不经意飘落下来的发丝,却会成为救命的线索。 除了头发之外,还有气味儿。就像莫邪所说的,他们狼族认人的办法甚至都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鼻子;纨素只要在这沙发上坐下过,那么周围就一定会留下纨素的气息。虽然她的鼻子比不上狼鼻子,但是如果仔细而小心,相信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沫蝉一边小心寻找,一边跟方婆斗嘴以拖延时间,“怎么,难道方婆您老人家是不想被人知道,身为鬼媒婆的您竟然会被吓晕,您老会觉得忒儿没面子,所以就抵死不承认,反倒要诬赖我,说是被我打晕的?” 嘴上说着,手指则沿着沙发的边沿儿小心地滑走。蓦地指尖碰到一个物件儿,沫蝉只觉心头轰然一热。忙打斜儿坐了坐,用身子遮挡着,手指小心地将那物件儿从沙发坐垫缝儿里给挖出来…… 圆圆一颗硌在掌心,沫蝉几乎哽咽。聪明的纨素,果然给她留下了最易识别的证物。 纨素的头发,她可能会认错;纨素的气息,她那个凡人的鼻子也可能闻不出……可是纨素留下的这个物件儿,她是绝不可能认错! ——是莲花寺结拜时,她暂时用作信物交给纨素的那颗琉璃珠! . 握紧了琉璃珠,沫蝉便将话题转移向纨素,“我有位朋友前来拜访您老人家。我知道您老人家好客,肯定留下她喝茶了吧?时间不早了,请将朋友交给我,我们得回去了。” 方婆平静地笑,“你是有朋友来过,我也的确请她喝茶。不过她喝过了茶,就回去了啊。如果不相信,我这儿还有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你可以来看,她可是真的安然离开了我这儿的。” “至于她离开我这儿又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那我老婆子可就管不着了。” 沫蝉也不纠.缠,“是么?那好吧,婆婆我就告辞了。不是我不想多跟婆婆您聊一会儿,实在是着急找我那同事。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请婆婆喝茶。” 沫蝉急忙带了琉璃珠去找关阙。关阙听了也皱眉,“你确定你朋友是在那家殡葬公司失踪的?” 沫蝉点头,“她将这琉璃珠留在那里,就是给我的信物。关大哥请你务必帮我查查这间殡葬公司,他们背后有鬼。” “有鬼?”关阙被挑起了点兴趣,“什么样的鬼?” 沫蝉掂量了一下说,“他们是殡葬公司,就是专用死人来赚钱的生意。关大哥也是一直跟死人打交道的,说不定就能从殡葬公司那挖出来点与死人有关的线索呢。” . 竖店影视城,绿蚁表情淡漠地听沉鱼一件一件将粉丝送来的礼物做以介绍。普通粉丝的就算了,倒是有几件重量级的粉丝礼物不能不提。 “这是顾副省长外孙女送来的特制SD娃娃。小女孩儿说,这是照着你的样子,特别定制的,全球独此一件。” “这是赵氏企业赵四公子送的——呃,车钥匙。一共镶了64颗南非钻石,切割完美。” 绿蚁冷冷一笑,“钻石车钥匙?能开得了车么?” “能。”沉鱼也抚了抚额,“还真的能,我真的去试过了。赵四公子送来的不止这把钥匙,还配着一辆欧洲手工订制的车子。” 绿蚁也挑了挑眉,“真够排场。”说着转眸瞟了沉鱼一眼,“这个赵四公子,是否也有人类那个赵四小姐一般的风.流?” 沉鱼隐秘一笑,“可堪一比。” “嗯,”绿蚁沉吟了下,“跟他约个时间吧,说可以一起喝杯茶。不过不要超过15分钟。男人都犯贱,15分钟刚刚好。” “是。” 沉鱼继续翻检礼物,却窒住,抬头惊慌望绿蚁,却不敢说话。 “怎么了?”绿蚁从化妆镜里瞥见。 沉鱼屏息捧出一束花。 绿蚁见了就尖叫起来,“鬼,鬼脸花!扔了,快给我扔了!是谁送来的,啊?这东西怎么能送进来,沉鱼你眼睛瞎了么?” - 41、把自己出卖 “大小姐,婢子也不知道这鬼脸花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外头送来的礼物,婢子是一件一件亲自查收的,所以这东西绝不会是从外头送进来的……” 绿蚁按着心口,紧张地粗喘,“知道我怕这鬼东西的人不多。叀頙殩伤这肯定是谁故意带进来的……是谁?谁!” 仿佛有风从窗口掠进来,房间的灯暗了一暗,肉眼看不透的黑暗里,扬起如黑暗一样瘆人的冷哼,“原来你还记得这鬼脸花,那就好。” 黑衣男子,仿佛从夜色中析出,立在暗影里,看不清面上神情,“记着这恐惧的滋味儿,会提醒你适可而止。” “千万别狂妄自大到,以为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由你来自由调度。我盯着你呢,绿蚁,你该明白得罪了我的下场是什么。轺” “二爷!”沉鱼惊慌出声。 绿蚁一双妙目中也涌起惊恐,“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么?岸” 莫言从黑暗中走出,凛然坐在绿蚁方才的椅子上。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要绿蚁站着。 “聪明如冬家大小姐,也会有听不懂的话?哈,笑话!”莫言满是讥讽。 绿蚁迅速跟沉鱼交换了下眼神儿。莫言这样说,绿蚁和沉鱼自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落雁落网了,那么莫言自然会知道落雁故意伪装成他的样子,莫言这明摆着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绿蚁以眼神狠狠警告沉鱼,示意她不准乱说话,继而才平静下来,朝莫言嫣然一笑,“二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知道二爷是来找我算账来了,为了落雁,对吧?” 莫言冷哼了声,“知道就好!在我动手之前,按规矩,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别说我不尊重冬家。” 绿蚁叹了口气,“二爷是来问我什么罪呢?治下不严吧?那我知道错了。” “二爷想必也已经知道,闭月已经背叛我而去,现在再加上个落雁……我真是让二爷见笑了。” 莫言眯眼:“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落雁冒充我去害人,不是你的授意?” “当然不是我的授意!”绿蚁断然否认,“我岂能不知冒充二爷,在族内是个什么罪?况且我一向希望能与二爷联手,怎么会暗害二爷?落雁做事都是自己主张,跟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绿蚁再不动声色地瞟了沉鱼一眼,“奴才背叛,是我的错;可是奴才擅做主张,相信二爷不会也不分青红皂白地都记在我的头上吧?” 莫言冷笑,“如今落雁已死,你自然是说什么都行。” “既然二爷也明白这个道理,”绿蚁渐渐傲慢,“那二爷来向我兴师问罪,便真是多此一举。” . 莫言却盯着绿蚁,缓缓笑了,“谁说我是来跟你兴师问罪了?我是来给你送花来了。冬绿蚁果然是冬绿蚁,来到人类世界也这样轻易就能蛊惑人心,如今的你可是人类世界的大明星,早该习惯了接受送花吧。” 绿蚁这才笑容垮掉,“可是二爷送我的,是鬼脸花!” 小时候在青岩,绿蚁跟着一班小狼被送到山上训练捕猎技能。那时还是小孩子的绿蚁,是第一次独自在山林生活,身边没有家人和佣人的照顾,要凭自己的技能捕猎,否则就要被饿死。 她捕猎不成,情急之下胡乱捋些花果来果腹,结果不小心吃下了鬼脸花。鬼脸花顾名思义,吃下去的人,面上将肿胀扭曲丑陋如鬼。 后来族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癫狂地满山狂奔,仿佛背后有鬼追着;脸上更是肿胀如鬼……从此后鬼脸花便成了绿蚁最大的禁忌,不许人提,更是一看见就要发狂。 因为绿蚁在族中的特殊地位,所以当年这件事被小心地掩盖起来。除了三莫等几个人之外,外人都是不知道的。今天莫言这样故意送鬼脸花来,就是对绿蚁最严厉的警告。 莫言享受地看着绿蚁面上得意不再,代之而起的惊惶,“其实你冒充不冒充我,这件事我也本不在乎;可是我必须警告你的是:别想利用我来暗害夏沫蝉那条笨虫。” “我已经对她说过,她的安全从此由我负责。我现在就是来通知你:如果还想跟她没完,那就是公然向我挑战。” 莫言淡然转了转手腕,“按照族中的规矩,所有敢于向我挑战的,我只有让他死。冬绿蚁,别看你是冬家大小姐、未来的狼后,你却也不例外。” “我连小爷都可以公然挑战,甚至可以在挑战中咬死他……那么你就更不在话下。这是族中给我的特权,我绝对会好好享用。” 莫言离去,无声得仿佛融入夜色。绿蚁盯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恼得攥紧指尖,“又是夏沫蝉!” . 警方暗查方婆的殡葬公司还没查出什么来,方婆倒是先到警方来投案自首了。关阙听手下来报,忍不住亲自到接待室外旁听。 “警察同志,老婆子我今天是来投案自首的。” 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官循例问,“你犯了什么事?” “我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帮人害了人。” “被害人是什么人?” “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都是在江宁医院死了的小女童。” “什么?”警官这才抬眼,认认真真盯住方婆,“江宁医院的女童连环命案已经告破了,凶手自杀;你的意思是,你从前曾经胁从那个凶犯实施犯罪?” “警察同志你们错了,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凶手。”方婆背台词似的一板一眼。 “你说什么!”警官再度不淡定了。好不容易破了的案子,竟然被人说是错了? 方婆看警官激动,也有点胆儿突,可还是坚持说下去,“我今天来投案自首,就是同时要举报真凶,让我自己争取宽大处理的。” “你说。” “真凶叫夏沫蝉。她是个鬼媒婆,我是被她妖言蛊惑的。” 接待室隔壁房间里旁听的关阙闻言也变了脸色。 . 关阙下午特地抽时间约沫蝉出来喝茶。沫蝉到了茶室便急切问,“关大哥,你找我出来,是不是纨素有消息了?” 关阙给她倒上茶,“沫蝉,纨素失踪还不满48小时。按照规矩,现在还不足以认定失踪而立案。不过我已经让手下悄悄儿地出去查了,一旦有线索他们就会告诉我。”沫蝉这才定了定心,“那关大哥今天叫我出来喝茶,是为了……?” 关阙自己先抿了口茶,“沫蝉你说过,等有机会了会跟我好好聊聊。我今儿就特地给咱们俩创造这个机会:沫蝉,你就今天跟我好好聊聊吧。” 沫蝉装傻,“聊什么啊?” 关阙却一丝笑模样都没有,“沫蝉,我一直在仔细回想,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跟我的工作一点点产生了联系,进而莫名其妙地与我处理的每一桩案件都开始有了关联的呢?” 关阙不愧是关阙,“我想,应该是从那天,你忽然让我到你家去,帮你查一串脚印开始。我不会记错,那是狼的脚印;更让我不能忘记的是,那是狼的脚印之后直接变成了人的脚印……” 沫蝉吓得险些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便连忙摆手,“关大哥你记错了,真的。不信你回去问关关,是哈士奇,不是狼。你也说了,狗是从狼演变来的,有的狗也跟狼一样,有五个脚趾的。” “哦。”关阙倒也没否认,“我今天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狼或者狗,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天开始,沫蝉你开始不对劲了。” 沫蝉心里打鼓。面对警察讯问的时候,果然都是心惊肉跳的;就算眼前是她当大哥一样的关阙,可是这位毕竟是刑警中的精英,只觉更难隐瞒。 “沫蝉我知道你在每次案件里都跟我强调过,不让我多问;可是现在我必须问问你了。那些我们都没侦查到的事情,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关阙郑重望着沫蝉,“小沫蝉,你知道么,我都想过,那些事情只该是鬼魂自己才知道的;可是你却都知道。” 沫蝉知道再瞒不住了。如果再继续勉强隐瞒,关阙怕是只会更加重怀疑;而且,他的疑点会转移到初始的那串狼脚印上去……与其让关阙知道狼族的存在,不如她先卖了自己。 沫蝉深吸了口气,盯住关阙的眼睛,“关大哥,我能看见鬼。” . “你说什么?”关阙面色也白了白,“别因为我说只有鬼知道,你就真往这个上说啊!” “关大哥我没跟你开玩笑。”沫蝉小心转了转眸子,目光定向关阙背后,“关大哥,你开车曾经撞死过一条狮子狗吧?” “什么!”身为刑警的关阙,也不由吓得一下立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沫蝉叹了口气,“它还躺在你车轮下呢。就是右前轮。你开车的时候,它依旧一下一下被碾压着。” “该死的……”关阙一下抱住头,难过地坐下来,“是的。那是关关收留的小狗,特别乖巧懂事,尤其跟我好,每当我下班的时候总是前前后后绕着我打转。那天,急着办案,我开车出去,没发现它就躺在车轮下……关关为了这件事,几乎有整整一年不肯跟我说话;为此,我也内疚至今。”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很少见关大哥亲自开车。沫蝉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关大哥现在当领导了,另外身为刑警脑子里总想事儿,所以都不用自己开车了;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可是今儿,关大哥为了来问她,竟然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自己开车来的。就凭这个,她也该告诉了关大哥。 “关大哥,你和关关都不知道,其实刚刚过去的那个暑假,我差点死了。我小时候被狗咬过,今年正好到了爆发的年限,可能就是因为到鬼门关去兜过一圈了,所以我发现我开始能看见鬼。” 她想到蝴蝶,又想到小兔,“最开始其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甚至都不知道出现在我眼前的那就是鬼魂……可是事实却容不得我不相信。” 关阙闭了闭眼睛,“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问。” 关阙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后头的眼睛,忽地闪了闪贼光,“那是不是说,以后我再遇见命案,就都可以直接来找你;让你跟被害者的鬼魂聊聊,你就能帮我破案了?” 沫蝉没想到关阙转得这么快,没忍住便笑出来,“关大哥,原来你想利用我来偷懒啊!” 关阙贼兮兮一笑,“有些案子实在没有头绪,都积压在我脑子里,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就像你们女生追连续剧似的,其实我也想早点找到答案,然后再回头去补充证据就是了。” 沫蝉却摇了摇头,“关大哥真对不起,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虽然能看见鬼魂,可是直到目前为止,还都是鬼魂主动找上我,而不是我主动找上它们。” “独独有一次,还是朋友给了我极其贵重的奇楠沉香,借助那沉香的神秘作用,再加上我的血才召唤成功的。不过那一次,也险些要了我自己的命;好像唤魂的代价,就是要自己的灵魂也出窍一样……” “所以如果关大哥要侦破的命案里的受害人,并不相信我,不来主动找我的话;那我就也看不见他们,帮不上关大哥你。” 关阙听了讶了讶,便摇头,“那还是算了吧。千万不能为了帮我破案,再让你的生命遇到危险。再说现在天然的奇楠沉香比黄金还贵,而且数量罕有、极难买到咱们可用不起。” 让沫蝉很感欣慰的是,关阙对于她说能看见鬼的事,虽然惊讶了一下下,不过仿佛并没有惊讶得太天崩地裂。沫蝉不由得心下暗赞:刑警就是刑警,心里耐受力果然是混凝土级别的。 不过关阙随即便严肃下来,“沫蝉,你刚刚的话解除了我对你的一个疑问;不过它却也同时印证了另外一个疑问——你既然能看见鬼,你便果然是有资格成为鬼媒婆的,哦?” . “鬼媒婆?”沫蝉一怔,“关大哥你在说什么?” 关阙眯起眼来,“方婆到局里来举报你,说你是鬼媒婆。江宁医院的系列女童命案,真正的凶手是你,因为你要寻找鬼新娘。”沫蝉听了怔忡片刻,却随即笑了,“他们终于坐不住了。这是好事儿。” 关阙都气乐了,“我说小丫头,你心理素质够好的呀!现在你是被人举报呢,是命案,亏你还乐得出来!” 沫蝉却眼睛晶亮,“关大哥,正好趁机扣住方婆,别让她回去!对外,就说保护证人。” 关阙点头,给手下拨了电.话。 沫蝉眼睛晶亮地陷入独自的沉思,面上各种表情飞转而过。关阙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桌面,“沫蝉,别高兴太早。还得面对现实的问题:你被举报,而且许多证据对你不利;关于你能看见鬼的事,咱们警方还不能公开拿出来当做证据。你得先想现实的脱身办法。” 沫蝉被从天上一下子打落到尘埃,她扁了嘴,“我没办法给自己辩解,否则就得说出能看见鬼的事。现在的突破口只能到方婆身上去找,只要她承认自己撒谎,那我就也能脱困了。” 关阙眯眼,“好,方婆我亲自来审。务求找到突破口。” . 纨素已经失踪临界48小时,警方依旧毫无进展。沫蝉急得要疯了,关阙便向方婆施压。 “方婆婆,活到你这把年纪,就算再不懂法的,也该知道绑架是多大的罪吧?现在马上到48小时临界点,你聪明点儿的就赶紧放人,说不定我还能卖你点人情,不将这事儿立案;如果超过了48小时,那就算我想帮你,也帮不成了。” 几番攻势下来,方婆也要哭了,“警官啊,我老婆子该招的都招了:我是曾经见过那位女记者,跟她喝了茶,还说了好一会子话。” “不瞒您说,我也真的是把她给敲晕了,抢了她的手机,删了她偷偷存在手机里的录音——警官您老也懂的,我们这行做死人生意的,总归有点神秘的内情,是不能被记者知道的。我老婆子打昏她是不对,可是也只是讨厌记者四处乱叮罢了……” “抢了她手机,删了她手机里的录音之后,老婆子我就把她弄醒了啊。警官您老看过监控录像了吧,我是真的让她好好地离开了啊。我老婆子再不懂事,也不会愚蠢到明摆着绑架记者的!” 关阙给沫蝉打电.话:“方婆的话,我认为可信。谢纨素有可能的确是在离开了方婆公司之后才失踪的。我们还在沿途寻找,沫蝉你也再回想一下,是否还有其它线索。” . 手里握着琉璃珠,却已经找不见了那个寄托琉璃珠的人。沫蝉回想在莲花寺,纨素握住她的手,两人正式结拜成为姐妹,纨素解下脖子里的玉牌,说是从不离身的护身符——纨素将护身符给了她,纨素自己却遭遇了不测。 如果不是她将方婆的名片给了纨素,也许纨素就不会去见方婆,那么其后的事情便都不会发生…… 沫蝉捏紧琉璃珠,急得落泪:纨素,都怪我;纨素,我一定会找到你。 沫蝉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找莫邪。 莫邪便笑了,“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夏沫蝉,你还真把我当成警犬了啊?” 沫蝉不明白,莫邪怎么会突然这个态度。她着急地吼,“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好,算我错了,我自己的朋友失踪了,就该我自己去找。我不敢再麻烦您这位伟大的狼王,我来错了!” 沫蝉自己沿着方婆公司大门口的路,一直朝前走,拿着纨素的照片,临街一间一间的商铺去问。都没有线索。 沿着大路一直朝前去,已是到了海边。咸湿的海浪扑到海岸上来,撞碎在黑色的礁石上,碎裂成米珠子一般的纯白泡沫。沫蝉立在潮湿的雾气里,攥紧琉璃珠,难过地掉眼泪。 她真是无能;她怎么这样无能! “干嘛?真想把眼泪都哭成海啊?”背后还是扬起那慵懒而清甜的嗓音。 沫蝉狠心不回头,不理他。 他轻轻地叹息,走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抱着膝头蹲在她身边,“生我的气了?准备怎么惩罚我?” “我哪里敢惩罚您呢?您是伟大的狼王。我算什么啊,愚蠢的人类罢了,我有什么能耐敢支使您啊?”沫蝉的自尊严重受伤。如果不是没办法了,她也不会去求他,可是他竟然对她那个态度! “虫,”他伸手来扯她发丝,“你该明白,除了我的族人之外,我只想守护你。其他的人类,生死都与我无关——你可以说我是自私的狼,可是这的确是我们的原则。” 沫蝉眼泪跌下腮边,“可是她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结拜姐姐。而且,她的失踪极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过失。小邪,我决不能袖手旁观。” “嗯。”他终于点头,“好吧,交给我吧。” “你真的肯了?”沫蝉惊喜望向他,“小邪,谢谢你!” “傻瓜。”莫邪不知为何,悠长悠长地叹息,伸手将沫蝉拥入怀里来,掌心摩挲她发丝,“我早说过几百遍,只要能让你开心,我做什么都行。” 沫蝉在他怀里,如同虫子一样小小蠕动了下,“小邪,我问一下:你不愿意去救纨素,是不是怕我会吃醋啊?纨素那么迷琉森,我都知道的,所以你担心我会胡思乱想,是不是?” “难道你没有么?”他长眉轻扬,“是谁听说我跟主编和纨素一起吃了顿饭,我只是跟她说了两句话,便生气地整夜睡不着,早晨在大巴车上见了我也横眉立目的?” 沫蝉结舌,“我,我哪有!” “嗯哼。”他揪她鼻尖,“还敢说没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你当我真的近视眼了么?” 沫蝉这才笑开,将头都贴住他心口,“我承认,我是小小吃醋了那么一下下。可是纨素迷恋的是琉森啊,是那个作图鬼才的琉森;这不是琉森的错,反倒是琉森的荣光。” “再说,我喜欢的人,又不是琉森;我喜欢的,是我们家小邪……喜欢着小邪的我,又何必要吃琉森的醋呢?我想明白了,所以我们家小邪,就也不必担心我吃醋了,好不好?” “不好!”他唇角微扬。 “怎么了!”沫蝉仰头看他。 他这才缓缓笑开,“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你说不吃醋了,我当然说不好!” “喂!”沫蝉佯怒,伸手打他,“你这个家伙!” 他笑出声来,落下唇去轻吻沫蝉气鼓鼓的苹果面颊,“……谁让你说,你不喜欢琉森来的!琉森的鬼才,难道不是我的么?你再说你不喜欢,再说!” 他放肆地缠着她的舌,逗引她主动伸出舌尖儿来之后,他便咬住。真的用了点力气,让她微微地疼。 沫蝉被他缠磨得气喘吁吁,伸手掐他耳朵,“别闹了。一想到我们这么开心的时候,纨素却可能在受苦,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才喘着粗气放开她,却再去咬她耳垂,“小东西,找到纨素后,我会向你来要答谢。” 沫蝉脸腾地红了,“要,要什么?” 他坏笑,“不告诉你,到时候不许拒绝就是。” 沫蝉浑身燥热起来。 他看着她的模样,满意地笑,“小家伙,你这样,迷死我了……” . 莫邪连哄带逗,将沫蝉送回去,他自己却转身回了海滩。 狼的追踪主要靠嗅觉,可是在纨素失踪后,他也尝试着用嗅觉去寻找过,却并无答案。这片海滩上的咸腥味儿忽地给了他提示:这个城市里,如果有什么地方能逃得过狼族的鼻子的,那么这片海滩将是首选。 这片海滩有千年万载的海腥味儿,岸边的礁石上也留存着这样的气息;每天晨昏这里还有捕鱼船靠岸,船上的油味儿、船员与海鲜商人、甚至来赶海的普通市民身上的千万种味道更充斥这里……他的嗅觉在这里处于被屏蔽的状态。 当正向的推理无法进行的时候,索性停下来,回相反的方向来推理——那么他便有理由猜测,纨素极有可能就被藏在这片海滩的某个地方。 --- 42、双狼斗 42、 莫邪以狼的敏锐和坚韧,在这片海滩逡巡,忍耐着嗅觉受限的焦虑。叀頙殩伤走过一片片山壁,掠过一块块礁石,仔细搜寻纨素可能留下的气息。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淡青蓝色。抬眼只见黑的礁石、白的浪。仿佛现代都市都已远去,眼前只剩下天地初开时的简单。 莫邪阖上眼睛,侧耳倾听。海天之间除了风声与潮涌,除了沙粒被小螃蟹推动的飒飒细响之外,他努力辨识着人的呼吸声。 人在危险的情境下,呼吸会变短、加粗,只需循着这改变了频率的呼吸去寻找,便有可能找到纨素的下落轺。 莫邪驱除杂念,仿佛老僧入定,用所有的感官只去搜寻纨素,暂时忘了天地之间的其它所有存在。 心,莫名地跳了起来。 超乎他自己的控制,让他也觉意外哀。 寂静而空白的感官世界里,纨素的气息渐渐涌起,纨素的呼吸声微弱敲入耳鼓……莫邪无法自制地感觉心随之悸动起来,周身的血液全都随之奔腾! 他睁开眼睛,重新回到现实置身的世界,继而猛然转身,朝向右后方一片礁石奔去! 礁石滩上停泊着一些半废弃的小渔船,有的木头已经凋落,就那么残破地停在水边,有的已经被海浪潮涌翻扣过去。莫邪径直冲向其中一艘翻扣过来的船,伸手便将那沉重的船身猛地掀开! 黑色的礁石狭缝里,白裙黑发的纨素被绑着手臂瑟瑟发抖,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绝望,一张清丽的脸全都苍白……她腰身以下全都浸泡在秋日已凉的海水里,一把长发尽数湿透。 倒扣的渔船被掀开的刹那,纨素投向莫邪的目光不是欣喜,而是极度的恐惧! 莫邪皱眉,轻声呼唤,“纨素,是我。我们来救你了,别怕。” 幸好莫邪在返回海滩时,及时更换了衣装,此时出现在纨素眼前的,又是花衬衫吊脚裤的琉森。 纨素被堵着嘴不能说话,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面颊。那目光,仿佛孩子重新见到了最亲的亲人。 莫邪急忙帮纨素扯掉嘴里的布团,解开她受伤的绳子。纨素周身无力地倒向莫邪,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抱住莫邪的颈子,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琉森,琉森真的是你吗?你来救我了,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莫邪没能推开她,只能感受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在他怀中,而她的气息贴着他的脖颈,全都冲入他的鼻息。 整个世界都已远去,潮声澎湃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背景。莫邪心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 沫蝉回到家中,一直焦急等待莫邪的电.话。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就在沫蝉再也坐不住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沫蝉想都没想便直接接起来,却是莫言打过来的。 “你找到纨素了?”沫蝉惊呼,“莫言她在哪里?实在太惊喜了!” 沫蝉打车冲到海滩的时候,天色更加阴暗。人间灯火都被远远地隔在还那边,遥遥望去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天地潮声之中,黑衣的莫言倨傲立在黑色的礁石之上,发丝和衣裳都被海风吹动,遥遥看去仿佛翩翩震颤的黑色羽翼。 沫蝉被震慑了一下,这才摇手,“纨素在哪里?莫言你快带我去!” 那么高的礁石,仿佛一座小山似的,可是莫言却径直从上头一跃而下!沫蝉惊呼,“干嘛?跳崖自尽啊!” 莫言一副想掐死她的模样,可是纵然呲牙咧嘴,嗓音却是温柔,“嘘……想找纨素的话,就别说话,悄悄儿地跟我来。” “哦!”沫蝉点头。从前看过的警匪剧都是这样的,为了去解救人质,肯定都要蹑手蹑脚,以免打草惊蛇,再让绑匪伤害到人质的安全。 沫蝉听话地蹑手蹑脚跟着莫言一直向前去,直走到破旧渔船纵横的礁石滩。莫言立在一块黑黢黢的礁石上停了脚,一指前方,“再往前,就靠你自己了。” 黑黢黢的礁石上,海蛎子的白壳子与紫菜的黑叶子一同摇曳,沫蝉看着这样立在礁石上小脸儿绷得严肃的莫言就乐,“怎么了,前方有什么危险,连你都害怕?” 莫言依旧冷冷地,薄唇紧抿,“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懒得管。什么纨素纨黑的,死活都与我无关。我帮你找到她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行~~”沫蝉哄他,“我又欠你一次。等纨素恢复了,我跟她一起请你吃大餐!” 嘴上虽笑谑,脚下却没停步,沫蝉不顾海滩起伏不平,直冲向前方去。 绕过一座两人多高的巨大礁石,再望向前——沫蝉就愣住了。停住脚步,连呼吸都停了。 那片豁然开朗的天地里,远处是白浪滔天的背景,尽处是黑色礁石的点缀。而在那黑白之间,白裙黑发的纨素正全身都伏在琉森怀里,手臂紧紧箍着琉森的颈子,踮高了脚尖去吻琉森的唇…… 不能不承认,纨素的美即便在这样的狼狈里,依旧耀眼惊人。白裙黑发的她,就像是白浪里浮起的美人鱼,浑身湿润地缠裹住琉森……而那个打扮得傻到透腔的男子,则仿佛真的是被美人鱼的美所震慑,一时之间神为之夺,两手扎撒开,不知该拒还是该受的刹那,已经被美人鱼主动吻住。 沫蝉忽地想笑。 她该笑,纨素安然无恙;是莫邪找到了纨素。 可是这一瞬,她的心怎么那么疼?疼得她听不得海浪拍岸的轰鸣,要蹲下去,伸手捂住双耳,痛得恨不能将自己缩进礁石里去? . 忽然,“啪”地一声,一块双拳合起来那么大小的石头,从沫蝉后方直掠过头顶,跟小迫击炮弹似的直落在纨素和莫邪身边的沙地上,扬起一片沙粒。 两人这才被惊动,分开唇,都转头过来望向沫蝉的方向。 沫蝉惊慌失措。 下意识里,也想跟着回头向后瞅瞅,是谁扔的石头。心里大抵知道八成是莫言干的,其实她也想呵斥莫言一声的…… 可是却更清楚,在纨素和莫邪的眼中,扔石头的就是她;她要是还回头向后看,或者也跟着说一句“小孩儿淘气扔石头”之类的,那一准儿被他们俩笑话。 于是沫蝉勇敢而又脆弱地挺了挺小xiong膛,以慷慨就义的身姿迎向他们两人,然后自己都觉假惺惺地笑:“不好意思,没扔准。” 沫蝉一句话过后,纨素和莫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纨素是既欣喜又羞涩,赶紧放开莫邪的颈子,红着脸朝沫蝉,“沫蝉,你也来了!太好了。我知道你们都会来救我的……” 莫邪则是一霎时面如死灰,双眼里泛起如海浪一般的灰白泡沫。 沫蝉掩着心口,小心地呼吸,努力撑起笑容走向纨素。捉着纨素的手臂,上上下下地看她,“纨素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打电.话叫120,咱们先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还有,我也得马上通知警方……” “电.话我早打完了。”莫言从后面缓缓走上来,“救护车15分钟后到,警方也会立即赶来。” 沫蝉一腔的委屈终于找见了撒气筒,她猛地回头朝他喊起来,“用得着你管么?我自己会打电.话!你当你是谁啊,凭什么抢走我该做的事!” 几乎同时,莫邪的目光也凛然落在莫言面上。 莫言却并不在乎,甚至隔空朝莫邪以哂,闲适迈步走上前来,伸手捏住沫蝉下颌。趁着沫蝉愣怔,公然当着纨素和莫邪的面,落下唇去啄沫蝉的唇,“小野猫,又跟我乱发脾气!我不替你打这电.话,又该是谁?” 沫蝉八爪鱼一样踢蹬挣扎,却都已是晚了,她捂住唇狠狠瞪着莫言,险些气哭了。 更不敢,回头去看向莫邪的方向。 该死的黑狼,该死的! 莫言却半分不恼,反倒得意一笑,伸臂揽住沫蝉肩膀,推着她,两人一同面向纨素和莫邪,朝纨素说,“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夏莫言,夏沫蝉的男人。” . 纨素登时欢叫,“沫蝉,你原来一直瞒着我!还以为是那个开阿斯顿马丁one-77的帅哥!” 沫蝉恼了,横出手肘顶中莫言的胸肋,莫言故意闷哼了声。沫蝉又羞又囧地朝纨素解释,“你别听他的。他不是!” “还敢说不是?”莫言邪佞地钳住沫蝉下颌,身子压低,再向沫蝉深吻下去!舌尖顶着沫蝉的牙关,酣然地想要当着那两人的面,与沫蝉深吻! 沫蝉弓起膝盖,朝他命根子撞去——可是他这回竟然早做好了防范,顺势伸手捞住沫蝉的膝弯,身子再伏低,仿佛两人共舞一般,反倒借机更深吻了下去! 纨素助兴地尖叫——可是这欢呼的尖叫随即就转变成了震惊的尖叫,只见琉森如电一般奔过来,举拳照着莫言的面颊便狠狠击了下去! 莫言微微侧身躲闪,却因为太贪恋沫蝉的唇,而没能全然避开。莫邪的拳头击中他颧骨处,莫言放开沫蝉,随即也一声怒吼,朝着莫邪扑了过去! 礁石嶙峋,两个英俊的男子凶鸷毕露地缠斗在一起,场面阳刚而好看,却看得人惊心动魄! 沫蝉惊得腿都软了,看见两人面上均挂了彩,她像发狂的小野猫般冲过去,扬起双手的指甲挠向两人手臂,“放开,你们两个疯了么?都给我放开! 纨素也惊呆了,只是她身上虚弱,只能帮着沫蝉一起喊,“琉森,你们别打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沫蝉是真用了劲,一根指甲都挠断了,可是两人还是不肯放开!沫蝉情急之下,弯腰抓起两把海沙,猛地都扬向两人面门! 海沙入眼,两人都是一声闷哼,各自伸手捂住眼睛,被迫放开彼此。然后两人齐齐转头怒视沫蝉。 莫邪眯起眼睛。 莫言则怒吼中夹了一丝笑,“好啊你,竟敢来这招!” 沫蝉忍住难过,咬牙瞪着这两头狂怒的公狼,“你们两个冷静下来了么?如果还想发疯,我干脆一人一块大石头,直接砸晕了你们算了!” 幸好此时岸边警笛怒响,原来是救护车和警车都赶到了。沫蝉伸脚,一人踹了他们一脚,压低声音警告,“都给我老实点!如果不怕被警方发现这里有两头公狼,你们俩就都乖乖听我的!一句话不许乱说,更不许再动手!” 莫言竟笑了,“遵命,小野猫。” 沫蝉再呲牙瞪向莫邪,“你呢?不屑听我的,是不是?” 莫邪缓了口气,将愤怒的目光从莫言面上别开,便也点头。 关阙已经带着手下奔了过来,医护人员也抬着担架紧张地跟过来。 亲眼看着纨素被好好地抬上了救护车,关阙拦住沫蝉,眼睛瞟了那两头公狼一眼,“它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挂了彩?难道是跟绑匪发生过打斗?” “没,没有。”沫蝉不好意思地解释,“天黑了,地上又都是礁石。他们俩笨手笨脚的,结果都绊在礁石上,摔的。” 关阙就笑了,“小丫头,以我对你的了解,只需简单的行为分析,我就知道你又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呢。不过现在我知道你是个有秘密的女生,所以我暂时不问你了。” “不过知道他们俩不是与绑匪发生的打斗就行了,否则我们要将他们带回去录口供,以了解绑匪的情形的。” 沫蝉赶紧摇头,“他们俩都没见过绑匪,我这说的是实话。” . “我也没见过绑匪。”纨素在救护车上,对关阙竟然也这样说。 关阙望了沫蝉一眼,沫蝉也很惊讶,便伸手握住纨素的手,“纨素你当时是不是会被吓坏了?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只有你想起来,关大哥他们才能帮我们抓到坏人。” 纨素为难摇头,“沫蝉,关警官,我是真的没见过绑匪的面。” 原来纨素离开方婆的殡葬公司时,头还有点晕。手机里的录音被方婆删掉了,她努力调动记忆,想要将之前跟方婆聊过的话都记起来,于是便没有太留意周遭的情形。 她是忽然觉得没了知觉的,却又不似在方婆公司里后脑遭受重击的疼痛;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绑在海边,扣在渔船下头,嘴也被堵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地渡过了不知多久,直到琉森赶来,如天神一般掀开头顶的木船,重新还给她自由的天空。 关阙和沫蝉听罢便都有点泄气。 沫蝉:“纨素之前后脑被重击过,所以她可能再被击倒,自己却不记得了吧……纨素咱们到医院好好做个脑部的扫描,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关阙也点头,“放心吧。就算你没能亲眼看见绑匪的面容,但是你既然被带到海边来,那么沿途的监控录像说不定有能记录下绑匪踪迹的。我回局里立即安排人调阅录像,你放心诊治。” . 在江宁医院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江远枫也亲自来照应,说每个检验报告他都亲自看了,纨素除了有些脱水、虚弱的症状之外,其它并无大碍。 沫蝉追着问一句,“她后脑受过重击,可有不妥?” 江远枫深深凝望她,“你放心,没事的。也许会有轻微头痛,夜晚会短暂失眠,偶现健忘……休息好了,就很快都会好了。” 来看纨素的公司同仁都长出了一口气。 沫蝉望了江远枫一眼,便跟着一起走出病房去,立在走廊上问,“远枫,你神色欠佳。” 江远枫虚浮笑了笑,“似乎我现在应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对。” 沫蝉叹了口气,“订婚的事,令你为难?” “是。”江远枫望向沫蝉的眼睛里,终是浮起一层水色,“小婵,为什么不是你?” 沫蝉也觉心痛,“你受到袁家的压力?” 江远枫笑笑,“是啊。原本满怀自信去与袁克勤商量,以为从小视我为子、甚至比我爸对我还要好的袁叔,会体谅我的感受;也会真的在乎他女儿的终生幸福,而同意我解除婚约。毕竟袁盈就算嫁给我,也不可能幸福。” “谁知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结果被袁克勤指着鼻子大骂一顿,说我忘恩负义,说我只躲在象牙塔里,根本不知道现实生存有多难!” 江远枫望着沫蝉,肩膀垮下,“也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江宁医院有今天,都是袁家背后的财力支撑。我爸的长处只在医学研究,对于经营并不擅长;如今的江宁医院不过是表面上的繁华,内里亏空巨大。” “如果袁克勤撤资,或者彻底跟我们清算袁氏地产这么多年来替医院建设的款项,那江宁医院砸锅卖铁都还不上了。” 沫蝉难过地垂下头去,“他们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你,对吗?” 江远枫笑起来,“从小到大,我真的自以为天之骄子;可其实在医院的危机之前,我除了卖掉自己,竟然连半点回天之力都没有。书呆子,总是要被现实的潮头拍醒,或者淹没。” 沫蝉难过,“远枫,我怎么才能帮到你?你说我如果有机会能扳倒袁家,能不能帮你解脱他们的要挟?” “小婵你说什么?”江远枫一怔,眯起眼睛。 沫蝉咬唇,“我是说,我可能有机会揭露袁家,将他们犯罪的事情揭露出来,就能将他们绳之于法。” “小婵你不要!”江远枫声音都颤抖了,“小婵,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和勇气,可是你千万不要这样做!——你永远不知道袁家的水有多深,还有袁克勤这个人如果阴冷起来有多可怕!” “小婵你听我说,我不要你去冒这样的风险。从静安别墅的事情之后,再加上袁盈对你的记恨,现在袁家本来就看你不顺——你千万不要再主动去招惹他们!” 沫蝉未置于可否,只仰头望江远枫的眼睛,“远枫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当初袁克勤是怎么忽然白手起家的?” “你怎么问这个?”江远枫皱眉,“众所周知,他是从医生转行做了房地产,然后正好赶上国内房地产的放量增长,于是积累下亿万家资。”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他当初从医生转行做房地产,那么也是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的。他当年这笔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是外界太过熟悉与津津乐道于袁克勤白手起家的故事,人们都习惯地将他的富有归功于房地产业的巨大发展,却忘了去问问,他地启动资金是从哪里来的……进军房地产,第一笔启动资金必定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以袁克勤当年当医生的收入,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大量的资金? 江远枫也被问住,摇头,“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也没听我家里人说起过。” 沫蝉点头,“远枫,既然你已经激怒了袁克勤,那你日后就不要再主动与他发生冲突。听我一句劝,你暂时与他虚与委蛇,多争取一点时间;你等我,我一定揭发了袁家,不让你的一生被他们胁迫!” 江远枫面色一白,“小婵!我绝不要你,为了帮我而涉险!” 沫蝉展颜而笑,“远枫,我从不后悔曾经那么多年爱过你。可是既然我做不到继续爱你,做不到陪你一生,那么我由衷希望你能一生幸福——远枫,我要守护你的幸福,不准别人伤害你。” 医院长廊,苍白的灯光下,沫蝉的笑却灿如春花,“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我一定会做到,什么危险都不怕。” . 沫蝉回到病房里去,纨素的状态已是大好,面上都浮起了红晕。她伸手握住沫蝉的手,“沫蝉,莫言对你真好;琉森,也对我很好。经过这一劫,我们两个都要好好地幸福,好不好?” 沫蝉怔了怔,便急忙解释,“纨素你真的误会了,莫言他只是开玩笑的。” “是不是开玩笑,我自己的眼睛能分得清的。”纨素含笑指着她自己的眼睛,“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一言一行莫言都认真看着。你想要什么,他立时便去拿来;你若皱眉,他就面色铁青……可是一旦看你笑了,他就背过身去,笑得比谁都开怀。” “他是真的爱你的,沫蝉,我看得清清楚楚。难得有情郎,沫蝉你该珍惜。” 纨素说着指了指门外,“刚刚跟你说话的是江公子吧?你跟他的故事,我后来也听说过了。我明白你心里也许还放不下他,所以才会抗拒莫言吧?真的别再犹豫了,莫言真的比江公子更适合你呀。” “纨素……”沫蝉一时真是不知如何来纠正她。 纨素自己柔软地笑了,坐在灯影里的她,面上的微笑仿佛梦幻,“而我呢,这么多年也一直在等待一个能保护我、知道珍惜我的男生的出现。我不知道他该长什么模样,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旁……” 纨素转脸向沫蝉,清丽的面容被灯影柔柔照亮,“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我现在可以郑重其事地向你宣布:沫蝉,我爱着、并且一直在等着的人,就是琉森!” . 毫不意外的答案,却还是让沫蝉震惊地摇曳了两下。 纨素看见了,便笑,“沫蝉你在为我担心,是吧?你以为我是在以粉丝的心情,来喜欢自己的偶像;可是偶像只是应该存在于憧憬与想象中的,其实未必适合现实生活——是的,其实我自己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担心,所以对琉森依旧是远远的遥望,而没真的鼓足勇气去追求。” “可是现在,经历过了这件事之后,我确定了。沫蝉也许你永远没办法想象,当你亲眼看见你的偶像真的在危难之中来到你眼前,亲自将你救出去的那种感受——真的像是紫霞仙子等到了自己的英雄,真的踏着五彩祥云来接她……” 纨素因为激动而满面绯红,艳如桃花,“沫蝉我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真的是疯了,为了琉森而疯狂——我决定放下矜持,放下疑虑,甚至放下我的自尊;我要去主动追求他。” 纨素说着调皮一笑,“当我全力以赴的时候,我有把握,琉森一定会逃不出我的手心!” 纨素红着脸、双眸晶亮地拉住沫蝉的手,“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他成为你的姐夫!” 纨素的掌心滚烫而汗湿,沫蝉能感知到她的激动、兴奋,可是沫蝉却没能从纨素掌心吸收任何的热量过来,反倒觉得自己指尖冰凉,一股巨大的冷意沿着手臂直窜过来,冻得她牙关止不住地磕撞。 ---- 【明早8点见,周末愉快~~~看留言区,乃们都觉得三书是羞花了?来来来,下注了,都这么认定是不?买定离手……】 谢谢小魅的1888红包,小鹿狂奔、irenelauyy的闪钻、 飘零若絮、15098289540、powszcme等几位亲的月票 43、和谁争,我都不屑(10月14日第一更) 【先来4000字,待会儿还有一更。叀頙殩伤】 - 纨素幸运地被救回来,可是究竟谁是绑匪则成了难解之谜。关阙回局里调阅通向海滩的监控录像后,就给沫蝉打过电.话来,说的确发现了纨素的影踪,却没看见她身边有人,只是看见她自己一路朝海滩走过去…… 关阙的语声里似有迟疑,沫蝉便明白了:“关大哥你是想说,怀疑纨素的被绑架是她自己设的局,对吧?” 关阙便也承认,“从正常的人类所见所思来看,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轹” 沫蝉却摇头,“关大哥,那我就给你一个非人类的所见与所想吧:我相信一定有绑匪存在,可是绑匪却不是人类肉眼能看见的……” 也许那背后的主使者就是希望让她误会纨素吧,让所有人都以为纨素是自行设计了这场绑架,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离间了她跟纨素。 这个世上,怀疑远比相信更容易,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纨素吻琉森的场面之后。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是最应该恨纨素的吧;至少,也会讨厌。于是这个时候再加上纨素有可能自导自演绑架一事,那么她与纨素绝交便成了必然的—酾— 这样的必然,她却绝不会让它发生,绝不会遂了那幕后者的愿。 “绑匪不是人类肉眼能看见的?”关阙激灵了一下,“哦,那我就没有发言权了。不过从监控录像里纨素的表现来看,的确是有点奇怪;动作都不是自主的,倒仿佛是被牵引。” 关阙顿了顿,“我想起一个神秘现象……” 沫蝉便笑了,“关大哥我明白你想到什么了——赶尸,是不是?” “好吧,我承认。”关阙挠了挠后脑勺,“最近也许是被你给说的,我都觉得自己有神道儿了。” 沫蝉摇头微笑,“关大哥不必隐瞒了,你才不是因为我说的话而神道儿的。关关早卖过情报了,说自从发生剖尸连环案开始,关大哥已经时常上网看鬼片。” 关阙有点不好意思,“唉,现在就算你跟我说雎鸠能口吐人言,我八成也是肯信了。” “哈哈……”沫蝉笑开,“千万不要。那小鸟猫要是能口吐人言,一定是个傲娇到死的,而且会恨死我的。” . 在别人想让她误会的时候,她一定要坚定心底的信任;在别人希望她哭的时候,她偏要多多笑出来。 沫蝉仰头望冷寂的夜空。秋冷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来了,等到察觉时已经染遍肌骨。她感觉冷,却还是高高仰起头,想告诉那个希望她消沉、痛苦、多疑下去的人:你失算了! 就算亲眼看见纨素吻琉森的那一刹让她难过,可是那一刹不足以抹杀相处的悠长时光,更不足以抹杀这么久以来点点滴滴收集起来的、莫邪对她的好。 女孩子在爱情上想要的完美主义,她也有;只是她更明白,在这浩荡而黑白共存的世界上,她该选取与珍重什么。 . 沫蝉回到家,已是夜深。 简单回答了妈的询问,草草洗漱了就钻进被窝里去。这时候她什么都不打算多想,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虽然等待她的还有那么多纠结如麻的乱绪,但是她已不觉得焦虑,反而有如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对冲锋与对决鼓满了渴望。 因为兴奋与疲惫,她的觉又是睡得不安稳。 仿佛夜半的光景,沫蝉忽然莫名地睁开了眼睛。 之前忘了挂窗帘,外头橘黄色的街灯光洒落进来,在床榻对面墙壁上留下一片橘黄色的三角形。书桌旁的凳子就摆在墙边,靠背正好直竖进那橘黄色的三角形光影里去。 而就在那张椅子上,现在多了一个人。 沫蝉屏住一口气,忙坐起来,无声盯着那里。 夜色无声,光影也无声,他也无声。 . 沫蝉只好先清了清嗓子,“怎么来了?” 此时的他坐得笔直,却没什么王者之气,反倒像是在闹别扭的孩子,“我怎么就不能来?就算你不肯让我来,你也拦不住我。”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沫蝉悄然叹了口气,光脚丫下地。地板上还是有些凉了,飕飕地透进她足底去,一直走到他面前,望着被橘黄色灯影照亮的他,“……我也,没想拦着你。” “你撒谎。”他坐着依旧没动,可是他眼中分明漾过一片明晃晃的涟漪。 像个孩子。明明脆弱了,却偏用执拗来遮掩。 “你凭什么认为我撒谎?”沫蝉负着手,微微翘起脚丫来回瞪他。既然他像个执拗的孩子,她也就当自己依旧是穿着睡裙、披散着长发的小女孩儿。 “反正,你就是言不由衷!”他咬住唇,眸子里流露出懊恼,“你不想再见我了,我知道。” “那是你说的。”她也绷起了脸,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你这么说,就因为你自己有亏心事!” 他想辩,却终究还是别开眸子,面色因为懊恼而泛红,“……我知道你生气了。” “废话。”沫蝉勇敢瞪着他,并不转开眼光,“我要是不生气,你还真当我是观世音菩萨啊?” 他唇角嗫嚅了下,“我也,我也生气了!” “又是废话!”沫蝉吼回去,“我当然知道你也生气了。可是,也是你活该!” “你竟然说我活该!”他长眉微耸,“你胆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乐意听?”沫蝉一指房门,“那走啊。我原本就没请你来,现在总归还可以礼貌地请你滚粗!” . 他恨恨地瞪着她,白眼仁儿和黑眼仁儿混战了半天,“……我不走。” 沫蝉背着手,悄然攥紧了自己的手指,“那你就得听我的:咱们俩谁也不亏不欠,海滩的那笔债就一笔勾销罢。” 他当然还愤愤不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肯点头。 沫蝉再叹了口气,“小邪,你与我都没有那么闲。我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有时间没气找气生?” “或者这也正是人家的希望,让咱们把时间都耗在窝里斗上。我恨你、你气我;我跟纨素挠起来,你跟莫言拼死相搏……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干了,那你我就是一对白痴!” “你还是什么狼王?我还说什么要保护自己的族人?我们就是一对蠢蛋,抱头痛哭,然后等着听人家得意地哈哈大笑吧!”沫蝉一口气说出心底的话,说完了,心里果然舒服了好多。 莫邪猛地回头,满面动容,“你真的,能这样想?” “呸!”沫蝉说不清自己是喜是忧地啐他一口,“难道只有你家舞雩能这样想么?我夏沫蝉,纵凡夫俗女,纵比不上千年前驱魔巫女的法力高强——可是我夏沫蝉,还分得清善恶对错。” 莫邪长眸急闪,“……你为何,此时提舞雩?” 沫蝉隐隐叹了口气,“我就要此时提,怎么了?你做贼心虚么?“她这回终究还是别开头去,不敢去看他眼睛,“我明白,怎么争也争不过死人,更何况是千年前的死人,而她又是因你而死——那我何必还要争?” “难道还要让自己再多一个本事,要穿越回千年前去,跟她在同样的时代里,再分一个高下?小邪,你觉得我有那么想不开,那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莫邪紧张起来,忘了要继续正襟危坐,而是向她伸过手来,握住她手肘,“你说,我听。” 沫蝉笑了,眼里还是闪过泪花,“我不跟别人争,我只看我自己的心。你又不是战利品,难道非要是给胜利者的奖赏么?我心里如果还是喜欢你的,那我就没什么不能体谅你。” 沫蝉微微抬高下颌,露出傲然的模样,“我喜欢杨绛先生翻译的一句话: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她双瞳晶亮,“我只看我自己的心。若果爱,就能忍耐;如果真的不爱了,那你的事又再与我何关?” 莫邪从来没这样紧张过,他不自知地并拢了长腿,双肩微微耸起,“那你,现在,还爱我么?” 沫蝉轻轻咬了咬唇,“我如果不爱你,怎么会容得你进了我房间,我竟然一没尖叫,二没踹断了你的命根?” 莫邪周身滚过热泉,他却忍不住浑身冷战,急忙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贴在心口,“夏沫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没如此这般地,爱过一个人。” . 从来没有么?——那么,舞雩呢? 疑问都到了舌尖儿上,沫蝉却主动咽下去,高高仰起头盯他的眼睛,“不必对我说‘从没有’,你的过去,与我无关。我在乎的只有现在。你现在心里爱着的是我,独一无二,就够了。我纵然霸道,可是也不会霸道到让你去为了我而修改对于过去那么久时光的记忆。那对你不公平。” 莫邪展颜而笑,“好。你说什么,我都说好。” 轮到沫蝉不好意思,微微退开一步,冲他皱鼻子,“别总这么说!看你哪儿还像个狼王,我真会将你当哈士奇的哦!” “好。”他耸起两只手,握拳到腮边,眼神乖萌地伸出舌头,哈哈嘶气。 沫蝉笑到险些岔气,又得小心控制音量,唯恐声音传出去,再被妈听见,或者被邻居当成夜半闹鬼。 两人笑闹一阵,沫蝉推着他,“天都快亮了,你回去吧。” “我不。”他又执拗下来。今晚看样子他是真的想要当个执拗少年到底啊。 沫蝉叉腰叹气瞪他,“那你要怎么样?这是我家,不是狼窝。门外有我妈,上下左右有邻居,一点都不隔音。” 他便坏笑了,“不隔音?你怕我做什么?” 沫蝉这才意识到失言,连忙伸手掩住嘴,跟被捉住短处的小女生一般,又羞又撒娇地乐,“我没说什么。我就是送客呢,你到底走不走啊?” 他满心地情生意动,原以为今晚来是要遭遇一场雪暴寒霜,却没想到看见她如此娇软甜香。他故意呲牙,露出狼的神情,“我今晚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的。” “哎你想干什么啊!”沫蝉大囧,双手不光捂着嘴,这回要连眼睛都一并捂上了——他的目光,让她浑身滚烫。 满心小虫一样爬起酥麻,他攥着手指,四处望望,不知怎么才能排解,便索性大步走过去,自己先躺在了床.上。 那不过是一张单人床,被他这样一躺,床登时变得又窄又短。沫蝉小小跳脚,“哎,你这是干什么啊?”她急了,过来扯他手臂,“真不行,我妈在家呢!” 看那些传统戏本,才子佳人夜半幽会之类的,但是人家都是深宅大院,姑娘的房间跟父母的房间距离可远着呢,所以只需买通一个小丫鬟就够了;可是现代人多可怜,非但上下左右隔墙有耳,妈更是就守在门外……所以这个时代在家里幽会神马的,无限等于找死。 也就是说,她此时已经不怕真跟他在床之上弄出什么动静来,她怕的是她妈……莫邪敏锐捕捉到这一点,便伸手一把扯住她发梢,扯着她到他近前来,“也就是说,如果哪天六婶不在家,或者你跟我到我那里去……你就答应了!” --- 【第二更还没写完,大约9点半前后来。待会儿见。】 44、甜蜜vs.愤怒(10月14日第二更) “啊你!”沫蝉羞得伸手推他,“你怎么这么捉人语病!不跟你说了,你快走。叀頙殩伤我也要睡觉,明早还有事情。” “就不走。”他索性将四肢都摊开,占据整个床,“就在这儿睡。” “真的,别闹了。”沫蝉心内偷偷甜蜜,可是还是要撵他,“我妈睡觉轻,早晨起得又早。让我妈堵着的话,就死定了。” “我保证。”他听见她话中有软意,便一骨碌爬起来,举起三根手指向天,“我发誓,一定不会让六婶堵着。只是剩下的这几个小时,虫,你让我跟你一起睡。” “不然的话,我不放心。总觉得你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要从我指尖滑走了。”莫邪长眸微阖,“在海滩,看见你的那一刹,我觉得天地就这么毁了。笨虫,你不知,我有多怕。轹” 沫蝉的眼睛也忍不住湿下来,她走过来主动伸臂抱住他的头,忘了他是神马劳什子的狼王,真的只当他是执拗的孩子,“好了,都过去了。就算我是‘愚蠢的人类’,我也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脆弱。” “嗯哼。”他傲娇又满足地将脸向她怀里又拱了拱,顺便用面颊摩挲绵软,占点小便宜。 沫蝉羞叫了声,伸手掐他脊背,然后轻叹,“我们人类能统治整个地球,不是意外。笨狼,人的心其实真的伟大又坚强。所以你以后不必再担心我,记住:我是强大的夏沫蝉。酾” . 虽则是撵他,可是躺进他臂弯里,数着剩下的几个小时光景,沫蝉还是舍不得入睡了。 可是却又得小心地装睡。不然两人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大眼瞪小眼地干嘛?他会不会又要做坏事……沫蝉想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被他发现,只深深埋着头,做出呼吸均匀平缓的模样。 可还是被他促狭地附耳低笑,“别装了,你的心跳都快100下了。” “滚!”沫蝉囧得赶紧推开他,自己转身背对他去,“我天生心率过速,你管得着么?” “嘶……”他忽地吸气。 沫蝉赶紧回过身去,看他正捂着唇角一块伤,一脸的痛楚。 “啊我真该死!”沫蝉心痛,“我忘了你受伤了。” 他在海滩跟莫言厮打起来,虽然气势上占上风,可是莫言的攻击也凌厉骇人。她跟他叽歪了这么半天,竟然都忘了问问他的伤。太粗心了,该掐。 她脑子里乱乱地爬起来去找药箱。就这么锅台大点儿的房间,她从前起身到下床,以至翻箱倒柜,竟然好几次踩到自己的裙摆或者是绊着自己的脚丫而险些跌倒…… 莫邪却没拦着,更没帮忙,反而悠闲地枕着双手,享受地观赏“笨虫爬行记”。只在她扭头盯他的时候,他才赶紧抽手回来捂住腮帮子,做出痛苦万状的模样。 嗯,是如此享受她为了他而忙来忙去的模样。 沫蝉却越忙越乱,越忙频率越慢……到后来,她扎撒着两手,一脸羞愧地回头望他。 莫邪终于忍不住,扑哧儿一声笑出来,“找不着药箱了?” 沫蝉丧气点头,“嗯,忘了搁哪儿了。” “哦,原来我们强大的夏沫蝉,在实际生活里却是个不太善于照顾自己、粗心地丢三落四的姑娘啊。”他故意大喘气。 沫蝉抿紧嘴,“我说我是强大的夏沫蝉,我又没说我是完美的夏沫蝉!再说,我们人类有名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哦!”莫邪特特深深地点了点头,“受教了。” “你少假惺惺的!”沫蝉又羞又恼,“你肯定在心底说:愚蠢的人类啊,什么都能给自己找见词儿来开脱!” “那倒没有。”莫邪绵长地笑,“我就是在想,人类的名言里不也各种说过,要‘言必信、行必果’么?” “嗯?你又说什么?” 他便笑得一双长眸都弯弯如月,“有人说过,我如果帮忙找见了纨素,就要给我答谢。” 沫蝉慌乱跳脚,冲过来捂他的嘴,“闭嘴!” 他赶紧皱眉痛吟,“嘶,疼……” 沫蝉吓得赶紧松手,忘了要整治他,赶紧俯下眼睛借着窗外街灯小心去看他伤势,手指沿着他面颊逡巡,“哪儿疼了?给我看看!” 这样近地凝望她,看见她眼底满满的心疼……他心跳便都停下,只想让时光也就此驻足。再不管窗外的尘世纷扰,就这样对着她,地老天荒。 沫蝉却察觉到了,红着脸拍他,“你又骗我呢!” “我没。”他趁着她躲开之前扯住她的手,拉她坐在床沿,“夏沫蝉,你对我真好。” 沫蝉心底甜了甜,随即又狡黠地笑,“我都跟关关学的。她照顾她家那一大帮子喵星人汪星人的,都这么耐心。” “你又说我是宠物!”他佯作着恼。 沫蝉鼓着小苹果腮帮瞅着他乐。 他看得痴痴,忽地说,“找不见药箱也不要紧。我们狼,从来不用药箱的。” “呃。”沫蝉又脸红起来,“我知道。我看过一个纪录片叫《狂野接触》:一位学者为了研究欧洲狼群,自己融入狼群去,用狼的方式跟狼们生活在一起,甚至成为狼王。狼跟他亲近玩闹的时候,时常不小心将他面上身上咬坏。他只能悄然离开狼群,抓紧时间找医院去缝合;结果他发现这样根本没用,因为回到狼群,狼又会将他刚缝合好的地方重新咬破……” “但是狼会帮他舔舐,狼唾液里的特殊成分竟然能帮伤口极快愈合,比人类的医药还管用……” 沫蝉说到后来,他的眼睛已经灼亮如天狼星,沫蝉便赶紧垂头避开他目光,“还有我的狂犬病,我也知道你们的舔舐,才是你们狼族的治疗方法。” 他笑了,气息绵长而灼热。他捉着她的手,耐心而又渴盼。 沫蝉会意,却紧张起来,“哎你别闹,我可不行!至少我现在还不确定,我们人类有没有这个能耐!” “有的。”他耐心哄她,“你就是我的药,忘了?” 沫蝉还是摆手,“哎,真的不行。” “行。”他呲了呲犬齿,“究竟帮我疗伤,还是要我自行取回‘答谢’?” “前面前面!”沫蝉赶紧投降,“我选A!” 莫邪忍不住呵呵笑开。便又自在躺回去,长腿伸出床栏,两手闲适枕在脑后,“来吧,乖。” 乖你个大头鬼……沫蝉又稍显笨拙地爬上了床去,小心从他身上匍匐过去,回到自己那一侧,跪在他头边,还是不争气地浑身发烫了,“内个,能不能换别的?除了那个答谢,咱换点别的。“ “休想。”他悄然伸手扯住她睡裙下摆,长眸染醉,“你要是现在还挣扎,我不保证会不会将这个顺势扯碎。” 沫蝉无计可施,一闭眼睛,“你给我老实躺着。不许睁眼睛,也不许干别的!” “好吧。”他尽量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唇角。 下一秒,沫蝉带着烈士奔赴刑场的神情,抱住他头,垂下舌去,轻轻舔上他唇角的伤口…… 他先是笑,压抑不住的;只是随着她娇.嫩舌尖儿的滑行,他的笑一点点垮了下去,代之而起的是越发绵长又急促的呼吸。到后来,他要双手紧紧揪住身子下的床单,才能抑制住喉咙里想要流溢而出的吟哦…… 沫蝉自己的呼吸也乱了,舌尖之下他的皮肤渗出的气息仿佛语言,她都听懂了。 斗室之中,温度陡然升高。沫蝉只觉长长的睡袍拖累地紧紧缠裹住她身子,热得都要窒息。却忽地有一片沁凉从裙摆下滑入,沿着她身子游弋……沫蝉要定了定神,才忽地明白那是他的手! “喂,你!”她停下舌尖儿,伸手去拍他手臂。 他却另一只手更紧勾来,咬着她指尖儿,霸道而又哀求,“不要停,求你……” 之后,大脑接连死机的灼热里,沫蝉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睡裙之下,这晚穿没穿更贴身的小衣衣和小裤裤……总之只觉,他毫无阻挡地抚遍了她周身,让她在他掌心颤抖到天明。 . 东方破晓,沫蝉才抱着捂住嘴的棉被,累极睡去。她睡相从小就不好,今晚为了要用棉被堵住自己的嘴,就更睡得像个小浣熊。 莫邪轻轻叹了口气,将被他给全都推到她锁骨上去的睡裙拉下来。又忍不住,双瞳因为所看见的睡裙下的一切,而再度周身火苗燃遍。狠下心,才将睡裙都拉回原位,他闭上眼深深几个深呼吸。 这才起身,无声走向房门去。 拉开门的刹那,终究又忍不住,再回转身来,俯下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听她在梦里嘤咛,“滚;不要再来了,会叫出来……”他这才满意地眉开眼笑,又深深凝注半晌,这才毅然转身离开。 . 翌日起身,沫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便羞得不敢直视。这样头没梳脸没洗呢,可是她竟然难得地人比花娇——那面上自然绽放的红晕,那眼眸里顾盼生姿的流光,都泄露了昨晚的心事。 家里的防盗门却被“哐”地一声,仿佛撞开。沫蝉赶紧扭头去看,只见母亲一手提着早餐,一手拎着晨报,满面苍白、脚步凌乱地撞进来。 沫蝉仿佛被一盆冷水泼醒,顾不得流连昨晚梦境,赶紧伸手扶住母亲,“妈,怎么了?该不会是外头遇见野狗,被狗追?” 秦雅眼神空洞地望了女儿一眼,“沫蝉,你长大了。于是最近都不跟妈说心事了。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竟然也不跟妈说一声?” 沫蝉皱眉,急忙接过秦雅手中的晨报。当那大片的文字撞进视野,沫蝉便明白了。 报上开始大肆报道江宁医院的系列女童命案。说来说去都跟方婆对警方说过的话一样,都是认定了沫蝉的嫌疑最大。更有不少人站出来推理,各种证据都将沫蝉定为嫌犯。 那写稿子的记者最后言辞犀利地这样作结:“这样充分的证据,这么多现场的证人证言。如果不是夏沫蝉,那么凶手又是谁?难不成,是鬼么?” “只可惜,我们这个世界只有人,没有鬼。所以这案件再拖着不给我们一个明白的交待,那就真的活见鬼了!” 沫蝉只向母亲说,“妈您放心,我没做过。” “那是谁要这样冤枉你!”秦雅气得浑身发抖,“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不过是实习记者,你又能得罪什么人?凭什么这些人白纸黑字地这样欺负你!” 秦雅四顾,“我要去投诉,我要到这家报社去问个明白!他们红口白牙,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就冤枉我的孩子!” “妈!”沫蝉心痛,拥住母亲,“我不怕,您别担心。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妈,我不要你操心。” “我怎么能做到?”秦雅望着女儿便落下泪来,“我虽然没什么大能耐,可是拼了命也得保护自己的孩子!” 沫蝉抱紧母亲。 她明白,有这样能力买通本地媒体,这样大张旗鼓造势的,就是袁家。 袁家已经重拳砸出,要置她于死地了?就算不让她死,也要让她的母亲担心至死吧?——何其狠毒!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门没关,我就直接进来了。” 沫蝉回头一看,惊讶地挑眉,“莫言,你怎么来了?” 莫言不但来了,手上还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沫蝉努力放松一下气氛,便问,“你这是干嘛?搬家么?” ------ 【两更八千字完毕。明早见。做某苏笔下的女主,小性子也会有,但是苏妈我决不许她没事找事,动不动就玩儿误会制造矛盾。放心~~】 谢谢蓝的红包,八路露露的鲜花 2张:断翼天使 1张:mwj340、地球上的土星人、苦寒来、14706327708、 45、罪孽黑金 沫蝉那句话只是为了调节场面而随口问问的,一点都没当真。叀頙殩伤可是却没想到—— 莫言冲她眯眼,却竟然率直点头,“嗯,就是搬家。” 秦雅当着莫言的面,赶紧擦掉泪水,“莫言啊,你这是?” 莫言忽地向秦雅90?鞠躬,“六婶,我想搬过来住。六婶你就收留我吧!” 太抢戏了……沫蝉之前的震惊和愤怒,竟然都被他这么横杠子叉过来的话给冲淡了。沫蝉都气乐了盯着他,“你究竟什么意思啊?玩儿离校出走啊?轹” “我迫不得已。”他依旧一脸的严肃,却转眸向秦雅,“六婶儿,学校是有宿舍,不过我再继续在宿舍里住下去,会影响学习成绩的。” “我莫言好歹也是以我们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进了学校,如果期末放寒假回家去,却被整出个不及格来,那我哪里有脸见江东父老?” 莫言的话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六婶,到时候也给您和六叔抹黑不是?毕竟这个城市里还有六叔六婶在。酐” 沫蝉暗自咬牙了,眼睛横着莫言,心说:你继续说,我看你这就是逼着我妈不答应也得答应的节奏! 秦雅果然撑不住了,忙表态,“这是自然的。莫言,你在学校究竟发生什么事?” 莫言抿了抿唇角,万般不情愿似的,再滚过黑眼珠来瞄了沫蝉一眼,便急速转开,“六婶,我可能是相貌太出众,成绩又太好,所以在学校太受欢迎。每天在宿舍里都被迫收大叠情书,还不断有宿舍电.话打上来找我……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真没办法专心学习了。” 秦雅有点愣,身为长辈的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做反应。 沫蝉却听不下去了,一转身钻进洗手间继续洗脸,“呃不好意思,我再站下去有点想吐。” 秦雅赶紧问,“怎么了?早饭还没吃呢!” 沫蝉只能答,“估计是秋天有点胃火吧。妈我没事。” 秦雅之前的一腔悲愤,也被莫言这么一冲,给弄得暂时偃旗息鼓了,便说,“莫言,既然如此,那你就搬过来住吧。六婶家条件虽然一般,不过提供给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还是不成问题的。” 沫蝉赶紧抱着抱紧冲出来,“妈,您别听他的!再说他搬过来的话,睡哪儿啊?” 沫蝉家住的老楼房,是地矿局的家属楼,典型的那种两室一厅的格局。爸妈一间房,沫蝉一间房,根本没有其他房间的。 秦雅毫不犹豫地,“沫蝉你跟妈住,把你房间让给莫言。反正你爸暂时也不在家……” 天经地义的安排。沫蝉却忍不住横莫言,果然看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神色。 “我不干!”沫蝉登时吼了,“妈,我那好歹算闺房。女孩子的房间,怎么能让他一个男生住!”她故意红了红脸,“里头有好些女生私隐的东西,不能让他看见!” 秦雅都忧愁了,“沫蝉……”心说女儿一向是知礼懂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莫言好歹是亲戚,算年纪还是沫蝉弟弟,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这么小气? 沫蝉索性豁出去,耍起小女孩脾气,“妈,反正我不干!” “六婶,不用为难。”莫言倒仿佛对沫蝉这反应半点都不意外,闲适地双手扯着裤袋,自在环顾了下小小的门厅,“就这儿就挺好的。六婶我回头往这儿摆个行军床,白天收起来晚上打开,就可以了。” 沫蝉嘴巴张成了O形。他还真不挑食啊他! 秦雅却连忙摆手,“不成不成!这里这么窄,还放着餐桌。出出进进的难免打扰到你,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沫蝉也瞪眼,“要是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那,那多不方便啊!” 莫言依旧从容闲适,双肩微耸,向沫蝉倾身过来,“我真没关系的——六婶您老不知道,这里比起森林野地可好多了。沫蝉知道,我经常趴在野地里的……” 该死的,他是故意的!沫蝉果然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扭头望母亲,“啊,他的意思是,他在青岩的时候经常跟小伙伴儿们一起出去玩儿野外生存啥的。” “野外生存?” “呃,就就是扑蝴蝶什么的!”沫蝉小心瞎掰,然后,撞上他虽然被捂上嘴,却笑得一弯的两泓黑瞳。 秦雅定了定神。人家莫言这孩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点头,“那行。就是委屈孩子你了。” 莫言轻易推开沫蝉的手,轻轻叹息着说,“不委屈。只要能留在你们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孩子……”秦雅有点接收不良。 沫蝉只能咬牙,“妈,他琼瑶戏看多了,你别理他。” . 逃难似的跑出家门,沫蝉站在外头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回眸去望家的窗口——果然看见那笔挺的黑衣身影。 看见她回眸,他竟然还能一动不动,酷得像根巧克力冰棍儿。 沫蝉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朝他抱了抱拳。 是膈应他之前那臭屁的说法,还有这愣挤进来住的霸道,不过——不过她还是明了他的情谊。 妈早晨买了晨报,他后脚就跟着非要住进来,这在旁人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在莫言却绝不是巧合。他住进来,终究也是为了她。 有他住进来,说实在的,她心里真的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妈。 既然媒体这样报道开,既然袁家都已经这样大张旗鼓地宣了战,那么就别指望家里还能继续太平。好事的媒体、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扯老婆舌的,肯定都得围拢到她家来。她在外头既要上班,还得想办法反击,真是无力顾得上妈。 可是现在家里有那头公狼坐镇,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立在窗内的莫言仿佛看懂她抱拳的意思了,隐隐看见他的浓眉似乎挑了挑。 沫蝉启唇一笑,安心地转身离去。 要打仗了。 . 第一仗就是在公司打的。 晨报竟然指名道姓提到沫蝉,那么整个《探秘》杂志,甚至包括《红绣》在内的母公司都受到了波及。 沫蝉一到公司就被通知开会,她明白她得为此负起责任。 会议室里只有几位大佬:主编、主任,还有个沫蝉不认得的男的。一看就像是干过政工干部出身的,往那一坐都一派方方正正的形象。主任起身走过来嘱咐她一句,“总编室张主任。” 沫蝉知道事儿闹大了,看样子连大老板那边都给惊动了。 主任坐回去先说话,“夏沫蝉,对于晨报那边的报道,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公司虽然不会听信晨报那边的一面之词,可是有任何事情公司也希望你先跟公司这边通通气。” 主任语重心长地补充,“媒体也是个圈,是圈子就有彼此的生存食物链,有各自的竞争与倾轧。晨报既然指名道姓提到你,那就是不惜公然向咱们《探秘》挑战了。” 媒体之间按说彼此都要留一点面子的,可是晨报这样就是摆明了不屌《探秘》了。这对于最好脸面的媒体来说,不给面子就等于直接撕破脸。虽然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夏沫蝉自己的事儿,但是《探秘》杂志上下却也不能不接手过来,跟沫蝉一同迎战了。 沫蝉心内一暖,忙肃立向几位大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公司,谢谢领导!” “你先别急着谢,”主编发话了,“我们是帮理不帮亲,这也是咱们媒体从业人员的职业操守。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如果真不是你的错,那咱们也不会坐视不管;不过话说回来,真是你自身有问题,那对不住了,公司只能请你离开,以保全公司清誉。” “我懂。” 沫蝉此时分外庆幸自己能投身《探秘》杂志。否则以她小白丁身份,面对晨报那样的媒体的攻伐,她真是半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现在却不同,《探秘》同时也是媒体,媒体对媒体,至少地位就平衡多了。 “各位领导,我没做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工作采访所致。”沫蝉忽地明白自己该怎么说了,“正如主编和主任都知道,我之前写的那篇稿子几次出问题,其实都是被卡在采访这个环节上。” “怎么说?”主编问。 “我跟纨素联合写稿子,涉及安南县女童闹鬼、湖西县阴婚两件事。我发现捋着这两条脉络走,竟然都汇总到了江宁医院去。为此,我守在江宁医院采访,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写出生动翔实的稿子来。” 在座三位大佬便都点头。毕竟这是身为媒体从业者的第一渴望。 沫蝉面色变了变,“……我担心,可能是我这初生牛犊去采访,触动了一些隐秘的关要……所以才有人想要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将一切都揭开!” 听见沫蝉这话,主编duang地一锤桌面,“反了天了他们!夏沫蝉,作为媒体工作者,你就得威武不能屈!” 主任和总编室张总都盯了主编一眼。张总没说什么,主任只能顺着主编也点头,“是,夏沫蝉你别怕。既然是因公,咱们就都站在你身后!” 主编捋了捋花白的头发,“我看,这反击的稿件就由夏沫蝉你自己来写!现在不是媒体焦点都在你身上么?那么晨报编排你的稿子,哪里比得上你自己写出来的更轰动?就这么定了,你先写,编辑部主任把关,最后拿给我定稿!” 编辑部主任心底暗竖大拇指:晨报因为这个事儿,今早上的销售量翻了几倍;一向冷门的《探秘》如果也让当事人夏沫蝉自己来写稿子,那轰动效应自然是晨报都比不了的,可以想象下几期杂志的销量一定都能飘红! 自打《探秘》和《红绣》合并,主编一直被人家《红绣》那边的销量压得抬不起头来,看来这回终于有可能扳回一局了。 从会议室出去,编辑部主任于是语重心长拍了拍沫蝉肩膀,“小夏啊,咱们《探秘》的销量,可全都靠你了。添油……哦不,是加油!” . 按住了公司这边的葫芦,沫蝉赶紧奔市局去,再去处理那边的瓢。 关阙果然满脸严肃,“小沫蝉,媒体介入之后,情形已经不全在我们警方掌控之中了。媒体的报道引发社.会广泛的注意,老百姓的口水就是对我们警方最大的压力。我们想要拖缓的节奏,我们暂时不想拘押的嫌犯……现在可能都得改变原来的既定方案了。” 沫蝉点头,“关大哥我明白了。你是提醒我,可能要很快传唤和拘押我了吧?” 关阙眼神深沉,也烦恼地叹了口气,“沫蝉我先说我个人的想法:我当然不相信是你干的。尤其在知道你有阴阳眼之后,我更相信你也许看见了我们警方都没看见的真相。可是这事情没办法公开说出去,更不能用作反驳媒体质问的证据……沫蝉你该明白,现阶段的国情,决不允许说有神有鬼。” “我懂的。”沫蝉努力微笑,“关大哥你放心,我会做好入监的准备的。最近多吃点,到时候就能扛得住折腾了。” 关阙听得心痛如绞,伸手拍着沫蝉肩头,“关大哥真是对不住你了,这样地爱莫能助。” 沫蝉摇头而笑,“尽人事,听天命。” . 晨报的报道也震惊了江远枫。他推掉手头所有工作,径直冲进袁氏地产去,将晨报摔在袁盈办公桌上,“袁盈,这是你干的吧?” 江远枫怒极,这一刻却竟然是笑着的。原本就生就翩翩公子之姿,这一笑就更是珠华玉色,看得袁盈都一愣。 袁盈:“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远枫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能再隐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还都是夏沫蝉自己的问题。如果她不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我难道能凭空给她栽赃么?远枫你不必这样激动,我做的不过是本着一个守法公民的良知,将老百姓该知道的事情都公诸于众——否则,她认得刑警的头头,有本事将事情都掩盖住;还会装作善良去安抚女童的家属……如果这样拖下去,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公平和正义?” 江远枫咬牙,“我相信,绝不可能是小婵做的!” “不是她做的,又能是谁呢?”袁盈笑得得意,走过来伸手指滑过江远枫下颌线条,“远枫你倒是说说看啊。不是她,难道是——鬼么?” “鬼……”江远枫心底万千翻涌,想起沫蝉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说她能看得见鬼。如果他当时肯信,是不是小婵便会与他说更多?是不是当今天这样的危机到来时,他也不至于束手无措! 袁盈看出他眉眼之间的犹疑,便冷笑,“只可惜,这世界上是没人相信有鬼的。如果夏沫蝉敢说有鬼,那这个世上的人只会认为她是精神病罢了。” 江远枫气得满脸发白,却继续保持讥讽的微笑,“袁盈你好聪明,真别说,你还替我想到了一个能帮得上小婵的法子——如果一切真的向更不好的方向去发展,我不介意以我的能力来帮她出具一张精神鉴定报告。嗯,人们虽然不相信有鬼,可是人们也同样相信,精神病患者是不必承担刑事责任的。” 江远枫温润的眸子眯起来,这一刻露出阴鸷的光芒,“就算杀了人,也一样能脱罪。袁盈,你害不成小婵的,我会倾尽我自己的一切,守护她。” “——甚至不惜违背,我身为医务工作者的职业操守;不惜放弃,我自己的性命。” 袁盈大笑,“好啊,我倒要看着!江远枫原来也有这样的胆量么!” . 江远枫离开袁氏地产,终于坚定下来,将手上拿到的东西送去给沫蝉。 立在公司大楼外,秋日的太阳失却了热度,却依旧坚定地照射下来,给沫蝉的发丝染上温暖的金色。江远枫忍不住从心底里溢出微笑,伸手帮沫蝉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抿到耳后,柔声说,“别怕,还有我呢。” 沫蝉心底温暖,仰头望他的眼睛。依旧是多年相识的模样,依旧是看着便让她心安。沫蝉微笑摇头,“远枫我不怕,你别担心。” 江远枫心内骤痛。他的小婵不在需要他的守护了,因为她自己长大了,变得勇敢了;也更因为,她身边有了莫邪、莫言这样看似年轻,却强大的男孩子。 在莫邪与莫言的面前,他江远枫实在是,只剩温润。 这样想着,虽然心痛,却让江远枫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即便没有他在她身边,他的小婵也能过得很好。 “上次你问过我,袁克勤的资金可能的来源。我回去之后就小心留意了一下医院和家里的账目往来。”江远枫还是决定直切正题,“这是我目下能查到的所有账目,记载的都是袁家与我们医院的账目。沫蝉你拿着,去找个会计师核算一下,看能不成查出问题来。” 沫蝉捧着这厚厚一叠的文件,只觉两眼热而酸涩,“远枫谢谢你这样信任我。只是……” “你说。” “只是这是袁家与江宁医院之间的账目往来。一旦核查出来江宁医院被涉及到,那……” 江远枫宽容地笑,再伸手抿了抿沫蝉的鬓发,“小婵,你别担心。我在五岁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会守护你;所以在我这里,即便是将性命都交给你,我都毫不犹豫。更何况,一座医院。” “再者,一想到江宁医院竟然是在袁家的资助之下建立起来的,而并非纯粹是我爸的心血,我就心生遗憾……如果这样一座沾染过污渍的江宁医院破产了,我也并不会难过。” 江远枫凝望沫蝉,眼中流淌灼热的光芒,“而且,我自信有能力将来重建江宁医院!这一回,是要一个干干净净,再与袁家黑金没有半点瓜葛的江宁医院!” 沫蝉的心也被江远枫的坚定点燃,她点头赞许而笑,“远枫,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 沫蝉拿到账目,没敢随便在市面上找个会计师事务所来评估,而是送到了关阙处,委托他找靠谱的会计师来核数。 关阙知道这证据干系重大,且异常珍贵,于是火速联系会计师。隔日便给了沫蝉回答:果然那账目往来是有问题的。袁氏地产负责营建江宁医院这些年来的所有建筑;袁克勤本人也作为股东而向江宁医院注资……但是不会出现账目上所显现出来的这样毫无节制,甚至可以说是混乱的资金流。 建筑该有固定的预算,股东注资也有固定的比例,而袁家的钱却来得又多又密集…… 沫蝉就算不是学经济的,却也在这一刻冷笑出来,“袁家是将江宁医院当成了洗钱的工具,是不是?” 关阙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想。” 沫蝉心内不由得为江远枫父子难过。他们直到现在,心中还是感念袁克勤资助;可是他们可能却没想到过,袁克勤注资可能根本不是为了帮他们创立与支撑医院,袁克勤是将他们当成了工具! “袁克勤既然需要江宁医院这样大的一个工具来洗钱,就证明他的黑金数量既大,而且来源又极为不干净!”沫蝉断言。 关阙微微挑眉,也惊讶于这小妮子的冷静,“没错。我们现在也最想知道,袁克勤那数量巨大,且来源极不干净的钱,究竟来自何处。” 沫蝉叹了口气,“关大哥,我知道。” ------ 【今天更新到这里,明早见~~羞花是谁?邪恶集团又是怎么回事?就要揭开鸟~~】 谢谢如下亲们: 2张:是破借佛、guqlrot、kdookuf、达芙妮、 1张:林若曦 谢谢蓝的红包,清璇、bookstar、潘良瑜的鲜花 46、邪 恶 覆 灭①(10月16日第一更) 【今天是9000字,这是第一更,第二更跟着就来。麺魗芈伤】 - 江远枫将账目交给沫蝉之后,安心回家。他知道他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即便这决定的代价是自己的家庭。为此,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回到家中,果然察觉家中气氛不对。佣人见他回来,小心地禀告,“院长和夫人都在书房,叫你回来也过去。”那佣人都是从小看着江远枫长大的,便又多了句嘴:“院长和夫人仿佛都不高兴,夫人还在书房发了大脾气,院长的几个古董花瓶都给砸了……少爷啊,你千万不要再火上浇油。” 远枫含笑应了,“我知道了。谢谢您。轹” 江远枫敲门走进书房,江院长和夫人都在沙发上坐着,已经都平静下来。甚至都看不出来之前发过脾气。看见江远枫进来,江夫人甚至还微笑起身,温煦地拍着儿子肩上的尘土,“远枫,去忙什么了?没见你在医院。” “妈妈,我出去办点事。办完事就直接回来了。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江远枫也以同样的温煦回应母亲。 “哦,”江夫人淡淡点头,仿佛拉家常一般问,“小枫,妈妈问你件事。这两天你动过书架没有?酎” 江远枫交给沫蝉的那叠账目,就是藏在书架第三层的两本全英文版医学大辞典挡着的暗格保险箱里的。母亲既然这样问,就是已经发现账目不见了。 江远枫笑了笑,“妈妈,您是问保险箱里的账目吧?是儿子动了。” “你放哪儿了?快点拿出来还给妈妈。”江夫人殷切伸出手来,像是江远枫小时,带着哄小孩子的语气与耐心,等待江远枫就范。 江远枫笑了笑,“妈妈,不在我手上。您现在一定要的话,我只能给您复印件。” 江夫人面上一变,却还在压着火气,“小枫,那是咱们家的账目,关系到咱们家命运的,你拿了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 江远枫暗暗叹息,“妈妈,我知道那东西您是不准我动的。可是我真的需要它,所以我只能自作主张拿走了,而且不能事先告诉您。” “你把它拿哪儿去了!”江夫人有些绷不住了。 最艰难的一刻,终于到了。 江远枫微微闭了闭眼睛,“妈妈,我将它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你把它给夏沫蝉了,是不是!”江夫人再装不下去,登时如疯了一般,“你说啊,到底是不是!” “是!”江远枫毫不躲闪地直视母亲的眼睛,“我要救小婵!” “你要救她?”江夫人狰狞起来,“你要救她,可是你知道不知道,那账目是给咱们自己家保命的!你拿去救她,那咱们家就完了!” 之前一直还算淡定坐在沙发上的江院长也悚然动容,起身呆呆望向儿子,“远枫,那些账目是秘不示人的。远枫你该知道,这么多年咱们医院和咱们家,多亏有你袁叔资助……人,不能忘恩负义。” “那些账目,都是我暗自留下的,有的就连你袁叔都不知道。如果那夏沫蝉将这笔账目全都公布出去,你袁叔就会知道我偷偷留下了这些账目……那我们江家,就完了。” . 江远枫微微惊栗,“爸,原来您这么多年来,对袁家所作所为并非完全不知情的,是吧?” 在江远枫眼里,父亲是个医学天才,是个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医学研究当中去的优秀的学者。于是江远枫曾经自我安慰地想,也许袁家的所作所为,父亲都是不了解的。他只醉心于医学研究的象牙塔里,只当袁克勤的资助为好友的善意。 可是现在看来,也许现实要更加残酷。 江院长面对儿子的质问,颓然坐倒,“远枫,爸爸纵然当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抱定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可是随着年纪渐长,尤其是在你出世之后,爸爸不能不好好寻思寻思这世情。你袁叔做的事,我也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爸爸我跟你袁叔合作多年,早已积重难返。如果想辩解说他从前做的那些事我真的是半点都不知道,别说别人,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是我至少要保存下你,保存下你妈妈,保存下我们的江宁医院……所以我开始偷偷留下了那些账目。” 江院长再不是那个在学术领域潇洒恣意的学者,此时的他只是个疲惫的老人,“这么多年下来,我相信你袁叔也许多少已经察觉到我留下这些账目,所以到后来就算有时我们意见相左,就算他很不高兴,却也隐忍而不发作出来……” “远枫啊,如果这些账目继续留在我们手里,我相信咱们一家人至少还能平静度日……可是你现在将它们都交出去了给那夏沫蝉,而那夏沫蝉肯定也会为了自保而将证据公布于众……那我们就连这最后的一点护命符都没有了。” 江远枫震惊,“爸爸,妈妈,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你们还要继续瞒着我么?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们到底跟袁家一起做了什么!” . 市局刑警队。 沫蝉:“关大哥,我知道袁家黑金的来源。” “你知道?”关阙一怔。 “在得到远枫拿来的这份账目之前,我还只是推测;而现在得到了这份证据,我想我可以自信地说:我知道了。”沫蝉坚定点头,“这件事情要从狼说起。” 关阙挑眉,“从狼说起?” “嗯!”沫蝉点头,“还记得关大哥你说过,连环剖尸案最初将嫌烦圈定为狼的缘由吗?这一方面是因为尸体剖腹创口上留下了狼爪抓挠的痕迹,而且留下狼毛等作为佐证;但是我相信,以关大哥的睿智,肯定不会只凭这样一个证据便简单将嫌犯归结为狼。” 关阙点头,“还另外有证据支撑。可是我们怕引起村民惊恐,所以没向外公布。” 沫蝉望关阙,“那让我来猜猜:一定是因为那些尸体都已经残缺不全了吧?不但有外在器官被啃咬过的痕迹,更重要的是——许多新下葬尸体的内脏都被掏出、残缺不全了。” 关阙深深一叹,“正是这样!中国人有自己的葬俗,讲究囫囵尸首入土为安。古时被砍头的,家属还得用木头,甚至金银做个头,缝好了一起下葬呢。如果被当地村民知道尸体都被掏吃了内脏……那怕是又要流言四起。所以我们没有对外公布此事。” 关阙眼珠一转,“小沫蝉,这一点你却又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沫蝉脸不红气不喘地答,“因为我恰好了解过狼的习性。” “狼面对猎物,就像我们人类面对一顿大餐。对于哪些部位该先吃,哪些部位该后吃,都是有讲究的,不是囫囵个儿地任意大嚼。”心里不由地,想起莫邪彼时说过的一句话:大餐,要一道一道吃。 在这个时候竟然想起这个……沫蝉脸红了红,摒除杂念继续说:“狼最喜欢吃的,其实是内脏。尤其是心脏、肝脏以及肾脏,这是只有狼群中身为首领的公狼才可独享的美味,其他的狼只能看着。如果有狼胆敢去争抢,那就可认为是对首领公狼的挑战……一场厮杀,将不可避免。” 关阙缓缓点头。 沫蝉坦然望他,“连环剖尸案里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剖开肚子,掏走了内脏,于是再自然不过地,警方就更会认定这是狼的所为。因为这是狼的习性,也因为这不是人类的习惯。” “纵观数千年来人类的盗墓,都只去拿墓中财物,而没有人会对尸首不敬,更不会剖开尸体的肚腹的……所以除了狼那种畜生,还会有谁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关阙笑了,“小沫蝉,你说得对。可是这又与袁家的黑金来源,有什么关联?” . 沫蝉轻轻叹了口气,“关大哥还看不出来么?这就是袁家黑金的来源。或者说是来源之一。” “什么!”关阙面色大变,“小沫蝉,我还是没有听懂。就算你说盗墓,可是那些都是普通的现代人坟墓,墓中几乎没有任何陪葬品……如何能换钱?” 沫蝉:“那些消失了的内脏器官本身,就是贵重的资金来源!” 饶是关阙,都猛地向后急退几步,“沫蝉,你的意思是说——器官买卖?” 沫蝉点头,“关大哥不会忘记,袁克勤在进军房地产界之前,曾经也是一位出色的医生吧?当医生的最清楚器官买卖的巨额利润,心眼儿长歪了的医生也最难抗拒这种you惑……” 关阙额头也是汗下,却还是怀疑,“死后就算摘除器官,也没大用了。” “正是这样。”沫蝉面上有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她转眸子静静望向关阙,“那些器官不是死后才被摘除的,而是活着的时候,或者是临死之前被摘除……就是为了要掩盖这一点,才会在创面上留下那么多狼爪的痕迹,让人绝想不到挖出内脏的是人,是拥有精密专业手术技法的人,而当成是狼。” . 沫蝉的话让关阙震动。 他想起在安南县,思归妈赵怀玉的死后剖尸。当然那是剖尸取子,而且孩子也已经找到,并且成为帮沫蝉洗清嫌疑的关键证据;与之前的连环剖尸案有所不同。 但是这件剖尸取子的案子却给了关阙以启发,让他反向推理,去猜想连环剖尸案的创口之所以留下那么狼狈的狼爪痕迹,是不是反倒是因为要掩盖原本有可能整齐而专业的切口的? 正如刑警们第一眼看见那些被剖腹尸体的第一感受:乱。尸体创口上的痕迹乱,尸体周遭的情形也都乱——乱,除了说明有可能凶犯惊惶之外,更有可能反其道而证明是凶手原本冷静到可怕,却要用乱来掩盖他的冷静。 如果是惊慌失措的的凶手,关阙反倒不当回事;而如果真的是一个冷静到冷血地步的凶手,能这样缜密而悠然地执行犯罪,那就是关阙他们不能不防的了。 所以推论到后来,关阙更倾向于相信答案是后者:是冷血的凶犯,带着对警方的轻蔑与挑衅,布置与策划了现场的痕迹,就是为了将刑警们引导向全然错误的方向。 如果关阙他们真的顺着现场的痕迹去走,然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相信那凶手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关阙收回思绪,专注望眼前目光宁静的女生,“沫蝉,我相信你。连环剖尸案的凶手不是狼,而是拥有专业手术技能的人士,比如医生。” 终于解除了关大哥对狼的嫌疑,沫蝉长出口气。 关阙却紧接着又说,“只是真的对不起,沫蝉,我现在必须要向你告知:我此时的头号嫌疑犯,是江远枫。” . 自从发生连环剖尸案以来,关阙曾经不止一次与法医专家们彻夜长谈,讨论以及求教,从中获益良多。比如专家们告诉他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痕迹的,不存在绝对没有痕迹的人、事、物,所以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能找得到蛛丝马迹。 就连手术的手法都是这个道理:看似相同的手术工具与程序,却会因为执行手术的人的不同,而留下不同的痕迹。 关阙带沫蝉去看连环剖尸案的尸体。关阙利用技术手段,将几个尸体的创口情形输入电脑,按照两人之前所说,去除掉那些故意留在创口上的狼爪的痕迹之后,整个手术的创面痕迹,与思归妈妈赵怀玉的腹部情形作以电脑比对——两者的重合度竟然惊人地高! 关阙叹了口气,“沫蝉,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说江远枫是我心中的头号嫌犯了吧?” 沫蝉也惊讶地望住关阙,“关大哥,思归妈妈的剖尸取子,你猜到了是远枫做的?” “嗯,我怎么会猜不到呢?”关阙点头,“再明白不过,那人是豁出一切来帮你。试问你身边能这样豁出去,而且拥有娴熟手术技术的人,除了江远枫之外,还能有谁呢?” “这件事我不过是隐忍不发,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是我们警方无能。”关阙摇了摇头,“其实还真不是我包庇你们,因为他剖是剖尸,不是杀人;人死在先,不算杀人;所以这件事情的罪责认定,在法律上来说还需要讨论。” 沫蝉紧张地垂下头去,“关大哥,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合法:可是我还是想求求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放过远枫一马,行不行?远枫他不光是为了救我,他同时也是救了那遗腹子一命!否则,难道关大哥你忍心眼睁睁看着那还即将出生的孩子,却要随着母亲一道死去么?” “法律虽严,亦不违人情,远枫此为并没有实质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赵怀玉死后被剖尸,有违民俗,但是如果赵怀玉自己地下有知,她也一定希望能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的!” 关阙也是动容,却很快收敛住,转而正色望沫蝉,“且暂时不说赵怀玉剖尸取子案,还说那连环剖尸案:现在电脑比对的结果已经给了我们答案,连环剖尸案尸体创口的痕迹与赵怀玉腹部所留下的,如出一辙!” “手术的技法也是辨识一个人身份的重要标记,所以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连环剖尸案的嫌犯就是江远枫。” 沫蝉见关阙已难说服,便深深垂下头去。她原本以为还能有一线转圜的余地,此时看来,只能据实相告: “关大哥,那嫌犯不是江远枫,而是江远枫的父亲——江院长。” “之所以连环剖尸案尸体创口与赵怀玉如出一辙——也只因为这样的手术技法,是父子相传。” . 江家,江远枫瞪着父亲,如遭雷击。 他不敢相信刚刚耳朵听见的,他真的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江院长满脸的苍白,有些站立不稳,要用手撑住背后的桌角,“……那些病人其实都是要死的。就算我们采取手术,也未必能换得回来,于是你袁叔就说,‘唉,反正是早晚要死的人,眼睁睁看着那些值钱的器官都给浪费了,该有多可惜。’” --- 【第二更马上就来。】 47、邪 恶 覆 灭②(10月16日第二更) 【第二更4000字】 - “最开始,我当然不同意他的要求,可是他对我说,如果不答应的话,那么就会停止医院的一切注资;还有,就算我自己不肯做,可是事实上他早已暗地里买通了咱们医院的许多主刀医师,或者诱之以利,或者以他们家人的性命作为威胁,所以医院里早已与这罪孽的勾当脱不了干系了……我不做,却也洗不清了。麺魗芈伤” 江远枫一个踉跄,“所以后来,爸您还是做了?!您趁着病人将死之前,活生生摘除了他们的器官,送给袁克勤牟利,是不是!” 江院长无颜面对儿子,他合上眼睛,缓缓走向窗口,“如今还说什么后悔,什么羞愧,都已经太晚了。远枫,这是爸爸自己的罪孽,爸爸会自己承担起来,你放心。轹” “老公,你要干什么!”江夫人发疯样地扑过来,一把抱住江院长的腰,“别告诉我,你想要从这窗口跳下去!你先别做傻事,现在万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还来得及补救……” 江院长满面的绝望,再没有一丝血色,“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可能补救?” “有的!”江夫人不顾一切扑向儿子,“小枫,儿子啊,你去找夏沫蝉,你去把那账目拿回来,好不好?只要能拿回来,只要不公之于众,那么袁克勤就还不知道……只要他不出事,他就不会把咱们家给咬出来……酎” 江夫人绝望的眼里还闪过一丝光亮,“他家袁盈还指望嫁给你,还指望成为咱们江家儿媳妇呢,是不是?那就是说,他属意孩子你,他想让你当他的继承人——远枫你现在就给圆圆打电.话,说你们两个要马上完婚。只要这样,袁克勤就会想方设法保全你,保全咱们家……” 江远枫望着母亲,只觉绝望。 如果将那账目要回来,是能暂时保全父亲;可是,小婵呢? 他太明白,能看得见鬼的小婵或许能推论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可是小婵却没办法向世人给自己辩解!只因为鬼神之说不能成为与法律对接的证据,小婵手里必须要握有切实有效的证据。而这账目,也许可能是最有力的,甚至是唯一的证据。 江远枫终究摇头,“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不能要回来。” 江夫人跟疯了一般地扑上来,“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回来,那你爸该怎么办!” 江远枫走向父亲,伸手搭在父亲肩上。 这是江远枫小的时候,他们父子之间特有的交流手段。只不过那时候都是父亲将手搭在他肩上,鼓励他,赞许他,给他更高的憧憬与全新的希望。 而今天,是长大成人之后的他,第一次以超过父亲的身高,第一次伸手搭在父亲的肩上。 “爸,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也一定不好受。被袁克勤胁迫所作出的事情,有违您的职业道德,违背您的良知,更违反了法律。爸,不要再错下去,不要再想躲在一份证据的背后,获得所谓的暂时的安全——因为即便拿回证据,即便还能所谓的安全,其实您的心里也早已在罹受良心的鞭挞与囚禁。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去投案自首吧,别再让自己错下去。” 江院长抬头望儿子,面上掠过沧桑与疲惫。不过他眼底最深处,终究有一线亮光,突破了犹疑,缓缓绽放出来。 江远枫明白,那是父亲灵魂的光芒。在灵魂深处,父亲永远是那个白衣无尘的学者,只想着治病救人,从未有半分恶念。 就在此时,江夫人却扑上来,发疯一样地大喊,“不行,绝对不行!如果自首,你爸爸就会被万世唾骂!他怎么受得了?我怎么受得了?我们全家,怎么受得了……” “那我们家就全毁了,什么都没有了。不行,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 黄昏时分,莫邪接到莫愁的消息,说江远枫想见他。 莫邪并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 莫愁轻声问,“小爷,找好的替罪狼,是否还继续安排?” 莫邪怔忡了下,“暂时等等吧。” 江远枫约在一条船上,等莫邪来了,船家含笑点头,解开了船的缆绳。小舟一叶,随着水波,漾入江心。 天边一轮斜阳,残照如血,泼在江心。 莫邪对江远枫的安排,半分惊讶也没有,一个字也不说,只静静借着残照与波光,望向江远枫的脸。 江远枫今天一身白衣,却被斜阳残照染了些血色,这样看上去倒的确像极了他的名字:玉树丹枫。 江远枫倒被莫邪看得不好意思了,耸肩笑笑,“其实我今天的穿衣风格,还是照搬于你。莫邪,我不得不承认,纵然同为男人,我见你的刹那,也惊觉如见天人。你的俊美,的确是我比不上的。” “嘁。”莫邪哂了声,“江兄约我来,原来是选美么?那就算了,我不感兴趣。” 江远枫闭了闭眼,“是我错了。在你面前,我总是做不出从容模样来,反而显得小气又蹩脚。难怪小婵弃我而就你。” “说的这些都是废话。”莫邪淡淡摇头,不屑地挑眉,“她原本就不该是你的。你能有幸陪她那么些年,本是你的造化。” 莫邪这样直白无挡的态度,倒让江远枫真正放松下来。江远枫笑,给莫邪倒上茶,“看你年纪,比我小很多。面相上,至少该比我小5岁以上的。可是我知道,那都是我肉眼错看。” 江远枫静静抬眸,“莫邪,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告诉你?”莫邪再傲然摇头,“你不配。” 真是孩子气的直白……江远枫却反而觉得自在。知道莫邪现在其实是最尊重他,所以才一切话都说得最为直白,而不是虚与委蛇、虚情假意。 “莫邪,我想让你知道,我探问你的身份,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或者是自尊心。”江远枫认真望住眼前这个华美无双的少年,“我是为了小婵。我必须得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走远了,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我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比我强大,比我优秀,比我更有能力陪伴她,保护她……如果我得不到这个答案,我便不能放手,不能——安心地走。” 莫邪微微动容,指尖捏着茶杯微微一紧,“江远枫,你不要擅做主张。” 江远枫笑,“不算‘擅做’,而是审时度势,采取最好的办法。” 莫邪又皱眉,“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我管不着。” 江远枫拿出医生职业的耐心,再说,“莫邪,告诉我答案:你,究竟是谁?” . 闭月再不管绿蚁的事,而与小富避居林间。可是尘世种种,他还是知道了。只因人类如今的资讯太过发达,就算他不主动去打听,那些消息却也自己灌到他耳中来。 夏沫蝉被冤枉,如果没办法给出真凶便只能独自背负罪责。闭月皱眉,他知道这阴谋的背后有两个人:羞花,还有大小姐。 因为这是大小姐一手的筹划,所以就算小爷和二爷都在夏沫蝉身边,可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大小姐的安排,所以也没办法提前帮夏沫蝉防御……闭月皱眉,他想他应该离开小富一趟,去见见夏沫蝉。 可是当闭月从外头回到林间,便觉不对。 小富与他不同,不能见阳光。于是他将他们的家安在密林最深处,那里层林遮蔽,即便是白天,阳光也无法穿透一层层的林叶照进来。他和小富的家,就在大树上,他打起树屋,小富饰以鲜花。 虽然比不上当年富察氏宅院的豪华,却是两人幸福相守的小窝。 可是今日,却气息不对。 闭月惶急奔回树屋,果然见小富虚弱俯卧在榻上,而榻边正坐着沉鱼。 两人四目相对,闭月只是皱了皱眉,沉鱼的泪却已经落下,“闭月,还是不肯跟我回去么?跟这孤魂野鬼游荡在林间,这日子你要过到什么时候!” 闭月摇头,“那是你无法体味的幸福。沉鱼,放过我。” 沉鱼的心冷了下去。大小姐说的对,这样忘恩负义的男子不值得她念念不忘! 沉鱼便冷笑,收紧手指,“那好,我除掉这女鬼就走。” “你敢!”闭月厉喝。 “我怎么不敢?”沉鱼狰狞,“身为狼族,我们千年来都承担着这样的任务:驱魔除鬼!” 闭月讥讽,“你们狼族的任务不是驱魔除鬼,而是除掉不肯听命于你们、甘当你们工具的魂灵吧!冬家大小姐,不是向来这样做的么?” “闭月你好大胆子!”沉鱼怒斥,“你既然这样,我也保不住你了。今日就是要你选:是你回去,还是让她魂飞魄散!” 闭月合上眼睛,“沉鱼,是否还有第三条路?” 沉鱼的心沉下去——因为她爱他,所以他将她的弱点抓得死死的。她绝望点头,“有。大小姐说,不准你去帮夏沫蝉。咱们四个,落雁已死,大小姐担心你出卖羞花。” 小富在沉鱼钳制之下,气息越来越微弱。闭月心痛地握紧拳头,“好,我跟大小姐起誓,这一回我不揭发羞花就是!” 遥遥望向林外的天空,闭月在心底暗祷,“夏沫蝉,对不起了。” . 莫邪离开小船,已是夜色染透。远远近近的水天,只被船头挂着的一盏红灯点亮。莫邪立在码头上沉吟了下,“江兄,我也许能帮你。我可以寻一个人,顶了罪名。” “不必。”江远枫依旧立在舟上,笑容清透,“莫邪,给我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我不想在小婵面前输给你,自然更不想受你的恩惠。” “迂腐。”江远枫冷哼。 江远枫便笑了,“其实此时我恍惚有一点错觉,总觉也许许多年前,你我都是长衫玉笛,也曾经在这样的水畔舟上,这样地说过话。自然,你的态度依旧是这样的桀骜与不屑;而我纵然也不甘心,却还是心折投降了。” “哦。”莫邪答得依旧淡淡,只仰头眯眼望了一眼天上那千年万载不能改变的月亮,“你说有过,那就是有过吧。” 江远枫便放心地笑了,“希望将来,还有这样的机会。莫邪,到那时我们再好好坐下来喝一杯。” “嗯哼。”莫邪转头眯眼,却还是补充一句,“到时候,那笨虫,还是坐在我身边。你究竟,招待不招待呢?” 江远枫微微动怒,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叹了口气,“那也好吧。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再看见她,就算她依旧在你身边,我想,我也会笑着为你们斟茶。” “好,就这样吧。”莫邪轻甩衣袖,毫无留恋地去了。一身白衣渗入深蓝夜色,渐渐与月光相融和,清美无法言喻。 江远枫叹了口气,掏钱付了船费。 船家客套,“谢谢客人啊。再来,再来啊。” 江远枫回眸望船家灯影里憨厚的脸,只笑,不答。转身而去。 ------------ 【今天两更9000字更新完毕,明早见~~~~嗯,看见有潜水的亲出来冒泡了,朕怀安慰~~】 谢谢如下的亲们: 顽皮秘密的588红包、玻璃窗花的10花、八路露露的鲜花 2张:78qianhua 1张:dingjie0904 48、邪 恶 覆 灭 ③(10月17日第1更) 【今天还是9000字,分为两更,这是第一更。麺魗芈伤】 - 沫蝉忙了一天,回到家伏案整理稿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睡梦中看见江远枫穿了一件枫红的衬衫走过来,坐在她的桌边,伸手抚.摸她发丝,轻柔地呼唤,“小婵,起来,到床.上去睡。” 沫蝉困得不想动弹,便推开他手,“你别碰我,让我这样睡一会儿。轹” 他仿佛受伤,怔忡着望自己被推开的那只手。沫蝉也觉不忍,叹了口气说,“远枫,我一向睡眠不好。我好不容易这样困了,如果移到床.上去,说不定又该睡不着了。” 他便笑笑,“睡不着,是忧心吧。小婵,我的事让你忧心了。” “我乐意的。”她认真望他,“能为你忧心,我觉得很欣慰。远枫你别担心,我会绞尽脑汁想办法的。赭” 他却摇头,再伸手来抚她发丝,“不。我不要你这样为我忧心。小婵,当年是我发誓,要守护你。” 沫蝉猛地一抬头,桌边只余街灯残影,哪里还有江远枫的身影?沫蝉心头莫名惊跳,明知道已不可能,却还是伸手唤出声来,“远枫,你别走!” 没有回答。只有四壁寂寂。沫蝉的心猛然一空。 沫蝉忍不住哭出来,泪水溢满面颊,无法遏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就是控制不住情绪,仿佛非要这样地哭出来,才能让她心里那块骤然而生的空白不再那么寂寂地疼。 “哼,原来还放不下江远枫,连做梦都要梦见他。醒来发现他不在,还要这样哭出来。真是该死。”背后传来冷冷的讥讽。 沫蝉霍地回头,一袭黑衣的男子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小心看,都分辨不出来那还立着个人。沫蝉一个激灵,“你怎么进来的?!” . 莫言在门厅搭行军床,沫蝉回房间便将房门锁死。她百分之一万确定,房门肯定是锁了的,可是他怎么进来的?而且,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沫蝉吼出去,也知道白吼了。神马门锁,对于莫言这头公狼来说,能有几分威胁? 沫蝉知道吼也无用,赶紧垂眸看自己身上。幸好幸好,她是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所以还没来得及换上睡裙。 莫言看懂了她的动作,嗤之以鼻,“我没有恋尸癖。” “你说毛?”沫蝉脑袋拐了个弯儿才明白过来——厚,他说她是尸体,而他不会对死尸一样睡死的她动手动脚。 沫蝉想起来踹他一脚,却还是忍了。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操心。便摆了摆手,“算了,我这回不跟你计较。你乖乖出去睡觉吧,别来惹我。” 心重又一重,“我现在,心里很乱。” “不要再想江远枫了。”他印在夜色里,幽暗地说。 “你管得着么?”沫蝉勃然变色。梦里那块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你想说什么?”沫蝉低吼,“你又想说我三心二意,是不是?心里爱着莫邪,却又放不下江远枫……莫言我告诉你,我不用你管!小邪还没来问呢,就更轮不到你!” 莫言也恼了,两步跨过来,两手攥住她肩头,用力摇晃了两下,“你就听我一回不行?不要再想江远枫了,因为——已经晚了!” “你说什么?”沫蝉怔住。 . 电.话在此时隐秘地忽然响起来。 沫蝉恼怒地瞪了莫言一眼,赶紧接起电.话来。接通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心跳都停下。 是关阙。 关阙的嗓音在这午夜的电.话里,听起来格外地沉重,“沫蝉,江远枫来投案自首了。如我猜测,跟赵怀玉的剖尸案一样,之前的连环剖尸案也都是他做的。” “关大哥,你说什么?”沫蝉只觉窒息。 “江远枫承认,他这样做是为了帮自己家,也是为了帮袁家。因为袁家只有袁盈一个女儿,他跟袁盈结婚之后就注定成为袁家的继承人……所以他帮袁家,其实也是等于帮自己。” “袁克勤从小将他看做亲生儿子,于是自然也最信任他。袁克勤不可告人的器官买卖一事,便托付给了他。而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医院里隐秘帮袁克勤做了那些事……” “他甚至还多次到医院太平间去,将刚死去的患者的器官摘除……” 沫蝉吼起来,“关大哥,他胡说八道!” “他不是胡说八道。”关阙缓缓说,“与他同来的,还有江宁医院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他们也证明了他经常到太平间去……他同时还具体给我们说明了连环剖尸案的手术特点,法医和专家也确认了他的手法。” “不是这样的!”沫蝉心痛难忍,“最近这段时间,他是经常出入太平间,但是他不是去摘除器官,他都是为了我!——关大哥你听我说,我跟你说过我能看见鬼,所以从小兔到之后白雁的命案,我都需要去太平间查看……远枫他是为了我,他怎么反倒拿这个说成是他自己的犯罪证据!” 关阙只深深叹息,却默然无声。 “关大哥,你说话呀。”沫蝉小声哀求,心底奇怪地颤抖。 关阙叹了口气,“还另外有一个关键证人:袁盈。袁盈也向我们证明,这一切的确是江远枫所为。而袁家与江远枫之间的中间人,就是袁盈。” 袁盈? 袁盈! 沫蝉霍地起身,“关大哥,我现在就到市局去。我要见远枫,我要当面跟他问个清楚!” “晚了。” 关阙忽然也说了一句跟莫言相同的话。 沫蝉总觉像是幻听,撑着电.话小心地问,“关大哥,你说什么晚了?是说时间太晚了,市局都下班了么?” “夏沫蝉,你别傻了!”莫言听不下去了,一把将电.话从沫蝉手中抢走,“听我的,别再想江远枫了,听见没有!” 关阙从电.话里听见了,警惕地问,“沫蝉,你身边有谁?是否有危险,快说话!” 沫蝉朝电.话里吼,“关大哥你告诉我,远枫他现在怎么了!” 房间里好静好静,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不会再发出一点声音,除了电.话里关阙的嗓音…… “沫蝉,江远枫他,畏罪自杀了。” . 沫蝉走进法医办公室去,此时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房间中原本洁白如雪的一切,此时都被罩上一层宛如梦幻的青蓝色。 房间中央,江远枫静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床单。在这样青蓝色的晨光里看过去,他就像是仰躺在水波中央。水波漾漾,涟漪无声。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沫蝉哭出来,却不敢出声,将哭声都死死咬在唇里,无声地一步一步走过去,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 从来觉得,他名字中的那个“远”字不好。仿佛他永远都在水中央,而她拼尽了全力,也总是走不到他身边去。今天,他终于停下不动了,终于立在原地等她;可是当她终于能走到他面前时,他却已经,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这一回他不动;这一回,他却走得更远,更远了。 沫蝉伸手抚上他清逸眉眼,眼泪终于一颗一颗地砸下来。她不想当着警方人员的面哭得太大声,可是那悲伤就是从心底嚎叫出来。仿佛不是人类,而是她心底也住着一头狼,一声一声地,嚎叫出来…… “远枫,远枫啊……你快起来啊,别睡了。你看外面天已经亮了,你赶紧起来啊……” 那个一直朝她温柔微笑,那个说过要一生一世守护她的清雅男子,这一次再也不会睁开眼宠溺望她,再也不会伸开手臂帮她捋顺鬓边碎发,再也不会忧伤地对她叹息,说,“小婵,为什么不是你?” 沫蝉哭倒在江远枫身上,伸臂死死抱住那已经冰冷了的尸身,大哭道,“远枫你起来,起来对我说,这是你的恶作剧!你怎么可能这样就走了,怎么可以啊……” 房间中的警官、法医也都落泪。莫言死死攥紧手指,指甲都抠进掌心皮肉里去。 后面无声走来白衣的身影,在青蓝色的晨光里仿佛鬼魅,穿过众人走到沫蝉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沫蝉抬头看清眼前人,终于能放声都哭出来,抱住眼前的人,“小邪,小邪!远枫他走了……他一声都没跟我说,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在场的小刑警惊呼,“他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刑警保持了高度的职业警惕:公安局的守备堪称人类世界最森严的前几名了,又岂是一个未经允许的人,随便说来就进来的?更何况,这里是收存着重要证人遗体的地方,就连刑警队里也不是人人都被允许进来的! 关阙看见莫邪,也怔了一下,警惕却在看见沫蝉之时瓦解下来。他叹了口气,白了小刑警一眼,“我让进来的,你不同意?” 莫言则在望见沫蝉主动抱紧莫邪的刹那,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明明是他陪着沫蝉一起来的,可是能让沫蝉放声大哭着抱紧的人,却不是一直都在她身边的他。 “好了,虫,好了。”莫邪抱紧沫蝉,附在她耳边,像是哄悲伤的孩子,“他是走了。可是他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了他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他是心满意足走的,走的时候还微笑着。我向你保证。” 沫蝉也明白的……她明白,他是用他自己,守护了他的家人,也守护了她,于是他是真的心满意足而去的——“可是他这次走得太远了,太远了……远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他怎么可以走这么远,怎么这么远啊……” . 沫蝉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关阙告诉她,江远枫不光自首是连环剖尸案的主谋,他说自己还是江宁医院系列女童命案的元凶。行凶的道理,与剖尸案类似;更有一重心理原因: 因为长期帮袁家做剖尸的事,再加上情感上的挫折,让他心底沉重的压力无处排解,他的心理便渐渐扭曲。 小女孩,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真柔美的生命,像是一朵朵小雏菊。他买通落雁,一个一个杀死这些小女孩儿,会让他心理压力得以排解。 而且孩子的死亡会引发社.会广泛的关注与疼痛……他觉得这样会将他自己一个人的痛苦转嫁给整个社.会,让那么多人陪着他一起疼,这让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而且能够从负疚里成功脱身。 关阙说,“对此我请教了精神科专家。专家确定了他这种犯罪动机的可信性与合理性。” 沫蝉却坚定摇头,“关大哥,事实不是这样子的!远枫他根本就不认得落雁,何谈买通!” 沫蝉盯了一眼莫邪,“就算远枫真的肯给钱,落雁也绝不会为了钱而听命于一个人类!” 沫蝉是太着急了,关阙听完最后一句话就皱眉,“沫蝉,你又在说什么呢?你是太激动了,好好休息再说。” . 沫蝉这样激动之下,没敢回家去,便跟着莫邪到了他在林中的别墅。在莫邪的强制之下,沫蝉才磕磕绊绊睡了一会儿。 梦里却始终都是江远枫。一身枫叶红的长衣,赤足涉水而去,回眸间朝她深情微笑。听她呼唤,他只说,“小婵,你放心,我很开心。” 沫蝉张牙舞爪地在梦中挣扎,噗通摔到地上去,这才醒了。这一次却狠狠捂着双眼,警告自己不准再哭了。 哭,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现在她得赶紧冷静下来,想清楚这前后的事。 “醒了?那过来吃早餐。”厨房里传来莫邪的声音。 沫蝉赶紧洗了把脸,走到厨房去,惊恐地看他竟然在上灶。沫蝉小心环顾这一尘不染的厨房,“你这厨房不是摆设么?原来也能用的?” 莫邪回眸瞥了她一眼,“嗯,精神不错。看样子,已是哭够了。哭够了,就补充能量吧。” 莫邪说罢关火,将一盘子——呃,绿色,端到沫蝉眼前。 沫蝉小心地看了看盘子里的绿色,“这个,是什么?” 莫邪有点要恼,却还小心绷着,“你哭了这么久,胃口一定上火,我想应该给你吃点清淡的。” “所以?” “所以,”他仿佛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所以这些,是蔬菜。” 沫蝉呻.吟一声抱住头。原来是蔬菜,只可惜根本就不是蔬菜的形状,而是一团绿色的泥。 莫邪小心地觑着沫蝉的反应,有些局促地背过手去,在身后彼此搓着,“你知道,我们是肉食动物。对于这些绿色的,我也是第一次。” 沫蝉心底柔软翻涌。他何止是对蔬菜是第一次?怕是这样扎上围裙,站在锅台边,碰着这些锅碗瓢盆也是第一次吧? “那你平时吃东西……”沫蝉忍不住问。 “莫愁来做。或者是小春他们送来。难道要我自己弄给我自己吃?”莫邪脸上窘红,可还是乖乖回答了沫蝉的问题。 沫蝉尝了一口就趴到桌子上去,挡住自己的脸。 他便更紧张,见沫蝉半天没有反应,便不淡定地也抓了一双筷子,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一副壮士断头般的毅然决然,走上来夹了一筷子搁进嘴里去。急速嚼了两下,便呸呸地都吐到垃圾桶里去。 对于狼族来说,这世上所有的绿色都是草。不管怎么烹调,加什么佐料,吃草的味道也绝对不会好。 沫蝉实在忍不住了,只能仰头笑出来,“好吧,你这是故意的,是吧?非要我在今天早上笑出来,你得逞了。” . 看她笑靥骤开,莫邪只觉目眩神迷。半晌才喘得上来气,“你笑了,就好。” 沫蝉心里很矛盾。这样悲伤的早晨,怎么能一个劲儿想笑?便咬着唇将盘子推向他,“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碟子蔬菜只用醋溜?难道狼们也偶尔吃点我们人类的醋溜白菜,用以帮助消化肉食?” 莫邪只蹙眉,不说话。 沫蝉转眸再去看厨房的调料架,“或者说,你家里的调料就醋这一种;所以你就只用醋了?” 莫邪再怔忡了一下,“这些东西我本没什么用途。是上次莫愁来了带来的。他说,说不定我用得着。” - 【第二更4000字马上就来。】 49、邪恶覆灭④(10月17日第2更) 又是莫愁! 沫蝉叹了口气,回想上次的药浴事件,她对莫邪厨房调料架子上只有醋的这件事儿,也就不甚意外了。麺魗芈伤 师太这是借着她,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地调.戏他主子啊啊啊!(或者说是报复?被压迫久了的人民大众的反抗?耸肩……) 沫蝉叹了口气,便举筷子又夹了一口菜搁进嘴里,痛苦地咀嚼,“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你做得没错,我们人类有食火的时候,倒的确是用醋来败火的。” 轹. 休息好了,也垫了肚子,沫蝉便杀奔袁氏地产。 前台小姐百般阻拦,保安都围上来好几个。沫蝉毫不意外,瞄着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笑,“你们就上去告诉袁盈,说她这么躲着绝对不是个事儿。今天不见我,我明天还来,我总归非要见着她才算完。” 前台小姐也变色,“你这样的话,我们有权报警的!赭” 沫蝉就乐了,亮出实习记者证,“要说‘权’,我也并非没有的!我是正规媒体的职员,我也有采访权的!袁氏地产这么回避记者采访,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沫蝉缓了口气,“嗯,比方说钱财来路不明之类的……” 有秘书模样的女子匆匆下来,“夏沫蝉夏小姐么?我们袁副理请你上去。” 沫蝉走进袁盈办公室,看见袁盈依旧职业丽人的模样,端庄坐在办公桌后。沫蝉就笑了,却是疾步走过去,扬手就抽向袁盈的面颊,“我真的不明白,你今早怎么还能这样平静地坐在这里!” 袁盈也有点惊讶。不过她惊讶的不是沫蝉会抽她,她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能躲开沫蝉这一巴掌。 怎么可能? 初时震惊过后,袁盈很快冷静下来,捂着面颊冷笑,“实不相瞒,我办公室是有监控录像的。我不介意你抽我这一下,可是我也告诉你,我随时有可能在我用得上的时候,将这段视频对外公开。” “有监控录像?会公开?”沫蝉反倒笑了,“太好了!你最好将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一个字不落地都录下来,都公开出去!” 袁盈面色再变,“夏沫蝉你究竟要怎么样?我知道江远枫去替他爸顶罪了,我也知道他这一去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否则说不定警方还能从他身上找出真正的答案来……” “你是恨我去揭发他了,是不是?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去揭发他,实则是他自己来找我,求我去的。只有我去了,作为关键证人的证言,警方才可能采信!如果我不去作证,你觉得他能顺利帮他爸顶罪么?” 沫蝉闭上眼睛,心底愤怒与悲伤,百转千回。 “袁盈,我不是来找你问这个。我能想到你去作证,是远枫找你去的;我也能想到,这过程里你们两个有利益交换,于是现在的局面就变成所有事情都是江家做的,而你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远枫,然后得以保存你袁家……“ “这是为人子女的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我现在只是不能理解的是:你明明那么爱着远枫,你怎么能忍心让他做出那样的决定?你又怎么忍心,此时这样波澜不惊地跟我说话!” “袁盈,如果你肯当着我的面哭一声,也许我还能不用这样恨你!” . “你恨我?”袁盈冷冷地笑了,“你恨我,哪里比得上我对你的恨!” “你怪我不哭?哈,我为什么要哭!江远枫选择去死,他又不是为了我去死——他是为了你。夏沫蝉,对于一个死都要替别的女人去死的男人来说,我又何必要顾惜?” 袁盈满脸的恨意,“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男人本就该死。死就死了,有什么值得我难过?” “袁盈你不是人!”沫蝉抓过桌子上的笔筒就撇过去,却被袁盈轻易躲开,“袁盈,我也不再爱远枫了,我也已经跟他分手了;可是他在我心中依旧是重要的人,是看重的朋友,是如同家人一般珍惜的人……那些曾经的爱,那些有关他的憧憬和渴望,难道真的就可以被嫉恨全都抹杀?” “袁盈,你的心还是不是肉长的!” 沫蝉涕泪俱下,袁盈却笑得越来越开心,“夏沫蝉,你真是太让我开心。一个江远枫的死,能让你疼痛到这个地步……嗯,果然如我所料。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用一个江远枫的死,换你夏沫蝉心痛如绞。嗯,我赚到了。” 在袁盈得意的笑声中,沫蝉蓦地停了哭泣,用力抹干脸上泪水。 袁盈,她绝不会放过她! . 警方正式以江家秘密账目,以及江远枫的证言为证据,对袁家提出询问。 江家的秘密账目是极为有力的证据,袁家难辞其咎。却没想到袁克发将一切都承认了下来,说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跟公司和他大哥都无关系。 又是一招金蝉脱壳,袁家自然是不会这样轻易就范的。 关阙却不慌不忙拿出了思归爸爸的供词——那男人在妻子死后的某个早晨,竟然疯了,非吵着嚷着跟宋昱他们去自首,说真正杀了老婆的人是他自己。 他那个晚上明明有不在场证据,可是他却非要坚持这么说,宋昱便找关阙一起去听。结果关阙听说他想要自首的原因,是听见了老婆从坟墓里跟他说的话……关阙和宋昱那一刻对望了一眼,还犹豫着要不要听。 结果思归爸说出了一件让他们两人都震惊的事情:原来他们夫妻都是“鬼媒婆”。 农村穷,他们村里祖祖辈辈依仗的琉璃瓦生意还没落了,于是他们都在想办法找个全新的生计。这时候有人找到他们,以巨额利润相邀,让他们寻找村子里有死去的女童,给城里富人家的孩子当鬼新娘。 阴婚的习俗原本在农村就有,他们夫妻便也不以为忤,还真的凭这个赚了些钱。只是村子里的人有限,死去的女童就更有限,渐渐地他们便供应不上货源了。正在为难之时,城里的老板便派人来给他们支招——正常的死孩子找不见,那就弄死几个活的好了。 他们夫妻开始听见,都吓叫唤了,说这是杀人,是绝不敢的。 可是城里来人说了:农村有农村的习俗,一般三岁以下的孩子死了都不算事儿的,甚至都没有棺材,随便弄个草席子一卷就下葬——因为民俗观点来说,三岁以下的小孩儿还不算人呢。 况且现在村里人多数都很不待见自己家的女孩子,恨不能女儿死了省下指标再多要个男孩儿的……再多使点钱,便没不乐意的。 两夫妻鬼迷心窍地便答应了。结果也如城里老板所说,村里人真的有人愿意的。他们两个便拣几个原本就有先天性疾病的女孩子,给送到城里江宁医院去。如同事先的约定,那几个孩子是活着进去的,等出来就已经死了。一个孩子的死,使她的家庭、思归爸妈和城里的老板都得到了好处,几乎成了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于是他们两口子也越来越冷血,越来越麻木,将这件事一直做了下去。 直到——又害死了一个女孩子,做成了一笔生意拿到钱,赵怀玉却忽然感觉不舒服。到医院一查,竟然是怀孕了……两夫妻一直想要儿子,怀孕高兴之余,思归妈却惊恐起来,夜夜噩梦,跟他说:会不会有死孩子来投胎报仇? 到后来赵怀玉有些神经了,总是念叨着,这个孩子一定生不下来,生不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家中气氛闹得,那晚上身子本来不太好的思归也发起高烧来。思归爸将思归送到医院去,结果医院以为他又是送来一个“货物”,于是竟然心照不宣地将思归杀死! 夫妻俩埋葬了女儿,便抱头大哭。赵怀玉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担心,说这一定是上天的报应。害了那么多女童,便轮到了自己女儿的头上来。 后来沫蝉他们来村里,沫蝉竟然找到了思归的尸体,发现思归当时其实没有正常死亡,在地下借助地气竟然曾经短暂活过来过……沫蝉又到家里指着他们夫妻的鼻子大骂。 他们夫妻的精神在那一刻彻底被压垮。可是沫蝉留下两百块钱,说是替思归守护她的弟弟……赵怀玉才好了些,而且安全地怀着孩子一直到了最后一个月,即将临产。 后来沫蝉再来,赵怀玉已经将要分娩。她自己去找了沫蝉,是想将两夫妻的亏心事都说出来。仿佛只要对沫蝉说了,思归便能继续守护她的弟弟,便有机会将孩子安全生下来…… 结果还是没来得及说,赵怀玉便怀着孩子被毒死。 思归爸爸明白,那下毒的一定是城里老板派来的人,就是为了要杀他们灭口,不想让他们将秘密向外人说出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这是造孽啊。”关阙盯着坐在对面的袁克勤,“宿命一点来说的话,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狱进油锅的。袁总,你说是不是?” . 隔着一面伪装成墙壁的大镜子,坐在隔壁的沫蝉眼睛一亮,猛地转头向莫邪,“关大哥说,思归爸爸是见到了赵怀玉的灵魂,听了灵魂的话,才肯向警方招供的……那么是谁让他看见了赵怀玉的灵魂?” 莫邪转过头去,摆弄摆弄衣袖,整理整理裤线。摆明了事不关己。 沫蝉闭上眼睛,忍住心底的滚烫。怪不得他那次不辞而别,怪不得他在那两个无月的夜晚那样疲惫……因为他又是消耗了他自己的命力,去召唤了赵怀玉的魂出来! 如果不是今天听见关大哥说起,她还都不知道!这个死孩子,是打算一直都瞒着她吗?只因为她一再警告他,不许他为了帮她而再消耗他自己…… 沫蝉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莫邪的腰,“虽然我感谢你,可是我现在还是再警告你一遍:不准你再背着我这样做,听见没?” . 面对关阙的质问,袁克勤依旧冷静,他甚至微笑反问,“关警官是在暗示什么呢?什么阴魂,又与我袁氏地产有何关系?” 袁克勤自负一笑,“以现在房地产业的利润,袁某我还不至于放弃本行,去做个什么阴魂的赚鬼钱吧?” 房门推开,沫蝉含笑而入,“袁总说得好,袁总的眼光更好。就因为正常人根本就想不到能将房地产与赚鬼钱联系起来,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袁总,就能比旁人多赚多倍的利润。” “夏沫蝉,你说什么?”袁克勤清癯微白的脸色,终于晃过一丝涟漪。 “我去看过方婆的公司,惊讶于她公司的规模。更让我知道,原来她还兼营墓地的买卖。” 袁克勤冷笑,“殡葬公司卖墓地,这又有什么奇怪!” “当然不奇怪。”沫蝉摇头,“只是我从这件事上留意到,方婆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发墓地的能力,那么在后头支撑她的一定有一个资金雄厚的房地产商!” “如今的墓地,尤其是高档墓地的价格,早已寸土寸金,这样的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巨额利润,袁总这样有战略眼光的房地产大鳄,怎么会放过?” “你是想说我是殡葬公司的幕后老板?”袁克勤不慌不忙地笑起来,“证据不足吧?就算有可能有合作,那充其量是我来开发,让她帮着卖罢了。至于什么阴魂,我可真不知道。” 关阙不失时机笑了下,“方婆现在就在局里,不如让她跟袁总见个面?” . 关阙的徒弟、小刑警刘二星奉了师父的命,亲自带几个同事拿了搜查令进袁家。 谢语柔哪想到这个阵仗,早已乱了分寸。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书房那扇总是锁着的门。 家里的其他地方,谢语柔都有自信不会被搜查出问题来;她唯一不敢确定的,就是那间书房。因为书房的钥匙她也没有,书房被丈夫日日夜夜神秘锁起来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刘二星眼睛猴儿精,瞄见了谢语柔的神色,便朝同事怒了努嘴,“重点搜查书房!” 警察们撞门而进,在里头仔细搜查。大约一个小时后,个个面色严肃地抱着、抬着瓶子罐子盒子,摇头离去。 刘二星更夸张,跑出来直接冲到花园去寻了棵大树,蹲在下头哇哇干呕了半天,才起身对谢语柔说,“不好意思袁太太。你先生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 【两更共9000字完毕。亲妈估计有些亲可能会觉得这一段小爷好像没做什么事儿吧?内个,乃们要仔细看喽,这段亲妈只能暗着写,因为毕竟是在与绿蚁和狼族较量,这都是小爷自己的族人,所以咱小爷就算帮着虫,也只能暗着进行。其实每个环节,他都在。 还有大家最近的留言都好棒,某苏都有看。嗯,有些亲已经厉害到钻进某苏脑袋里去啦~~】 谢谢如下亲们: 4张:如果月球 2张:lily039 1张:布农玲 胖小龟的10花、布农玲的2花、tjgblg的花 50、邪恶覆灭⑤(2更1) 【今天是万字更,还是分为两更,每更5000字,这是第一更~~~】 - 刘二星带队将从袁克勤家拿到的东西带回队里去,关阙一看就乐了。麺魗芈伤乐完了之后也跟刘二星似的,纵然是当了这么多年刑警,各种BT的案子都办了不少,可今儿还是反胃了半天。 不光他们师徒俩,刑警队但凡看见了那东西的,都忍不住跺脚骂,“真不是人!” 关阙叫沫蝉来,事先给打了心理预防针,这才挑几个杀伤力不那么大的,打开了黑布罩子给沫蝉看。沫蝉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冲出房门,奔向卫生间去,哇地就吐了出来轺。 ——装在那些瓶子罐子里的,竟然都是人体器官标本! 更令人发指的,其中的绝大部分竟然都是小孩子的…… 沫蝉吐了个昏天黑地,将胃水都吐出来了,这才支撑着走出去。一面对关阙就落下泪来,“是江宁医院那些枉死的孩子的,是不是?皑” 关阙审慎皱眉,“还需要提取DNA,做完比对之后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不过我个人的意见,跟你一样。” “畜牲!”沫蝉真想就这么冲进去,活生生撕了袁克勤! . 之前一直从容自信的袁克勤,在看见这些被搜出来的器官标本,防守便也土崩瓦解。只是他依旧在做最后的顽抗,“我是学医出身,所以家中留存这些器官标本,作为医学研究所用,难道不可以么?” 关阙呲牙森冷一乐,“袁总,别急着负隅顽抗。这批标本的DNA比对做完之后,你说什么就都没用了。” “这还要多谢袁总你的专业保存手法,让这些器官标本鲜活如初,所以据说提取DNA的难度并不大……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DNA的提取不易,但是哪怕只要提取出来一个,能比对成功一个案子,袁总你也死定了。” 关阙转了转手腕,指节咔咔地响,“对于罪大恶极的,我的原则向来是:不必让他死千百回,一次就够了。” . 如此大势已去,方婆便也都招供了。她背后的老板果然就是袁克勤,指使她去做阴婚生意的也是袁克勤。至于那些孩子的尸首弄回来之后,她就不知道袁克勤如何来处理了。反正举行阴婚的时候,男方要的就是个尸首,谁也不知道那尸首还是不是囫囵个儿的。 就连方婆都没想到袁克勤竟然会将那些女童剖腹,取出她们的内脏……而其中有的,甚至是还没有真的死的。方婆听说之后,直接吓得晕倒在地,四肢抽.搐。 江院长夫妻痛失爱子,听说袁克勤被捕,便也都鼓足了勇气来一同揭发袁克勤…… 现在所缺的,就剩袁克勤自己的招供。 其实现在的证据已经很充分,即便袁克勤自己是零口供,也足够形成证据链,在法庭上钉死他。可是关阙还不甘心。作为刑警,工作这么多年,他想要的胜利不是法庭的宣判,而是狡猾凶狠的罪犯自己的供认。 如果凶犯自己不认罪,即便法庭判他死,对于关阙来说依旧不算赢了。 袁克勤原本就消瘦苍白,在里头关了几日之后,就更显得瘦而白,只是一对眸子反倒因此而显得更加贼亮。隔着桌子,袁克勤冲关阙笑,“就你也想收伏了我?别费工夫了关警官。就算我死,也不会向你低头认罪。” 关阙恨恨地咔哒咔哒掰着打火机,“袁克勤,谈条件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招供?” 袁克勤转了转眼珠,苍白而消瘦的面容半隐在幽暗里,看起来像一具枯骨。他哑哑地笑起来,“要说条件,也不是没有。关警官安排我见夏沫蝉吧。” “不过我的条件是,要让她跟我在一个房间里。不许你们警方监视与查看,更不许录音录像。我有些话只想跟她说……如果关警官答应了,那我就伏法。” “袁克勤,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关阙大怒,猛地砸桌子。 这次能破获袁克勤案件,首功是沫蝉的。可以想象袁克勤有多恨沫蝉,所以他要求单独见沫蝉,还不准警方监视,那他是不是想要伤害沫蝉报仇! “不敢?那就算了。”袁克勤磔磔地笑起来,“那关警官就不要再想我能给一个字的招供。” 关阙气急败坏地回到办公室,刘二星正察言观色,像是送上凉茶好呢,还是热茶好呢。结果关阙一眼就瞧见了静静坐在一边的沫蝉。 沫蝉清净迎着关阙的目光笑,“关大哥,你找我有事,对吧?” “没事。”关阙皱眉,“沫蝉你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来你也跟着忙活,挺累的了。剩下补充证据、提交检察院的这些工作就由我们来做吧。沫蝉你别管了,好好回去忙活你刚刚开始的职场人生。” 关阙为了调节气氛,还耸了耸肩,“顺便跟那个叫莫邪的小子,好好谈个恋爱。” “关大哥……”还是在刑警队办公室呢,关大哥就说这个,沫蝉脸红。 “不用否认。”关阙指着他自己的眼睛,“嗯,你关大哥我这双刑警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他接过刘二星的热茶来抿了一口,“嗯,回头我得告诉宋昱死了这份儿心了。” “啊?”沫蝉有点傻。宋昱?怎么会! 关阙笑起来,“我知道你可能都没看见他几眼。嗯。沫蝉,我忽然有一种想法——”他压低声音凑在沫蝉耳边,“对于能看得见鬼的你来说,是不是要变成鬼,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呢?否则平凡人类,你连看都看不见吧?” 沫蝉大窘,“关大哥,我没有。” 关阙笑,“别介意,我不是批评你,只是就事论事。因为这个世界上,人这样多,而你的注意力又是相对固定的,所以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注意力一定会少。”关阙又小心压低声音,“跟鬼不同。因为它们实在太特别。” 沫蝉垂下头去,“关大哥,说正经事吧。我想你刚刚气急败坏的原因是袁克勤。他想见我,是吧?那就见吧。“ “就算他不提出见我,我也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否则移交检察院之后,我想见他,估计也难了。” 关阙却拒绝,“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 “没事。”不知莫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白衣清雅地走进来,淡淡立在沫蝉身边,“她想去,便让她去吧。我守着她就是了。” 刘二星登时又跳脚叫唤起来,“哎,怎么又是你!你这又是从哪儿进来的!” 拜托,怎么着,当他们公安局刑警队是菜市场啊?随便说想溜达进来,就能溜达进来? 莫邪只挑眉望关阙。关阙忍不住朝莫邪咬牙,只能恨恨说了声,“刘二星,你怎么又二了?我让他进来的,你又看不顺眼了?” 刘二星被噎住,直眉楞眼地瞅瞅师父,又瞅瞅莫邪。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坐回座位上去了,耷拉个脑袋,明明不忿又没辙的样子。 莫邪就轻轻笑了声。 沫蝉瞥他一眼,满眼的警告。 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而来的,可是拜托这是人类的公安局啊!他小爷就这么说来就来,平趟似的走进来,一个刘二星都敏锐至此了,其他刑警又怎么可能不心生警惕! 真的很危险的啊! 莫邪却只淡淡耸耸肩,“没事。我们走吧。” . 关阙在将袁克勤带出啦之前,先沉了口气跟沫蝉解释,“他的要求是单独在房间里见你。而且我们不能架设任何监听监视设备。” 刘二星走上来,“不过我们还是暗自架设了。沫蝉你别害怕。” “不行。”倒是莫邪阻拦,“全都撤掉。” 技术科的两个刑警都有点急了,“这位是信不过我们的技术么?我们做得很隐秘,肉眼绝对看不见。“ 莫邪还是摇头,“他不用看。他能听见。” “什么?”刘二星也绷不住了。 莫邪从面上看,不过十八、九岁的半大毛孩子,张嘴闭嘴就这么质疑成熟警官的专业工作,搁谁也受不了。关阙却伸臂拦着,眼珠子带了一点探索,从莫邪面上滑过,“他说的有道理。” “这世上任何的电子设备,甭管多精密,都会有电子脉冲信号。一般人听不见,却不等于所有人都听不见,如果恰好遇上个听觉超长的嫌犯,他便会察觉。” 关阙盯着手下,“袁克勤是个多BT、多危险的人,你们都该知道。如果被他察觉电子脉冲信号,他会被激怒,继而伤害到沫蝉。” 刘二星和技术科的刑警这才点了点头。 关阙有点紧张,盯着沫蝉,“为了不激怒他,我们只能冒险。我们撤掉所有的监控设备,你进那个房间,之后的事情就都要靠你自己了。沫蝉,关大哥要你再仔仔细细想好了。现在还来得及改变主意。” “我不改变。”沫蝉笑望关阙,“关大哥,我有分寸,你放心。” 回眸去望白衣散淡的少年。她微笑,心底明白,纵然没有人类的监控监听设备,这里也有一个“全自动监听器”。他那对狼耳朵,有能耐听见那房间中的动静。 莫邪看她回眸来望,便冲她眨眼,伸手状似无意地摸了摸他的耳朵。 半长发丝微开,沫蝉看清他玉白耳垂上的月光石耳珰。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 . 沫蝉收摄心神走入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桌,袁克勤早已坐在桌边等候。看见沫蝉进来,他便磔磔地笑了,狭长而苍白的面孔,仿佛一副森然枯骨半隐在黑暗里。 “要聊什么?说吧。” 袁克勤死死盯着沫蝉,仿佛恨不得一口吃了她,“我想不通,凭你,怎么能猜到我在做什么?江家很乖,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远枫那孩子也从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可能是江家人告诉你的。” “夏沫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沫蝉坦然面对他森冷的目光,“或者换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你敷衍我!”袁克勤激动,双拳砸在桌面上,“我不要听你这样的说辞!” 沫蝉叹了口气,“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我能看见鬼,所以知道了你所做的事。” “鬼?你能看见鬼?”袁克勤激动起来。他骤然转头四顾,神经质地向沫蝉说,“那你看看,现在我身边有没有?是什么模样的,啊?” 沫蝉皱眉,“我不会告诉你的。” 袁克勤陷入癫狂状态,一径傻笑。沫蝉叹了口气,“我回答完你了。现在轮到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也能如同我对你的态度一样,坦白以告。” 袁克勤缓缓平静下来。 “第一个问题:文麒的死,是否与你有关?”沫蝉闭了闭眼睛,“你那瓶子里的小孩子,多是小女孩;却独有一个瓶子,是男孩子。” 沫蝉要攥紧了手指,才能忍住跳起来去抽他的冲.动。 “文麒?”袁克勤面色大变,“你,你怎么认得他!” 沫蝉闭上眼睛,“他说他死于海上,灵魂却留在你建设的美树山庄里无法离开!我就觉得不对劲!” 袁克勤不肯回答。 沫蝉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孩子根本不是死在海上,而是被你给杀了吧!说他死于海上,只是要人打捞不到他的尸首,以此来掩盖你的罪行!” 袁克勤本就苍白的脸,登时只剩青白之色。 沫蝉死死咬住牙关坐回去。袁克勤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该死的!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都找3岁以下的小女孩儿?别跟我说什么鬼新娘。没人规定鬼新娘只能是3岁以下的小女孩儿,你那根本是在掩盖真相!” 袁克勤像是被逼入死角的困兽,嘶嘶喘息瞪着沫蝉,“你觉得呢?” 沫蝉闭上眼睛,“3岁,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微妙的年纪。说已成人,却实际尚未成人。已经活泼而健康,却还未必能留下自己的记忆——所以我想,也许是有人需要这样的灵魂。” 沫蝉的脸也苍白下去,“你是在为谁,收集这样鲜活而洁净的魂魄吧?袁克勤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干的!” 因为胶原蛋白流失了,所以只要补充足够的胶原蛋白,那么又会恢复青春,云云…… 那广告里一般还都配有一段中医的解说,说辞类似“吃什么补什么”。沫蝉在那一刻忽地想到:那些枉死的女童,是不是也被这样“吃”掉了? 沫蝉攥紧手指,“是谁要吃掉这些魂魄,你说!” . 青岩山中,肉身像前,绿蚁对她说,她冬绿蚁是舞雩的转世。 美树夜宴,喷泉池畔,绿蚁告诉她,她夏沫蝉也是舞雩的一缕魂魄。 绿蚁对她说,她们两人不过都是舞雩的一缕魂魄,却不是全部。莫邪对她们的爱与守护,不过都是因舞雩而起;莫邪心中真正爱着的,是舞雩。 绿蚁的弦外之音,她也听懂了:除非她们两人谁能拥有舞雩的全部魂魄,成为一个完整意义上的舞雩,才能独得莫邪的爱。 落雁藏在医院,害死女童;羞花一直隐身在这一事件中,至今尚未现身……沫蝉沫蝉无法不去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阴婚事件的背后,藏着器官买卖;器官买卖的背后,有收集灵魂的暗箱操作。 方婆的背后有袁家;而袁家的背后,落雁和羞花的背后,又该藏着谁! 所有的一切,已经指向绿蚁。 于是她今天来见袁克勤。明知道危险,也要来见。因为她要揪出袁克勤背后的那个人,她要证明那就是冬绿蚁! -------- 【稍后还有5000字,马上就来~~~】 51、邪恶覆灭⑥(2更毕) 【今天是万字更,分为两更,每更5000字。麺魗芈伤这是第二更。】 - “呵呵,呵……”袁克勤忽然笑起来,他起身,伸手召唤沫蝉,“想知道么?那你过来。我得悄悄儿附耳告诉你,决不能让旁人听见了。” 沫蝉与袁克勤之间隔着一张桌子,这是沫蝉唯一的安全屏障。如果这样走过去,以体力和凶狠来说,她都绝不会是袁克勤的对手。 可是沫蝉还是走过去了。这世间的答案,没有一样会简简单单就能得到轺。 袁克勤看沫蝉走过来,他兴奋地搓手,喉间传出异样的诡笑,“呵呵,呵……” “我走过来了,你可以说了。”沫蝉盯着他的眼睛,小心防范他的反应。 “夏沫蝉,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这次是赢了么?我告诉你,不是的。你以为你捉住了我,就能拯救这个人间?错了,你真是错了。你都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人心已经腐坏到了何等地步,你竟然还要守护他们,真是可笑……皑” “今天你捉住了我,算是帮警方破了两个案子;可是你不知道,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上,比我做了更多更坏的事的还多着,可是他们依旧逍遥法外,或者高高居于人上人之位,或者坐拥富可敌国的财产……你拿他们都没办法的,夏沫蝉,你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什么。” “这个人类的世界,早已千疮百孔。为了争夺权势、财富和地位,每一个人心里都已经住进了一个魔鬼……你非但没办法清除,你反而还蠢笨地只想守护他们。” “夏沫蝉,让我来预言一下你的下场:你自以为的守护,终究会触及他们的秘密,会让他们暗自集合起来,在你背后向你挥下屠刀去。两军战场,你拼了命地为了他们而厮杀,可是他们从背后,刺死你。” 沫蝉闭上眼睛。袁克勤的话虽然不全对,不会动摇她对这个世界的信念;但是她也不能否认,袁克勤的话也不全错。 “袁先生,你多虑了。即便我真的会沦落到那一天、那个下场,那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怨天,不尤人。该生的时候生,该死的时候死,就是了。” “呵呵,呵……”袁克勤继续哑哑地笑,“该生的时候生,该死的时候死?嗯,你还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看样子你是坚信心中的信念。”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袁克勤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你说对了,我也是为别人做事的。我做器官买卖牟利,这没错;这个世界上各个医院都有患者在等待着器官移植,尤其是心脏、肝脏和肾脏……这也没错。” “可是我告诉你,我摘除的心脏、肝脏和肾脏,可绝对不止是那些医院向我订购的数量——夏沫蝉,这样聪明的你,不妨好好地去想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会需要这些内脏?” 沫蝉的心猛然一跳! 袁克勤从容观察沫蝉面上神色,便笑得更加得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只是一种采购供应商罢了。有人要买,我便去寻找货源,如此而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沫蝉悄然握紧背后的桌沿。 不,他说的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绝对是她理解错了,绝对。 袁克勤扳回局面,得意地盯紧沫蝉的神情,“这个世界,远比你所知道的更大。在这个表面的世界之下,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黑暗的世界。而统治那个世界的王,就是邪魅外道的共同领袖。总有一天,他会带着那个世界里的人,推翻了眼前的这个世界,取而代之。” . 他想起当年的那个他。纵有医学天才,却不被人认可。在医院里处处被排挤,升职加薪发表论文永远轮不到他。他跟最好的朋友江喝酒,才敢抱怨一下这个世界的不公。 这个世界唯有一处能让他心灵平静。就在医院临街不远处,开着一间小小的画廊。里头的画儿都是店主自己画的,他每每看了,心便能放松下来。于是他不能遏制地爱上了那个店主——那就是谢语柔。 谢语柔的丈夫是海员,常年不在家,便出钱给她开了这间小小画廊,不为赚钱,只为了让她排遣寂寞。 他爱上谢语柔,却发现自己连那个海员都比不上。海员虽然不在家,可是工资很高,能给谢语柔充裕的物质保障;每次从海外回来,还会带来新奇的舶来品。而他,除了在谢语柔生病的时候嘘寒问暖,便什么都给予不了谢语柔。 对这世界的不满,终于撕裂了他的世界观,让他邪念丛生。 一次孤注一掷的赌博之后,他被庄家逮住,险些被挑断了手筋。他以为这一生这样完了,再也拿不了手术刀。却没想到遇见神秘的人,那人治好了他的手筋,并且说服他成为他们的“厨师”。 厨师厨师,切瓜斩菜,提供食物。他们跟他要的食物,便是人的内脏。要他用他拿手术刀的手,却精准地切割与摘除。 作为补偿,他们给了他想要的一切。海员与麒麒都如愿以偿地死,谢语柔嫁给他;他通过器官买卖获得大笔资金,成为富甲一方的房地产商……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资格问起,他的老板们究竟都是什么身份。 只是他明白,就像他告诉夏沫蝉的:他们都来自黑暗且神秘的世界,他们耐心潜伏在人类世界,总有一天会取而代之。 谁也阻挡不了。 袁克勤越想越开怀,开怀地大笑起来,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夏沫蝉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她到底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他没输;输的是她,她会输到一败涂地! 而沫蝉也大声地在问他,“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绿蚁?你做这些事,是不是都是冬绿蚁叫你做的!” 警察冲进来,分开两人,将癫狂了的袁克勤带走。沫蝉却腿一软,跌坐在地。 袁克勤回头还在狂笑,“还有,夏沫蝉,你知道江院长曾经毁掉过你爸的生殖系统吧?你真的相信那只是医疗事故么?你真是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毁掉的偏偏就是生殖系统!” 莫邪陪着沫蝉走出市局,夜色倾城。 沫蝉望莫邪,“袁克勤背后的人,一定是冬绿蚁!是她利用袁家,再加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个,在人间作恶。她想要吞噬干净且富有灵气的小女孩儿的魂魄,以帮她更能拥有舞雩的气质,更像个人间的巫女!” 绿蚁是狼族,纵然有一缕舞雩的魂魄,可是她自己也一定知道,她是怎么也不能拥有舞雩的气质的;于是她一边骂人类愚蠢,可是也一定一直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彻底的人类,以便更接近舞雩的气质! 沫蝉高高仰头,“小邪,你不能坐视不管!” 莫邪立在星光下,却展颜而笑,“谁说我不管了?嗯,小法官现在就要向我问责了么?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她自己走到罪不容诛!” “真的?”沫蝉全都雀跃回来,蹦跳着去看他的眼睛,“你真的会管?” “嗯。”他傲娇地努嘴,“我忍着她,不过是看在冬家的面子上。现在我不会再忍了,我这就回青岩去!” “可是!”沫蝉虽则高兴,可是心还是不自觉提起,“冬家不会违抗你吧?你这次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有可能……否则他岂会让绿蚁欺负沫蝉这样久? 可是他却只是朝她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你放心。他们不敢。” “真的?”沫蝉还是不放心,“不如,我陪你去?” “不行!”他斩钉截铁拒绝。怎么都无法忘记,她上一回险些死在青岩。 他哄她,“你终究是人类,不宜参与我们狼族内部的事物。”忍不住逗她,“等你成了我的妻,再管也不迟。” “去!”沫蝉羞得踢他,“别乱说。” “哪有乱说?”他躬身来吸入她发香,“这次,我定会解除了与绿蚁的婚约。到时,你难道还想逃么?” 沫蝉脸红难耐,却目光闪亮地望着他,“那你还需要一个证人:落雁虽然死了,羞花还在!你拎着羞花回去,绿蚁便再难抵赖!” “羞花?”莫邪慵懒挑起长眉,“嗯,你知道是谁了?” 沫蝉点头,“走,我们去抓它!” . 两人到了袁家。 出了那么大的事,袁家此时再不复从前荣华,此时一片死寂。远远看过去,竟然像是一片巨大的坟墓。 就在那座坟墓里,忽然传来哭声。不是很大,却嘤嘤不绝。 袁家能这样哭的,只有一个人。沫蝉心一紧,赶紧奔了进去。 是谢语柔,立在楼顶,山风会同夜色奔袭而来,扯着她的裙摆。几个佣人在几步之外苦劝,“太太,您要想开点。千万别做傻事!” 谢语柔摇头,“连律师都说,先生这一回是活不了了。他如果走了,我又何必独活?” 佣人再劝,“就算先生……,可是还有小姐呢。太太不想先生,也得想想小姐啊!” 却有冷笑声传来,袁盈原来一直坐在一边的太阳伞下,抱着手肘,“不必拿我说事儿。依我看来,要活就活,要死就痛快点。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旁人都跟着遭罪。” 沫蝉恨得死死攥手指,却忘了是捏着莫邪手臂呢,疼得莫邪一咧嘴。沫蝉赶紧示意道歉。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佣人也惊望袁盈,“小姐该帮我们一起劝劝太太!小姐难道也被家里的事吓傻了么?” 沫蝉叹了口气,松开莫邪的手臂,从楼梯暗影处走出来。山风一下子涌过来,将她发丝全都吹向后去,“因为,此时在你们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你们的小姐。” “她不是你们太太的女儿,她哪里会顾惜太太?她现在只等着你们太太也死了,她好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接管袁家庞大的遗产。” “这位是谁?你又在说什么?”佣人在问,谢语柔也忘了要死要活,转头来惊问。 谢语柔看清沫蝉面容,便眯起眼来,“我见过你。你到我画廊去,跟我说过奇怪的话。“ 沫蝉叹了口气走向谢语柔去,“袁太太,正是那个人很早前就嘱咐过我,让我一定不要伤害您;我想他是再在拜托我,若有今天,我一定要拉住您,不让您轻生。” 谢语柔闻言便是狠狠一颤,“你说的那个人,他是,他是……?” 眼前这个女孩儿,上回到画廊去找他,说已经死了多年的儿子麒麒想要见她。她以为她是疯子,后来又知道她与女儿袁盈之间的过结,于是从来没相信过她的话。 而此时此刻,她又说起那个苦命的孩子来。 “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谢语柔这一次,在绝望里,却不由得相信了。 沫蝉点头,伸手缓缓握住谢语柔的指尖,再到握住她手臂,“那个孩子从来就没有恨过您,从来就——都不舍得离开您。他自己在那又黑又孤单的喷泉水池里,那么多年不肯离去,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您……” “袁克勤不是好人,相信麒麒一定已经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不放心您。可是他太小,许多事情说不清楚,也没办法跟您说——袁太太,如果您这次肯相信我,轻一定要活下来。因为这也是麒麒,留在这人间最后的心愿。” 谢语柔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大哭着捂住面颊。 . 沫蝉救下谢语柔的刹那,袁盈正在与莫邪对峙。她想要冲出去,却被莫邪懒懒挡住前路。她慑于莫邪气势,不敢妄动。 沫蝉让佣人将谢语柔扶下楼去,这才叹了口气走到袁盈面前:“羞花,出来吧。占着人家的身子做坏事,太缺德了吧。” 袁盈闻言,五官奇异扭曲,周身振颤。良久,袁盈一声低呼,昏倒在地;而夜色中渐渐凝聚起一个大红的魂体。 沫蝉都忍不住惊艳了下。要不是见过莫邪、莫言这样的绝色,她说不定也会被眼前的眉眼虏获。是个红衣的男子,却容颜如花,相貌令女子都忍不住自惭形秽。 沫蝉便笑了,“果然羞花——你的出现,会令天下所有女人自愧不如。” 羞花真正的典故是杨贵妃,据说贵妃出现,令花园中所有花朵自惭形秽而凋零;眼前这个男子也能如此。 沫蝉深深呼吸,吸入他身上馥郁花香。她拍手轻笑,“又懂了一点:闭月是柳树精,而你是花精。沉鱼落雁没什么特别,闭月羞花倒果然是挑战人的IQ。” “这样貌美如花的男子,果然是首选要占了女子的皮囊啊。在你看来,这世上任何男人的皮囊都配不上你吧?”沫蝉抿唇笑,“你果然厉害,骗得我好苦。不是猜错了你宿主的性别,我也不会让你肆意妄为了这么久!” 沫蝉说话的过程,一身红衣的羞花只是傲然地笑。等沫蝉说够了,他才垂眸看自己染着蔻丹般的指甲,“你长得这么丑,真不配跟我说话。” 沫蝉恼了,“哈!那你不如问问你家主上,我小名叫什么!——我是虫啊。你就是朵再娇美的花儿,我这条虫也会啃碎了你。怎么,不服就试试?” 莫邪听见了都乐,却没敢出声,而是堵住了嘴。 她说的太对了,她是条虫;而江远枫,不过是一片叶,以树叶之美,让她爱上。 “你甭威胁我。”羞花继续不待见沫蝉,“被你发现了,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若以为我会跟闭月一样,就此背叛了大小姐,那你就想错了。” 羞花花颜一冷,“我会跟落雁一样,为大小姐而死!” “晚了。”莫邪不急不忙地出声,“没来得及拦住落雁,我现在还在后悔;所以这回,我绝不会让你顺顺当当地也死了的。” 羞花不屌沫蝉,却被莫邪的话吓得颤抖起来,“主上,我是冬家的奴仆!我不是狼族,不必听命于您!” “是么?”莫邪淡淡一笑,“那我现在就下令,将青岩千红山上的花田全都捣毁!” 莫邪邪肆轻笑:“无花无酒锄作田……你觉得,如何啊?” ----- 【两更万字完毕~~~明早见。关于远枫,某苏暂时埋着,后头会有说法~~】 谢谢事儿妈的两个1888红包、倚窗眺雪的闪钻、irenelauyy的5花、小鱼614的花 2张:小闹钟宝宝 1张:583453588 52、叛徒(19日第一更) 青岩。麺魗芈伤 舞雩安息的山洞前。 狼族云集,众皆拜望。 放眼望去,这些无声肃立在葱翠之间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现代菁英。如果有时间仔细分辨,还能从中找见几张经常出现在人类世界各大财经杂志、学术期刊、时尚刊物上的脸孔。 这些便都是春夏秋冬四大家族的人,奉了莫邪的诏令,满世界地赶回来。此时云集莫邪脚下,全都轻蔑睨着那俯伏在地的红衣花精,听他一字字一句句招供在人间所为轹。 因为千年前,主上向死去的驱魔巫女舞雩发誓,会代替她看守阴阳界限,守护人间平静,于是狼族便也承担起了驱魔除鬼的任务。青岩族中不光有狼族本族,也收容了些游魂、精魄。养着也不能白养,便择选些堪用的,调.教了驱驰为小差。 而具体控制这些游魂精魄的,自然就是冬家。 当群狼听见羞花说,他在人间的恶行原来都是奉了冬天大小姐冬绿蚁的命,便也都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筌。 绿蚁在族中地位特殊,没人不知道。这不光是因为她是冬家的大小姐、继承人,也更因为她是公认的舞雩转世。舞雩是人间巫女,为了守护人类而与以狼族为代表的邪门歪道为敌——那作为舞雩转世的绿蚁,怎么反倒驱驰手下,这样祸害人间! 最最不能宽容的是,她竟然命人收集了数十不足三岁女童的灵魂! “贱.人!”束手立在下头的绿蚁,听着羞花对她的指控,面上再也撑不住,跳将出来一脚便将羞花踹翻在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当着狼族的面,这样诬陷于本大小姐!” “羞花,你最好看清你自己。不过是人死肉烂,被花木吸收了,借以修成的精魄罢了。你不过是我狼族的奴才,你以为你这样卖主求荣,他们就肯听信你的话了么?羞花,你别不要脸了!” 绿蚁歇斯底里起来。她后悔,没有早早除掉羞花,才让羞花落入莫邪的手里,让她再没机会下手! 是她错了,她以为羞花掩藏得这样深,夏沫蝉一点都没猜出来过——哪里想到夏沫蝉在最后还是将羞花给揭露了出来! 因为夏沫蝉这样的迟延,她自己竟然也被麻痹了,所以才没来得及抢先一步除掉羞花! 坏事的花精,该死的奴才! 羞花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委顿在尘埃里,一身风华无限的红衣染满尘土,“大小姐,羞花一身死不足惜。大小姐怎么恨小的,小的都不敢有半点怨怼。小的说完这一切,便以命相殉。” “你的命?谁稀罕你的命!”绿蚁挥舞拳头,“你拿你的命当回事?我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只不过是夏天装点视野的一朵花罢了!秋天到了,花草原本就该枯萎凋零,哪有人真的为了一朵花的凋零而当回事的?” 绿蚁满面寒霜,“若你真的不畏死,那怎么不早死了!也省得留到此时,贻成祸害!” 群狼都望着绿蚁这一幕,高高坐在崖上的莫邪也淡淡垂眸。终究是冬家自己的大家长看不下去了,冬老太太一墩手上乌木拐杖,“冬绿蚁,你给我住口!现在的你还不认罪伏法,求得主上宽宥么?你怎么还能这样耍横使狠,丢我冬家的脸!” 老祖母一声痛喝,绿蚁面上的骄横终于土崩瓦解,她泪流满面,回望老祖母,“老太太,连您也要放弃我了么?难道您忘了是您对我说过,我就是舞雩的转世,我就该成为狼族的王后的?“ 绿蚁恨恨一指崖上白衣如云的莫邪,“既然我就是舞雩的转世,那么即便他是狼王,又哪里有资格管束于我?”她环望群狼,“难道你们都忘了么?舞雩在世时,我们都要听命舞雩;而那个狼王,也不过是跟在舞雩身边的豢宠罢了!” 绿蚁转头逆着耀眼阳光,直望莫邪,“所以,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绿蚁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群狼震惊。除了冬家之外,剩下三家的狼全都发出低沉狼嚎,警告绿蚁。 众声鼎沸之时,一直高坐在崖山的莫邪终于淡淡地笑了。他的笑声渺如云雾,仿佛从高崖之上流入峡谷。却清晰印入了每一头狼的耳鼓。群狼都一凛,连忙停住啸声,等待主上出言。 莫邪笑过之后,便眯眼望绿蚁,“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冬绿蚁。原来成为我的未婚妻,都是委屈了你;原来你是要骑到我的脖子上,成为我的主子啊。” 莫邪手指撑着长眉,笑得风华绝代,“只可惜,我却不是你所想要的豢宠。让你失望了冬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莫邪长身而起,冰蓝色的目光宛如两把利剑,直刺冬老太太,“老人家,试问咱们狼族,何时有过女人当主子的时候?” 冬老太太惊得连忙蹲伏在地,“自然从来没有!绿蚁她妄言,请容臣下回去好好教训于她!” 莫邪再掀掀唇,目睨绿蚁,“你说我曾经是舞雩的豢宠,你说我狼族曾经对舞雩俯首帖耳——我告诉你冬绿蚁,那段过往实则是我狼族最大的耻辱!如果没有当日的耻辱,我又怎么会卧薪尝胆,终究杀了舞雩!” 正如舞雩对他又爱又恨;狼族对舞雩,又何尝不是敬畏兼有? 如果不是隔着人与狼的界限,也许舞雩便不会死;而他则被封在给舞雩的誓言里,千年不得解脱。 . 山间阳光如金针般刺人眼目,千山万壁的碧翠潋滟成海,莫邪一身白衣立在其间,凤眼紧闭,“我夏莫邪,曾经所有的忍辱负重,所有的屈居人下,都只是为了守护我的族人,都为了——让我的族人不再被人追逐与捕杀,更不会成为他们任意驱驰的豢宠!” 即便如此,狼族中仍有许多屈服于人类,最终失去狼性,成为了向人类摇尾乞怜的狗…… 莫邪在背后攥紧手指,“以我一人之身,换得族人的生存。我夏莫邪是以此才成为狼王——而不仅仅是血统的传承!” 莫邪睁开眼,冰冷掠过绿蚁,“今日却被你这样质疑与指责,我心甚痛。” 群狼如何不懂主上当年的忍辱负重?于是这一刻全都怒目望向绿蚁!就连冬家人,也不由得摇头叹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矛头直接指向主上;若只是说与那人间女子夏沫蝉争风吃醋,也许便不至走到这样地步。 “这样的女子,我又如何能放心让她卧于我枕席之畔,陪我走完一生?”莫邪叹息声如烟似雾,“从这一刻起,冬绿蚁与我,再无瓜葛。” 冬家人一听,如闻丧钟,全都哭着跪倒在地。 冬家老太太向下俯首,“全凭主上处置。我冬家人,不敢有半点怨言。” “至于冬绿蚁,”莫邪目光仿佛坠入冰潭,“打散魂魄,封入魂瓶。今生不得恕。” 绿蚁听罢,嘶声嚎叫,“夏莫邪,你好狠啊!” 莫邪:“你没有资格再守护舞雩的魂魄。便让她离开你吧。你还是冬绿蚁,却从此再与舞雩再无瓜葛!” 冬老太太俯首,“主上放心,臣下知道该怎么做。” . 夏家老宅,月色浸润,斗拱飞檐如在画中。 莫邪又半握在那架仿佛永不凋零的蔷薇花下,对着嘴喝一壶酒。玉白瓷壶,也像是染尽了月色。 莫愁立在廊下远远望着,也是叹息。 他明白,小爷这终究还是想起曾经与舞雩的过往了。 恨过,也爱过。 为了族人而亲手杀了她,却终究还是应承她,替她守护人类。 绿蚁若是舞雩转世,还好办,终究都是青岩族人;反倒是沫蝉,倒会更难。因为人狼相隔,今时还好,谁能说将来,不会再重演小爷与舞雩为敌的那一幕? 不敢想到时,谁死谁生。 . 莫邪瞟见莫愁了,便停下酒壶一乐,指着他手上托盘,“干嘛,又来送醋?” 莫愁嘿嘿一笑,走过去将莫邪手上的酒壶给换了,“这是洋酒,小爷换换口味。” 莫邪呲牙,“扯蛋!你是故意不想让我喝酒,更不想让我喝醉。” 莫愁眼珠子转了转,“沫蝉嘱咐的。” 莫愁看了莫邪一眼,“就启程之前,沫蝉跟我罗嗦了大半个晚上。就是担心小爷这回回来不顺遂,更怕小爷喝酒误事。” “呃。”莫邪顿了顿,便连莫愁送过来的那酒壶都推开了,“不喝就不喝。这个也不要了。不知道你又调了什么佐料,假扮出酒味儿来。” 莫愁只能暗笑摇头。沫蝉的话,果然好使。 莫邪盘起腿来,手肘支在腮帮子上,仰天望那半拉的月亮。 莫愁便一皱眉,“小爷是该担心冬家的反应。总觉他们这次太听话了,竟然并未辩解与回护。” “嗯?”莫邪扭头望了望莫愁,“谁说我想冬家的反应了?我想别的呢?” 莫愁都惊讶,“小爷想什么?”今晚,不是应该多考虑考虑这件大事么? “呃,”莫邪仿佛有些闪躲,“我就是想,嗯,那条笨虫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我……” “噗。”莫愁被口水呛住,也不敢咳嗽,只能伸拳堵住嘴,使劲忍着。 莫邪伸脚踹他,“想笑就笑,甭藏着掖着!藏久了,你回头早晚还得想辙报复我。” 莫愁一激灵,忙起身束手,“小的不敢。只是帮小爷和沫蝉,加些情调。” “啊我知道啊。”莫邪有点恼羞成怒,拍着栏杆,“你坐下,我又没怪你。如果不想让你干,你以为我现在还能让你这么四肢俱全的啊?” 莫愁期期艾艾坐下,又是想笑,又是惊悸。 莫邪抱着膝头,将面颊搁在膝头上,“哎,头一回觉得在青岩这么如坐针毡。咱们到底订的哪天的火车票,还有几天才走?” 莫愁只能叹息。 青岩是他们的家,小爷从前也离开,但是每次回到青岩就会都舍不得走。更是每回回到青岩之后,便要到供奉着舞雩肉身像的山洞里去住几天,跟舞雩说说话。而这回,他竟然一夜都熬不住,更忘了要提舞雩那回事。 明白莫愁是叹息什么呢,莫邪脸上千年难见地红起来,“诶我告儿你别胡思乱想啊!我着急回去,还不是因为莫言这回不肯回来?他搬进她家去住去了,你知道不知道?隔着这么远,我怎么知道那臭小子会不会强闯进她房间里去啊!” “哦。”莫愁继续低眉顺首,将笑意都掐死在唇纹里。 小爷可真是的,明明是故意留下二爷在那边守着沫蝉,以免狼族都退回青岩开大会期间,再有什么事儿;结果他小人家现在还这么说。二爷听见真是要郁闷死啊…… 莫邪扭头用眼角睨着莫愁,“哎,你倒是帮我想个辙。我得怎么把莫言给撵出来?或者,我得怎么治得住他?” 莫愁摇头,“这个决定是六婶下的。小爷除非有办法让六婶改了主意。不过小爷也知道,六婶虽然看似柔弱,可是一旦说出口的决定,也轻易不会改的。” 莫邪懊恼地又伸脚踹了莫愁PP一脚,“哎是让你帮着想办法呢,谁让你跟我提难度了?” 不过莫邪也明白,莫愁有一个意思是说对了:他跟绿蚁的婚约玩儿完了,如果想得到沫蝉,他就得想办法去面对六叔和六婶了。 再难见的岳父岳母,他这个丑女婿也得彩衣簪花而去。 莫愁的手机响起来,是短信。莫愁垂眸一看便蹙眉,举给莫邪看。短信没有名姓,也没有号码,莫愁便知道是发给莫邪的。 来自欧洲的短信。 短信内容是一堆杂乱无章的乱码,莫邪一看却皱眉。短信是一条警告:夏子然是青岩叛徒。 - 【今天还是两更,第二更马上就来。呃,看见留言区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等着侍寝哦?呃呃呃,朕心大悦。挨个躺好了~~~】 53、想念(19日第二更) 莫邪带着莫愁、红禾等人回了青岩去,沫蝉只觉D市蓦地空了。麺魗芈伤虽然莫言还在家里住着,可是她反倒要更小心与莫言保持距离,仿佛只为了让莫邪能更安心。 那个爱吃醋的小子,在青岩也一定不放心这个吧? 她刚去医院看过了袁盈和纨素。纨素原本没什么大碍,只是怕有后遗症,所以一直留院观察。这几天休息下来,越发养得容颜如珠,光华闪放。 袁盈是被她和谢语柔一起给送进医院的。因为寄宿的羞花骤然抽离,袁盈自己疯疯傻傻了几天,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唱些调子古朴却歌词香.艳的词……开始把医生给吓着几回,在沫蝉的小心周.旋之下才渐渐好了。 某个早晨,她终于醒过来,终于又是从前的袁盈。沫蝉原本也紧张,不知醒来之后的她,是善是恶。结果袁盈睁眼看见是医院病房,前前后后都有医生护士,便冲沫蝉叫,“疯子哥哥呢?我想见疯子哥哥!轹“ 沫蝉便舒了一口气出来,悄悄躲着擦掉两滴泪。 虽然不曾喜欢过这个丫头,不过对着这样的她,也算替远枫欣慰些许。 筌. 从医院回家却接到了谢语柔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将袁家家产拍卖,所得钱款成立了一个信托基金,用以帮助江宁医院的女童家属;这个信托基金,将来也会关爱孤儿与留守儿童…… 沫蝉欣慰,问谢语柔日后有什么打算。 谢语柔便笑了,“你不必担心我,我会活得好好的。你说过,这是麒麒的心愿,同时还有袁盈啊……我准备留些钱,带着袁盈一道出国去。远枫不在了,那孩子怕是也难过。我希望到了国外去,能让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谢语柔顿了一下,“我就不在国内等着袁克勤的宣判了。不过夏小姐拜托你,如果他真的被判了死刑,火化之后,请你通知我。我会回来带走他的骨灰,依旧让他跟我在一起……” “我虽然也恨他杀害了麒麒和我前夫,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却也不后悔曾经爱过他,也会舍不得忘记与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时光……夏小姐,我真没出息是吧?让你不齿了。” “不会。”沫蝉摇头,“这才是人之常情,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 此时此刻更觉得,其实“人”这个字真是人世间最美的词汇。与狼族相比不算强大,如袁克勤所说也有这种各样的罪恶和邪祟,但是人终归是人,人心终究还是肉长,当所有风波平静之后,最终绽放的,仍旧是人性本善的花朵。 香远益清。 . 莫邪走了整个星期还没回来。沫蝉挂着心,却不想表露出来。 她明白,他这次回青岩是大事。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证明那边事情的处理可能越棘手。她便不该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添乱。于是她忍着,不给他打电.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反倒静了心,她这几日洋洋洒洒将稿子写完。从反驳晨报的臆测开始,写到安南县的闹鬼传说,再写到湖西县的阴婚与江宁医院的关联…… 以写秘事入笔,却终究写出的都是人文关怀: 安南县赖以生存的琉璃瓦生意被时代淘汰,可是村中因多年取土烧瓦,而使得村民没办法恢复稼穑,于是村民生计成愁; 湖西县因为濒临湖泊,村民养鱼致富。可是富裕起来的农民在精神文化生活方面却颇多空白,于是阴婚一类民间习俗再度卷土重来,是时机该想办法丰富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之后再浅浅点了几笔媒体的行业自觉,不该成为金钱驭使用,等等…… 编辑部主任和主编看了,终于都拍板定案。还都说沫蝉这篇稿子写得资料丰富翔实,立意高屋建瓴,完全不像是个菜鸟,而很有风范。 沫蝉不失时机提了一下叶树森,“叶大叔算是我的师父,多亏师父指导得好。” 叶树森也颇觉脸上有光,再加上之前那桩连环剖尸案本来也是他采访中发现的,沫蝉帮警方破了案、此时又当着领导这么给他面上贴金,叶树森拍着沫蝉的肩膀由衷说,“丫头,叶大叔果然没有白看重你一场。” 沫蝉笑,心底却暗暗说:大叔,我把这些荣誉都给您都没关系,只求您别成为定时炸弹,日后别引爆了青岩狼族的事儿就好…… . 这件工作本是沫蝉、纨素、三书、琉森四个人的工作,因纨素在医院,琉森行踪不定,于是跟沫蝉一同接受表扬的还有三书。表扬完之后,三书诚恳地向沫蝉表达了谢意,并说要请沫蝉吃饭。 三书性子木讷,平素在办公室里也独往独来,主动请人吃饭这是破天荒未有的事,沫蝉有点受宠若惊。三书便痛快定下时间地点,约好了三日之后的周末。 “不如,到时叫上纨素吧?” 沫蝉有点不好意思单独跟男同事出去吃饭,更何况是三书这样古井的,到时候没话说冷场了该怎么办? “不必。” 没想到三书斩钉截铁地拒绝,还面色微微红了红,隔着黑边厚眼镜深深望了沫蝉一眼,“我是,单独邀请你的!” 潘安等几个同事登时都发了咽炎一般,集体垂下头去咳嗽,外加各种挤眉弄眼。整得沫蝉都惆怅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这? . “不准去。” 周四晚餐桌上,沫蝉跟秦雅请假,说明晚不回来吃晚饭,而且可能会晚点回来。结果从外头走进来的莫言就给听见了,也不管秦雅在呢,扬声就说。 沫蝉偷偷瞪莫言,嘴上逗他,“什么时候也轮到你管我了?臭小子,赶紧洗手吃饭来吧!” 孰料这小子的书包还单手拎在肩头,便立在原地直眉楞眼地瞪她,“我说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日子,秦雅对莫言的脾气也摸到了几分。私下里还跟沫蝉说过,“跟黑背狼狗似的,得顺毛摩挲,不能逆着。要是脾气好了,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一旦生气了,阎王老子都狠不过他。” 老妈这一句“黑背狼狗”,乐得沫蝉好悬岔了气儿。可不就是那么个玩意儿嘛! 于是沫蝉自然看懂了妈对她使眼神儿,明白妈的意思是让她顺着来,别又逆着他。沫蝉当着妈的面儿只好忍让,叹了口气帮他搬了凳子,又盛好米饭摆好筷子,“好莫言,先吃饭吧。有话咱们慢慢说。” 莫言这才沉默坐下了。吃糠咽菜似的,一口一口嚼着米饭。 其实每次看见这个场景,沫蝉就特想乐。想起莫邪说吃草的那个事儿,明白莫言每天晚上这样装,其实是真的挺难受的。她就小心记着,晚上的餐桌上多添点肉食,最不济也从楼下小夜市买一包炸鸡架回来。 秦雅身子弱,胃口不是很大,吃几口就下桌了。跟邻居几个阿姨约好了到小花园去练太极扇,家里就剩下沫蝉和莫言两个了。 沫蝉就笑,指着炸鸡架说,“别绷着了。狼吞虎咽吧。” 莫言白了她一眼,抓起整个鸡架扔进嘴里,牙齿将那骨头给嚼得嘎嘣嘎嘣的,沫蝉听着都跟着一激灵一激灵的。两下就咽了,莫言耸了耸眉毛,“地沟油,真难吃。” 沫蝉就逗他,“我们家是穷人,能吃这个就不错了。你要是嫌弃,那倒是赶紧搬走啊?” “你想得美。”他显然没吃饱,黑瞳里还漾着饥饿盯着沫蝉,“我就算当个吃素的狼,我也不走!” “那饿死了怎么办?” 他黑瞳渐深,“你身上有肉……” 沫蝉啪地一摔筷子,“蹬鼻子上脸啊!” 他又呲牙,“难道你没肉么?你是骷髅啊?” 沫蝉冲他横眉立目半天,叹了口气,“莫言,你能知道青岩那边怎么样了吧?他一切,都害顺利么?” 莫言面上一黑,起身要走。沫蝉伸手扯住他袖子,“莫言,求你了。” 莫言咬牙又咬牙,方愤愤哼了一声,“冬家就算会不满,可也不至于公开在表面上顶撞小爷。更何况小爷手里有羞花,再加上落雁冒充我的罪过——这回冬绿蚁肯定逃不掉了。” 他却扭头深深望沫蝉,“可是就算他们婚约能解,也不等于小爷就能跟你在一起。夏沫蝉,就算你姓夏,可惜你也只是人类。” “当年我们吃过人类的大亏,又被舞雩控制过太久,所以没有一个狼族希望小爷的妻子,会是一个人类——尤其,是有舞雩魂魄的人类。” “又来了。”沫蝉委顿下去,“别又把我跟舞雩相提并论。我不是她,硬把我跟她说在一起,对我不公平。” “只可惜有些事,你自己左右不了。”莫言叹息,“可是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是狼王,只是一头普通的公狼,也许这一切就简单得多。” “好了不跟你说了。”沫蝉听得心烦,起身走回自己房间去。 “夏沫蝉,我再说一遍,明晚不准你去跟那个呆子去吃饭!你要是敢去,我不保证我会对他做出什么!”他睨着她背影,出言警告。 沫蝉头都没回,“其实开始我自己也还犹豫到底去不去;现在既然你这么反对,那我还非去不可了!” . 周五一天,沫蝉都有点觉得不自在。跟三书同在一个办公室,却晚上要单独吃饭,感觉总是怪怪的。不过三书自己倒没见怎么样,沫蝉觉得仿佛反倒自己有点内个了似的。只是潘安他们一直冲她挤眉弄眼的,让沫蝉觉得心慌意乱。 下班的时候,沫蝉还是给关关拨了个电.话。三书说不让带纨素去,那她带关关去,三书就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吧? 没想到关关这个没节操的,竟然支支吾吾说今晚上有事,然后就跟做贼似的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沫蝉气得冲电.话嚷嚷,“你这小妮子最近在忙什么呢!等被我抓到的,哼!” 下班后距离订餐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沫蝉就先自己在餐馆附近转了转。有间宠物商店,生意很好,沫蝉便也踱进去瞄瞄。 天凉了,宠物商店里换季的宠物衣服和加厚的窝就卖的最好。好几个宠物主人抱着自己的猫猫狗狗,凑在一起一边给宠物试穿各种衣服,一边说说笑笑,真是其乐融融。 沫蝉立在一边,目光停留在一套纯白丝绒的西装款狗狗服装上。那套装还配大红的蝴蝶领结,与银光闪闪的高筒礼帽……沫蝉忍不住想象,如果给莫邪也穿上这样的衣服——她便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店主耳聪目明,走过来搭讪,“这套衣服漂亮吧?小姐眼光真好,这可是从欧洲新到的货,我跟你保证,国内没有第二套的。小姐家的狗狗如果是纯白的哈士奇的话,那穿上这套衣服一定帅爆了。” “哦?”沫蝉也有点惊讶,“这的确是给哈士奇的衣服么?” “是啊!”店主更是殷勤,“看来这衣服就是跟小姐有缘。难得缘分,我给您打个95折吧!”店主抓过计算器来啪啪啪按下几个数字,举到沫蝉眼前,“小姐很优惠的哦!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沫蝉被整得骑虎难下了,面对店主的笑脸和伸到眼前来的数字,实在不好意思说不买。狠狠心刷卡付了款,拎着大袋子出门被冷风一吹,就差点哭了。 奶奶的,2000多块啊!她从小到大可还都没穿过这样贵的衣服的好不好! 沫蝉心情实在是糟糕,于是看见窗外还站着几个又高又瘦的男女,朝里头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一般的模样,她就没来由地朝他们翻了个白眼。心说:千万别来这家店买宠物衣服,根本是黑店嘛! 那几个男女却都察觉了她的白眼,冲她露出冷冷目光来。只其中有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回眸之间仿佛闪过一缕笑意——让沫蝉有点意外的是,他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外国人哦? 估计有钱,怪不得不嫌这儿贵了。 . 沫蝉被宰了2000块,逛的心情都没了,便提前进了餐馆去。很幸运,前一桌客人已经提前离开了,于是侍者将她提前带到了桌边去。三书还没来,沫蝉独享一刻的温暖和自在。 没想到三书还挺大方的,这间餐厅很贵的,服务也超赞。沫蝉提前进来,人家就问需要喝点什么,餐厅免费提供咖啡和红茶,果汁更是自助。沫蝉刚抿一口热热的红茶,三书就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肩膀,还顺眼瞄了一眼她手边的纸袋,“哦?沫蝉你养狗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三书在对面坐下来,面容被餐厅淡金色的灯光照亮。沫蝉觉得自己也许还沉浸在被宰了2000块钱的沉痛里,所以有点神志不清,否则怎么会忽然觉得,一向古板木讷的三书,今晚看起来,有点——呃,顺眼呢? “哎?”沫蝉脑筋有点打结,缓了口气笑笑,“啊,不是我自己养啦。是我有个闺蜜,当小动物保护协会志愿者的。这是帮她买的。” 三书不禁挑眉,“给朋友收养的流浪狗,竟然买奢侈品牌的服装?” “哎?”沫蝉又吃了一惊。他怎么就瞭了这么一眼,竟然就知道这东西死贵? 三书耸肩,“英国女王也喜欢养狗。她在白金汉宫的几条狗狗,外出的时候就穿这个牌子。” “噗——”沫蝉一口红茶都喷出去,险些喷三书脸上。 三书宽厚地笑,自己拿餐巾擦脸,“沫蝉,你该不会是花了大钱,却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吧?内个,顺便问一句,你最近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我受了,我就是受了!——沫蝉心里嚎叫:还不都是让你非要请我单独吃饭这事儿给刺激的! 幸好三书点餐了之后就直奔主题,“沫蝉,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我偶像……” . 沫蝉好不容易从被呛着的窘境里解脱出来,没想到三书一本正经又来这么一句,登时一口牛排又呛着,咳嗽得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这样高级的西餐厅,是很讲究用餐礼仪的。结果她咳嗽了又咳嗽,引得周遭食客都向她投来近乎白眼儿的目光。沫蝉心里明白,人家八成心里都骂她是土鳖呢。 现在“土”这个词儿特火。被高高抬起的是土豪,如她这样想钻桌底藏起来的,就只好是“土鳖”了。 沫蝉这一气,还真就平静下来了,脸也不红了、气儿也喘匀了。沫蝉便朝三书笑,“三书你拉倒吧。你好歹也是写过三本书的人,我却统共才写通过了一篇稿子,你拿我当偶像,那不是有病么?” 轮到三书一讶,“沫蝉,我没说你是我偶像。我是说,我才知道你是我偶像……的女儿。” . 原来沫蝉的父亲夏子然,因为是资深的地质队专家,所以也经常被借调去与考古队合作。多年熏染下来,再加上夏子然的个人修为,他现在已经可以说一位别有见解的考古学者。 夏子然的观点经常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这么多年来,针对许多考古方面的文章,竟然后来被验证是比专业的考古工作者更加正确的。于是在考古的小圈子里,夏子然也拥有了自己的粉丝。 而作为盗墓派作者的三书,便是早早就接触到了夏子然的文章。一看之下,甚为崇拜。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沫蝉就是夏子然的女儿,还是最近才从公司人事部那边听说的。 所以今晚的单独宴请,其实只是为了能单独跟沫蝉聊聊她的父亲。这样相对私人的事情,当然不必请其他人同来。 一听今晚这事儿都是整拧了,害得她白担心了,还因为心慌意乱而多花了2000块银子,沫蝉也只能笑自己活该了。 就因为知道那头公狼是个爱吃醋的,于是他不在的时候就视任何异性的邀约为禁地了么?她可真傻,傻透了。 出门,天空微微飘过轻雪。沫蝉仰头,看见一颗流星闪亮滑过天际。 沫蝉闭上眼睛:坏小子,什么时候才回来? . 沫蝉抬头望天,便没留意周遭。天上星星点点的雪沫子落进她眼里,让她忍不住闭上眼…… 就在此时,街角拐过一辆黑色的车子。前后玻璃都贴着透光度极低的太阳膜,车身前后也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没有车牌号。车子在商业区的人海中像是潜伏已久、耐心前行的黑豹,雍容而又危险地,一步一步靠近沫蝉。 --- 三书得儿意地笑:苏妈终于拉我出来遛遛嘞……嗯,看在乃们前些日子让我虚担了那么多罪名的份儿上,快都跟我嘴儿一个!那啥,我厉害吧,刚一正式露面,就请女主单独吃饭,整得女主心脏小兔乱蹦……我认真觉得,其实我有当男主的料哎~~美女们乃们说内?眨眼,眨眼…… - 【两更万字完毕,明早见。】 谢谢蓝的红包,彩和心煦的20花、dsk8512的3花、 2张:luomin0579 1、绑架(第①更) 第三卷、妖兽都市 1、绑架 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场雪这样早就飘落下来,神奇得有些不敢置信。麺魗芈伤街上的人也许还没意识到是下雪了,他们还下意识举起雨伞来,沫蝉却清楚地看见,那些细小的沁凉在空中飘落时,映着橘色的街灯光,分明都是一粒一粒小小的六角形。 不知不觉地,季节便这样转换了。 沫蝉忍不住伸手去接那小小雪花的降临,觉得它们曼妙如精灵,忍从洁白云端降落这尘世,真是有格外的勇气。可钦可敬轹。 纯黑大轿车无声开到了眼前,沫蝉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便忙不迭向后跳了一步,想给人家让开路。却不成想,那车子就无声停在眼前,车里涌出两个高大的男子,一边一个捉住了她手臂,便将她拖向轿车! 为免她挣扎与惊呼,其中一人腾出一只手来,将一个白帕子捂住沫蝉的口鼻——沫蝉便软软倒入他们臂弯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出突然,沫蝉手中的大纸袋子连同里头的昂贵狗狗服装一同跌落在地。袋子倾覆,里头一身银白昂贵到让人咋舌的衣服跌落尘埃筻。 雪依旧星星点点地下,不知不觉中打湿了衣服的纤维,遮蔽了衣服的光芒。 . 不过五分钟左右的光景,那跌落在地上的袋子被一个人捡起。黑衣的男子立在灯影人潮中,凝成一笔重墨。却仿佛周遭的灯影繁华都与他无关,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手中这件东西上,凑近鼻息来闻。 是她的气息,却跌落在地。 他终是来晚了一步! 莫言实则早早便来了,沫蝉跟三书的“单独约会”,他岂肯放过?只不过之前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三书的身上——如沫蝉所感,莫言也觉今晚的三书有点不一样,至少不再如往日看起来那么木讷;甚至可以说,在那么高档的西餐厅,面对那么些容易让东方人觉得手足无措的锃亮刀叉时,他是气定神闲,颇有些贵族范儿的。 就连他一向躲在大黑框眼镜后头的目光,今晚上也被餐厅的水晶吊灯给映衬得,现出那么几分的——优雅迷人来。 当看见他伸手放在沫蝉的肩头上,继而附在沫蝉耳边说英国女王在白金汉宫的狗狗也穿这个牌子的时候……莫言就决定今晚要跟踪他去看看。 于是等沫蝉和三书分手,莫言是跟在三书后头的。 结果这只三书让他很是失望。他出了餐馆之后,之前的从容和优雅又都不见了,继续当他的木讷男人。莫言随着他一共进了三家店。第一间店还算正常,书店,想他这样的盗墓派作者自然该进的地方——只不过莫言绕着圈子走过去看清他捧着的是一本东瀛***的写真集之后,莫言就失望了。 第二间店,三书进的是一间炒货店,买了半斤糖炒栗子,趁着店家回身找钱的当儿,又伸手从人家栗子盘里抓了一大把进他的袋子…… 第三间店,是一间内.衣店。莫言这次都没跟着进去,只站在出窗外瞄着。果然毫不意外地看他不是给自己买内.裤或者袜子,而是买了一套女式的内.衣,粉红加黑色蕾丝…… 跟到这里,莫言觉得有点后悔,不如不跟了。 结果这一延宕,再转回餐馆旁去找沫蝉,便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只看见地上摊开着她之前买的东西…… 这样贵的东西,他都看见她买完之后捶胸顿足的模样了,所以绝不可能是她自己丢弃的。从它躺倒的狼狈样子可见,它是被仓促丢下的! 如果说刚刚跟三书进完三间店他后悔了,那么他现在就是悔恨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莫言顾不得周遭会不会有人看,放下手中的袋子便一个伏地,鼻子凑近地面,循着气味延展的方向,一直朝前匍匐跟踪而去。 此时正是周末之夜,是商业街最繁华的时段,他这样诡异的行为立时便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 有人笑谈:“哎,这是什么崭新的行为艺术么?” 便有人摇头,“我看不像。说不定是以怪异举动到街上来微博求粉的吧?上回在沈阳中街还看见一哥,穿成女人样,挂着牌子微博求粉来的,比这个还劲爆内……”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麻烦…… 周围人的越聚越多,各种人声不绝于耳,塞满莫言的耳朵;数十上百种不同的人类味道,交叉汇聚,让他的鼻子被迷惑! 莫言恨得不由得攒紧长眉——这就是他不喜欢人类世界的缘由,他宁愿这是在山林乡野! 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么?这样的时间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行么?别跑这儿来耽误他的事! 愤怒一触即发,对沫蝉的担心更让他理智靠边,莫言终于再按捺不住,猛地一撑手臂,身子从地面一跃而起,他怒目环视周遭人群,“都闭嘴!滚开!” . 周遭围观的人登时炸了。 “哎,这人有病么?满地学狗爬,还怕人看?” “这是他家开的马路么?就让他走,不让别人走的?” “怕人看,那躲回家去啊,在这儿丢人现眼什么啊?” 今夜有雪,天上阴云蔽月。莫言心内怒火涌动,猛地朝众人一声狼吼! 原本冷厉的眉眼,此时更不自觉地缓缓变成吊梢狼眸;一对长眉也根根耸起长长狼毛! “啊?他怎么了?”有几个靠的近的女的都被吓叫唤了。 莫言这才意识到,却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哎借光借光。请让让,谢谢……” 正在危急时刻,外头忽然挤进来一个女子,身子很单薄,被淹没在围观人群中,看样子突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她就是坚持着一直挤进来,奔到莫言身边。 她一把攥住莫言的手臂,将她自己颈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蒙到莫言面上,挡住众人觊觎的目光。 她的围巾是红的,上头还染着她的体香,温热地帮他罩住隐秘——莫言得以喘息,赶紧平静心绪,让自己恢复过来。 她还不放心,在耳边嘱咐,“莫言你跟我来。听着,什么都别说,只跟着我,其它的都别做。” 她一边扶着莫言朝外走,一边向周遭人巧笑倩兮。便有人一声尖叫,“啊,她是胡梦蝶哎!” 胡梦蝶因其独特的古典气质,从模特儿圈跨界演艺圈,星途越走越顺。静安别墅事件之后,胡梦蝶签约了新的经纪公司,该公司为胡梦蝶做了一系列的专业而眼光独到的包装计划,一步一步地开始见到了成果。 尤其是近来袁家的覆灭,让胡梦蝶再度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她因为静安别墅而跟袁家结下梁子,此时更顺势被宣传成为独力与邪.恶黑金势力抗衡的正义女子。纵然柔弱,却有中国传统女性的坚忍和光芒。 她的经济公司更不知从哪里了解到了她在静安别墅事件中,与袁家发生冲突的真正缘由——由此掀开她的身世。原来她的祖父母曾经是上海滩一段传奇爱情故事的主角,那段霓裳艳影正是现代人津津乐道的,那段爱情的悲剧结局又让人们对胡梦蝶充满了同情…… 人们终于发现,原来胡梦蝶身上的古典气质,源自世家,骨子里自然而来;而她越来越棒的演技,则是遗传自她祖母,那位曾经为中国影后的女影星——这样的话题推动之下,胡梦蝶想不爆红都难了。 尤其近来,原本比她更红的绿蚁忽然在几个大的通告上违约。片商和广告商便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了胡梦蝶——胡梦蝶此时已是风头无两。 这样的胡梦蝶,这样地出现在这里,如何能不轰动? . 对于围观者认出她来,胡梦蝶有点紧张,却并不意外。她小心凑在莫言耳边说,“我去引开他们,你悄悄儿地快走。” 胡梦蝶说完便朝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胡梦蝶。签名和合影都没问题的,不过我们别影响公共秩序,好么?请大家在我右手边自动排好队,我一定会一一满足大家的愿望的。谢谢了。” 胡梦蝶说完,向左边一推莫言。 人群都听话地向胡梦蝶右手边汇聚去,莫言便轻松从她左手边突出人群。他急速走远,转过街角才停下来,转头去望立在灯影里的胡梦蝶。 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今天竟然穿单薄的夏裙,想来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原本她肩上的围巾是唯一的保暖措施,此时却已披在他头上。她右手边排起数量惊人的长龙,她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保持明媚笑靥,耐心与每个人交谈与合影…… 莫言将围巾攥进掌心,眉心蹙得更紧。围巾丝滑的质料熨帖在掌心,让人的心不由得跟着舒泰。 莫言想了想,就着街边的地摊买了件羽绒马甲,然后抽了一百块钱,找到一个摆摊的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连同那条围巾,叫送给胡梦蝶去。 看那女孩子捧着东西朝胡梦蝶跑去,他这才转身,毅然奔向前去。 趁着空气中还隐约留有一丝那车子的气息。他得找到沫蝉! ------- 【今天还是万字更,后面还没写完,稍后就来~~待会儿见。】 2、初拥(第②更) 青岩。麺魗芈伤 莫邪懊恼地将笔电扔到一边。 邮件还在不断发过来。这是他与身在欧洲的父亲的联系方式。平素电.话只做普通的通讯需要,关键的讯息都用加密过的乱码为内容的邮件。 莫愁小心地问,“老爷他,依旧不肯原谅六叔?” “嗯。”莫邪咬住指节轹。 在通常被传说的版本里,夏子然是除了三莫之外,在过去那些年月里唯一考出大山去的孩子。在沫蝉和秦雅的眼中,以至于人类世界的眼中,都会觉得他是个很不容易的孩子,自立自强,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外人这样看,青岩人中有不知就里的也这样以为。 可是事实的残酷真相却是:夏子然是背叛了青岩的规矩,被判定为叛徒的。夏子然后来许多年不准回青岩,也是他被逐出家族,不被允许再返回青岩。 而这个判定,当年就是父亲的决定。莫邪只能遵从筻。 夏子然其间唯一的一次归来,还是他带着秦雅回来结婚。这是人之常情,为了不让秦雅和她的家人起疑,所以才勉强容许他回来那一次。 莫愁犹豫着问,“其实六叔,也未必有大错。” “嗯。”莫邪点头,“可是他的确是将咱们青岩的秘密,陆陆续续、多多少少地传出去过。而且,屡教不改。” 莫邪挑眸盯了莫愁一眼,“……再加上,他竟然胆敢迎娶山外的人类。” 莫愁也跟着皱眉,“老爷们害怕了,觉得六叔坏了规矩。” 莫邪突地苦笑,“如今我竟然爱上了六叔的女儿,而她偏巧又是个人类……于是六叔的罪过就更大了,不可饶恕。” 莫愁闭了闭眼睛,“怪不得冬家这两天这么平静,根本没来跟小爷你闹;原来他们是跟老爷告状去了。” “是啊。”莫邪耸肩,“我虽然挂名狼王,不过是对当年我杀死舞雩的奖赏。我爸既然还在世,那么真正的主宰者当然还是我爸。就算我爸这些年为了树立我的权威而迁居到欧洲去,那帮老家伙还是习惯于凡事都跟我爸拿主意。” “很棘手哦。”莫愁眉眼绕上愁雾。 “嗯。”莫邪虽扔开了那笔电,想想还是给抱回来了,“我再想办法跟老头子撒娇耍赖试试看。” 他手指修长,在月下噼里啪啦敲键盘,姿态真是好看。可是明显他并没专心,忽地问,“你今儿怎么还不打电.话?问问莫言,那傻虫乖不乖。” 莫愁这才说实话,“打了好几回了,可是莫言今天就是不肯接电.话。” “哦?”莫邪从电脑上抬头,全然不看他老子正在骂他,“莫言不肯接电.话?嗯,那收拾行装,现在我们就回去!” . 功夫不负有心狼,莫言凭着空气中万千味道里头残存的一丝气息,终于追踪到了城郊的一座影视城。 影视城如今多元化发展,不光接待剧组用作拍摄景地,冬天等淡季也经营起酒店和婚纱拍摄等生意来。于是看着不像是一座花架子的大型摄影棚,而仿佛一座微缩的迷你城市。 最妙的是这迷你城市里,多个朝代并行,东边院子是30年代上海滩呢,西边院子就到明清小镇了,让人有一座城穿越上下五千年的赶脚。 车子的味道就终结在一座置身上海滩背景里的欧式宅子门前。 莫言走上去,蹲下仔细闻那车子气味,确定就是这辆车子。 莫言眯起眼睛望向这座宅子——他不能不承认,这看似荒唐的选择,实则正是狡猾所在。 因为这里是影视城,于是城内街道的布置,让他这个在D城住了些日子的也不了解;而且它四通八达,城中又人多、且多是暂住游客,于是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陌生且不容易记忆的……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一路追来,电.话是响过许多回了,他都知道。但是一来没时间接,二来他也不愿意接。 凭什么只要那虫一出事,出手摆平的定然都是小爷?这一回好不容易等着他不在,他想抢过这一回,要让那虫明白,能保护她的不止是那人一个。 莫言想到这里挑唇一笑,将电.话关死,抬步绕到房子后面去,伸手便攀住欧式突出向外的阳台。 . 时间倒回30分钟。 彼时莫言还被耽搁在路上,苦苦追踪。 而在这桩宅子的顶楼卧室,沫蝉嘴上贴着胶带,全无意识地躺在猩红的床毯上。 几个瘦削而高大的男子立在床边,身影恻恻投在沫蝉身上。 几个人都很严肃,只有当中一个碧眼的男子从黑色的斗篷里溢出几声轻笑来,“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孩儿,你们何必这么紧张。” “爵爷,这个女孩子也许不能小觑。”蓝瞳的威廉面色阴沉,“她竟然能让几头公狼都听命于她,她也许有我们都想不到的魔力。” 灰白眼珠的安迪却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很怕那几头公狼喽?” 褐色眼珠的路易斯皱眉,“还是该想想,要怎么利用她吧。” 蓝瞳威廉转眸望碧眼男子,“爵爷,要她的血么?” 碧眼的乔治摇头而笑,慵懒却又优雅地呢哝,“多愚蠢的提议。怎么能对我们尊贵的女来宾,这样无礼呢?先生们,请记住,我们是绅士。” 他走过去,弯腰伸手抬起沫蝉的下颌。东方女孩儿皮肤上不可思议的细致和幼嫩让他挑眉,他眯起眼看她柔美的五官,缓缓地笑,“这样的娇小又柔软,嗯,真是美丽的小姐。我想这里没什么饮品能配得上这位小姐。看来唯一尊贵的,只有我的血。” “爵爷!”另外三人闻言都是大惊,“爵爷是想要转化她么?爵爷万万慎行!她是东方女子,而且是狼群身边的人!” 乔治淡淡地笑,“东方女子,那不是正好?” 他走到窗边,俯视窗外世界,张开双手,做出环抱的手势,“这片富庶而广袤的东方大地,从来还没有被血族占领过。这片领地早已是我憧憬之地,我要这块土地,自然要这块土地上的人成为我的奴仆。” 他笑着伸出苍白指尖点着额头,“至于她是狼族身边的人……嗯,那就更好。那群狼该需要个放牧的人了,就让她代替我来管教它们好了。我相信,我这位迷人的小姐一定能做得很好,甚至比我们自己,做得还要好。” 几分钟后。 乔治苍白着一张脸,从内室出来,亲自举着一只水晶高脚杯。杯子里的血液殷红而醇厚,在灯影下绽放出琥珀一般的光泽。因为它的到来,使得这房间里的空气,都充溢满一股不可言喻的迷人花香。 如果说莫邪的是蔷薇花香,那么乔治的就是玫瑰的香气。更浓烈更醇厚,也更直白霸道。 旁边立着的几个男子,闻见那香气,全都贪婪地紧紧盯住那只水晶杯。 乔治却只当不知,径直走到床边,温柔地垂眸望向睡梦中的沫蝉。然后他亲手替沫蝉撕掉了嘴上的胶带,动作轻柔得令观者心悸。 仿佛怕那胶带粘疼了她柔软的唇,他甚至用指腹轻轻在她唇上摩挲了几回。确定她唇上又恢复血色与柔软,他这才放心地笑了。 在那三人的惊愕里,他竟然仿佛参见女王一般地,在她身边单腿跪下。然后奉上水晶杯,亲自将那溢着玫瑰花香的红酒一般的醇香,一点一点耐心地倾入她的唇中。 沫蝉在无意识之下,像是小小婴儿,遇到乳汁便自觉吮.吸。她渐渐觉得满足,身子也放松下来,颊边泛起玫瑰花瓣一般的娇红,唇角轻轻勾起,在梦里满足地笑。 乔治自己便也笑了。将空杯子递给威廉,着迷地凝望沫蝉满足的模样,然后伸手,中指尖轻轻抿去她唇角残留的一滴鲜红。 她下意识抿唇,吮住了他的指尖儿。乔治惊奇地挑高长眉,笑得更是开心。 她可真是幸运呢,第一回品尝血食,饮下的就是他乔治的血。要知道,这是何等尊贵的初拥;是多少血族中的晚辈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呢…… 不过既然饮下他的血,就自然与他签下了血的盟约,不可毁弃——从现在起,她便是他专属的女仆。她的眼睛只看得见他,她的心里只想着他;她对他将有一种恋人一般的渴慕与追随,她将对他俯首帖耳。 她是他万能的工具,而他是她不可抗拒的主人。 她将替他做任何事,只要他想要的——任何事。 乔治着迷地望着沫蝉那玫瑰花瓣一般娇软的唇,正想着要不要再吻一下。安迪却猛地一震,回眸望向窗外,厉声禀报,“狼追来了!” 乔治遗憾地长吸了口气,起身,亲手抿去她身上留下的属于他的气息。 暂时,他还不希望让狼族知道,他们爱着的这个女孩子,已经成了他的人。 -- 【东方巫女与西方吸血鬼之间的较量,开始了。某苏自己蛮好奇,东西方文化这样碰撞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但愿各位看官也会稀饭~~~稍后还有第三更。】 3、乱了(第③更) 莫言攀入小楼,却是让他意外的顺利。麺魗芈伤他以为至少要费些周折,应该会有打斗。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摆平所有的拦阻者,然后在沫蝉惊喜若泣的目光里,抱着她安然离开。 却错了。 潜入的过程里,一个拦阻的人都没有;寻遍小楼的通道,半点人声也都不在。 空寂无声的小楼,灯光隐隐,竟觉仿佛一座古墓。 莫言被自己莫名升起的这个感觉而皱眉,忙甩了甩头,甩开这个念头,疾步奔上同样铺着大红地毯的楼梯轹。 即便铺在楼梯上的猩红都是血,他也会为了找到她,踏血而上! . 莫言直接奔入三楼的卧房,轻易便找见了依旧沉睡着的沫蝉箜。 让莫言惊愕的是,沉睡中的沫蝉非但没受到任何伤害,反而面颊如红玫瑰绽放,双唇更是不可思议地绽放着柔软的光芒…… 莫言不由自主地喘息。 莫言梗着嗓子叫她,“夏沫蝉,你醒过来!” 好吧他不想乘人之危,所以她最好趁现在就醒过来!否则——这样现成的房间,现成的床榻,还有现成的——她。 很奇怪,这房间里不知有什么这样让他心旌摇曳。也许是满眼的猩红,又或者是空气中弥漫的玫瑰花香……让他只想丢开一切防备,就在这里,狠狠地要了眼前的人儿! 莫言回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现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莫言,是你来了。” 床榻上的女子忽地无声睁开了眼睛,剪水双瞳盈盈光转,一弯红唇仿佛最为美艳的玫瑰花瓣。她伸手递向莫言,手背向外,“你来呀。” 莫言只觉喉头一梗,不由自主趋向前来,握住她的手。她的皮肤从前如玉微凉,此时却染满了暖意,仿佛玉被火温过。莫言不由自主便向她的手背落下唇去,仿似西方的吻手礼。 沫蝉咯咯地笑,满意地望着莫言谦恭的神色,她感受他唇上纹理摸索在她手背的粗粝感,悠长地喘息了声。那声音也如玫瑰花香一般美艳,扰得莫言心神一荡。 莫言仰头,饥.渴凝望沫蝉的容颜。那样的美艳却又清丽,不容侵.犯却又仿佛主动招引……莫言忍住喉间的低吼,唇试探着却又强悍地从她手背向上,移上她手臂,再一路上行…… 沫蝉并不拒绝,只甜蜜地笑。 房门忽然被砰地撞开,声音大到都不像只是用脚踹的——沫蝉和莫言都不由得扭头去看,却见莫愁一脸无辜,期期艾艾立在门框处,“不、不好意思。我现在的主要功用是,人体沙袋。” 莫愁是被当做人体沙袋,整个被丢过来,用以撞开门的,所以方才那一声可比用脚踹开门弄出的动静大了去了。不过幸好莫愁是狼,就算面上再斯文无辜,身子骨也比较扛撞,否则一般小鲜肉,估计直接就给撞晕了。 莫言闻声皱眉,明白后头是谁跟着来。便只能起身,目光越过莫愁肩头,迎向那个从后面缓步踱上来的人。 莫邪一身白衣在幽冶猩红的灯光里练练抖动,却不是被风吹动,谁都看得明白那是被他身周的怒气给催起的。 莫言努力做出并不慑服的姿态,可是莫邪走上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凛冽冷声在房间中如涟漪散开。 莫愁都看得一哆嗦。这两头公狼之间,天生注定为敌,但是小爷一直都还算对二爷礼遇有加,又或者说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两人就算吵嘴,至少在青岩还没怎么动过手。可是这个惯例却在沫蝉身边被击得粉碎,继上回在海边两人厮打起来之后,此时小爷更明显是用身为君王的威严在惩治二爷。 莫愁很担心,隔着两头公狼向沫蝉挤眉弄眼。 此时能拉开来双狼的,也就只有沫蝉了。 “莫言,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这一巴掌是打你回护不周!”莫邪满面戾色,“我留下你,就是要你看好了她;可是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莫邪说着回手又是一巴掌,声更凛冽,“这一巴掌是打你趁人之危!她现在是什么情形,难道你看不出来?她自己没办法自救,你反倒趁此冒犯,岂不是给她雪上加霜!若她清醒之后,知道你对她这样过,她该有多难过!” 莫邪愤怒中闭上眼睛,“我知道你与我争,我也明白她这样好,值得你我相争……只是,不要这样,不要强迫她,不要让她痛。” “你在说什么?”莫言诧异。 莫邪却没回答他,越过他身侧,径直走到床边,垂首含笑望沫蝉,“想玩儿?那找我来玩儿。不许去找别人,听见没?” 沫蝉却没被他周身的冷意慑住,反倒收缩起膝头,将下颌抵在膝盖上,调皮仰望他的眼睛,“可是只跟一个人玩,会很闷的。” 莫愁一听都紧张了。这分明是找死的节奏,小爷一定会生气。 “嗤。”莫邪却好脾气地乐了,伸出食指,指尖抵在她眉心,“那我就多找出几种花样陪你玩儿喽。” 莫言皱眉,却还是忍不住跟莫愁对了个眼神儿。 嗯,虽然眼前的情绪蛮紧张,可是他们俩还是心底涌起一个共同的感受:很,肉麻哎。 “好啊。”沫蝉舔了舔唇,站起身来。伸手贴住莫邪颈侧,感受他颈动脉汩汩的贲张,“那我们走吧。” . 安顿沫蝉睡下,莫言追出来。春衫冷的one-77已经在外头候着。三莫时隔许久,重又坐进一辆车子里。只不过三个都默不出声。 终究还是春衫冷坐在三个大佬的沉默当中,有点不自在,先出声问了句,“主上,沫蝉姑娘她,没事吧?” 莫愁白了他一眼。春衫冷从后视镜里妙瞄见莫邪一脸的阴郁,吓得赶紧抿紧唇。 不过莫邪却随之笑了声,“没事,当然没事。难道你们有谁认为,她出什么事了?” 春衫冷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赶紧耷拉下脑袋去,“没有。小的失言,小的多嘴了。” 莫愁叹了口气,只好挺身来当和事老。 莫愁望了望莫邪,又瞅了瞅莫言,清了清嗓子,“既然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咱们也赶紧各自回去睡觉吧。耽搁得久了,反倒让旁人都跟小春春似的,以为咱们遇见什么事儿了呢。” 莫言手臂搁在车窗沿儿上,狠劲咬了自己手指一口,“今晚的事情,我会负责。” 没能保护好沫蝉,被三书给引到了错路上,才发生接下来的事情——他明白这是他的责任。 “还轮不到你。”莫邪轻轻眯起眼睛,“无论是狼族还是虫,都首先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死了,才轮到你吧。” 莫言被刺得一呲牙。 莫愁赶紧拦着,“哎哎,深更半夜了,别吵了楼里的虫睡觉。她原本晚上就不容易睡好,二位爷说,是吧?” 莫邪和莫言互瞪一眼,这才都坐回自己的座位。 不过莫言随即一笑起身,“那我先上去了。我会守着她,让她睡得香甜的。” 莫言说罢,瞅都不瞅莫邪一眼,推门就下车。脚步轻松地走回楼门去,一边走还一边吹起口哨来。恨得莫邪在车里握紧了拳头,看得莫愁差点愁白了少年头。 “小爷,其实小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大敌当前先窝里斗。所以……”莫愁说得小心翼翼。 “哼,你错了。”莫邪凤眼里冰蓝闪耀,“这个时候就该先窝里斗。我们俩彼此先激发起对方的斗志来,到时候才更有用。” 莫愁一惊,“小爷方才,莫非是故意的?” “你管呢?”莫邪笑起来,“除了我跟他,你以为没有第三个人是更早故意的?” “嗄?”莫愁一傻。 他真的没发现,什么都没发现。被狼族寄望于成为军师的他,刚刚竟然真的神马都没发现啊! . 隔日醒来,沫蝉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出门就看见莫言靠着坐在门口,坐得笔直,却是睡熟了。沫蝉就乐,“干嘛呀,跟这儿连打坐呢?要出家啊?” 莫言冲她呲牙。 昨晚回来百般思量,终究担心她睡不安稳,便潜入她房间去,转换了她的梦境。否则,他也不至于累到睡着了,都没听见她开门的响动。 今早上看她神清气爽地如常走出来,他想欣慰地笑,却还是被她给气着了——他才不要出家当和尚,绝对不要!否则,岂不是说他注定了要输?想都别想! 沫蝉不管他还坐地上运气,进洗手间洗漱,荒腔走板地哼歌,竟然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莫言只能苦笑起身。好吧,就为这晴朗的天、还有心里的好喜欢,他昨晚的一切便也都值得了。 . 周末放假,沫蝉跑去看关关。 就觉得最近关关那妮子有点不对劲,她今天得来实地观察一下。 一进门,沫蝉就等着满屋子的喵星人和汪星人扑上来跟她亲热呢。往常都是这样的,可是今天有点奇怪——那些喵星人和汪星人虽然眼中还是对她露出热烈,却都停留在距离她一米开外,很是犹豫地不肯走上前来。 沫蝉很觉惊讶,忍不住问,“关关,你家这些外星朋友最近都得禽流感了么?” “呸!”关关叼着牙刷走出来,“它们是兽,不是禽!” “哦。”沫蝉笑,满屋子打量,“这些都不是禽,那你家那只独一无二的禽呢?小鸟君,小鸟君……” 沫蝉深深觉得自己的态度很是亲切友好啊,结果没想到小鸟君niao的一声儿,跟猛虎下山似的,从柜子上一下向她俯冲下来,伸爪就挠! --------- 【有亲在留言区问雎鸠是啥?奏是个猫呀,这个还有疑问咩?咔咔……还有小江,嗯,乃们都没明白小江滴心~~~~今天三更万字完毕,明天见。】 4、猫变(第一更) 雎鸠从前对沫蝉也不大客气,就算沫蝉带着小银鱼去,它也经常吃完了就大P股一甩,便径自走了,没有关关家其它流浪猫那么知道感恩。睍莼璩伤不过它倒是也知道守着该守的本分,就算上次要给净身那回,也不过是跟沫蝉张牙舞爪了几下,没真的动武。 可是今儿,它还来劲儿了它! 沫蝉避过它扑下来那一抓,抡起包包将它给扫一边儿去,气得都乐了,“怎么着啊,就算你不想当Hello-Kitty,你还以为你真能变成跳跳虎啊!” 关关也吓着了,嘴里含着的牙刷险些嚼巴嚼巴给咽肚子里去!看沫蝉没受伤,这才赶紧冲过来挡住沫蝉,朝雎鸠吼,“你疯了么?” 沫蝉惊虽然惊着了,却没怎么当回事儿。民间都有那句老话儿:狗是忠臣,猫是奸臣,甭管你对猫多好,也不等于猫就会忠于你,所以她倒是没生雎鸠的气,反倒冲它乐,“你本来就够二的了,再非要笨猫扮老虎,怎么着啊,你非得想当个‘二虎’是不?轹” 关关也趁势朝雎鸠抬了抬脚,跟要踹它似的,“去,一边儿玩儿去!” 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呢,关关拉着沫蝉的手臂就要进她房间去,结果没想到雎鸠还没完了,要死要活地嚎叫着,冲过来硬挤进沫蝉和关关中间来,朝沫蝉竖起周身的毛来,跟个大号刺儿球似的! 沫蝉看它这么激动,都犯愁了,捏着自己下巴颏盯着它那双猫儿眼,“诶,如果不是看你是只猫,我真要误会你吃我跟关关的醋了。箜” “沫蝉,你别瞎说!” 沫蝉原本是在开玩笑呢,没想到关关也跟那小鸟君似的,敏.感地猛地跳转过身来,两手摆动,“它没有,它绝对没有的。沫蝉,我跟它再好,也没有跟你铁,你说是不?” 沫蝉真是哑然失笑,盯了关关,又再瞅一眼雎鸠,“诶我说你们两个,今天怎么都有点不对劲呢?看来这病不是禽流感,是人与猫之间的传染病啊……难不成是,猫流感?” 关关妈妈看不下去了,笑着从厨房出来,哄了一班“外星人”到阳台去了,沫蝉被关关给扯进房间里去,咣当关上了门这才消停下来。可是即便隔着阳台门,依旧能看见雎鸠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的模样。 沫蝉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关关母女拦着,小鸟君看来今天是要跟她拼命的。 . 两人进了房间关了门,关关知道沫蝉不会放过她,便变被动为主动,首先出击,“沫蝉你跟我说,莫邪是怎么回事?” “嗄?”沫蝉转了转眼珠,明白出卖了她的不是学校里的同学,就是关阙。沫蝉心虚地笑,“说来话长。不过——我招了。如果这辈子不出什么意外,我这朵花儿就插他那一坨上了……” 关关被沫蝉的形容给咧了咧嘴,“要不是看见过刘二星给我偷.拍来的照片,我还真也跟着你以为人家是那样一坨……的模样内。” “原来是刘二星!”沫蝉握拳。 刘二星就是关阙手下那个小刑警,几回对莫邪的突然出现很有点感冒的那位。因为关关是关阙的妹妹,所以刘二星也经常给关关当狗腿子。刘二星将莫邪的事儿跟关关说了,虽然关关也在公安局系统内工作,但是他们那个刊物跟刑警队不在一个地儿办公,而且莫邪几回去警局都是大半夜去的,关关没捞着看,于是便派狗腿子刘二星给拍照了。 关关得瑟地取出手机来,手指头潇洒地扒拉出照片来,挑着眉上一眼下一眼地拿腔作势地瞧,啧啧地赞,“哎哟,看这孩子长的,真有爱人肉。” 沫蝉忍着。 关关将目光转向沫蝉来,“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们夏沫蝉阿姨这么好嫩口的哦……” 沫蝉忍不住了,红着脸扑过去,两人一边抢手机,一边笑闹。 两人滚到床单上,关关严肃起来,“哎,夏沫蝉,你这辈子第一回滚床单可是跟我一起滚的哦,不是跟那个莫邪!” 沫蝉脸红背过身去,“不跟你说这个,少儿不宜。” 沫蝉是不好意思了,便将目光投在床单上,随即发现了异样:“哎,你这儿怎么到处都是猫毛啊?该不会是,你趁着我不知道,先跟你家小鸟君也各种滚床单了吧?” 沫蝉不过是开玩笑。关关家从她们认识就开始收留流浪猫狗,所以家里各处少不了猫毛狗毛的,只是关关最起码的女孩子洁癖还是有,所以家里预备有手提吸尘器,就是为了清理床铺用的。沫蝉每回来都笑说,关家唯一能没有猫毛的就是关关的床了——可是今儿竟然也没能幸免。 沫蝉真没多想。猫的性子就那样,说上.床就上.床,你也不能扯着它尾巴给它扯下去;现在天儿凉了,猫怕冷,偷偷钻被窝都是有的……所以这床.上多一些猫毛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却没想到,关关满脸通红,跟着了火似的一把捂住沫蝉的嘴,“姑奶奶,我求你了,别让我妈听见!” 沫蝉这才笑不出来了,拎着关关一起坐起来,“关关,到底怎么回事儿?” . 关关没敢在家说,而是将沫蝉带到了外头。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咖啡店,关关狂灌了两杯咖啡,这才将事儿给说了。 沫蝉开始有点紧张,听到后来反倒乐了,将小银勺在杯沿儿上当啷敲了一下,就当是青天大老爷敲响惊堂木来定案了:“如此说来,你顶多算是春.梦一场。内个,可以理解的,嘿嘿。” 原来关关近来总是做奇怪的梦,梦里雎鸠变成清秀白皙的男孩子,夜夜与她同眠…… 关关红着脸搅着咖啡,“沫蝉你说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看不用吧。”沫蝉尽量忍着乐,“你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又还没谈恋爱呢,身边就是个小鸟猫最亲近,它也经常跑上你的床之类的……这些综合起来造成的梦境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如果你真的想破一破呢,”沫蝉做出严肃的样子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啊。有了正牌男友,你就想跟他干嘛便干嘛了,注意力自然从小鸟那转移出来,这事儿便破了。” 关关认真地盯着沫蝉,“真的?” “真的!”沫蝉为了帮关关,小心压低了嗓音,“这可是身为恋爱中人士的经验之谈,咳咳。” “哦~~”关关倒是恢复得快,瞅着沫蝉就坏笑起来,“莫非你跟他,已经……” “哎呀还没有啦!”沫蝉羞得赶紧那餐巾纸丢关关,不过却还是垂首点头,“不过我,不再抗拒罢了。如果时机合适,我想我可以接受的……” 关关原本还想开开玩笑的,可是看见沫蝉面上的神色,便笑不出来了,只能低低“哇”了一声,“原来,已经这样认真了?” “嗯。”沫蝉微垂臻首,“这辈子,我想跟他在一起。” . 沫蝉告别关关,去墓园看江远枫。 江远枫下葬的那天,沫蝉没有来。因为她真的做不到,如同那些来宾和亲友一样,一手将泥土,另一手将鲜花投入他尸身上,亲手埋葬了他。 对不起,她真的做不到。 仿佛只要不那样做,便仿佛远枫依旧还在人间,从未曾远行。 沫蝉立在墓碑前,望着照片里那清俊如枫的男子,努力地笑,“现在我有医学问题想要求教,却找不见人免费提供了;诶我说不定要至少花个挂号费去了。” “小姐想要求医么?也许我能帮得到你。”沿着墓园通道,缓缓走来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穿银灰色的长款羊绒西装,竖起领子。极佳的羊绒映着阳光,显得他那双碧色的眼睛古老而优雅得,如同是传家的祖母绿。 沫蝉心头一窒。隐约觉得这双眸子眼熟,却一下子不敢确认是否是在宠物用品店外见过的那一双。 “你是?” “我也是来看望江的。我叫乔治,跟江相识于赛梅维什大学。” 沫蝉心尖一抖,“赛梅维什大学?”那是江远枫远赴欧洲,为她寻医问药而去过的著名而古老的大学。 “是。我与江在那里相识,一起向教授求教。”乔治转过金绿色的眸子凝望沫蝉,“也是在那里,他提到了你。他说他爱的女孩子被犬类咬过,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救活她。” 那时的远枫,那时的誓言,此时听来,早已阴阳相隔……沫蝉猛地闭上眼睛,只觉眼睑之下灼热流淌。 她不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泪。 “我们约好了,如果我有机会来中国,便来拜访他。”乔治幽幽凝视沫蝉,缓缓吐出解释,“却没想到,我如约来到中国,来这里拜访他,他却已经不在了。”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有眼泪挡不住地流出眼睑,沫蝉赶紧伸手擦掉,有点狼狈地在衣裳上擦干了手,这才伸向乔治,“乔治先生你好。你是远枫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在中国期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告诉我。” “好极了。”他吐字缓慢,却带着要命的优雅,望向人的目光专注而又尊崇,会让任何人都觉得被尊重。 两人互相留了电.话,沫蝉便道别。乔治也没拦着,含笑优雅地送别。 沫蝉疾步向前走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 “爵爷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一座墓碑后,走出蓝眼珠的威廉,他不解地望着乔治,“我们不是应该躲在暗处么?爵爷不怕她记起我们?” 乔治仰头呼吸,享受阳光倾洒在面上的温暖,“我是,非常想念在人间这样自由呼吸、自由行走的滋味了。” “这里是东方,没人认得我,所以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半点危险。”乔治转眸望向威廉,“再说,她昨晚是晕倒的,不是么?就算她对我有印象,也只停留在宠物店外那惊鸿一瞥。” “至于你担心的暴露……就更不必担心。她喝过我的血了,她只会自动自发地靠近我、崇拜我,进而——迷恋我,爱上我。她注定对我死心塌地,她绝不会背叛我。” 爵爷当然没说错,这样的事情早已在他们的故乡,在长长的时光里被反复地验证过。威廉曾经跟随爵爷参加过征服美洲新大陆的圣战,爵爷的魅力也在美洲那片崭新的领地上得到过验证——因此威廉也相信,即便东方这个世界,与他们的故乡迥然不同,但是爵爷的魅力绝对不会更改。 这天与地之间,没有什么人能抗拒得了爵爷,更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伤害到爵爷。 威廉于是在乔治面前单膝跪倒,再度表达忠诚。 乔治挑唇而笑,“……我走出来,走到她面前,还有一个原因。狼王既然都敢这样做,你说我又怎么能不同样也做一遍呢?” 乔治眯起眼来盯着墓碑上黑白的照片,“啧,我只是在犹豫,是否也要如狼王所做的那样,也要让我们迷人的姑娘同样死心塌地也爱上我一回?” 否则,又如何能证明,他是胜过那狼王的? 可是对于他这个级别的血族来说,男女之间只要情.欲就够了。所谓爱情这玩意儿,都是多余的。那女孩子的身子明白地告诉他,她还是洁净无瑕的处.女,或许只要他能抢先夺走她的纯洁就够了,便已经能证明他是战胜了那狼王的。 不过想来真是有趣。那作战时力慑众血族的白狼王,竟然白白在这个女孩子身边守候这么久,都还没有占.有她。是狼王转了性子,还是那女孩子的魅力不够? ----- 【第二更大约在9点半左右来~~~大家在第三卷开头这块还是要注意字里行间,表面看似敌人强大,可是转机往往都在字里行间早已透露出来了。待会儿见。】 5、认定(第二更) 沫蝉坐在咖啡店里,对着面前空白的word文档已经有一刻钟了。睍莼璩伤直到胡梦蝶抿着嘴走过来,在她面前坐定了,将电脑帮她按下去,沫蝉这才“啊”地一声回神。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胡梦蝶戴了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大的墨镜,红唇却是挑起来的。 “呃,没想什么啊。就是构思稿子呢。” 沫蝉当然不能告诉胡梦蝶,她是在想这样一个课题:如何将自己不着痕迹地交付给莫邪…… 咳,咳,这个课题说起来似乎难度不大,因为只要都交给莫邪,相信他一定能解决得很好。可是问题在于,她并不想让他知道,是她自己主动想要交给他……如果知道了,那多没面子轹! 她该如何才能做得不着痕迹、不露马脚内?须得这般这般水到渠成,再这般这般坐看云起…… 胡梦蝶觑着沫蝉就笑,“沫蝉你不是很善于撒谎的人,还是算了吧。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半个专业演员,我可看得出你什么表情是真,什么是假。” 沫蝉造了个大红脸,不知该说什么好箜。 真的,有时候就算她面对的是鬼魂,是狼族,或者是其它神马,她都能沉静以对;反而是面对普通活人,反倒会让她手足无措。嗯,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人类真的是进化程度高于那些存在的,是有理由以看似软弱的身躯统治这个地球的。 因为人心没有底,人心最难测。 胡梦蝶这才将手里的大提袋推到沫蝉面前,“喏,完璧归赵。” 竟然是那套土豪银的狗狗衣服! 沫蝉一看就一声低呼,“怎么在你那儿?” 胡梦蝶便讲起了周末那天晚上,在商业街邂逅莫言的事儿,“他当时身边就放着这个,结果他走得急,东西也都忘了拿。我就带回去。想帮他保管,看这东西都脏了,我就拎出来想给清理清理,结果看见里头有写着你名字的发票。” 沫蝉接过东西,沉默地微笑。 瞧,这就是人类世界的另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即便她对周五晚上的事情尽数忘了,也会因为胡梦蝶送回的这件东西而隐约想起来。这样昂贵的东西,贵得让她肝儿疼,所以她是绝不可能忘记的;那么只需要再想想,她怎么会将这东西扔在原地——再扑朔迷离的隐秘,也会被掀开一个边角了。 胡梦蝶看不懂沫蝉面上莫测高深的神情,便忍不住问,“沫蝉,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言紧张得好像要杀人——还有,我希望是我看错了,那晚上他脸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让我想起《哈利波特》里小天狼星变身那瞬间的镜头……” 沫蝉忙说,“你是看错了。小蝴蝶你别胡思乱想,你该知道莫言的脾气,一旦生气,五官会有点乾坤大挪移的了。” 胡梦蝶咬牙,“那晚上肯定有事儿!沫蝉你告诉我吧,不然我就不信你说的话!” 胡梦蝶说着叹了口气,“我总是想起抢走我手链的无脸人……你也告诉我是我看错了,可是我越想越肯定没看错;这回你又说我看错——反正这次我是死活都不肯轻信你的了!沫蝉,告诉我吧好不好?” 胡梦蝶指着纸袋子,“还有这套狗狗的衣服。沫蝉你又不养狗的,你花那么多钱买这东西做什么?我看见这狗狗的衣服,就更想起莫言那一刻的变化——” “沫蝉我猜:莫言实际是一只大狗,而你这衣服就是给莫言买的,对不对!” . 沫蝉好悬没一头撞到桌面上,赶紧四处看看,“小蝴蝶你现在是大明星了,你别这么胡说八道嘿。要是让人听见了,乱传出去,你就完蛋了。” “我不怕。”胡梦蝶倔强地索性将大眼镜都扯下来,“什么大明星!要看就让人看去;要拍就让人拍吧!” 清丽婉转的眼瞳一转,竟染了水光,“反正我喜欢莫言。不管他是什么,就算真的是狗,我也还是喜欢他的!” 沫蝉愣怔望胡梦蝶。小蝴蝶喜欢莫言,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她只是没想到,小蝴蝶会喜欢莫言到这个地步。 沫蝉由衷地笑了,“莫言的命真好。” 其实莫言一直是她心上一块疼痛。莫言还不同于江远枫,没办法说割舍就动刀;莫言是莫邪的竞争对手,也可能是莫邪唯一有威胁力的敌人,所以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让莫言对莫邪爆发战斗。 还有,从本心里,她也是心疼莫言的。那样黑衣一身孑然的男子,那样经常用决绝而孤单眼神偷偷凝望她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渴望的一根五彩的棒棒糖,代表了那个孩子心中所有的色彩和甜蜜,他倾尽全力地想要得到。 她一直担心,如果将来真的要彻底与莫言切割断一切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该怎么办? 虽然明知道莫言并不喜欢小蝴蝶,但是此时能听见小蝴蝶这样坚定的表白,她还是觉得无比欣慰——至少,也许当那天到来的时候,莫言的身边不会空无一人。 沫蝉手指缓缓在桌面上敲了敲,试探着问,“小蝴蝶,你相信你的祖父祖母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么?” 胡梦蝶面色变了变,却还是坚毅望着沫蝉点了头,“我相信。尤其是越到近来便越是相信。想我胡梦蝶一没背景,二资质也不算过人,三更是不擅长与人交往,可是这样的我却有机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来……” “沫蝉你说过,两位老人家一定会守护我的,我相信能有今天的成绩一定就是这样得来的。”胡梦蝶吸了口气,“虽然两位老人家已经不在人间了,尤其是祖母离世更早,我都没见过;于是这样说起来感觉凉飕飕的,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们就在我身边。” “哦,他们现在就在。爷爷在左边,奶奶在右边。”沫蝉绷起脸来严肃地指了指胡梦蝶左右两边的空位,然后仔细盯着胡梦蝶的神情。 胡梦蝶先时自然是被吓到了,耸起肩膀迅速左右转头去望,面色煞白。但是她很快平静下来,深呼吸然后转眸来望沫蝉,继而抬手叫侍者,要了两杯最贵的咖啡,一左一右摆在身边的桌面。 在沫蝉的凝视下,胡梦蝶含笑向左边,“老嗲,这是侬最爱的拿铁。侬不爱吃早餐,却一定要喝一杯拿铁,说这就是侬的早餐。尝尝看,好不好喝?” 再转向右边,这时的她略微紧张,“阿那,我没见过您,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这是孙囡我最喜欢的。阿那就喝这个,好不好?” 胡梦蝶说着便先捧住自己那一杯,甜甜地啜了一口,向左看看,再向右看看,就像一个坐在祖父母中间的小女孩儿…… 沫蝉看得眼睛已是湿了。 其实是她考验胡梦蝶的。此时蝴蝶和孟槐安并没在小蝴蝶身边。应该说是从闭月抢走了小蝴蝶的钻石手链之后,她便再没见过那两位老人的魂魄……可是胡梦蝶的举动,终是让沫蝉放心。 沫蝉伸手抓过那两杯咖啡来,努力含笑,“我帮二老喝吧,然后将味道告诉他们。” 胡梦蝶凝着沫蝉,“你能看见他们?” 沫蝉用力点头,“没错。如果不是能看见他们,我之前怎么能帮得上你的忙。又或者说,我之前不过是传话筒,没能帮上你什么;真正守护着你的,是你的祖父祖母。” 胡梦蝶脸又是一白。 沫蝉叹了口气,“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没猜错,莫言是能变身的。不过不是狗,是狼。” “一切正如你之前说过的,类似《哈利波特》里头,小天狼星的情形……” “小蝴蝶,如果你害怕,就当我是撒癔症了,胡说八道呢;可是如果你真的敢相信,那我就会尽我所能帮你。日后凡是机会合适,只要有我跟莫言都出现的场合,我也会安排你跟我一起去。” 胡梦蝶很紧张,其实沫蝉比她更紧张。如果胡梦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话…… 胡梦蝶又捧起咖啡来,连灌了两大口,“沫蝉我想知道,你刚刚知道自己能看见鬼魂,以及知道莫言是狼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沫蝉实话实说,“接下来是想用脑袋撞墙,觉得只有那样才能把自己给撞清醒了。” 胡梦蝶笑了,“嗯,那给我五分钟,我也去撞一下。沫蝉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五分钟,漫长得仿佛宇宙洪荒。胡梦蝶终于回来,头发凌乱了,不过面色再不苍白。胡梦蝶伸手握住沫蝉的手,“我们一起来守护莫言。” “好!”沫蝉使劲抿住泪花,起身抱住胡梦蝶。 她多希望有一天,能有更多的人类,如同胡梦蝶这样,虽然乍听之下也会惊恐和犹豫,但是最终能够接受狼族的存在,并且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们。 她会为此而努力。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息。 忍不住回想那古时的巫女舞雩。驱妖除魔是她的职责,但是她的任务真的只是要杀死几个邪门歪道么?不。 在沫蝉看来,驱魔巫女的真正责任,是该去除人们心中的恐惧。只要人类能够敞开心扉,不再疑心生暗鬼,那么也许即便不除掉那些鬼魂,也是没关系的了。 . 胡梦蝶现在不同以往,出入都有公司的保姆车和助理跟着。沫蝉将胡梦蝶送出咖啡店,婉拒了胡梦蝶要送她的好意,笑着打趣,“别回头别人也以为我当明星了呢。我还是坐公车吧,这个更让我觉得自在。” 目送胡梦蝶的保姆车开远了,沫蝉下意识眯眼望向马路对面。 已是夕阳斜下,深金色的光芒打斜从对面的花圃铺过来,不刺眼,却让人的眼睛产生lomo相机的视觉效果。在那片光影靡丽的胶片中,焦点自然凝聚在一袭白衣、勾唇而笑的少年身上。 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色彩都不过只是他一袭白衣的背景和陪衬。所有的彩色在他身上,都是多余。 他只一笑,便天地繁华开尽。 沫蝉窒息地掩住心口,想要迈步过去,却还是停住。转身伸手,勾着手指,要他过来。 他便笑了,五官尽展。继而身影晃动,敏捷穿过车河,踩着斑马线朝她奔过来。立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不忘了桀骜地挑眉,“唉,见你一面,要我也提前做个预约不?一个周末两天,你到现在已经会见了三个人,真是国家领导人的节奏啊。” 笑意从心底漾起来,“不是节奏,我看你是要欠揍。讽刺我,嗯?” “不是讽刺你,是哀叹我自己。”他收起所有的桀骜和锋芒,将所有的柔软与随和都尽数展现,“我是想着,如果再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这个周末就没时间再见我了。女主大人,小的主动渴望觐见,伏乞恩准。” 沫蝉忍俊不已,“想要我恩准呢,也容易。那你今晚,做饭给我吃吧?” -------- 【透露个小想法:为毛给莫邪和沫蝉,千选万选的姓氏是夏,而不是别的?因为夏是“华夏”的夏呀!夏的本义是“面向南方”,正南方是古人的基准方向;而且古人观念以南为生,以北为死……所以大家明白,这是多么重要的姓氏了吧。今天两更8000字完毕,明早见。】 另外还有个大预告:乃们懂的,这个月尾巴这几天,要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啦~~~ 谢谢:2张:翰诺晴 1张:18334559032 6、就在你身边 “你确定有勇气再尝试我做的菜?” 莫邪自己想起上回那盘绿色的泥团,都无法自信,犹疑着回头瞅向周边的商业区,“不如,我们就近找个馆子,吃完了再回去。睍莼璩伤” “不要。”她仰高了头,眸光里释放出挑衅,“怎么,我们完美而尊贵的狼王,原来对自己也这样不自信?” “哦?”他挑高了眉。 “我记得上次的醋溜绿泥巴的口味,我知道你做出来的菜有多难吃……轹” 沫蝉也学着他的模样,桀骜地挑高了眉,“不过我一个人吃过也就算了,我不希望这个秘密再有机会被别人知道。所以夏莫邪先生,我得郑重提醒你,别给我偷懒,是时候勤学苦练一下你的烹调手艺了!” “我用不着,反正还有……”他说了一半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沫蝉便将眉毛挑得更高,“嗯,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你用不着自己勤学苦练,你叫莫愁或者春哥伺候你就够了。箫” 沫蝉友好地一笑,“如果你真的决定还继续这么做下去,那我也没意见。小爷,我尊重你个人的生活习惯。“ 莫邪已经咬着自己舌尖儿呢,知道还不够,索性张口又咬住了他自己指节。 他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凝着沫蝉,小心解释,“虫你听我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可不想在日后的生活里,他们两个三不五时冒出来搅局。” 沫蝉这才满意地笑。狡黠得像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莫邪已经自动认输了,她却没想就这么着了,还要再将一军才行:“哦,其实我也没什么立场这样要求你的。”做惭愧状、痛苦状。 果然有人上钩,急问,“怎么了?你当然有资格这样要求我啊!” 沫蝉还是摇头,“……因为,我自己也不会做饭啦。呃,煮泡面煎鸡蛋除外。” “噗……”上了钩的某人终于听懂了,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去刮她鼻尖,“我懂了,祖宗。日后我会承包做饭的工作,不会让你为了下厨而为难。” “而为了让我自己能实现这个诺言呢,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勤学苦练厨艺。”扁了扁嘴,“至少,会不至于只醋溜;还有,要将吃青菜变成不像吃草那么难吃……” 沫蝉笑开,跳起来拍了他脑门儿一下,“孺狼可教!” . 孺子狼可不是白叫的,莫邪立马就主动要求去采购。“除非,你还继续想吃我的独家醋溜蔬菜……”他耸肩,“你也知道的,我家里的调料只有醋。” 两人到超市去,正是周日晚上超市的大繁忙期。连购物车都被拿空了,两人站在一边等着购物车。沫蝉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给妈打电.话,却先问:“妈,莫言在你身边么?” 秦雅愕了下,“没在。在楼下打篮球呢,要我叫他么?” “看你还没回来,我做好了晚饭喊他先吃,他也不肯吃,非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沫蝉,要几点才能回来?“ 沫蝉躬下了身子去,手指头抠着墙上的海报,“妈,对不起,您帮我喊他回来吃饭吧。搬出您当六婶的架子来压服他,让他不准不吃饭。” “呃。”秦雅有些纳闷儿,“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回来吃饭了?” “嗯。妈,我今晚公司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回去。您别等我。” 秦雅怔了怔,“好。你现在上班了,时间上你自己安排就好。只是,如果回来太晚,我不放心。“ “妈您不必担心。”沫蝉深吸口气,抬眼看身边的莫邪。 他一直扭头看着购物车那边,看似没偷听,可是从他微微耸起的肩膀就能看得出,实则他也在暗自紧张。沫蝉便笑了,“……因为,莫邪会送我回去的。” 说出来之前,沫蝉真的好紧张;更不知道眼下是否最恰当的时机——可是一旦就这样直接说出来,感觉却是棒透了。她在超市门口的嘈杂人潮里便笑起来,甚至主动抬起脚尖伸臂勾住莫邪的脖子,“妈,就这样定了。” . 购物车实际已经等来过好几辆,莫邪却都让给大妈们了。最后索性只挎了个购物篮在肘弯,另一手便牵着沫蝉走进超市去。 一位受让购物车的大妈特地走到沫蝉身边去,朝莫邪竖了竖大姆指,“真是个好孩子。看长得多俊啊,更懂礼貌。姑娘你眼光真好,真好。” “大妈您的眼光也真好,真好。”某人竟然还脸皮厚地也向大妈竖起大拇指来! 沫蝉恶寒了下,等人家大妈走远了,这才揪着他耳朵扯下来,“哎,人家就算有60多岁了,可是比你可还小着好几百岁。你这么一口一个大妈地叫着,你好意思啊?就为了自夸,节操都不要了?” 他站在自动扶梯上,笑得眉飞色舞,“那大妈是夸你呢,我当然捧场啊。” 周遭人.流如潮,前前后后站满了窄窄的扶梯,沫蝉还是有点习惯性地紧张,揪紧了他衣袖,“我真怕我错了。让你这样陪我出来,周围会不会有……坏人?” “嗯,一定会有。”他淡然点头,“这样的时间,超市里人这样多,气息杂乱、人声鼎沸,最适合潜藏起来以逃过我的听觉和嗅觉。它们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来接近我的。” 沫蝉一凛,下意识盯住扶梯的传送带扶手,认真考量是否可以跳到这上头去,然后顺利逃走。“小邪对不起,都怪我。” “傻瓜。”莫邪笑着捉住她的手,安稳地塞回他臂弯,用他的体温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危险时刻都会有,难道为了它们而放弃咱们生活的所有乐趣么?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它们要来就来;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何必杞人忧天。” “可是!”沫蝉急得跺脚。 他笑,弓腰来附在她耳边,“就像人类,没有敌人的,出门的时候快快乐乐……却也有可能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到,或者是发生其他的意外事件。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避风港,任何人生存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要面对各种必然或者偶然的危机。” “哦。你说得对。”沫蝉手指还凉着,可是心却还是稳稳地落了地。 他说的,她都愿意相信。 沫蝉只随便回头前后看了几眼。人丛挤挤挨挨地站满了扶梯,看着仿佛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小细节的。 比如,后面隔着三行的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宅男,目光越过那三行人飘过来,有点过于闪亮了。宅男不该有对外界这样敏锐的目光才对。 还有前面一位老得头发都白透了的老人家,总是似有似无地回头望过来……按说老人家乘坐这种自动扶梯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紧张,尤其到了尽头的时候。可是这位老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脚下…… 相信这样隐藏在周遭的还有其他的,只不过他们还没做出什么举动来。 沫蝉便吐了口气,主动挽住他的手,“我看清几个距离咱们最近的,心里便有底了。我也不紧张了。” 莫邪笑,手指拢紧她的手,捏了捏。 只要看得清周遭形势,就算有危险环伺,想清楚该如何自保与反击,便没必要只惴惴不安了。 忍不住转头再望他一眼。其实有点想问问他,关于狼族的未来,他是否也抱有同样的态度?千百年来狼族避居青岩虽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时代已经改变,狼族也许早晚都得走出那个小镇,走入更广阔的世界才行。 她迟疑着没等问出口,他却先瞥向她,淡淡一笑,“我已经在这里了,不是么?” 她便笑开。 他说的对,他已经在这里了,已经在人间,已经这样正大光明地立在她身畔。 . 逛超市没什么可新鲜的,可是跟一头公狼一起逛超市却是其乐无穷。 比如可以带着他故意朝冷鲜柜面去溜达啊,转在一排排的猪牛羊肉和鸡鸭鹅白条之间,顺便呼吸下热腾腾的熟食的味道,再欣赏一下各种香肠火腿的鲜艳颜色……狼的眼睛究竟能坚持多久才能不变蓝? 没想到她失望了,莫邪跟没事儿人似的随着她在那几个柜台前反复溜达。超过了半个小时,弄得人家促销人员开始还热络地招呼,欢迎试吃之类的;到后来看见他俩还在那溜达,都跟看怪物似的瞪着他们俩了。 好在他们俩青春又貌美,多看几眼权当养眼,否则真是要被人眼皮夹死了。 好不容易逛完了肉类柜台,莫邪走到卖血肠的柜台前,认真地挑选起来。边挑还边问她,这个好么,或者那个更新鲜吧? 沫蝉表示不吃。 他却又顺手再拿起冷柜里的血豆腐来,上下仔细地看清楚,又问沫蝉意见。沫蝉闭了闭眼,担心地问他,“想吃活食了?那咱们奔农贸市场吧,我给你买只芦花大公鸡。“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看她,“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沫蝉眼珠转了一下,瞥了一眼冷柜里旁的东西,便笑了,“哦这个很棒,回去做鸭血粉丝吧!” 两人挑了盒鸭血,这才离开了冷鲜区。沫蝉小心地没有去望莫邪的眼睛,而莫邪的目光则一直都在追随着她的背影。 被狼盯着,就算后脑勺上没有眼睛,她也感受得到啊!可是比后脑勺没眼睛还能察觉有狼盯着她看更难的是——要装作不知道。 . 为了活络之前稍有尴尬的气氛,沫蝉主动伸手,帮他将调料柜子上的一应调料按样儿地都划拉到购物筐里。就连人类家常烹调都不太常用到的蚝油、干贝汁、芥末酱、茴香粉都扫进来。 莫邪看见就笑,“这家超市干调部的经理,是你们家邻居么?” 沫蝉瞪他,“对于一个会出钱给人买4700万的车子,然后按月坐收红利的人来说,是没有资格对这么点消费金额挑三拣四的。” 莫邪乐,“那这些东西,你都喜欢吃么?” “当然!”沫蝉答得义正词严。 “呃,我知道了。”他便挎着小筐又走过去,按着样儿地再多拿了一瓶进购物筐。 沫蝉反倒不好意思了,“够了,一瓶就够了。” “没关系。”超市的灯影柔软地倒映在他眼波里,“反正要吃很久,便存着吧。” 要吃很久……沫蝉不争气地脸红起来,“什么啊,会放过期的。” 她的一辈子,对于他来说,真的能算“很久”么? 莫邪凝着她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在人与狼都诞生之前,也早已存在了许多年。可是那些年不过都是空虚而寂寞的时光,漫漫无垠,毫无意义。直到人和狼都出现,直到这个世界遇到了它想要遇到的鲜活,它的时间才从此有了意义。” 他伸手刮她鼻尖,“你说,不是么?” . 两人搭出租车回林中别墅。沫蝉绞尽脑汁追忆路线,当车子转进山区,沫蝉便请司机停车。司机迟疑了一下,看窗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笑着说:“小姐别开玩笑了。天马上就黑了,你们在这儿下车的话,要到哪里去?” “师傅您停车就好,谢你了。”沫蝉自顾掏钱。 莫邪倒没拦着,只看她的举动。然后便随着她一同下车,接过她手里的大购物袋,跟她一同向前步行去。 距离远了,沫蝉还要小心地侧身望身后。那出租车离开的速度果然很慢。沫蝉望了莫邪一眼,“那司机,可能有问题。你的住处,不能让人知道。” 莫邪笑起来,“我明白。只是你不必这样紧张,就算他进了山去,也什么都看不见。” 沫蝉表示不信,莫邪便耐心地带着她向前走。走上一处山坡,莫邪朝下微微点头,“看——” 到了这里,沫蝉已经隐约有了感觉,是到了别墅旁边了。所以她以为俯首看下去的就是那幢小楼——却诧异一惊! 那原本该有小楼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建筑! 此时又将月圆,只见那片空地上有一片月光潋滟,分明该是一片水泊! “你拆了房子?”沫蝉大惊。 莫邪笑,狡黠耸肩。 “不是拆了房子?”沫蝉使劲想,“那,难道说你将房子藏到水下去了?喂,你是狼王,你不是龙王吧!” 他却还是耸肩摇头。 他又给她摆下了擂台——她不愿输。 沫蝉索性丢下购物袋,原地坐下来,苦苦在自己脑海里搜索。她想到了爸,想到爸每次回家来给她讲起的那些看似有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和传说。如果说她骨子里也多少有一点古灵精怪的话,那一定也是来自于老爸的那些讲述。老爸的讲述让她知道,原来身边这个看似平淡的世界,不是平面的,更不是苍白的,在她眼睛看不见的那些地方,有那么多色彩绚丽的图景,而她要放弃肉眼去观察,而是要开动大脑的想象力去“瞭望”。 爸讲过的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涌入她脑海。 那时学历史,学到纳粹德国进攻苏联。对军事历史不感冒的她,总是不愿意背这一章的大题。老爸就给她看红场和克里姆林宫的图片,问她:“你说这样宏伟的广场和宫殿,为什么竟然在二战中没有被德国空军炸毁?” 那样耀眼的金顶、炫丽的外墙、宏大的广场……德国空军绝不可能放过啊! 老爸便笑了,说俄罗斯国家档案馆新解密了一份绝密的材料,揭示出当年的真相:原来当时的苏.联找到多位顶尖的魔术师,运用魔术的手法,将红场和克里姆林宫的颜色与外形转换,模拟成普通市容的模样……德军飞行员从空中便找不见了这个轰炸目标。 沫蝉想到这里便笑了,“我都差点忘了,你不光是莫邪,你还是琉森。CG制图高手的琉森先生,最善于三维及色彩的变换——我猜答案是:你给房子上了保护色!” “比如眼前这片潋滟的水光月色,应该就是你在房子外墙上安装了类似玻璃的反光板,在这样的月光下看起来就全被月光遮盖;我想你给它准备的伪装也许还不止这一套,你可能会让它如同变色龙一样,能根据外界不同的条件而改变颜色。如你所说,即便那司机到了这里,却也什么都看不见。” “哈哈!”莫邪仰天朗笑,一把抱起沫蝉,原地转了三圈,“这么聪明的你,嗯?” 沫蝉也笑,却只是浅浅微笑。她在他怀中俯看他眼睛,“不是我聪明,真正聪明的是我爸。这个答案是我爸在许多年前就告诉过我的了。” 听见沫蝉提到夏子然,莫邪微微皱眉。 以为藏得很好,却原来她还是觉察到了么? 沫蝉滑下来,捉着他手臂,“我爸是一个非常棒的人,小邪你说是不是?” 莫邪挑眉,面对沫蝉清亮的双眸,只能点头。 沫蝉便笑了,“在认识你之前,我爸在我心中才是完美男性的代名词。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加知识渊博的人,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憧憬与梦想,都来自于他。” 莫邪垂下头去,“我明白。” 如何能不知道,父亲对于沫蝉来说,会有多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这样为难。 沫蝉看着莫邪,疑问已到舌尖:爸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忍心买通江院长,当年制造了医疗事故,毁掉了他的生殖系统? 沫蝉却终究没问出来,只希冀地凝望莫邪,“天冷了,野外不再适合地质队作业,我爸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见我爸,好不好?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会相谈甚欢。” “好啊。”莫邪轻轻叹息,“我自然是一定要见六叔的。距离当年婚礼一见,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该再见见了。” “哦。”沫蝉吐了吐舌,“倒忘了你们早就见过的。” 想用一般带男朋友回家见父母的节奏来处理她跟莫邪之间的事儿,的确还真不合适。 “我也很尊敬六叔,我也会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你放心。”他捉起她冰凉的小手凑在唇边轻吻,“一切都交给我,别担心。” “我,我担什么心?”沫蝉被他说得一凛。难道她没说出来的话,他也都知道了? 他挑眉望她,“我要从六叔身边抢走他最宝贝的女儿了,说不定我跟他之间还会爆发一场争夺战的……难道你不担心么?” “嗄?”沫蝉脸大红,“什、什么争夺战?” 他幽幽叹息了声,“就算你忍着不问,可是你心里岂能不明白,我既然从青岩回来,便是已经解除了与绿蚁的婚约,是要来夺走你的了?!” . “哎你说什么,我真的没听懂哎!” 沫蝉说完了就跑,也顾不得山坡上植物尖刺刮着衣裳,一口气跑上别墅的台阶去,被大门将军给挡住。 沫蝉回头,天上明月将圆,在那明月的映衬之下,莫邪悠闲自在地跟在她背后。根本就没放开脚步追,否则也不可能追不上她,反倒是他这么慢悠悠地更让她心里没底—— 手指头一哆嗦,敲击安全系统键盘就按错了两个数字。 他都没用看,只听着嘀嘀的声音便笑了,立在阶下好整以暇地看她,“偷着记我大门的密码,我就不怪你了;不过记错了,我可会罚你。” 沫蝉闭了闭眼睛,忍不住回嘴,“既然这房子造得那么隐秘,外面人根本看不见,那你何必多此一举,还要弄什么大门的安保系统啊?” 他笑起来,抱住手臂,“这东西用来帮你练听力,不是很好么?” 沫蝉咬牙,不再理他。聚精会神去想那两个按错的数字——终于“嘀”地一声长音,安全系统解锁,房门自动弹开。 沫蝉跑进去,便想将房门给推严了,将他给挡在外头。 呼——冷不丁听他提起未来,说起婚约的事,她真是好紧张。紧张到,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芝麻,开门啊。”他在外头忍着笑,伸手敲门。 她不理。 他便又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沫蝉在里头已经乐得忍不住坐在地上了。嗯,这首儿歌挑得好,他可不就是一头不安好心的大灰狼么!骗着小兔子开门,好做坏事呢! “不开不开,就不开!”沫蝉也唱着回他。 “哦,”他在外头笑意浓浓,嗓音低哑而曼妙,“我们两个这也算是隔着门板对情歌吧?” “去你的,谁跟你对歌了!”沫蝉不好意思,还是拉开了门。 月色如银,门廊下灯火浅金,一袭白衣的少年立在这金银交织的光芒里,风华无双。 沫蝉只觉心头梗了一下,原本还想逃的,可是下一秒钟还是主动跨出门去,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将面颊贴在他心口,听着他汩汩的心跳,“小邪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担心,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想你,否则会觉得自己好没面子……可是就算我没说,难道你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有多想你?” . 一口气这样说出来了,可真好。 沫蝉索性主动踮起脚尖,在这金银交织的光芒里吻他。他的唇清凉如水,宛如染了月色;他的唇却又灼热悸动,仿佛被灯火点燃。 还没等沫蝉的舌尖儿侵.入他唇里,他已猛地转身,将她压在了墙上!两手径直托住了她丰软的峰峦,宣誓强悍的占.有。 他在光芒里微微抬起眼睛,眯紧了紧紧盯住她,此时的他不再是风雅翩然的少年,而仿佛变身成狼! “再说一遍你担心我,你想我。说!” 沫蝉大囧,咬着唇回望他冰蓝闪现的眼睛,“我不!” “不说?”他笑起来,邪肆迸现,“今晚你不说的话,就别想吃我给你做的饭……” 噗,这算什么威胁呢?沫蝉仰头,目光如星,“不吃就不吃,反正那么难吃。” “你想得美,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他隔着衣衫,用拇指与食指捉住了她的峦尖儿,邪.恶地捻弄,“我说不给你做饭吃,是因为我要把做饭的时间都腾出来,做点别的……” --------- 【小解释一下,“初拥”是血族里的一种仪式的名字,是将人转化为血族;乔治这样高等级的爵爷的血液,饮下可以直接完成初拥,这个里头不是蛊撒~~~轻松甜蜜一章,缓解一下大家的情绪。明天见。】 谢谢蓝的红包、微风的20花、四哥的188红包、杨柳的15花、abc9999的鲜花 4张:木子李 1张:rzsg0w 7、招魂幡(2更1) 沫蝉笑,非但没有害羞和拒绝,反倒主动伸臂勾住了莫邪脖颈。睍莼璩伤玉.腿顺势滑上他的腰,用力一紧,将他整个身子都收伏在她身上。 眸光痴缠如丝,掌心紧贴他脖颈滑行,感受着他颈动脉的贲张,眸子里现出不可抑制的贪婪…… 莫邪的心跳得更快,血液在血管里狂叫着奔行。他低低嘶吼着将脸埋在她颈窝,沙哑地问,“你也想要了,是不是?” “想要极了。”沫蝉的眼珠被灯光染上金色,她眸光坚定地回望住莫邪,“说,你肯将你自己都给了我。” 莫邪喘息声潋滟开去,俯身托住沫蝉的臀,埋身下去吮.吻她幼滑的颈子。唇灼热再沿着颈线向上,含住她的耳珠。舌尖辗转,侵进她琼耳中去,将灼热的气息沿着她的耳鼓送入更深…轹… 占.有她,不止那最终的一处。而是要全部,身与心,各种的侵占与宣誓所有。 他的侵占手段霸道,可是他的唇舌却妖孽地耐心与细致,沫蝉被他软硬兼施之下,周身酥麻,魂儿都随着瘫软在他身.下。 看她面上浮起臣服的娇羞,听见她唇中溢出不可恣意的娇声,莫邪情动而笑,忍不住唇边溢出狼吼,手臂一紧,将沫蝉扛上肩头,伸脚粗鲁地将门径直踹开,扛着沫蝉便向内去箴。 沫蝉被他扛在肩头,娇声一吟,忽地就着他的颈项,张口便咬了下去…… 莫邪闷哼,却邪肆而笑,“你敢咬我,嗯?看我怎么咬回来!” 大门关合,将他二人的话声也都吞没在门内。 门外苍山,层林如鬼爪嶙峋。高高峰顶有八角凉亭,楣额上书“望乡亭”。一个瘦长的身影立在亭中,灰色的羊绒大衣高高竖起领子,隐约藏着一双金绿色的眸子。 乔治。 听见山墺深处传来的那二人的动静,乔治满意地一笑。他的小女仆,耐过了初拥最初时刻的不适,已经开始寻觅血食了。而她找到的第一个血食,竟然就是那白毛的狼王。嗯,真是好极了。 . 大门隔绝了门内的声响,他的眼睛也无法穿过万仞山岭,接下来的剧情他没份旁观,他只得讪讪地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别的。 乔治略带好奇地看着这八角凉亭。这是东方传统的建筑,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这建筑被赋予的“望乡”的含义,对他来说就更是全然无法理解的。 不过此时让他更为惊诧的是,这座凉亭位置的独特。 没错,正如莫邪所说,即便是血族伯爵的乔治,也无法凭眼睛或者嗅觉找到那座山间别墅的所在。只是很奇怪,只要置身在这八角凉亭里,却能听见他们所发出的声音。 从物理学角度来说,这也许可以解释成周遭山壁形成了音场效应,声波被山壁反复反射而将音量放大,传导过来。 可是乔治却更宁愿选择另一种相信:也许原本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在这里建起这样一座凉亭,为的就是要监听那个神秘住宅里所传出来的声音。 换言之,也就是为了监视那位白毛的狼王。 乔治真是感兴趣,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在这样高的山上,隐秘地建立起这样华美的凉亭,一定不是普通的游子,更不会只是匾额上书写的“望乡”之用那么简单…… “爵爷,打听到了。”安迪无声走上来,“这里的确是冬绿蚁经常来的地方。” “哦,哦哦哦。”乔治都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真是个动人的场景,安迪你说,不是么?” 乔治伸出手去,朝向亭子外的黑暗,“让我们来想象一下,在这样黑暗的夜色里,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子,孤零零地立在我所站立的地方,遥遥地望向并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城堡,却清晰地听见别人的殷殷笑语。” “尤其,那个男子还是她所爱的,是她合法的未婚夫;可是那个男子却将所有的热情和温柔,都给了另外一个女子。他们在那隐秘的城堡里,尽情地享受只有他们两个独享的亲热。” “哦……”乔治宛如智慧结束,旋转手腕做了一个收势,“那位美丽的东方女子,真是太可怜了。就算出身高贵,就算拥有合法的婚约,就算拥有智慧与美貌……可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得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绝望地,做这样的偷听者。” 安迪点头。 “嗯,真是有趣极了。”乔治缓缓敛起目光,“想办法找到冬绿蚁吧。她若死了,我们正好可以将她转化为血族。” 安迪皱眉,“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爵爷。” 乔治挑眉回首望向安迪,缓缓地笑了,“看看我们的安迪先生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紧锁眉头,为什么要满眼的不确定呢?别担心我的孩子,说出来,我来帮你找到答案。” 安迪单膝跪地,向乔治表达崇敬,“我还听说,冬绿蚁每次到这凉亭里来的时候,身边还都点燃着一盏灯。” “一盏灯?”乔治耸肩,“这样黑的夜,自然要点一盏灯。这又有什么奇怪呢,我的安迪先生?” “爵爷容禀:这片东方大地,有许多诡异的传说。那盏灯并不是普通的灯,形状很奇怪。我便多留了心,到山下小镇沿途的古老小店去打听过。” 安迪银灰色的眼珠缓缓地亮起来,“那些古老的中国人说,那灯果然不是简单的灯。那灯光被点亮,也不只是为了照亮夜色——那灯的名字叫灯幡。” “关于它的功用,中国人还有一个更直白的名字:招魂幡。” . “哦?招魂幡?”乔治果然大为感兴趣,“那些古老的中国人的意思是说,他们是用那样一盏灯来招魂的?收集他们逝去先人飞散了的灵魂?” “正是此意。”安迪放心地垂下头去。 乔治果然满意地笑了起来,“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的好安迪,你果然帮我带回了一条有意思的消息。哦,让我觉得,这人间还有点意思。安迪,我会奖赏你的。” “多谢爵爷。” 乔治绿眸一闪,“我知道你饿了好几天了。那么,就去狩猎吧。尝尝东方人的味道,是不是跟中国菜一样好吃。” “谢爵爷!”安迪灰眸里电光疾闪! 初来东方这些日子,因为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形,于是爵爷严格禁止他们狩猎,让他们暂时以动物血来代替……今晚,爵爷终于开恩! 安迪身影如电,几个晃动便已消失不见。 乔治则继续立在凉亭中,与本不存在的绿蚁幻影交谈,“尊贵的冬大小姐,让我来猜猜,你夜夜立在这里点燃招魂幡,是在招集谁的魂魄吧。” 他笑,转头望整个凉亭,“又或者说,这个凉亭曾经是谁建起来,用以监视那位狼王用的?” . 且说门内,莫邪扛着沫蝉,呼喝着冲进门来,关严了门。 门关闭的刹那,莫邪面上的邪肆便散去。他甚至立在门边,小心倾听了一下门外动静。 他怀中,沫蝉依旧满面娇红,瞳仁染上金色,盈盈而动。她方才是真咬,就算咬得不甚得法,更没有尖利到足以皮开肉绽的牙齿,不过她还将他颈子咬破了皮。皮下微血管出了些血,嫣嫣地染在她唇上。 莫邪小心将沫蝉放在沙发上,伸手抿掉她唇上血痕,柔声问,“还好吧?” 沫蝉缩紧身子,贪婪地伸出舌尖儿,找寻着唇上的血迹。眉眼妖娆瞟向莫邪,“味道好棒……有兰麝香气,又有如红酒香醇。小邪,我还要。” 莫邪长眉一蹙,眸光凝重起来,盯着沫蝉约有十秒钟,仿佛也一时没了主意。 沫蝉看他那样,终于咯咯笑起,收起面上贪婪饥.渴的神情,坐直了身子,眸子黑白分明地瞟着他。 饶是莫邪,腿都一软,跌坐在她身边。仍不敢置信地望她,“真的没事?” 沫蝉调皮挑眉,“如果有事的话,你真的会给我喝你的血么?” 莫邪毫不犹豫举起手腕便凑到自己嘴边,露出牙齿便咬下去——沫蝉急忙拦着,“哎,我逗你的啦!小邪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刚刚在外面的那些,是我故意做给人看的。” . 沫蝉应三书邀请出来吃饭,继而遭遇血族,是发生在周五晚上的事情。她周六和周日接连出门去了关关家,又去了江远枫的墓地,之后还跟胡梦蝶见面喝咖啡……这两天来莫邪实则都悄然跟在沫蝉身后,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 在欧洲见识过许多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他们往往在初拥之后的几日是反应最为强烈的时候,症状宛如遭遇瘟疫,喉头水肿、窒息晕厥、恐惧水电光声。 被咬过的人的家属,有的误认为家人是被狗或者猛兽袭击,或者是突发急病,便将被咬过的人送进医院治疗……结果有的就在医院呈现出呼吸停止的死亡特征来,而被亲属埋葬…… 所以莫邪最为担心的也正是沫蝉在这几天内的反应。可是沫蝉的反应竟然出乎意料地正常,这便让他放下一半的心来。 另一半还悬着心的原因是:他知道莫言周五当晚肯定会想办法转换了沫蝉的梦境,让沫蝉忘记那可怕的一幕,所以这有可能延缓沫蝉症状的发作,但是不等于就此不发作;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沫蝉的初拥形式,与他在欧洲见过的低级别初拥有所不同。 那些被吸血鬼咬过的人,咬了他们的吸血鬼也都是相对级别较低的,于是他们的初拥仪式会更血腥:吸血鬼会吸干人类的血,然后再将吸血鬼的血哺喂到人类身子里去。 可是沫蝉没有。因为她遇见的是血族伯爵,没有被吸干自己的血液,只是喝下一杯血族的血而已。这种初拥,看起来毫不血腥,会让人误以为效果也不会很明显——但是莫邪明白,高级别的血族伯爵的血,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暂时不发作的,也许在后头会发作;看似波澜不惊的,一旦发作起来将无法控制。 于是此时越是听沫蝉自己说没事,莫邪反倒越不放心起来,他小心跪倒在她膝边,上上下下查看着她,“怎么会没事?虫,你别跟我逞强!如果哪里有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沫蝉叹了口气,伸手捧住他两边面颊,让他专注望她眼睛,“听我说,我对自己的反应心里有底。我没事,真的。” “他给我喝了他的血,我知道。其实我当时不是昏迷的,他们把我抓上车子,我就已经醒过来。我知道我那晚遇上了什么人,我也明白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事。” “我明白我这样做是在冒险,我更明白这样冒险的后果可能会是什么……可是我更清楚,我应该这么做。” . “你是说当时你都是清醒的?”莫邪听了也是一惊。 “嗯!”沫蝉认真点头,“或者说,也许只是灵识的抽离与清醒,而身子是乖乖地睡着的……否则我真怕骗不过他们,会被他们发现我是清醒的。” 莫邪却没有因为沫蝉的解释而放松,反倒眯起眼来,一把捉紧她手腕,“你说你的灵识抽离了身子,而独立地清醒着?” 沫蝉张了张嘴,明白他是在担心什么。便叹了口气依偎进他怀中,“小邪你别怕。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哎,我就算灵魂偶尔出窍那么一两次,也不算什么大事情啦。反正它到时候会好好地回来,就没事了嘛。” 莫邪深吸口气,“可是你的身子吸收了他的血,也不该毫无反应的。他们不是一般的血族小角色,为首的是吸血伯爵乔治,他手下都是经历过美洲圣战的吸血骑士。” “哦……”沫蝉表示有点头大。是真的分不大清楚,欧洲那些贵族的爵衔啦。 沫蝉小心地解释,“我事后也小心地回想过,究竟是什么帮我一直清醒着;或者说是什么帮我的身子逃过了吸血鬼的控制。” 沫蝉蓦地一震,“难道,是它?” --------- 8、主动的品尝(2更毕) 沫蝉从颈子上拉出一根红绳,绳上吊着一颗黑黢黢的珠子。睍莼璩伤丝毫不起眼,完全没有光芒,甚至都不是正圆…… 莫邪一眯眼,“琉璃珠?!” “是呀。”沫蝉脸红了红,“说起来有点难以置信,是吧?这东西实在太不起眼,要不是小富那么郑重地托付给我,我都没好意思将这事儿跟它联系在一起。” “可是那晚上,我周身上下,除了这颗珠子之外,再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儿了啊!” 莫邪盯着那颗琉璃珠,不由得凤目放光轹。 沫蝉耸了耸肩,“开始听说是琉璃珠,我觉得琉璃应该是那种很晶莹剔透,或者五彩斑斓的模样啊,怎么也没搞懂这颗怎么会是这么颗煤球似的,黑黢黢的。” 莫邪却长出口气,展颜而笑,“傻瓜虫,救了你的,就是这颗毫不起眼的黑黢黢的琉璃珠啊!” 箴. “真的?”沫蝉也惊喜。 莫邪点头,“琉璃至纯至净,被认为是药师佛的化身,所以身佩琉璃会有驱邪除病的功效——乔治的血进.入你体.内,如果按照病理学来说,是外毒入侵,会让你的身子产生病变反应……琉璃祛病,便是帮你挡住了他血的侵蚀!” 沫蝉捂住嘴,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她再笑,“我想起来了,还说琉璃是千年修行的境界吧?在这样深的境界面前,那些来自西方的小邪祟,又如何能搅得起波浪!” “是。” 莫邪双手捧着琉璃珠,起身疾步供奉在香案上,他竟然老老实实地跪倒下来,结结实实地朝它叩了三个响头! 沫蝉眼眶一热,连忙跑过来。想他是那么高傲的狼王呢,怎么可以这样说跪就跪,说叩头就叩头啊! “要跪也是我自己来,要磕头我也自己磕!”沫蝉伸手拉着他,“毕竟,它保护的是我!” 他便笑了,还是坚持磕满了三个头,这才转头望她,“夏沫蝉,你真欠揍。别告诉我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命,在我心里,比我自己的命还更重要!” 沫蝉心窝一荡,忍不住便也跪倒下去,再向琉璃珠叩头下去。原本也想叩满三个,算是将他的都给赎回来,省得他又在叩头的时候,偷偷在心里向琉璃珠,替她许了什么承诺——结果刚叩下去一个,就被他提着手臂给拎起来了。 沫蝉瞪他,“为什么不让我磕了?” 他眉眼皆醉,染上无法形容的蔷薇嫣红,“哦,如果你要是也叩满三个,那现在就等于我们在拜天地了——夏沫蝉,我可没准备让你我的婚礼就这么草草地进行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事情,我情愿再等等……” . “噗!”沫蝉一口呛住,伸脚去蹬他,“唉,你说什么呢你!” 莫邪大笑,扑身压住沫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事情,我是可以再等等——可是,入洞房的事,我倒是越发等不了了。” 他微微悬起身子来,将她衣衫狂烈掀起,屏息去看她白皙的上.身,尽量耐心地再欣赏了一下Bra上人工的刺绣……耐心也就只到此处,他便再没心情欣赏那人工遮挡的美丽,大手一分,布料应声而裂! “喂,喂喂!”沫蝉惊呼,指着香案,“你刚冲那边叩完头,你扭头就在这儿把我按倒了……你,你不怕那边怪罪你啊?” “不怕!”他双瞳冰蓝漾起,“就算要下地狱,只要还能带着你,我也毫不犹豫地去!” 他说得轻松,沫蝉却轻松不起来——拜托,香案那边就算没具体供着哪位大佬的塑像,可是那袅袅香烟缭绕之中的,怕也有一双正望着他们俩的眼睛吧! 沫蝉羞得就地一个翻滚,将自己的身子背转过去,藏住那被他强行扯开的美丽…… 她奋力想要爬走,却没想到自己拱翘起的臀,在他眼里却反倒成为最直白的邀请——莫邪一声狼吼,扑身而来,一把揽住她的腰,便将他的臀伏在了她的臀上…… 直白的昂扬,毫无羞涩地直从后面抵住她的秘境入口! 沫蝉惊叫,“哎,你别这样!” . 啊……好吧好吧她承认,身为关关的损友,她也不可避免地在关关家亲眼见过好机会喵星人、汪星人当众的那啥那啥表演。 那些外星朋友反正是外星来的嘛,不必遵守地球的规矩,所以只要想要了,一点都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直接扑上去就一二三、三二一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跟关关两人还扭捏一下,意思意思地背过脸去,或者伸手捂捂眼睛什么的。可是后来发现,她们俩这么假门假事儿的,其实人家演艺主角根本就全不在乎。 ——然后再往后发展,她跟关关不但已经可以做到脸不热心不跳了,甚至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几句: “欸,黑虎这表现可不行啊。这么早就泄了……人家虎妞儿哪能有快感?” “哇,猫三哥太了不起了,昨晚上刚宠幸完毛毛,今早上又爬花花身上去啦!哇塞,节奏感不错啊!” 再到后来……关阙再看她们俩,就忍不住翻白眼儿。 所以沫蝉虽然自己还没经过人事呢,不过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了,尤其对于兽类之中这种背后来的方式。她理解莫邪这样本.能冲动的原因,可是她自己毕竟还是个雏儿,如何能接受这样野性的姿势! 沫蝉又羞又急,便哭出眼泪来,“夏莫邪,你混蛋!我不是母狼,我是人!” . 人呢,是动物界中唯一能在亲热的时候,与爱侣面对面的;所以呢,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在生殖这件事上享受到快.感的物种……沫蝉当年在电视上看过动物的节目,记得似乎是赵忠祥老师那亲切的嗓音说出的这样一段话。 所以,她只能面对面;必须面对面! 莫邪只好松开手,叹息着将她拢入怀中,“我没把你当母狼。再说,狼族的姿势,也不是简单这样的。” 沫蝉知道自己有点过敏了,赶紧抹干泪水,却被他的话给引出好奇来,“狼族的姿势,不是这样的?那是哪样的?” 呃,好吧,该死的好奇心…… 莫邪便忍不住笑,“比你见过的猫啊狗啊的,还要再复杂一点。” 沫蝉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哭,两眼放光地扯住他,“你说啊你说啊!” “呃,是,要扭转过去的。” “哎?”沫蝉表示想象力不够了,便伸手推着莫邪,“你给我表演一下,拜托拜托啦!” 敏而好学,她只是敏而好学,嘿嘿。这也是知识的,是吧? 莫邪都难得地满脸涨红,咬着唇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吼,“夏沫蝉,你给我该死地打住!“ 沫蝉扁嘴了,“原来就行你欺负我,都不行我问问的?好吧我对你们狼的性.事不感兴趣了!我也警告你啊,你日后别拿你们那些破事儿来欺负我就行!” 莫邪被吃得死死的,只能闭了闭眼,“好,我给你演示。” 于是,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狼王莫邪经历了自己一生中最为“耻.辱”的时光;比在千年前成为巫女舞雩的豢宠来得更为没面子——他趴在地上,为那两眼亮晶晶地闪着好奇的丫头,演示了狼族亲热时候的姿势。 是如何两厢扭转,是如何珠联璧合……最悲催的是,两头狼的事儿,要他一头狼来兼职。 听着那丫头好奇的“哇”,以及害羞的“呵呵”……莫邪那五分钟里有好几回差点因为羞愤而自杀——祖上的那些狼王,以及分布在这个地球上其他狼群家族的狼王们,有像他这么悲催的不? . 更悲催的是——刚刚培养起来一点的气氛,结果沫蝉的注意力都被刚刚的表演给吸引走了,一个劲儿张罗着还想上网找找视频,看看现场无马赛克版。 他终于恼得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那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回去爱怎么上网就怎么上网,反正我这儿不提供这个网络服务。” 他生气了…… 沫蝉叹了口气,收住自己的胡搅蛮缠,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将面颊贴在他脊背上,“我现在才不走。你还没给我做饭吃呢。我饿着肚子,怎么走啊?你得负责填饱我。” 他身子颤了颤,“哼,怎么忽然学会这么跟我耍赖了?” “还用学么?我本来就很擅长这么耍赖的!”沫蝉躲在他背后狡黠地笑,“过去不能跟你使出来,是因为你那个时候还不是属于我的;可是现在不同了,你跟绿蚁的婚约解除了,那我自然就可以跟你这么耍赖了。” 沫蝉还将环住他腰的手竖起一个来,握成拳头,“对自己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啊!该欺负就欺负,该收拾便收拾,该耍赖,自然就耍赖喽!” 莫邪想再绷着,却也绷不住了,“哦,原来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了?” “我没说我不承认啊。”她调皮,从他肋下钻过头去,伸着脖子看他面上表情,“是你自己不甘愿承认的好不好……” “我哪有!”他咬牙。 “就有!”她冲他皱鼻子,“如果你没有的话,那怎么还跟我生气啊?你既然都是我的了,那我让你做什么都是咱们俩的体己事,你又何必要气哼哼地赶我走啊?” 莫邪结舌,面对面前这古灵精怪的小脸孔,只能叹息着松懈下来,“好吧,我投降。是我错了,主子。” 沫蝉的肚子极有眼色地“咕——”一声长叫。沫蝉拍着肚子,“哎,你们家主子都快被你给饿死了。快去做饭啦!” . 莫邪认命地进厨房做饭,还偷偷摸摸将手机放在一边。不让沫蝉看见,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下载的菜谱,一一照着,笨拙却又仔细地一点点准备。 沫蝉自然都看见了,心里跟打翻了蜜罐子一样地甜。 他本就是华美无双的家伙,此时穿着红白格子的围裙立在厨房金色的灯光里,便更有一种秀色可餐的迷人…… 沫蝉叹息,趁着他满手都是菜沫,便从后面抱住他——坏坏地将他的T恤后摆向上卷起,露出他紧致而光滑的脊背。 他的体香,毫无遮拦地向她氤氲而来。沫蝉被他皮肤上泛起的浅金色光芒迷住,看他细微小体毛上被她呼吸吹得微微颤动——心底又窒又闷,沫蝉忍不住将面颊都贴上去,上下厮磨。 还不够,便印下唇去,沿着他的脊柱,从上向下一路吻去……他喉头滚过嘶哑的吟声,他周身绷紧,警告地吼,“虫!” 沫蝉笑起来,改成伸出舌尖儿,再沿着他脊柱那迷人的沟壑上下舔舐,“唔,你乖乖好好做你的菜。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我太饿了,先吃点小零食……不许拒绝我哦,你得听我的话。” 她的唇如融化的奶酪般柔软,她的舌尖儿湿润丝滑,她还坏坏地用鼻尖来拱,甚至用牙齿来啮……在此之前,莫邪从来都不知道,男子的脊背原来也有这么丰富的感受器。 随着她每一次邪.恶的进攻,他身子便涌起一层全新的颤抖。 原来不必要最后的嵌合,即便只是这样的外围,都能让他快乐到巅峰……他几次险些将菜刀直接照着自己的手指切过去,或者将要关小的火给反而开大。 厨房里的温度陡然升高,厨房里也点点绽放起调料与蔬菜的香气,厨房里更——到处都是他身上迷人的香气。 有汗味里的阳刚,有兰麝一般的体香,更有情动时刻才会生起的妖娆蔷薇花香……沫蝉真是被他的身.体迷住了,只这一片后背,便让她无法停下。 于是再放肆地,将手沿着他脊背,伸进他前边。学着他之前对她所做的那般,霸道地伸进他衣襟里去,勾开背心,去寻他男子的红豆…… 喘一口气,才敢摊开掌心,整个托住他一边的乳。神奇地发现,原来男子的那里,竟然也可以如同女孩子一般,在她的掌心缓缓长大——柔软而坚实地,占满了她整个掌心! 沫蝉于是惊呼,“喂,原来你也可以大到让我无法‘一手掌握’!” 砰!—— 锅铲落地的声响。 他咬着牙死撑,“你说,你说我什么大到,大到让你无法一手掌握?” “昂?”沫蝉掌心揉了揉,“这里哦。” 他终于嘶吼起来,“还有别的……要不要,也试试?” 沫蝉终于害怕起来,小手怯怯地想要撤退,“不,不用了……我知道你另外那边还有一个,也是很大……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饿了,真的饿了,我要吃饭,零嘴结束!” 沫蝉赶紧松手跳开,红着脸退到桌边去,咬着手指躲闪他的眼神,还好心地提醒,“锅铲掉了。” “菜的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出锅装盘了。” 然后还无辜甜甜一笑,“哦,不要忘了关闭燃气的灶前阀哟。” “你坏死了!”莫邪深深、深深地呼吸,“灶前阀,关不住了!” “昂?” 沫蝉还没“昂”完,莫邪一把扯过她的小手,按在他的“灶前阀”上,只一个揉弄,他便闷声一哼,放开她,狼狈地疾步奔进了洗手间去…… 沫蝉方才只是手那么一碰,却也被烫着,更被吓着——那样硕大,又滚烫,在她崭新仿佛活物,勃勃颤动…… 门内,莫邪将水喉扯过来浇遍自己身子;门外的沫蝉,盯着自己的手,浑身几乎化为灰烬。 原来她竟然对他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好奇妙的,感觉。 -------- 【船就在这两天,具体哪天暂时定不了,不过乃们也看得出啦,按照现在两人***的节奏,随时可能说船就船喽,咳咳……今天两更9000字完毕,明天见。还有看大家对绿蚁还有点耿耿于怀,好吧我真的可以告诉你们不,内个啥,真不比太担心她,因为她也不过是小角色,后头的大boss比她厉害多了……】 谢谢清琉璃的月票。 9、吸 血 莫邪终于换好了衣裳出来,脸上还是一片粉红未褪。睍莼璩伤沫蝉则坐在桌边,指着光光了的盘子,“小邪我有乖乖都吃完哦。虽然依旧还是很难吃,不过终于还是从醋溜一味,变成了五味杂陈。内个,有进步,恭喜恭喜。” 五味杂陈……莫邪咬牙,他现在心里身上就是五味杂陈了! 沫蝉给面子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唔,吃得好饱。小邪,内个,时间真的不早,我真的得回去了。再晚的话,我怕我妈会不高兴。” “嗯哼。”他只能答应。 变戏法似的从后面的仓库推出一辆嚣张的机车,他先跨上去,挑衅地向她勾手指,“过来。轹” 沫蝉这才尖叫,“哎,我不能这么回去啊!内个,你有背心没,借我一件。” 这个野.兽,刚直接撕碎了她Bra了。难道要她这么中空着吧波涛汹涌地回去? 他终于得意坏笑起来,“就是要你这样。不然,我何必要骑车送你?翮” 他伸手,霸道捉住她下颌,扯他鼻尖贴上他鼻尖,“贴着我,紧紧的……” “你坏!”沫蝉跺脚。 “你更坏。”他笑,箍着她腰,将她抱上后座,“你方才吃够我后背的豆腐了,该给它两颗甜枣尝尝……” 两颗,甜枣。 噗! . 他真是坏死了他! 在盘山路上风驰电掣,害得她真的必须只能紧紧贴住他脊背不说;他还经常中途一个急刹车,她就觉着自己像一张大肉饼,bia叽一声全都拍在他后背上。 就算还隔着一层衬衫呢,这么撞击之下,也什么私隐都没有了啊! 他得意地笑,一路悠长狼啸。 终于进了城,人间气息弥漫而来,沫蝉小心求他,“这样回去,真不行。” 别说妈会看见,莫言那关也是难过。 他展眉一笑,“嗯,去买。” . 已经接近午夜,街上的人骤然少了,漫漫长街上起了湿冷的雾,远远望去灯光都是湿漉漉的,像是一块一块被洇湿了的水彩,没精打采地亮在夜色里。 幸好有24小时便利店,尽管那里头出售的女式内.衣的品质和款式都是普通,但是有总比没有强。沫蝉便不好意思地拿了一件,大致cup差不多,便进里头去试。 便利店本来都是五脏俱全的小麻雀,所以可没有什么单独的试衣间,老板提供给沫蝉的不过是他们的小仓库。里头堆满了烟酒糖茶,能有一双脚的立足之地就不错了。 这大半夜的倒便利店来买bra……呃,怎么觉着都不好意思,也怪不得人家看店的大姐用那么样的目光觑她。 沫蝉狼狈地在小仓库里穿bra,还听见帘子外头,那大姐跟莫邪拉话,“小伙你不顺便也买点什么?那边还有男式的内.裤;要不然,还有各种口味的安全套。” 沫蝉还站在帘子里头呢,也有一种被大姐当场给剥个精光的感觉,忍不住捂住了脸。 “哦,不用了,谢谢。”莫邪难得还能气定神闲地回答,“等下次要用的时候,再来买吧。” 下次要用的时候…… 沫蝉又不争气地脸红起来,手指头一哆嗦,都找不见背后的挂钩了。 沫蝉终于好不容易穿戴好了,尺码还可以,这便走出去交钱。却听见店主大姐还在絮絮叨叨地跟莫邪啰唣,“看你们两个小年轻的,这个时间进来买内.衣,小姑娘显然是对咱家的那些都不满意……我现在明白了,是不是嫌弃式样太简单、太保守?” 说着,那大姐一扭身指向街道对过角落里一间红灯幽幽的小小店面,“喏,那边有卖更火爆更好看的。店主是我弟弟,你们过去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他肯定给你个优惠价!” “他们那边的东西卖得全!别说各种内.衣,只要是你们小年轻的喜欢玩儿的,他们那边都有!” 沫蝉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走过来的,莫邪也正好在这个节骨眼转眸朝她望过来。沫蝉的脸就腾地红透了,真想转身再跑回那小仓库去。心说,现在这大姐都怎么了啊,为了做生意,连这种介绍都能随便说了么? 可是沫蝉的羞涩还没褪,忽地冷不丁就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惨叫,“啊——” 三人的目光急忙都转向门外。 便利店有巨大的玻璃门窗,视野比较开阔。可是因为店内的灯光太亮,而窗外的光线太暗,兼之有雾,便使得玻璃门窗都产生了镜面反射,这么看出去反倒一时只能看见店内琳琅满目的货架和货品的倒影,看不清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邪便抢先打开门奔出去,外头湿冷的夜风一下子都灌进来。店主大姐有点胆儿突,但是也耐不住好奇,便跟着一起出来。 莫邪眯起眼睛望了一眼店主大姐,指着那边的红灯幽幽的店铺,“你说那店主是你弟弟?” “是啊。”店主大姐裹着身上的棉大衣。 莫邪再回头望了一眼沫蝉,从沫蝉面上也看见了同样的苍白。莫邪一皱眉,伸手握住了沫蝉的手,然后急促命令大姐,“你现在回去,先打120和110,然后你锁好店子,到你弟弟的店里来。” 店主大姐还惶然不解,“怎么了?” 沫蝉伸手扶住大姐,“大姐,照我们说的做。拜托,你稍后就能明白。” . 店主大姐回身去打电。话和收拾关店。沫蝉扭头回去,从那锃亮的大玻璃窗里能看见她的身影。沫蝉叹息转头回来,手指扯着莫邪,“……会是,真的么?” 莫邪果断点头,握紧沫蝉的手,“如果怕,就别跟着进来。交给我。” “我不怕。”沫蝉闭了闭眼,让自己定神。 两人身影迅即穿过马路,转眼已经到了那成人用品店的门口。 莫邪速度这样快,并不奇怪;可是沫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跟上他。除了是因为被他握着手,她不得不惊愕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莫邪也赞赏地一挑眉。 来不及多想,两人便奔入店门。 店门果然都没来得及关严,从门缝里偷出来的是大团的幽幽红灯光,还有——如同红灯光团一般的,刺鼻的血腥味儿! . 店子更小,就是老式住宅楼一个居室改造出来的模样,里头贴着墙壁有两个大铁皮架子,另外一边是一个玻璃柜台,上头摆着一个电脑,里头放着一张电脑椅。 电脑还开着,上头挂着一个游戏。 可以看出,平素这就是店主坐着的位置。这样的夜晚,没什么客人上.门的时候,他全部的注意力就都在电脑上,对于门外进来什么人,可能注意力还会有一两分钟的迟滞,才会从游戏里回神去招呼客人。 这都是人之常情,客人也不会在乎这一两分钟的怠慢。但是这一两分钟对于非人类的存在来说,却足够在店主回神之前,已经咬死他! 沫蝉屏住呼吸,这才敢去撑着柜台,向柜台里面的地面望去…… 店里为了渲染成人用品的效果,打的是红灯;地面也铺着猩红的地毯。可是此时无论是灯光还是地毯的红色,都已经比不上地面摊出来的那一大片粘稠的红——而且那红的面积在不断蔓延,蔓延。 血! 顺着那些血,看见那死去的店主。约莫4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脖颈以及衣裳前襟全都是一片狼狈而杂乱的血痕!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就连死去,他依旧还张着惊恐的眼睛,呆滞地望着这个人世。 仿佛直到此刻还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死了? 仿佛想要质问这个世间,为什么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地丧了命? 沫蝉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还是腿都软了。莫邪伸手捂住她眼睛,低声命令,“别看了!” 莫邪自己绕过柜台去,蹲在尸体旁边,伸手去摸他颈侧。果然一大滩狼狈的血痕掩盖之下,他颈侧动脉处有两个圆形的齿痕! 莫邪捻了捻指腹上的血液,通过血液的温度与凝结度来判断死亡的时间。 沫蝉跪在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只攥紧了拳头,打着冷战低吼,“吸血鬼,是吸血鬼!” 莫邪也眯紧眼睛,“我原以为,这场大仗要到欧洲去打;现在看来一切都要改动了。时间要提前,地点也要改在这里。” “它们是为了我们狼族来的……虫我想你保证:我不会让人类枉死;我一定会,为这个人报仇!” .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哇”地一声。随之便是凄厉的哭号,“松涛啊,松涛——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原来是便利店大姐收拾完了她自己的店,终于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看见这样血腥的一幕!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大姐嚎哭着望向沫蝉和莫邪,“你们告诉我!” 沫蝉自己也还腿软,却伸手抱住了大姐,“大姐你节哀顺变。你弟弟他,一定不会白白死去。” 外头湿冷的空气里漾起大片闪烁的灯光,刺耳的警笛声四面八方地围来。先进来的是警察,看了现场情形后便招呼120的急救人员。急救人员现场施救,却终是摇头,说失血太多,已经来不及了。 尸体被裹上抬走,大姐手脚并用爬在后头,扯住弟弟的尸体还在哀哀地哭,“天都塌了,这可怎么办啊……他老婆有病,儿子刚上高中,都是用钱的时候,全家人都指望他这一间店的收入。他就这么走了,可怎么办啊……” 尸体还是被抬走了,警察将小小的店铺封锁,刑警技术科的进来勘察现场。沫蝉、莫邪和那位大姐都被带到外面来询问。大姐的情绪比较激动,警察就可着她先问。结果大姐无法平静下来,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半天也说不明白。 沫蝉和莫邪立在夜色里,等待着警官的询问。 秋夜湿冷,沫蝉更觉寒意从骨头缝儿里直窜出来。她抱紧自己的手臂,可还是觉得冷。莫邪将他的机车夹克脱下来,裹住她身子;而他自己里头就剩一件薄薄的打底T恤。 沫蝉便想拒绝,他伸手裹了裹她,“放心,我不冷。” 夜色越发氤氲湿冷,警车灯红蓝闪烁的光芒,便更像是被水洇透了的颜料,皴染在这片幽黑的巨大画纸上。 从那一片迷离晕染的色块里,大姐和警官的目光不时朦朦胧胧地刺过来。沫蝉拢紧衣衫,很是厌烦这夜里湿冷的雾气。就连大姐的话语声仿佛也被夜雾打湿,沉沉地传过来,“……很奇怪,就在听见惨叫的时候,我还没分辨出来惨叫声就是从我弟弟的店里传来,更没听出我弟弟的声音呢……那两个人,他们却仿佛就已经知道了。” “他们还嘱咐我赶紧回店里打120和110……好像,他们已经预知到我弟弟已经……” “是的,真的好奇怪。那条街上根本就没看见有人走过。除了他们俩……” 沫蝉越听,心便越湿越冷。相信她都听见了的,莫邪一定更早更清晰地也都听见了。 这样的时候,她不怪那大姐多心,只是她不想让莫邪又看见一回人性的阴冷。 沫蝉压低声音,“不如,你先走吧。就算这里这么多警察,我相信他们也拦不住你。让我自己来应付警察就行。” 否则警察按着大姐的话来追问,问他们两个是何以在听见惨叫声之后,就能那么未卜先知一样猜到是这家店的店主发生了惨案的? 沫蝉无法告诉他们,狼有多么敏锐的听力,从一声惨叫已经足够能分辨出那人已无活下去的可能;而且空气中瞬间弥散开的血腥气,足够让莫邪知道凶手是吸血鬼…… “你怕了?”莫邪伸手找到她指尖,“别怕。” 沫蝉摇头,“我不是怕,只是担心解释不清。一个吸血鬼已经够让警官们无法置信,又如何再牵扯上狼族?留下我来面对他们就好了,你放心我有法子编故事来给他们相对合理的解释。” “夏沫蝉?怎么是你?” 正说着话,从警车那边走过来一个警官,看见是沫蝉,便停下脚步来。沫蝉望过去也是一惊,“刘二星!是你啊!” 正是关阙的那个徒弟刘二星。 刘二星一眼就瞄着莫邪了,他便笑得有些邪气儿,“哎哟,原来又是您老。幸会幸会,您老真是跟我们刑警工作打折了骨头却还连着筋啊!” 刘二星虽然还是小刑警,可是对莫邪一向保持着警惕。这回又瞧着莫邪出现,不由得现出些敌意来,“怎么着,原来那位只凭一声惨叫,就能预见到命案出现的能人,就是您老啊。” 沫蝉看不过去了,“刘警官,就算你不必在乎我跟关大哥的私交,也请你在乎一下自己的身份!既然身为警官,有对证人这么说话的么?我有权怀疑,这样容易意气用事的你,会影响司法公正!” 刘二星急忙道歉,“哎,哎沫蝉对不起啊。我刚是有点受刺激了。那现场你看见了吧?唉,真是太惨了。我也算看见过不少回凶杀现场的,不过这回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莫邪倒是没恼,眼珠子安静地盯着刘二星,“我看见你通身都着着火呢,是愤怒,所以我不怪你。” 刘二星又盯了莫邪一眼,“你什么意思?” 莫邪耸耸肩,“我是说,别看你长的小,可是你嫉恶如仇,你现在胸臆中燃烧着想要帮死者复仇的火焰……我喜欢这样的你,所以我不会跟你计较。” “哎你这人……”刘二星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拍到肩膀上,止住了他后半截话。 夜雾越加深浓,露出清瘦却坚毅的面孔。原本五官都是清秀的,却有一对格外浓密的眉,漆黑地横在眉骨上,看起来不怒自威。 沫蝉欢叫,“关大哥!“ 刘二星也讷讷,“头儿,你今晚上不是休假么,怎么又来了?” 关阙皱眉,“不知道我有能闻见血腥味儿的鼻子么?更何况,这里的血腥味儿格外浓烈。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我还休得了什么假!” 看见关阙来,沫蝉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有机会能跟关阙保下莫邪来。 “关大哥,”沫蝉连忙跟关阙搭话,“有些话,我不方便在这儿说。” 关阙深深看了沫蝉一眼,再瞥莫邪一眼,便点头,“嗯,跟我回局里吧。” “不必。”莫邪却拦着,“我跟你去,让她先回家。都半夜了,她妈妈会担心。还有,她现在又冷又惊,最需要的不是一场通宵的询问,而是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关阙看向懂得瑟瑟发抖的沫蝉,很理解,可是却为难,“沫蝉,只可惜你是出现在现场的证人,警方对此是有纪律的……所以我们回局里之后,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找来热水和毛毯,你放心。” 沫蝉冻得牙齿磕撞,却还是点头,“我明白的。关大哥,我跟你去。” “不行!”莫邪再捉紧她手腕,冷冷迎向关阙,“如果关sir今晚不答应这个,那你就别想知道案情。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而且我非常不喜欢有人违逆我。” 莫邪微微抬头,在夜色里现出冰凉的冷漠,“照我说的做,或者,你今晚什么都得不到。” “小邪!”沫蝉担忧地扯莫邪的手。莫邪却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 关阙盯着莫邪半晌,呼地吐了口气,“小子,算你狠。我今晚真的想亲手捏死你……不过看在沫蝉的面子上,我今晚答应你了。” 关阙说着转头望刘二星,“二啊,你亲自开车送沫蝉回家去。你什么也别问,也别让他们问。” 刘二星有点非常地愤愤,却在关阙的目光下不得不屈服,“行嘞,头儿你放心交我办吧。” “小邪!”沫蝉还是不放心地扯着莫邪,不知道他若单独跟关阙回局里去,会遭遇什么,他又会说出什么。 莫邪伸手搂过她的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回去乖乖睡觉,什么都不必想。我自有主张,你放心。” .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或者是莫邪在她额头上那一吻起了效,沫蝉上了刘二星的车就睡着了。 梦中隐约知道,刘二星呼唤过她,然后车子终于停了,却听见车子乒乒乓乓的响声,然后她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然后,她一觉睡到天亮。 阳光金灿灿地刺着她眼睑,沫蝉这才醒过来。她想起昨晚一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惶地睁开眼睛。 然后,看见一袭黑衣,就连面孔都是黑着坐在她床边的莫言。 “我妈呢?”沫蝉面上一白。 莫言莫测高深地凝望她神色,“这个不必你担心。昨晚我已经转换了六婶梦境,让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她早晨跟往常一样,约了邻居去晨练,然后去了老年大学。” “哦,”沫蝉这才放下心来,“莫言,你昨晚,该不会砸了刘二星的警车吧?” 她记得昨晚那车子乒乒乓乓的响声。 “没砸整车,只打碎了玻璃。” 沫蝉捂住头,“哦……,以后千万别这样了,这在人类世界是违法的,可以告你袭警。” “可是你昏昏沉沉地坐在里头。”莫言依旧面无表情,“我没杀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小警察,已经是便宜了他。” 沫蝉抬眼望他,“莫言,吸血鬼来了。” -- 【跟大家聊两个细节: 1、东方神话比西方吸血鬼厉害么?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这是有道理的。吸血鬼在西方文字上见诸笔端,不过是几百年的事,而东方的神话早有几千年的古籍记载,有更为完备的理论基础。 2、琉璃珠能“打败”乔治么?这个未必,大家先别高兴太早啊,咔咔。因为乔治与沫蝉之间的初拥是非完全的,乔治自己也是不想让狼族发现;而琉璃珠恰好有净化与祛病的功效,又包含千年修行的境界,所以在初拥的时候让沫蝉保持了清醒而已——至于后头,还不一定哟。】 今天更新到这里,明早见。谢谢小魅的两个1888红包~~ 10、奇怪的人 10、 吸血鬼来了,而且就是冲着狼族而来。睍莼璩伤这个时候狼族应该团结起来,同仇敌忾。 莫言眼珠果然一黯,“他们对你做过什么?” 沫蝉叹了口气,将周五晚上的事情相告。 原本不想告诉莫言,以免他觉得愧疚;可是这个时候,莫言应该知道一切轹。 莫言听罢不怒反笑,“我明白了,他们竟然在我眼前将你骗走,在我守护你的夜晚灌你喝下它们的血……这是分明在向我发起挑战!” 莫言说完起身就向外去,沫蝉拉也没拉住。着急之下打电.话给莫愁,将事情通知给莫愁,也将莫言托付给他。 莫愁在电.话里也显然一惊,不过随即便冷静下来,让沫蝉放心,说他一定会找见莫言。他回头也会将吸血鬼到来的事情通知给隐身人类世界的族人,做好迎战的准备糸。 “隐身人类世界的族人?”沫蝉咀嚼了一下他的字眼,“如此说来,在人类世界的狼族,除了我所知道的的你们三个、红禾、春哥等人之外,还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 莫愁被捉住漏洞,尴尬地笑,“沫蝉,我说的就是小红和春春。” “你再跟我撒谎!”沫蝉冷笑起来,“师太,你这是想让我将上回药浴和醋溜蔬菜的账,一遭都给你算回来啊?” 莫愁立时惊声,“不敢,不敢。 沫蝉敛尽笑谑,叹了口气,“你不想说,行,那让我猜猜。如果猜对了,你默认就是:春夏秋冬四家人,只秋家人我只见过一个红禾。红禾还只是小字辈,那么秋家的那些大佬们究竟都在哪里?” “师太,我猜,身为辅佐狼王的文臣家族,秋家人其实早就潜入了人类世界,以人类的面目埋伏下来了吧?间谍游戏不是只有我们人类玩儿了几千年,我猜,其实你们一样玩儿得很熟练。” 莫愁不说话了。 “好了。”沫蝉忧伤地笑,“师太我先不拷问你了,你先去忙你的正经事。再见。” 挂断了电.话,沫蝉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转头望初冬浅灰色的天空良久。脑海里总是浮现起袁克勤伏法前跟她的那次谈话,他说这个人类世界根本不像看起来的这个样子。另外有一个“背面”的社会,他们向他订购人类内脏他,他们操控居心险恶的人类,他们……总有一天会掀翻现在这个人间世界。 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而那些人既然想要掀翻人类世界,那他们自己一定是非人类,而且应该是与人类为敌的——那么那些人,又有可能是谁? 不由得又想起在青岩那次看傩舞,莫邪说过他名字中有“邪”,这不是随便取的名,而是赋予他统领这个世上所有邪门歪道的权力。 沫蝉甩头起身,不想再去深想。 . 沫蝉找了个借口跟妈解释,说最近莫言到期末了,学校的事情会忙,所以可能在家里的时间少些;而她的工作也更忙。 然后沫蝉便奔到市局去。 莫邪昨晚跟关阙一道回去,大半夜过来,究竟发生过什么? 一路上沫蝉的脑子里翻转过千百个念头,甚至包裹莫邪神马受虐的镜头……可是等到了刑警队,看见眼前的情景,沫蝉却怔住。 没有想象中的幽暗灯光,没有莫邪鼻青脸肿的模样,更没有莫邪跟人类警官彼此敌视冷对的场景……眼前只有铺着纯白餐布,上头摆着各种西式餐点的会议桌。更突兀的是,一向以冷肃的气氛为主调的刑警队会议室,这会儿桌上还摆着美人细腰的白瓷瓶,瓶里插着这个时节怎么看都有点奢靡的白茶花…… 沫蝉下意识扭头回望了一下外头的走廊,不然真以为自己走错路,走到神马高档西餐厅来了呢。 看见她的表情,陪同她的刘二星笑了,坐在里头陪客的关阙笑了,坐在餐桌尽头的莫邪笑了,就连房间中还坐着的几个西装革履一同高雅用餐的几位先生女士也都笑了。 沫蝉尴尬地不知所措,却发现除了莫邪和关阙之外的六个人里,有一个男孩儿没笑。 那男孩子清秀白皙,面相上的青涩跟莫邪有的一拼。也穿白色、毫无品牌标示的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细细的眼镜。整个过程里他一直慢条斯理地用汤匙舀着鱼子酱吃,别说没笑,连看都没看过沫蝉一眼。 沫蝉搜索自己的记忆,确定从未见过此君,更没在任何地方得罪过他才是。至于这位这样的态度……沫蝉反倒自在下来了。 这就是这个人间世界,有人笑,也有人看都不看。所以又何必拿别人的态度太当回事,只守着自己的心就够了。 “沫蝉,让我给你介绍。”关阙先起身,将在座的几个人一一向沫蝉做以介绍。 那六个人里五男一女,除了那个白衣的男孩子之外,另外几位都是30岁以上的。尤其其中那位50多岁的女士,看样子还应该是个外国人,白肤黄发蓝眼珠。 沫蝉一时记不清几个人的名字,也不明白莫邪怎么会跟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吃早餐,更不懂关阙为何要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介绍他们几位……偏这介绍里,还没有清晰的名字与身份。 王教授、凯瑟琳太太、张先生、杜大师……这都算神马介绍呢? 关阙介绍完一圈儿,这才向在座各位介绍沫蝉,“这位夏小姐,她能,呃,看见鬼。” 在座那几位这才抬眼正眼打量沫蝉,眼睛里露出好奇之色来。沫蝉却差点蹦起来一把捂住关阙的大嘴巴——拜托,这是绝密的好吧,他怎么说告诉人就告诉人,而且是陌生人啊! 沫蝉再转眸去瞪莫邪,心说他怎么也没给她半点提示,或者帮她拦住关阙的大嘴巴?他还笑眯眯地坐在那乐,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看沫蝉急了,莫邪这才起身走过来,伸手按住沫蝉肩头,凑在她耳侧,“放松,没什么大不了。” 沫蝉可放松不下来,回手扯着关阙出去,到他办公室去。砰地关紧了门便问,“关大哥,请你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为优秀刑警的关大哥,原来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 “沫蝉你先别着急,听我给你从头说起。” “好,我听着。希望这是一个好听的故事。”沫蝉索性坐下,抱着手臂翘起二郎腿。 她的姿势从行为分析的角度来说,是典型的防卫随时能转换成攻击的姿态。关阙知道自己可得小心了。 关阙绕过办公桌,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去。隔着这样的安全距离,他才说,“沫蝉,其实你当初告诉我你能看见鬼的事,你难道没纳闷儿我竟然没有太过惊讶么?” 沫蝉一眯眼,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便也缓缓点头,“我是纳闷儿过。不过后来想,关大哥是刑警,胆子自然更大;而且刑警经常处理重大犯罪,对于生死看得也能更开。所以不算太过惊讶,也算合理。” “你错了。”关阙摇头,“就算再洒脱和经验老道的刑警,如果乍然听见你说你能看见鬼,一定也会是两个反应:如果不是嗤之以鼻,那就也跟普通人一样会被吓着。毕竟鬼魂之说,还是超过刑警的认知范畴。” “关大哥,那你不害怕的原因是?” 关阙故作神秘一笑,“还记得我当时也跟你说过,可以借助你那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来帮我们警方破案啊。这个就是答案,只不过你当时没当回事,还说我是在偷懒……” 沫蝉的心激灵灵一跳,震惊回手指着门外,“关大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那些坐在那里的人,都是……?!” 关阙挑眉一笑,“正是哦。他们都是国.家安.全部门的特聘顾问,我们警方偶尔也要借助于这几位的力量协助一同办案。” 关阙咳嗽了声,“当然,也如沫蝉你所说,我们办案不可以偷懒。所以意邀请这几位来帮忙,只在遇到极为匪夷所思,而又关乎到重大安全的事件的时候,才可以通过申请,层层向上打报告,然后才会得到上头的批准,派这几位下来。” 沫蝉心头惊跳成一团,“我能看见鬼,那么那几位都有什么能耐?” “呃,”关阙想了想,“凯瑟琳太太与你有所类似。她是在中国出生的欧洲人,但是她却还是从她欧洲的祖先那里继承了一些姑且可以称之为魔法的东西。她似乎也能看见鬼魂的,尤其是外国的鬼魂。” 沫蝉坐不住了,她心慌意乱地起身。 不,她不是被吓着了。她现在越发明白这个大千世界,一定有许多被故意掩盖起来而不为人知的隐秘。比如各国的安全部门,一定也都掌握着类似这样的一个小团体的。或者哪怕就算没有什么灵异的能耐,不是还有“棱镜计划”这样隐秘的偷听与偷.计划的? 这个世界远不是眼睛所见的这样,在眼睛看不见的背面,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潜藏着多少秘密。 真正让沫蝉心慌成一团的,是莫邪。 莫邪竟然与那些人坐在一起,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难道说莫邪已经向关阙和那些人承认了,他是狼族? 拜托,这怎么能行?就算那些人个个儿都不是普通的凡人,但是却也不等于莫邪公开了身份的秘密就是安全的!一旦他们知道了莫邪的身份之后,反倒将狼族列为人类的巨大威胁,而将这个秘密上报国家,从而再调转枪口朝向莫邪,那该怎么办! 沫蝉想到这里就怒了,双拳砸向关阙桌面,“关大哥,我明白了,你昨晚是故意要将我跟莫邪都带回局里来,就是要让我们都答应,也加入这个所谓的小组,然后听从你们的支使的!” 关阙眯起眼睛,“我不否认。因为昨晚的案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类所为——而你们就在现场,而且无法用正常的途经帮自己洗脱;那我们又何不携手,共同来做一件双赢的事情?” 怪不得昨晚上,莫邪坚持要将她先送回家,而他自己跟关阙回警局……莫邪是想要他自己来面对骤来的危险,如果事情真的不利,好让她有机会在莫言的护卫下逃脱! “关大哥,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对你的提议真的一点点都不感兴趣。我能看见鬼魂,那我也有自己来应付的办法。我不准备成为任何人的工具,我也不会让莫邪屈尊于任何人……关大哥对不起,我跟莫邪要先走一步了。如果关大哥真的不能接受,那就请用合法的借口来拘捕我们好了!“ “只不过,休想我们会屈服。” 这样对关阙说话,沫蝉很难过。他就像是她自己的大哥,而且在前面许多事情上一直护着她……可是这也不等于,她可以为了这份情谊而牺牲了莫邪。 “沫蝉!你听我说!”关阙坐得太远了,隔着办公室,一下子没能追上沫蝉。 沫蝉霍地拉开门就要冲出去,结果却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头顶传来轻轻的笑谑,“诶,这么急着让我抱抱你?好吧,乖。” 不知何时,莫邪竟然偷偷站在门口。 沫蝉心头一宽,却急着仰头,“莫邪,别闹了!我们——走!” 莫邪却紧紧拥住了沫蝉,笑着哄慰,“我都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之所以从午夜留到现在,我就是已经答应关大哥了。关大哥没难为我,也很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我是轻松愉悦地自愿加入这个特别小组的。虫,你也来吧。” . 沫蝉讶住,呆愣愣抬头望他,“你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肯加入人类的特别小组,为人类的安全服务?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为此要承受什么样的危险和压力? 莫邪却含笑点头,“我都明白的。你放心。” 关阙立在门口也释然地摊开手,“沫蝉你看,我没有强迫你的莫邪。亏你还那么紧张,甚至朝我竖起尖刺——唉,你关大哥我,真的好伤心啊。自己当做亲妹妹一样的,却如今……” 关阙还作势伸手揩了揩眼角。 沫蝉不好意思地只能回头向关阙鞠躬,“关大哥是我错了,关大哥实在对不起了……关大哥我保证将来一定给你介绍一位大美女……” 沫蝉话锋一转,“关大哥你刚才给我介绍那些人的时候,少介绍了一个。就是那个穿白衬衫,一直闷头吃鱼子酱的小帅哥,他是谁啊?该不会他是王教授的学生之类的,跟着来打酱油的吧?” 顺便再偷吃点昂贵的鱼子酱? 关阙也没想到沫蝉道着道着歉,忽地就将话锋给转到那小男孩儿身上去了,于是关阙也愣了下,忘了该怎么虚与委蛇。 “哦,你说他呀。”关阙转了转眼珠,“凡人眼里看来,他有可能是个自闭症患者,所以沫蝉你平常别理他就行了,反正他一般也谁都不理的。不过他在他的领域是个天才,能出色地完成他自己的任务,这就行了。” 自闭症患者?怪不得……沫蝉一想到他那头不抬眼不睁,明显不搭理她的神情,就觉得心里莫名的有一股子气不知打哪处来。 . 既然莫邪都答应了加入这个小组,沫蝉也只能答应下来。并且郑重地跟电脑上的神秘人物视频交谈了几句,继而在那么厚的一份文件上签了名。 对于文件上还有好几种文字,关阙的解释是,有时候一个国家的安全不光是一国自己的事,而是要与多国合作。而他们这个小组就也拥有着国际合作的背景。 对此,沫蝉倒是很满意。毕竟吸血鬼来自欧洲,中国和东方国家对它们的了解和防范一定都不够,如果能有国际合作,那么就能得到来自欧洲国.家安.全部门的资料了。 签约完毕,沫蝉跟莫邪一同回会议室去,好歹也得跟那几位同伴打声招呼。 在走廊里,趁着关阙没有跟上来,沫蝉低低问莫邪,“你该没有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吧?” 莫邪挑眉,便笑了,“当然没有。” “那你是凭什么混入这个组织的?”沫蝉挑衅地挑眉。 莫邪笑起来,“我身上到处都是优点,随便拣出哪个来,不都足以加入这个组织?比如我的听觉、嗅觉,以及长途奔袭的追踪能力……” 沫蝉长舒口气,“原来是这样。这我就放心了。”说着忍不住高高抬起手臂来拍了他头顶一下,“我们家小邪可真聪明!” 莫邪听见她说“我们家小邪”,长眉登时微微一挑,狭长的凤眼泛起灼灼光华。他知道他又成功地让她开心了——他答应了关阙,加入保护人类安全的小组,果然是来对了。 沫蝉是真的开心。 虽然关阙在提出要她加入的时候,她发脾气反抗,可是那不过是因为顾虑着莫邪的身份,唯恐他遭遇危险。 在她心底实则始终都有一个疙瘩,她担心人类总有一天会知道狼族的存在,而人与狼之间的大战,也许终不得免。一旦人与狼为敌,她跟小邪就被迫一定要站在彼此的对面。 她很担心,在小邪的心底,怕也是会因此而对人类怀着疏远与防备之意,所以狼族才这么多年来都隐居在青岩的大山里。 而此时,他竟然肯加入这个特别小组,肯为了维护人类的安全而付出自己的努力……这就证明在他心里,也许并没有她所担心的那样,他对人类并没有疏离与敌意。 沫蝉在走进会议室门之前,悄然从后面握紧了莫邪的衣摆。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说她就也可以放心,袁克勤口中提到的那些人,不是莫邪统领的青岩狼族?而早早潜伏进了人类世界的秋家人,也并非是要为害人间的,是不是? 莫邪感知她小手攥来,便回手握紧了她手指。面前的门敞开,明亮的光迎面而来,照亮他们两人置身的幽暗长廊。 . 特别小组的几位成员得知沫蝉已经正式加入,对沫蝉明显亲热了许多。只有那个白衣的男生依旧不冷不热。甚至这么大半天了,他还埋头继续一勺一勺地吃着鱼子酱,继续懒得抬头看沫蝉一眼! 沫蝉便笑眯眯凑过来,主动打招呼,“Hi,小弟弟……” “噗——”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被一口鱼子酱给呛住,要死要活地咳嗽起来,还一副要杀人的目光死瞪着沫蝉! 沫蝉眨眼,“小弟弟,别激动。矜持,矜持。” “呸!谁是小弟弟啊!我警告你别乱叫啊!”那小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张口就跟小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地就喷出一串话来。 ----- 【今天更新到这里,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2张:13816256587 1张:春行墨舞 四哥的1888红包、minicat的12花、花亭的花、 11、那个男孩的身份(3更1) 今天一万五,分成三更。睍莼璩伤这是第一更) 沫蝉本是一片好意,以为日后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便主动打个招呼吧。却没想到,竟然招来那小孩儿爆发开的敌意。 沫蝉有点被他气着了。 “我不叫你小弟弟,那行啊,你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不知道你名字,那我除了根据你年龄特征来叫你小弟弟,那我还能叫你什么啊?” 沫蝉慧黠一笑,“要不然我根据你外貌特征,再唤一个称呼?我叫你——小白脸儿,行不?轹” 这边两人扛上了,那边坐着的几个都一副事不关己或者见惯不怪的模样。反正没人会过来劝架,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沫蝉明白,对于这几个高智商的人来说,原本就厌烦这人间太过简单与平淡,恨不得天天掉外星人的节奏。沫蝉就冲那几位一笑,“贻笑大方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小孩儿气得满脸通红,此时看上去还真不是小白脸儿了。他瞄着沫蝉一副占尽上风的模样,眼睛嗖嗖飞过去几把刀子之后,竟然出人意料地反倒笑了,“哦,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倒是记得你的名字。粑” “夏沫蝉,夏天最后的一只虫子,请问你都冬天了,怎么还跑出来蹦跶啊?这岂不是摆明了不咬人,却膈应人么?” 沫蝉好悬没喷出来…… 心说,这小子的嘴也忒损了吧,颇有几分暑假初见莫邪时候的刻薄感觉啊! 沫蝉气红了脸,“喂,在这之前,我们见过么?” 那小孩儿眼珠子黑白分明地瞪着沫蝉,高深莫测地一个字都不吐。 “那我究竟有哪里得罪过你啊?”沫蝉真不喜欢这样被人随随便便给冤枉的感觉。 “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小孩儿终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银勺子,反正那瓶鱼子酱也已经见底了,他慢条斯理地上上下下打量沫蝉,“你怎么有资格能得罪得到我呢?想要得罪我啊,你还真得多磨练磨练。” 这个臭孩子,死孩子,混账王八羔子孩子! 沫蝉许久没这样快要被人给气哭了。倒是还可以跟他继续斗嘴,可是这毕竟是当着一大群外人呢,那死孩子长得又跟18、9岁刚成年的似的,显得她跟欺负小孩儿似的。 沫蝉含泪瞪向莫邪——这人这么欺负她,该死的莫邪怎么也听之任之,竟然都不帮她! 这男人,还要来何用? 感受到沫蝉跟匕首一般投掷来的目光,莫邪方停了笑,坐过来隔开沫蝉和那小孩儿,按了按沫蝉的手,低低耳语,“别动气,动气伤身。” 继而,莫邪恢复了正常的音调,用在座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诶,这屋子里怎么一屋子的鱼腥味儿啊?知道的是看见有人说话,是那嘴里飘出来的臭味;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咱们这藏着什么臭鱼烂虾?” 莫邪好整以暇地用修长的手指勾着沫蝉的小指,轻轻摩挲,“真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是吧?” . 莫邪这话说的是冲着谁去呢,在座的几位成年人自然都明白,于是大家并没误会,只是无声抿着嘴笑。 王教授依旧听着广播,凯瑟琳太太依旧打着她的毛线,剩下的二位举起红酒碰了下杯,继而聊聊天气与时政新闻。 事不关己,聪明人都知道要远离雷区。 那小孩儿当然也听明白了,气得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就显得更白,只显得一双死瞪着莫邪的眼珠子漆黑漆黑的。沫蝉心里说,你有能耐连眼珠子一起变白了啊。 沫蝉越想越开心,扭头跟莫邪撒娇地说,“哦我懂嘞。我看电视上说呀,现在因为水域污染,造成许多海鲜体内的汞含量超标。汞在烹饪的过程中,因为高温的作用而产生毒化反应,于是对于某些无鱼不欢的人来说呢,每天用餐的过程就等于是在吃毒药。” 莫邪宠溺地凝着沫蝉,抿着嘴笑,“说得有理。” 沫蝉得了鼓励,便更开心,“所以这样的人脑子就坏掉了,被毒傻了嘛。对于我们这些正常人来说,自然不该跟那些脑壳坏掉的人一般见识。小邪,你说对不对?” “太多了。”莫邪不失时机奉上谄媚的笑,“没有办法更对了。” 沫蝉满意地拍拍他手背,就像狗狗主人慈祥拍着狗狗脑门儿的赶脚差不多。 他们俩这一唱一和地反击下来,那小孩儿果然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我单拳难敌四手,我自然是说不过你们的。不过对于这样不公平的吵架来说,我就算暂时落败,却也不丢人!反倒是你们两个,就算仗着人多势众而暂时取得领先,那又怎么样!照样儿赢得很丢人!” 莫邪倒是散淡拍了拍白衣上的清尘,“你说这些没用。对于我来说,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至于什么‘胜之不武’一类的词儿,不过都只是失败者发明了来给自己找借口的罢了。” 沫蝉也点头补充,“我也奉劝你,趁着青春年少,别牙尖嘴利给自己找失败的理由;有这时间还是好好回去想想,自己到底是错在哪儿了。想到了原因,争取下回不再犯了,姐姐依旧会跟你好好说话,姐姐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 . 早餐过后,小组的人都要求出去运动运动。关阙自然得罪不起这几位怪胎,自然只能同意。 沫蝉拉着莫邪走到院子里,“今天什么意思啊,怎么还不让咱们走啊?” 莫邪耸肩,“关阙他们还没确定杜松涛案的嫌犯。” 杜松涛就是那晚被吸血而死的小店主。 沫蝉有点惊讶,“怎么还不能确定?那明明是吸血鬼干的啊!” 莫邪伸手捂住沫蝉的嘴,将她后半话给捂住。沫蝉瞪大眼睛盯着他,“唔唔唔,啊……” 莫邪压低声音,“你我知道是吸血鬼,但是警方还不知道。毕竟这里是中国,还不可能一下子想到吸血鬼那去。” 莫邪眯了眯眼,“他们首先想到的是,狼。” “狼?!”沫蝉惊呼,“怎么又想到了狼!” 莫邪抬眼望头顶梧桐,“杜松涛颈侧的齿痕,让警方直觉认定是野兽袭击,而非人类。因为人类没有这样大而尖利的牙齿。” “而一旦将视线落在城市内的野兽身上的话,狼便被‘优先’怀疑了。因为狮虎豹等猛兽根本没机会挣脱铁笼而横行在这个人类的城市;狼却有可能。” 沫蝉一警,“不会都这样巧合的。” 上次连环剖尸案,被伪造成狼的痕迹;这回又将警方的视线向狼身上去引……这后面怕是有人故意这样做。而那些远道而来的吸血鬼,只不过是在不经意之中当了别人的枪手罢了。 沫蝉仰头望莫邪,“所以你这次要加入警方的这个小组,也是想跟人类联手来查清这件事。” 莫邪点头微笑,“正是。” 沫蝉抚了抚手臂外侧,“……我们直接告诉关大哥,是吸血鬼,不好么?” 莫邪神色严峻下来,“会引起巨大的恐慌。人类一旦对其它物种存在产生敌意,那么这敌意就会无限制地蔓延扩大。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会大开杀戒。” 沫蝉垂下头去,“我知道了。” . 特别小组开了一天的会,跟警方一起坐下来分析线索,综合比对各种情报。 大家都很精神奕奕,凯瑟琳太太虽然一直没停下手里的毛线,可是蓝眼珠却还是认真地盯在投影大屏幕上;可是偏那白皙的小孩儿却一直窝在角落里,恹恹地仿佛在打瞌睡。 会上,白胖富态的杜大师瞄了瞄沫蝉,笑了笑,“夏小姐既然能看见鬼,何不请夏小姐召唤杜松涛鬼魂来。谁是凶手,一问便知。” 这位大师的外貌,让沫蝉不能不想到某些气功大师。沫蝉尽量客气地笑,“真是不好意思,我跟关大哥说过,我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得见鬼魂——必须要鬼魂自己来找我;如果他们不来,我是看不见的。” “是这样啊。”杜大师耸耸肩,“那还有什么用处呢?” 被这样当众奚落,沫蝉攥紧手指,面上却依旧淡然微笑,“就算现在看不见鬼魂,我也一样以普通凡人的能力,给破案做一点小小的贡献。” 沫蝉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我相信这个世上有灵异,在座各位也各自都有灵异的能力;只是,我却依旧坚信,这个世上最博大而精准的,不是所谓的灵异,而是人类自己的智慧与勇气。” 关阙朝沫蝉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沫蝉便放心大胆说,“听前面几位前辈都认为是猛兽所为,其中嫌疑最大的是狼。我同意各位为了支撑这个观点而提出的证据,比如狼体型小、外形像狗,所以有条件潜行于人类的城市;狼有这样尖锐的牙齿,狼也喜欢搭在人类肩上这样一口咬在颈子上……” “但是我想大家只关注了前因,却忽略了后果。” 沫蝉起身,走到大屏幕前头去,平静面对在座诸位,“大家请想一想,狼攻击人类的原因是什么?“ “第一个原因,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的防卫。可是杜松涛死在自己的店里,他在死亡之前是在打网络游戏。即便架设案发时间,他门外的街道上的确有狼经过,但是杜松涛都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出去招惹了狼,所以不会造成狼的反扑。“ “第二个原因,便是狼的饥饿。这个也是之前的几位前辈所着重强调的。可是大家想过没有,狼如果想要吃人,它想要吃的是什么?” 沫蝉深吸了口气,目光缓缓转向莫邪,“狼要吃的,首选应该是人的内脏。心脏、肝脏、肾脏……”沫蝉再转向关阙,“可是请问关大哥,尸检的结果,杜松涛的这些内脏是否都失踪了?” 关阙皱眉,“正好相反,内脏都在。” 沫蝉微微点头,“那么他身上的肉呢,是否完好?毕竟在普通人类的眼中,也许觉得狼要吃的是人的肉。” “他的躯干也都完好。” 沫蝉将手里攥着的原子笔轻轻扔在了桌面上,发出细小的“哒”的一声,却足以让在座的人都屏息凝神,知道她要结论了。 “那么关大哥,我再请问一个问题:既然杜松涛的内脏和四肢躯干都完好,那么请问他唯一失去的是什么?” 关阙被问住,摇了摇头,“他唯一失去的,是生命。” 沫蝉笑了,“不,他唯一失去的,是血。” 沫蝉环视大家,“我明白,在关大哥等警员的眼中,可能没有充分意识到血的存在。因为死亡的过程中,是一定会大量流血的,这是必然的,所以也自然最容易被忽视。” 沫蝉再深吸口气,“我想,杜松涛真正的死因,正是大量失血造成的多器官衰竭。也就是说凶手要的不是他的内脏和肉,凶手要的是他的血。” “而死亡,不过是在拿走血之后的副产品罢了。” 沫蝉说完,在座所有人都一愣。凯瑟琳太太手中的毛线针首先磕撞起来,“夏小姐,你的话让我想起我在欧洲的亲戚们说过的一种罪恶的物种。” 那位杜大师倒是嗤之以鼻,“夏小姐是电影电视剧看多了吧。” 其他几个人都没说话,仿佛在对沫蝉的话做以评估,或者说有点难以置信。 倒是那个一直闷着头仿佛在打瞌睡的白皙小孩儿忽地咕哝出了一句话,“是血的味道不对。她这回说得还算靠谱。” . 众人,包括莫邪和沫蝉,都调转眸子望向他。 他懒洋洋地抬起头来,视线跟沫蝉撞了一下,继而轻蔑地掠过莫邪,“就像有人说过的口臭,这世上所有物种其实都有的。口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牙齿周围,比如真菌,比如牙龈炎;以及口腔中的唾液。” “于是咬死杜松涛的凶手,他同样也有口臭的。他的牙齿那么深地刺进杜松涛的颈动脉,就也将他口腔中的味道留在了上面。尸体旁边流淌出来的血,也全都沾染了他的口臭。” 他洁癖地伸手捂了捂鼻子,“嗯,杜松涛所有的血都被那个人给染臭了,所以足以证明那凶手是在吸杜松涛的血的。” 房间中又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再度说不出话来。 他眯起眼,凝向沫蝉,“而你,一样地臭……臭死了,比鱼虾还要臭一万倍!” 他却起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外头已经西斜的日头,自顾地迈步朝外走,“我的意见说完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反正我有事,必须得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了,在座各位也就都纷纷起身告辞。 沫蝉将关阙扯到一边问,“那小孩儿,到底叫什么?” 关阙脸上红了红,“他原本不让我说的,平时都不准我喊他名字。其实我说出来也觉得不好意思。” “哎关大哥你干嘛这么婆婆妈妈啊?”沫蝉急了。 关阙这才忍着笑说,“上面转来的档案上记载着的,他的名字叫——梨花。” . . 那小孩儿竟然叫梨花……沫蝉一路朝外走,一路捂着肚子乐。 梨花白,于是他长那么白皙,还爱穿白衬衫;梨花傲娇,有耽美的气质,于是他才那么一副跟闹别扭的女孩子一般的阴柔气质。 看呀看,人家原本就是这样的,可真是绝顶好名字呀。 莫邪也跟着笑,“哦,其实他这名字还让我想到日本去了。赶明儿问问他,是不是中日混血儿啊。好像什么梨花、花梨的,都是日本***比较常见的名字。” 沫蝉强忍着笑,却抬手捶他,“哎?原来对日本***的名字,这么熟悉啊?我还以为你是山沟沟里的淳朴闰土呢,原来你什么人间繁华都不落下呀?” -------- 12、姓靳的长辈(3更2) 沫蝉强忍着笑,却抬手捶他,“哎?原来对日本***的名字,这么熟悉啊?我还以为你是山沟沟里的淳朴闰土呢,原来你什么人间繁华都不落下呀?” “唉不是这样的。睍莼璩伤”莫邪尴尬挠着后脑勺,“我在青岩,也是了解外界世界的。不过我倒是没对日本***没什么兴趣。我之所以知道几个她们的名字,其实都是来自一位忘年交。” “忘年交?”沫蝉这事儿上可绝对不肯轻易放过莫邪去,“有多忘啊,你说我听听啊。轹” “很,很忘……”莫邪跟被捉住了小辫子的孩子似的,红着脸嗫嚅着解释,“算是一位长辈吧。如果按照我现在表面上的年纪来说,是高我一辈的年纪。” “哦?”沫蝉扭了扭手腕,“既然年纪那么大的长辈,怎么还能跟你介绍日本***的名字啊?那也太为老不尊了吧?由此可见,那什么忘年交的,根本就不是好人!” “夏莫邪,你跟为老不尊的坏人交朋友,还跟他学坏,你是不是找cei啊!粝” 眼见沫蝉要发脾气,莫邪早已忘了自己还是头狼,赶紧摆手,“虫,你别误会,不是不是的!那位是个很棒的人。” “姓甚名谁,做何职业?说!”沫蝉绷起脸来。 倘若莫邪在人间世界,真的交友不善,跟神马居心叵测的坏人成了朋友,再一不小心泄露了他是个狼的秘密,那可怎么得了!在人家,神马卖友求荣的事儿,可绝对不是少数! 莫邪看沫蝉是真的动气了,便只好垂下头去,期期艾艾扯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解释,“他叫靳兰泉,是S市著名的靳家的继承人。” “虫,S市的靳家,你多少也有所耳闻吧?”他再小心地问。 沫蝉却大义凛然地一摇头,“神马‘进家’,还出家呢!我不知道!” 这妞是真的生了大气了……莫邪只能小心解释,“靳家老爷子,曾经是那边大军区的司令员……靳家数代,都为保家卫国而鞠躬尽瘁。” “哦?”沫蝉这才眨了眨眼,“是军方的家庭啊?那应该不会太差。” 莫邪这才悄然松了口气,“我跟兰泉前辈,是在插画出版界的聚会上认识的。兰泉前辈是画漫画的,手绘功底超强,我非常非常欣赏他的作品;由物及人,于是也与这位前辈成了忘年之交。” 莫邪伸手轻轻摸了摸沫蝉的面颊,“我知道,你会笑话我说‘忘年交’这个词儿。毕竟,我的年纪事实上要超过那位前辈几百岁。可是说也奇怪,跟那位前辈在一起,言谈之时,我真的只觉自己就是面相上这么大的年轻人。” “可以尽情放下自己的架子,忘了自己的年岁,甚至——忘了自己是头狼。我是以人的身份、是年轻人的姿态,以插画界晚辈的心情,与他攀谈,向他求知。” 莫邪说到这里,不自禁地眼眶有些微微湿润,“虫,那对于我而言,是一种久违了的心情。很轻松,很自由,很开心。所以虫,请你明白,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忘年交的朋友,我是真的将他当做我的前辈。” 沫蝉听到这里,也早已动容,眼睛里滚烫滚烫地,索性迈步走入他怀中,将眼睛中的滚烫都蹭到他衣衫前襟上去。小心地伸手扯住他衣襟,柔柔地说,“傻瓜,我懂了。刚刚是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就质疑你和这位长辈的交情。” 沫蝉在他怀中仰头,绷紧小小的下巴,“不过这也不影响你还是要跟我说清楚,既然那位前辈那么端方,怎么还会跟你提起什么日本***的!” . 莫邪只能笑,伸手将怀中的小顽固拢得更紧,“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兰泉前辈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保家卫国远赴过东瀛,冒充成为该国最大家族的龙主……所以他对那边的文化多有了解,而且他的漫画也吸收了该国的浮世绘的风格,于是他跟我提起过几回该国的几大文化符号。” “呃,不可避免的,***也是文化符号之一。” “哦?还有这样传奇的故事?”沫蝉缠着莫邪将靳兰泉当年的故事讲给她听……听完沫蝉就坐在路边的花坛上,顾不得夜风冷得吹脸,面颊红红地仿佛陷入了梦境。 “虫,我交待完了。”莫邪一直立在花坛边儿上,垂着头,攥着指头。 沫蝉神往地一笑,“真好。” “那你原谅我了吧?”莫邪小心觑着沫蝉的反应。 沫蝉终于抬头望着他笑了,“哼,我终于知道,你卧室里的那些线条繁复、色彩华丽的屏风和壁画都是打哪儿来的了!” 她当初头回进莫邪的卧室时候,还被那一屏风的浮世绘风格的画儿给吓着。那些白皙圆润的女子的身子,妖娆地曲折婉转着,差点把沫蝉给吓着,还以为是莫邪这家伙有多yin邪呢。 此时听完故事才明白,原来莫邪是崇拜靳兰泉这样的前辈,于是便将靳兰泉的画作漆满卧室床边。这跟人类少年在卧室床头墙壁上贴上偶像的大幅海报,是一样一样的呀。 莫邪听沫蝉提到他的卧室,以及卧榻四壁的画,便忍不住挑眉而笑。 那笑里,染满春夜蔷薇。 “哎你别胡思乱想啊!”沫蝉连忙伸手在他面前晃,“我没故意溜进你的卧室,也没故意去偷看你卧榻周围……” 越描越黑。换来他越来越灼热的目光。 沫蝉咬着舌尖儿,赶紧停下。现在换做她认罪似的低下头去,“我就是好奇,所以就随便那么一看。” “那你,喜欢么?”他蹲下来,手搭在她膝头。 “你说那画么?”沫蝉脸红了红,“当时没仔细看,被那里头女人的身子给吓着了,所以暂时谈不上说喜欢不喜欢。不过颜色倒是,挺喜庆的。” 莫邪手指一点一点爬上她的手,缓缓勾住她指尖,“我不是问你喜不喜欢那画……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在那样的情境里,成为我的女人?” “哎你怎么说到这个了!”沫蝉跟被烫着了似的,霍地起身,周身灼热。 莫邪蹲在远处,仰头望她,心里流淌过从未有过的柔情。 她不知道,那些壁画对他的意义。 靳兰泉前辈送给他这些画的时候,他曾经好奇地问过,“既然前辈很警惕那个国家对于中国不灭的觊觎,那您怎么还要学习他们的文化,练出这样精湛的该国绘画风格?” 靳兰泉当时目光悠远地一笑,“现代战争,早已不同于过去的战争。现代的战争节奏更快,打击力度更强,战争的过程被压缩到极短——可是这也造成了‘征服’的漫漫长途。” “战争?征服?”莫邪不解,“战斗本身,不就是征服的过程?战胜了的,自然便征服了战败者。” 靳兰泉前辈却含笑拍了拍他肩头,“小伙子,不是这样的。输赢说的只是战场上的战略战术,而征服指向的却是人心。战胜了的却不等于能够征服战败者的心,于是这便造成古往今来多少战败者卧薪尝胆之后的再度反扑?” “再比如,中国历史上,若轮战场,崇拜狼、拥有狼性的游牧民族,铁马弯刀占尽优势;但是当占据了中原土地之后,却反倒被中原文化反征服……” 莫邪不由得点头,“那照前辈来说,在现代战争的快节奏之下,如何实现征服?” 靳兰泉坚定地转眸,“现代战争背景下,或者说不必要实战的情形之下,真正的征服是文化的征服!” “比如古代中国能够让整个亚洲四方臣服的原因,不是中原王朝四出征战,而是中华古老而伟大的文化,让四夷心悦诚服,甘愿来朝。而如今即便是日本、韩国等国的文化,其实也都是从中华文化之中一脉而来。” 莫邪点头,“正是。” 靳兰泉,“于是想要防备东边的那个国家,在战备的同时,也要了解他们的文化。文化能够体现一个民族在某一特定历史时刻的最真实的心理状态,所以我愿意走近他们的文化,了解他们的文化,甚至去学习和钻研他们的文化。” 靳兰泉前辈当日与他讨论的这个话题,也给了莫邪莫大的启发。 从前只是防备人类,只是规束族人隐居深山,可是随着现代文明的冲击,这样的选择已经需要改变。正如靳兰泉前辈所说的“文化的征服”,狼族有狼族的规矩,人类有人类的文化。也许未来未必是人和狼谁打败谁,更重要的是两者都更倾向于去接受何样的文化。 如果两个族群能够接受相同的文化,那么人与狼之间的沟壑,便也有机会被慢慢弥合。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终有一天能够在同样的文化天空下,实现人与狼的和平共处。 正是靳兰泉前辈的话给了他启发,于是他才将靳兰泉前辈的画儿都漆满自己床榻周围,让自己每天早晨一睁开眼便能看见它们,便能在自己的脑海中多一份修行与领悟。 而他也希望,能在那一片属于他心灵的私密之地,拥抱她。 . 沫蝉的电.话在这一刻忽然隐秘地响了起来。 沫蝉垂首,看见乔治的名字。 在墓园那日,两人互留了电.话。沫蝉知道乔治早晚有一天会打来。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这刻打过来。 莫邪长眸一寒。沫蝉却笑着向他摇头,示意没事的。 沫蝉站起身来接听电.话。 简单问了几句,“江宁医院?嗯,好的。后天见,乔治先生。” 电.话一挂断,莫邪就按住沫蝉手腕,“他要见你?” “嗯。”沫蝉知道,刚刚电.话里的话,莫邪都听见了,“他约我后天在江宁医院见面。” 莫邪眯起眼来,“你不要去。我去。” “不!” 沫蝉摇头,“如果没见到我,他是不会现身的。再说……” 沫蝉眯起眼睛来望向悠远的夜色,“他竟然选在江宁医院见面,不会是随便的选择。远枫已经走了,我要替他守护好江宁医院,不容那里再出任何事。所以明天,我必须得去。” “如果我不去,乔治便不会出现,而我们就无从得知,吸血鬼们要对江宁医院做什么。” 乔治果然很聪明……沫蝉和莫邪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这样的话。 看来乔治在这几天里已经弄懂了许多前因后果,于是他知道只要选定在江宁医院见面,沫蝉就一定无法拒绝。 “好,你去吧。” 夜风袭来,带来冷意。远远近近的灯火,在沫蝉面上罩上一层迷离。 莫邪伸手,爱惜地抚摩她的面庞,帮她将被风吹乱了的发丝都撩开,捋顺在耳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明天,我也会在那里。” 沫蝉倾了倾面颊,将面颊更贴近他掌心。感知他给她的温暖与安心。 还有,她知道他此时也代表着远枫……从前,当她发丝这样乱的时候,远枫总是会细心地帮她将发丝捋顺,服帖地别在耳后。如今远枫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莫邪在。 小邪会与她一起,守护远枫的江宁医院。 ---- 13、真情流露(3更3) 他掌心的温暖和纹理,让她在这样凉风彻骨的初冬夜里,扫尽了心底的胆怯和犹疑。睍莼璩伤 她知道她勇往无前,以他所崇拜的那位前辈当年的勇气和果敢。 她便笑了,在万千五彩灯影里,笑得纯净如素色琉璃,“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小邪,要了我吧。” . 去见乔治,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沫蝉并没办法预料轹。 乔治是个强大的对手,如何与他对抗,对于沫蝉来说还是全新的领域,她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几分。 ——于是在赴约之前,她要将最纯真的自己,交付给莫邪。 “不要。艟” 没想到莫邪竟然抿紧了嘴唇,说不要! 沫蝉惊愕地盯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小邪怎么了?难道是我会错了意?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很想,很想,要我的……” “没错。” 莫邪在裤袋里攥紧了手指,攥得生疼,“我当然想要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而且能忍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可是,我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要你。” 他黑瞳漆黑,黑得烫人,“虫,我不要你飞蛾扑火前的决绝。我要你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要你的事,我早晚都会做,不急于这一时。” 沫蝉听懂了,垂下头去,因心底的甜而微笑。 然后抬头,望向他灼烫的双眸,“可是小邪,我不想等了。反正我在去见乔治之前必须要找个男人……呃,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那就算了,我也不能勉为其难。“ 沫蝉故意还认真想了想,“反正莫言还住在我家里,我想似乎可以利用一下这样的近水楼台……” 他没法不上钩,恼怒地瞪她,“夏沫蝉,我明知道你是故意在气我,可是我还是真的很生气!不许你再这么说了,听见没?” 沫蝉笑,柔柔抱住他的腰,仰头深深看他,“那就要了我,别再犹豫。” 他在夜色里闭上眼,带着点狠狠的力道,“……虫,我们还没好好谈过恋爱。我知道人类的女孩子,都很在乎这个。我总不能直接先带你上.床……” “我不在乎。”沫蝉轻轻抱着他摇,“因为我爱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头公狼。总不能指望一头公狼能耐心地谈情说爱,然后再直奔主题吧?” “再说,”她面颊飞红,“我觉得我们早已经开始谈恋爱了呢。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从在青岩的火车站月台上,你霸道地吻了我;从在青岩的山间,你为我点亮漫天的萤火……早就开始了,小邪,我都知道。” “我不是一个满心不知足的女孩子,我知道我平凡,所以我从小就学会珍惜自己所有细小的拥有。我明白你当日对我所做那些的意义,我当时虽然百般闪躲,可是我心底早已刻下烙印。” “还有现在啊。”沫蝉明丽地笑,“你现在守在我身边,在我出现任何危险的地方一定有你的身影。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帮我完成那些超乎我能力的愿望——我们一起送走小兔,完成河童的遗愿,帮小雪重新回到她父母身边;还有,我们一起还给思归一个交待,帮思归弟弟降生;我们一起掀开袁家的罪恶,让他们再没有机会为害人间……” “小邪,这些林林总总,不都是我们在谈恋爱么?” “谁说谈恋爱非要一定是看电影、逛街、吃饭?谁说谈恋爱不能是在这样的并肩战斗里,不能是在成功时刻的彼此目光交融中?小邪我更喜欢我们的恋爱,我觉得我们的恋爱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恋爱,是这世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比不上的。” “所以小邪,我已经非常满足;你给我的爱,你带我走进的瑰丽世界,你帮我实现的愿望,给我这个原本苍白而平凡的人生,添加了无法想象的魅力。这已经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爱,最满的爱。” 她踮起脚尖,更郑重凝望他眼睛,“这已够了。如果你还要给我更多,只会惯坏了我,让我更贪心。” “小邪我不要更多了。就这样,要了我吧!” . 长街流火,莫邪立在风里,发丝轻扬。 他漆黑的眼珠子将天地间所有的星光灯火都聚拢了来,将天上那一轮趋圆了的月亮都比了下去。 沫蝉仰头看他,从他神情中缓缓绽放的光芒便知道,他被她说服了。 他马上,就要点头了! 可就在此时,他忽地别开了头,闷闷地哼了声,“还是不行!”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沫蝉都要抓狂了。 拜托,以她这处.女的自尊,能够这样主动地邀请,还替他将各种理由说得足足的,她已经都够汉子的了吧?他分明已经被说动了,眼看就要答应了,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又磨叽开了! 沫蝉有些挂不住,转身就走,“好,不要拉倒!我倒贴都不行,那我还是回去继续囤积居奇好了!” 沫蝉这是小女生赌气的节奏,一边走一边隐隐观察后头,就期待他能追上来,抱住她,哄她,说他错了,说他想要她,说他立马就要她…… 可素,可但素,她都走到公车站了,他竟然一直都没跟上来! 沫蝉恼了,猛地转身回去,想跺脚指着鼻子骂他——可是长街寂寂,原来那个地方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毛线? 他就这么走了? 他竟然胆敢,就这么丢开正在发脾气的她,就这么走了?! 沫蝉气得当场洒下泪来,狠狠地在心里吼,“夏莫邪,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再也不要!” . 回到家,秦雅正跟莫言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别看莫言性格偏冷,可是对秦雅是真心实意的好。平素沫蝉很少有时间陪妈,多亏有莫言在身边。秦雅也私下里跟沫蝉夸赞了莫言好多回。 于是看见这样一幕,沫蝉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微笑起来,“在看什么啊?” “美剧!”秦雅开心得跟小孩子似的,朝女儿挥动遥控器。 “莫言真是太棒了,用这样一根线,就能把电脑上的美剧放在电视上看。哦,这样终于能看清字幕了!” 沫蝉从前也带着妈一起上网看电视剧,但是秦雅从来不看美剧,就是嫌电脑上的字幕太小了,看不清楚。 这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在老人们的眼中却仿佛多了不起的高科技似的。莫言坐在那里就有些脸红,努力在沫蝉面前表现出没什么,可是脸却偏就是不争气地红。 沫蝉笑了,走过去轻轻拍了他肩头一下,“Good-boy。” 沫蝉换好衣服出来去洗手间洗脸,莫言无声地跟过来。电视那边的声音开得很大,秦雅看电视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莫言便低声问她,“这一天都去哪里了?电.话也不开?而且,还哭过。” 沫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沫蝉便叹了口气,“莫言,没事的。我白天去跟关大哥忙了点事儿,你也知道我毕竟当时也在杜松涛的命案现场。” 沫蝉从镜子里看他,“倒是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他早晨愤愤然离开,害得沫蝉担心,还以为他晚上都不回来了呢,却没想到还有时间和心情陪妈看美剧。 他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也从镜子里回望着她,“你知道该怎么杀死吸血鬼么?” 他就这么说出吸血鬼这个词儿来了!沫蝉惊得连忙瞅了一眼妈那边,差点伸手去捂他嘴,“在家里,不许说出来!” 莫言耸肩,“别担心,你也没看我给六婶找的是什么美剧。” “什么美剧?” “《吸血鬼日记》第五季。” 莫言慵懒地张了张肩膀,“所以就算六婶听见我们在讨论吸血鬼,也只会以为在讨论剧情罢了。” 沫蝉长出口气,忍不住向他竖起大拇指来,“好小子,有你的啊!” 这个外壳冷硬的家伙,她越发看得明白,在他黑色外壳底下,实则藏着嫩软的温柔,以及不动声色的智慧。 他眸子一闪,就势捉住了沫蝉的大拇指,“到底因为什么哭,嗯?” 沫蝉张了张嘴,扯开手去洗脸。 自然不能告诉他,她是主动要求莫邪要了她,结果遭到拒绝而羞愤得。 莫言眯起黑瞳,冷冷地盯着她,“女人的内分泌,是有味道的。” “哎你说什么呢你!”沫蝉惊得扭头瞪他,哗啦甩他一身水花。 “就算有味道,内个,你也不能随便说出来啊!”沫蝉真是囧,“哎你出去出去,怕有味儿还跟我进洗手间来干什么!” 她误会了…… 莫言犯了个白眼儿,“我不想讨论你们女人的体味儿。我说的是——我闻见你发.情的味道了!” “啊?”沫蝉有点傻。想起当初刚在青岩见到莫邪的时候,他混小子也说过这么一句。不过她当时以为他是故意轻.薄的,却没想到,原来狼鼻子真的能闻见? “嗯哼。”莫言双眸更冷,“我们公狼,就是依靠嗅觉来判断母狼是否发.情的。这有什么奇怪么?” 沫蝉急忙打手势,“你给我打住!” 她当然在关关家目睹过汪星人彼此闻闻PP什么的……呃,可千万不敢联想到她也被这样! 沫蝉调整了下情绪,“我们回到正题上来。你之前问我知道不知道怎么杀死吸血鬼?” 莫言点头。 沫蝉忍不住皱眉,“你不会这么无缘无故问我这个问题……莫言你老实回答我,你今天白天是去干什么去了!” 难不成,莫言竟然是单枪匹马去寻找吸血鬼,想要杀死它们?! 莫言眯眼凝望沫蝉,“你只需要告诉我,灌你喝下血的,是其中的哪一只。” “旁的小鬼,还不值得我动手;我只要亲手杀死灌你血的那一只!”莫言缓缓露出狼牙,“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莫言你千万别莽撞。”沫蝉小心劝阻,“吸血鬼当然该教训,那只杀了杜松涛的也该偿命。只是这件事不该你自己去做。我们不知道它们的深浅,不能操之过急。” 莫言深深凝望沫蝉,没说话。半晌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被他它们杀死了,你会为我难过么?” “沫蝉你给我闭嘴!”沫蝉惊怒回头,将手里的梳子猛地掷向莫言,“我警告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发誓,我绝对会忘了你,再也不会回忆你起。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你的出现!” 已经有一个江远枫离去了,她绝对不要,再看见身边的人为了她而冒险! “哦。”莫言却莫测高深地淡淡转身,什么都没说,便离去。走回秦雅身边去,继续坐下来安静看电视。 他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莫邪忽然一声不响地悄然离去,莫言也来这么一通? 沫蝉扯着毛巾擦脸,用作遮挡地踱到沙发背后去,不着痕迹问,“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倒是秦雅抢先回答,“电视剧里有火烧,还有削尖的木头刺入心脏。” 莫言补充,“还有说用大蒜,十字架,还有匕首沾上灰尘……反正,莫衷一是。” 沫蝉点头,“既然莫衷一是,那就证明这些法子也许根本就不管用。想要杀死吸血鬼,必得找到最确定的法子才行。” 秦雅和莫言都扭头来望了沫蝉一眼。秦雅笑,“没想到我女儿比我还迷。” 沫蝉叹息了声走回房间。 坐在幽暗的房间里,再度想起江远枫。 吸血鬼不同于东方的鬼魂,吸血鬼给人的感觉更像某种程度的贫血症患者,必须要大量鲜活的血液来支撑。所以它们不同于东方的虚无的魂体概念,反倒更像是有实体的。 在沫蝉看来,真正能杀死吸血鬼的办法,一定还在血本身上。譬如控制住吸血鬼,不让它们补充血液,也许有机会“饿死”它们; 或者干脆在血食本身想办法,或者下毒,或者找到与吸血鬼本身血型相克的特殊血液,让吸血鬼造成溶血症而死……等等。 不过这些全都涉及医学范畴,都不是她能了解的。这样的时候,如果远枫还在世,那该有多好。 尤其乔治已经将目光盯上了江宁医院,如果远枫还在身边,该多好…… 沫蝉睡熟了,莫言还立在她门口。她的梦境全在他眼前,让他心里无法声张地疼。 江远枫死了,却还活在她心中。每当遇见危险,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江远枫。那个普通的人类江远枫,那个其实根本没什么能力保护她的凡人江远枫——却成为她心上的念念不忘。 莫言苦笑:与江远枫那个软弱无力的凡人比起来,他这头黑狼反倒始终被沫蝉遗忘。她遇见危险的时候,不会想起他,而只会去找小爷;她心灵脆弱的时候,宁肯想念江远枫,也不愿打开门扉,就只有一门之隔的他聊聊。 莫言咬牙。他竟然连江远枫都比不上……他这样活着,都还不如死了。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猛然觉得身边一股莫名冷风吹过。 此时门窗都关着,冷风从哪里来?莫言浑身警惕绷紧,猛地转头望身边。 月色清冷,苍白的墙角,仿佛极淡极淡的烟雾般,缓缓勾勒出一个朦胧如梦的人形。 可是就连莫言,也看不清。 . 天将破晓,沫蝉又莫名地醒了过来。身子奇异地燃烧起来,热得让她无法自控。 难道是受凉发烧? 沫蝉极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冷静。将琉璃珠扯下来镇在眉心——有一丝清凉滑行而下,让她头脑清醒了些。 那热,从周身各处汇集而来,在心窝处聚合,然后轰然地齐齐冲上额头而来。 那热,应当是来自血管。血液如同烧开的沸水,咕嘟嘟鼓着气泡在血管里窜行,仿佛要冲破她的理智,烧融她的灵魂! 疼——被撕.裂一般地疼! 血出现了问题,不用想,也能明白怕是乔治的血开始起了作用…… 沫蝉死死地攥住琉璃珠,不让自己被神智屈服于昏热,不让自己被乔治控制! 不敢想象,如果此时手边没有这颗小富相赠的琉璃珠,她该怎么忍下。 沫蝉不敢呼痛,拼命忍住。心中凝成一声嘶吼:舞雩,如果你真的有一缕灵魂在我体.内,拜托你,一定要帮我!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被吸血鬼控制,决不能成了它们的傀儡! . 门忽地被撞开,却没出声。 是莫言听见了沫蝉急促的呼吸声,闯了进来。 莫言推开了房门便怔住。房间中月光如银波潋滟,窗外灯影染进橙橙金黄,在这一片光影里,沫蝉盘腿端坐在床边,黑发如瀑,双眸闪亮。 她望着他,一点都没惊讶,更没有往常那样直接赶他出去。她只是望着他笑。 明亮的眼瞳里,渐渐扬起柔曼如丝的迷离,她伸手唤他,“你来……” 莫言如中魔咒,不能自控地向沫蝉走去,点点看清她媚眼如丝,红唇微绽如春花。 莫言的心狂跳了起来,他周身的血液同样因为她而沸腾! 他闻得见她的气息,她发.情的气息,在邀请着他,逗引着他,渴望着他…… 可是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当空喝止他:不,这不可能是沫蝉!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刚刚严词拒绝了他! ——可是,就算这不是全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她在邀请他,反正是她在发.情……莫言刚停下的脚步,再度超前。 沫蝉笑着望着他,在他短暂的犹疑里,她柔媚解开自己的衣衫。 本就单薄的长袖睡衣滑下,里面只是吊带背心。而且里面并未再穿别的,于是隐约能看见她凸起的柔嫩峰尖儿,羞怯地将吊带背心顶起…… 莫言一声嘶吼,猛然将沫蝉扑倒在床上! 他急切俯下了身子去,伸手去扯她裤腰上的带子。 他要逆转顺序来,宁肯暂时放弃其它的美好,先占/有了她再说!只要她成了他的,只要她的第一次被他夺走,那么就算小爷也没有办法跟他抢了! 莫言周身狂热,他再不需要人类的那些规矩,他只要当他的狼就够了! 嗤嚓——,布料撕开,沫蝉浸在月色里,柔美如玉,却猛地扭头,满眼的惊恐…… --------- 【呃,内个,大家别怕。眼前这是欲扬先抑的节奏,乃们能看得出来吧,咳咳。 还有,沫蝉跟梨花见面这段,莫邪为啥非说“臭鱼烂虾”,而梨花为啥说沫蝉也臭……这几句看似幼稚的对话,里头蕴着的深意,大家现在能想明白了不? 今天一万五更新完毕,很多关键的信息点哟,咳咳,明早继续。】 谢谢如下亲们: 441777486的月票 韩yan的10花、山坳的风的3花、花亭的花、哼哼的闪钻 14、血 色 月色泼洒而下,莫言黑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下,沫蝉浑身诡异地滚烫,不明白自己明明想要推开,可是身子却更像是在邀请! 莫言手颤抖着抚下,她比他想象中更美…… 沫蝉在心底无声哭泣,“舞雩,救我。睍莼璩伤不要让我吸血鬼的血控制了我,求你!” “虫,不要再逃了。”莫言沙哑地俯下来,伸手攥紧沫蝉的腰,手坚定用力,将她的身子拖到他身.下……他忍心不顾她惊恐的目光,与颤抖的挣扎,双手霍地分开她的腿…… 他这一分神的刹那,沫蝉忽然警醒,愤恨朝莫言呲出犬齿——她自己不知道,她左右两颗犬齿在幽幽月光灯影里忽然长大,而她原本漆黑的瞳仁也于这一刻诡异蒙上一层血色轹! 莫言听见声音不对,抬眼望去,却已经迟了一步。 沫蝉猛地从床.上扑身而起,饥饿地凝向莫言血脉贲张的颈子,猛兽一般直扑过去! 莫言大惊,身如电闪,猛地向后直窜而退衾! 可是沫蝉,那原本只是凡人躯体的姑娘,却以丝毫不逊于他的速度,玉白身子划出白色影雾,朝着莫言再追过去! 莫言纵然速度快,却没想到沫蝉也会这样快;再加上他担心沫蝉的反应,自己的速度便打了折扣……他没算准背后一个被沫蝉移动过位置的柜子,后背重重撞上柜子,“砰”地巨响! 沫蝉房间原本狭窄,两人速度又都快如闪电,反应之间连眨眼之间的犹疑都不允许。莫言这一失算撞上柜子,沫蝉迅疾飞身追上,如同狂怒的小猫,双腿自然盘住莫言腰杆,而双手便扳住莫言头颈,张开一双犬齿已经伸长外露的口,狠狠朝莫言咬了下来! “虫!” 沫蝉扑过来的那一瞬,莫言终于看清了沫蝉在夜色中伸出唇外的犬齿,还有那一双染上了血色的瞳仁! 还有,她那忽然几乎能赶得上他的速度! 莫言惊痛,几乎窒息。 难道沫蝉终究被乔治的血控制,进而完成了向吸血鬼的变身?! . 沫蝉虽然速度变快,可是却还赶不上身为二号公狼的莫言。莫言此时还有机会闪躲,或者使出狼的本领,对攻而上,咬断沫蝉的颈子! 可是莫言却不能这样做。 一个迟疑之下,便被沫蝉缠住,更恶狠狠咬了下来!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莫言刚想自卫,门外却忽然传来秦雅的语声,“沫蝉啊,你房间里怎么了?大半夜的,是什么乒乒乓乓的?” 拖鞋声飒飒走向门口,秦雅经过莫言的行军床,看空空的,便纳闷儿地问,“莫言那孩子呢?去卫生间了么?怎么也不开灯?” 莫言闻声一怔;沫蝉却陷入疯魔,完全不在乎秦雅正在走来…… 莫言低低警告,“虫,你快醒过来!” 沫蝉却呲着牙朝莫言一声饥饿地低吼,再度狠狠咬下来! 秦雅已经推开了门—— 莫言原本还有机会自保,只要他及时推开沫蝉……可是如果真的推开了沫蝉,秦雅推门进来就会看见沫蝉此时的样子! 而且更危险的是,沫蝉现在对血极度渴望;陷入疯魔的她,根本不会顾及秦雅是她的母亲,说不定她会为了满足对血的渴求,而扑上去咬秦雅! 身为凡人的秦雅,如何躲得开?! 机会只有千钧一发,留给莫言选择的时机也只有那千钧一发…… 莫言凝望着盘住他的腰,用那般饥渴目光凝望他的沫蝉,忽地笑了。 “傻瓜,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对我这样亲密,能用这样的目光望着我……虽然此时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不过却也算我心愿得偿了。虫,我爱你。” 千钧一发转瞬流逝,莫言放弃了最后的自卫机会,他含笑凝视眼前的沫蝉,松开手,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秦雅推开了房门的刹那,沫蝉低低兽吼着用犬齿刺穿了莫言的血管…… 接下来秦雅惊叫,“沫蝉,莫言!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莫言死死咬住牙关,忍住沫蝉咬穿血管、贪婪饮血刹那想要溢出口的呻.吟,只伸手按住沫蝉的后脑,将沫蝉紧紧藏在他肩上,抬眼向秦雅歉意地笑,“六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老先回卧室,我马上过去跟您解释。” “你们,你们……” 莫言忍着身子里血液急速被吸走的疼痛,努力地笑,“六婶,我爱她,爱沫蝉,已经很久了。” . 沫蝉第一次饮血,虽然贪婪,却好在所需量还不多。更因为人狼的血液中,也许天生有能克制吸血鬼的因子,沫蝉饮下几口便昏沉沉滑倒下去。 莫言按住颈动脉的血流,环抱住沫蝉的身子,将她缓缓放在床.上,拉开被子盖住她身子。 她睡熟了,面上是孩子般的甜美和满足。莫言凝着她的睡颜,伸手抹掉她唇边的一抹血痕。 看见她这样,他便真心觉得,即使被吸血,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莫言封住自己的颈动脉,抓过外套来立起衣领,这才走出沫蝉的房间去,走向呆呆坐在门外的秦雅。 莫言双膝跪倒下来,“六婶,您要怪,就都怪我吧。是我情不自禁……六婶你打我吧,怎么都好。” 秦雅看着莫言的样子,叹了口气,“六婶不是封建的家长,六婶我也曾年轻过。坦白说,莫言从你刚搬进这个家门来的那天,我就觉得奇怪。如果只是普通的亲戚,你似乎也不用非要搬进来住;而且眼睛一直绕着沫蝉打转。” 秦雅垂下头去,“从那时开始,我就怀疑你们俩的感情,早已超脱了族姐弟去。” “是。”莫言乖顺承认。 “唉,”秦雅深深叹气,“沫蝉那孩子,从暑假去了青岩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是也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够称职吧,竟也一时说不清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秦雅顿住,深深望着跪在面前的莫言,“难道,是你们在暑假的时候,已经产生了感情么?” 脖子里的血虽然不再奔流如注,人狼的血有自行治疗的功能,但是那血依旧细细地从伤口悄悄地流淌出来。莫言脖颈之间已是一片濡湿。他有些头晕,却绝不容自己有半点异样,认真地抬头回答秦雅的问题,“六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唉,算了。”秦雅疲惫地伸手撑住桌子起身,“夜深了,你也去睡吧。别吵了邻居。明天一早我得给你六叔打个电.话。莫言,这件事我虽然理解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但是我总归要听你六叔拿主意才行。” 莫言叩头下去,“侄子明白。” 秦雅有些疲惫地走进房间去,关严了房门。莫言跪在原地望着那扇门良久,方起身走向大门。 沫蝉咬他,伤口问题不大,但是问题却有可能出在血液里。沫蝉虽然变身还不完全,但是今晚的表现已经是吸血鬼的情状,那么他被吸血鬼咬过,便也有可能同样出现被初拥的危险…… 一旦他的血也产生了问题,那么他也有可能变成吸血鬼。 莫言独自走进黑暗的世界,无声离去。 . 隔日早晨,沫蝉醒来神采奕奕。 她照常起床洗漱,却发现妈仿佛一夜没睡,疲惫地坐在外头看着她。 “妈,您这是干嘛?美剧看多了,晚上睡不着了么?” 秦雅叹了口气,“我给你爸打电.话了,把你跟莫言的事情说了。你爸的意思是,希望你们暂时冷静一下,万事等他回来再说。他们工地那边已经下霜了,他这几天就回来了。” 沫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妈,您说什么呢?什么我跟莫言的事?” 她全然不记得昨晚的事。莫言临走,没忘了换掉她的梦境。 亲眼看女儿这副反应,便皱眉,“我昨晚什么都看见了。你不用再隐瞒妈了。谈恋爱不是什么坏事,莫言也是个好孩子。只是要看你爸爸是否能接受你们同族而恋的事。你要知道,你爸爸在这些方面还是有些传统。” 沫蝉怔住,“妈,您说你昨晚看见什么了?” 秦雅看女儿竟然还这么问,也有点脸红,“沫蝉,妈不是怪你。你跟莫言好好在一起,妈是支持的。等你爸回来了,我也会好好劝你爸。” 沫蝉急得扯住母亲手腕,“妈您告诉我,昨晚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秦雅怔怔望女儿,继而叹了口气,“沫蝉,你昨晚跟莫言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女儿昨晚几乎光着身子,盼着莫言的腰,两人火热地缠在一起,都是衣衫不整……而且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更让秦雅不能不直视的是,女儿的睡衣上,微微染了血痕…… 想来,一切已经这样了。 沫蝉闻言倒退两步,“妈,您说什么呢?” 秦雅郑重望着女儿,“妈是过来人,相信不会看错。” . 沫蝉不敢在家里多呆,不敢面对睡衣上和床单上那几抹刺眼的红。 她不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却不能无视自己身子今天一早奇怪的感觉——仿佛有奇异的满足感,仿佛这副身子不像是从前的自己。 况且还有妈的话。她就算再不相信莫言,她也没理由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啊! 难道昨晚,她真的跟莫言……? 妈的,难道是莫言在知道她发.情之后,因为嫉妒她想要主动跟莫邪在一起,便把她强行给……! 沫蝉脑子实在太乱,乱到没办法冷静思考。 走进公司,木木地站在电梯前。就连纨素跟他打招呼,她竟然都麻木不知。 纨素蹙眉拍了她一下,“沫蝉,你今天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沫蝉一震,转头来望纨素。 晨光里的纨素,依旧是熟悉的白裙黑发,可是那五官眉眼却生动如画,简素之中更显清丽,让人移不开眼光。 沫蝉便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纨素你来上班了啊?哎,谁让你美得这么耀眼,我都一时没敢直视。” “又来了你。”纨素红了脸笑,“你是不是怨我休息了这么久,于是你不得不代我的班,将我的工作都扛过去了啊?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请你吃顿大餐的!” 沫蝉听见说又要被请客吃饭,就有些走神。上回三书请她吃饭,结果出了那么个大乱子……她果然,没有被请客吃饭的命。 “不用了,嘿。”沫蝉便拒绝。 纨素担心地伸手去摸沫蝉的额头,“你该不会是病了吧?”继而一叫,“呀,果然很烫!沫蝉不然你请假休息一下吧。工作的事不必担心,该我替你扛过来了。” 沫蝉望着纨素,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休息?可是我休息的话,能做什么呢?” 休息的话,就更没事情做,于是要在家里面对妈说的那些话?或者还是绞尽脑汁去回想昨晚的细节? 不,她都不想。 “休息的话,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啊。”背后忽地传来一线慵懒的声音。 沫蝉便浑身一紧,不敢转头。 这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他啊…… 倒是纨素兴奋回眸,望见那个缓步走过来的人,双眸放出光芒,“琉森!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没想到这么巧就遇见你也来公司!” 沫蝉低低垂下头。 虽然不是那么甘愿,可是这一刻还是多少有点感谢有纨素这么在中间隔着。否则她要如何面对他? 琉森缓缓走到沫蝉身边站定。沫蝉低垂着头,能看见他脚上那双赤脚穿着的三节头皮鞋。裤管依旧高高地挽起,露出一截脚踝。 “不巧。”他这是回答纨素。 “哦?”纨素目光越过中间的“矮树桩”,掠向琉森。 琉森却没接着那凝视,只转头望向身畔的矮树桩,“我不是巧合在今天早晨来上班,我是故意选这个时间来上班——因为她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出现在电梯前。” “我这样跟着她,看着她走进公司大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琉森说着,这才将目光缓缓抬起,淡漠落在纨素面上,“真不好意思谢小姐,我跟你一点都不巧,我是跟她的必然。”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的高峰,电梯前站满了人。琉森的语调虽然不高,但是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还是被周遭的人听了一个清楚。 纨素面上便挂不住,清丽的笑容宛如秋日的莲花,一瓣一瓣地凋落下来。 她却还要强地淡然一笑,“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琉森却并没兴趣继续跟纨素搭话下去,只是偏头继续盯着沫蝉的后脑勺,“哎,我跟你说话呢:休息的话,也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啊。不如听纨素的吧,今天就休息一天。” 之前他对纨素的不客气,沫蝉如何听不见——心底是有小小安慰,可是却也捏了把汗。不管怎么样,人家纨素是女孩子,这又是大庭广众。沫蝉知道不能再继续逃避,只好咳嗽了声,“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啊。电梯来了,上电梯吧。” 众人都上了电梯,人挨人、人挤人,先前的尴尬因此而非但没能散去,反倒更不自在起来。 琉森继续更近距离地盯着沫蝉的后脑勺,“能做的事情很多啊:比如逛街、吃饭、看电影、买衣服。” 沫蝉没出息地一口就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 他怎么这么说呢?电梯里的人,哪个听不懂这几个词儿连缀起来的意思,就是要约会谈恋爱啊! 沫蝉赶紧遮掩,“哦,我是挺喜欢跟闺蜜吃饭、逛街、看电影、买衣服的。我们这个周末也约好了,就是去吃饭、逛街、看电影、买衣服。” 琉森清清淡淡叹了口气,“我说的是我。夏沫蝉,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跟我谈恋爱去吧。” . 沫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电梯来的。 虽然电梯里有大半是这幢大楼里其他公司的,但是好歹跟《红绣》和《探秘》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更要命的是,纨素就在身边。 等电梯到了他们公司的楼层,纨素都下了电梯,她却还木在原地。 琉森也都出了去,却只能笑着回头,懒洋洋伸开双臂撑住电梯门,仿佛没看见满电梯的人似的,独独垂眸笑着凝望她,“小傻瓜,还不走?难道要我抱你下去么?” 全电梯的人都笑了,沫蝉张大嘴巴有点不知所措。 他叹息,伸手过来递到她眼前,“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那就不要再自己绞尽了脑汁去想。只需要握住我的手就好了,我来带你走。” 沫蝉浑身巨震,仰头望向他的眼睛。 他含笑点头,在电梯中众人善意的目送下,牵着沫蝉的手,引着她走出了电梯。 纨素面上有些苍白,还努力立在门口一直等着他们俩,看见沫蝉走出来便强颜欢笑,“沫蝉,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已经……,呃,真是恭喜了。” 沫蝉有点难受,“纨素,你别这么说。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是没办法解释琉森为什么是莫邪,而莫邪又是谁,怎么会故意扮作另外一个身份行走人世间。 琉森却揽过话茬儿来,“那就多谢你了,谢小姐。” 琉森挑了挑眉,“谢小姐帮人帮到底,回办公室帮她打个病假条吧。我是准备当面跟主编请个假的,不过为了不让那老头儿太惊吓,我还是就这么先带她走了。” 琉森说罢,牵住沫蝉的手,掉头便走。沫蝉有点惊吓,“哎,我至少也得先跟我们主任当面请个假啊!要是他不批准呢?” “他敢!”琉森忽地蛮横呲了呲牙,“走就是了。” . 过了上班的时间,下行的电梯里除了他们俩,便空无一人。 沫蝉还是担心,“这样,不好吧?” “我觉得很好啊。”他握紧她的手,“好得不能再好了。好极了。” 他一用这样的语气,那就是准备执拗到底了。沫蝉只能叹了口气,“那好吧,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当我旷工好了。可是我们去哪?” 他挑眉看她,“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逛街、吃饭、看电影、买衣服。” 他眯了眯眼,“或者直接说:谈恋爱去。” 沫蝉想起他昨天说过,遗憾没能跟她正式谈过恋爱呢。沫蝉垂下头去,“你还来真的啊?” “当然来真的啊!”他哼了一声,“我对你,什么时候不是来真的?” ------- 【今天更新到这里,明天继续。】 谢谢小魅的4个1888红包、彩的2个1888红包+鲜花,蓝的红包、宜霖的588红包、四哥的188红包。让大家破费了,谢谢大家~~~ 2张:天凉0好个秋、xrzwsq 1张:fangchengxy、cindywang616、helu727118、吕晋的月票 15、人间烟火,欢喜在侧① 莫邪的话,像是真挚的烈火,扑面而来。睍莼璩伤沫蝉当然明白,他对她的真。 可是——沫蝉却更深垂下头去,想起那没有记忆的昨晚,想起今早妈的话……如果那一切也是真的,她又如何有资格再这样面对莫邪? 她缩回手,“小邪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心情哎。” “没有心情?”他抿唇,薄愠。 沫蝉咬住舌尖儿,知道这么说不行,反而只会惹恼她。便赶紧换了个说法,“……我说的是,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刚纨素也说了,我脸色不好,头也热。轹” “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舒服,可是跟我在一起却不会了。”他继续坚持,“她是女人,我是男人。同性相斥,异性却会相吸。” 他说的没错,可是沫蝉还是只觉一股子委屈和烦闷,火辣辣地从心底涌起,哗啦一声都涨破在腔子里,“我说了我今天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行不行?拜托你今天让我自己呆着,leave-me-alone,OK?” “不OK。”他却简单明了地拒绝,“我今天非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你生气,也不行!襞” 电梯终于落底,沫蝉忍不住地吼出来,“我今天根本就不想见你,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明白。”他莫测高深地凝望她,“可是我不批准。” “我不理你了!”沫蝉实在没辙,只能转身愤愤地走。 昨晚多希望他追上她,多希望他缠着她,可是他没有!过了昨晚的今天,他再这样不放开她,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不急不慌地跟上来。他腿长,一步就是她差不多两步的,于是沫蝉就算紧走,也没能甩开他! “你究竟要怎么样!”沫蝉爆发出来。 他望定她,眼仁黑得发烫,“夏沫蝉,我昨晚说的,难道你还没有听懂?在要你之前,我还欠你好好谈一回恋爱。我今天来找你谈恋爱,就是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谈完了恋爱就要了你——就在今天晚上。” 他颧骨处涌起一团粉红,“所以你最好明白,我今天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脱。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必须跟你谈完这场恋爱,然后晚上——要了你。” . 沫蝉囧住。 这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这样的话题被他这样红口白牙地毫不避讳地便说出来……呃,很有点让她无法招架。 可是再无法招架,人家却都已经说出来了,想拦着都晚了。沫蝉咬住嘴唇别开头去,尽力将注意力都投到街道上的车来车往上去。仿佛那才是现代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节奏,至于人心中的小悲伤,与那喧嚣和川流比起来,微末如尘,都不足道。 “小邪,对不起。”她盯着那一辆辆疾行向前的车子,“我想,我改主意了。至少不能是今天,抱歉。” “为什么不能是今天?”他眯起眼睛。 沫蝉垂首看自己的指尖,“今天,呃,好像不是黄道吉日。” 不能告诉他,昨晚自己有可能经历过什么。 “呸。”他轻嗔地嗤了声,“什么黄道吉日不吉日的?现代人还有几个知道那老黄历,又有谁还按着它的节奏来做事?夏沫蝉你今天不必再找理由了。” “因为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甭管你找什么理由,都没用了。” “可是小邪——” 沫蝉心中还有千百个理由排队等候出来阻击莫邪,可惜都没机会了——莫邪大步跨过来,双手从左右握紧沫蝉那还在不停鼓动的面颊,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让她那千百个理由,尽数悲催地死在距离阳光只差一步之处。 “唔,唔唔唔!”沫蝉惊惶地咕哝,意思是:不能在这里!你个死孩子,这是公司大门口! 可惜她不但吼叫变成唔唔的吟哦,手脚的挣扎也只变成被提出脑袋的木偶,完全起不了半分作用——他不但吻了她,而且绝对没打算浅尝辄止,而是掌心后移,托住了她后脑,趁着她“唔唔唔”,舌尖便趁机强行闯入…… 他耐心地等她停止踢蹬,却蛮横地不断加深这个吻。 沫蝉抬眼,只能看见白炽的阳光倾天敝地地撒落下来,让她眼前只剩一片亮晃晃的白——她知道完蛋了,现在公司大楼的每一个窗口,一定都站满了各种围观的群众。 尤其《探秘》的窗口,一定全体都各种地贴在窗玻璃上变窗花了。而且其中必定不乏各种激动、晕倒、大口吸气、伸手扇风……或者还有三书那样古井的人,绝对看不出表情的继续深沉,只是从厚厚的黑框眼镜的边角,偶尔闪过那么一星“叮”的一声的金芒,就跟微波炉计时结束了似的。 而这其中……必定也有纨素的如遭雷劈吧? 沫蝉想到这里,才终于缓缓地阖上了眼帘,将白炽到快将她晃晕了的阳光给挡在眼睛外头。 . 闭上了眼睛,挡住了阳光,人间的真实才像是黑翼的蝴蝶,呼啦啦地全都飞回到脑海中来。 她听见他在耳边低沉而得意的笑声,“嗯,还说不要?主动来回吻,滋味真妙。” 昂? 沫蝉赶紧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可不是在主动咬着他的唇! 先前失神,结果大脑对身子失去控制一般,身.体便自作主张,循着从前的习惯,真的不但回应了他的吻,甚至还踩上了他的脚尖,主动在回吻他! “你依旧想要,瞒不过我。” 他沙哑喘息,全然忘了这里是人境一般,俯身箍紧她的腰,“对不起我今天对人类语言的接收器有些故障。有些人类语汇我不大听得懂,我只能听从肢体语言的指挥——夏沫蝉你想要我,我听见了,我恭敬不如从命。” “哎你不能这么耍无赖!” 关键时刻就不当人,只当狼了哈?沫蝉心中再有寒意,身子却也被他扰得滚烫,她窘迫地打他,“今天不行,真的!” “口是心非的小孩。”他终于含笑放开她,居高临下,用他的影子替她遮住白晃晃的阳光,“如果你希望我继续站在公司门口吻你,如果你不介意楼上每个窗口的同事们各种YY你……那你就继续拒绝我。” “呃?” 沫蝉脑筋绕终于清醒过来,急忙扯住莫邪的手就走,“唉,赶紧走吧!” “好啊。”他眨眼促狭地笑,“走吧,去谈恋爱去。” . “我没说我答应啊!” 公司大楼的选址实在是太特么好了,好到转个弯就是商业街,沫蝉被莫邪生拉活拽进商场去,囧得直跳脚,“哎你放开我,不然我咬你啊!” 莫邪笑眯眯地攥紧她手腕,再不从便伸手揽住她腰.肢往里拖,“你说咬我,我就怕了么?没关系你尽管咬来,大不了我也恢复本性,咱们俩就站在这间整个D市客流量最大最热闹的商场门口,你咬我一下,我咬你一下。场面一定妙极了。” 这个泼皮无赖,啊啊啊啊! 沫蝉的挣扎全然无用,一个小红帽如何能真的挣得过一头大白狼?眼看着自己的脚步被生拉硬拽,一点点挪进门内去;周遭也渐渐聚拢来好奇围观的目光……沫蝉一声哀叫,终于放弃了抵抗。 “这样才乖。”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拢住她,将她的头抵在他肩头,拥着她向内走,“一楼到四楼是服装,五楼是影院,六楼是餐厅……嗯,我们逛街的节奏是顺序,还是倒序?先逛街买好衣服,然后看电影,再去吃饭;还是倒过来,先吃饱,再看电影,最后神采奕奕地下来逛街买衣服?” 他还真是煞有介事啊!沫蝉扭头望着他,讶了讶,只能红了脸垂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我从前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 刚说到这儿,嘴便被莫邪伸手给捂住了。一根手指坚定地立在她唇边,挡住她下面所有的话。 沫蝉抬眼看他一脸不给面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胡乱吃醋了。 她其实原本想说,“我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逛街吃饭过。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都还没有过这样的约会……所以我也没有经验,我也不知道该按着怎么样的顺序来进行更好。” 不过他既然不让她说,那她就也索性不说了。反正说了也只会让他更得意吧,哼,狼崽子。 -------- 【稍后还有一更,待会儿见。】 16、人间烟火,欢喜在侧② 他眉尖微耸,一脸的狂傲,“我才不管你跟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怎么样。睍莼璩伤你不必说给我听,我压根儿就没把他当成对手——因为,他根本就比不上。” 沫蝉被他捂着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一脸高傲地吃醋的模样,很想叹息,很想戳穿他。 他继续仰高了下颌,高傲中却藏不住脆弱地说,“我知道在你们人类谈恋爱这件事儿上,我也许没江远枫那么懂你们人类的规矩。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你们人类谈恋爱的这些狗P程序——吃饭、逛街、看电影,一二三、三二一么?” 沫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知道越是骄傲的人,越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极度抓狂,因为他们在这个领域失去了控制权——可是她理解他归理解,他也不能这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整个人类谈恋爱的习惯都给饶上吧轹? 他咬唇也回瞪她,“你是什么意思,我都明白。你又想替你的人类骂回我,是不是?” “不过你好歹再耐心一点,听我说完。我是想说——尽管我觉得人类很愚蠢,这些谈恋爱的苍白程序更是愚蠢到不可救药——可是夏沫蝉,我愿意为了你,这辈子也这样蠢一次。” 他颧骨上又涌起两团粉红,而且那粉红越散越开,渐渐铺满了他整个脸颊羝。 他漆黑的眼珠子在这两团粉红里,便显得格外黑亮。像是晨雾退去的葡萄粒子,润泽灵动,酸酸甜甜地都沁进人最心里去。 沫蝉只觉眼底热潮涌动,眼珠子也随着不自觉地罩上一层水雾。 他咬唇忍了忍,又说,“或者不止蠢这一次——夏沫蝉,我愿意为你蠢一辈子。放弃我所有的睿智和自尊,去学你们人类的那些愚蠢的游戏规则,甚至学习着也去当一个愚蠢的人类……” 他眼中有一颗晶亮的东西,仿佛只要一眨眼,便会向她坠落下来。 “夏沫蝉,既然你注定是个愚蠢的人类,那么我就在这人间陪你。做你喜欢的事,以你习惯的方式,可以么?” . 这个家伙,唉,这个家伙…… 沫蝉赶紧伸手进包包,却手指头抖颤得怎么都找不见面巾纸……她死劲咬住唇,勾手指叫他,“哎,你过来,赶紧过来。” 莫邪挑眉微愣,不明白沫蝉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听话地走到她眼前去。 沫蝉也抢前一步,两手紧紧揪住他身上的M65风衣的衣襟,将脸都埋进他衣襟中去,两手用他衣襟将她自己的脸给藏住…… 然后眼泪和鼻涕,全都慷慨地免费送给了他的衬衫。 好吧她知道那衬衫都好贵的,可是她相信自己这一刻的眼泪和鼻涕——也很珍贵的。不算委屈了他的衬衫。 使劲地蹭得面颊都滚烫起来,沫蝉这才从他衣襟里抽回身来。然后大方地将他的衣襟左右一合,还贤惠地帮他将拉链拉到喉结,这才仿若无事地淡然一笑,“谢谢啊。” 虽然心中还在忧心昨晚,还不笃定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她现在可不可以仰天长笑一声? ——她又活过来了! . 她神色之间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双眼眸里重新绽放出的宁静而又明亮的光彩,让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其实许多事,也许她自己还无察觉,他觉感觉到了。 方才在商场门口的这一顿挣扎,按说以他的力气将她拖进商场,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刚刚那一瞬,他都险些脱手。她挣扎的力道大到让他都吃惊! 回想杜松涛被杀的那个晚上,他疾步奔到杜松涛店门口的时候,她竟然也能跟上了他的脚步…… 不知不觉之中,她的速度和力量都在惊人地增长;而这变化的答案,便是乔治的初拥。 于是在细想一想,她怎么会在昨夜到今天,一夜之间力量大涨?他便不难推断出,昨夜她可能发生过什么。 只是她自己尚沉浸在挣扎里,他便也不说破。 莫邪望着她重新宁静明媚下来的容颜,无声地展颜一笑。继而抬眼望向街角幽暗处,抿唇轻嗤,“江远枫,滚开。” “你说什么?”沫蝉一怔,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蓦地回首。 他却伸手将她头扳正了回来,只准望着他,“没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你跟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说让他滚开,不准影响我们谈恋爱。管他给你的习惯是什么,今天都尽数打翻了,只准按着我的路数走。” 吃醋大王……沫蝉只能抿唇含笑,“你够了你。要不要我直上六楼,先点一大盘醋溜白菜,先填满你那张嘴?” “你不妨试试!”他邪.恶地笑,“反正我吃到嘴里的话,你也跑不了……” 两人终于相拥,一齐走进商场大门去。如同这人间所有的平凡情侣,融入璀璨耀目的人间烟火之中。 . 电影票是莫邪去买的。原本沫蝉要去排队买票,毕竟排队买票这样的事儿你甭指望莫邪曾经做过;就算他真的要看电影,自然有莫愁、春春这样的狗腿子给伺候得周全。可是莫邪却还是拦住了她,颀长的身影默默走到人群里去排队。 沫蝉看他高高地站在队伍中,略有些不耐的模样,笑着背过身去。她今天真是有点毛病了,就是看他这个样子,却也让她很像流眼泪。 干嘛,真是要那么惯着他么?排队买电影票,是任何男朋友都该干的好吧,凭什么看他这样做,她就觉得受宠若惊了?夏沫蝉你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感动了,你得学着习以为常。 沫蝉深呼吸了几下,平稳了心情再转头望他,却见他已经排到了柜台前面去。一向面色难看的售票小姐,这一刻立在金色的灯光里,一脸明丽照人的笑,甚至微微躬身倾向莫邪,耐心地与他说话…… 沫蝉之前那点子想要流泪的冲.动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臭小子,看你敢跟她磨叽! 仿佛心灵感应,莫邪忽然在人群之中,逆着光转头过来。人虽然多,可是他实在是太高,又太醒目,于是就算她想装作没看见,气场也还是被他吸过去。 他向她招手,于是在场全体女性都朝她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好奇的、羡慕的、不屑的。 有个招风的男朋友,就是这点麻烦——他招风不要紧,就只能害得她招恨了。 沫蝉淡定地走过去,故意淡淡地问,“怎么了?” 莫邪看着她面上的模样,宠溺地笑,“售票的美女问我看什么电影,坐在哪个位置——我说要问问我媳妇儿。” 他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撑着这么一副清美无双的容颜,不计后果地眨眼笑,“媳妇儿,都听你的,你来决定。” . 如果目光有实体形状,沫蝉相信她现在早被扎成个刺猬了……呃不,不是刺猬,是小人儿。人家刺猬的刺儿好歹是自己长的,是用来保护自己的;而她此时浑身扎满的,必定是女人们各种躲在内宅暗室,或者古老宫苑里,满含咒怨,狠狠将银针刺下来的那种小人儿…… 沫蝉赶紧一激灵,抖掉脑海中的想象,撑起友好的微笑,对着一副怨恨目光的售票小姐,“小姐,你们电影院,哪个片子最晦涩的?” 开玩笑,人能被狼欺负了,就忍气吞声么? 反击不用打不用骂,就用人类最难看的电影折磨死他好了——真遗憾《富春山居》下片了,不然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售票小姐寒着脸,打印,出票。 走进放映厅的门,莫邪还在无辜地问,“你为什么挑最晦涩的电影看?” 沫蝉回首,嫣然一笑,“因为你智商高啊。如果给你看太简单易懂的,岂不是有辱你的智商呀?” “哈哈!”他朗笑,拢住沫蝉肩头,“懂我者,我妻也!” 沫蝉囧得敲他,“哎你还进.入角色了你!” “我早进.入了……”他喘息,朝她倾身下来,“夏沫蝉,你以为你还跑得了么?” ---- 【关于船,跟大家聊两句哦:知道大家特别想看船,某苏也想赶紧给大家写出来。只是某苏在这个事儿上有点完美主义,而且不喜欢将船只写那一段活塞运动,而是希望情境交.融;总希望自己能给笔下的人物以尽善尽美的第一次,总担心怕哪里的感觉还没到位就草草船了……因为这事儿是没办法开过之后倒头重来的,所以大家别急啊,这已是开始船了,咱们一起把气氛挑得足足的,让虫和邪有个完美的第一次哦! 今天稿子是现写的,怕大家着急等着更新,所以今天先不去后台复制月票记录了,明天给大家补上感谢哦~~~大家有月票的多支持哦!】 17、人间烟火,欢喜在侧 (3) 【今天是一万五,分成两章,两章都肥美。睍莼璩伤以此谢谢大家昨天的月票支持。】 - 当然跑得了! 沫蝉将手里的大杯可乐、大桶爆米花,都打开盖儿塞他手里,然后她自己轻松自在地就跑了啊! 跑进座位坐好了,再看着他左手可乐、右手爆米花,怕洒了小心地捧着费劲地跟上来,沫蝉将脸藏在情侣座向前弯曲起来的靠背上乐轹。 他终于走上来,沫蝉得意地摇着头,“哎,看我跑成功了吧?倒是你,怎么一步都没敢跑啊?” “嗯哼。” 他倒是没回嘴,只哼了声,长腿毫不客气地穿进沫蝉腿中间去,用力格着…艮… “哎你!”沫蝉登时慌了。 “我怎么了?”他慵懒地扬眉,“我要进去……怎么你,胆敢不让我进么?” 他说着,将捧着可乐和爆米花的手伸到沫蝉座椅的靠背上去支撑着。这样一来,他整个身子都顺势向她倾压过来,仿佛要伏在她身上一般。 在这样的姿势之下,他的腿便也顺着劲儿,硬生生挤在她腿间,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她腿的内.侧…… 沫蝉囧得连忙将身子蜷起来,想要避开他的碰触。 可是他的姿势,从外表开起来,分明没有任何的逾矩:在电影院里,想要走进里头的座位,那样狭窄空间的穿行,可不就得这种姿势么?于是沫蝉就算小心闪躲,可也不好意思动作太大,更不敢神色上表现出来——否则反倒让周遭人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暧.昧了啊啊啊! “快点啊~~”沫蝉咬着牙低声命令。 “才开始而已,就这么着急了啊?” 他竟然欠揍地反倒停住,就立在她腿之间,上身保持着向她压下来的姿势! “一切刚刚开始,慢慢享受,小傻瓜。”他身上的兰麝香气,不疾不徐地向她袭来,搅扰她原本就已经开始昏乱的神智。 沫蝉咳嗽了下,让自己醒神,“哎你别这么啰嗦行不行啊?要进的话,就赶紧进!” 好吧她平生第一次恨死人类的语言了啊啊啊!尤其是汉语,太多的一语双关、弦外之音什么的了!害得她本来说的都是最正常不过的话,可是此时请起来却怎么都那么暧.昧啊! 莫邪撑着手臂,在她上方享受地看她满脸的囧红,还有不甘心的咬唇,他便更无法自禁地挑起唇角,“咳咳,我知道了宝贝儿。原来,你比我更急……” “急你个大脑袋啊!”沫蝉受不了了,伸手去推他的腰。 他却曼声呻.吟了下,就在他耳边,“就是这儿,宝贝儿。你再推,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她竟然该死地都听懂了! 沫蝉哄着脸,只觉空气稀薄起来,她只能张开嘴大口地呼吸,才能找到些氧气。可是她自己不知道,这样一来,从他的视角看下来,便只见她面颊绯红,红唇微张,目光柔媚如丝,身子娇喘而起伏…… 莫邪控制不住地闷哼了声,“你……,嗯,该死的,现在别就这么迷人!慢一点,慢慢来。” 沫蝉真是要哭了,向他举拳,“找死啊!” 幸好莫邪实在是相貌太醒目,他在沫蝉腿之间磨蹭太久,这样的姿势终也吸引到周遭情侣们的注目…… 情侣,没错,沫蝉此时才绝望地发现,原来这周遭的座位都是情侣座,而且看样子前后左右的几对观众也都是情侣! 都怪她之前跑得太快,又光顾着揶揄莫邪了,都没观察地形! . 看沫蝉终于发现周遭“敌情”了,莫邪这才长眉一展,长腿轻松跨过沫蝉的小腿,坐到他的座位上去。之前做足了他作案道具的可乐和爆米花,也都安安稳稳地躺进自己的卡座,一动不动地继续扮无辜了。 沫蝉跟小耗子似的,缩在靠背里,再环顾了整个放映厅一眼,苦恼地耸肩,“怎么整的,这晦涩的法语原声片,怎么选在这情侣厅放映啊?难道情侣们现在都喜欢玩儿彼此折磨了么?” 好吧,沫蝉选的片子竟然是个法语原声片!还黑白的,还一个演员都不认得的那种。 莫邪气定神闲地将手肘架在扶手上,双手指尖相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哪有情侣看电影,只是为了看电影而来的?” “嗯?”沫蝉不解地盯了他一眼。 他得意地一挑唇,“你人人类都喜欢衣冠楚楚,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敢随心亲热。电影院里这么黑,正好适合情侣们偷偷摸摸地亲热。这道理就算我这个狼不是很赞同,不过也是能想明白的。” 他倾身过来,用肩膀顶了她肩头一下,“你选这个片子,难道不也是这个意思?” “我!”沫蝉差点没被可乐给呛死,“我没有!” 怪不得她选完影片的时候,他非但没拦着,反倒还饶有兴味地瞄着她乐。当时她还以为他傻,狼不知人间电影的分类嘛,却没想到原来他是想到这儿来了。 “真的没有?”他觑着她,意味深长地笑,“我知道人类在爱情里,都是口是心非的。” “我真没有!” “越描越黑哦……” 一声清脆的铃声,电影适时开映。放映厅里灯火熄灭,黑暗给在座每对情侣都拉下了隐秘的丝绒大幕,安全又宁谧。 沫蝉便也正襟危坐,极为认真地看电影。管它神马的法语原声呢,她就算听不懂,至少还能当默语片猜着玩儿吧? “许多年前,我在上海滩,看过许多这样的默片。那时候卓别林的电影在沪上有钱人当中很受追捧,他穿长尾黑燕尾服、大头皮鞋,在银幕上像个人形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 他在她惊讶的注视下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全场的人类,就都笑得前仰后合。我当时实在想不懂原因,几十年后看人间各个城市都开了海洋馆,企鹅的大玻璃窗前站的人一定最多,笑声最大——我才明白了。” “噗!”沫蝉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打他手背一下,“别胡说八道,才不是那样。” 她坐在黑暗里,面上映着银幕上传来的白光,两眼亮晶晶地笑……莫邪叹了口气,顺势扯住她打过来的小手,“……那时候我独自坐在电影院里,身边都是人类,看着他们愚蠢地开怀大笑,我就觉得怒不可遏。” 沫蝉的心骤然一颤,转头过来望他,“那不是愤怒。是孤单。” 他含笑点头,目光灼灼,“我孤单起来,心情就会很糟糕。可是今天,我的那种感觉,终于没有了。” 他说完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甚至拉过去一同揣进风衣的口袋里去,也学着周遭的人类一起,瞅着电影里不明所以的情节,有点夸张地张开嘴,笑出声来。 真的好傻啊…… 可是沫蝉却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心中繁花,应声而开。 . 她选择法国片,的确是个错误…… 沫蝉看着看着,就后悔了。 法国原声片,除了满耳朵的法语听不懂,正好给了情侣们相对私密的相处空间之外;法语电影还有另外一个贼重要的特点啊! ——浪漫的法国人,浪漫到骨子里的法国人,于是渡过了开头稍微有点平缓的一段铺垫之后,男女主人公便开始各种火辣辣的戏码了! 三分钟一个法式深吻,五分钟一个贴身拥抱,顶多十分钟就会来一次“全身按摩”。然后便是一室旖旎,满眼生波。就算男女主角的法语对白你听不懂,可是那给予人类本.能的呻.吟和喘息,却是不需要任何字幕君协助的啊! 光是银幕上的,倒还罢了,毕竟那是遥远的;可是近在身边的,却不是沫蝉能忽略得了的了。 在座的都是情侣,点这个法语片来看,就是为了来约会的,于是当电影里各种亲热戏码展开之后,座上的情侣们便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沫蝉前排的一对情侣已经抱住亲吻了起来,两人的头像在电影的白光里恰好形成一对美丽的黑色剪影,让沫蝉没办法不直视。 这也还算可以忍受,后面那排传来的刻意的吟哦声,则如魔音灌耳,让沫蝉无法不想象力失控,各种随着音效而飞驰起来…… 呼吸不由得跟着一起粗了起来,却又怕身边那头听觉异常敏锐的公狼给听出来,沫蝉只好张开嘴,将手指伸进去咬住,用以藏住呼吸声。 隔着莫邪,里头隔着三四个空座还有一对情侣。开始还不时向沫蝉和莫邪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莫邪依旧正襟危坐,看见了也仿佛没看见似的,沫蝉却有点受到影响,小心地也转眸去回望他们。心说,怎么啦? 因为那对情侣的目光里好像有点防备,有点紧张,还有点其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莫邪便伸手按住沫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没事,别看了。” “可是他们……”沫蝉是担心那两个是不是坏人? 莫邪摇头,“只怪咱们俩存在感太强。放松下来,虫,就当自己只是个无人的空座好了。” 毛? 沫蝉朝莫邪摊开手:为毛要当自己是无人的空座? 莫邪只笑不答,沫蝉只能闷闷地坐回去。几分钟后,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沫蝉也惊讶于自己的目力,在这样幽暗的光线里,她竟然还能将那对情侣的动作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噗——,她看懂了,终于知道莫邪刚刚说的什么意思了。 因为那男的,在谨慎而防备地盯了她和莫邪好几眼,发现他们俩仿佛注意力都在电影屏幕上,而没有太注意他们——于是乎,那男的将手伸进了他女朋友的衣襟…… 女生圆俏的山.峰上,多出了一只手的轮廓。 沫蝉看得面红耳赤,赶紧借着莫邪的遮挡,赶紧坐回去,小心地平抑呼吸。 “很热么?” 就在她最紧张的当儿,他说巧不巧地正好倾身过来跟她说话! 他口中的热气都喷在她颈侧,酥麻得仿佛有电流击来,痒痒得好像有小虫踩着汗水爬过……沫蝉小心向后缩了下,干热地舔了舔嘴唇,“没,没啊。” “可是我好热。” 他一双眼睛在幽暗和电影的白光里,显得贼亮贼亮地,一眨不眨地凝视她,“你得帮帮我。” 沫蝉几乎晕眩,“我,我怎么帮啊?” “嗯……”他竟然还有能耐慢条斯理地琢磨一下,手指头抵着额角,“我想起你们人类有一个词,都说美女‘冰肌玉骨清无汗’。 沫蝉心中轰地一声,“特、特么地谁说的呀?我,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这样说可不乖。” 他越发得意地笑起来,嗓音沙哑而迟缓,伸手搭在她唇上,宠溺却又似乎惩罚地缓缓捻弄,“写这首诗的人,可是个皇帝。你个小小的平民,竟然敢这样不敬么?真是,该罚。” “呸。”沫蝉狼狈地啐,“管他什么劳什子皇帝,如今早化得骨灰都没了,我才不管!” “还敢嘴硬?”他手指微微加了点力,“就算他死得骨灰都化干净了,可是我说的话,你却不可以不敬……” 他捏着她下颌,“这样硬的嘴,在我唇下,还不乖乖软成蜜糖么?” 缓缓说完,唇便悠哉落下。手指按着她的抵抗,悠闲厮磨地品尝。 舌尖先滑过她唇瓣的轮廓,继而耐心叩动她两瓣唇死守的门阙。明白她执拗地不肯开门,他也不急,转头耐心地去含入她全部的唇……都纳入他唇里去,耐心用了点力道来吮啜,啧啧有声,水意琅琅。 她被吮疼了,唇瓣微微地肿起来,便张嘴想要控诉,正好被他寻到开口,侵.入舌尖儿去……她的小舌香滑嫩软,羞怯又固执想要躲闪,只可惜口内空间狭窄,他又悍然越侵.入越多,几乎将全部的舌头都塞进她鲜.嫩小口中去,慵懒又霸道地将她躲闪的余地越挤越小…… 终究,她无路可逃,被他如愿以偿地勾住,顺势紧紧缠绕。隔着口津的滑润,他邪.肆地缠着她滑动…… 他吻过他多次,可是从没有一次有这次这般放肆。沫蝉只觉神智都被他搅碎,被他湿.滑缠绕着的,不再是她的舌,而是她全部的身子;褪尽障碍,一身光滑,任凭他百般缠绕,千般厮磨…… 沫蝉身子软得瘫倒在座位里。那高大宽厚的皮沙发,完美地承托着她的酥软;并且成为他的帮凶,让她没办法更远闪躲,只能留在原地,低低娇喘着,承受他更多更蛮横的侵袭…… 莫邪知道她无法呼吸了,便松开了她的唇,便深吻为啜吻,让她呼吸却又不放弃吻她。一双手也沿着她的腰线向上,不慌不忙沿着她脊背摩挲。沫蝉在昏然不察之下,他的手指竟然已经技巧而熟练地挑开了她Bra的挂钩…… 待得前面一片冰凉的时候,沫蝉才知道! 可是他继续展现舌功,待她稍有冷静便继续缠上,缠得她再度昏沉,手臂软得无法推开他。他这才在她唇舌之间低低地笑,手指宛如君临天下一般,慵懒而又笃定地,一边一个尽数侵占她的柔峦。 红豆刺着掌心,他双手一起用力,上下推揉。一对山峦在他掌心温度之下臣服下来,渐渐柔软如酪,跳脱似幼兔,随着他掌心动作,乖顺而又灵动地跳跃、胀大…… 沫蝉说不出话来,只能两手死死攥着两边的扶手,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向下滑去。 他看见她迷醉的模样,得意地挑眉,不着痕迹地前后左右傲慢地瞥了一眼——切,就他们那些手段,还能让她脸热心跳? 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的,就算要让她脸热心跳,那也是他独享的权利。他自然会比他们做得好一万倍,他会让她身心都只关注他、跟从他,而再没精力去察觉周遭的动静。 更何况——她的虫那娇羞的喘息、柔曼的呻.吟才最好听。他才不要听电影银幕上那法国女人假惺惺的动静,以及身边乱成一团的女人的声音呢。 他只想听她的声音,百般不腻。 . 在他的攻伐之下,沫蝉的神智已经尽数不属于自己。她只能死死攥住扶手,青涩而害羞地求救,“小邪,我好难受……拜托你停下,我难受得,要受不了了。” 这真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莫邪非但不肯停手,反倒将之间驱动成狡猾小蛇,沿着她幼兔滑下,掠过腰线,伸进她腰带中去。 “傻瓜,你难受的解决办法,不是我停下,而是——给你更多。” 手指虽然被腰带阻住,可是他仗着手指修长,依旧能沿着她滑.嫩的小.腹,左右逡巡。 他自己也浑身灼烫如火,只希望之间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沫蝉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不是,你骗我……我现在更难受,更难受。” “乖,那我们再试试这个。” 他将她的后腰拱起来些,压住喘息,手指挑开她腰带。手指便如挣脱开缰绳的野马,穿林而过,直达源口! 少女最后的警钟骤然大响,沫蝉紧张 得浑身缩紧,用力推拒,“小邪,NO!这是,这是在电影院!” 黑暗中白光翻涌,莫邪猛地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方才那一瞬,他几乎忘了这里是哪,真想就这样占.有了她! 他平抑住自己的激昂,手臂轻拢,将浑身瘫软了的沫蝉抱入怀中,置于膝头。将她的臻首置于他心口处,毫不遮掩地将他的心跳公开给她。手臂却放柔,像是抱着个小小的娃娃,让她安心下来。 别看他动作轻柔,看似一丝不紊,可是他的心跳却泄了他的底。那乱成一锅粥的心跳,咕嘟咕嘟都如沸水蒸腾,诉说着他真实的情况。 沫蝉揪着他衬衫,隔着布料还能感受到他男性的小小红豆硌着她的面颊。 羞涩地,她轻轻笑了。伸手点一点那颗小小红豆,庆幸这里幽暗绕身,藏得住她所有的狼狈。 电影散场,灯光骤然点亮,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沫蝉也是,平摊开双掌,恨不能挡住整张脸。倒不是怕光,她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似乎对光线的变化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她要挡的是他的那张脸。 唉,经过了刚刚的疯狂,她真的有一点点不好意思面对他。 也许这样的亲密在情侣间的约会时,也不算怎么样吧,可是对于她来说,毕竟是初次。 跟远枫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两人的关系之前一直处于地下的状态,所以哪里有机会这样一起出来逛街看电影?更不敢提,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了。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可是她却丝毫不怪莫邪,更不后悔。因为今天整个放映厅里,每一对情侣几乎都有情动的举动。她跟莫邪不过是众人之中的一对,所做的也只是平凡的情侣们情之所至自然会做的事。 这样想着,她便扯着他衣袖,趁着众人都涌向门口,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记。 他挑眉,“哦?” 沫蝉脸红地搡他,“嘘……” 他打蛇随棍上,扯住她手指,“不然,再看一场?” ---- 18、人间烟火,欢喜在侧 (4) “滚!”沫蝉红透了脸颊,“你干嘛呀,想把台词都背下来?” “唔。睍莼璩伤”他竟然认真点头,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卷起舌头来,在嘴唇里咕哝出一大段来。听起来倒真的像是电影里的发音。 沫蝉只能笑起来,“诶,真的背下来了?” 他朝她单眼眨眨,“我去过欧洲,怎么能不懂几句法语?傻瓜虫。” 两人最后一对离开座位走向放映厅门口去。放映厅空了,工作人员便也熄灭大灯,只剩下幽暗的几盏小灯。沫蝉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裳,范畴地望着手里的爆米花和可乐。刚刚玩儿得太疯了,都没时间干掉这些零嘴轹。 “拿着吧。”他挑眉望她,该死地比她更早恢复了从容。 “哦。”沫蝉红了红脸,迎着门口的强光,眯眼抬头望去——忽地一顿! 手一摇晃,手里的爆米花和可乐险些都撒出来,她却也顾不得,急切向前面的一个背影喊,“……远枫?!糁” 可是放映厅门口强光与幽暗交织成乱影,人.流又杂,只一眨眼那身影便不见了。沫蝉惊愣立在原地,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 莫邪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肩膀,“你看错了。” 沫蝉垂下头去,藏住面上的失落。 是啊,一定是她看错了。远枫已经不在人世,已经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远到即便她有一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却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因为纵然他已经死了,他竟然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难道他,从未想过来见她? . 走出影院,天色已经不早。日头西斜,耳边响起哗啦啦的声响。沫蝉偏头望去,原来是商业街上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孩子,摇着手中缺了瓷儿的搪瓷盆,使得盆子里几枚硬币跟着一起哗啦啦地响。 有人走过去,便吓得尖叫。 沫蝉也循声去望,也吓得一皱眉。那夫人怀中抱着的孩子,竟是被严重烧伤过的模样,脸上几乎赶上无脸人时候的小富和闭月。 莫邪看了沫蝉一眼,没说话,只默默接过沫蝉手中的可乐和爆米花朝那对看似母子的乞丐走过去。 沫蝉却追上来,扯住莫邪,“我听说,这些乞丐都是人贩子,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孩子都是偷来拐来,烧毁了容貌,用作乞怜工具的。你就算给他送去可乐和爆米花也没用,那人贩子要的是钱。” “没事。”莫邪淡然将爆米花和可乐交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握住沫蝉,“跟我来。” 初冬白日的还不冷,因为阳光还很充足,林立的高楼也将风都拦住。可是日头西斜下去,街上就开始冷了。大理石的地面毫不留情地散尽所有的温度。 看莫邪走过去,妇人殷切地更积极摇晃起搪瓷盆。那个烧光了五官的孩子,用两只还算得上是眼睛,麻木地黑洞洞也盯着莫邪的方向瞧。 莫邪避过那妇人的盆子,只在孩子身边坐下来。一点都没嫌弃地上脏,也不在乎大理石地面冷,就跟他们并肩一起坐着。自己喝了一口可乐,然后将杯子交给那孩子。 那孩子先时有些瑟缩,神情有些防备。 莫邪笑了下,抓起几粒爆米花抛入空中,然后如同杂耍一样地伸脖子张口挨个接住。 那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心性,便被逗笑了。莫邪便将爆米花桶也一同递给他,温和说,“吃吧。” 爆米花和可乐,也许都可以被定义为现代社会的垃圾食品,可是就是很神奇,越是垃圾的食品反倒越是吸引人,尤其是对小孩子拥有无法抵抗的魅力。 那孩子迟疑,转头去望那妇人,却终究被莫邪面上迷人的笑容吸引,极快地伸手出去抓了一把爆米花,使劲都搁进了嘴里去。结果吃得太急,空空地咳嗽起来。莫邪笑着摇头,将可乐递到他手上,“喝吧。” 沫蝉在几步之遥望着这一幕,差点又掉了眼泪。 且不说那孩子面容可怖,就是他的手,指头也是不全的。可是莫邪跟他说话,又在递东西的时候触碰到他的手,可是却半点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只仿佛那孩子是如同这世上亿万孩童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形貌。 沫蝉的抽气声印在风里,莫邪抬眼望她,笑着点手,“来。” 然后他低头对那孩子说,“这位姐姐唱歌可好听啦!” 沫蝉冲他呲出门牙来,呆得像个耗子。他说什么呢他!她唱歌,一紧张都要跑调的好不好! 莫邪跟那孩子一模一样地望过来,朝她眨眼,“姐姐给我们唱一首歌吧。谢谢姐姐!” 沫蝉真想到路边抱块大石头砸死他算了……可是下一秒钟却蹲下来,俏皮地歪着脑袋,“姐姐给你唱《喜羊羊打败大灰狼》,好不好?” 然后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沫蝉在商业街冷飕飕的风里,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给地上的两个小孩儿唱了:“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智慧也许无法想象……” 莫邪便跟着捣乱,改了歌词唱成:“别看我只是一只狼,狼儿的英俊根本无法想象……” 那孩子以没有了五官的脸,喑哑无法做声的嗓子,给了沫蝉最真挚的笑容,以及最动听的笑…… 到后来两人起身离去,莫邪揽紧几乎要哭出来的沫蝉,柔声说,“也许我们没办法彻底帮他改变命运,可是至少我们还有机会留给他一次欢笑。相信这孩子未来的岁月里,最苦最难的时候,也一定还可以想起今天的这一刻。” “只要曾经快乐过,哪怕只有一瞬,却也会成为未来许多年里,活下去的动力。” 沫蝉攥紧他的手指,用力点头。灯火初起,天上明月乍现,宛如一汪银色的泉,照亮天地。 沫蝉在清光灯火之间抬眼,“小邪,我有没有郑重其事地告诉过你?——我爱你。” . 他是狼,他不是人,他尽可以对那代表人性阴暗面的拐子乞丐说一声“愚蠢的人类”,或者只拿出一点钱来给那孩子就是了;可是他却走过去,跟那孩子平起平坐,一同分享一杯可乐,甚至杂耍给那孩子看…… 他说要陪她在人间,学着一起做一个愚蠢的人类;可是事实上,他早已做得比他自己说的更加完美。他对处于弱势的人类以平等的尊重,不给施舍只给爱。 其实什么是爱,永远不必说的做的轰轰烈烈。她只是知道方才那一瞬,不只是那个被人性伤害过的孩子,在这个凉薄的冬日黄昏,于这人迹嘈杂的商业街上,撷取了最美的一瓣记忆。 叫她如何不爱他? . “So……” 他难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急促一滚,“你的决定是……?” 沫蝉立在风里,发丝被风吹乱,飞舞着裹缠上她的明丽笑容,“我的决定是——提拉米苏!” 若是换了别人,定会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的决定是——先吃一块甜点再说。说不定为了换取佳人芳心,于是立时便转身跑去西点店买提拉米苏了吧? 可是莫邪却同样地立在风里笑了。风同样扯动他半场发丝,将他M65风衣军旅的衣摆吹扬起来,“我们刚刚看过法语原声电影,现在你又要考我意大利语了么?嗯,多亏我这个穷得只剩下时间的家伙,曾经在欧洲各国都漫无目的地游荡过。” 听他这样一说,沫蝉便笑出来。 他听懂了,她知道。 提拉米苏,在意大利文中的愿意,Tira如汉语谐音,是“提,拉”的意思;Mi是“我”,Su是“向上”。于是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拉我起来”,便由此引申为——带我走。 浪漫的意大利人,索性再将提拉米苏的意思深化为:今晚带我走,并且吃掉我吧! 可是他纵然听懂了,她却也笑意姗姗走到他面前,伸手钻入他掌心,抬头双眼晶灿烂,再将那故事说一遍:“……今晚带我走,并且,吃掉我吧!” . 夜色里的超市,人来人往。沫蝉忍着笑,看莫邪以吓死人的速度倏然闪进人海中去,不多时又倏然闪了出来。 手里多了一个袋子。 却神秘兮兮选了不透明的帆布袋,摆明了是不让她看见里头的东西。 沫蝉忍不住揶揄他,“玩儿快闪么?这样快地去了又回,会把收银员给吓着的。” 他挑眉,“我这么聪明,岂能被他们发现马脚?我从这边入口进,从最那边的结账口出来。这么多的人,她们怎么来得及认得清?” 沫蝉便指着他手里的袋子,走上来邪.恶地问,“喂,小少男第一次买套套么?” 他脸腾地红起,“不,不是。” “撒谎。”她坏笑,作势去抢,“那给我看看!” “不给!”他执拗藏到背后去。 沫蝉忍着害羞,只想故意糗他,“不给我看,我还不稀罕看了呢!不过,就算你不给我看,我也能猜着!就是套套,不承认也是套套!” 想想也真难为他了。估计他有可能是这地球上,第一只戴着套套嘿咻的公狼吧? 越想,沫蝉越是忍不住。他恼得走到外面便一把横抱起她,径直招了出租车给塞进去,关上车门的时候还在警告她,“你要是再笑,我就把这车买下来!撵走司机,然后,就地,哼哼……” . 回到琉璃森林,沫蝉趁着他去洗手换衣服,还是偷看了袋子里的东东。 还真是错了,不是套套。 是一盒一盒画满她不认得的字母的包装精致的盒子。还好上头有配图,沫蝉连猜带蒙,隐约猜到那些东西是鲜奶油、可可粉、奶酪、朗姆酒、柠檬汁、吉利丁片。 这么复杂的食材,不是莫邪做醋溜蔬菜的范儿啊!他买来这些东西,该不会是接下来就要电.话叫莫愁来弄了吧? 沫蝉正盯着那包东西左思右想,身后冷不丁传来他慵懒嗓音: “看见不是套套,失望了?” 该死的慵懒,该死的大局在握。又回到了他的地盘,他果然又能轻松地那这件事开玩笑了哈? 沫蝉搁下手中的袋子,扭头向他嫣然一笑,“狼王殿下的意思,该不会是打算今晚上亲手给我做提拉米苏吧?” 对于一个连炒蔬菜都做不好的人,让他做提拉米苏这样外貌炫丽、姿态娇媚的甜点,就像让张飞捏着毛笔画美人图的效果差不多吧?所以这几乎注定了是她抓牢了他的短脚,尽量调.戏之,怎么调.戏怎么成。 却没料到他自负一笑,“我知道你又笑话我呢。以为我不会中餐的炒菜,就也一定不会做烘焙西点,是吧?”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凝睇她,“可是,傻瓜小姐,请你好好动动你的小脑袋:我如果真的对烘焙西点一无所知的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娴熟地进了超市买齐了所有的配料出来?” 沫蝉张大嘴巴。 糟了,她当时光顾着乐了,怎么忘了冷静思考一下!这西点的配料,比中餐调料还不好配呢,他可不是熟悉得跟一把抓似的! “你,真的会?” “当然。”他自信满满地戴好围裙,走到流理台前,姿态优美地打发奶酪,加入朗姆酒和柠檬汁拌匀;又将奶油与细砂糖隔热水混合打匀…… 对于不了解西点制作工艺的沫蝉来说,充其量是用筷子打过鸡蛋。看他这样堪称优美地打发西点配料,便有些直眼。待他再毫不犹豫地将打发好的奶酪、鸡蛋黄和鲜奶油也娴熟地搅匀在一起,再将咖啡粉倒入咖啡酒……眼看准备工作就要完成,只需放入模具便可成型。 沫蝉终于不能不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好吧,他是真的会! 沫蝉不服输地用力瞄着厨房上下左右,忽地握拳欢呼,“王家千岁,请问你下一步工作就是要装模具了吧?” 他悠闲地抬眼望她,“嗯。” 沫蝉便抚掌大笑,“哈哈,可是请问您老的模具在哪里啊!” 那个袋子她都翻过了,里头只有食材而没有模具;而他这个“一贫如洗”的厨房里,更是从没有存着烘焙用的模具的道理。 她得意地笑,“请问王爷是想让我用手指蘸着这巧克力奶油糊糊吃,权当提拉米苏了咩?” 他也囧了,面颊微红,长眉轻蹙,“呃,这个……” 沫蝉冲他吐舌,“王爷,你糟了你。第一份送我的甜点,就出了这么大纰漏,就算我是个不挑剔的人,可是也证明你老说话不算话啊。” “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可不敢跟狼的习惯走,俺们不兴趴地下就啃的,俺们有个说法叫:美食配美器。” “哦。”他淡淡应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沫蝉还在笑,继续逗他,“那你有了好法子么?嗯,我觉得你这住宅周围可没有我们人类楼下的那种五脏俱全的小卖店哟。就算打电.话要外卖,好像也没有负责给送模具的。” 他又恢复了那该死的优雅和从容,不疾不徐地将配料都搅匀在一个大玻璃碗里。继而转头望她,凤目里忽地闪过一片黠光! 沫蝉一望之下,直觉不妙,却还没来得及躲闪,他已如电一般窜到她眼前,一把横抱起她,将她横置在长条的餐桌上! “哎,你要干嘛!” 沫蝉反抗也来不及,却见他伸手从抽屉里抽过一根绳索来,然后手脚娴熟地将她给绑在了桌子上! 听她有些惊慌地喊,他立在桌边,故意带着残忍微笑,“美食配美器,我是要寻找一件举世无双的食器啊。” “什、什么食器啊?”沫蝉有点不争气地脸红起来。 他回手捉过流理台上成系列的锃亮道具,手指修长抽出一柄细刀来,刀身寒如冷泉,在她眼前滑过一道窄窄白光。 “啊!”沫蝉惊呼,“小邪,你要干嘛!” 莫邪不答,只凝着她笑,便手起刀落——她的衣衫应声而开,从上到下! 这是莫邪第一次对着她的小裤裤。灯下的那处秘境,被藏在纯白无装饰的布料下。本是最朴素的式样,却在此时现出最惑人的媚惑来。 纯白的布料,黑茸茸的芳草——白与黑,本是天地最基本的颜色。不需花饰,自成绝妙。 “嗯!——”沫蝉感知到他灼热目光的包绕,羞得下意识蜷起膝盖来,想绞起双.腿,将那密地挡住。 他却沙哑地命令,“别挡着,这样美。” 灼热的手指代替了之前冰凉的刀刃,沿着她的轮廓滑行。绒绒芳草仿佛欢迎着他,纷纷从布料纤维中刺出来,迎向他的抚触。 那刺刺的触感,让他几乎发狂。 他喘息,努力忍着,暂时放过那边,回手将准备好的食料拿过来,故意从她眼前掠过,“傻瓜,以为我真的是忘了买模具么?模具我早已备好,只是,没打算让你知道。” 在她惊异却又似又顿悟的目光里,他得意地伸出手指蘸进巧克力奶油里去,取出浓浓一大块,首先从她下唇涂抹过她咽喉,直到锁骨中间的凹.陷。 到了这个时候,沫蝉岂能还不明白! 她惊愕到说不出话,瞪大眼睛望住他。 他便笑了,无与伦比地坏,然后手指频动,转瞬便将她周身全都涂满! 好吧,她此时已经是横陈在餐桌上的一块“人形提拉米苏”。 最后一点残酱,他凝着她的眼睛,贪婪地伸进他自己唇中,吮.啜干净。一双眸子从未曾离开过她,饥饿地紧凝着她的反应,然后缓缓朝她伏下去,咬住她的耳朵,“嗯,接下来,我要享用我的提拉米苏了。” . “喂,你个混蛋。混蛋啊啊啊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沫蝉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明知道他是头狼,却一直错误地将他当成了正直的狼、温柔的狼,肯于对她俯首帖耳的狼……可是直到今夜才幡然醒悟,狼就是狼,他就绝对只是个野.兽,他不是人啊啊啊啊…… 他没开玩笑的,他是真的将她当成了他专属的提拉米苏。毫不客气地伏下了身子来,便从唇开始品尝起! 提拉米苏之所以成为知名度贼高的意大利西点,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它的卖相娇媚,口感丝滑,让人想到曼妙的地中海的阳光,想到满眼的妖娆亚平宁美人儿……于是乎,那些涂在她lu%u1D2肤上的巧克力奶油酱,便也随着他的舌,一同这般丝滑地在她身上游.走! 她像是被裹在丝绸里的lu%u1D2女,周身被细腻地摩擦,没一处能躲得过。 那细腻到极致的巧克力醇香,与他灼烫而霸道的舌一起,攻占她周身每一处隐秘,让她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处,一一在他舌尖之下曝光! 这样曼妙的滋味,这样冶.艳的情景,是她绝对连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啊啊啊。她在他舌尖之下,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又是想要委屈地大哭,可是同时却又想快乐地尖叫,身子想要勾紧脚尖蜷缩起来,可是却又想要向他全部敞开…… 这些奇妙的矛盾,这样让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渴念,全都陌生而霸道地控制了她,让她只能徒劳地挣扎,无法自制地大叫出声。 “混蛋,不要再来了!我受不了了,求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啊啊啊,你又来!狼崽子我恨死你了,等放开我的,我非宰了你不可。啊,啊啊啊啊……” 幸好,他这远离人间的独居别墅,无论你喊出多大的动静来,都不用担心会影响到邻居的睡眠质量。于是沫蝉便也放心大胆地都喊出来,到后来在难忍的情形之下,连粗话都飙出来了。 而全程,他都只在专心吃她,无暇分神。不管她怎么怒骂、哀求,全无所动。 . 当她身上巧克力奶油酱终于被他耐心地吃完,他的眼珠子便漆黑漆黑地盯住了她最后一片布料。 那里,小丘微凸,芳草萋萋。 小丘与玉.腿汇集而成的三线中心点,纯白的布料因为濡.湿而显出水迹。宛如淡墨皴染的宣纸,让莫邪呼吸乱了节奏。 她全身上下,他唯一没有品尝过的地方,只剩下那里。 而他今晚,必定要全部攻占。 不以一种方式。 他也紧张,xiong腔内几乎被压扁,自然呼吸的空气完全供给不上需要。他便微微呲牙,利用牙缝里额外吸进的空气,让被挤压得疼痛的xiong腔获得纾解。 狭长的凤目再眯着凝望她一眼,手指便毫不犹豫从边缝伸进去,找见她那神秘的幽.谷…… 沫蝉慌得身子拱起。脊背紧贴着硬板的桌面,有微微的不适,却又难以逃脱。 她这样的姿势原本是想逃脱,却没想到这个角度反倒更利于他指尖的穿入……只听他嘶哑喘息,而她谷口便被纳入了异物。 “小邪,求你,暂时停下来!”沫蝉哭出来,“对不起,我也许,还没准备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求你。” 如果昨晚真的跟莫言在一起过,那么莫邪的指尖进来便会发现真相。 真相被揭开的距离,只差那么短的一点点…… 沫蝉是已经想要向莫邪敞开心扉,即便昨晚跟莫言在一起过,也会向莫邪全盘承认——因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绝对不情愿的。她心里和身子只想着莫邪,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莫言…… 可是她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有胆怯。 她怕一旦被他发现了,他便不会如同从前那样地爱她。或者男人的心理发作,也许会嫌弃她脏了…… 她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果他真的厌弃她,那就算她自己眼睛瞎了。爱错了一头狼。 这辈子她便再不爱上男人,就这样自己过了算了。 看她哭泣,他的指尖停留在入口处,只浅浅进了指甲的深度。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额角淌下,他咬紧牙关用力克制住渴望,“虫,别怕。我会轻轻的,不会让你疼。” “不要……”沫蝉摇头大哭起来,“小邪我很怕。不是怕你碰我,我只是怕我自己,怕我自己很,很脏!” 再怕,还是要说出口。 小邪,如果我真的脏了,你是否还会爱我如初? . “你说你脏了?” 莫邪听了却只柔柔地笑,倾身过来拥着她,“你是在怪我么?你身上所有的‘污泥’,都是我亲手给你涂抹上去的啊。” “不是那个意思!”沫蝉哭得浑身轻颤,“我是说,我是说——你不担心我身上,也许会有其他男人碰触过的痕迹么?” “你是说江远枫么?”他微微挑眉,“你跟他正式交往过,他吻过你,也抱过你……” 他有点严肃,手指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绕着她的腰线缓缓按摩,“我当然吃醋,恨不得把他的嘴唇和舌头都剪掉,手指头也剁下来——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谁让,他算是认得你在我先。我要怪,也该怪自己太晚才走到你眼前。” “如果真的要剁谁,也该是先剁我自己才对。” 沫蝉感动,却还是无法释怀,哭着闭紧眼睛,不敢去看他,“……那,如果是莫言呢?” 莫言吻过她,而且是霸道地强迫她深吻。莫邪都看见过。 莫邪眼瞳幽深,拢起迷茫雾气,“我跟他的账,日后再好好算。我会跟他好好地打上三天三夜,我必得咬得他遍体鳞伤!” “但是,不是现在。我情愿等到一切风波都平静下来,等到我们两个都能腾出手来,单独处理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的时候。” 泪沿着沫蝉闭紧的眼睑缝隙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发丝。鼻音因为哭泣而浓重,“莫邪,也许有被他吻还要严重的事……如果是那样,你会不会嫌我脏?” 莫邪深深凝望她。 沫蝉不顾一切地吼出来,“昨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子很热,血跟开了锅似的。脑袋跟着昏昏沉沉的……然后,莫言听见我有异样就进来了……再然后,再然后……” 沫蝉好怕想起昨晚的细节,好怕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她还是要这样都说出来,就像此时自己在莫邪的眼前袒露身.体。她不能再对他隐瞒,在他自己发现之前,她宁愿主动都说出来—— “然后我记得自己好像是主动在他面前褪掉衣裳。再然后……再然后我早上醒来,就看见睡裤和床单上都有血迹。而我妈也说,夜半的时候看见我跟莫言抱在一起,而且我在主动,主动吻他……” 沫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小邪,我想我必须要在这里停下了。否则对你不公平……” 莫邪眯起眸子,垂眼看她满面的泪。像是可怜的小婴儿,独自躺在桌面上哭泣,身子手臂想要收回去抱紧自己,却做不到…… 莫邪一声低低嘶吼,伸手猛地扯断他绑住她的绳子。 她的手臂得到解脱,终于能弯转回去拥抱住自己……可是她所希望的、来自莫邪的拥抱,却迟迟没有来。 她赤lu%u1D2的皮肤,之前火烫的温度点点降下去,她现在开始冷得打哆嗦,却没有半点热源能给她温暖。 他终究是——嫌弃她了吧? 沫蝉努力停住哭泣,缓缓从桌面上坐起来。整个身.体背面被桌面硌得生疼,手脚也早已麻木。可是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因此而忽略心底的疼。 她不怪别人,她只是明白自己从此时该选择的路。 没有爱情,女人就不能好好地活一辈子么? 她还有她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誓言。她说过她要守护她自己的族人……那么多事情要忙,就算小小情伤,又算什么? 她伸腿,想要滑下地面来。他的餐桌是西式,很高,周边配高脚椅的。于是她这样伸腿向下,一时竟然够不到地面。 她小心伸手撑住桌沿,麻木的脚趾用力向下伸直,探向地面。这样的姿势让她更深地低垂着头,也是为了回避他密密麻麻兜来的目光。 脚尖终于触到了地面,她轻轻舒了口气,可是随即却又呆住。 他的脚,走到了她的脚尖旁,就在她身前。 沫蝉惊讶抬头,却见他黑瞳幽深,此时背着光看起来,像极了那颗曾经救过她命的黑黢黢的琉璃珠。 从前还总奇怪,琉璃珠为何是那样黑黢黢的颜色,总觉的不符“琉璃”之名。可是这一刹,她却只觉得,仿佛那珠子原本就该是黑色的。仿佛就因为它是黑色的,于是才是这世间最美的琉璃。 他面上严肃起来,可是他眼珠子散出的华彩却烫疼了她的眼睛。 她只能呆呆仰头看他。脚还在努力伸向地面,手撑着桌面,这样仰头,呆呆地仰望他。 ---------- 【明天继续扬帆远航~~~~】 谢谢如下亲们: 谢谢蓝的大把月票; 10张:粽子、咪/咪龙、微风、 8张:彩、彼岸霭霭、倚窗眺雪、蝶乄舞、 6张:韩yan、云峰姐、清舞云心、nicole4211、顽皮的秘密、13611362655、清璇、 4张:轩辕宁波、candymai、13940882544、地球上的土星人、艾冰rainbow、似是而非啊、小荷晴天、libixia317、强悍小媳妇、飞扬的尘粒、 2张:明日有明天、菲菲、silviasun、13773030327、蝶翼舞、miao、white00rabbit、俊玄之声、bettydunne、何时春天、依旧、13864532868、翡珊、supersummer80、guimei2037、irenelauyy、jf731、阿斯顿和、janeaiw、 谢谢Lily函、潘良瑜的鲜花 (后台卡得要命,勉强打开到29页,这些是截止到昨晚21点前的记录~~如果有落下的亲,或者有数字统计少了亲,某苏这里统一给大家鞠躬致谢了哦!等回头后台好起来,某苏会再回去好好看清楚的。谢谢大家了~~~ 19、人间烟火,欢喜在心 沫蝉惊愕仰望莫邪。睍莼璩伤 然后看见他薄薄的红唇缓缓勾起,他伸手帮她将鬓边因为汗水和泪水而乱了的发丝撩开,别在耳后。 他继而俯身向下,温柔吻着她的耳,呢喃着,“你在担心什么,傻瓜?担心你自己不是处.女,所以就自贬身价?” “可是夏沫蝉我要告诉你,别说你昨晚是非自愿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我认识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妻子;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抢过来!” 他又蛮横起来,站到她腿中央去,伸手托着她后腰,让她的髋全都打开,抵住他的卓然,“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要你!轹” 他伸手指进他们两人之间,缓缓按捻她的谷口,“这里,只要占据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你就永远都是处.女。你跟我的第一次,才是你的第一次;除了我,谁的都不算!” 他握着她的手,坚定又带点蛮横地帮他解开腰带,拉低腰身,释放他的硕大出来。 他喘息,眼瞳因为羞涩和渴望而蒙上了湿润的雾气。他咬唇,将他自己强硬地塞进她掌心,拢着她的手,命令她把握,“而我,也将我的一切,交给你了。糌” 他灼烫坦白地望着她,“虫,带他回家。” . 他的灼热与卓然,生气蓬勃地在她掌心。像是请战的斗士,热烈昂扬地主动请缨! 沫蝉抖得都几乎要滑脱了手,整个人都慌乱地筛成一团。知道不能就这么只我握在掌心里,可是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古人所说的“烫手山芋”,也没这个难办! 烫手山芋,大不了太烫了就不要了,松手扔了就是;可是这个,怎么扔? 沫蝉身子向后仰,勉力在桌沿上稳住自己的身形。 若向前滑,就会滑入他怀里;而若想向后回到桌面上去,则两.腿必定要前伸以平衡身.体,这样一来又难免会碰到他的身子……沫蝉知道自己这样无论怎么躲闪都是笨拙,索性放弃,头微微后仰,几乎啜泣着望他,“你!” 他明白她的犹豫,却不肯退却,只高高挑起了眉,耐心却又急切地等着她的反应。 沫蝉绝望地一挥手臂,咬紧了牙关,便牵引着他,抵达了她的入口…… 亲手护送他入内,他的速度与尺度,都在她一手掌握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于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紧张,反倒于此时冷静下来。 身心之中,不知哪里,鼓起莫名的勇气。她高高抬头,迎向他的眼睛,不躲不闪。 身子绷直,脚尖勾起,深深吸气,缓缓容纳他的硕大……最初的胀痛感,渐渐被身子的润泽接纳,通路变得不再那么滞涩,他的推进便也点点挑起她别样的感受。不再是不适,不再是惊慌,不再是恨不得想临阵脱逃。 身子仿佛与他达成神奇的默契,随着他每推入一点,身子里便会不知从哪里汇聚来琅琅的水花,将他包绕,润泽而深…… 防备和紧张一点点散去,沫蝉只觉自己的身子像是涨满春.潮的河,曾经隐秘而干涸的河床,不知何处源头活水来,一瞬之间桃花春.水,涨成潮涌。 而他则是一艘小舟,是独木筏,来自山外迥异的世界,因缘际会找到神秘入口,遂觅得水道而入。水载小舟,漾漾荡荡穿花越林而来,桨声笃笃,水声琅琅。 沫蝉自己想着都有些昏昏而笑。疯了,真是疯了,她这会儿脑袋里想的,可不就是《桃花源记》? 可是她现在已经神思无法自主,只觉说不尽的欢喜沿着周身每个毛孔、每根细小神经汇聚而来,集合成不能自主的颤.抖,宛如披着电流,只想这样快乐地哭泣。 她的手环着他,掌控他的进程。当大约已经纳入一半左右的长度,他忽地停下。他满身都漾起细细密密的金色汗珠,大粒的汗珠沿着他额发流下。他盯着她忽地嘶吼,“傻瓜!” “什么?”沫蝉深深吸气,努力消化他一半的进度。神思早已昏乱,便只能努力瞪着他的眼睛,等待他具体的回答。 他那一半的长度在她身子里激昂地振.颤不已,搅得沫蝉张口而吟,“嗯,嗯……” 她咬住唇,努力想要咬住这吟声,眼珠湿润地转起望他,红尽了脸颊问,“怎,怎么了?为,为什么停下?” 难道是他太大,她太小,于是她承载不下他? 天,那该怎么办! “别胡思乱想。”他忽地笑了,仿佛被她的幼稚想法气笑。 他停在半途,舍不得离开,便死命控制着自己想要不顾一切重逢向前的渴望,只伸手捏住她下颌,咬牙邪佞而笑,“知道我停下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虽停下,却不停振.颤。他的节奏和硕大,令她既羞又渴望,被他这样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她都要懊恼地哭出来,“到底是哪里?你为什么不再进来?!” “傻瓜……” 他俯过身子,双手撑住她左右两边桌沿,鼻尖与眼眸尽皆相对,“这里,是你那道最神秘的门阙。” 他吸了口气,“就像四合院的宅子,外面的大门再辉煌也比不过内里垂花门的曼妙。因为垂花门是外宅与内宅的隔断,一家所有的旖旎和风光,都藏在那垂花门之后呢。” 他微微挺了挺.身,“而这里,就是你的垂花门……” . 沫蝉听懂了,却面色倏然苍白。他终于到达了这里,于是他已经发现了那道垂花门早已被旁的侵略者洞开了,是不是? 再美丽的垂花雕刻,对门内景色再完美的憧憬,却也都会被这道残破了的垂花门,而尽数倾颓下来了吧? 沫蝉坐在桌沿上的身子缓缓软了下去,再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她宁愿就结束在这里吧……本以为自己很勇敢,本以为自己可以面对这些了,可是原来事到临头,她还是想转身就逃。 她不是舞雩,甚至比不上绿蚁,她只是平凡的夏沫蝉。她做不到她们那样的坚强,真是,对不起…… 莫邪却伸手阻住她,身子半停在她体.内,双眼灼灼,“傻瓜,停下来!听我说,垂花门——依旧紧闭!” . 沫蝉懵了,惶惑抬眸望他,“你说的,是真的?” 他坏笑,忍着渴望,缓缓抽身而退。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 他的手指率先探入,又抓着她的一起来……沫蝉羞得大叫,“我不要!” 他便笑了,手指向前,独自前往。停在那门阶之外,左右缓缓旋转。让她门外的柔壁,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节奏、他的——占据。 即便只是这样,沫蝉已经无法自持,伸手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带出哭腔,“不要了,我好,好,好难受……” “不行。”他双瞳黑亮如星,“还没完。” 他说着将手指抽回,却撑着她的腰,而他自己则在她腿.间跪倒了下去…… 沫蝉坐在餐桌上,而他跪倒之后的高度,恰与她那里平齐。他抬头,魅惑而灼热地凝视她,然后将她的双.腿一边一条架在他自己的肩上。深吸了口气,他便攥住她的腰,朝那润泽桃源,伸舌而探…… 比之手指,他的舌更热,更软。带给她的感受更为奇异。 他之前将她当做提拉米苏,按在桌上品尝过了周身,只剩下这一处没有品尝,于是他便来追债了是么?而且这一回不光是外表,他更是深深探入了她的内在,浅啜深尝,勾得沫蝉只能浑身颤.抖,伸手扯住了他埋在她腿.间的发丝…… 身子的重心神奇偏转,仿佛他的舌便已支撑起她全部的体重。他非但不累,反倒化成淘气小鱼,自由在她暖热的泉流中溯洄。进进出出,左右摇摆,螺旋激.荡,勾勾缠缠…… “小邪,唔,小邪……”她扯着他的头发,无可自制地尖叫,尽情臣服在他的舌.功之下。 尤其,如果是她没有感受错的话,他竟然在温柔地,舐过她那层失而复得的垂花门。那样温柔,那么呵护,那么地——贪婪。 沫蝉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两.腿圈紧,死死缠住他身子,脚跟拍打他脊背,“小邪求你,给我吧!” “真的准备好了?”莫邪在她腿.间坏坏抬眼,偏从那个位置来瞧她羞红了的脸。 沫蝉轻泣点头,“小邪,我要……” “好。” 他这才霍地起身,说话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平稳,可是那随着他起身的节奏而霍地弹跳而出的昂扬,却早已经膨胀到了无法再膨胀的地步! 卓然的抬头,根根分明的血管,那家伙像是自己变身成了独立自主的生物,正饥饿地叫嚣着,想要立即吞噬! 沫蝉惊得张大了嘴巴,已是说不出话来。 莫邪昂扬着他的凶器,俯身再来吻住她的耳垂,“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停下……而且会疼。” “可是就算你怕疼,就算你哭,我也不会半途停下了。想好了我的虫,真的想要了么?如果你点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沫蝉自然害怕,可是却已不能再拒绝。她落泪勾紧了双.腿。缠住他紧致精瘦的腰.身,“小邪,我要!” 莫邪霍地伸手向后,拖住她的臀;另一手按住她髋骨,巨大的昂扬找准了源口,微微一吸气,便猛然狂龙入洞! 什么垂花门,在他的狂猛之下,根本就不堪一击。那穿门而入的刹那,沫蝉疼得手指甲都死死抠入他脊背的皮肉中去! “疼么?”他凶狂喘息,再不见往日白衣少年的清美,此时只是血性掠夺的狼! “疼……”沫蝉回答他。 可惜他却没有因此而给予任何的温柔,反倒指尖扣入她臀里去,紧紧扣住她所有秘境,沙哑嘶吼,“会更疼的……宝贝儿,我要让你更疼一点!” 他缓缓撤回,在她第一波疼痛还没有消散的刹那,再度积蓄起狂烈的力量,凶猛地再度一击直入! “该死的,我要杀了你!——”沫蝉疼得大哭出来,指甲因为疼而失控,在他脊背挠下两条长长血痕! 他随即便激烈起来,再不是耐心地深入浅出,而是一波又一波,炮火凶猛密集的猛攻! “混蛋,啊——,你个野.兽!”沫蝉哭得浑身颤.栗,身子下意识绷紧。 他感受着她双.腿的自然夹.紧,快/感如爆发的山洪,汹涌而至!他左右推紧她腿的外侧,用力又让她夹得更紧——“小妖精,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哦,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他们身.下的餐桌可遭了殃,四只桌腿无法承受住两人体重的疯狂摇曳,桌腿变得凌乱而失衡,固定桌腿的螺丝与木板之间的咬合发出吱嘎吱嘎的残喘…… 沫蝉只觉自己是狂风中的秋叶,或者是海啸风浪上的小舟,全然无法自主的疯狂摇曳,每一下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无法承受——他的粗.壮几乎要将她撑裂,他的冲击让她觉得自己将要被捣成齑粉。 混蛋!混蛋!怎么敢想象,自己的第一次,竟然这样的雷霆万钧! 不懂温柔的公狼,难道要她第一次就死在他身.下么? 她大哭,激烈处忍不住高声叫骂,可是他就是一下都不肯放松,仿佛非要将她骨架全都摇散…… 可是说也奇怪,开始觉得无法承受的疼,以及狂猛到超乎人类忍受极限的撞击速度,却不知在哪一刻起,忽地变成铺天盖地而来的快.感。她乘坐在海啸中的小舟,被潮涌快.感给一下掀翻,她被整个浸入无边无际的潮水里——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快.感灌满! 所有的感官都绷紧了尖叫,“哦,哦——!” 她的高chao,无法抑制地到来。并且一波连着一波,不肯止歇! 这样的时候,他并没耐心等她平静下来,反而垂首狠狠咬住她的幼兔!红豆含紧,反复摇曳,让她刚要浮出水面,便被他再度肆意按着头按回潮水之中! “小邪,你不可以对我这样……我会死的,救命啊!” 沫蝉刚喊出来,眼前便是一片骤然的黑。天地就这样暗了下来,他却在她最深处蓬勃而发! 灼烫而连绵的炮火,一股一股,全都击中她最深最深…… 他的指甲深深掐如她臀的皮肉里去,他死死攥着她,摇曳她的腰,配合他最后的猛攻——然后,才弟弟嘶吼着命令,“你可以昏过去了,现在。” 沫蝉只觉自己是被摇碎了的娃娃,在终于能躺回到桌面上的那刻,终于疲倦地沉入了梦乡。 心里只有一句话:该死的,真是头不折不扣的,野.兽啊…… . 沫蝉虽然终于逃入了梦里,可是这个梦却一如往常般睡得不安稳。 整个梦里都是那头野.兽,披着一身银白,在白月黑林之中,不分青红皂白地按着她的胳膊腿,任凭她怎么哭喊,依旧好整以暇地埋在她腿之间,耐心细致、深入浅出地舔着她…… 就仿佛,她就是一根滋味最棒的骨头,让他怎么舔都不厌,怎么舔都有好滋味! 这梦做得……沫蝉一激灵从梦里醒过来。 睁眼就是满眼的东瀛风格浮世绘。身子肥腻柔白的女子,梳高髻,半luo身子,以各样姿势摆弄风姿。这样的内容,被富丽的色彩、细腻的线条渲染得更为靡靡。 沫蝉猛地省得,她此时是躺在了莫邪的床.上! 梦里,被坏狼舔得腿.间水意润泽,沫蝉有些不好意思,想赶紧查看一下。可是一低头看下去可不得了——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她腿间可不是依旧伏着个家伙! 唯一比梦里优美的,是那个舔她的不是大野狼,而是周身瓷白如玉的秀美少年。他红唇柔舌,缓缓进出,一双凤眼里流淌着不可思议的风情,他颊上漾起的蔷薇羞红让她只觉心上一抖…… 他看见她醒了,却没停下唇舌,从她腿.间促狭看她,舌尖故意拉长了动作。 沫蝉大囧,伸手按住他的头,惊愕地问,“该不会,该不会我整个昏睡的时候,你都在,都在……” “当然。”他餍足地卷着舌尖舔舐着他红润如蔷薇花瓣的唇,“甜美极了。” “啊你!”沫蝉愁得捂紧了脸,“你,你怎么也不睡一会儿啊!” 他拉开她的手,让她看他的神情,“傻瓜虫,你该不会是以为,只给我一次,我就能满足了吧?” 刚刚那么激烈,她都要死要活了,他还不满足?! 莫邪卷着舌尖儿乐,“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看,我究竟能连着要你,几天几夜?” 几天……啊就……几夜?! 沫蝉被吓得几乎失语,满脸通红地瞪着他,“这,这会出人命的!” 捉过枕头去砸他,“你,你别把你在你们狼群里的规矩给我整来,我,我可不会让的!” 沫蝉一边砸他,心里还是吃味了——好吧她也研究过动物的节目,知道狼群里为首的狼王,要与整个狼群里所有的母狼交.配。母狼如果集体发.情,那公狼的工作量就会很大……所以神马连续几天几夜大战神马的,好像也的确是可能的。 一想到这个家伙,曾经跟无数头母狼,夜以继日地“混战”……沫蝉将枕头颓然地扔在一边,扭过身去不肯理他了。 莫邪看懂了她的神情,叹息了声凑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去,“你跟我说过,只有人类是面对面亲热的,对吧?” 沫蝉不肯搭理他。 他再说,“所以也只有人类才能真正享受到性.事的美好。傻瓜虫,狼群的传宗接代,与你我这是不同的。狼群都是很快结束,而且只为繁衍,毫无快乐。” 他用脸颊摩挲着她柔.腻的身子,“可是跟你,我即便没有进.入,只是吻你、摸你、舔你,却都能让我满足……” 不知是满墙的大红底色的壁画给掩映得,还是他真的害羞了,他面上涌起迷人而稚嫩的蔷薇红,他又无赖地伸指去摸她的桃林,“这一切对我来说,好新奇。你整个身.体,对我来说都是瑰丽的迷宫,让我不知疲倦地想要四处探索。” 沫蝉虽然还绷着,可是因为他的话,她的身子已经自动湿.滑起来。于是他的手指便得逞而入,宛如小提琴的琴弓,悠扬而又绵长,滑响她身子的弦。 而沫蝉也甘心成为他的琴,他的弦,为他将身子弓起再打开,宛转再舒展…… 她的嘤咛便成为琴弦发出的最美的乐声。高低徘徊,绕梁而不绝。 他则凝视着她每一个变化,每一瞬神色,眼睛都舍不得眨。 看她为他臣服,他含笑覆下,“反正已经醒了,便别浪费这样的好时光。再疼一次,好不好?” 直到东方天白,他还在她最深处剑刺。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他一次次砍倒的篱笆,好不容易倒下却再度被他扶起,于是再一次剑光挥来……沫蝉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着,熬到天亮。 原来人类真的,比野.兽还强大。 当他再度爆发,沫蝉咬着他耳朵低吼,“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然我就没力气回家了!” 他一声狼嚎,热泉蓬蓬洒入。他五官在青白色的晨光中忽地狠厉起来,他下方爆发中却抬起上.身,捉住沫蝉左耳——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穿刺耳垂而入! 沫蝉疼得缩紧身子,随之巨大的快.感从她夹.紧他的结合处,骤然爆裂! - 【明天见,该去见乔治了。】 谢谢如下亲们: 丫丫的大把月票 10张:开心龙猫、 8张:27529774、树熊小p、hairuiya1031、guoyuan、cathytow、小咪阿宝、grui963002001、 6张:koujingogo、零零零零零、hgfq603、胖娃胖嘟嘟a、lc5814290、姚、流年、小魅、 4张:洋洋洋YY、yrnrkykt、shiqingxi、康乃馨126、daisy0xuetu、anxiaoxiaona、tianshihuagong、花亭、lsyzincb、张桂兰、hhhua、wangjibo9377、1278158777、pangpang02013、雨玲、asukaxinxin、水月琉璃影、小鹿狂奔、 2张:紫金山雨、wdad011219、hjyblj042017、星河472965387、892347535、红blue、随遇而安2012、xixitangyuan、布农玲、womanrose、祺1102、lhswly、lwbgw、紫翌、xixi040806、13167589、jiejie1990、李旭荣、13864532868、hhff99fanny、sophiagood、xqxyq、sophiagood、rx1119807、强悍小媳妇、雨文书、s120901、 20、不能失去你 回到家时,天已亮了。睍莼璩伤沉睡了一夜的城市苏醒来,从楼下的早餐店蒸腾起来的白蒙蒙的雾气,便宣告崭新的一天重又来到。 沫蝉蹑手蹑脚进了家门,便忙奔进房间去,小步跑到窗边,躲在窗帘被后望着那立在青蓝晨光里的如玉少年。 他仿佛整个人浸在水里晨光在他身边漾漾荡荡成静静的水波,拢着他一身清影,落在波面,自成明月。 沫蝉掩着心口,偷偷绽放微笑,却又不敢呼吸。 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清美如月、周身清风的少年,真的已经属于她了么轹? 她何德何能,得与这样的人,邂逅今生? 纵然晨光青蓝、晨雾缭绕,他却还是看见她了。只静静抬眼,深深凝望窗帘后的他。仿佛舍不得转过眼眸,情愿永生永世立在这里,用余生所有的时光,只做“看着她”这一件事。 沫蝉不好意思起来,忙向他挥手告别糈。 他昨晚也累坏了,她是要他赶紧回去睡一会儿。 他看见了,却依旧动也不动,只是红唇微微弯了下。手指忽然捏住他自己的左耳。 沫蝉便笑了,朝他故意扬了扬拳头,却还是同样伸手也捏住了她自己的左耳。 那里,今晨最后一次的疯狂里,他竟然将一枚耳珰硬生生地穿进了她的耳垂! 这是第二次被他“穿透”,耳珠上的血让她差点哭了。他却按着她,不准她去洗手间查看耳朵的情形。只伸出舌尖,浅浅缓缓替她舔净耳垂上的血痕。 说也神奇,狼的唾液果然有超乎想象的疗伤功用,不多时她便已经忘了疼痛。 刚刚进家门的时候,她才来得及去照照镜子——看到耳朵上的荧光流溢,她便愣了。 ——此时戴在她耳上的,分明是莫邪自己的那枚从不离身的月光石耳珰! 对于那耳珰,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多说过一句什么。甚至他自己都仿佛刻意留着半长的发丝,平素那耳珰都被发丝挡着,外人都不容易看见。 可是就算再不知道这月光石耳珰的作用,可是一看见那石头上晕染起的宛如月光一般的光芒,沫蝉便自然会想到月光——而月光,对于狼族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由此可见他片刻不离身的月光石,便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 可是他却将它给了她。 而且为了不容她拒绝,他硬生生地将耳珰直接贯穿了她耳垂,让它与她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就算想摘,都摘不掉了! 她捏着自己的左耳,望着窗外的他。那枚曾经在他左耳的耳珰,如今穿透了她的左耳,便仿佛她和他,被这枚耳珰串联在了一起。 便是曾经有过的疼,也疼在了一处。 看见她的动作,他便终于展颜而笑。随着他这一笑,窗外朝阳终于冲破了晨雾,在他身周洒下万丈金芒来。他白衣染金,面上仿佛占尽这人间风色。 沫蝉看得一痴。 门外忽地传来拖鞋磨地的声音,母亲秦雅的嗓音穿了进来,“沫蝉,是你回来了么?” 沫蝉惊得掩口,赶紧向窗外的莫邪示意。然后便赶紧将窗帘拉严,她一骨碌滚进被窝里去。作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回应,“啊……妈,您起来了?” . 昨天是从公司直接被莫邪“挟持”走的,于是她半途只给妈打电.话撒了个谎,说是公司有个急稿子,需要连夜赶出来,就留在办公室加夜班,不回家了。 秦雅进门,满身的疲惫。看样子是整夜都没睡。 沫蝉惭愧,赶紧扯住妈妈的手,将妈拽到床边来。她还如小孩子一样,躺下来,枕着母亲的膝头,“妈,对不起……” 对不起,明知道您昨天会整天担心,可是我晚上还没有回来,并且将自己交付给了小邪—— 对不起,我来不及向您禀明一切,便自作主张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做了决定。 可是许多事情也许都来不及再多犹豫,我也许只有这样最后一晚的机会,所以我要在我自己还清醒、还能把握住自己的时候,做出这个最重要的选择。 秦雅摸着女儿的头发,“沫蝉,你长大了。老话儿说:女大不中留,再留结冤仇。所以你有自己的主张,妈都理解。” 秦雅叹了口气,“从你暑假回来,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你也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是也没少了自己躲进房间里去哭。可是你这回回来之后,虽然有时候也能看出你在难过,可是你眼睛里多了闪亮的光芒,让我相信,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你也能熬过去。” “我想,这也许就是证明你长大了吧。再不用躲在爸妈的羽翼底下当小小的雏鸟,你终于可以独自飞向天空。即便天上有风也有雨,你却也都有能力独自面对了。” 沫蝉深深点头,“是的,妈。我长大了。虽然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您的孩子,可是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自己,请您放心。” 秦雅点头,“加了一晚上的班,白天还用上班么?” 沫蝉想到与乔治的约定,便垂下头去,“还要的。” 秦雅起身,“那好。趁着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妈去给你准备早餐。” “谢谢妈。” 沫蝉抱歉地望着母亲的背影。其实真的想知道,当年妈是如何爱上爸的;而爸对青岩的事情又曾经对妈说过多少,妈当初又是如何消化那些事情的…… 想跟妈好好聊聊,但是总拿捏不好这个分寸。只能等爸回来,再寻找机会跟爸妈将这件事摊开吧。 . 跟乔治约好了在江宁医院见面。 两天的时间,沫蝉心里想了许多。包括乔治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见面。 乔治只说了九点在江宁医院见,却并没有具体说是在几楼、具体哪里见面。沫蝉明白这是乔治故意给她设下的一道题目,看她有没有能力破解。 沫蝉立在一楼大厅,抬头望挑空的中央天井,略微思索便上了楼。 医院顶楼是办公区,闲人免进的。这个时间尽管整个医院已经忙碌起来,可是这里却依旧保持着远离尘嚣一般的宁静。 沫蝉立在这里,静静等候乔治。相信,她猜的并没有错。 乔治还没来,沫蝉犹豫了下,还是掏出手机打给莫言。超过24小时没跟他联系,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昨夜的一切证明了她还是处.女,就说明莫言没有伤害到她。 是她错怪了他,她很愧疚。 莫言的号码打通,却迟迟没接听。沫蝉却忽地将手机从耳边扯开,小心倾听周遭的回声。 医院很嘈杂,煌煌的声响不断从楼下传上来;可是顶楼闹中取静,便在那片嘈杂中仿佛响起一线电.话铃声来。 那铃声是莎拉布莱曼版的《歌剧魅影》。那是她跟莫言一起在家看电视,看见电视上重播《我和你》,沫蝉跟莫言说过喜欢莎拉布莱曼,顺道将莎拉布莱曼与韦伯的故事讲给莫言听。 沫蝉记得自己当时说过,即便莎拉布莱曼和韦伯早已离婚,但是当年韦伯为她度身打造的这歌剧依旧在,其中那么多经典歌曲几百年后也依旧还会传唱——沫蝉说,这也是爱情永存的方式吧。 也许从这个层面来说,爱情是超越婚姻与拥有的,能永远不朽。 那天之后,她就发现莫言悄悄儿地将他的手机铃声给换成了《歌剧魅影》。 ——可是此时,这铃声怎么会回响在这里!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的光晕里,缓缓走出几个颀长的身影。为首那人的灰色长款外套,衣袂随着步履而飘舞起来,像是灰色无生命的蝶,扑扑簌簌搅冷阳光。 乔治一马当先走到沫蝉面前,金碧色的眸子滑过沫蝉的手机,再落到沫蝉面上,便绅士风度地笑,“让你久等了,我尊贵的客人。只是你为何这样满面的忧伤?” 乔治再自然不过地握住沫蝉的手腕,“来,都说给我听听。我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决。” “因为,你的身子里流淌着我的血,我便是你的尊长,而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创造了你,我们便以血相依。我们听从彼此的召唤,即便人海茫茫,我们也能透过血的维系找到彼此。” 乔治碧色的目光温柔地绕着沫蝉面颊,“我们是比情人更彼此依恋,比至亲更生死相依的。所以,你只能相信我、服从我、依赖我。” . 乔治的风度的确不错,甚至他那张仿佛嵌着祖母绿的脸庞也非常英俊,除了过于苍白之外……可是沫蝉却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甚至浑不在意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目光只投在乔治背后,那几个缓缓跟随而来的身影。 其中那三个,她认得,曾经在影视城的古堡里见过。她真正如遭雷击一般盯着的人,是落在最后的黑衣男子身上。 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眼睛出现了幻觉。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视野里却依旧还是那张容颜。 沫蝉什么都没说,只沉痛地垂下头,亲手将手机按灭。 随着她挂断手机,一直空荡忧伤回荡在走廊里的《歌剧魅影》便也戛然而止。 身畔的空间里,凝成一股巨大的静默,忽地奔袭而来,包绕周身。 乔治极感兴趣地凝望沫蝉面上的神色,挑起薄薄的嘴唇,高贵却又疏离地微笑,“哦,让我来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莫言先,东方青岩狼族的亲王殿下。” 乔治就像一个歌剧演员,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在欧洲的历史上,曾经有过法力强大的血族长辈将狼人也转化成血族的经历……嗯,我辈却鲜少再有这样的荣耀。” 乔治转头望沫蝉,“不过今天,我却竟然有幸也亲眼见证了这样的奇迹!” 乔治望向沫蝉的目光那么热切,那么多情,简直像是刚刚陷入爱河的小男孩儿在崇拜地望着自己的梦中情人,“而那个帮我完成了这个盛举的人,竟然就是你!我尊贵的沫蝉,天,你真是我的奇迹!” . 当着乔治的面,沫蝉尽量掩掉自己任何的神色。因为神色会泄露心境,她不想被乔治看破。 她学会冷静地倾听,不着痕迹地独立思考。 最初看见莫言的震惊过后,乔治的话给了沫蝉答案: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莫言又怎么会出现在乔治的队伍里。 ——定然是她那夜咬了莫言,也将莫言初拥! 疼痛沿着血脉爬上心头,沫蝉抬头望向乔治,“传说就是传说,狼就是狼。我从不相信狼会真的成功转化为血族。” 乔治笑了,指尖冰凉地滑过沫蝉下颌线条,“别担心,我的baby。他来找我,我自然帮他。Baby我给你的初拥并不完全,可是我却帮他完成了完整的初拥!” 乔治向后一伸手,“如今的他,血管里再没有半滴狼的血,此时支配他所有神智的都是我的血、血族的血!” 沫蝉一颤。恨不得此时伸手出去抓过乔治,便将他狠狠地朝楼下摔去! 这个混蛋,竟然全然转化了莫言!他怎么可以! 可是沫蝉知道自己不能。她乖顺一笑,“那恭喜大人。” 乔治笑得更为温柔,他爱怜地摩挲着沫蝉的下颌,“别光恭喜,我的baby。你可知道,他与我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他要的是你啊。“ 乔治向沫蝉垂下妖冶红唇来,几乎要吻上沫蝉颈侧一般,“我答应了他,将你独独赐给他,他这才肯完成完整的初拥。哦,baby,这就将意味着,即便是我,也不能再碰你。” 被他这样地碰触着,沫蝉忍着要吐的难受,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乔治的唇几乎贴上沫蝉颈子的刹那,莫言忽然无声走上来,一把扯住沫蝉手臂,将沫蝉硬生生从乔治的怀抱中抢走,收进他的臂弯! 随之而来的,是他狂风暴雨一样的狂吻。他竟然当着几个吸血鬼,贪婪地吻了她! 沫蝉忍住尖叫,尽量避开自己的唇。面上颈上被莫言密密麻麻吻遍,沫蝉忍着心痛,回手甩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Stop!” 莫言被拒,满眼漾起浓黑的雾霭。乔治等几个人,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莫言看见了他们的奚落,便猛地伸臂,将沫蝉压倒在墙壁上,狂烈地垂首去强吻她的xiong! 沫蝉只能抬手,握成拳,狠狠击向他的太阳xue…… 两人的亲热变成厮打,乔治看得津津有味,当看见莫言一拳就要想沫蝉面上重击下去,这才出声阻拦,“好了,嘿,好了。亲王殿下不要这样着急,baby早晚都是你的。” “嗯,慢慢征服她,这个过程才更有意思。”乔治走过来蹲下,伸手摩挲沫蝉的面颊,“这张美丽的脸,可不能打坏。否则她又怎么能继续代替我,去You惑那位狼王呢?” 莫言闻言呲牙,露出狼发怒的表情,“你答应过,她是我的了!我不准她再去找莫邪!” 乔治笑得意味深长,“亲王殿下不必着急,很快,她就会独属于你;跟那位狼王,再无瓜葛了。” . 乔治稍后竟然是将沫蝉带进了位于顶楼最里端的、江远枫生前的办公室! 莫言等几个人都没被允许进来,房间中只有乔治和沫蝉两个人。 乔治笑着望沫蝉,“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江宁医院么?” 沫蝉点头,“人间世界里,最方便、也最安全得到血食的地方,自然就是医院。” 乔治赞许地笑,“好极了,baby。可是你只答对了一半——这个城市的医院不止江宁医院一家,我为什么偏要选定江宁医院?” 沫蝉小心地深吸了口气,“因为,江远枫。” “真是聪明。”乔治走上来,再伸手摩挲沫蝉的下颌线条,“那接下来,你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沫蝉闭上眼睛,“对不起大人,我没明白。” 乔治笑,“你明白的……如今的江宁医院今不如昔。江远枫死了,江院长夫妇也早没心思管理医院。如今这间医院群龙无首——那么我们把它拿过来,怎么样?” 乔治想要占领东方这片领地,想要公然走入人群,他需要一个正当而合理的身份。于是以江远枫在欧洲结识的好友的身份,带着故人情结来东方拜访好友,却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他家族经营的医院陷入困境——于是他伸手相助,接过好友的接力棒,将江宁医院传承下去。 啧,真是个动人的故事,足以让他一出场便赢得足够的关注与尊重。 更美妙的是,只要拥有了这家医院,他和他的随从们,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血食供养。 这真是个,美妙绝伦的计划。 “而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的,还是我的baby你啊。”乔治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沫蝉的眼睛,让沫蝉无力反抗。 “遵命,大人。”沫蝉双眼发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乔治的指派。 . 沫蝉从办公室出来,面前只有寂寂长廊。 尽管那里孤单又寂寞,可是她只能沿着这个方向,一直朝前去。 转过拐角,忽地听见背后有急促的呼唤,“小婵!” 沫蝉一震,猛地停步转身。可是背后只有散成漫漫金线的阳光,以及阳光背后的墙壁暗影。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那个声音,那种唤法,她却不可能不知道是谁! 只有远枫,只有远枫啊! 沫蝉眼中猛地涌满泪水,她穷尽目力去寻找,低低喊着,“远枫你出来,我知道你来了!我答应了吸血鬼,我答应要帮他们夺去江宁医院……你听见之后,怎么还能呆得住?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知道!” 良久无声,长廊寂寂。也许过了宇宙洪荒那么久,终于有一线幽幽的声音响在沫蝉耳畔,“别哭。求你,不要再哭了……” 沫蝉听话地用手背使劲抹掉面上泪水,“好,我不哭了。远枫我听你的话,所以你出来,让我看见你,好不好?” 时光寂寂地长,沫蝉却听得见时光仿佛也有了心跳。砰通,砰通,砰…… 她知道远枫一定就在身边,她相信远枫马上就要现身了! 却没想到,背后幽幽一声:“江远枫,滚开。” 然后周遭的气场便变换了,空气中那隐约的心跳声猝然而止,远枫的存在感忽地尽去! 沫蝉回头便挥拳打去,“夏莫邪,你混蛋!” ---- 【今天更新到这里~~~哦,让乃们小揪心下,明早继续。月光石耳珰被蓝猜到了呀,牛叉,咔咔!其实这耳珰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作用,前面出现过,后头告诉乃们哦~~~】 谢谢如下亲们: 10张:zj20050912、 8张:豆豆宝宝2003、sdi45、chunlingxi、27529774、 6张:smoothoperator、xianzhe966、事儿妈、sheng693526、小新xb、suki0yan1983、koujingogo、 4张:400vs200、susan999、crystal1112、流光映象画、chtdyg、gaby11235、胖小龟、Pazzxx、13843051734、cwaiwurh、shhoop、 2张:13520038337+红包、dfyz999、Ringpei、qianqian0622、zhuguoying77、sinsin319、shamohuyang、紫金山雨、小白、3864532868、hhxxhh11、mpzzb、18571579053、BYZZJ、 谢谢小魅的50花、宜霖的闪钻+花、咪.咪龙的鲜花、 21、风中的誓言(1日更新) 莫邪微微侧身,这才能躲过沫蝉的一拳。睍莼璩晓 可能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她这样盛怒之下全力打过来的一拳,饶是他都险些要躲不开了…… 莫邪这才欣慰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其实你今天连他的声音也不该听见。” 沫蝉泪下,“你怎么能这样?不让我见他,连声音也不许听?” “小邪你真的不能这样。我都跟你说得明白,我心里只有你,我爱的也只有你;可是远枫却也是我的家人一般,你不能拦着不让我见他……轹” “嗯,我知道。”莫邪伸臂将她抱在怀里,“我就再吃醋,经过了昨夜,我还犯的着继续跟他争风吃醋么?” 提到昨夜,沫蝉羞得扭头,继续掉泪,“那到底是为什么?” “时辰不到。糗” 他缓缓说,“他刚死这么几天,现在就出现,魂魄还没成形呢,更全无力气自保。如果吸血鬼或者是旁人,想要控制他、伤害他,易如反掌。所以我不准他出来,等时辰到了才行。” 沫蝉睁大眼睛,“时辰?什么时辰?小邪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 莫邪将沫蝉带到医院后院的花园里去。 这里是江宁医院的住院区,遍植花木,春有玉兰,夏有合欢,秋有海棠,而此时的暮秋冬初,则是满园红叶,一眼丹红。 因为管理得当,于是这里也成了D城观赏红叶的一大景点。许多市民并不是来医院看病的,却也带着家人,来到这里观赏枫叶。 园内的气氛平和而热烈,与医院前院形成截然的区分。前院的人多数是来看病或者探望,于是人人面上的神色都比较紧张;而这里更像是休闲度假的区域,每个人面上都是微笑的。 沫蝉望见满园丹枫,便止不住眼泪。想起在美树山庄的那个晚上,在阑珊的灯火里,也曾看见远枫忧伤地向她走来;而他背后,山风卷起枫叶,飞旋往复。 不过幸好这里气氛这样好,有那么多人围绕着枫树,赞美着枫树。 沫蝉抹掉眼泪,转眸望莫邪,“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 莫邪一笑耸肩,“你猜。” 沫蝉微一思量,便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真的?!” “嗯。”他点头微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红叶,从衣兜里掏出笔来,在上头写了两行字,将红叶又放回到枝丫上,回眸向沫蝉一笑,“那我们就走吧。” 莫邪此举,沫蝉明白是仿照古时“红叶诗”的典故:古时深宅中的女子,或者宫廷里的宫女,会在秋日收集红叶,在红叶上书写诗句,抒发寂寥。将红叶传到墙外,被墙外人捡起读了,有的也会文辞应答。 沫蝉走向外去,依旧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棵枫树。 满园枫树,看起来样子都差不多,她却分辨得出,只有那一株最为英挺秀逸,风姿绰约。 却,丹红如血。 . 离开江宁医院,沫蝉才问出口,“那棵枫树,是远枫。” “嗯。”莫邪眯起眼睛,“他入土之后,我将他刨出来,亲手埋在这棵枫树下了。” 沫蝉心尖绞痛。 远枫说过想要守护江宁医院,于是死后寄身于后园的枫树,长长久久立在那片土地里,履行着他的誓言…… 沫蝉抹了一把泪。幸亏之前知道闭月生前的故事,知道闭月死后被埋在大柳树下后,灵魂可以寄托在柳树身上,又结合了柳树数百年的精气儿,于是闭月能在人间行走,即便遇见阳光也没有关系。 于是此时知道了远枫也寄托在枫树上,她便欣慰点头,“如此说来,也许有一天,远枫还有可能跟闭月一样,回到人间来吧。以精魂之身,却依旧能守护他未来得及完成的誓言,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嗯。”莫邪点头,“他想要守护的人,还有你。所以尽管我一再警告,他现在还是经常冒险走出来。我遇见了便要让他滚开。” 沫蝉微微一省,“他现在时辰没到,因为担心我而急着从枫树中走出来……而这个时候乔治他们已经关注到江宁医院,所以一旦远枫不小心的话,就有可能被乔治他们发现!” “所以你才让他滚开……” 沫蝉握住莫邪的手,“小邪对不起,又是我错怪你了。” “嗯哼。”莫邪严肃了下,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她的手,“我没生气。” “这原本就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也都说好了不让你知道,省得你会担心;所以你骂我也没有错……再说,再说……” 他忽地不说了。 “再说什么呀?“沫蝉追问。 他颧骨点点染起微红,“再说,原本不管你怎么骂我,我也都得听之任之。” “嗯?”沫蝉挑眉。 他便叹息笑开,“你们人类,哪个男的没挨过老婆骂?难道还不忍着么?” “噗!”沫蝉笑出来,脸已是也都红了。忍不住伸手打他,“你又胡说八道了。” 他便跟上来,伸手揽住她腰身,“绝没胡说八道。夏沫蝉,你现在还不肯承认,早已是我的妻了么?” 沫蝉大羞,推开她便跑了,跑开一段才扭头回来跟他做鬼脸,“谁说要嫁给你?羞羞羞!” 他便也笑,宠溺地一步一步撵上她去。 满城红叶,在风中哗哗地响。像是一曲交响,又或者是,不必让别人知道的暗自心曲罢。 . 静安别墅,被称为“城中鬼城”。 从前因为胡梦蝶一手策划的闹鬼事件,使得静安别墅销售大受影响;后来在袁盈的积极推进下,好不容易销售有了点起色,随后又揭发出袁克勤的罪恶……于是即便是曾经买下过静安别墅的业主,也没人敢住进来了。 整片位于市中心最佳地段的别墅区就这样成了没人居住的“鬼城”。 不过还是有不信邪的人出资买下别墅,而且一买就是大手笔的数幢。 这个人当然就是乔治。 这片地脚完美,建筑和装修完全符合欧洲标准的华宅,最妙的是没有生人敢来居住,甚至连参观的都没有。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他将其中的几栋分给威廉等三人居住,还给莫言挑了一桩条件最好的。 房子是有了,可是一个人独居一幢小楼,怎么都显得空荡荡的。乔治便笑着对莫言说,“稍后我会将欧洲的孩子们多叫过来些。现在因陋就简,只能给阁下你在本地找个人了。” 莫言眯起眼睛来,“我不需要佣人。” 乔治咯咯地笑了起来,“就算不需要佣人,可是也总需要女人吧……阁下慢慢便会了解,我们血族,是不太适应寂寞的。” 乔治说着朝门外拍了拍巴掌,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步伐冷静地走了进来。 莫言一看便长眉一紧,“怎么是你?” 紧身皮衣酷的长发女子走上前来,单膝跪倒在莫言面前,俯下了身子去吻莫言的脚尖,“二爷,如今我是您的奴仆。” 乔治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阁下一定认得,她叫沉鱼。” “狼族的叛徒!” 莫言伸脚将沉鱼踹开。用力猛烈,沉鱼整个飞出去,脊背撞到欧式廊柱,疼得喷出口血来。 沉鱼跪倒在地哭泣,“不是奴婢背叛狼族,而是狼族不再容得下奴婢。大小姐被打散了魂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各得惩戒。落雁死了,闭月又有主上宽宥,羞花也不过是打回原形……可是主上独独容不下奴婢,非要杀了奴婢!” 沉鱼望向乔治,“奴婢不想死,多亏是爵爷救了奴婢。奴婢只是想活下来……” 乔治依旧笑着看眼前这一幕,玩味地说,“阁下不必大动肝火。这世上任何的族群都会有叛徒,狼族也不例外。而且我向您保证,狼族的叛徒绝对不止沉鱼这一个。日后还有更多,更重分量的。” 莫言闻言冷笑了声,“是啊,比如我。我就是狼族分量最重的叛徒。” 乔治没有当面反驳莫言,却依旧莫测高深地笑笑,“总之,阁下不必担心要独自对付狼王。我会帮阁下寻找到更多更强大的狼族手下,阁下只管放心。” 乔治说完便向外走去,“沉鱼只作为阁下的奴仆与暖.床的工具。阁下想要的baby,我很快就会为阁下带到眼前。” . 沫蝉意外接到关关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饭。 沫蝉正为莫言的事情担心,哪里有心情出去吃饭。不过关关却死活非要拉着,最后才招了,说是相亲宴。她实在不能自己去。 说到最后关关嘟囔,“我是死活都不想去的。那人也是个高帅富,而且是相当真的那种高帅富——只不过他以前花边新闻忒多,净捧着银子追女明星了。对了,他之前狂追的女明星,原来就是冬绿蚁!” 沫蝉心中一动,“他叫什么名字?” 关关恶了恶,“坊间人称——赵四公子。” 沫蝉攥紧手指,“我去!” 关关非要让她去的意思,沫蝉实则明白。他们俩在学校的时候,没少了一搭一唱地恶心美术系那位顾大才子来着。顾大才子追关关追到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有两次甚至要号称如果关关不答应就跳楼……对于这样痴情儿,沫蝉跟关关达成一共识,非得把他骂清醒了不可。 而今天要见面的,估计比顾才子还欠骂。 赵四公子来了,果然很“温柔婉约”。一米八的大个子,穿着奢侈品牌,却让人受不了地穿着一条紧身裤……吃饭的过程里,无论拿刀叉还是拿杯子,小手指都是翘起来的,仿佛恨不得随时在你面前完成一朵兰花指。 关关实在受不了了,在桌子底下踹沫蝉,让沫蝉帮忙想辙。 赵四公子丝毫不察,“我呢,从幼儿园起,就有那么多小女生排着队地想要当我女朋友啊。哎哟,我烦……我觉得女人不能都这么没性格,怎么能这样呢?” 沫蝉用了三回劲儿,才忍住没将餐盘扣他脑袋上去的冲动。 忽地就明白了,赵四公子怎么会迷上冬绿蚁。绿蚁漂不漂亮什么的,也许不是最重要的;真正吸引了赵四公子的,怕是绿蚁的冷。绿蚁越是不搭理他,他肯定反倒越死心塌地。对于这样的公子哥儿,绿蚁自然拿捏得最轻松。 果然不出沫蝉所料,赵四公子跟关关说,“知道我今儿为什么答应来见你么?你也不是什么美女,出身呢也只是普通,按说你这样的都进不了我眼界的——我今儿之所以愿意拨冗前来,是看中你的职业了。” “女警姐姐,厚厚,我一想就浑身激动了。再一看你吧,我觉得你说话时候那个眼神儿什么的,也都挺让我惊喜的。不如这样吧,关关,我们试着交往一个月看看。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啊,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能继续这么让人惊喜,那我们就再多交往一个月,你说怎么样?” 沫蝉就忍不住乐了。 关关气得差点要疯了,却看见沫蝉乐,就窘得赶紧在桌子底下踢沫蝉。 沫蝉忍着乐,抬头对赵四公子说,“四公子,你眼光真好。作为闺蜜,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们家关关最爱的运动是骑马——而且是骑烈马,一上去就要快马加鞭那种。” 关关一口唾沫呛住,朝沫蝉瞪眼睛,心说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可是赵四公子的眼睛,果然亮了。 沫蝉不理,依旧笑眯眯地说,“我们家关警花吧,最爱把手铐下班也带回家去。家里那么多猫猫狗狗的,谁不听话就用手铐把谁给铐在床头上……” 关关都要给沫蝉跪了,冲她使劲摆手,心说:姐姐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要是让人误以为,身为小动物保护协会志愿者的我真那么做,那我还不死定了? 可是那赵四公子却是越听越兴奋,到后来都用几乎膜拜的目光瞄着关关了。还主动凑过来跟关关说,“关关,内个,我今晚能单独约你不?我刚买了部新车,你陪我一起试车,好不好?” 赵四公子走了,关关简直给退了一层皮似的,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扭头瞪着沫蝉,“你刚刚怎么了?被什么灵魂附体了么?怎么满嘴跑大炮啊?我是让你来帮我把赵四公子给吓跑的,结果你……” 结果沫蝉赶上媒婆了,整得最后赵四公子离开的时候,一直捉着关关的衣袖,死活都舍不得撒开了! 沫蝉笑死了,冲关关抛媚眼儿,“诶,你没发现他是个受么?” “受?”关关脸一白,“玻璃?” “不。”沫蝉摇头,“正常男女里的受。” 关关也寻思过味儿来,“受.虐.狂……怪不得!妈的,这是觉得老娘符合他幻想了哈!” 沫蝉点头,“对这样的,你越是要骂跑他,只能越适得其反。不如你跟他假装交往两天,在他身边装装温柔,那他自己就受不了了,省得咱们丧失淑女风范。” “哦~~”关关终于会意,便也点头,“不过,真要我在他身边装温柔?恶,一想起来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沫蝉耸了耸肩,“他那样,不知怎么的,倒是让我想起另外一枚梨花男。” “哦?”关关好奇,“梨花男?” 沫蝉点头,“最妙的是,人家的名字也叫梨花……恶寒得我啊!我差点没建议他干脆改姓樊,直接叫樊梨花算了!” 关关却沉吟了下,“你说一个大男生,叫梨花?” “没错啊。”沫蝉点头,“关大哥也认得。” 不料关关却面色一变,“我哥也认得?!” 沫蝉这才发现不对劲了,伸手去握关关的手,发现她已指尖冰凉,“关关你怎么了?” 关关努力微笑了下,“哦,没事。想起猫来了。” “猫?”沫蝉挑眉。 “嗯。”关关转开眼睛,“梨花不该是人的名字,却是猫的名字。沫蝉你自己自己不养猫你不知道,其实有种猫的学名就叫做‘狸花猫’啊。” “狸花猫?”沫蝉也眯了眯眼睛。关阙说梨花名字的由来,是从上级给的资料上看见的。那么也许那名字不是汉字,而该是Li-hua,可是听起来就直接给当成“梨花”这两个字了! 关关点头,“狸花猫就是咱们中国最常见的那种狸猫。呃,雎鸠就是的。这是咱们中国土生土长的猫,不是还有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于是它的身份就跟帝王挂上钩,在国际上还因此而命名为Dragon-Li内!” “龙狸?”沫蝉张了张嘴。 妈呀,能用“龙”给命名的猫,了不得了啊!所以再各种傲娇神马的,就也仿佛刻意理解了,是不是? . 沫蝉几番犹豫,还是跟莫邪商量,想将杜松涛之死的真相告诉给警方。 “我明白你担心警方会因此而生出对任何其它物种的防备之心,由此而有可能引发未来人与狼之间的战争。”沫蝉小心望着莫邪的眼睛,“可是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人类一次?” “你也看见了那个特别行动小组。组里的成员都是异能人士。”沫蝉谨慎拿捏字眼,“我甚至怀疑,成员里头也许不只是人类,也有可能有如你一般的其它物种……” 莫邪这才挑眉,“哦?你终于发现了?” 沫蝉闻言便一震,“难道,你也发现了?” “嗯。”莫邪耸肩,“你发现了是谁?” “梨花!” 莫邪便也笑了,“对,就是他。” 沫蝉拖着他手,“哎你难道是早就发现了?快说给我听听,你是怎么发现的?!” 莫邪耸肩,“猫改不了吃鱼。” “是啊!”沫蝉一拍大.腿,“他当时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就自顾自埋头在那吃鱼子酱……可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深想一层!” 莫邪乐了,“因为你们人类只会说——狗改不了吃屎;却总忘了也说一句:猫改不了偷腥。” 沫蝉笑开,“是啊,偷腥!” 莫邪轻轻叹了声,“就是因为看见有他在,我才答应也加入的。我想至少你们人类警方,开始尝试着与其他物种交流了。而且彼此产生了合作的关系,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所以……”沫蝉恳切望他,“我们尝试着相信一次警方,好不好?虽然跟你们比起来,人类有时候是有点愚蠢,不过人类一旦敞开心扉,也绝对会是心怀博大的朋友。” 莫邪望着沫蝉的眼睛,终于缓缓点头,“好。我答应过你,愿意为了你也当一回愚蠢的人类;那么就让我愚蠢地相信人类一次吧。” 沫蝉开心地欢叫,“最爱我们家小邪了!” . 在警局果然还是遇见了梨花。 沫蝉抿着嘴冲他笑,嘬起嘴唇轻唤:“花花,花花……” 跟在后头的刘二星翻了翻眼皮,“沫蝉你在叫猫呢?” 沫蝉便认真点头,“对啊!” 梨花在幽暗的长廊里,冷不丁朝沫蝉抓过头来,眼瞳一道竖线,绿芒急闪! 沫蝉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刘二星的视线,冲梨花笑,“妈呀吓死我了。花花你乖哦。” 沫蝉说着拿出自己包包里的一个密封罐子。里头是她央着楼下的孙大爷又给钓的小银鱼。 “花花,跟你求教个事儿。这鱼我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名儿,你知道么?” ----- 22、小猫真好玩儿(2日更新) 沫蝉是对梨花有所怀疑,但是暂时没办法从关关那炸出证据来。睍莼璩伤 沫蝉与雎鸠之间,唯一可以用作身份认定的办法,就是那种小银鱼。 这小银鱼市场上没有卖的,是沫蝉家楼下邻居孙大爷钓鱼时候钓回来玩儿的。太小,鳞又细又密,鱼腥味还特大,于是孙大爷家自己都不熬汤的。原本是给小孙子玩儿,等死了之后就扔了,被沫蝉给要来,送去给关关喂猫。 结果雎鸠一看那小银鱼,就跟发疯了似的蹦过来,毒霸着呜呜地朝其它猫警告地叫,将其它猫都给吓住了,它才自己将塑料袋叼着蹦到柜子顶上去独自享用。 结果鱼腥味弄得柜子顶上都是,气得关关拎着鸡毛掸子窜上蹦下地直撵它轹。 在关关家,各种被关关捡回来照顾的小动物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但是雎鸠一向是铁打不变的老大。雎鸠虽说特在乎这个老大的位置,但是坦白说除了猫假人威之外,对其它的猫还算挺好的。 凡是吃的喝的,它有时候甚至宁可自己不吃,都照顾刚来的有病或者受伤的猫了,还从没有过对小银鱼这种近乎疯狂的独霸过。于是那时候沫蝉就觉着,说不定那看似极普通的小银鱼,对猫来说有什么致命的you惑力的。 于是沫蝉今儿遇见梨花,便故意带着小银鱼来豇。 如果梨花不认得小银鱼,那就算了,也许都是她认错了;可是反过来,如果梨花认得小银鱼,那就证明他八成就是雎鸠了。 “什么鱼?我不认得。” 没想到梨花竟然一扭头就错开了目光,仿佛对那瓶子里的鱼跟对待沫蝉一样,都懒得待见。 关阙在前头迎着沫蝉,沫蝉都到了舌头尖儿上的话,只好暂时都咽回去。 . 沫蝉单独跟关阙谈,“关大哥,杀害杜松涛的凶手,是吸血鬼。” 出乎沫蝉意料,关阙这次没表示惊讶,只是长眉蹙起,“沫蝉,原来你也这样认为么?” 沫蝉一怔,“除了我,还有谁这样说的?” 关阙将手指相对,眯起眼睛,“梨花。” . 原来那猫崽子也知道了?怪不得她被初拥后,去关关家,那猫崽子死活不肯让她靠近关关……还有,那天刚加入特别小组的会议上,毫不留情说她臭。 猫的嗅觉也是灵敏,难道他是闻见了她血里属于吸血鬼的味道? 沫蝉小心压住自己的惊讶,“特别小组里,除了梨花和我之外,或者再除去莫邪,还有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么?” 沫蝉想要探知,特别小组里除了莫邪是狼,梨花是猫之外,另外几个人会不会也有其它物种。在嗅觉这件事上,其它物种的确是高于人类的。 关阙想了想,“凯瑟琳太太也表达过类似的想法,她说是来自欧洲的丧尸。虽然‘丧尸’跟‘吸血鬼’的叫法不同,可是我想,也许指向是相同的。” 凯瑟琳太太? 沫蝉摇了摇头。相信凯瑟琳太太还是人,不是其它物种。她的感觉来自家族的技艺传承。 沫蝉小心问,“关大哥,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牵扯太多人?让我跟梨花、莫邪负责就行了。关大哥你相信我,我一定想办法把真凶给你揪出来。” 沫蝉再想了想,“也许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但是我一定会让他给杜松涛血债血偿!” 关阙认真望沫蝉,“你确定,真的是吸血鬼来了?他们不是欧美世界的传说么,真的会来到东方?” 沫蝉点头,思忖了一下坦承:“关大哥,我现在也可以说是半个吸血鬼。我喝下了吸血鬼的血,我正在想办法打入它们内部。” 关阙闻言一个激灵,“真的?怪不得梨花一个劲儿游说我,说应该将你从特别小组里踢出去……” “他真这么说我?” 沫蝉恨得直咬牙,心说果然这世上得罪什么物种都别得罪猫,猫果然是这个地球上最小气的动物,哼哼。 关阙耸肩,“看来梨花果然已经闻到你血液的味道有异了。他的鼻子一向是组里最厉害的,有了他的鼻子,组里都不需要另外再找一个鼻子了。” 沫蝉忍不住挑眉,“那,莫邪呢?” 一直不知道莫邪当初加入这个小组,凭的是什么。他一定不会直接说自己是狼,而有可能是凭借自己的嗅觉和听觉。可是以梨花的霸道,猫的听觉和嗅觉也够了不得了,那他又怎么会听凭又一个鼻子加入他先来到的地盘? 好吧,无论是猫还是狼,野性世界里的雄性,都有极强的地盘保护意识的,若有其它雄性胆敢侵犯,那是要去拼命的。 “关大哥,那我问问,你又是因为什么吸纳莫邪也加入特别小组的啊?”沫蝉小心翼翼问。 反倒是关阙一挑眉,“沫蝉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他是你男朋友,你还反倒过来问我?” 沫蝉有点心虚,傻笑,“呵呵呵呵,关大哥你告诉我吧。人间就算是多少年的夫妻,同床异梦的也不在少数啊。” 关阙只能叹口气,伸手拍拍她头顶,“那小沫蝉你可要小心了,千万别又成一对同床异梦的。” 关阙活动了活动脖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莫邪是著名的盗墓贼啊,小沫蝉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么?” . 关阙都出去大半天了,沫蝉还坐在原地,恨不能捧着个小盆子,将满腔子的血都给呕出来。 她果然是白活了,将身子都交给他了,竟然还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副业! 估计关阙出去后都告诉莫邪了,随即房门轻开,莫邪走进来。也没做声,期期艾艾挨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了。搓着手指问,“吓着你了吧?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沫蝉就嘿嘿笑了,“没有,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们还真不是故意瞒着我。我当初刚到青岩的时候,实则莫愁就弦外有音地告诉我了。只不过是我自己蠢,什么都没听出来。” 刚到青岩的时候,她跟莫愁提到南派三叔,当时莫愁就小脸儿煞白,说出一串奇怪的话来: “他也盗墓?是南派的?还排行老三?看来是个高手……” 这话沫蝉是怎么都没往深里去想,只以为莫愁这山里小孩儿没看过网络小说,于是只从字面上去理解南派三叔的笔名呢~~~ 沫蝉无奈笑着摇头,“还有那辆脑袋被驴踢了的阿斯顿马丁one-77。4700万,就凭你个小破孩儿怎么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就算你是狼王,也没谁规定王就一定有这么多钱啊!” “还有这么多年来,你们狼族住在青岩的相应开销,绝不是一个小小青岩的弹丸之地能够供养,更别提你在外头还埋伏着的其他族人……这些巨大的开销又是从哪里来的钱?” “你们狼,不事稼穑,不善从商,更没听说谁会投机个股票期货什么的,偏还都是肉食动物,只吃肉不吃菜……所以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而且还活得那么土豪……” “我现在才弄明白,这些钱都来自盗墓,是吧?” . 莫邪就像知错了的小孩儿,乖乖点头。 沫蝉望向窗外,“我爸他们地质队在野外,经常能遇见古墓。不过我爸说,十墓九空。而且大多数的盗洞,根本是古代就已经有了,甚至是亡者前脚刚埋进去,后脚墓就被盗了。” “我爸说,最为匪夷所思的是,如果是拥有现代技术也就罢了,可是古代那些盗窃的方法,简直是人力所不可为的……” 莫邪乖乖接过话茬,“……都是我们干的。人类对我们的了解还是不够多,其实我们也是打洞高手。配合上嗅觉与听觉,便能准确找到最适合的位置打洞。我们的动作又比人类灵活多了,所以很小的一个洞就足够我们进出墓葬。” 莫邪小心觑着沫蝉的反应,“不过我保证,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我们再没盗过了。从前干的那些都早已过了追诉期了。虫,我现在不算犯罪分子吧?” “你呀……”沫蝉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忍不住想,爸能做的是地质勘探的工作,而且又在考古方面有所创见,甚至能成为三书的偶像……说不定,这也都是源于狼族本.能的一脉相承吧。 沫蝉便紧张地吸了口气,“那我爸他……,究竟是不是狼族?” . 莫邪皱眉。 终究是要绕不开夏子然的问题了。 莫邪还是点头,“广义来说,六叔当然是青岩狼族。只不过,他不再是狼,不能变身。他现在除了直觉上还留有狼族的遗传之外,身.体已经与普通人类无异。” “怎么回事?” 沫蝉急着追问。却还没等到莫邪的回答,她的电.话便急促地响了起来。沫蝉一看号码,面上便微微一变。 她忙起身走到一变,接起电.话,深吸口气甜甜地呼唤,“爸?您在哪儿呢?” 接着便欢呼起来,“爸,您已经到家了!好,我忙完了就会马上赶回去!爸,我想死您了……” 莫邪也起身,“六叔回来了?” 沫蝉兴奋点头,“嗯!” 不过还是有担心萦绕眉尖,“我先自己回去,跟我爸聊聊之后,再找时机安排你们见面,行么?” “好。”莫邪点头应许。 沫蝉虽然不甚清楚爸曾经与青岩发生过什么,只是凭直觉,总是觉得似乎如果让爸跟莫邪见面这件事,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但愿,她的担心是多余了。 . 沫蝉主动请缨杜松涛这个案子,关阙去跟领导汇报了,得到了批准。关阙回来单独给沫蝉、莫邪和梨花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上头虽然被吸血鬼这个动议给吓着了,但是从各条线汇聚来的情报却也都指向这个方向,于是上头的大佬们就也不能不相信了。” 沫蝉手指无意识地瞧着罐头瓶的盖子,眼睛却溜在梨花面上。 警方同意沿着吸血鬼这条线行进,这是好消息;但是她总要先确定梨花这小子究竟能不能信任。 如果梨花真的是雎鸠,那么自然再好不过;至少能够相信,他是友非敌; 可是如果梨花不是雎鸠的话,那她就必须要对梨花留一点防备。至少不能让梨花知道,莫言现在已经背叛到了吸血鬼那边。 如果人类真的一旦与吸血鬼宣战,她必须要保住莫言才行。 孰料,她的手指头无意识敲在罐头瓶的盖子上,结果那小子的眼睛也绕着罐头瓶子打转。那目光瞬息万变,都没办法用准确的词汇来形容。里头有防备、渴望、犹疑、探寻、警告、躲闪……不一而足。 沫蝉渐渐觉得有趣,便也索性将注意力从关阙那边抽回来,只逗着梨花玩儿。 反正,关阙那边的正事儿,有莫邪听着就行了。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先确定梨花的身份。 沫蝉想到这儿,便故意将罐头瓶子的盖子给拧开。浓重的鱼腥味儿一下子从瓶子里窜出来,关阙都一捂鼻子,“诶沫蝉,求你把那盖子盖上。腥死了。” 沫蝉狡黠地乐,“好,就关上。” 沫蝉看似乖乖听话地将盖子又拧回去……结果梨花满眼睛溢于言表的失望,鼻子一皱一皱地,仿佛被鱼味儿给勾着,险险从他自己的座位飘起来,然后飞过桌面来,直接粘到罐头瓶子上来…… 沫蝉想起小时候学过的《小猫钓鱼》,她现在是反其道行之,正在“钓小猫儿”呢,呵呵。 关阙也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心不在焉,仿佛对他郑重其事说的话全没听进去。关阙就招呼,“沫蝉,说正经事呢。把那鱼扔一边去。” “遵命!”沫蝉忍着笑,当真就把罐头瓶子给扔梨花背后的墙角根儿去了。 结果沫蝉和莫邪都正襟危坐回来好好听关阙说话呢,梨花却更坐不住了。一边满身痒痒似的抓耳挠腮,不时扭脖子回头去瞄墙角的玻璃罐子。到后来更严重到直接迈腿墩到凳子上去,四肢着地朝着那罐头瓶子两眼放绿光! 关阙真是被梨花打败了,瞅着他那不端正的样儿,叹了口气说,“那今天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三人小组,让沫蝉牵头吧。莫邪你和梨花,配合沫蝉行动。如果不方便汇报的时候,一切权宜都听沫蝉的吧。” 沫蝉就乐了,朝莫邪眨眨眼。 如果没有这罐头瓶子,相信梨花一旦听见让沫蝉牵头的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是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小银鱼那勾着,所以关阙说什么他都浑不在意,自然就也没来得及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沫蝉慨然接过责任,“关大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起身绕过桌面走到梨花身边,主动伸出手去,“梨花,咱们前头可能多少有所误会。既然现在起在一个小组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握个手吧,从此就是哥们儿了。” 梨花这才回神,愣怔瞪着关阙,“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沫蝉微微一笑,“作为这个组的组长,我待会儿负责将关大哥的话转述给你听。梨花小弟弟,如果你没有反对意见呢,作为见面礼,我就将这一罐子小银鱼送给你了。你接受我的善意不?” 这绝对是带附加条件的善意,梨花当然听得懂。他要是接受了小银鱼,就等于同时要接受沫蝉当他的头头!他咬着嘴唇,一副要活生生将自己的嘴唇给咬掉的架势,死死盯着沫蝉大半天。 沫蝉就笑了,“孙大爷说了,天冷了,这一罐子小银鱼是今年最后一拨了。要是还想钓,都得等明年五一以后了。所以呢,这一罐子呢,真是挺宝贵的。” 梨花登时两眼悲愤,身子一纵便蹦到墙角去,一把抱过罐子,跟怕人抢似的,死死搂在怀里。然后咬牙切齿地瞪着沫蝉,“行,本太——我就答应你这一回!” 沫蝉揉了揉耳朵,“本太?本太什么?本太太?” 莫邪都看不过去了,忍着笑走过来扯了沫蝉一下,“估计是说‘本正太’。” “哦。”沫蝉笑得心花怒放。 看见梨花对这小银鱼不顾一切的模样了,沫蝉的心便落了地。就算它再不承认,沫蝉也相信他有八成就是雎鸠了。 这样就太好了。即便小鸟君依旧一副不屌她的模样,但都是自己人,办起事情来就能放心多了。 . 虽则在警局里一路嘻嘻哈哈,可是走出警局,沫蝉还是严肃下来。 这次有机会跟警方协同作战,她更是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指挥权,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是全新的考验。从小便怎么当过班级干部,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领导能力,但是她会全力以赴。 就算知道自己能看见鬼,就算知道自己因为吸血鬼的血的缘故拥有了相当的力量与速度——可是单枪匹马依旧势单力孤,她依旧相信整个人类的力量,她依旧要依靠人类群体的支持。 她不是她自己。她背后,有整个人类,有全体她要守护的族人。 想到这里,她便再无担心。 莫邪凝望着这样的沫蝉,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舞雩。红衣巫女,率领整个人类的军团,宛如山呼海啸冲向狼族的阵地……狼族与异类的血,在残阳里迸溅如妖冶的花,一朵一朵染红她飘摆的裙袂。 然后他只听见族人痛苦的嚎叫,它们都在向他祈求,“少主,杀了她,杀了她!你要,替我们报仇啊!” 莫邪闭上眼睛。 不会重演。他绝对不会再让那一幕重演……他发誓。 . 沫蝉回到家中,便如幼燕投林,欢叫着奔向迎在门口的夏子然,“爸,爸!” 夏子然也有着青岩族人的典型样貌:高瘦颀长,面颊如削。一管鼻子又高又直。鼻梁上的玳瑁纹眼睛凸显出他周身浓浓的书卷气。 幸赖这书卷气削弱了青岩人身上历来有的清锐之气,显得夏子然更亲近平和。 从小跟爸聚少离多,沫蝉就跟爸的感情格外地好;又因为爸知识渊博,每次休假回来都能给她讲新奇有趣的故事,于是沫蝉从小就将爸当成偶像,性格和气质上,许多都是从爸那里学来的。 夏子然也宠溺地抱紧女儿,依旧如同小时候一样,抱着女儿转了个圈儿。随即放下,便咳嗽起来,“哎哟,我的沫蝉怎么忽然这么重了?爸爸老了老了,都要抱不动了。” 沫蝉撒娇,心底也是酸涩,抱着爸哄着,“才没有!是我今天吃多了。我爸永远都不会老,我爸永远是我心里最帅的!” 她如何看不出,爸这次回来衰老更明显,面颊周围的头发,几乎全都白了。后背也略有些弯,手总下意识撑着后腰。不管怎样不愿意,岁月总归不饶人。 沫蝉忍不住想起莫邪这千年的老妖怪。如果爸也能还是狼,是不是也能跟莫邪一样,拥有千年不老的容颜?如此想来,倒真希望爸还是狼,就算能变身,她也不害怕。 -- 23、血,燃烧(3日更新) 如同这么多年来一样,夏子然这次回来也给沫蝉背回了一袋子漂亮的石头。睍莼璩伤他们做地质勘探的,最擅长的便是收集这些石头。许多也许没有矿业价值,可是却有美丽的颜色与奇妙的纹理,仿佛每一块都凝结着一个神奇的故事。 沫蝉从小就喜欢,于是每年夏子然也不辞辛苦地往回背。 其实带这些石头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本身不值钱,还沉,背着它们便再没办法带别的了。可是因为沫蝉喜欢,所以夏子然从来就不觉得累。 两父女说了一会儿石头,秦雅便招呼着开饭。沫蝉去洗手帮忙,用皮筋将长发扎起来。夏子然的目光便落在沫蝉的左耳上,他狠狠一怔,“沫蝉,你那个耳珰,是从哪里来的?” 轹. 竟然忘了摘掉耳珰再回来…… 沫蝉暗暗自责,想办法敷衍,“啊,这个啊,是我从网上买来玩儿的。说是叫玉髓的。不怎么值钱,爸好看吧?” 在搞地质的爸面前胡诌石头的名字,沫蝉知道自己这是找死呢。不过她已经别无选择酏。 不过好在夏子然好像也没想深究,只眯着眼睛望了一会儿沫蝉的耳朵,便作罢,转身去抬桌子。 倒是秦雅端菜过来,瞄着沫蝉的耳朵,“嘿这孩子,我都没发现什么时候穿了耳洞了?” “啊,就内天跟关关出去逛街。看着好玩儿,就打了。”沫蝉伸手下意识挡着耳朵。 秦雅看了一眼皱眉,“这耳环形状有点奇怪的。说耳钉不是耳钉,耳环不是耳环。后座那么粗,你耳朵能受得了么?” “这叫耳珰。”夏子然向秦雅解释,“古老的形制,现在少有人用了。” 沫蝉赶紧打岔,“爸,妈,赶紧吃饭吧,我肚子都饿叫唤了。” . 夏子然便也没说什么,坐下来跟妻子女儿一同吃饭。饭桌上依旧是那个风趣健谈的父亲,与妻子女儿讲述着这大半年来在异地的见闻经历。 其中不乏惊心动魄的场景: 整队同事刚说说笑笑走过一道山梁,他是殿后,同事的手拉住他,刚将他拉上去,结果背后就呼啦一声巨响,泥石流像是开锅了的焰火,从山崖上倾泻而下。 还有古老的村寨,离群索居。他们祖祖辈辈都不知脚下原来踩着巨大的财富,那里有色金属的储量够让整个村寨三代人吃喝不愁。地质队员将这件事当做喜讯告诉给村长,以为村人也与他们一样高兴。结果村长良久沉默不语,当晚却带着村人差点绑架了他们——原来在那些村人的眼里,这是祖祖辈辈不能动的土地,如果地质队员将这里有矿藏的消息带出山去,将来这里开矿的话,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全村人都会受到惩罚…… 当然故事的后来,地质队员们全都化险为夷,圆满完成了任务。事后听来更多是传奇与精彩,但是听着听着,秦雅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厨房去抹着眼睛。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丈夫每一年出门都会遇到这些危险,秦雅早已锻炼出来;可是每每听见丈夫提及,还是忍不住难过。 沫蝉起身去安慰妈,却没说普通的劝慰之言,反倒笑眯眯说,“秦雅女士,我真的羡慕你,这辈子能嫁给这样出色的老公。” “哦?”秦雅也是意外,从镜子里望女儿。 这仿佛是第一次,与女儿以两个成年女子的视角来谈论丈夫。 “可是别人却不这样说。”秦雅笑了笑,“他们有人说我跟你爸聚少离多;有人说家里灯泡坏了、下水管堵了、孩子病了,都找不到男人管……还有人说,你爸的工作这样辛苦,却赚不到多少钱。就算干一辈子,也勉强只能支撑咱们母女俩的温饱。” 沫蝉摇头,“可是我知道秦雅女士你,从来都没这样想。而作为你们女儿的我,看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些。” “爸虽然跟我们聚少离多,但是他却给我们带回了这么多精彩的故事,让我们知道原来这平淡的人生之外,还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传奇。所以每次爸离开,都会让我们更多期待。” 沫蝉望母亲,“爸的勇气,爸的才华,爸处乱不惊的气度,爸风景看透的豁达……这些,都是俗世里的男人们所没有的。当俗世里那些所谓能天天陪在身边的男人,除了计较升职加薪,攀比车子房子,或者只会酒肉声色的时候,秦雅女士,你却收获着爸带给你的静水流深。” 秦雅便笑了,伸手拍女儿的手背,“沫蝉,你真是爸妈的好女儿。可能这世上除了你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明白。” 沫蝉叹息着抱住妈的肩膀,“妈,女儿也想要这样的丈夫。想让自己的人生,因为他的出现,而不再平淡。” 秦雅含笑回抱住女儿,“沫蝉,这两天妈冷静了一下。越发觉得,莫言那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沫蝉摇头,“妈,不是莫言。” 两母女正说着体己话,餐厅传来杯碟磕碰的声响。沫蝉循声望去,原来是夏子然正在收拾碗筷。堆叠的盘子滑落,夏子然两手握着筷子正勉力想去接住;却眼见已经来不及了。 沫蝉不容多想,倏然转身,身影如电冲了过去。蹲身,伸手接住了即将吻上地面的碗筷。左手一个碗,右手一个盘子,平托住交给夏子然,“爸,我来吧。” 夏子然却惊惊望着沫蝉。 沫蝉猛地皱眉! 天啊,她怎么能这样……不该让爸看出来的。 可是事已至此,沫蝉小心望爸的眼睛,用唇无声说,“拜托,别让妈知道。” . 晚上秦雅早早休息,夏子然说带女儿出去逛夜市。 沫蝉明白这是爸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两人去吃火锅。 因为各怀心事,两父女晚饭都没吃好,事到临头沫蝉反倒索性放松了,又多叫了两盘羊排肉,隔着白腾腾的热气朝爸豪气地一挥手,“爸你今晚放开吃,我请客!” 夏子然却哪里有胃口,只伸筷子夹了几根茼蒿送进嘴里,便放下了筷子,只看着女儿吃。 沫蝉忙着消灭羊肉,却也没忽略爸吃茼蒿的神色——爸果然是跟莫邪不同的,爸吃蔬菜,半点眉头都不眨。 这个时间,火锅店里已经过了饭口。整个店里只有稀稀落落几桌饭客。沫蝉便也放下了筷子,“爸,有话您便问吧。” “你妈妈跟我说了你跟莫言的事。”夏子然盯着红彤彤翻滚的锅子,缓缓开口。 沫蝉却笑了,“爸,您可以直接说这枚月光石耳珰。” 爸是搞地质的专业人士,又是青岩族人,沫蝉明白爸一定知道这耳珰来自何人。 夏子然倒没想到女儿这样直奔主题,他反倒怔忡了下,继而才说,“沫蝉,爸甚至可以接受你跟莫言。但是,那个人不行。” . 之前曾经千百遍想象过爸的态度,很奇怪地,仿佛每一遍都是爸的否定。 沫蝉也曾经想过,如果遭遇自己最在乎的爸的意见的话,她一定会难过。 可是却没想到,当真的亲耳听见了爸的拦阻之后,她反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没有委屈落泪,更没有拍案即起的激动,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爸的眼睛,确定爸是认真的……之后便垂下头去,从红油里给自己挑了一筷子鲜红鲜红的辣椒,嚼进嘴里去。 然后静静地笑,“爸,对不起,女儿自己已经认定了。” “除了他,这辈子我谁都不要。” 夏子然面上也还算平静,可是那双黑眸里却翻涌起了浪涛,“丫头,你不听爸的话了?” “我听啊,”沫蝉用同样的冷静和固执回望父亲,这是父女如出一辙的遗传。仿佛面对的是一张镜子,看见的是自己的神色,“您说,我听着呢。” 爸一向是冷静而明理的人,他若反对,一定有理由。沫蝉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不是激动,而是更加冷静下来,听清爸的话。 . 女儿的冷静再度震动了夏子然。夏子然皱眉,“丫头,半年不见,你让爸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沫蝉点头,“因为女儿长大了。” 夏子然捏住酒杯,将大半杯啤酒都喝干,“对于青岩的事情,你已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沫蝉数着手指,“狼族、四大家族、舞雩、盗墓。” 夏子然微微挑眉,“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这么多事。” 事已至此,夏子然叹了口气,“当年我执意考出青岩,是违反了族规。我被开除去族籍。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莫邪父子。” 沫蝉微微一愕,却没太惊讶,只静静点头,“爸我同情您,不过我也能理解小邪的立场。凡事都有规矩,您既然破坏了规矩,便该接受惩罚。” 夏子然再一怔。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刚刚一条理由便会被难住。左手是爱情,右手是亲情,总该抉择一番。可是自己的女儿却这样干净利落,仿佛早有成竹在心。 “好,如果刚刚的理由还不够,那我再说一条。”夏子然目光越发沉肃,“小邪是被诅咒了的。他注定有生之年,不管轮回几世,只能爱舞雩一个人。” “如果不守诺言,不光青岩族人将受难;而且莫邪他自己,也会一样一样丧失他所拥有的。直到退化成一只最普通的狼……届时,所有恨过他的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夏子然黑瞳幽深,凝紧沫蝉,“那样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孩子你该能明白吧?” . 沫蝉以为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足够冷静与强大,可是当听见爸这样的话,还是惊得她手腕剧颤,整杯冰水都簌簌洒落出来。 舞雩当年死在小邪手上,纵然有爱,却也毕竟隔着正邪与生死。于是舞雩能发下这样的咒怨,仿佛倒是正常的。 况且她那样的脾气…… 沫蝉小心安慰自己:夏沫蝉你别怕,绿蚁说过,你也拥有舞雩的一缕魂啊。 于是小邪爱上她,不算是违背了对舞雩的誓言,所以小邪不会出事,不会的。 就算她从一开始便不喜欢自己是舞雩的魂魄化身,就算她从来就不希望自己只是舞雩的替身——可是小邪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 夏子然深深凝望女儿耳上的月光石,犹豫着没有说出他的担心。 月光石是青岩狼族的王者信物,代表月光的力量,能赋予狼王以长生的力量——那几乎可以说,就是莫邪的整条性命了。 可是他怎么将它,给了沫蝉? 沫蝉犹豫着该不该说自己是舞雩的魂魄之事,便依旧只是平静微笑,“他反正已经活过千年了,已经够久了。我想他也累了,长寿并不是太好玩的事。” 沫蝉望爸的眼睛,“而我,会在这仅剩的百年里陪着他。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想法,而且欣然接受。” 生死有命,该来的谁也躲不过。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咒怨,她会用她自己的命换下他。 这就够了。 夏子然闻言激动起来,“沫蝉,原谅爸也是自私的父亲,我宁愿你这一生当最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嫁人生子,安度百年。不要跟他在一起,千万不要!” 沫蝉伸手按住爸的手背,恬淡微笑,“没认识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平淡是福,希望自己一生无波无澜。” “可是认识他之后,我却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即便生命压缩为十年、一年,甚或只剩一天。只要能够握着他的手,跟他去看他的世界,领略那些险峰之上的风光……一天之后便死去,也是不枉此生。” “爸,对不起。” . 江宁医院,院长办公室。 江院长和江夫人惊愕望沫蝉,“你说什么?” 沫蝉叹了口气,“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们二位卖了江宁医院吧。” “凭什么?”江夫人尖叫起来,“远枫拼了命也要守护下的医院,是因为这是他爸爸一生的心血!如果你还对远枫有一点点的顾念,你怎么能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沫蝉静静望江院长,“难道您不觉得,您已不配再继续披着白袍当医生?难道您不觉得,您也已经不配,继续拥有江宁医院?” “你说什么?”江院长一个踉跄。 “就算当年是受到袁克勤胁迫,您才手术摘除病人的器官……可是难道您能否认,的确是您这双曾经发誓救死扶伤的手,却做了那些罪恶的事?甚至到后来,就算袁克勤没有更多的威胁,您也会乖乖去做?——只因为,您心中嗜血的快感也被罪恶调动起来了!” “至于医院,”沫蝉语速更快,“您是凭什么得以保全医院,您个人是凭什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难道真的是您清白无辜么?当然不是!——是因为你的儿子,是因为远枫用他自己的死,换下了你的名誉,换下了江宁医院的安全!” 沫蝉是同情这对夫妻,因为他们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沫蝉却也恨着他们,他们将懦弱当成了自保的盾牌,直接造成了远枫的死! “于是这样的您,还有何颜面继续当着体面的院长?” 沫蝉几句话将江院长逼入死角。他绝望地望着沫蝉,面色渐渐苍白,冷汗涔涔而下。而那只曾经握着手术刀的右手,开始簌簌发抖。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你们走吧,交出江宁医院来。远远地离开D市,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老吧。” 江院长绝望地垂下手去,“沫蝉,你说得对。我还有何颜面,继续穿着这一身白服?” 江夫人却哀叫起来,“老公你要干什么!就算我们不该继续执掌医院,却也不该将医院交给她啊!” 沫蝉深深吸气,“我会替远枫,守护着这座医院。” “你?就凭你?”江夫人还想反对。 “够了!”江院长忽地爆出怒吼,“你住嘴吧!” “你,你吼我?”江夫人不敢置信。 江院长闭上眼睛,“我不后悔娶你,可是我却后悔这一辈子太多时候听了你的话……如果当初我能再坚定一点,如果我能无视你的哭闹,也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 “你怪我?你竟然怪我?”江夫人尖声哭起来。 沫蝉扭头望向窗外,后园的枫树挺拔秀逸,树叶在风里静静飘摇。 沫蝉攥紧拳头,照江夫人额角击打了下去…… 一直在尖叫的江夫人,终于闭上了嘴,安静倒地。 爱,不该是这个样子。 对老公,对儿子,她也是爱的吧;却更多地将这种爱变成了一种挟持。强迫他们按着她的心愿去做,如果不满意便用爱做借口来惩罚他们…… 够了,不要再让远枫看见这样的,所谓的爱。 . 院长办公室里,阳光惨淡。 乔治没有血色的脸,映在惨淡的阳光里,显出阴冷的枯黄。 他姿态优雅地细读手中的股权转让书,满意地向沫蝉微笑,“我的baby,你做得好极了。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嗯哼。” 沫蝉却毫无谄媚之意,径直走上前来,扳住乔治的手腕。照住乔治那苍白皮肤之下汩汩跳动的动脉,张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冲入口腔,她按住皱眉的冲动,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擦唇角,“这是我该得的,对吧?” 房间内的威廉等几人都用防备的目光盯着她。沫蝉转身走过去,故意朝那几个人呲了呲牙,炫耀般将唇上的血色给他们看,“羡慕么?真遗憾,爵爷的血,是我的。” 几个人全都被气着,只有莫言的黑瞳莫测高深。沫蝉故意漠视莫言,小心将留在唇上的血都含入唇里。 乔治像是看着自己孩子淘气的家长,纵容地望着沫蝉笑,“嗯,好baby,这的确是你应得的。” 沫蝉故意向身旁的安迪迷了眯眼,“别以为我跟你们的口味一样,只能尝些医院里的血。医院里的血,不是病人的,就是已死的;要么就是专业卖血的血贩子灌满了啤酒泡沫的……那样的血食,我宁肯不要。” “跟你们的那些比起来,爵爷的血简直妙不可言。” 安迪低低嘶吼,“你敢挑衅?” “为什么不敢?”沫蝉耸肩,“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觉得你们是爵爷的亲随,是从欧洲一起跟过来的;而我呢,东方人,又是跟狼族在一起的……所以你觉得高我一等,对吧?” --------- 24、黑白棋局(4日更新) 沫蝉说得没错,吸血鬼的阵营里,除了为首的乔治自己,安迪、威廉和路易斯都对沫蝉极为冷淡,一直防备着她。睍莼璩伤 这是来自于东西方两个世界的彼此排斥,也是血族家族之内的等级观念,都是长久以来存在的,没人能够改变,于是乔治也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干预。 三个吸血鬼中,尤其以安迪对沫蝉的敌意最重。甚至有几回,安迪险些控制不住他对沫蝉的血的渴望,差点咬了沫蝉。 这情形在莫言和沉鱼加入进来之后,变得更为严重。乔治将最好的房子安排给了莫言,对莫言一向毕恭毕敬……这让安迪等人觉得主人冷落了他们。 鉴于莫言的身份,安迪暂时未敢向莫言挑衅,于是他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沫蝉身上榛。 沫蝉是女子,又是未经过完全转化的,她的能力自然逊于他们。于是安迪便不时制造一点小摩擦,用以试探莫言的态度,以及判别乔治的心理向背。 不过沫蝉从前一直忍让,纵然眼里也流露出不驯,却没敢公开与他们撕破脸过。却没想到,今天不经事先允许,便自作主张喝过了乔治的血之后,这个小丫头竟然主动向他们挑衅! 安迪的怒火便一触即发邑! . 安迪便狠狠挥拳,“难道不是么?我真不明白,爵爷何以这样相信你!就算你是可以利用的奴仆,可是同样有用的还多着,何必要相信你!” “安迪!”威廉伸手想要拦住安迪。 安迪却更加暴躁,“如果你再在我们面前没大没小,小心我会好好教训你!” 沫蝉非但没被吓住,反倒仰头大笑,“你真是条可怜虫。直到此时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么?爵爷想要的是东方这片领地,他自然需要大批的东方仆人。你们是跟他从欧洲来的,是亲随不错,可惜你们同样不了解东方这片大地……” “所以,现在能为爵爷建功立业的,只有我。而安迪你,什么用都没有。除了能在这里论资排辈,你还能替爵爷做什么,啊?” “我能做的多了!”安迪狂怒大喊,“我给爵爷找到了招魂幡!” 乔治目光一闪。 威廉迅疾出手,扣住安迪的咽喉,“安迪,够了!” 乔治这才缓缓起身,亲自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沫蝉的发。 “我的小baby,果然勇气十足。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去随便挑战长辈——虽然,在血族里,晚辈是有资格挑战长辈的。以此来证明你的‘长大’。但是时机的把握却很关键。” “如果找错了时机,贸然出手,那么非但不能打败长辈而获得晋级,反倒会被长辈抓住机会教训了你……” 乔治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莫言面上掠过。莫言立在黑暗里,面上有明白的怒意。可是他却完美地控制住了,只用同样幽深的目光回望乔治。 丝毫没有闪避。 乔治微微皱了皱眉,没用回头,直接手臂向后。一个响亮的耳光爆裂在安迪的面颊上,安迪被打得双眼一直,“爵爷!” 看见安迪挨打,沫蝉非但没收敛,反倒朝安迪得意地吐舌。 随即宛如小猫,蜷缩到乔治臂弯里去,看似乖顺,目光却依旧桀骜,“是么?我有了爵爷的血,我就该快速成长。至于打败长辈什么的,还不都是早晚的事。” 乔治闻言大笑,伸手摩挲她下颌,“别急,我的baby。” . 莫言的别墅。 乔治跟莫言碰杯,“阁下请接受我的道歉。之前安迪他,实在是太鲁莽了。” 乔治摇了摇杯中的红酒,对那宛如血色摇曳的波纹很是着迷一般,“来到东方后,我也学习了不少东方的知识。比如我知道你们有一句话叫做:打狗也要看主人。” “Baby是我许诺给阁下的人,那么安迪对baby这样无礼,那就是不够尊重阁下您。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莫言面上除了始终如一的怒意,再看不出其它的神色来,“爵爷也当着我的面教训了安迪,又何必还要来当面说什么道歉?” “No,no,no。”乔治摇头,“那一个耳光,哪里足够抵消阁下的怒意?我明白在东方,等级观念比我们欧洲要更加严格。向他这样的以下犯上,掉脑袋都不为过,哪里只能是一个耳光便能弥补?” 乔治叹了口气“我是加上了我的脸面,来向阁下替安迪求情。请阁下万万饶恕他,千万不要让他没机会看见明天早晨的天狼星。” 莫言这才笑了,“嗯,爵爷果然料事如神。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这个世上不给我面子的人,都没机会再见到第二天晨空上的天狼星。” 两人一笑碰杯,各自带着不可思议的高贵和优雅。 乔治:“阁下的意思,便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 莫言耸肩,“爵爷特地来与我举杯,一定不是只为了安迪的事。” “自然。”乔治笑了。 苍白的手指摇曳高脚杯,让血红的酒液曼转,“阁下觉得这红酒的味道,怎么样?” 莫言伸舌尖沿着嘴唇舔过,轻哼了声,“味道好淡。” 乔治仰首而笑,“阁下虽然是刚被初拥不久,可是对血的渴望却是惊人的浓烈呢!看来果然是狼性合并了血族的血性……阁下果然能够成为刚刚初拥不久,便能迅速晋阶的奇迹!” 莫言叹了口气,“这杯红酒,如果只有普通人血,便没什么意思了。不过好在爵爷了解我,还将里面加入了狼族的血……” 乔治笑了,一双碧色的眼瞳点点漾出血红的颜色,“阁下,沉鱼跟了您这么多天。初拥了她,如何?” 莫言眯着眼睛凝视乔治,冷笑点头,“好啊。” . 沫蝉离开吸血鬼的监控范围,到海边去。 这个季节的海滨已经过了旅游季节,海岸上的商户都封了商铺撤走,海边除了偶有几人散步之外,就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冬泳爱好者。 沫蝉寻了一个小海湾,从礁石上扯下生腥的海藻吞进嘴里去。腥味刺激的她呕吐出来,直到将胃都吐空,她才叹口气坐下来。 梨花不知何时到来,蹲在礁石上,闪烁着隐隐碧色的眼睛盯着她。 “我真的不明白,这样美好的味道,怎么会被你拿来当成催吐剂?”梨花男眼珠子眯成一条缝,就差没伸出前爪,晒着太阳舒服地舔一舔了。 沫蝉眯着眼望他便笑,“既然你认为海边的味道这样美好,那么海边为什么极少看见猫呢?按说,这样辽阔的大海,可是一个巨大的鱼缸呢,猫咪们该拿出守着鱼缸的劲头来,一排排地蹲在海边的礁石上晒太阳才对哦。” “难道,是因为猫都不会游泳?” 梨花听得一激灵,“猫?你说猫?” 沫蝉叹了口气,“想当你boss,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是只猫?” 梨花噌地站起来,很想走的样子。 沫蝉耸了耸肩肩膀,“你如果敢不听我的,我不保证接下来我会做什么。比方说,我有可能将这个消息不小心走漏给旁人啊。” 梨花仿佛极想表现出不在乎的模样,可是他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沫蝉便继续说,“嗯,就算不会逮着谁都告诉谁,不过还是有可能说给至交好友听的。” 沫蝉忍着笑,瞄着梨花男的神情,“哦你总该知道,我们女人呢,对手帕交神马的,什么事都会分享的。” . 梨花看得出已经是恼羞成怒,却没有办法。他肩胛耸了又耸,霍地转身瞪着沫蝉,“我就知道,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我同意。”沫蝉宽容地点头,“只是可惜,败笔已经铸成,而且已经被成功转化成了把柄——所以呢,小鸟君我建议你,与其有时间继续跟我顽抗,不如我们变成盟友,怎么样?” 听见沫蝉喊出“小鸟君”的称呼来,梨花双腿一软,知道大势已去。 不过他转头来,发出猫的狠狠喷气声,“跟你变成盟友?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除了会陪着她去相亲,你还能帮得上我什么?!” 沫蝉张了张嘴,端详着他的神色,“小鸟君,让我猜猜……你第一次变身,该不会是在顾大才子那次闹着跳楼那回吧?” “闭嘴!” 雎鸠显然根本就不想谈论这事儿,更不想被沫蝉知道他再多秘密,只耸着肩胛,“快说,你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多说下去。” “哦。” 沫蝉表示理解,“好,说正事。叫上所有的猫,让它们晚上全部出动,包围静安别墅和江宁医院,沿途监视。” “我想,吸血鬼们快要耐不住只品尝医院里病人血的味道,他们就要出去狩猎了。” 雎鸠眯眼,“你想支使所有的猫当你的眼线?怎么不找你的狼去!” 沫蝉耸肩,“你以为我就信任猫了么?毕竟跟吸血鬼比起来,猫太弱小。” 雎鸠果然上当,眯起眼来,“你以为猫就对付不了吸血鬼么?” 沫蝉笑眯眯摆手,“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至少人家狼族很能打,从体力上堪与吸血鬼匹敌。” “只是可惜呢,你也知道的,狼族跟吸血鬼是死敌,于是吸血鬼对狼族非常警惕,让狼族来跟踪吸血鬼,很容易被发现。” “猫却不同了。这个世界上无论哪里,尤其是城市,夜晚总是猫的天下。猫儿们就算遍布整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也不会让它们怀疑。” 沫蝉摊摊手,“而且,我查了资料,仿佛也没发现吸血鬼有吸猫血的习惯。所以让你们来跟踪吸血鬼是最好的决定。” “你只知道这些么?”雎鸠自负地耸肩,“原来你也不过尔尔。” 沫蝉抚了抚额,“乖猫,咱们不斗嘴了,算你赢了好吧?现在咱们不是掉书袋、考知识的时候,又不是考研……嗯,你按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只要你们小心谨慎,跟踪他们的同时,也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够了。” 雎鸠眯着眼盯着她,“那你自己怎么办?” 沫蝉知道他是指她吸入的乔治的血。 她豪气地笑,“没事,没看我都吐出来了么?” “那没用。”雎鸠一针见血,“你的呕吐只是表明你心理上的排斥。可是你的身.体,早已都吸收了。” 沫蝉小心地笑,“别说那么严重。我没事的,真的。” 雎鸠再眯眼望她,“嗯,至少你的牙齿还没变。” . 静安别墅,莫言的房间奢靡而又幽暗。 乔治含笑坐在角落里,像是贵宾,正在观赏一幕残忍却又让人热血贲张的好戏。 雕花大床之上,沉鱼一丝.不挂的身子,呈现一种不可思议扭转的角度。那是她在极度地渴望着,身与心一同。 吸血鬼转化异性最容易,因为吸血鬼都是相貌俊美,最容易You惑异性。当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人的血液奔行最快。于是这个时候咬破血管,吸血的过程便会完成得最为完美。 莫言今天在乔治的注视之下,也做到了。他成功地挑起了沉鱼的情yu,于是沉鱼现在真的就像是被搁在砧板上的鱼,等他宰割。 乔治看得都有些心浮气躁。他来东方这些日子,因为要小心谨慎,所以许久没有尝过活人,更没有尝过亲热的味道了。 乔治于是宛若现场指导般轻声催促,“阁下,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占.有她的刹那,尽情咬住她的脖子!她会获得双重的极致,在你怀里颤抖……呃,那将美妙极了。” 对于狼族的不可确定,让乔治即便亲自转化了莫言,可是他心里依旧存有疑虑。于是他一定要一次次亲眼看见莫言以血族的身份,将别人转化了,让血族的特性在莫言灵魂里稳定下来,他才能安心。 莫言依言而动,大掌按住沉鱼的腰,身子猛然向前挺去——同时,牙齿咬穿了沉鱼的颈动脉! 几乎同时,沫蝉在梦里猛地惊醒。 她刚做了个噩梦,梦里莫言将她按住,灼烫的男性根器狠狠向她刺.入,同时咬穿了她的脖子…… 沫蝉从办公桌起来,大口喘气。 原本是想午睡,结果做了这样一个梦。 纨素跟上来,给沫蝉倒了杯热咖啡,“怎么了?脸这么白,手又冰冰的。” 沫蝉努力微笑,“没事。午睡做了个噩梦。” 纨素清丽的面容映着大玻璃窗透进来,她目光明亮地望着沫蝉。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沫蝉笑起来,仰头回望纨素,“纨素,其实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说一声,嗯,对不起。” “哦,算了。” 纨素转过身去,投眼望窗外。可是她的手指攥紧了杯子,由此还是能看出她也在紧张,“沫蝉这不是你的错。在天意面前,我们也许都只能被动地接受,而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 纨素的话,让沫蝉怔忡。 纨素便笑了,“好了沫蝉,我们还是好姐妹。在我心里,你就像是另外一个我。你跟他在一起,总好过别人把他抢走。” “我是说真的。” 沫蝉伸手拥住纨素,“谢谢你,纨素。” 纨素将下颌抵在沫蝉肩上,目光透过大玻璃窗望远。 . 下午行政部的同事搬着新桌椅进办公室,全办公室的人都被惊动了。 潘安起身就笑,“我们七个人挤在一个办公室,平常就差背靠背了。怎么还往里搬桌椅啊?难道是要给我们也来个二层铺?” 办公室已经挤满了,行政部的同事也一时找不到地方安顿桌椅,便讪讪地回应潘安的讽刺,“这个,公司又招新的话,也是好事,是不是?证明咱们《探秘》又有新发展。” “这句话说得好。” 门外缓缓走进主编老头儿来,嘴上叼着个烟斗,似笑非笑,“咱们《探秘》真的是业绩越来越好了。你们知道刊载沫蝉揭露阴婚与袁家黑金的那期杂志,销量多少么?” 全办公室的人互望了一眼。 大家当然早就知道了,只是主编还没从那时候的欢喜里清醒过来,现在那句话都快变成口头禅了,逢见什么事儿都要挂在嘴上再说一遍。 沫蝉自己就更囧,赶紧起身打岔,“主编,我们是来新同事了吧?什么时候来上班?” 主编便跟想起什么高兴事儿了似的,抿着嘴笑。正将说未说的当儿,后头办公室门一开,一个人影不请自来。立在门口望了大家一眼,便径自走向行政部同事,指了指靠窗的沙发,“我喜欢靠窗的位置。” 竟然是琉森! 大家都愣住,主编赶紧堆满一脸的笑,“琉森啊,你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我那边给你准备好了单独的工作室的,何必这么跟大家挤在一起?” 琉森面无表情盯了主编一眼,“有人嫌我挤么?” 主编登时领导变小弟,拍着手否认,“哪有!啊,是我刚刚用错了词。有谁会嫌你挤呢?” 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潘安挤眉弄眼。 潘安只能妥协,拉着长声说,“当然——没,有!” 沫蝉紧张地先扭头望了纨素一眼。逆着光,能看见纨素眼中隐约浮起的水意。 沫蝉叹了口气,坐下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办公室里唯一用作待客用的沙发被搬走,琉森的桌椅安排在了窗边。主编笑着跟大家说,“我早知道你们七个人是《探秘》的福星。你们七个来了之后,咱们杂志越来越好。现在琉森都到咱们办公室来跟大家一起办公,我相信你们的福气就更旺了。好好工作,多多给《探秘》带来更多新气象哦。” 大家言不由衷地稀稀落落鼓掌。 琉森也一副古井的模样,没回礼,更仿佛不在意这些。 主编走了,潘安便瞅着沫蝉笑,“沫蝉,这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你跟琉森在公司大门外拥吻,我们可都看见了。就为了让你们天天工作在一起,所以咱们办公室就得做出牺牲,是吧?” 沫蝉只能站起来,向大家深深鞠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也无辜,他事先都没跟她说的好不好~~可是她只能都顶下来。 只因为,不想让他被他们指摘。 倒是一直坐在角落里事不关己的三书,终于抬了抬眼皮,“呃,欢迎琉森啊。” 沫蝉心里对三书的好感立时狂飙到5颗星!看来曾经搭档过一回,果然是没白搭档! 沫蝉也真服了琉森,整整两个小时他都坐在电脑前,看似在极其认真地工作,看都没看过众人一眼,更连一口水都没喝,洗手间也不去! 终于熬到他起身走向房门,沫蝉赶紧跟着一起出去。走廊里有来来回回的同事,沫蝉只能敷衍着问,“嗨琉森,内个,你去洗手间啊?” 琉森挑眉扭头瞅她,“你想一起来?” ---- 25、梨 花 劫 ①(5日更新) 整条走廊上,公司的同事人来人往。睍莼璩晓沫蝉只能忍了,咬牙切齿地瞪他,“赶紧去!还要找你说事儿呢!” 眼见琉森走进洗手间去,沫蝉背靠在墙壁上,心里有一点放不安稳。 他竟然这么大模大样地上班来了,还跟她同一个办公室。不但要对着她还没能摸清底细的三书,更要对着纨素……她只觉一筹莫展。 红禾摇摇晃晃走过来,笑嘻嘻问,“姑奶奶,上洗手间也要看人盯防啊?” 沫蝉小心挥了挥拳,“他要来上班,你怎么也不拦着?榛” 红禾五官尽皱,“我拦不住啊!姑奶奶你都没拦住,我就更没发言权了!” 沫蝉想了想,“你帮我介绍总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行不行?” “你要干嘛?”红禾满面谨慎肄。 沫蝉叹了口气,“我们《探秘》这边肯定拦不住了,我看我们主编在他面前那样子,是肯定硬气不起来了;我想从总公司这边想想办法。” “总之,不能让他这么天天来上班啊……” 红禾叹了口气,“姑奶奶,这个事儿,我真爱莫能助。” 正说着话,琉森从洗手间里出来了,瞄了一眼红禾,“去忙你自己的事。不是警告你了么,怎么还绕着她打转?” 红禾吓得脸一白,原地转身,抬步就跑。 沫蝉恨得冲琉森咬牙,“好啊,我说这些日子怎么总没见红禾,原来是你警告他了啊!” “有什么错么?”他想当然地耸肩,“他再是小字辈,也总归是公狼。只要是公狼,我自然就不准他们靠你的边儿。” “你真过分!”沫蝉挥拳,“如此说来,师太也不敢主动给我打电.话,也是这个道理喽?” 他又耸肩,“莫愁我倒是没明白说。是他自己有眼色。” 沫蝉懒得跟他吵嘴了,叹了口气,“现在,该是狼族团结的时候。你要是还因为小心眼儿而使得小红和师太他们都不敢接近我,那我,那我就也不搭理你了!” 原本是小拌嘴,结果她一转头,眼泪就猝不及防跌落下来。 他看见了,伸手扯她到楼梯间。 安全的四壁遮挡,灯光也幽暗下来,沫蝉这才放心地擦干了眼泪。 他只幽幽地望她,“我明白,你想说的不是红禾和莫愁,你其实是在担心莫言。” . 沫蝉背转过身去,额头抵住墙壁,“是。我觉得好对不起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只想着赶紧除掉这帮吸血鬼,那就能救出莫言了。” 莫邪伸臂,将沫蝉抱进怀里去,“这么难过,怎么不找我来说?干嘛要自己苦苦忍着?” “还不是因为怕你吃醋!” 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定,让她只觉远离了身外一切的纷扰。在他怀里,她便什么都不用自己再担心。 “莫言他爱我,他被我咬了也都是为了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回报他?我甚至想过,将我的爱都给你,然后把我的命给了他吧——用我自己的命去救他出来,就算我死了,也不怕。” “你敢!” 莫邪果然还是恼了,张口去要她耳朵,“我不准,你听见没有!他再好,再为了你好,可是你也是我的!不光你的爱,你从上到下,每一根头发、每一寸指甲,都只能属于我!” “你看你……”沫蝉急得又是落泪,“我就是做一个比方,你就这么醋坛子。你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嗯哼。”他拢紧她颤抖的肩头,细细吻着她脸颊,“一切有我呢,不要你为难。” “你欠他的,我都替你还;如果真的要以命抵命,也将我的抵给他就是。” 他推着她抬起脸来,盯着她的眼睛,“我宁愿将自己的命抵出去,也绝不跟他分享你,懂么?” “唉你,真是的,你啊……”沫蝉抱紧他,只能又是哭,又是叹。 他宁肯交出他自己的命去,也不肯交出她一丝半点……这个,醋坛子啊。 . 两人肩并肩坐在楼梯台阶儿上,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上学的时候沫蝉跟关关有什么心事了,就到实验楼没人的楼道里去这么并肩坐着,然后交换自己的小秘密。不管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这么嘀咕一阵子,回去就能放下了。 这样想着,沫蝉扭头盯了一眼他,便忍不住笑了。 谁让他现在还是花衬衫吊腿裤的造型,并腿乖乖与她并肩坐着不说,两手还都听话地掌心向下搁在膝头,还真跟个听话的好学生似的。 沫蝉叹了口气,“好了,我哭完了。心情好多了。” “下面该说你了。”沫蝉瞪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非要上班来?还要跟我挤到一个办公室里?不知道我会担心么?” “知道。”他继续乖乖回答,“可是,就是想来。” “为什么?” 他避开她目光,颧骨上仿佛红了红,“莫言去当吸血鬼了,我很担心。” “我知道。”沫蝉点头,“虽然表面上你们两个谁也不吊谁,可是我明白,不管你们两个当中谁出了事,另外那个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落井下石。” 他却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的,呃,是你。” “你方才说的是莫言,你很担心……” 他歪头,“我不担心莫言当吸血鬼,因为我有把握一定救他出来;我担心的是你——你对他心怀愧疚,于是他当吸血鬼的日子,你心里至少有一半要记挂他。” 他有点点孩子气的执拗,伸手点着她心窝,“我要你这里,全都是我,不准分一半给莫言。所以我要到办公室来,让你时时看见我。” “噗!”沫蝉呛着了下。 “还有,”他高高挑眉,一脸的桀骜,“我也想要时时都看见你。” 沫蝉忍着笑,“这又是为什么?从前也没必要挤到一个办公室里来,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咬着唇,薄薄地忍了忍,“因为此时与从前不同了。“ “嗯?”沫蝉望他。 他又抿了抿薄唇,“……yu求不满,如果眼睛还看不着,我会烦躁不安。一旦烦躁不安,便不能冷静思考,就没办法对付吸血鬼了!” Yu求不满……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沫蝉满面红透,捂着脸不肯看他,“诶你怎么说这个!” 他说的也没错,此时果然已与从前不同。从前只是爱着,而现在已经是彼此拥有。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几天见一次面不过是心中的想念罢了;而此时,身子的渴望会出来跟着一起捣乱…… 这便是所说的,食髓知味,是不是? 他歪着头,耐心望着她面上透过她指缝漫延出来的红,得意地挑起唇角,“你也是又想要了,是不是?” 沫蝉伸手擂他,“唉,你别在公司讨论这个问题!” 正说着话,楼道门忽然被推开,纨素的声音透过黑暗传进来,“沫蝉,你在里面么?” 沫蝉赶紧起身,“纨素,我在。” 纨素疾步走进来,发丝微乱,显是之前跑过。她眼睛适应了幽暗,便一眼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琉森,她便尴尬止步,“对不起,我……” “没事。”沫蝉迎上前来,“纨素,怎么了?” 纨素将沫蝉的手机交给沫蝉,“你手机响,没找见你。然后它同样的号码又连续响了三遍。我想也许是找你有急事的,便出来找你。” “在走廊里,碰见同事,说你可能是朝楼梯间这边走过来了。” 纨素尴尬地再望一眼琉森,“我不知道琉森也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沫蝉看号码是关关的,知道有事,便赶紧背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琉森倒是淡然起身,双手叉在裤袋里走过来,行经纨素身畔。 都没转眸,眼睛只望着楼门的光亮,淡淡地说,“谢小姐不必这样惊慌失措。我跟沫蝉又不是偷.情,我们是正大光明,所以不怕被撞见,也不会不好意思。” 纨素更是尴尬,“呃,是啊。” 沫蝉惊愕问,“关关,你说什么?” 沫蝉挂断电.话,眼睛望向琉森。纨素讪讪笑笑,“那你们聊,我先回办公室了。” 看纨素退去,沫蝉吸了口气,“赵四公子,死了。” . “赵四公子?”琉森眯起眼来。 “跟关关相亲的高帅富。”沫蝉简短解释,“专爱砸银子追女明星。从前最爱追的是……”沫蝉瞟了琉森一眼,“冬绿蚁。” “哦?”琉森听到这里一眯眼。 沫蝉叹了口气,“上回他跟关关相亲,还是我陪着关关一起去的。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死了。” 沫蝉走向楼道门,“我去看看关关。” 琉森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沫蝉推住他,“你现在既然来打卡上班了,这样一起请假,不太好吧?” 沫蝉自己走向主任办公室去请假,琉森倒是难得听话地没跟来。 在主任办公室,正搜肠刮肚跟主任找理由请假呢,主任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主任毕恭毕敬地答,“好的,主编,没问题。我当然知道,沫蝉现在已经是咱们采编部的新人之王了,她去采访,一定没问题。” 沫蝉听到自己名字,等主任放下电.话,便小心问,“主任,什么事?” “来活儿了。”主任叹了口气,“沫蝉,真不是我不给你假,你看一切就是发生得这么巧合。主编亲自派下来的活儿,我也不好拦着了。” 沫蝉只能认命点头,想着待会儿给关关打个电.话,告诉她下班再去陪她。 “主任吩咐吧。” 主任将电脑显示器转过来,让她看页面,“赵氏企业的四公子离奇暴亡。主编觉得这个案子有写头,沫蝉你去看看吧。” 沫蝉差点欢呼起来,“谢谢主任!” 欣喜深鞠躬,转头就跑出门去。 在门口走廊里,正看见琉森抱着手臂,背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沫蝉瞪他,“我真的有活儿了,不跟你闹了。你回办公室吧,该干嘛干嘛。” 没料到他耸肩,“我也有活儿了,主编亲自派的。赵四公子暴亡的案子。” . 事出紧急,沫蝉没空拷问他,算是让他逃过一劫。 两人打车去了案发的酒店,警方已经提前到达,封锁了现场。媒体记者已经大批云集,却都被挡驾在大厅。 沫蝉看没办法上去,这才又给关关打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关关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沫蝉你上来一趟,好不好?我怕死了。” 有了关关的要求,沫蝉这才带着琉森上了楼。关关就在案发隔壁的房间里,小脸煞白。 看见沫蝉来,关关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沫蝉,一双眼珠子勉力保持着冷静,可是身子却又冰又颤,“沫蝉,幸好你来了!” 关关虽然吓坏了,可是还是警惕地盯了琉森一眼,“他是?” 沫蝉叹了口气,“长话短说,你也暂时别问:他就是莫邪。以后我再给你解释。先告诉我,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儿。” 关关答,“自从上次跟赵四见过之后,我单独又跟他见过两面。就想着扮柔弱,让他自己倒了胃口就完事儿了。今天我本来是想跟他摊牌的。他说在酒店房间里打牌,让我到这儿来找他。” “结果我到了之后,就看见他趴在床.上,全身都赤着,一身的血!” 关关向沫蝉伸出手去,“我去摸他颈动脉……结果发现他已经,已经,死了!” 关关说完便再坚持不住,脚一软瘫在沫蝉怀里,已是泪流满面。 纵然关家一家子都是警察,关阙大哥更是刑警,但是关关却从小就是温柔多爱的人,所以她才会那么照顾小动物……虽然此时也穿上了警服,却也只是处理文字罢了,从没有真的面对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沫蝉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如果不是一直都有莫邪陪伴在身边,她也绝对不会有此时的冷静与勇气。 沫蝉扶着关关坐下,盯了琉森一眼,“陪她。” 她自己出了房间,向拦在案发房间门口的警察出示了她们特别小组的隐秘证件。警察一挑眉,显然是吓了一跳。沫蝉没管,只弯腰钻过警戒绳。 房间里简直狼狈不堪。地上有被打翻的酒杯,地毯上洇着大片的水渍,有酒气。 沫蝉再看大床之上——也被上头的情景惊得心乱跳。 赵四公子俯卧在血泊中,被褥上的血渍都干涸了。他身上充满了诡异的腥味儿) 血是有腥气的,这没错。可是那腥味儿却不止是血腥味这一种。 还有其它的。 这时刘二星走进来,将沫蝉扯到一边去,“别细看,怕你恶心。” 沫蝉指着他后腰附近大片的痕迹问,“那是什么?白色的……” 刘二星看了她一眼,“精斑。” 沫蝉还想忍,结果琉森进来,伸手捂住她眼睛,“不准看。” “我没事。”沫蝉推开他手。 刘二星扭头眯眼瞅琉森,轻哼了一声,“你颧骨上那块硅胶做得不怎么样。不过有勇气把自己扮丑,还是挺了不起的。” 沫蝉不得不服,刑警的眼睛就是毒;还有就是:敌人果然往往是更了解你的——莫邪现在还扮作琉森呢,结果被刘二星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仿佛从一开始,刘二星跟莫邪的气场就是有点不对盘。 莫邪也轻哼,“帅爆了的人,当然也想扮扮丑;刘警官你呢,也只能扮美了吧?” 沫蝉懒得理他们俩掐架,趁着他们不注意,还是走近看精斑去了……那痕迹很恶心,也很狼狈。沫蝉忍着恶心问,“怎么是在后面?难道他死之前是跟男人?” 刘二星这才点头,走过来解释,“报案的人是关关,我师父避嫌不能到现场来,这边我负责。” 沫蝉赶紧伸手捂住鼻子,瞄了莫邪一眼。 莫邪会意,两人走出屋子。 “腥味儿不对。”沫蝉忍着恶心,“那腥味儿,除了血腥味,以及精斑的腥味儿……我觉得还有其它的腥味儿。” 莫邪点头,“鱼腥味儿。” 沫蝉脸色骤然一变,“我没闻错?” “没错。”莫邪长眉也微微一蹙。 沫蝉靠在墙上,有点上不来气了,“他脖子上的齿痕,也不是吸血鬼的,尺寸不对。难道,真的是雎鸠?” . 关关跟赵四公子相亲,是关关家里安排的,于是雎鸠在家里一定亲耳听见他们谈论这些事儿。关关几时跟赵四公子见面,地点在哪里,关家人什么态度……他全都知道。 上次在海边,雎鸠就曾恨沫蝉陪着关关去相亲;那他自然更恨赵四公司本人啊! 从公狼的霸道就能看出来,他们吃起醋来是不管你人类的法律的……雎鸠又是那么小气的家伙,恨谁就绝不会原谅;今儿赵四公子约好跟关关见面的地儿又是酒店房间,难说雎鸠不想歪了。 沫蝉越想越担心。就连她都这么想了,那旁人岂不是更要这样去想? 莫邪静静望她,“这鱼腥味儿不是一般的鱼,是你上次给他的那种小银鱼。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的干的话,那就更麻烦了——栽赃的人,一定早已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这一次是故意要置他于死地的!” “还有,”沫蝉扶着墙壁,“一旦雎鸠是猫的事情暴露,那么人类就会知道原来这座城市里还有化作人形的其他物种存在……比如说狼族。” 莫邪与沫蝉两人静静相对。 是有人故意要将他们小心掩藏的事情全都掀开,一次又一次,想让警方知道,异类物种的存在! 幕后主宰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 沫蝉当晚陪关关,两人一起睡。结果到了睡觉的时候,雎鸠竟然还没回来。沫蝉也没有他电.话号码,不知道怎么来联系他。 临睡了,沫蝉才小心问关关,“雎鸠呢?” 结果关关翻了个身,背对着沫蝉,“呃,不管它了,咱们睡吧。” “到底怎么了?” 关关这样的态度,肯定有问题。 关关见躲不过,只好招供,“我打它了。把它撵出去了。” “啊?”沫蝉大出意料,“它干什么了?” 好像自从认识关关以来,就从来没听说过关关打雎鸠,还有把它给撵出去的历史啊! “它太过分了!”关关还是不肯转过身来,只幽幽地说,“它最近,总是,总是……总是偷我内.衣!” “啊?”沫蝉一怔,“可是在猫的眼里,也许分不清这些的。” 雎鸠当然能分清,不过沫蝉只能替他遮掩。 关关鼻音浓重起来,“它,它不光偷,它还……反正,太过分了!不然,我也不会把它给打跑!” ----- 26、梨 花 劫②(6日更新) 原来从雎鸠发现了关关跟赵四公子去相亲去之后,它就开始在家里发疯,非但将赵四公子送给关关的礼物都给撕碎了,还总跟家里的喵星人和汪星人掐架。睍莼璩晓 它从前不是这样的,就算性子有点傲娇,但是只要明确了在家里的老大地位之后,它对那些猫儿狗儿还是蛮好的。关关妈就曾经亲眼看见过好几回,家里的猫跟外面的猫打架,受了欺负,都是关关跟暴怒的小老虎似的冲上去给报仇的。 发展到后来,它竟然还将关关新买的几件内衣都给偷着藏起来;被关关给找出来之后,它非但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用爪子把那些内衣上的蕾丝都给勾破了! 更有甚者,关关还有几次发现,它竟然在她内衣上撒尿! 雎鸠这回这么一折腾,关关妈都忍不住问关关,说禽流感、口蹄疫、狂犬病什么的,是不是猫也能得榛? 妈妈这么一问,关关就知道连一向脾气随和的老妈也被雎鸠折腾得受不了了。 关关便将雎鸠抓紧房间去,关起房门来跟它好说好商量。 雎鸠虽然脾气不大好,从来关家也一直是野性难驯,但是它一向听关关的。只要关关把它拎进房间里关上了门,它一般就都老实了,乖乖趴关关怀里,任凭关关数落裔。 可是那天,雎鸠却跟发疯了似的,无论关关怎么好好跟它讲道理,它就是不听,还扯着脖子一个劲儿喵喵地叫。 关关气得伸手拍它,它非但没就此驯服,反而还向雎鸠伸出爪子来跟关关反抗! 虽然那狠狠挥来的一爪子没真的挠着关关,但是去也挠伤了关关的心。她不明白自己雎鸠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多年对它的倾心倾力,竟然都没能养熟了它,反而让它都生出要伸爪子挠她的不驯! 关关伤心了,便打了雎鸠一巴掌,气得将他撵出门去。 反正雎鸠也每天都在家里圈不住的,天天到外头去闲逛去,晚上等关关下班了,他自然就回家了。结果那晚,它却再没回来。 说到这事儿,关关懊恼得直掉眼泪,“沫蝉你说,那破猫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这么多年我对它这么好,可是就因为我给它一巴掌,它还真的闹离家出走它……” “它真是一只忘本的猫,忘了当初是谁把它从车轮子底下给救下来的。”关关说着有些哽咽,摸着自己的小腿。 沫蝉知道,为了从车轮底下救下雎鸠,关关情急之下是将自己的小腿垫进车轮底下去了……后来关关的小腿就坐了病,阴天下雨什么的就会疼,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直到现在都没告诉过家里人。 所以雎鸠这样对她,可真是伤了关关的心。 关关望着沫蝉,幽幽地说,“看来老祖宗的话没说错:果然狗是忠臣,猫是奸臣。不管你怎么掏心掏肺地去对它,却也养不熟,它到头来还是不听话,一言不合转身就跑了的。” 沫蝉帮关关捏着小腿,“关关,我一定帮你把雎鸠给找回来。不光找回来,我一定帮你揍它!” . 黑天银月,星子乱七八糟地在头顶洒着,跟心烦的人不小心打翻了芝麻盘子似的。 小区锅炉房高高耸起的烟囱上,一只郁闷的公猫,独自蹲在窄窄的边沿上,俯视着月光下的城市。 万千心事,不知该向谁说。 这烟囱是这片居民区的制高点,最妙的是视野好。如果蹲在山上或者树上,视野都会被挡住,于是它就选了这里当做监督点。 它视线以下,那些稍矮的墙头、树枝、房檐上,无数只猫无声潜行。只是偶然有车子驶过,车灯才能照亮那一双又一双碧色幽幽的猫眼。 一切都如常,猫儿们都训练有序,各自守着自己的位置。 它便叹了口气,卷了卷尾巴,仰头忘了望头顶的月亮。 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自己的架子,不知道该怎么能找到一个既不损伤自己的面子、又能不让她生气的折中法子,才能回家。 回家…… 它想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它已经将这个字眼赋予了她的家。明明不是他自己的家,可是它却将那里当成了自己想要回去的地方。只是因为,有她啊。 它越想越烦躁,甩着尾巴站起来,索性绕着烟囱口,踩着那窄窄的边沿,一圈一圈地打转。 离不开,又找不到更充裕的空间——恰如它在她身边的处境。 这只郁闷的公猫,自然便是我们的小鸟君。 小的不只是鸟,还有它的心眼儿。 . 雎鸠原本自己已经够郁闷了,可惜却还有人不肯放它耳根子清静。 头顶,绕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星子,还偏有只白羽毛红嘴巴的八哥拍着翅膀,不停地飞来飞去——哗啦啦地来了,又哗啦啦地去了,简直,简直比个苍蝇还烦猫! 雎鸠实在受不了了,脚爪勾住烟囱边沿儿,横眉立目地仰头,“笨鸟,滚开!” 白羽红嘴的八哥,映着月光看过去,可真好看。只可惜这样好看而又稀罕的八哥,羽毛之下却藏着个小恶魔,它非但不想让雎鸠消停下来,反倒故意盘旋低飞,一次次就恰恰从雎鸠头顶上掠过去! 惊起猫毛三两根,飞去,飞去。 雎鸠真是气疯了,有心想要伸爪子挠它,一来它在天上够不着,二来脚底下的地方太窄了,很有可能没抓着鸟,反倒让自己一个侧歪掉下去! 雎鸠拿八哥没辙了,便朝天一声长嘶,“妙——呜——呜呜呜……” 这么一叫,果然好使,烟囱下的月光地儿上,缓步走来个白衣的男子。他闲闲立在那朝它笑,不慌不忙召唤,“花花,下来。咱们聊聊。” 雎鸠恨恨呲牙,却也只好从烟囱上下来。临落地之前,从烟囱上一个凌空滚翻,落地刹那,已是变成妖异少年。 也穿白衬衫,却瞪着一双猫眼。碧色幽幽地,金色瞳仁呈一线。 “白狼,我警告你,你再让你那只混蛋鸟儿监视我,我非把它给吃了!” 来人自然是莫邪,头顶上那只招猫烦的八哥就是莫邪养的那只二货。 人家原本有名儿,结果莫邪知道沫蝉管它叫二货之后,便欣然一挥手:改名儿,从今儿起你就叫二货! 当晚,二货羞愤交加,径直飞向玻璃窗去,自愿撞晕在玻璃上,软软地滑落在地……可是醒来,还是得被叫二货,只能忍辱偷生至今。 “你凭什么要让你那只混蛋八哥来监视我,嗯?你说啊!” 雎鸠像是负气的孩子,跳着脚指着莫邪诘责。 莫邪不慌不忙盯一眼面前的猫妖,轻描淡写地一指,“先收起你的耳朵。” 银白的月光穿过夜色,隐约照亮雎鸠黑发间耸起的一对小小尖耳。 不突兀,反倒很可爱,有点像现在大学女生们很喜欢戴的那种竖起猫耳的发卡。 “你以为你会爬烟囱,我就捉不到你了?”莫邪促狭地笑,“虽然我们狼都是在地上跑的,却不等于我们狼不能养只能在天上飞的鸟儿啊。你能上烟囱就了不起了么?我们家二货一样能在你上头。” “本太子……”雎鸠呲牙反抗。 “闭嘴。”莫邪根本不准雎鸠说完,便淡然截断,“别在我面前再说‘本太子’这个词儿。你怎么去糊弄那些猫,我管不着;不过我却是不承认的。” 莫邪转了转颈子,“想当太子猫,也简单,不过须得受我赐封。” 莫邪目光虽清淡,却不怒自威,“在受我赐封之前,你充其量只是擅自修成人形的猫——说白了,就是个猫妖而已。” “你以为你只是谁!”雎鸠恼了,“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以兽修成人,你与我是平等的!” 雎鸠激动起来,非但故意不收起耳朵来,连尾巴都忘了,在月光下以人身、猫耳、猫尾的诡异模样蹦跳着,“你是狼王,又不是我们猫族的王!我才不要受你的封!” 雎鸠的不屌,莫邪一点都不奇怪。他只是慵懒抱住手臂,“不如我们试试,千年前的驱魔巫女舞雩的杀妖令是否还好使?” 雎鸠闻言色变,抱着耳朵便窜蹦起来,“白狼你无耻!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不过是舞雩生前的一个小玩意儿!她死了,便将她的杀妖令也传授给你,你就当你自己是众妖之王了么?我告诉你,你不过是还是她的傀儡,是她手心里的提线木偶!” “我不会服从的。不止我们猫族,所有的妖兽,都不会服从的!它们会联合起来杀掉你——它们当年没有能耐杀死舞雩,因为她实在太强大,可是它们联合起来却足以杀死你!” “你替它们杀死了舞雩,你个笨蛋,你以为你会因为舞雩的死而变得强大……实际上,没有了舞雩,便再没人守护着你。妖兽们就要来杀死你了!” “只要你死了,舞雩的杀妖令便失效,便再没人能控制住妖兽们,它们终将自由地变身成人,与人类一起享有这个富庶繁华的世界!” 就连一只猫妖都敢这样笑话他……莫邪淡淡凄凉地笑,“我有虫,就够了。” “你脑壳坏掉了吧你!”雎鸠依旧绕着莫邪跳来跳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以为夏沫蝉身子里有舞雩的魂,那么就算舞雩死了,你却依旧还能得到舞雩灵力的守护——可是夏沫蝉实在是个太愚蠢的人类,她心里从没有一刻肯屈从于舞雩的魂魄,她根本就不承认她是舞雩的转世!” “而你这个愚蠢的白狼,明知道夏沫蝉灵力不够,你竟然还打散了冬绿蚁的魂魄——舞雩的魂魄便又丢了一缕。” “这样的白狼你,凭什么能抵抗所有妖兽的集体进攻?你等死吧!” 雎鸠露出小小的猫牙,想着月色满意地叹息,“只要你死了,我们就都自由了。束缚我们千年的封印,便能解除。” “到时候我就能自由自在变成人,自由自在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 自由自在的,告诉关关他爱她;自由自在地,跟关关生儿育女,快乐地在人间生活下去。 不再是一只猫,只能隔着物种的距离,绝望地爱着那个人类的女孩儿。 所以,他也要加入妖兽的行列里去,他也要杀死这头白狼! . 雎鸠向着月亮,这样地全说出来,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之前独自一人扛着的郁闷,终于一吹而散。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人类独霸的世界。这个世上,还有飞鸟走兽,还有山川草木。而万物有灵,各种物种都与人类一样,平等地被造物,平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平等地享受着日月照耀。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人类异军突起,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主宰,而凌驾于所有的物种之上。在人类眼里,只有他们才是万物灵长,而其他物种修成人形,便被称作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这不公平。 于是其它物种也一直都在暗暗抗争。漫长的岁月里,有狼族的成功变身,后来猫族也可以……当历史发展到了今天,早已有不知多少物种悄然变化成了人形,偷偷潜入了人类世界,以人类的形状来生活着。 只要白狼不使出杀妖令,这样的物种进化便不会被打断。而愚蠢的人类,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那该有多好…… 雎鸠憧憬着那个场景,转头得意地望向莫邪,“千万别把我当你的盟友。我不会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杀死你!” 天边飘过云翳,遮蔽月色。莫邪清美的面上,一片黑暗。 莫邪却在这样的幽暗里,淡淡一笑,“说完了么?” 雎鸠没想到莫邪的反应竟然这样平淡,有些猝不及防,便下意识答,“说完了。” 莫邪轻轻耸肩,“说完了就回家吧。别在外面闹妖了,乖乖回去当你的猫。” 莫邪的目光放远,遥望着关关家所在的方向,“关关在为你的不归而伤心,就连虫也在为你操心。你既然说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雎鸠一下子愣在那儿了,“诶,诶你怎么说这个呢?” 刚刚雎鸠所处的状态其实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猫志少年兮征四方……这么豪情万丈,或者当场打起来也行;结果怎么这白狼说着说着,竟然变成劝他回家了? 白狼当自己是谁呀?——劝说离家出走少年回家的人类义工?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莫邪淡淡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我不适合再天马行空,我得脚踏实地。” “哎你!”雎鸠这个憋屈…… 看人家白狼说的多实在,人家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以白狼之身,竟然能跟人类女孩儿相亲相爱。更可贵的是,那人类的女孩儿一点都不怕他,更不嫌弃他。 可是他自己呢……只能生气的时候撒出点猫疯来,然后自己蹲在烟囱顶上,独自神伤。 “不用你管。”雎鸠猫眼又凌厉起来。“白狼,我再重复一千遍一万遍,我不用你管!你管好你们狼族自己就行了,你休想来管我!” 莫邪依旧不急不忙,“我没想来管你,我只是心疼关关。她睡着的时候都是流着眼泪的。” 莫邪说着掏出手机,上头有沫蝉发给他的照片:关关已经睡了,在月色下却有泪痕染在颊边。 一直上蹿下跳、桀骜不驯的雎鸠,一看照片便傻了。双手托着手机,呆呆看关关的容颜。 甚至傻到,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轻轻触碰关关的面颊……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块手机屏,也不是一张照片,而是关关真正的面颊…… 这样的深情……莫邪也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他也曾这般近乎绝望地望着虫啊。 警告自己,也许不该爱下去,否则会吓到她;警告自己,就到这里吧,她也许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可就是管不住自己,越多警告便越多爱意,然后终于有一天,自己便给了自己答案: 即便放弃一切,甚至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也许只有短短一生,甚或三年五载,也要这样。 莫邪伸手,轻轻搁在雎鸠肩头。 这一回,那焦躁不安的公猫终于没再跳起来,甚至没有避开。 莫邪轻轻说,“如果真的这样爱她,就告诉她吧。如果你不敢,怕她知道你是一只猫,那你就是还不够爱她——你得先打败你自己。” 雎鸠霍地转眸,用力凝望莫邪,“白狼,我真的,可以么?” 手机忽然响起来,一条短信发过来,是沫蝉的: “小鸟君,我会帮你的。” 雎鸠一声长叹,将手机交还给莫邪,“让我想想。不过白狼,就算你这样做了,也不等于我会放过你……我先走了,你把你那只破鸟带走,别让它再来烦我!” “我想,自己想想。” . 这几日,乔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沉鱼的身上。他在小心地观察着沉鱼的反应——沉鱼当然不重要,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是从沉鱼的反应上,却能间接看出莫言的转化是否彻底。 没错,从莫言主动找上他的那一天起,他对莫言虽然礼遇有加,却始终没能信任。 沉鱼是一枚棋子,用来试探莫言。 如果莫言能够成功地将沉鱼转化成血族,那么就证明莫言自身的转化也是成功的。如果能证明莫言真的是已经是完全的血族,那么乔治才敢放心信任他;反之,如果沉鱼的转化有问题,那么就证明莫言自己也还不是真正的血族,那么他的加入,就是一个阴谋了。 再向上追溯,还能从莫言的情况上,来推断沫蝉的情况…… 从初拥与转化,便将沫蝉、莫言、沉鱼三人之间,形成了一条血的链条。只需捉住沉鱼这一端,便可窥探莫言和沫蝉。 经过最初几天的激烈反应,沉鱼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瞳仁开始在饥渴的时候显出血色,对于血的渴望也更明显。 对沉鱼的反应,乔治是放下了心的。至少从沉鱼来看,莫言的转化是成功的。 “爵爷就这样相信了莫言了?”蓝眼珠的威廉一向谨慎。 “当然不是。”乔治一笑,“狼族本身就嗜血,所以沉鱼的转化也只说明了一半的问题。要是想确认莫言是完整的血族,还要看他如何对待普通人类。” “爵爷的意思,是要再亲眼看着莫言初拥一名普通人类?”威廉在幽暗里隐秘地笑起来,“爵爷英明。” 乔治含笑望威廉,“去找一个人类来吧。这个人得我们来找,而不能让莫言自己去找。” “小的明白。”威廉含笑转头,走向外面的暗夜。 天上银月,仿佛漾起血色。 --- 27、梨 花 劫 ③(7日第一更) 【加更来了~~今天是一万五,凌晨先更6000,早上还有9000】 夜色无边,天上的月也仿佛笼上一层血色。睍莼璩晓 夜色里的静安别墅,原本寂静无声,此时感觉起来就更像是一座横亘在市中心的巨大墓地。豪华而又阴森。 胡梦蝶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石子路上,紧张地拢紧手中的包包,抬眼四处打量。 小区里的灯也是幽幽的,虽然点亮着,却根本就照不亮黑暗,反倒使得别墅区看上去更加地诡异。仿佛有什么就潜伏在那灯光的暗影背后,随时准备着窜出来扑向行人榛! 胡梦蝶深呼吸,拍拍心口。 就算别人害怕,她也不该害怕。因为静安别墅闹鬼的事情,最早就是她炮制出来的;别人以为是真的,她却最该明白是假的。 她今晚来这里的原因是,听说莫言近日频频在这里出没益。 自打上次商业街一别,胡梦蝶又有好长日子没见过莫言。她打他的手机,不是打不通,他便是不肯接听。 他对她一向冷漠,她倒也习惯了。 可是那晚的商业街上,他急急离去,却让人买了羽绒马甲,还将她的围巾一并送回来给她。 她小心地问了那送东西来的摊贩,知道是他立在墙角处偷看过她。知道她穿得单薄,他才现买了马甲,让人给她送来…… 这样说来,他对她,也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无情吧? 对于在寒冬中独自踯躅的人来说,只要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光和热,哪怕明知道难以持久,甚至有可能是错觉,却也愿意为了那短短一瞬的温暖,而不惜一切地去拥有。 所以今晚下了通告,她便独自来静安别墅寻他。 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是住在这里了么? 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对她那么一定点的怜惜,是否,还在…… 胡梦蝶想到这里,便不再害怕了。抱紧手袋,望着夜色微笑。 其实知道是有一点自欺欺人的,可是她还是愿意这样去想:莫言买下静安别墅的房子,只是因为静安别墅曾经是她代言的;而也是因为静安别墅闹鬼的故事,才让他们得以相识。 城里这么多房子,莫言却独独选了静安别墅,只是为了她。 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自己,说自己傻。可是傻却能让自己开心,她真宁愿这样傻下去。 胡梦蝶想得出神,全然不知背后的石子路上,正有一道阴影,无声地向她走过来。阴影渐渐遮住路灯,在她背上落下浓黑的投影…… 胡梦蝶正好转身,冷不丁看见不知何时无声站在后面的人。那双蓝幽幽的眼珠子在夜色幽光里格外恐怖。胡梦蝶吓得大喊,“啊!——” . 胡梦蝶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乔治的房间里。 房间里除了乔治之外,还坐满了人。威廉、安迪、路易斯。当然还有沉鱼和,莫言。 胡梦蝶睁开眼睛,惊慌地环顾这一群陌生的面孔之后,目光随即便落在了莫言的面上。她便一声欢呼,“莫言!” 乔治见状,颇觉有趣地挑唇,“哦?你们是老相识?” 莫言沉默不言。 了解情形的沉鱼冷冷一笑,“这位胡小姐,可是心仪二爷已久的人呢。” 从前沉鱼和落雁都是扮作绿蚁的助理,陪着绿蚁跟胡梦蝶都在《红绣》租住的别墅里住过一段时间。对于胡梦蝶的事情,沉鱼早已了若指掌。 “是这样?”乔治含笑打量莫言的神情,“阁下,您有什么话想要说么?” 如果莫言还没有完全转化成血族,那么他就还保留有人性,他说不定应该不忍心去咬这个暗恋着他的女孩儿。 可是让乔治很觉惊喜的是,莫言竟然从第一眼看见昏迷的胡梦蝶起,便一声都没吭过。就仿佛,好像从来就不认得这个女孩儿,更没有半点在意。 这正是乔治希望看见的,他很满意。 莫言回望乔治,目光再冷冷转向胡梦蝶,继而无所谓地一耸肩,“爵爷你希望我说什么呢?真抱歉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爵爷?”胡梦蝶听着这个称呼惊吓了一下,起身朝着莫言奔去,“莫言这是哪里?他们又是什么人?莫言我好害怕,你带我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曾经在最危险的境地里,莫言带她走出困厄。可是这一次,莫言却清冷地伸手推开了她,“你既然来了,便走不了了。我怎么会帮你?你又不是我的谁。” 乔治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都在微笑。 胡梦蝶便更慌了,立在几个人围成的圈子里,惶恐四望,“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最坐不住的安迪立起身来,缓缓走向胡梦蝶。走到她面前之后,忽地朝她露出了尖牙! “我们是血族,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吸血鬼……听说过吧,我美丽的小姐?” “啊!——”胡梦蝶被吓得抖如筛糠,连连后退。 可是坐在她后面的路易斯也起身,同样从她后面猛地露出尖牙来! 胡梦蝶惊恐地连声尖叫,腿一软跌坐在地。 周遭的围观者都冷酷地笑起来。就像猫儿看着刚到手的老鼠,不着急吃掉,先享受玩弄的快乐。 胡梦蝶孤苦无依,满脸苍白地瞪大眼睛,回头绝望地朝向莫言,“莫言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求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莫言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惜。 乔治笑了,优雅起身,端着杯红酒走到胡梦蝶面前。蹲下,撑起她下颌,“哦,真是东方美人儿。小姐你告诉我,这样黑的晚上,你不乖乖回家睡觉,怎么跑到静安别墅来了?” 乔治金碧色的瞳仁闪出迷魅的光芒,“如果你不来的话,你就不会遇上威廉,更不会被带到这里来——告诉我,你今晚究竟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 莫言静静地望乔治的侧脸。 乔治这是对胡梦蝶依旧未消,也就是对他莫言依旧保有怀疑。 威廉出去捉人,怎么会这样巧就在院子里遇上胡梦蝶,而且还是与他熟识,甚至是暗恋着他的人?乔治是担心这是他安排好的人。 莫言便也没着急,依旧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半分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仿佛,那个快要被恐惧吞噬了的可怜女子,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反正,事实也是如此。她就算再爱他,他也没有对她半分动心过。 她又不是夏沫蝉。 . 莫言依旧面无表情,胡梦蝶绝望地死心。她只好收从他面上收回目光来,惊恐地回望乔治,“我,我是为了莫言来的。因为我听说,他最近在静安别墅出入。我趁着晚上来,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待见我,我怕被他看见,所以我只能在晚上来,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够了……” “还有么?”乔治不急不忙地盘问。 胡梦蝶落下泪来,“这里还是我祖父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他曾经在这里,绝望地等待我祖母……可是直到等到死那天,都没能等到。” “哦?”乔治也微微挑了挑眉。“原来你们家,都是祖传的情种啊。” 胡梦蝶努力地微笑,“您这是在讽刺我么?我祖父直到死都没能等来我的祖母,我以为上一辈的遗憾总归不该再在我这代人身上重演,所以我又孤注一掷地爱上了他……却没想到到头来,我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胡梦蝶回眸望莫言,“用情太深,果然是个错么?就连老天都不帮你,就连老天也觉得——这是本不必的么?” 胡梦蝶哭得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捂住脸,面颊上爬满了泪水,“我明知道这样,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所以我一听说他在这里出现,我就不顾一切地来了。” “顾不上是深夜,顾不上这里晚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忘了自己的安危,忘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来看他一眼,啊……” “可是我还是来错了,来错了。” 胡梦蝶抬眼望乔治,“他们都叫你爵爷,那我也这么称呼你吧——爵爷,求你放我走吧,行不行?我这次真的来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来了。” “我会忘了这里的一切,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爵爷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胡梦蝶哭倒在地,苦苦哀求。 “就是这样么?”乔治不理她的哀求,依旧含笑缓缓地问。 “我说的都是实话。”胡梦蝶绝望地抬眼,胡乱地扫过几个人的脸。然后目光定在沉鱼的面上,便伸手指着沉鱼,“她能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爵爷,她曾经是冬绿蚁的助理,我们彼此都认得的。她还为了她主子,对我不假辞色来的。她知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乔治不动声色地转眸望向沉鱼。 沉鱼咬了咬唇,点头。 乔治这才又望向莫言,“阁下,这样痴情的女子,真的就不再替她求情了么?” 莫言一声冷笑,起身走过来。与乔治并肩蹲在胡梦蝶面前,黑瞳冰冷地盯着她满面泪痕的脸,“求情?爵爷,你觉得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还要跟他说要怜惜食物,不要吃掉食物么?” 乔治摊手而笑,不再说话,起身走回他自己的座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心的莫言和胡梦蝶身上。 . 胡梦蝶仿佛半晌才回味明白了莫言的话,她再不敢置信地环视一眼在座的吸血鬼,怯生生仰头,用尽最后的信任和冷静,悄声问莫言,“莫言,你真的没有骗我?这不是一场万圣节的派对?” 她拼命压制住浑身的颤.抖,用尽全力地向莫言讨好地笑,“莫言你告诉我实话吧,这都是假的,对不对?是你太烦我了,所以你故意布置了来吓我。你的目的就是想把我给吓跑,日后再也不敢来缠着你了,对不对?” 她说着说着,勇气终于一点一点地再散去,她重又哭起来,“莫言我知道我错了,行不行?我知道你烦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缠着你;莫言你放我走吧,我保证我这次真的吃了教训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缠着你了,好不好?” “莫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辈子不该遇见你,更不该爱上你……莫言你放我走吧。我发誓我一定远远地离开你,再也不到你身边来。莫言,啊,我求求你,求求你……” “哦,听得我都心碎了。”乔治晃了晃酒杯,跟身边的威廉和安迪碰了下杯。 . “嗯,你是错了。” 胡梦蝶哭得梨花带雨,全身绝望地颤抖,可是莫言却依旧冷漠。 他说,“胡梦蝶,我告诉你吧,你错在自不量力。” “就算有幸能遇见我,可是你也不该自不量力地喜欢上我。你以为你自己是谁?真的是什么明星,什么被众人追捧的美女?我告诉你吧,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不过是个愚蠢的人类,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有资格被我看在眼里。” 莫言倨傲地抬起下颌,“在我心里,真正喜欢着的,只有夏沫蝉一个人。因为她身子里有巫女舞雩的魂魄,因为她配得上成为我的女人;而且她是莫邪最爱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将她夺走!” “除了她,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怎么可能看得进我的眼睛?” “愚蠢也许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你们整个人类的错;可是你错就错在,我明明摆明了我的态度,可是你却还死缠烂打,不顾廉耻地一再缠上来!” 莫言手指狠狠用力,胡梦蝶下颌疼得几乎晕厥。 “你……真是让我恶心!”莫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话。 . 胡梦蝶有点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眸望向莫言,眼瞳里一片苍白,“你说什么?莫言你说什么?” 莫言冷漠回应,“我说,你真让我恶心!” “你个混蛋!” 胡梦蝶挥手向莫言面上抽去,崩溃大哭,“原来你始终这样看我,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我还以为,多多少少,我在你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分量;原来却是这样的不堪!莫言,我恨你!”她伏在地毯上,抽.搐几下,猛地抬头,“还有,还有夏沫蝉!” “我恨你莫言,我也恨夏沫蝉!亏我一向当她是朋友,亏我将什么都跟她说,我把我对你的情意,把我所有的心里话都掏给她听……却原来,你心里唯独爱着的人,是她!” “在我跟她说心里话的时候,在我对她表达对你的爱慕的时候,她一定在心里笑死了吧!她一定在说,胡梦蝶这个傻女人,真是可笑至极!” 胡梦蝶歇斯底里起来,“夏沫蝉,你给我过来,到我眼前来,笑给我看啊!亏我跟你推心置腹,原来你竟然一直都在骗我!”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实话?为什么不说,莫言爱的是你,叫我停下来,不要再爱莫言了?亏你还几次三番地说,会帮我……你怎么会帮我?啊?” “哦不,你是会帮我的——你会帮我越来越被莫言看不起,你会帮我被莫言恨的吧!哈哈,哈,夏沫蝉,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总算!” 看着胡梦蝶的反应,乔治都饶有兴趣地挑高了眉。 胡梦蝶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一样冲向莫言,“夏沫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莫言闻言也是狂怒,一把揪住胡梦蝶的肩膀,“你再敢在我面前骂她一句?我杀了你!” 乔治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仿佛也不忍心看向那即将发生的惨烈一幕,微微垂下眼帘,只去看杯中那摇曳的血红液面。 与此同时,莫言双手捧住胡梦蝶的颈子,毫不顾忌地在胡梦蝶面前露出巨大犬齿,双瞳血红地猛地朝胡梦蝶颈侧咬了下去!—— 胡梦蝶凄厉的惨叫,在夜色中,惊飞门外树上的飞鸟。 鸟羽零落,染透月色,凄凉坠地…… 被吸干了的胡梦蝶,也如被拔掉了翅膀的枯叶蝶,委顿倒地。 . 警局,特别小组会议。 赵四公子因出身豪富,他的尸首上又布满了精斑……这样的命案没办法不引起社.会的巨大关注,以及市民的种种猜测。 如果说杜松涛的死,因为他的平民身份,警方还有能力将命案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的话,那么赵四公子的死,警方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了。 各种渠道都在传播消息,命案被越传越离奇。 有的说想起了莎朗斯通当年的成名作《本.能》,说就是在床.上达到高.潮的瞬间杀人…… 还有说想起了《聊斋》里狐狸精迷惑人的故事,说妖精都是采集元阳的…… 警方对此疲于应对,关阙便在会上尝试着抛出猜测:“莫非,赵四公子的死,也是与吸血鬼相关?” 沫蝉和莫邪小心地对望了一眼。 没想到凯瑟琳太太忽地停了她手里的毛线针,松垮的眼皮一抬,“怎么可能!这次的凶犯,分明是猫!” . 凯瑟琳太太这么说,沫蝉一惊。莫邪伸手过来捏住她手指,冰凉。 梨花更是耸起了脊背,仿佛随时要发作似的。 沫蝉便伸出自己另一只手,搁在梨花肩头,转而来安慰他。 关阙一惊之下就笑了,“猫?凯瑟琳太太,这个玩笑可有点冷。” “谁跟你开玩笑了?”凯瑟琳太太一改往日专心打毛线的居家老太太慈祥模样,一双眼睛闪出寒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猫,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猫是多么灵异的物种!我之所以说杀人犯是猫,我是负责任的!” 大家都梗着一口气,“凯瑟琳太太,请你详细说明。” 凯瑟琳太太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对于古埃及的历史,在座哪位曾有涉猎?” 王教授闻言便是一皱眉,“凯瑟琳太太的意思,莫非是说猫在古埃及神话中的地位?” 凯瑟琳太太满意点头,“王教授请说。” 王教授面色也严肃了下来,“经凯瑟琳太太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古埃及神话里。简单来说,在古埃及神话里,猫是幽冥世界的守护者……” 王教授说着开启网页,找到许多古埃及的壁画,指给众人看。众人果然看见了那在壁画中再清晰不过的猫的形象。 “尤其是在搭载着亡者前往幽冥世界的‘太阳船’上,”王教授指着壁画中两头尖翘的船只说,“就一定会出现猫的形象。代表着,幽冥世界的使者和守护神,牵引着亡者走向那个世界。” ------- 【呃,看见大家为莫言求情了,其实某苏是亲妈,真的~~喜欢二爷的,考验乃们是否真爱的时候到了~~早上还有9000,晚安。】 28、梨 花 劫 ④(7日第二更) 【第二更4000字,9点钟前后还有5000字) - “我告诉你们,在欧洲,猫一向被认定为是女巫的间谍、帮凶和同伙。睍莼璩晓它们是被魔鬼派给女巫的,帮女巫达成邪.恶的任务。它们潜伏在每个家庭里,偷听每家每户的秘密,然后报告给女巫。它们还帮女巫施行黑暗的魔法,将毒药投洒在水里和牛奶里,毒杀人类和家畜……” “甚至,就连女巫自己也会变成猫,潜入人家。” 凯瑟琳太太满面严肃地说,“别以为我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在欧洲历史上,从16世纪起,就曾经因为惩罚女巫而杀死过许多的养猫的女人,还有她们的猫……轹” “猫会口吐人言,猫会跟女巫之间交流……如果你们还非要觉得猫只是一种普通的动物,而不会做人的事情,那我真的就只能笑你们愚蠢。” 凯瑟琳太太主宰了整场会议的论调。大家都被凯瑟琳太太的话吸引住,关阙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沫蝉则一边听一边打量雎鸠的反应酰。 果然雎鸠再也听不下去了,瞟了沫蝉一眼。 沫蝉会意起身,跟着他一同走出门外去。 雎鸠出了门就忍不住爆发开,“她都在胡说八道!” “首先,猫在古埃及神话里不是幽冥使者,幽冥使者是那个狼头的;猫是女神Bast的宠物和化身,Bast是月光女神和爱的女神,她有两个化身:狮子和猫。化身成狮子的时候会代表战争和惩罚,可是变成猫的时候则是主宰家庭和睦,爱与和平。” 雎鸠说着瞟了沫蝉一眼,“呃,变成猫的女神Bast还主宰性的和.谐美满。” “哦。”沫蝉忍不住笑了,忍不住想起关关的内.衣。 雎鸠抿紧唇角,“还有,猫也不是女巫的帮凶和间谍。” “那个故事的真实是这样的:欧洲的中世纪是一个‘黑暗年代’。欧洲大陆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来统治,封建割据造成的连年战争使得科技和生产发展停滞不前,人类生活在毫无希望的痛苦之中……这时候人类便将一些家畜离奇死亡等事件都归罪与女巫的存在,于是人类的愤怒演化成了一场大规模惩治女巫的审判。” “欧洲中世纪热衷于宗教审判,随便将一切奇异的事情都当成异端。16世纪前后,欧洲是有女巫的,可是并不是当时所有在审判中被判处死刑的女人都是女巫——随着她们一同冤死的猫,更不是那些审判官所说,是魔鬼派给女巫们的工具!” 雎鸠懊恼地闭上眼睛,“甚至,曾有审判官帮被冤枉的女人逃脱,便在火刑之前悄悄将女人换成了猫……火烧过后,人们看见死掉的是猫的尸骨,便相信了女巫真的是可以变成猫的。” 沫蝉点头,“是猫救了主人。” 雎鸠抬眼望沫蝉,“猫是灵异的物种,但是猫却从来都不是邪恶的物种。” “我信。”沫蝉认真点头,“就连这次赵四公子的命案,也是有人布下了局,将一切疑点都指向你。你是被人栽赃的,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你真的肯信我?”雎鸠有点惊讶。 “当然。”沫蝉点头,“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你做的。 雎鸠这才缓缓冷静下来,认真望沫蝉,“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是因为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猫族。如果这次被冤枉的是狼族,你可能就不会这样冷静了。你会拍案而起,据理力争。” 沫蝉摇头,“不是这样的。狼族在你之前早已被冤枉过了。当初的连环剖尸案,就连创口都特地做成了狼爪留下的痕迹,现场还有狼毛;甚至,就连动物园的狼,也被故意放走过几只——那次的布局比这次还要周密,几乎所有的现场证据都已明确指向了狼。” “……经历过那次之后,我早已学会了冷静面对。越是在别人的栽赃面前,越要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否则你若先崩溃了的话,那正是敌人想要达到的效果——就算最后证明你是清白的,可是你却已经在过程中崩溃了,那么就算最后得到了清白,却已经太晚了。” 沫蝉伸手过去,尝试着握住雎鸠的手腕,“小鸟君,所以请在谣言和栽赃袭来的时候,首先守住自己的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淡然的步调。不要让敌人恶意得逞,用平和的心态来等待最终的胜利——只有这样,你才是完胜的。” “他们这次的布局也还算不错,故意找到你跟关关因为赵四公子而发生矛盾的时间点,而且很了不起地找到了小银鱼的腥味作为关键线索,而且故意做成你强J过赵四公子的情景——就是要毁了你与关关的感情。” “可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能分成两面来看的。他们用来想置你于死地的这些细节,其实反倒也能成为推翻你的嫌疑的证据……” 沫蝉抬头,“首先最大的疑点就是:小鸟君,我相信你再怎么饥.渴,再怎么痛恨赵四公子,你也绝不会水准下降到去强J他……” 雎鸠静静凝望沫蝉。 不像从前见到沫蝉就张牙舞爪的猫,这一次是用人的眼睛,静静地平视。 沫蝉便笑了,“如果日后希望能经常听到我这样跟你说话呢,那你就叫姐姐吧。” “嗤!”雎鸠的跩样儿又回来了。 沫蝉进行微笑,“你别以为我占你便宜。这不涉及年纪大小的问题,我说的是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经验——无论是狼族,还是猫族,也许跟人类比起来,心机还是都不够深。” “真的,人类能够凌驾于所有物种,主宰这个世界是绝对有理由的——人类的肢体功能退化很多,跟狼族和你们比起来真的是脆弱的身.体;可是人类的进化都在大脑和心机这儿了。” “噗。”雎鸠笑了,“难得你还肯承认你们人类都是城府深深。” “我不否认。”沫蝉耸耸肩,“人类用以主宰这个世界的雾气是智慧。至于阴谋论和心机,那都是进化里的副产品吧。虽然不是好东西,倒也是过程中必然的产物。” 沫蝉叹了口气,“希望将来,人类都能将这进化的力量全部转化成智慧的正能量,而不再有勾心斗角的小心眼儿。” “嗯哼。”雎鸠渐渐自然了下来,不再紧绷着了。 沫蝉一笑,“小鸟君我也希望你呢,在鄙视我们人类弱点的同时,也请正视我们人类的优点。反抗人类的统治地位的同时,也请看到人类为这个世界确实做出过的贡献。” “就比如同样都是女人,人类之中有让你讨厌的我,却也有让你深爱的关关啊……” 雎鸠没想到沫蝉的话题一个急转弯,忽然就转到他跟关关的关系上来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刀削一样的小脸儿上登时满面通红,“哎你怎么说这个!” 沫蝉耸肩,“我就是要跟你说说,你糟践关关内.衣这个事儿。因为就是这件事足以向我证明你不会强J赵四公子——因为你的性取向是关关。” 雎鸠顾不上是在警局走廊里,雎鸠一弓腰,原地一个横窜,就窜出去两米远去。背贴着墙壁,用警惕的目光瞄着沫蝉,“我,我不跟你谈这个!” 沫蝉岂能放过他? 沫蝉追上来,扯着他衣袖,“关关只看见你在她内.衣上撒尿,以为你是故意淘气;你却瞒不过我——你那不是普通的撒尿,你这是发.情的表现;同时,你们动物界的雄性,都是用撒尿的方式来标明自己的势力范围。” “所以你在关关内.衣上撒尿的意思就是:这是你的地盘,只供你自己发.情!” 沫蝉叹了口气,“你就算想强J,你选择的目标也只会是关关;你就算想要留下精斑,也绝不会是留在赵四公子的身上,而是留在关关的内.衣上……” 好吧,沫蝉知道自己今天真是邪.恶到底了。 雎鸠瞪大眼睛盯着沫蝉,然后便双手紧捂着耳朵,眼睛前后打量着怕有人走过,然后用几乎是哭腔哀求,“我求你,别说了……” 沫蝉嫣然一笑,“要我不说也行。叫姐姐吧。” . “看来,我真的把你教坏了。” 雎鸠落荒而逃,沫蝉望着他背影,满意地拍了拍掌。冷不防,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暖暖的口气都喷在她后颈上。 沫蝉扭头,莫邪两手插着裤袋,一边肩膀斜斜靠在墙壁上,一脸促狭的笑。 沫蝉不好意思地吐舌,“哼,就算从你们狼族身上学了点动物界的规矩,可是我也没说错啊。他那小子就是那个意思,却还死扛着不说,光知道闷头撒尿有什么用啊?反倒还让关关误会了。” 莫邪赞许点头,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个脑崩儿,“那小猫儿,就快被你调.教好了。” 沫蝉捂着额头,开心地笑,“那当然了。先调.教好狼王,再调.教好猫族的头头,这样未来再遇上别的神马妖兽,我才能知道怎么办啊。” 沫蝉微微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当年舞雩驯服百兽的情景。 那巫女的官袍红裙在风中猎猎而舞,像是振翅的火凤,在那烈火的威慑之下,百兽臣服,发誓再也不敢幻化成为人形,而甘愿俯首在人类的统治之下…… 沫蝉赶走幻象,叹了口气。 舞雩生前能统御百兽,她夏沫蝉好歹也不能搞不定一只傲娇的小猫。否则,又如何敢期望在莫邪的心里,自己能超过舞雩去? 就算明知道是自寻烦恼,可是心里就是对舞雩挥之不去。总想证明,在莫邪的心里,她能超过舞雩去——或许这也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副产品吧,明知自苦,却无法自制。 . 方才还眉眼飞扬,这一刻变作消沉叹息。莫邪便皱眉,走上前来抬起她下颌,“又走神到哪儿去了?” “没有。”沫蝉脸红了下,避开他的目光。 莫邪思忖了一下,哑声说,“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我想我应该爱上一个马戏团的女驯兽师,或者是动物园的女饲养员。” “哦?”沫蝉挑眸,随即会意,便笑开,“滚。” 莫邪伸臂,将她环在怀中,“我从没错认了人。我永远都记得你提醒我的话:你只是夏沫蝉,不是其他任何人。” 想起那次悲怆而绝望地冲他喊:我是夏沫蝉,我不是舞雩的转世,我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替身!……沫蝉吸了吸鼻子,“我现在,也不那么小心眼儿了。我顶多就是,偶尔小心眼那么一下下。” “哦。”他笑开,将她的头贴上他心口,“我准许你小心眼儿。你不对我小心眼儿,又该对谁呢?我不纵着你的小心眼儿,我又纵着谁呢?” 沫蝉吸着鼻子,小心揪紧莫邪衣襟,“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担心,担心自己没有舞雩那么完美,那么好……” “她是恨完美,是很好。”莫邪痛楚地闭上眼睛,“可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却是你。” 沫蝉小小抗议,“哼,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她死了,所以我才有机会陪在你身边!如果她还活着,我又怎么有机会?!” “傻瓜。”莫邪落下唇吻她耳垂,吻上那枚月光石的耳珰。 舞雩纵然那么完美那么好,他却不得不亲手杀了她; 而眼前这个又笨又死心眼儿的小傻瓜,他却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伤害她…… . 两人相拥,却不想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人,望见两人便惊愕,讷讷地叫,“沫蝉?” -------- 【大约9点钟前后第三更~~~~】 29、梨 花 劫 ⑤(7日第三更) 沫蝉闻声,吓得几乎一蹦。睍莼璩晓 猛地推开莫邪,看见纨素愣怔的眼。 走廊里光线幽幽,纨素一边脸被照亮,另外一边脸还拢在幽暗里。她只凝眸打量莫邪,“沫蝉,这位是?” “纨素?你怎么来了?”沫蝉小心扯开话题。 刘二星从后面跟上来,跟沫蝉说,“这位谢记者又帮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轹” 纨素点头,“我最近一直在暗中跟一条虐猫的线索。网上有一个神秘的Q群,它们是专做虐猫的。我暗暗跟了几个月,在里面发现了赵四公子……原来赵四公子也是那个群体的骨干成员,我想这条线索也许能帮的上警方破案,所以就来警局了。” 纨素望着沫蝉,“你来警局,也是来跟赵四公司的命案吧?” “是啊。”沫蝉当然不能让纨素知道有特别小组的事酰。 纨素的目光又落在莫邪面上,“这位很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走廊光线迷离,莫邪面上一紧,手指紧紧攥住沫蝉。 沫蝉知道他也有点紧张,便自己扛过来,冲纨素笑,“纨素,你就当是我,呃,出轨。” “你拿琉森当什么?”纨素脆弱地笑,极为受伤。 沫蝉绝不能让纨素知道琉森是假的,莫邪才是真的,更不能让纨素知道莫邪的真实身份。她只能闭上眼睛,避过纨素的目光,“对不起纨素……我爱琉森,我也一样爱他。” 眼前的情势,很让沫蝉尴尬。事出突然,来不及找更好的掩盖。 连刘二星闻言都有点二虎,“沫蝉,你是说,你跟他之外,还有别人?” 沫蝉无言以对。 倒是莫邪轻轻一笑,反倒伸手见沫蝉揽入怀中,“我知道琉森的存在,同样,琉森也知道我——我们两个都心甘情愿,你们二位何必这么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莫邪垂首,吻沫蝉发顶,“我们甘愿二男侍一女,你们管得着么?又没结婚,不算重婚,警察叔叔也管不着吧。” 这个人,他怎么什么都敢说啊他! 沫蝉是被莫邪给吓着了,不过——却无法否认,心底涌起大蓬大蓬的温暖。 莫邪拥紧她,“好了,我们走吧。别耽误刘警官跟谢记者讨论正经事。我们还是回头去找琉森,一起玩3.P吧……” 不管后头人是什么表情,沫蝉的脸被莫邪给紧紧搂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出了警局,沫蝉这才一个手肘顶他,“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就算我承情,可是我也会撕了你的嘴!” 莫邪唇便灼热地落下来,“趁着被撕烂之前,还是先亲亲吧。” 搂住她的头,捆住她的注意力,不让她看背后追来的那一道,冷冷目光。 . 一切果如纨素举报,网上真的是存在这样一个虐猫团体。身为反方的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们也隐约有耳闻。 关关也知道,便愤恨地跟沫蝉说,“我早就注意过他们,不过一直没办法拿到确实的证据。”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虐猫的目的是什么?”沫蝉问,“只是为了好玩么?” “当然不只这么简单!”关关满面愤恨,“最开始也可能是因为好玩,或者是为了发到网上博取关注度。可是到后来却越来越黑暗了。” “随着网上对于相关虐猫视频的反感,这些人找不到了合适的发泄渠道,便有人出面组织找人来拍摄这样的视频,用于出卖赚钱。” 关关白着一张脸,瞟了沫蝉一眼,“你要知道,这样的虐猫人群不止是国内有,国外也有的。尤其外国人,他们甚至愿意花很多钱来购买这样的视频来观看。” 沫蝉皱眉。 “还有,”关关抱紧手臂,“因为小猫的特别属性,使得虐猫人的心理进一步的扭曲。猫柔软可爱,他们便进一步引申为女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儿。” 沫蝉心里激灵一惊,“难道,后来他们……?!” 关关点头,“这事情后来没有经过验证,但是我们协会里的同事都这样认为。虐猫人里的一部分,后来发展为恋.童,甚至是强J未成年少女……” 关关望沫蝉,“沫蝉你明白的吧,这些虐猫的人,可能都是在现实生活中背负着巨大压力的人——他们通过虐猫,到后来虐人,都是为了排遣自己的压力。” “而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这些压力越大的人,实际上也可能是表面成就越大的人。所以这群人当中,据说有著名企业家、星光熠熠的大明星、平素衣着光鲜的政客,甚至——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 “以他们的财力和手腕,想要找到未成年少女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他们完全有能力让受害人在事后,根本就不敢声张,更不敢报案。” 沫蝉闭上眼睛,“人渣!” . 办公室里,沫蝉跟纨素一起来分析案情。 纨素:“虐猫组织越来越猖狂。但是我发现,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好像气焰大减。而且在群里聊天的时候,群里也仿佛弥漫着一股悲怆的味道。” 纨素望了沫蝉一眼,“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末世即将到来。” 沫蝉皱眉,“因为2012么?” 纨素摇头,“我混入其中的资历尚浅,只能在大群里呆着;他们除了大群之外,还有许多隐秘的讨论组,以及其他的VIP成员的小群。” “我混在大群里,只隐约看见几个资历深的会员说过什么——猫要复仇了。” “猫要复仇了?”沫蝉闻言便一个激灵。 纨素点头,“他们虐猫太久,坏事做得太多,怕有报应。于是身边遇见的事,便都开始跟猫联系了起来。” 正说着话,刘二星的电.话打了过来。 刘二星说,这两天接连又发生了几起案件。虽然没有都死人,有的是受伤,有的是受了惊吓——但是被害人无一例外都是纨素提供给警方的那个虐猫组织里的人。 而他们在见到警方的时候,都精神状态不稳定地叨咕着一句话:猫要复仇了。 沫蝉放下电.话,立在走廊里良久。 . 原本以为杜松涛案,跟赵四公子的案子,各自独立,并不相关。可是此时想来,原来是她眼拙没能看出来。 先说赵四公子的死,案发现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身上的精斑。而之所以赵四公子的死引发这样大的关注,警方想要封锁消息都封锁不住的原因,也都是这些精斑。 也许在现代人类社.会,一桩命案已经不够吸引人注意力,总得需要点狗血的元素才行。 无疑赵四公子身上的精斑就是这狗血的元素,足够勾起人们的窥.私yu,于是推动着这个案子被不断不断刺探与发酵。 开始沫蝉不明白,既然凶犯杀死赵四公子的目的是为了嫁祸给雎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弄出精斑来?此时听完纨素的话,才是明白了。 因为虐猫组织中的成员,有些后来极端扭曲变.态了,便曾经有过性.侵的行为——于是以此推论,如果真的是猫开始复仇了,那么就也一定会反侵.犯回来。 而再回想杜松涛的死。 看似与猫的复仇无关?其实只要再想想杜松涛的职业就能找到其中的联系了。 杜松涛是经营成人用品店的。那么那些虐猫的视频里女郎们的装束,以及虐猫组织人员在性.侵犯罪中所使用的服装、道具、药品……极有可能,便都是从杜松涛这里得到的。 甚至可以由此推断,杜松涛自己也可能是虐猫组织中的一员。 所以这个局,从杜松涛那一案已经开始了。亏她还简单地以为,那只是吸血鬼的罪恶罢了。 吸血鬼是作恶,但是恐怕还有藏在吸血鬼背后的、将吸血鬼当成了挡箭牌的人。 那,是谁? . 静安别墅,乔治将沉鱼召到面前。 “对于胡梦蝶这个女人,沉鱼你觉得还有什么值得告诉我的?” 乔治很满意这两天莫言对转化胡梦蝶这件事上的表现,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 沉鱼沉吟了下,“胡梦蝶对二爷一往情深,这个小的倒是可以证明的。她自己倒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曾经有一串钻石手钏。” “哦?”乔治挑眉,“那手钏怎么了?” 沉鱼答,“那手钏是夏沫蝉给她的。看似钻石,其实是她祖父母两人的遗骨,经过现代手段提取了碳,然后做成的人工钻石。所以那手钏上寄托着胡梦蝶祖父母的灵魂。” 沉鱼瞟了乔治一眼,“而她祖父,是个厉鬼。” “厉鬼?”乔治有点不明白。 沉鱼:“这是我们东方的说法,说的是死的时候执念太重、带着怨气,便无法转生的鬼。” “哦。”乔治一耸肩,“很吓人。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为了孙女,来跟我们拼命?” 沉鱼点头,“不过暂时也不必怕。因为那手钏已经不在胡梦蝶身上,早已被我们大小姐派闭月给夺了去。” 乔治目光一闪,“那手钏现在在哪里?” 沉鱼摇头,“恐怕要问闭月。” 乔治便笑了,“那你就去帮我找到闭月,怎么样?” . 沫蝉这一夜,又是噩梦连连。 梦里回到了静安别墅去。又仿佛是当初的那个夜晚,她独自走在灯影幽幽的静安别墅里,忽然看见前面的地面裂开,露出大片的白骨。 再转头看向左右、身后,同样都是白骨。一丘一丘,燃起荧荧的鬼火。 仿佛组成诡异的阵法,她则被困在其中,无法挪动。 她努力冷静下来,出言轻唤,“蝴蝶,是你么?孟老爷子,或者是你?” 却无人回答她。 那些白骨一径荧荧燃烧,从火光之下,流淌出嫣红的血…… 沫蝉心痛难忍,“蝴蝶、孟老,我知道是你们二位来了。你们二位不出现,就是在埋怨我,是不是?” “我知道,闭月抢走了手钏,才使得你们二位跟小蝴蝶分离……我知道二老是埋怨我没有帮小蝴蝶找回手钏,所以才使得你们二位无法继续守护在小蝴蝶身边,是不是?” 沫蝉深深吸气,“二位埋怨我,我不狡辩。可是我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也许是我能力有限,我应该做的更好……” 沫蝉落下泪来,“我跟你们发过誓,我也会一直守护着小蝴蝶的。我没有忘记我的誓言,请你们二老放心。” 梦里辗转疼痛,磷光幽幽里忽地走来莫言。 一身酷黑的男子,却薄唇血红。他走到她面前,深深凝望她的眼睛。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看着她。 沫蝉无法自制地颤抖,“莫言,莫言。” 莫言:永远都不说……是不是他的名字,从一开始便预示着今日的一切? 沫蝉轻轻哭泣,“莫言你不要变成吸血鬼,我求你。” 莫言依旧无声,却伸出铁臂,将她狠狠揉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狠狠俯下来吻她。 他咬过她的唇,又咬着她的颈子,继而咬过她的xiong……他根本不是吻她,而是结结实实的咬,仿佛要这样生吞活剥了她,将她拆分入腹,他才满意。 沫蝉一边挣扎一边绝望地哭泣,“莫言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对不起……我可以用友情之爱、亲情之爱给你,我就是不能给你男女之爱。” 莫言越发恼恨,猛地将她抵在墙上,双手分开她的腿,强行让她盘住他的腰。 他恶狠狠地掰着她想要抵抗的膝盖,猛地冲入她的深处—— “混蛋!” 沫蝉惊痛之下,胡乱从手边抓起一样什么便砸向他—— 他惊震,后退。沫蝉这才看清,她随手抓起来砍向他的,竟然是一柄碧光湛湛的利剑! 血,大股大股,从莫言颈子上流淌下来。 他不敢置信而又绝望地,隔着血色,凝望着她。 “莫言,莫言!” 沫蝉大哭着从梦里醒来。 她的哭喊惊动了夏子然和秦雅。两夫妻急忙披衣起身,推开了房门。 夫妻俩便愣了。 房间里不只有沫蝉。沫蝉的床边,还坐着一身黑衣的莫言。 而莫言正抓着沫蝉的手,俯身去吻她…… 沫蝉正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夏子然便一声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 最初的惊吓过后,夏子然先让妻子避出去,他再看一眼女儿衣衫不整的情形,皱眉,“五分钟之后,我再进来。莫言,我要你说清楚!” 沫蝉望着莫言,一直在流泪。 有惊痛,也有羞辱。但是她没跳起来打他,只是静静望着他。 五分钟的时间,沫蝉没急着整理衣服,只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他眯着眼望向她领口,目光依旧滚烫,“我是从这里走的,当然还要回这里来。” 沫蝉深吸气,小心地问,“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离开的?” “嗯哼。”他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沫蝉眯起眼睛来,“既然能放你单独回来,证明,他们已经将你当做自己人了?” 莫言霍地回头,双瞳血红,呲出犬齿来,“我们当然是自己人!我是血族了,而你,虫,你也只属于血族……” 沫蝉垂下头去,遏制着手指的颤抖,赶紧整理好衣衫。 下地的时候,腿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莫言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滚开。”沫蝉推开他,自己努力站稳,“休想把我当成你的战利品。” 他挑唇冷笑,“……那我只好将莫邪的命,以及他的王位,当做我的战利品了。” “你敢!”沫蝉惊呼。 莫言耸肩,“我只是狼的时候,虽然可以向他挑战,但是未必能打得过他;可是现在我不同了,我又多了血族的力量——再加上乔治他们帮我,我相信我一定能打败莫邪!” 他血瞳凝注,“虫,这一切的选择,都看你了。” “他的命与一切,或者是你。”莫言静静地叹气,“我必须取走一样。” 沫蝉又急又痛,咬唇低喊,“我告诉你还有第三个选择:我会护着他,而不惜杀了你!” --- 【呼,三更一万五搞定~~~现在好多东西都给大家摆在眼前了,乃们看明白了哪些、没看明白哪些,可就都要加小心喽~~】 谢谢如下的亲们: 3张:15165104290 2张:woxczn、1345575832、 1张:hua9819、13943051394、cynthia74 微风的闪钻、花亭的5花 30、梨花劫⑥:体温冰冷 “你说你会杀了我?” 夜色幽黑,莫言眼瞳血红,他森冷地笑,全无半点温度,“虫,你说你会为了护着他,而杀了我?” “是!” 这样地冲口说出来,她岂能不知自己冷酷?面对这样的莫言,岂能不心痛? 面上爬满了泪,可是她的眼睛依旧坚定,勇敢迎向他的目光榛。睍莼璩晓 莫言却仿佛觉得有趣,眯着眼凝着沫蝉,“我跟他同样在用性命爱着你,你却说你会为了他而杀了我……嗯,我倒要问问你,如果是你跟舞雩同时站在他面前,你猜他是肯为了你而杀了舞雩,还是会为了舞雩而杀了你?” 沫蝉被问住。 他便更得意起来,“回答不出?还是明知道答案,却不敢说出来?溢” 他伸出手,不在乎沫蝉的退避,还是坚定地抚上沫蝉的面颊,“你明知道,他心里更爱的人是舞雩,是不是?” “他有可能为了舞雩而杀了你,却绝不会为了你而杀了舞雩,对不对?” 他的掌心已经变得冰冷,属于吸血鬼的冰冷,再不是他从前身为狼族时候的温暖…… 他的掌心沿着她的面颊游.走,他的冰冷侵入她的皮肤,冻冰了她的心。 原本想狠狠推开他,可是他的冰冷反倒让她狠不下心来——他的体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再不是从前那个用桀骜藏起温柔的公狼;如今的他,因为她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吸血鬼。 彻彻底底的,吸血鬼啊! 面颊上早已铺满泪水,可是沫蝉却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感受着他的掌心,抬眼望他,“不会的,你说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舞雩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跟我并立在小邪面前?” “退一万步说,就算舞雩还有可能复生,那我们也不会彼此敌对,更不会让小邪为了我们其中一个而杀了另外一个……” 尽管不愿承认,却也心中明白,当年杀死舞雩是小邪心中永远无法痊愈的痛。而如果真的要让莫邪在她跟舞雩之中选一个,甚至要为了这个选择而杀死另外一个的话——那么那疼痛将不啻于生生将小邪撕为两半。 那个真正被杀死的,将不不是她或者舞雩之中的一个;真正疼痛而死的人,会是小邪自己啊。 “我发誓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沫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我绝不会让小邪为了我,去再杀死舞雩一遍。” “我不会为了我自己,而让他再痛不欲生一次。” 莫言闻言笑得更冷,“你果然这样替他着想。你果然,这样爱他。你果然——为了他,甚至能放弃你自己……” 他轻抚她面颊的手忽然一紧,变成掐住她面颊,“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爱他?可是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沫蝉闭上眼睛,“因为虽然不能爱你,可是我从来都将你当做是我重要的家人。莫言,我不想瞒你。对你直言,是我对你最基本的尊重。” “可是我来告诉你那残酷的现实吧——就算你不会让他为了你而杀了舞雩,可是如果舞雩希望你死,那么他就一定会为了完成舞雩的愿望而——杀死你。”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 莫言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客观而言,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 千年前莫邪已经杀死过舞雩一次,这痛千年未散,他已经欠过舞雩一条命——于是他绝对做不到,再杀死舞雩一次。 沫蝉淡淡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也没关系。我既然已经决定爱他,那么我就已经将命交到了他手上。” “夏沫蝉,你休想。” 莫言竟然也还是在笑着,可是那笑却如他的掌心一样,没有半点的温暖,只是刺骨的冰寒,“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要夺走你,从莫邪身边。” . 房.门推开,夏子然一脸严峻立在门口,“你们整理好了吧?我们坐下来谈谈。” 沫蝉抬眼望莫言,“去,帮我妈睡着。” 莫言仿佛犹豫着此时此刻是否还要听命于沫蝉,却还是点了头走出去。 夏子然满面痛惜地望着沫蝉,“还说不是莫言?你妈妈看见了一次,这次又被我看见。如果不是莫言,你们这样连续几次夜晚幽会,又是在做什么!” 沫蝉没办法解释,只咬着唇,倔强地盯着父亲,“反正,就是不是他。” 莫言回转来,朝沫蝉点了点头。 知道妈已经睡着了,沫蝉这才舒了口气,让父亲坐下来。 “爸您听我说,莫言的能力您应该比我还清楚。他夜晚潜进来,我是被动的。”沫蝉说着,懊恼地瞪莫言。 “她撒谎。” 孰料莫言非但没如沫蝉所期望的那样说出实话,反倒冷笑,“六叔,您再不想看见,可是这一回应该也能看得见——她没抗拒,她享受其中。她甚至是主动伸出手臂勾着我的脖子。” 他邪.恶地笑,“从我住进来,我夜夜都进她房间。如果她真的不肯,她自然可以喊出来。可是六叔不妨问问六婶,甚至邻居,她是否又在夜晚喊过?” 莫言冷酷地瞥着沫蝉,“她不喊叫,不抗拒,那自然就是情愿的。六叔,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相信您也能理解。” 沫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莫言竟然能这么说! . 她扭头,狠狠朝他怒吼,“莫言,你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人。” 莫言朝她邪佞挑唇,“至于我究竟是个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莫言继而再转向夏子然,“六叔,她早已是我的人了。如果不信,不妨带她去妇科诊所做个体检。” “你说什么,你个该死的!” 沫蝉大惊大怒,劈拳朝他砸过来,“你怎么能这么胡说!” 沫蝉此时的速度已经够快,可是却还是没能快过莫言,双拳被他伸手攥住,困在身前。他索性勾住手臂,将她整个困进怀里,“六叔,我既然做了就敢当。我会娶她,请您老做主。” “你给我闭嘴!”沫蝉根本挣脱不开他的铁臂,在他怀中宛如狂怒的猫儿,拼命冲撞却不得要领。 夏子然凝视着莫言,“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莫言手臂箍着沫蝉,面上依旧从容,“如果破了她身子的人不是我,我又何必要自己承认?公狼的骄傲,六叔总该明白。” “爸,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不是他,根本不是他!”沫蝉绝望地喊。 夏子然静静凝望女儿的绝望,问莫言,“沫蝉她,好像并不想嫁给你。” 莫言轻冷一笑,“只要我肯娶,六叔您也肯点头的话,那她自己想不想就不重要了。我会让她当我名正言顺的妻——我莫言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这一刻,夏子然的沉默忽地让沫蝉害怕。 她甚至停下挣扎,在莫言臂弯里,绝望回眸凝望父亲,哀哀地祈求,“爸,他都是撒谎,您千万不能相信他啊!” 夏子然面上渐渐沉静下来。 沫蝉知道,这是爸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表情。 “爸!“沫蝉一声痛呼。 终于,夏子然缓缓起身,正色凝望莫言,“你敢用青岩的规矩向我发誓么?你要一生只有她一名伴侣,你要一生只让她养育你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便会让你失去做一头公狼的资格。” 莫言挑唇,“阉割了当太监。我明白。” “爸,你们在说什么?”沫蝉惊问。 爸在当年因为工伤,意外被江院长手术过程中破坏了生殖系统;袁克勤伏法之前,也曾朝她嘶吼过,说“难道你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意料事故,是一场意外么?” 这个疑问一直在沫蝉心中盘桓不去。 莫言挑唇,“在狼群里,性别与体力决定地位。居于高位的永远是强壮的公狼,拥有生育权的也是强壮的公狼。所以对于公狼来说,在狼群里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失去生育能力……” “失去生育能力,就意味着公狼失去了在狼群中的全部地位和权利,只能苟延残喘,忍受活着的屈辱。而一旦发生争斗,或者饥荒,这只失去一切的公狼注定成为牺牲品,被敌人杀死,或者被自己的族人吃掉……” 沫蝉惊喘,转眸望向夏子然,“爸?” 夏子然微微阖上眼睛,“孩子,你这该明白,爸当初是承受了什么样的屈辱吧?驱逐出族,不是只简单的口头一说,而是要有残酷的刑罚的。” 夏子然眼睛里流露出恨意,“而下达了这个命令的人,就是莫邪!” “爸……” 心里还想替莫邪辩解,想要替他说,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势。狼族有狼族的规矩,身为狼王,他必须要执行规矩,只有这样规矩分明,才能统御族人——可是再想到爸所受的苦,她又如何还能说得出来? 夏子然眼中泪光一闪,“……只因为,我爱上了你妈妈。只因为,我不接受族中的规定迎娶狼女,而爱上了普通的人类。只因为——我生下了你,同样不是狼的普通人类女孩儿。” 夏子然难过地摇头,“如果是我自己,怎么受罚都没关系,可是他们这样做,却也是害了你妈妈……” 听到妈妈,沫蝉的心狠狠地沉下去。 作为成年人,她明白爸的意思了。那一场手术,意味着妈在爸的身边守了20年的活寡;而爸每次外派任务都不拒绝,甚至像是主动在逃离妈——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手术,那次刑罚! 不管莫邪当时的初衷有多么可以理解,可是毕竟遭受这些痛苦的,是她的生身父母啊! 沫蝉哭倒在地,向父亲双膝跪倒,“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夏子然摇头,“傻孩子,不是你的错,爸又怎么会让你代人受过?真正对不起我的人,是莫邪!” 夏子然凄然地笑,“明知道已经触怒了他们父子,可是我还是坚持带着你妈妈回到青岩去结婚。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你妈妈是个多美好的女子。就算她是凡人,可是她给了我最美好的爱情。我想用这样美好的力量去打动他们……却不成想,到头来,他们还是间接伤害到了你的妈妈。” 夏子然深吸口气,“所以,孩子,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将你托付给那样的人……” “爸!” 夏子然不再看向沫蝉,只抬眸望莫言,“如果你肯向我立誓,我便将沫蝉许配给你。” “爸!——”沫蝉惨呼。 莫言则在幽深夜色里勾起血红唇角,在夏子然面前单膝跪地,“六叔,我发誓。” “爸!!”沫蝉大哭,挣脱不开莫言的手腕,便拼了命向他手腕咬下去! .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风声大作,有莫名的白色羽毛宛如雪花漫天飞舞。 又或者说,那些原本就是巨大的雪花。形如飞羽罢了。 却有一大团白雪不顾一切地撞向窗玻璃,呼啦啦、呼啦啦,还夹杂着人声的咒骂,“该死的,我非撞碎你不可!让老子进去,老子要进去!” 沫蝉霍地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漫天飞雪里,那白羽红嘴的家伙,“……二货?” “你闭嘴,闭嘴!”二货一边拼命撞着玻璃,一边还没忘了耍横。 只是好可惜,现在的窗子都是双层真空玻璃,以它那小体格,撞碎玻璃谈何容易? 沫蝉不顾一切,伸手过去扯开窗子。 外头的冷气和雪花,随着冷风一下子都冲进来。二货拍着翅膀喘着粗气也飞进来。 莫言咬牙,伸手要去捉。 二货拍着翅膀灵活避开,生气活现地冲莫言喊,“你抓不着,抓不着。气死你,气死你!” 莫言恨得嘶吼。 可惜,狼速度再快,也只能在地上跑;吸血鬼再快,也同样不会飞上天。莫言再生气,却拿二货没有办法。 二货拍着翅膀朝沫蝉眨眼,“主人来啦,主人来啦!” 房门无声打开。仿佛从天心降下一片宁静月色。 白衣的男子静静立在那里。房间中的人,却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来的。 以沫蝉和莫言的听力,竟然全都没能听见!看见莫言,莫子然和莫言全都悚然一惊。 沫蝉则终于放心地缓缓笑开,朝着他梦呓般呼唤,“小邪。” “嗯。”他朝她含笑点头,“我来了。” “这是我的家……”夏子然还想以主人的身份逐客。 莫邪原本含笑凝着他,忽地骤然转头过去,双眼一片冷酷冰蓝! 连沫蝉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猛地飞身扑了过去,然后就将夏子然控制在床.上!而他单手扼住莫子然的喉,狼牙森森。 “小邪,他是我爸!”沫蝉惊得心魂俱裂。 莫邪小心调整呼吸,缓缓收回狼牙,却没放开手。他的声音也放柔了下来,紧紧凝着夏子然,“六叔,下雪了,你看这漫天飞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你觉得很累,眼皮沉沉。然后你放松了下来,你困了,你,睡了……” 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夏子然果然循着他的声音,一点点放松了手臂。 等莫邪声音停下,夏子然竟然真的睡着了。 莫言更紧张起来,用力箍紧沫蝉。 莫邪帮夏子然盖好被子,甚至还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白衣如玉,容颜如玉。 “你也想催眠我么?”莫言嘶吼。 沫蝉也惊问,“你会催眠?” 心下霍地了然。莫言会改变人的梦境,那么莫邪自然也会与此相关的异术才对。此时终于弄清楚,原来是催眠。 “你想试试看么?”莫邪竟然清风明月地笑了,“莫言,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试试看的,你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能力催眠了你。” 莫言咬牙,“不,不是现在。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睡。” 莫言嘶吼,“族人有传说,说你的催眠不只是让人入睡,你还会将人困在他自己的梦境里,让他永远也再醒不过来!所以青岩没有监狱,所有犯了重罪的人,都被你给囚禁在他们自己的梦里,让他们再也走不出来!” “哦,原来你都知道。”莫邪笑了,淡淡地拂过衣角,掸掉尘埃。 “这是惩罚罪人的法子,莫言,如果你不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那我便不会使出这个法子。”莫邪好脾气地望着莫言,目光温柔,笑意如花,“犯罪还是不犯罪,都在你自己的选择。莫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再静静凝望沫蝉,“折腾了大半夜,她累了。她现在身上很疼,也很困。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喝杯热牛奶,睡个好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柔软缓慢得就像是母亲对着婴儿。 沫蝉的泪不可自制地涌出来。 莫邪静静凝望莫言,“莫言,如果你真的爱她,你知道该怎么做。放开她,不要让她为难,不要让她疼痛。让她好好地休息。” “而你对我的仇,我们两个人出去,单独来谈。” “莫邪你给我闭嘴!”沫蝉却忽地吼出来,“你们两个出去拼命,却让我自己睡觉,嗯?” “我不要,告诉你我不要!你们要是想掐,就在这儿掐!我身上这点疼,我特么根本就不在乎。别当我是软弱不中用的女生,我可不是!所以听好了我的话:我不要睡,我不要休息,我要眼睁睁地看好你们两个狼崽子!” 沫蝉伸脚踹开莫言的手,“要对掐,嗯?好,来,你们掐,就在我眼前掐!掐死一个少一个,你们俩同归于尽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 沫蝉的指甲都抠进自己掌心的皮肉里去,“我只会为青岩的狼族一哭。哭青岩狼族怎么进化到如今这个时代,却诞生了你们两个!还身为年轻一辈里的一号和二号公狼?哈——你们还真不配!” 沫蝉的反应,让莫言一怔。莫邪却只是笑着倾听。仿佛她不是在骂他们,反倒是在说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悦耳动听的情话。 他一个字都不想错过,他全都听进心里去。 莫言挣扎着喘息,指着沫蝉朝向莫邪,“总之,我要她!” “哦。”莫邪轻轻耸肩,“那先,拿走我的命吧。” “不过我还要提醒你,这样厉害的女人,就算你有能耐先杀死我,也未必有能力征服她——更何况,你要杀死我,你自己也要耗费几乎全部的命力。而到时奄奄一息的你,又那什么来征服这个坏脾气的女人?” 莫言仿佛有点晕。 莫邪笑得更灿烂,“我从前也是错了——他不是我的,他更不是你的;她是她自己的。” “至于她站在谁的身边,那只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谁强迫她的。所以,你能不能要的起她,决定权不在六叔,甚至不在我——只在她自己。” 莫邪温柔转眸,凝望沫蝉,“告诉我,你爱的是谁?你想要,跟谁走?” 沫蝉觑准莫言眼珠微微停滞的空当,出其不意出拳,猛击向莫言颈侧动脉! - 【明天见。】 31、It‘s time “干得好,姑娘。睍莼璩晓” 莫言猝不及防,软软倒地。莫邪朝沫蝉挑起拇指。 沫蝉这一下子是真打,疼得手指都要断了,她小心甩着手指,回望了莫邪一眼,“是你的催眠起了效果。否则我自己也没机会出拳。” 原来莫邪之前故意跟莫言掰扯什么沫蝉厉害之类的话,已是趁着莫言不注意,施行了催眠术。莫言被困在思维里,便没来得及防卫催眠术,于是反应迟缓下来,让沫蝉有机会出拳。 莫邪点头,“去找江远枫吧。榛” . 江宁医院太平间,沫蝉再走进来还是叹了口气。 当初第一次走进这里,以为是迫不得已,而且以为以后绝不会再走进来了。可是事实永远不容人类自己根据想象来决定义。 她非但当初就曾多次走进来,而且从今晚起,更要将太平间变成工作室…… 江远枫早已等在那里,见到沫蝉,一张苍白的脸上无法涌起红晕,可是双眸里却漾起水色。 沫蝉伸手去握他手腕。 江远枫紧张地想要避开,沫蝉却笑着摇头,“远枫你别担心,我不会怕你。” 盈手一握,哪里是曾经那温暖坚实的手腕?分明是虚无,是空气。 沫蝉含泪望着掌心那虚无的白影,要深深吸气才能忍住哭泣。仰头含笑望他,“远枫,你还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莫邪走过来冷哼一声,“江远枫,是找你来办正经事的。你怎么一直霸着我的女人?” 江远枫叹息一声,从沫蝉掌中抽出手来,转过头去望已经被莫邪搁在停尸床之上的莫言。 莫邪走过去,咬开自己的手腕,按住江远枫的头,让他饮下去—— “小邪!” 沫蝉惊得奔过来,虽然明白莫邪这是在做什么,可还是担心,“我想也许我的血也可以。让远枫喝我的!” 莫邪讥诮一笑,“我怎么觉得,其实我们也都是一群吸血鬼啊?这样热烈地讨论吸血的问题。” 在莫邪的血润泽之下,原本只是虚无一缕空气的江远枫,终于渐渐鲜活了起来,甚至面上都已有了隐隐血色。 沫蝉欣喜,却还是放心不下莫邪。 莫邪却含笑摇头,“我才绝不会让他拥有我女人的血。放心,我没事。” “你个醋坛子。”沫蝉只能摇头。 他自己舔舐伤口,沫蝉帮他包扎。他凝眸望向沫蝉,“你的血里还有乔治的血,江远枫喝了受不了。” “我明白。”沫蝉垂下头去,“就算我能帮上忙,恐怕也是因为舞雩魂魄的缘故。我夏沫蝉哪里有这个能耐。” “傻瓜。”莫邪伸手捏了捏她面颊,“他说到底,此时已是枫鬼。他只是修炼的时辰还不到,我给他我的血,能帮他早点拥有实体,也好能碰触莫言。” 莫言瞟沫蝉,“枫鬼乃是邪门歪道,如果喝了驱魔巫女的血,那还得了?只会被杀死……” “我的血不同,我与他们同源,所以无碍。” 沫蝉闻言忽地凝眸,“如果驱魔巫女的血能够克制邪门歪道,那你说如果我让莫言喝我的血,是不是能救活他?还有,如果我让乔治他们喝了我的血,是不是也能克制了他们?” . “你休想!” 莫邪和江远枫几乎异口同声吼出来。太平间里回声嗡嗡。 沫蝉明白他们的惊痛,只能耸肩摊手,“别这么激动。我只是问问这个理论的可行性……我又没说,我真的会去这么做。” 莫邪和江远枫对望一眼。 莫邪挑眉,“江远枫,她的脾气你该知道。她既说过的话,便早晚会做。如果你也不想让她做这样的傻事,你就得想办法早点找出克制吸血鬼的法子。” 江远枫沉沉点头,“一定。” 沫蝉心下暖意涌动,也只能摆手,“哎,我真的只是这么一说,你们别紧张。” 江远枫走到停尸床边去,抬眸瞟了沫蝉一眼,“你最好没有。” 莫邪和沫蝉都小心地在一旁望着江远枫。 经过小心检查之后,江远枫叹了口气,“莫言的确已是彻彻底底的吸血鬼了。他这样昏厥里,完全没有生命体征。” 沫蝉激动起来,“可是,狼族的血不是应该能够克制吸血鬼的么?否则在西方,为什么将狼人说成是吸血鬼的克星?” 江远枫闭上眼睛,“狼血,是应该可以的,尤其是莫言这样高级别公狼的。可是,咬了他的人却是小婵你……” “什么意思?”沫蝉一震。 “首先,就像莫邪方才所说,你身子里有驱魔巫女的魂魄,所以即便是二号公狼,也无法抵抗,所以在你咬他的时候,他自动臣服下来;” “还有,”江远枫沉痛望住沫蝉,“还有,是因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他抱住你的时候,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朝向着你,血流自动自发向你涌来——所以当你咬住他之后,他的血便毫无自卫地全都加速流向你……” “所以从吸血鬼初拥的仪式来说,他那一刻是完全向我敞开的,是心甘情愿接受了初拥。”沫蝉攥紧了拳头。 “是。”江远枫点头,“那一刻他事实上已经被你吸干了他的血。所以他去找乔治他们,接受了他们的血……他活下来,身子里却再没有一滴狼血;所以他只能朝向吸血鬼的方向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办法利用狼的本性来克制。” “救他!远枫我求你,想办法救他!”沫蝉忍着想要杀死自己的疼痛,攥住江远枫的手。 这一刻,江远枫的手腕,终于有了实体的感觉,以及,淡淡的体温。 沫蝉无法不绝望地明白:即便是已经死了的江远枫,在莫邪的帮助之下也能有了这样淡淡的体温;可是莫言,那个看似还在她面前活着的莫言,身子却已经没有了半点温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办法,当然会有。”江远枫抬眼望向莫邪。 莫邪却立在沫蝉身后,朝他竖起了手指。 江远枫垂下眼帘,“沫蝉你放心,现代医疗科技已经获得长足发展,为治疗莫言提供了许多可以尝试的办法。” “比如呢?”沫蝉急问。 “比如你在吸血鬼的电影里看见过,有的‘素食吸血鬼’已经改为饮用人造血了吧?” 沫蝉点头,“好像是的。” “远枫你的意思是,可以给他喝人造血,以不让他向吸血鬼的方向更深地滑下去?” “不仅如此。”江远枫再抬眼望一眼莫邪。 太平间的灯光惨白,照在同样莫言同样惨白的面上。那个人原本就酷爱穿着一身黑,此时看上去就更显得那黑白截然地分明,提醒着观者,那已是一个没有了体温、没有了血色的死人…… 而莫邪就站在莫言身旁,垂眸深情凝视着莫言。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江远枫可能都不敢承认,原来在莫邪和莫言之间,还存在着这样的眼神——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注定势不两立的对手。莫言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机会,杀死莫邪,夺走莫邪的一切。 江远枫收回眼神,小心地叹了口气,趁着莫邪不注意,伸手轻轻帮沫蝉捋顺鬓边碎发,“总之,小婵你别担心,自然还有办法的。” “总之不用你胡思乱想,更不准你再想着什么用你的血去救莫言、去杀吸血鬼……这些事交给我们,我们会有办法的。” 一句“我们”,让沫蝉几乎泪崩。 她扯住江远枫的衣襟,“远枫,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什么要自杀,啊?” “就算当时情势就算再紧迫,却并非再没余地转圜……可是你怎么竟然会选择了自杀,啊?” 当日一切发生得那样猝不及防,让沫蝉无法原谅自己。 江远枫笑了,“小婵你别问了。我不后悔。即便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沫蝉哭出来,“是不是为了保护我,啊?你说啊,究竟是不是?” 如果不是,他今天不会说“我们”,不会将他自己列在莫邪的团队里。 江远枫微笑,“小婵,你明白么,就算活着,可是如果永远做不到自己想要做的事,那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酷刑;反之,如果死了便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死就是一种幸福。” “所以生与死之间,谁说活着就一定比死了更幸福?” 就算我活着,就算我能立在你身畔,可是我根本看不见你能看见的一切。我在你身边,我却仿佛跟你被分隔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想要告诉我的话……这样的我,即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我,即便活着,又如何还能实现我说过的要守护你一生一世的誓言? 所以我选择撒手人寰而去,我选择亲自到那个我看不见的世界去看看,我选择站在你能看得见的那个世界里,在那里,向你微笑。 我虽然死了,我却终于能看见你所看见的那个世界;我能听懂你说的话。我能在你担心的时候陪伴你,在你遇见危险的时候护住你。 小婵我说过,要守护你一生一世。我会信守诺言,以我所能做到的任何形式。 即便代价是,先放弃我自己的生命。我也含笑而去。 江远枫笑着,凝望面前的容颜,“所以小婵,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让我自己的心感到幸福。仅此而已。” . 出了江宁医院,路边无声滑过来一辆车子。 车门打开,里头露出一张明丽容颜,伸手从沫蝉手中接过莫言,向沫蝉点头一笑,“交给我,放心吧。乔治他们以为是我跟莫言一起出来,再一起回去,不会怀疑的。” 沫蝉伸手抚住她肩头,“都拜托你了。你自己也小心。” “你放心。”那女子叹息微笑,“能这样陪在他身边,我很开心。” 车子开走,莫邪挑眉望沫蝉,“胡梦蝶?” “是!”沫蝉含笑点头,“很意外么?” 莫邪转念一想,便笑了,“不意外。为了莫言,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样的危险,都敢去闯。” 沫蝉点头,“这就是我们人类,很渺小,可是因为心中有爱,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你的胆子更大。”莫邪惊讶地耸肩,“她除了只是一个演员,便再没任何自保的能力。这样软弱无力的人类,你也敢用,真是把我就吓到了。” 沫蝉笑了,“我觉得我这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就是当初将莫言的身份告诉了她……让我知道,她虽然只是普通人类,可是她有无与伦比的忍耐力与对爱的信仰。” 沫蝉立在灯火里挑眸望莫邪,“我不是狼族,我也不是舞雩,我只是普通的人。所以我能依赖的,也只能是这样看似平凡脆弱的人类。可是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做出超越你们狼族的伟大事迹。” 莫邪只能微笑,“哦,我相信。因为有你,所以你身边所有被你的光芒照耀过的凡人,也都会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真的么?”沫蝉小猫一样开心地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要认真考虑看看,是不是该将雎鸠的身份,告诉给关关了?” 莫邪耸了耸肩,“我也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人立在夜风灯火里,相对而笑。 那一对人与兽,也早该相爱。便如她与他,这样相伴。 . 日子安静了几天,平静便被突然到访的闭月打破。 闭月来的那天,正好是个PM2.5超标的阴霾天气。 这样平静的这两天,实则沫蝉却因为这宁静反而心神不宁。见到闭月来了,她的心反倒落到了实处。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正面面对总好过要没有方向地乱猜。 沫蝉便问,“小富发生了什么事?” 闭月蹙眉,“没事。” 沫蝉一笑,“哦,如此说来,你是来找我纯喝茶的?” 闭月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我没这么悠闲。” 沫蝉叹息,“直说吧。” 闭月很有些忸怩额,“其实,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你能不能,将琉璃珠再借回给我一用?” 沫蝉没想到是这事儿,倒是难住,“这个……”看沫蝉沉吟,闭月一张清秀的面上都窘得红了起来,“咱们中国人的规矩,送出了给人的东西,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所以我也犹豫了许久,她更是不准我来——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求你,帮我一次。” “到底怎么了!”沫蝉急得一把揪住闭月的衣领。 闭月原本是绿蚁的人,多年来也承了冬家的不少情,于是他虽然后来因为小富而不再与沫蝉为敌,可是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肯真正的“背叛”给沫蝉。 他这个距离感,沫蝉理解,也接受,而且尽量凡事都不去打扰他……可是如果真的有事,他还这么绷着,跟她吞吞吐吐的话,那她真的就得抽他了! “我告诉你闭月,你要是再这么跟我绷着,如果小富因此而有三长两短,我绝不会饶了你!” 闭月这才长眸一阖,清泪滑落,“琉璃珠是她的命,现在能救她命的,就只有琉璃珠了!当初是因为感念你,觉得无以为报,所以才将琉璃珠送给了你……” “小富怎么了,啊?” 闭月睁开眼,“沉鱼找到了我,说要讨要胡梦蝶的钻石手钏。可是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上,沉鱼不讲理,便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沫蝉一颤,“可是琉璃珠,现在不在我手上!” 胡梦蝶去静安别墅的时候,为了保护胡梦蝶,沫蝉将琉璃珠交给了胡梦蝶…… . 没有琉璃珠便救不了小富母子的命,可是若拿回琉璃珠,胡梦蝶身在魔窟便又有生命危险……事不宜迟,与吸血鬼的这一仗已经不能再拖。 警方有警方的特别小组,沫蝉也拥有了自己的特别小组。 沫蝉给自己的小组开会。 如果想要克制吸血鬼,唯一的法子也许只能从血本身来下手。可是如果想要在血中动手脚,却有难度。乔治等人对血液的味道太过了解,吸血鬼也有超乎常人的嗅觉,而且他们本身就来自欧洲,对于各种西医药剂的气味早就了解…… 最终还是江远枫提议,说不妨从中医重要的范畴里来寻找办法。 吸血鬼们对西医西药再了解,他们也无法理解中医中药。在西方人眼里看来,许多中医中药还只是一种“植物饮料”罢了。 江远枫负责去寻找血液的法子,猫族继续负责监视与跟踪;接下来沫蝉拍了拍掌,“接下来该是我去引蛇出洞了。” “蛇?”雎鸠耸耸肩膀,“谁?” “安迪。”沫蝉深吸口气,“是时候跟吸血鬼正面较量一下了。我一直在主动激怒安迪,而他也正是那几只吸血鬼中脾气最暴躁、最缺乏智谋的一只。” 沫蝉眯了眯眼睛,“杜松涛的案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 沫蝉说着轻轻瞄了一眼莫邪。 上次安迪跟沫蝉吵架的时候,还脱口说出他替乔治找到了招魂幡…… 欧洲人当然不用招魂幡,于是乔治找这东西干什么? 那招魂幡又曾经属于谁?招的,又是谁的魂? 沫蝉沉声,“如果有可能,活捉安迪!” . 静安别墅。 沫蝉小心吸了口气,才走进去。 沉鱼找上闭月,一定是乔治的授意。而乔治既然想要拿到胡梦蝶的钻石手钏,就证明乔治对胡梦蝶还是怀有疑虑。 安排胡梦蝶到莫言身边去,沫蝉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全,胡梦蝶的演技也不可谓不完美……可是即便如此,却还是让乔治对胡梦蝶有所怀疑,那么就证明有两点可能: 其一是也许这件事有哪个细节是她之前没有考虑到的,从而被老奸巨猾的乔治看出了破绽; 其二……沫蝉闭了闭眼睛,她是真的不想想到这个其二。 其二就是,也许乔治身边还有旁人,而这个人仗着对她与她身边众人的了解,给了乔治以提醒。 被安迪找到的那个招魂幡,一直是横亘在沫蝉心头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一旦这些担心是真的,那么乔治对她也一定还是怀有怀疑的。那么这次走进静安别墅去,便有可能危险重重。 . 沫蝉走进乔治的别墅去,却意外听见里头欢声笑语。 乔治看见沫蝉,远远招呼,“Baby,过来,要给你介绍两位尊贵的客人。” ----- 32、伺 机 沫蝉还没等适应房间内的幽暗,却有一个女孩儿宛如天使般奔了过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这就是沫蝉?太好了,我可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女孩儿了。睍莼璩晓” 沫蝉有点没回过神,却见那女孩儿朝她眨眼微笑,回过头去跟乔治说,“阁下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冷,还是这个好!” 沫蝉这才缓缓看清房间内的场景。 只见房间里的正位,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无法形容的高贵和优雅,仿佛即便坐在枯枝做成的凳子上,也能让你想象到铺着大红丝绒、镶嵌满珠宝的王座。 那男子面上含着微笑,可是那笑却又分明疏离,让人无法接近辂。 沫蝉敏锐捕捉到,那男子竟然有一双魔魅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只要望上去,便让人感觉无法呼吸。 那样诡异的男子,身畔的这个女孩儿却长着天使一般的容颜。她穿白裙,微卷长发垂落腰际,行走之间仿佛背上有双翅扇动。 沫蝉也不觉被女孩儿的笑容迷住妩。 女孩儿咯咯笑着,指着一旁冷冷坐着的莫言,“沫蝉,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能在半个小时里让他笑一笑么?我努力了35分钟,可是竟然全无奏效。哦,真是让我气馁极了。” “哦?” 沫蝉望了一眼莫言,只能暗自叹了口气。眼前的女孩儿这样美丽,饶是她见了都觉心里像是填了块棉花糖,怎么莫言竟然还这样狠得下心? 那女孩儿看懂沫蝉的目光,便悄然地笑,握着沫蝉的手腕,“满座的男士,我却独独看那位投缘。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 “Baby,你一定要帮我们尊贵的客人。”乔治大笑着从座位上立起来,走向沫蝉来。 那紫罗兰色眼瞳的男子虽未起身,却也微微叹息着召唤女孩儿,“猗猗,你又淘气。” 虽然还不清楚那客人的身份,以及那客人与乔治的关系,但是从几人的言谈里,沫蝉也能大致摸出人际关系的距离。 乔治是对这二位贵客真的充满了敬意的。 沫蝉便凑到那名叫猗猗的女孩儿耳边去,故意吓她,“那个人叫莫言。小姐你明白他叫莫言的意思吧?那就是他向来冷冰冰,不跟人说话的。” “哦!” 长着天使面孔的姑娘认真地点头,回头又瞄了一眼莫言,转回头来却又笑了,揪着沫蝉的手悄悄儿说,“就因为他这样,我才更想逗他说话。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还是个百折不挠的姑娘。 沫蝉摆定主意,便绷起里脸来,严肃地附在那姑娘耳畔,“……他是只狼!” . 眼前的这个姑娘太过美好,天使面孔,周身通透的光芒,让沫蝉实在没办法也将她当成是吸血鬼中的一员。可是她偏偏又是乔治的贵客,而而与他同来的那个紫罗兰色眼瞳的男子又一时看不透……于是沫蝉使出险招,先试探一下这姑娘。 心里其实有小小的希冀,希望这姑娘不是吸血鬼,而至当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儿就好了。 其实此时想想,什么奇能异术,都比不过安静自在当一个普通的凡人。 孰料那姑娘非但没被吓着,反倒笑了。一双美不可言的眼瞳里,绽放出异样的神彩来。 “他真的是狼?” 沫蝉惊异,“是。巨大的黑狼,金瞳。” “哇,太好了!”那姑娘竟然欢呼。 “你不怕?” 那姑娘扭头过来,“为什么要怕?我高兴还来不及!” 沫蝉只能摊手,“一般的姑娘,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害怕。” 那姑娘天使般纯真地笑,“我是二班的。” “为什么不怕?”沫蝉自己的好奇反倒给勾起来了。 “因为……”那姑娘亲热揽住沫蝉肩头,悄悄咬耳朵,“我叫猗猗!” 沫蝉费解,“你叫什么,跟怕不怕狼,有什么关系?” “呵……”那姑娘笑得宛如春花绚烂,“因为是这个猗呀……”她在沫蝉掌心写下那个“猗”字。 沫蝉一看那反犬旁,便笑了,“难道……?” “嗯!”猗猗笑了,“猗的本意之一就是犬!那我喜欢狼,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喽!” 猗猗欢欢喜喜拖着沫蝉的手走向莫言去。沫蝉静静望着身边这姑娘——她竟然真的不怕莫言是狼,难道这姑娘真的也是个吸血鬼? 可是一只吸血鬼,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副天使般的容颜来?这可真是造物主绝大的讽刺。 沫蝉走向莫言,忽地脚下一绊……手指戳到包包上的金属拉锁,一颗嫣红的血珠从指尖凝聚而起。 房间中的气氛登时一紧,沫蝉都能感受到安迪、威廉等人的渴望。 她的血里有乔治的血,还有活人的血;如果再加上舞雩的灵魂的话——她明白,她的血对于吸血鬼来说会是多大的you惑。 她要用这法子来试探一下这姑娘。 是时候挑战吸血鬼了,可是这个姑娘和她男朋友却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乔治的别墅里——那紫罗兰眼睛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猗猗的男朋友。那种身在爱中的迷恋和关注,是沫蝉再熟悉不过的——所以沫蝉现在一定要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不是乔治从欧洲请来的帮凶。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紧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了沫蝉指尖的血滴上来。猗猗却一声惊呼,“你受伤了!” 她极自然地抽出她自己的手帕来,将血擦掉,然后帮她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里,沫蝉都一瞬不瞬地观察她的神情,不放过一丝变化——却从头至尾,她的神情除了担心沫蝉之外,没有一丝半点对于血的渴望。 沫蝉揪着的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看来至少这个猗猗,不是吸血鬼! 可是心随之又再度揪紧。 如果猗猗不是吸血鬼的话,她怎么会到乔治的别墅里来,还被乔治称为“贵客”?难道是被骗来的血食,又是乔治想要炮制一场人血大餐,用以考验她、莫言,或者是胡梦蝶? 看着眼前这姑娘纯真美好的容颜,沫蝉的心咚咚地跳。她决不能让乔治或者任何一只吸血鬼伤了猗猗,她得保护这个姑娘! 沫蝉便霍地抽回手,向猗猗笑,“我没事了,谢谢。你不是要让我逗莫言说话么?没问题,交给我吧。” 此时唯一可行的法子是,她要将这姑娘交给莫言,如果一旦有危险发生,她在这里拖住乔治等吸血鬼,而让莫言带着这姑娘离开! “好极了!”猗猗还半点不知危险,一脸欣然跟着沫蝉走向莫言去。 立在莫言面前,沫蝉凝望着莫言,深吸了口气,“莫言,笑一个。” 猗猗满眼的期待目光。 莫言却冷哼一声,“无聊。” “看,他是会说话的!”沫蝉故意向猗猗欢声。 “是哦!”猗猗也点头,“他刚刚一直冷着脸,看都懒得看我,更是一声都不出。” 沫蝉便笑,“他的感受器,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于听觉和视觉的感受比较迟钝,所以说笑话什么的,他都不会笑——不过他的肢体感受器还是蛮灵敏的。” 猗猗会意,“难道要胳肢他?” 沫蝉便笑了,“是的。” 沫蝉拉着猗猗的手走上前去,“我在左边,你在右边。” 只要能将猗猗推到莫言身边,那么就有机会让莫言带着猗猗安全离开……沫蝉伸手握住猗猗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无声地说:姑娘,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好啊!”猗猗像是好奇的孩子,一口答应,便也向莫言右边走去。 “好了。”眼看一切就要成功,却不成想那紫罗兰色眼瞳的男子霍地起身,朝向猗猗走过来,“猗猗,不要玩了。” 猗猗扁嘴,“唉,你不要小气嘛。我是胳肢他,不是随便摸男人啦。” “不准。”那男人高高抬起下颌。 那副明明吃醋,却又装作高傲的模样,看得沫蝉眼睛酸涩——她的莫邪,也一向这般的。 “妖精!”猗猗不满地低喊。 妖精?——沫蝉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样高贵的男子,原来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这一对小情侣,女孩子纯.洁美好得像个天使,可是男的却叫妖精…… 妖精却眉头都没皱,径直向猗猗伸着手,“过来。不许就是不许。” 男人吃醋就坏事……沫蝉心里着急,索性豁出去,转身朝妖精嫣然一笑,“妖精?原来这位先生叫妖精?……” 沫蝉接下来的话还没等说,手臂却猛地被扯住,硬生生被拖了回去。沫蝉回头去看,莫言一脸的冷黑,“你想干什么?色you那个男人?” 沫蝉叹口气,“只是打个招呼。” “不准。”他收紧指头,硬生生再将沫蝉拖回他身边去。 沫蝉一筹莫展,目光下意识掠过猗猗去。却见猗猗双手捂着脸,笑得像只小狗。 沫蝉叹了口气,自己也只能笑了。这两个男人,虽然尚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是霸道却是这样地如出一辙。 妖精也注意到了,挑眉望向莫言。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空相撞,黑色和紫色仿佛交织碰撞出火花来。 沫蝉焦急转眸去望胡梦蝶,暗自忖度,如果让胡梦蝶帮着猗猗,是否能够成行。 “沫蝉,”就在此时,猗猗却走过来攥住沫蝉的手,“你别着急。” “嗯?”沫蝉侧眸望猗猗。 猗猗依旧笑得像是网络上曾经很流行的一只捂着嘴笑的小狗,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只说,“别担心。” 那边厢乔治看莫言跟妖精对峙,也忙走过来调解,“二位,二位。来,我们来一起喝一杯。” 沫蝉小心瞄着乔治的反应,小心问猗猗,“你的意思是?” 猗猗笑起来,“我想有个人该跟你提过,他认得一位姓靳的长辈吧?”她眨眼一笑,“我也姓靳,我是靳兰泉的女儿。” “啊!”沫蝉张大了嘴巴,指着面前的情势,“那现在是……?” “嘘。”猗猗眨眼,“妖精也认得乔治。他们都是欧洲的贵族,如果再向前追溯,乔治的爵位还是妖精的先祖赐封的。” 沫蝉心中一喜,却还是不敢放松,“你是否知道他们的身份?” 猗猗含笑点头,“吸血鬼,都是我们小时候玩剩下的。” . 沫蝉不知妖精的具体身份,但是能看得出乔治对妖精真的是毕恭毕敬。而妖精又巧妙利用他与莫言之间彼此看不顺眼的矛盾,成功地将乔治的吸引力都坠住。 沫蝉得知猗猗和妖精有能力自保,便转而去注意安迪。 安迪仿佛对妖精和猗猗的来访极为不耐,而在房间内仿佛小蝴蝶一般翩翩飞舞的猗猗又惹得他一再皱眉——沫蝉明白,猗猗这个大活人的气息让安迪又饿了。 沫蝉吸了一口气,便朝安迪走过去。 安迪看沫蝉朝他走来,面上便不高兴。沫蝉故意朝他轻蔑抬起下颌,“怎么,爵爷今天说是招待贵客,可是你怎么绷着个脸?难不成,因为那位尊贵的小姐又是我们东方人,而且又受到爵爷的礼遇,便让你更不高兴了不成?” 猗猗笑眯眯地听着,便也走过来,仿佛是跟沫蝉说话,“沫蝉,这个人是谁呢?他一直远远瞪着我,好吓人,想要吃人一样。” 沫蝉的话乔治还能听之任之,猗猗都这样说,乔治便偏过头来。 猗猗一语奏效,她便继续笑眯眯仰望安迪,“先生你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好大的胆子,就凭你也敢用这样的目光望着我?” 妖精身为哈布斯堡家族继承人,从血统来算是欧洲大陆上最为尊贵的,猗猗作为妖精的未婚妻,自然有这样睥睨的资格。 可是安迪自不量力,他睨着猗猗冷笑,“就凭你,也配?一个东方女人罢了,真的以为能成为路德维希殿下的合法妻子?可笑!” 沫蝉登时反唇相讥,“那安迪你自己呢?不过是一条走狗……” 猗猗听了便笑,翘着眼角轻蔑望安迪,“哦安迪先生从欧陆来,也许还不懂什么叫‘走狗’吧?那我翻译给你听。” 猗猗在欧陆生活多年,欧陆各种语言都熟练。她便用英语、法语、德语,向安迪详细地介绍了一下“走狗”这个词儿的含义。 “我们中国还有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安迪先生,切莫以只身为一只走狗而自豪,因为等你的用途尽了,你就会死得很惨。” “你,你们!”安迪大怒,劈手将手中酒杯摔碎在地! 沫蝉呲出犬齿,伸手向安迪竖起中指,“安迪前辈,你死定了!” 沫蝉从不称安迪为“前辈”,这是第一次。而安迪也听懂了,沫蝉这样称谓的目的,就死向他发起了挑战! 吸血鬼家族中有自己的规矩,强大的晚辈可以向前辈挑战,如果能够成功打败甚至杀掉前辈,便能借此进阶。 安迪便凝着沫蝉冷笑,“就凭你,也配?” 沫蝉低低而笑,“我就怕你根本就不敢应战。” 威廉和路易斯都皱眉,过来阻拦。 安迪怒火更盛,振臂推开他们两人,“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难道,你们都觉得我还没有能力战胜这样一个软弱的东方女人?” “够了!”乔治出言喝止,“怎么对尊贵的客人这样无礼!” 妖精也远远瞄着猗猗跟沫蝉的一唱一和,便缓缓一笑,“不是安迪无礼,而是在他眼里,是我的猗猗粗俗如村妇吧?” “殿下切勿这样说。” 乔治起身,走到安迪面前,扬手便又是一个耳光,“安迪,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规矩!” 安迪不敢再顶嘴,却狠狠瞪住沫蝉。 沫蝉捏着猗猗的手退到一边。猗猗依旧小天使一样地笑,凑在沫蝉耳边嬉笑,“你不怕,我就不怕。” 猗猗玩够了,扭头朝妖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妖精便笑了,起身告辞,“乔治抱歉,我的猗猗该睡午觉了。” 猗猗顺便拖住沫蝉的手,“乔治爵爷,我跟沫蝉难得一见投机,我想要沫蝉陪我下午去逛街。乔治爵爷放不放人呢?” 乔治只能陪着笑,“自然。” 妖精和猗猗带着沫蝉上了车,驶离静安别墅,猗猗这才朝沫蝉一笑,“安迪今晚一定会来找你报仇。” “我会等着他的。”沫蝉淡淡一笑。继而才真诚向猗猗,“多谢你带我离开。不然,我还要想点法子才能离开。” 猗猗点头,“就是有人担心你可能进去容易离开难,才来拜托我们啊。” 沫蝉一怔,“是他?” 猗猗叹了口气,“黑狼好酷哦,不过白狼更迷人……沫蝉你要多为难才能选得出呢?” 沫蝉脸一红,“其实一点都不难。因为我从始至终,只对一个人动情。所以不会两难。” 猗猗笑起来,“真好。”俏皮地睨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妖精,“跟我一样!” 那坐在副驾驶的男子,终微不可查地,悄然,挑了挑唇。 . 夜色弥漫,沫蝉特地约了纨素一起出来吃饭。 两人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整片的大玻璃窗,将两人身影泄露无疑。 纨素仿佛对这个位子有些许的不适应,几次下意识望向窗外走过的人影,良久才笑,“沫蝉你怎么了?今晚怎么想要请我吃饭?” 沫蝉叹了口气,“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在公司不方便,人多眼杂;可是就眼睁睁看着咱们俩生分了,我心里不好受。” “瞧你说的。”纨素喝了口茶,“没那么严重。” “纨素,你别说谎。”沫蝉静静望着纨素。 纨素尴尬笑了笑,垂下脸去,“坦白说,我也是女人,也是小心眼。看见你跟琉森在一起,我做不到一点都不难受;那天在警局,结果又看见你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沫蝉,我在心里也给你找过千百个理由解释,可是我真的有点恨你了。” “琉森在他的领域是天才,可是也许他在日常生活中是有些木讷的。他也许还没发现你在外头有人,可是你却不该这么欺负他。” “我明白。”沫蝉低头认罪,“所以我才一直想跟你吃顿饭,听你教训我一顿,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纨素叹口气,“沫蝉,做个选择吧:是要琉森,还是要那个人?” 沫蝉皱眉,却忽地话题一转,“纨素,你是《探秘》的资深读者了,对于一些奇异事情的经验和见解比我深许多——我请教你件事:纨素你知道招魂幡么?” ------- 33、血雾迷城(11日第一更) 双11,拿什么奉献给乃们?加更吧!——1万5,分成三更】 “招魂幡?” 纨素面上平静无波,“是知道的,《探秘》早年的文章里也论及过。睍莼璩晓民间招魂是有传统的,几千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主要是因为战乱频仍、交通不便,战士或者旅人客死他乡,没办法回乡安葬,于是家人便想办法招魂,让亡者魂兮归来。” “不过近几年倒是不见此类文章了,民间似乎也极少有用的。沫蝉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是这样哦。”沫蝉点头微笑,“招魂幡真的有用么?辂” 纨素静静回望她,“具体情形,只有真正施行过的人才知道。” 沫蝉却笑,“我想是有作用的。否则在那漫长的几千年时光里,人们为何还要一直施行?” 纨素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姊” “谢谢你纨素,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沫蝉起身结账,走出大门去。天上又飘落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街上的人潮车流都遮掩得朦胧。沫蝉却早已看见,对面的街灯昏黄的光晕里,立着眸色阴冷的安迪。 沫蝉迎着安迪走过去,迎着他的目光。 特地寻了视野那样开阔的大玻璃窗边的位置,就是想让安迪看见她,也看见纨素。 于是这一刻,安迪对她表露出的任何凶光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看清安迪是否对纨素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没有这么巧吧?”沫蝉立定在安迪面前,高高仰起头。 “你说呢?”安迪一脸戾色。 “跟我来。”沫蝉淡漠而笑,便率先转头离去。 . 城市郊外,大片旷野。 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都倒映在海面上,仿佛水中又浮起一座城市。 腥重的海风粘腻地吹来,裹着人的身子、发丝,湿重不去。 沫蝉冷笑回眸,“就在这里吧。” 安迪一路走来,也小心查看地形,开动一切感官,小心从空气中吸收信息,判断周围是否有沫蝉的帮手。 一个夏沫蝉不算什么,可是如果同时再埋伏下几个人狼,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沫蝉看见了便笑,“血族有血族的规矩,晚辈对长辈的挑战必得是单打独斗,不能有人助力的。否则就算赢了,也不算赢,甚至要招致惩罚。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安迪前辈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了。” 安迪不敢掉以轻心,“你真的单枪匹马地来?你的那些人狼喽啰又怎么肯让你一个人来面对我?” 沫蝉转动手腕一笑,“你错了。我是想赢了,可是却也不想让自己杀戮的血腥模样被最在乎的人看见。”沫蝉叹了口气,“我想你当年刚刚变身成为吸血鬼的时候,狩猎人类吸血的时候,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姑娘,以及父母双亲看见吧?” 安迪怔了下,随即点头,“好,那你就单独来受死吧!” 沫蝉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提了一口气,攥紧了指尖。 她没说谎。她今晚的确是独自来会安迪,没有告诉莫邪。 自从喝下乔治的血,她也开始觉悟到自己的变化。她知道自己开始变快变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也惶惑,她的变化究竟是因为加入了吸血鬼的力量的缘故,还是因为吸血鬼的血液激荡出她自己身子内部的变化,从而……唤醒了舞雩的魂魄? 她变强的原因和结果,是会让她成为升级版的夏沫蝉,还是越来越成为另一个舞雩? 还有,此时的她,究竟有多强? 于是单挑安迪,拿一只能力中档的吸血鬼来当试金石,当是个不错的法子。 想到这里,沫蝉的心便一定。 “安迪前辈,得罪了。” 沫蝉用东方礼仪向安迪一抱拳,下一秒便猱身而上,向安迪奔袭而上! 海风猎猎,湿重的空气裹着城市的灯影,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可是那些早已都是遥不可及,近在咫尺的只是那吸血鬼周身的杀气。 只一瞬之间,沫蝉已经到了安迪近前,而安迪也纵身迎了上来,两人的手撞击到了一起! 很害怕,可是说也奇妙,当攻击的手撞在一起,首先被击碎的反而是自己的害怕。 因为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一刻再害怕也没有用,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只能冲向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迎向这正面而来的攻击! 心无旁骛,可是沫蝉脑海中却还是自行展开了一副画卷: 碧蓝高天、苍翠大地之间,如黑云一般聚集起两个巨大的阵营。一方是胆怯却还是死死攥紧了手中棍棒弓箭的人类,而另一方则是各种人头马面的邪魅外道。 倘若两个阵营自行混战起来,早已退化尽了野性本.能、而将大部分智力都耗费在朝堂、商场、邻里纷争里的人类,根本就不是那些悍武的妖兽们的对手,只能任凭宰割,甚至生吞活剥…… 可是这样的惨状却没有发生,因为在两个阵营中间还隔着一道间隔。就在那狭窄的地带,有一个红衣的身影立在人类阵营之前。衣袂猎猎,宛如火光燃烧,以她一己之力震慑住对方所有,让它们不敢近前! 而那些满眼惊恐的人类,之所以没有临阵逃脱,之所以耐着恐惧却依旧守在阵地前的原因,也都是因为那红衣的女子。她的存在,给了他们精神上的信仰和力量,他们愿意跟从者她,去做看似不可能的拼死一搏! 沫蝉听见自己灵魂深处的轻轻叹息——其实她真的想问问,那个红衣的女子舞雩她,在那样的情形下,是否也害怕? 她的存在给了人类以鼓舞和信念,那么支撑着她、给了她鼓舞和信念的力量,又是什么? 没有机会问,但是沫蝉却告诉自己——舞雩当年能做到的,夏沫蝉你也一定能做到! 她面对如黑云一般压来的那么多妖兽,都能挺直脊梁;那么你夏沫蝉只对着一个吸血鬼,便更不能害怕! 说时迟那时快,沫蝉与安迪已经交战十数个回合。 安迪因为自信,于是攻击都是直线向前,用力勇猛刚烈;沫蝉则仗着自己身子小,四肢柔软灵活,便灵巧钻行于安迪掌风之间。安迪原本以为打败沫蝉不过是小菜一碟,却几番不能得手,愈加焦躁;沫蝉则渐渐从容,宛如庖丁解牛,游走在缝隙之间,不停说话,“左边,右边?这回是后边!安迪前辈,看头顶!” 说得轻松,实则沫蝉每一次都宛如行走在刀刃之上。每回堪堪避开,安迪的獠牙便已狠狠咬来…… 沫蝉一慌,眼看体力不济,而安迪血红的眼睛已经近到眼前! 就在此时,海面上忽然起了雾。缥缈的雾气,从海面上横掠而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包绕住了两人。 那白色的雾气,映着月光,恍惚看过去却又似是迷离月色倾天而降。 安迪仿佛迷失在月色里,微微怔愣。 只一瞬,却成了沫蝉唯一的机会! 沫蝉没有被月色一般的迷雾困扰,她清楚地看见了安迪那一瞬间的失神,沫蝉敏捷掏出防狼电极,照着安迪心窝的位置,便狠狠击了下去! 吸血鬼在这人间唯一离不开的便是血,而想要让血液循环起来,必得有心跳。而瞬间升高的电压能够让人的心脏骤然偷停,造成血液循环的阻滞……没有了血液供应的吸血鬼,不过是一具僵直的尸体。 这个道理很浅显,与吸血鬼电影里要用木剑刺入吸血鬼的心脏,或者摘除吸血鬼的心脏是相同的道理——都是通过心脏的停止来阻断吸血鬼的血液供应;而且电击比刺心、挖心来得更简单易行。 只不过现代的人们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创造的科技智慧,不敢相信普通的防身电击也有可能制服吸血鬼,非要用宗.教故事、神话传说里来找理论依据。 安迪僵直倒地,沫蝉开心而笑,学着007的模样,再在电极端口上吹了口气…… 她不是生在千年之前的舞雩,她是活在现代社会的夏沫蝉。于是她不会迷信千年前的咒语,她只会相信和依赖人类现代的智慧。 如果穿越真的可行,她不介意将来有机会穿越回千年前去,给舞雩送去一批现代的武器……嗯,相信那场战争会赢得更轻松。 望着安迪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沫蝉冷笑,“真不好意思,你们吸血鬼依旧玩着几百年前的把戏,可是我们人类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进化的脚步。你们还在回忆冷兵器时代的荣光,而我们人类,哦,早就不依靠纯粹的体力了。” “你的速度再快,就算能比子弹还快,可是你依旧躲不过我们人类成千上万的子弹,更别说我们早有超音速的各种武器了。” 沫蝉轻轻闭了闭眼睛,“不要试图再挑战人类。若论杀戮,这个地球上没有任何物种的能力比得上人类。” 这不是光荣,却是不可争辩的现实。人类因为体力的短缺,因为内心始终难以远去的恐惧,为了“自卫”,将最尖端的智慧都用在了研究杀戮的武器上。 这是进步,也是悲哀。 那片缥缈如月色一般的雾气也渐渐散去,沫蝉嘬唇向寂空,“喵——呜!” 雎鸠无声而来,一双眼瞳诡异竖起,一线金芒,“你竟然真的捉住这只吸血鬼了?真是让我惊讶。” “不是让你惊讶,是让你失望了。”沫蝉白了雎鸠一眼,“你原本想坐山观虎斗,我能捉住安迪更好,如果做不到的话,反而被安迪给咬死了,你也一样笑哈哈!” 雎鸠没否认,只是呲了呲牙。 沫蝉将安迪丢给雎鸠,“这一只我交给你,务必藏到吸血鬼找不见的地方。” “又支使我?”雎鸠扒拉扒拉头顶尖耳,“怎么不找白狼去?” 沫蝉叹息,“安迪失踪,吸血鬼一定首先找上狼族。狼族要迎战,哪里能分神还要藏他?” 雎鸠也正色下来,“除了藏起来他,还需要我做什么?” 沫蝉这才笑了,伸手砸了雎鸠肩头一下,“兄弟,这还差不多。” 雎鸠仿佛很不习惯跟沫蝉这样亲近,便向后蹦出去两米远,“你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呸!”沫蝉都气乐了,“你臭词乱用!” 沫蝉眯起眼望海面倒映的城市,“去找你的猫们,让它们将整个城市的老鼠都找出来,统一驱赶到静安别墅里去。” “啊?”雎鸠警惕地一眯眼,“你要干嘛?” 沫蝉挑唇而笑,“五鼠闹东京啊!” . 这座城市另一端,莫邪皱了皱眉,还是走进了一间豪华得假惺惺的古董店去。 虽然现在神州各地都流行假古迹,仗着“复原”的名头,在早已不存在了的遗址上,嘎嘎新地再造出一些不伦不类的假古建来糊弄游客赚门票钱……于是像这间这种豪华得假惺惺的古董店,在一些所谓玩儿收藏的人的眼里也没觉得有问题。 可是这间店却是实在入不得莫邪的眼,每次来看见那些假得贼光闪烁的“古董”,就觉得光污染、头疼。 所以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实在是不愿意踏足进来。 一进门,假门假事儿穿一长袍大褂的小伙计就一呲牙,露出里头镶着的大金牙,贼兮兮地兹溜钻到后头去禀报;然后又贼兮兮地兹溜钻出来,朝莫邪笑笑,继而又兹溜钻到门外去上窗板打烊去了。 等门窗什么的都关好了,里头珠帘才稀里哗啦地响动一声,走出来个穿葱心儿绿的对襟褂子的男子。约莫面相上也都有不惑之年了,可是还一脸的娃娃气,笑起来碧莹莹的,跟浸透了青铜或者翡翠气似的。 大金牙小伙计端上茶来,贼眉鼠眼地再一呲牙,“小爷跟我们东家聊着,小的先告退了。” 那绿衫子东家捧着个水烟袋,眼珠子也贼兮兮地绕到莫邪左边去,觑着他耳朵。一看之下便跟踩着猫尾巴似的尖叫,“哎,你那耳珰呢?你今晚好容易来了,我还以为你想通了,终于打算把那耳珰卖给我了呢!” 莫邪只能再叹口气,“靳四爷,我来是找您说旁的事儿。耳珰您就甭惦记了,我就算哪天连内.裤都抵给您,可是那耳珰是绝对不卖的。”“哎你真过分。”那靳四爷郁闷地锁回官帽椅上,一脸的遗憾,“好歹咱们也合作快20年了,就算我没少了盘剥你,跟你使劲压价,可是怎么也总算有点交情吧?谁知道,你个小气的,连一枚月光石的耳珰都不卖给我。” “唉你说,月光石又不值钱,我连续十年给你提价,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地一再拒绝我呢?” 那位靳四爷自说自话的独角戏唱得十分精彩,可惜莫邪早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于是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只掸了掸衣袂,“四爷,我不是来卖东西,也不是来找您的。” “哼,你个没良心的!”靳四爷孩子气地发脾气,“你就为了那个招魂幡来的你,原来我在你心里,连个破幡儿都比不上!” 稍后。 靳四爷依旧捧着他那个水烟袋,也不见抽烟,就是那么假门假事儿地端着,“……招魂幡呢,从前民间丧葬都打着的,埋葬了亡人之后还要在坟上插一个的。目的就是为了招魂。” “就算亡人埋在坟里,三魂七魄也是要散的,坟上插个幡儿,就是为了聚拢三魂七魄,不让这个人元神没了,还希望他原样儿地囫囵个儿入轮回。家属们安的都是这个心思啊。” 莫邪静静听着,长眉蹙紧。 靳四爷说着又摆弄了摆弄水烟袋,“按说你们干这个活儿的,应该经常在坟上见过招魂幡啊,怎么你反倒这么好奇,难道忘了自己见过?” 莫邪将手指头袖在袖子里,悄然握紧,“四爷我想知道的是,招魂幡真的这么灵验的话,那会不会我看见那东西,也会不知不觉里也被那东西吸走些什么?” 靳四爷仔细地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啊。譬如说,那死者对你有格外的执念,就算死了也不想放过你……那么她的招魂幡一边招她的魂,也一边顺带着连你也招了。” 莫邪阖上长睫,沉默不言。 靳四爷便一笑,“我这也是听道士什么的胡言来的,未必能当得真。你呀,也甭往心里去。” “哦。”莫邪这才淡淡应了声,“无妨。” 靳四爷再望他一眼,“有人托我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是个紫色眼睛的小子说的。他说欧洲的贵族都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们如果征战,只会从欧洲叫人来。美国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新大陆,就算有战士,也都只是低级别的晚辈。所以他说你小心查着欧洲那边的入境人员就是了。” “第二件,是我们家那位恰好在警局当了许多年老大的长辈说的——他说从出入境这边的记录来看,欧洲前往本市的人员数量,没见异常增加。每一个新入境的,都被警方严密观测行踪,至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暂时没有能坏事儿的。” 莫邪挑眉,霍地起身,深深一揖,“多谢了!” 莫邪走出豪华到假门假事儿的古董店,仰头望月,心境宁和。 吸血鬼果然是骄傲的,他们没有从欧洲调集更多人手来,是因为相信他们几个完全有能力搞定东方的人类和狼族。骄兵必败,这是他们自取的灭亡。 转头再望那假门假事儿的古董店,莫邪便笑了。 从前以为这里真的是一间能帮他销赃的店铺,毕竟那老板肯花大价钱。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在国家博物馆竟然发现了他亲手卖给那老板的东西,他便明白了,是他低估了那位靳四爷。 那位靳四爷能满屋子都是假古董,却肯花大价钱将真正的古董买回去,献给国家。 这个人类,让他肃然起敬。也是从那一刻起,让他萌生了改变的想法——不再从事古老的盗墓事业来给族人赚取钱财,转而开始学习人类,想要从事其他的营生。 而这多年的经营下来,他的改变果然是对了。 . 静安别墅,一片肃杀。 天都已破晓,安迪竟然还没回来。 乔治望着眼前的威廉和路易斯,“哪里都找过了?” “是。”威廉谨慎作答,“都找过了。” 乔治眯起眼来,“他能去的地方,你们确定你们都知道?” 威廉这才皱眉,“安迪喜欢独来独往,有时要去的地方并不让我和路易斯知道。” 乔治指尖相对,“那就是说,他回不来了。趁我们不备,他们先出手了。” --- 34、三书的秘密(11日第二更) “我就知道他早晚惹祸!”乔治咬牙,“他总是改不了对活人鲜血的渴望,我一再警告,他都是阳奉阴违!” 乔治踌躇起身,“这片东方的领地,比我们整个欧洲加起来还要大,所以想要征服这里,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睍莼璩晓我一再强调,我们来这里是来征服,是要将这块领地变成我们的地盘,而不是只是简单的狩猎场……所以最忌冒失,可是每次我都能看见他神色之间的不以为然。” 威廉点头,“安迪当年曾经亲眼看见过英法联军对大清国的摧枯拉朽的战争,在他心里,这个东方国家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所以他一向不屑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觉得想要征服这里,易如反掌,根本不用小心翼翼。” 乔治长叹一声,“他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恐怕凶多吉少。” 一丝寒光从乔治眼中掠过,“威廉,你去找狼族交涉,如果安迪是在他们手中,要他们放人。榛” “路易斯,去找那个人。让他将夏沫蝉带到我身边来——如果狼族不肯放人,我就毁了夏沫蝉!” . 大战在即,沫蝉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父母屹。 他们都是普通人,暴露在吸血鬼的视野里。一旦有事,吸血鬼绝不会放过她的双亲,一定会用双亲的安危来做要挟。 静安别墅距离她家非常近,当初乔治选在静安别墅居住,怕也正是有意在此。 她跟关阙为父母申请了特别保护,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来,忙完了便赶紧回到家里。 一进门,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饭桌上,陪着爸推杯换盏。 “三书?你怎么来了?”沫蝉都忘了换鞋。 三书推着黑框眼镜,憨厚一笑,“是来看望我偶像的啊。沫蝉我告诉过你的,夏大叔是我的偶像。好不容易知道他回来了,我焉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夏子然也微笑,“真是缘分。没想到你们两个如今成了同事。” 沫蝉压住心底的异样,只能友好微笑,“难得我爸今天高兴,那我也陪三书喝一杯。” “好啊!”三书听了沫蝉这样说,仿佛特别高兴。主动一次次为沫蝉满杯,劝沫蝉喝酒。 沫蝉也来者不拒,将杯中酒一杯杯喝下去。连夏子然都有些心惊,“沫蝉你这孩子,你哪里有什么酒量!” 沫蝉便醉了,摇着酒杯像三书醉意蒙蒙地笑,“三书,我发现私下里,你真是个妙人儿。说话好风趣,又懂得照顾人。哎你说你平时在公司,干嘛那么一副书呆子模样啊?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还是,你故意想把自己的妙处都给掩盖起来,就是怕公司的美女会爱上你啊?” 夏子然都皱眉,“哎你这孩子,真是醉了就口无遮拦。” 三书倒是依旧从容,继续给沫蝉满酒,“公司是公司,私下是私下。公司那个环境复杂,不好混;而且咱们一进去就是七个新人,个个都希望能出类拔萃,想要出头,所以人际关系其实复杂着呢。” “我也不想争,我也懒得表现,所以在你们眼里反倒就成了木讷呗。不过也挺好的,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挺自在的。” “哦~~”沫蝉醉眼朦胧,竖起大拇指来,“原来三书这叫——大智若愚!” “呵……”三书又憨厚一笑,“沫蝉你却不同,你一出现就比我们的起点都高。” “怎么说?”沫蝉饶有兴趣地追问。 “你看你,进公司是叶树森亲自推荐的,还当着主编的面打了包票。而我们呢,虽然公司开始不景气,好歹也是一轮笔试、一轮面试才筛选进来的。作为新人,咱们都有三个月的试用期,三个月后谁能走能留还都是未知数,可是我们却都明白,沫蝉你是肯定会通过试用期的。谁都能走,唯独你不会。” “哦?”沫蝉自己也小小一惊。 原本以为《探秘》这么不景气,能有人应聘而来都不错了,哪里知道原来三书他们还有这样一段心路。 三书抬眼望了沫蝉一眼,“还有啊,咱们这组新人的第一个case。咱们心里都清楚,第一个case是公司考验咱们能力的,我们都只能抓阄决定,而你的是叶树森亲自帮你选的。你看你那个case,既神秘,采访难度又不是很大,而且一旦写出来就能引发关注的……此外,公司给你配的搭档,竟然是琉森!” “而我和纨素呢,我们是要去卧底采访阴婚。沫蝉你知道不知道卧底的意思?一旦被人家发现了,别说采访不成,更有可能被打死。你想公司有多狠啊,竟然让我跟纨素两个新人去卧底……” “三书……”沫蝉皱眉,只觉不对劲,“你想多了吧?我明白卧底采访的危险,可是也没让你和纨素当侦探的,采访不成顶多是一篇稿子不写而已。” “一篇稿子不写而已?”三书笑了,“如果那稿子写不出来,我和纨素就可以被理由充分地被扫地出门。” “沫蝉你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好巧?为什么谁都没轮到这个case,偏偏是我跟纨素?你说如果换了你的话,你会不会也要怀疑一下,是不是公司老早就对我跟纨素不满,所以故意安排了这样的case,让我们两个自动离职?” 沫蝉讶然,“不会吧?别忘了,后来咱们的case合并在一起了,如果公司真的想裁谁,那我跟琉森也跑不了!” 三书便又笑,“是啊,case后来是合并在一起了。可是沫蝉你别忘了,这并不是公司的决定,而是纨素的努力。是她先发现了阴婚与闹鬼之间的联系,所以主动从湖西县到了安南县去,找到你。然后聪明的沫蝉你也发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然后是你向公司提出,要将两个案件合在一起的。” “沫蝉,还是因为是你提出的,所以公司才同意了的。沫蝉从这也可以看得出,公司对你有多么的重视。而除了你之外,我跟纨素,不过是两个可有可无的小卒。” 沫蝉说不出话来。 三书:“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沫蝉你果然好棒。你主导我们四人,带领着我们一起将两件案子全都揭开,赢得了满堂彩——沫蝉,所有的光芒都在你这里,所有人都在赞扬你的聪明与勇敢。” 沫蝉“咚”地一声将酒杯墩在桌面上,“三书你不能这样说!我夏沫蝉敢拍着良心说,我没有半点私心,我为的只是揭开真相,只是想要让咱们四个顺利完成工作!” “我也没说不是啊。” 三书依旧憨厚地笑,他的大黑框眼镜成功挡住了他的目光,让人看不清里头究竟是什么神情,“可是沫蝉你为什么整个过程里,事前什么都不与我跟纨素商量,事后更不跟我和纨素解释,只指派我们两个去做这个做那个,带着领导的架势?” “我!”沫蝉结舌。 ……我事前不跟你们商量,事后不跟你们解释的原因是:我能看见鬼魂,可是你们却看不见! 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跟你们说呢?说出来会吓到你们,而且你们根本不会相信,不是么? 三书得意地盯着沫蝉的反应,“说不出来了,是不是?沫蝉你也明白,我说的都不错,是不是?” “算了。” 沫蝉放弃解释,抓过酒瓶子又给三书和自己满上,“来来来,就算我当日疏忽了。我也就不说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话了,咱们都在酒里。三书,走一个。” 三书再静静地喝了,却没止住话,“到后来,明明是咱们四个人一起完成的case,却成了你一个人的稿子。你的稿子后来创造了《探秘》的销量奇迹,你被公司上下齐齐称誉为‘新人王’。琉森名气早有,他也许不在乎;可是我跟纨素,尽管那么努力,却只能成为你的陪衬。” “红花要有绿叶扶,我跟纨素就成了你一左一右的两片绿叶。” 夏子然看情形不对,赶紧给沫蝉使眼色。夏子然亲自扶着三书,“孩子,你醉了。来,大叔送你回去休息吧。” 沫蝉却伸手格住爸,“爸,酒后吐真言,让他说!今儿都说出来,我也闹个痛快!” 三书似醉非醉盯着沫蝉,“沫蝉,你何德何能呢?我一直想要试图帮你找到一个真的超过我们去的优点,比如也许你更有亲和力?文笔更好?思维更缜密?” “可是恕我直言,我还真的就没有找到你的格外的优点——你文笔比不上我,你思维的通透力比不上纨素,你的亲和力更比不上潘安……” “我明白这世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所以对于真的比我强的人,我会佩服到五体投地——就比如我钦佩夏大叔。可是沫蝉你呢,你究竟拿什么来让我佩服你?” 三书的眼神越来越冷,“那我只能去想到,总公司《红绣》那边的红禾跟你私人关系很好;还有你跟琉森的暧.昧……我相信,你跟琉森的恋爱关系,也是在那回的采访里建立起来的吧?你们半夜单独出去——呵,沫蝉你是用你的身.体,换得他对你的支持吧?” “琉森?”夏子然闻言面色一变,“沫蝉你还另外有男友?” 沫蝉攥紧酒杯,努力朝三书继续醉醺醺地乐,“三书,加油,继续说。都说出来。” 三书傲然地收回目光,正襟危坐,“沫蝉,我只能总结出,你的所谓魅力所在,就是你的女性魅力。你用女性魅力来征服异性,为你所用。” “我是男人,对这一点我只能接受了。谁让我使不出女性魅力来呢?不过我却还是要说,你伤害最大的人,不是我,是纨素。” 三书目光放远,“纨素比你美,比你聪慧,比你努力。她掏心掏肺地对你,丝毫不介意你抢走她的采访果实。她就连她私人情感的秘密都与你分享,主动要跟你结拜成为姐妹,而且不顾个人安危去帮你采访贵媒婆,还差一点出了生命危险……” “她这样对你,可是沫蝉你又是怎么对纨素的?” 沫蝉听到这里,心里刺痛,可是面上却平静地缓缓笑开。 归根结蒂,终于听见最深源的话了。 . 三书彻底醉了。沫蝉也烂醉如泥瘫倒在桌上。 夏子然叹口气,要送三书回家。却一回头,见女儿目光清宁地起身,穿上外套,声音清脆平静地说,“爸,我去送。” 夏子然一激灵,“你竟然没醉?” “没醉。”沫蝉望父亲一眼,“妈如果问的话,爸你跟妈说,是你私下掉包,给我喝的其实都是矿泉水。” 夏子然皱眉,“你要我替你打掩护?” 沫蝉平静点头,“您必须的。您没得选。”说罢调皮一笑,“谁让,我是您的女儿?” . 送三书回到租住的房子,沫蝉将他放倒在床.上。眼珠子盯着他dang.部,有些挣扎。 按说,她可以找个做特殊服务的女人来,跟三书当场做了,然后再收集证据比较好——可是,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招.鸡…… 沫蝉豁出去,伸手出去比量比量,便咬牙切齿去解三书的腰带…… 手,却被霍地按住。 一把嗓音几乎是森冷地传过来,“你想干什么?!” -------- 【上午还有5000~~~~~】 35、很吃醋(11日第三更) 一把嗓音几乎是森冷地传过来,“你想干什么?!” 沫蝉一震,抬头望去。睍莼璩晓 房间里亮着的明明是电灯,可是沫蝉却觉得此时房间里燃着的是蜡烛,只觉那光都忽悠一闪,好悬灭了。 做贼被捉,她只能仰脸傻笑,“没,没想干嘛啊。倒是你,什么时候偷偷跟上来的?” 人家都说什么“拖油瓶”的,她可没有拖着一个醋坛子到处走的习惯呀;只是不知道,这个醋坛子是怎么都能回回都能跟上她的榛。 莫邪咬牙切齿地冷笑,“回答我的问题:你伸手是想要干什么!” “我,我看他裤腰带挺好看的啊,我就看看。” 莫邪呲牙,“我裤腰带更好看,你要不要也看看?屹” “不要!”沫蝉烫手一样赶紧抽开手。 又瞥了一眼睡得跟死猪似的三书,叹了口气,“我是干正事,你别又吃醋。” “你想给他打.手.枪!”莫邪吼起来,“我这要是还不吃醋,我还是你男人么?” 原来他猜到了…… 沫蝉只能扁嘴,“内个,请你理解,是为了干正经事。” “嗯哼。”莫邪绷起脸来,“你是想取得他精.液样本,拿回警局去,跟赵四公子身上的精斑做比对!” “哇,这你也猜到了?”沫蝉惊喜地蹦过来,“我们家小邪真聪明!” “你少来!”莫邪依旧一脸寒霜,“我现在在跟你生气,你不要以为又可以用一句‘我们家小邪’,就又能让我眉开眼笑!我,我不是那么没品的狮子狗!” 沫蝉泄气……当然明白,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可是她也在努力哄他啊,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哄好他。 沫蝉为难地偷偷望他,“你要是想不让我做也行,或者——你来做?” “你想让我当场掐死你么!” 莫邪怒吼起来,“你还想让我给他打.手.枪?” 沫蝉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我的小爷啊,拜托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更被把他给吵醒了。你可知道,我是喝了多少酒,才能把他灌醉的啊……” “哼。”他依旧一脸怒色,“把他惊醒了也没事,你别忘了我可以催眠!” 欧,是真的火上房了…… 沫蝉赶紧扯住他手,低声低气地哄,“小邪,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哼!”他怒气更盛。 沫蝉再摇另外一只手,“小邪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我该死,尊贵的狼王,您饶了我这一回吧,行不行?” 沫蝉真是为难死了……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个吃醋的情人,更何况他还是头狂怒的公狼啊! 她对着小指头,小心翼翼地瞄着他,“……其实,你也看见了,人家,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嘛。就算法律判定,也顶多算犯罪未遂啊……” “你以为你这样就没罪了?”他掐着她手腕吼起来,“你都还没给我做过,竟然就想给别的男人做!而且还是那么下.贱木讷的男人!” 沫蝉张大嘴。 慢着慢着,如此说来,他这么狂怒的原因不止是她有这个企图,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还没给他做过! 沫蝉盯着他,脸腾地红了。 他也仿佛意识到沫蝉明白了,懊恼地别开头去,脸也跟着红透了。 “哎,哎你啊……”沫蝉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傲慢地哼,“我的意思是,就凭你,还没跟我做过的,你哪里有经验啊?你怎么可能,可能做得成?” 沫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便也嘴硬,梗着脖子反驳,“那有什么难的呀?我没吃过肥猪肉,我还没看过肥猪跑么?反正就是那样的活塞动作嘛,嘿咻嘿咻,有什么难的啊?” 说着说着气氛就不对了,沫蝉猛抬头,对上他幽深幽深垂下来的眼眸,“你看过?” “我!” 沫蝉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我我,我没看过真的啦。是,是跟关关一起看过的,内个什么片……” 莫邪简直要瞪裂了眼眶,“你们两个女人一起,看内个什么片?!” 越解释越乱了…… 沫蝉赶紧摆手,“哎你别又想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啦!我跟关关是清白的,我们可绝对不是拉拉啊!哎你们公狼不懂我们女人啦,女人跟女人之间,是可以清清白白一起看内个什么片的。” 莫邪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 沫蝉只能低下头去,“其实还不止我跟关关两个人,而是,我们寝室好几个人一起看的……” 莫邪一副要晕倒的神情,“你们难道还要群……?!” “好了你闭嘴!”沫蝉赶紧捂住他的嘴,“别瞎说了。不是不是不是!” 公狼的思维,哎哟我的噶的啊! 沫蝉环顾整个房间,郁闷得要死,原本是要干净利落取证,然后回警局证实她的猜想,继而合情合理拘捕三书,再…… 可是现在,就眼前这一头钻进死胡同里的公狼,都让她没把握搞定了。 沫蝉只能再来软的,“小邪,求求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要不你说,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可以不再生气啊?” . 他绷着脸看她小心翼翼地半晌了,终于满意地转过身去,悄悄翘了翘唇角。 等坐到墙边的沙发上后,转回身来又是一脸的怒气,“你自己想。” 沫蝉愁得用脚尖都快将地板磨漏了,“如果我自己能想到,早就对你做了。小邪你饶了我这回好不好?你就告诉我吧。” 他抬头望天花板,不肯吭声。 时间紧迫,沫蝉着急,可又不能不哄他,便挨过来扳着他肩膀,“我亲你一下,行不行?” 他也不置可否,只微微抬起下颌,将轮廓清晰的唇送到她面前。 顾不得三书还“死”在那边……不管了,先哄好这只醋坛子吧! 沫蝉一咬牙一闭眼,捧着他的脸,便吻了下去。 却意外地感觉到他唇的温暖与放松。他独有的香气沿着他的口唇向她蔓延过来,并不见想象中的紧绷和固执。 沫蝉微微怔了怔,想仔细搞明白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真的生气;结果他的唇便反欺上来。他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困在他的长腿之间,霸道又自在地吻她。 灵活的舌,宛如自有生命,灵巧地启开她的牙关,不紧不慢地进退抽.递…… 沫蝉一喘。 这该死的,这回的吻又与平素不同。不是缠着她的舌,反而是用上了这样的节奏! 沫蝉控制着自己,可是脑袋却不听话,顺着他的动作和节奏,联想到了某种按着这样的硬度与节奏进行的运动…… 身子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喉头干哑,面上心上仿佛有千万根细小的蜂刺在扎,麻麻痒痒地无法表达。 他满意地笑,收紧长腿,帮她撑住体重,却坏坏地将舌尖抽回去,贴着她的耳际问,“要我……更深一点么?” “啊你!” 沫蝉明白自己又掉入他布下的网里,却无力挣脱,只能饥渴地去寻他的舌尖儿,想要含住他,缠紧他…… “要不要?”他耐心地哄着她,面颊紧贴厮磨,“宝贝儿,告诉我,你要……” 沫蝉xiong腔内的氧气仿佛都已耗尽,此时压迫地疼,沫蝉只能张开口大声吸气。 他便又得了机会,舌尖猛地直窜入内,让沫蝉惊喜地嘤咛一泣……可是只一瞬,他便又不负责任地迅即抽身而退! 沫蝉失望到几乎啜泣,勾紧他哀求;他却不慌不忙地继续逗她,“说出来。只有你说出来,我才知道你是想要。” “你混蛋!” 沫蝉既要惦记着时间,又要忌惮着那边睡死了的家伙,便不敢再与他多耗磨时间。 眼睛盈盈欲泣,沫蝉狠狠咬着自己的唇,气场却渐渐转换,她伸手一推莫邪,自己稳稳当当地站直了,咬牙睨着他,“不是我想要,是你想要啊……我们家小邪,想要就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 沫蝉鼓着勇气说完,回头环顾一下四周,有点要泄气,“我们家小邪完全不在乎在这陌生的破地方,还当着那么一个睡死了的混蛋,而非要要的话……那你就说嘛!” 心里飘过无数个“嘤嘤嘤”…… 莫邪微微惊讶,继而控制不住地笑起来,“怎么跟女烈士要上战场似的?” “还不是都赖你!都是你逼的……”沫蝉伸手,“来吧。就要手的,是不是?非要这样才不发脾气了,是不是?那你过来,我给你!” 沫蝉真的是豁出去了! 莫邪笑得浑身颤抖,伸手忙抓住沫蝉的手腕,挑着一双凤目,风.情流转,“心里是不是在骂我,说我真是野蛮的狼。说你们人类这事儿都是隐晦,决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只有我们不知礼教的狼,才会毫不在乎地当着旁人的面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知道就好!”沫蝉跺脚,“谁让我爱上了一头狼呢,那我也只能放弃人的脸面,就也当一头不要脸的母狼好了!” “哈哈……”莫邪大笑,却伸臂将她圈进怀里,揪着她的小鼻子,“我逗你呢。” “逗我?”沫蝉却没见喜色,反倒朝他瞪眼,“原来你,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要,嗯?” 莫邪又想大笑,却拼命忍住,用鼻尖去顶她鼻尖,“当然想要!想死了!” “只是,不会因为吃醋而真的要你在这里,当着那个家伙,就给我打.手.枪……嗯,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 沫蝉这才又柔软了下来,面颊红起,“你混蛋……你就知道气我。也不看这是什么时间和场合。” 莫邪轻轻叹息,“什么时间和场合?就算临死,我也只能看见你,只能想着你,只想——逗着你。旁的,我都不在意。” 沫蝉心软如水,蜷起腿来窝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小邪,我也是。” “我明白。”莫邪抱紧沫蝉,将下颌抵在她发顶。 这样相拥在一起,即便周遭强地环伺,即便生死在前,却也都不在乎了。 沫蝉伸手绕着他心口打转,“可是,我们现在还是该干正经事。” 他只能认命点头,“遵命。” . 莫邪终究也没让沫蝉亲自动手,他更不能自己动手,他致电春衫冷,少顷春哥就带了个女人来。穿戴不俗,相貌高雅,冷不丁一看绝对不像做那个职业的。 沫蝉有点不放心,指着那女人的背影冲春衫冷呲牙咧嘴。春衫冷便笑,“沫蝉姑娘放心,那是高级的,所以看着不像罢了。” 沫蝉不放心房间内的情形,也跟着挤进去要现场看着。否则唯恐取到的样本不是三书本人的。 结果刚挤到床边,就被莫邪一只大手糊过来,蒙严实了她双眼,反着推给春哥,“十三郎,看好她;如果我发现她睁眼,为你是问!” 春衫冷想乐,却也不敢,伸手代替莫邪的手,死死捂住沫蝉的眼睛,哄着劝着推着出门。 沫蝉跺脚,“哎,哎我得亲眼看着才行啊!” “我看着呢。”莫邪轻哼。 沫蝉握拳,“你看现场直播,却不给我看,哼!” 想起上学那会儿,几个女生挤到小小电脑屏前抢着看内什么片的情景。她就经常挤不进去,被关关她们给推出来。她当时就曾经这么握拳抱怨过来的。 莫邪叹了口气,走过来倾身在她耳边,“真想看的话,我亲自演给你看!” 春衫冷装作没听见,可惜狼耳朵实在太灵,便在一边咬住嘴唇,死命忍住笑。 沫蝉大窘,跺脚踩中春衫冷脚趾头尖儿。 春衫冷嗷的一声。沫蝉轻哼,“活该。” 春衫冷扁着嘴,眼泪汪汪望着沫蝉。明白自己这是给主上当了替罪狼,疼虽然疼点,还不敢说出口,不过毕竟是代主受罪——也算大大的忠臣了! . 随后的几分钟内,房间内各种诡异动静。 按说那动静的音量自然不大,可是沫蝉和春衫冷可都是屏息凝神、外加竖起耳朵去使劲听的——于是乎,床垫的吱嘎吱嘎声;三书在昏迷中本.能的哼哼声;还有……呃,似乎还有两种皮肤彼此摩擦的那种极细却极微妙的声音…… 沫蝉听得不是那么真切,却也不由得跟着脸红心跳;可是无论她怎么小心地去分辨,也没听见莫邪的呼吸有什么变化。 这才让她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然后觉得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莫邪跟一个高级那啥女郎,共处一室,看着那女郎用手的……而她在门外,跟春哥一起听墙角。 沫蝉叹了口气,伸手推开春衫冷,“春哥你听见什么了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啊?唉,我们人类的听力,果然跟你们狼是没办法比的。” 春衫冷开始还想安慰沫蝉两句呢,回味了两分钟才听出沫蝉话外的意思来,便悲愤地瞪着沫蝉,也没敢说出来。 沫蝉指着门内,“那女的,你相好?” 沫蝉上上下下打量春衫冷,“一身的阿玛尼,果然风.流倜傥美少年。外加还有个4700万的one-77……哦,女的们都主动贴上来吧?” 春衫冷这回聪明了,挤出苦相,“沫蝉,你别挤兑我了。我也不是故意找个妞,打.手枪给主上观赏……这也是为了正事,是不?” 春衫冷就此给自己打下一个记忆烙印:这位沫蝉姑娘,看着脾气挺好的,可是一旦真的吃起醋来,原来是比主上更难惹的……日后如果碰见这样吃醋的事儿,他发誓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其实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不久那女郎就出门来,瞟了一眼门外的沫蝉,径自走进洗手间去洗手。 莫邪走出来,也先望望沫蝉。 沫蝉冷哼一声,扭身先走,“走吧,趁着新鲜,赶紧送去警局。” 莫邪冲春衫冷叹息,“听她用的词,她竟然说‘新鲜’……她以为是鲜榨果汁么?” -------- 【终于吭哧吭哧写完了,乃们都买啥好东西了?偶这时候去,估计啥也米有了吧……明早见。】 谢谢13002135788的2个188红包 4张:daisy0xuetu 1张:baiyi 36、见血封喉 警局。睍莼璩伤 关阙连夜让人去比对沫蝉和莫邪带来的精.液样本与赵四公子尸体上遗留的精斑样本。 等待的过程里,关阙问沫蝉,“怎么会想到要查他?” 沫蝉望了莫邪一眼,“最初对三书的疑虑,其实出在赵怀玉的案子上。赵怀玉之死,虽然最后证明是袁家派人杀人灭口,但是当初究竟是谁下的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赵怀玉当日早晨去见沫蝉,喝下一杯纨素倒来的水,回家后便被毒死……疑点一度曾经被集中在沫蝉和纨素身上辂。 沫蝉也相信这件事不是纨素所为,因为当晚是沫蝉亲自给纨素下了药,让纨素能安静睡着,以便沫蝉跟莫邪出去执行阴婚之事。 于是当时沫蝉就自然想到过三书。 可是三书一来性子木讷,看似忠厚;二来是莫邪亲自料理完了三书,这才放心出门的,沫蝉出于相信莫邪,便否定了自己的担心姒。 而后来,当袁家的罪恶被揭穿之后,更知道原来真凶是袁家派人做了手脚下的毒,沫蝉才解除了对三书的怀疑。 ——只是,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当日有某个细节不对劲。 只是现在,说不清楚。 沫蝉甩了甩头,接着说,“接下来就是小邪有事回老家,三书借着稿子的由头请我吃饭。他是请我吃西餐,而且对于西餐的礼仪非常熟悉,姿态堪称优雅……” 那个晚上,是莫邪带着狼族一班人回青岩,身畔绿蚁等人所为的期间。三书说巧不巧,偏偏赶在那个晚上请沫蝉吃饭,而且就是在那个晚上遭遇了乔治等吸血鬼…… 如果说巧合,这个巧合未免也太过巧了。 沫蝉:“三书是写盗墓小说的,按说应该对传统文化更为熟悉,所以我以为他怎么都该请我去吃中餐的,却没想到是吃西餐。” 沫蝉耸肩,“虽然他当晚找到了一个绝佳理由,说是我爸的粉丝,希望跟我聊聊生活中的我爸……可是后来遇见吸血鬼,便彻底推翻了他前面所有的铺垫。” “我从前只是缺少一个关键的环节:我只是不明白,三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沫蝉叹息,“我想这世上人们做事总归该有动机的,做坏事就更是这样,如果没有所图,人们怎么会违背了本性去做坏人?直到今晚,我借机将他灌醉,他才借酒说出对我积压许久了的不满。”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得罪了他。而这些事在我的后知后觉之下,一直没有机会爆发开,于是他心中的郁闷便越积压越重。” 沫蝉静静抬眼,望莫邪和关阙。 “当假想和妄想,在愤怒与嫉妒的催化之下,经过足够久的时间的发酵,便自然成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于是这样回想从前的事情,便都能从中看见他想要除掉我的念头……” “赵怀玉之死,虽然是袁家担心赵怀玉因为新怀的孩子而良心发现之下,供述出所有的罪行,但是赵怀玉毕竟不一定非要死。而那个人毒死赵怀玉的目的,其实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赵怀玉的死活,那个人是想要嫁祸在我的身上……他真正想要置于死地的,是我。” “还有吃西餐的那个晚上。我想他是故意跟我玩儿了个智力闯关的游戏,就像是戏弄人的脑筋急转弯,他也许早就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于是他故意请我吃西餐,用这样违反常规的事情来考验我,看我自己能不能看破……如果我真的愚蠢地没看破,那么我后面被吸血鬼捉走,甚至被吸血鬼咬死,就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而与他无干了。” 沫蝉说到这里都要深吸口气。 “关大哥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当初赵怀玉死后,三书的表现——按说当时我们正常都会怀疑他一下,想知道他当晚都做了什么,会不会有投毒的嫌疑?可是他事后的表现实在太过正常,正常到让怀疑的人都只觉是自己多心了……” 沫蝉瞟了一眼莫邪,“就连吃饭的那个晚上也是的。事后莫言对我说过,三书吃饭之后出门,再正常不过地去逛书店、内.衣店,言行举止与他素日的形象没有半分的矛盾。” “由此可见,他丝毫不觉得对我所做的任何事是‘犯罪’,他自己更不觉得他自己这样做有半分不对……因为他认定我该死,他所做的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于是他事后才会那么坦然平静。” 关阙长眉紧蹙,“就像测谎机,对于心理极其强大的人来说,也会失灵。三书就是用事后这样极其自然的表现,逃过了我们的怀疑。” 沫蝉点头,“其实还是要感谢他今晚的酒后吐真言,才会让我找到他这样做的动机所在。否则可能我还是不敢确定他的嫌疑。” “而一旦确定了我心中对他的猜测,那我就自然想到了赵四公子的死。”沫蝉深吸口气,正色望关阙,“关大哥,我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三书也是虐猫组织的一名成员。” “在虐猫组织里,三书跟赵四公子结识,两人过从渐密,甚至开始有了同.性之间的情感……” “再后来……”沫蝉叹了口气,“他发现赵四公子在家人安排下相亲,而相亲的对象正是关关。” 提到关关,关阙的面上益发严肃。 沫蝉劝慰,“关大哥你别紧张,在三书眼里看见的关关不是‘关阙的妹妹’,而是‘夏沫蝉的姐妹’。可能在三书看来,这又是夏沫蝉在有目的有计划地伤害他,于是他的愤怒就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关头儿,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科的刑警传来结果。 关阙深深望了沫蝉一眼,“比对结果温和!” “太好了!”沫蝉兴奋地一拍掌。 刘二星也从外回来,瞥了一眼莫邪,对关阙说,“审了几个虐猫组织的核心成员,他们供述三书果然是他们的骨干。因为三书的文笔好,想象力丰富,于是他们出品的许多视频的脚本策划都是三书!” 沫蝉又一拍掌。 关阙和刘二星出去安排对三书的正式羁押手续,办公室里只剩下沫蝉和莫邪。 沫蝉一改之前的兴奋神色,只望向莫邪,“我还有个环节没有想通——三书恨我,他几次三番想将祸水引到我身上来,这都有情可原;可是他杀了赵四公子,怎么会想到要栽赃给小鸟君?” 莫邪没说话,一双凤眼只幽深幽深凝望沫蝉。 沫蝉耸肩,“难道三书非但知道吸血鬼的存在,甚至还知道猫族的变身?” . 正说着话,关阙推门回来,“羁押手续已经办好了。莫邪、沫蝉,谢谢你们二位这次又帮了大忙。赵四公子的命案有了说法,我们也好给赵家一个交待。你们也知道,这段时间来,赵家天天向市局施压。” “我们明白。”沫蝉摇头,“有钱人家的公子嘛,命就是值钱,市局也不敢得罪,于是限期破案。与此相比,倒是杜松涛的命廉价多了。除了他的家人之外,仿佛他生了死了,都没人有兴趣知道。” “我们走吧。”莫邪扶着沫蝉起身,“剩下的交给关大哥吧。” 沫蝉叹了口气,跟关阙握手道别,“关大哥,就算这两个案子破了,也请你们不要放弃追踪虐猫组织的主使……我很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好。”关阙郑重点头,“虽然虐猫这件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好界定是否算作刑事犯罪。但是既然他们已经与两桩命案产生瓜葛,我们就一定追查到底。” 莫邪提醒,“关于三书忽然失踪的事情……” 关阙会意,“你们放心。一大早我们就会出一个通知给你们公司,就说是我们警方出面拘捕了三书。此事不会牵扯到沫蝉。” “好。”莫邪这才点头。 沫蝉犹豫了又犹豫,“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关大哥,我捉到了一只吸血鬼。” 关阙闻言面色都一变,“我还只在电影和小说里见过,原来真的有活的?” 沫蝉点头,“关大哥,请你们警方出面,会同相关部门,比如卫生、环保什么的……不管什么吧,总之找一个由头去全面搜查静安别墅!” 关阙面色一紧,“静安别墅?沫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那里就是吸血鬼的老巢?” 沫蝉点头,“关大哥你别怕,你们这次检查未必会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乔治是个谨慎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主动挑起争斗。而且——我事先让梨花将全城的老鼠都赶进去,卫生大检查、防疫什么的,是最简单的理由。” “沫蝉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关阙眯起眼来。 沫蝉回望莫邪,“趁着人多眼杂,乔治他们顾不上的时候,我要带人出来!” “胡梦蝶?”莫邪点头。 沫蝉深深垂下头去,“希望,还有莫言。” 希望,还来得及…… . 沫蝉和莫邪破晓时分赶到了江宁医院。 这样天将破晓的时分,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于是江远枫从寄身的枫树出来,不会损伤元神。 “已经做好了。”江远枫凝望沫蝉,平静点头。 “找到了什么法子?”沫蝉心里呼啦一亮。 若是旁人,她未必敢信,毕竟吸血鬼是西来的物种,东方人对消灭他们的办法知之甚少。可是眼前的人是远枫,以远枫的医学天才,以远枫做事的冷静缜密,沫蝉相信只要他说找到法子了,就一定是奏效的法子。 江远枫凝望莫邪,静静一笑,“树木。” “树木?”沫蝉惊讶万分。 江远枫遥望莫邪,“小婵,还记得你曾经骗过我么?你的狂犬病明明已经发作,却奇异地不治而愈。我后来明白是莫邪的舔舐,可是你当日却骗我是用随便撸来的花花草草……” 想及当日,沫蝉大窘,“远枫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 “我都明白的。”远枫伸手再帮沫蝉捋开鬓边乱发,“我现在提起来,不是为了要让你难过。我是想告诉你,其实还要多谢你当日这个借口对我的启发。” “怎么说?”沫蝉惊问。 “还记得我当日为了救你的狂犬病,便想找到你所说的那种植物么?我那段时间里几乎不眠不休,研究过了上千种的植物。” 沫蝉点头,她当然记得曾经在宁静的午后,立在寂无旁人的实验楼里,看见远枫一袭白衣独自立在斜阳余晖里,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案上的花花草草。他的脸颊瘦得塌陷下去,却换来他手边已经积成厚厚一册的植物笔记…… 沫蝉鼻子忍不住酸涩,扭头瞪莫邪,“这一次,拜托你不要吃醋。” 沫蝉伸手,如同曾经那样,环住远枫的腰。 江远枫笑了,伸手摩挲沫蝉发顶,“就是因为那次的彻底寻找,让我找到了一种树——见血封喉树。” 莫邪望着两人相拥的场景,听从沫蝉的话,尽量地压抑着心头翻涌的醋意,努力装作不在乎地轻轻哼了两声歌儿。顾不得荒腔走板了。 江远枫听见了便笑,遥望莫邪,“我死后莫邪将我寄托在枫树上,再回想闭月曾经寄托在柳树上——我不能不感叹命运之中冥冥似有注定。也许合该这一次让我找到树的秘密,进而用树木杀死吸血鬼,真正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上你们一次吧!” 沫蝉激动,“见血封喉树?这名字一听就了不得!远枫快给我们讲讲,这树真的有用么?” 江远枫微笑,“我从前的研究,也只是纸上谈兵,没见过真正的见血封喉树。那树,只在海南与云南的高山上才有,稀罕而且危险,不易运输。可是这次真的要感谢莫邪的朋友——那天有个穿紫衣的姑娘忽然来到我的树下,笑眯眯地将一根树枝以及一瓶乳白色的树汁搁在我的树枝上。” “我当时不便现身询问,可是晚上做了实验才确认,那树枝就是来自云南的见血封喉树,而那瓶白色的汁液正是经过了专业提纯的树汁!” 沫蝉惊讶望向莫邪。 莫邪也是激动,“我认得的那位姓靳的长辈,他的三哥是医学天才,三哥的侄女更是传奇——她是傣家公主的女儿,她跟男友在云南建立起最大的傣药厂,专将云南神奇的各种植物动物利用起来。” “那就是了!”江远枫眸光熠熠,“我就更能放心他们带来的树汁,是可以直接作为药剂使用的!” “可是,只是树木的汁液,真的能够杀死吸血鬼么?”沫蝉还是不放心。 江远枫解释,“见血封喉树的汁液还有剧毒,一旦接触血液,便能让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更何况,我们拿到的这一瓶更是经过了专业提纯的,效果更要显著!” 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沫蝉眼睛便一亮!——这岂不是跟她利用电击擒拿安迪的法子是异曲同工? 血是吸血鬼的命,不管多厉害的吸血鬼一旦心脏麻痹、血管封闭,它便也活不成了! “更妙的是,”莫邪终于走上前来,尽量不动声色地将沫蝉从江远枫怀里拉回到自己身边,“见血封喉树极为罕有,目下只有我们中国的海南和云南才有。那帮欧洲的吸血鬼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有机会听。” “把那东西加入血液中去,他们的鼻子再灵敏也分辨不出来——顶多,只会以为是花草的气味罢了。”莫邪耸肩,“在自大的他们看来,一杯花草茶,又能奈他们何呢?” “太好了!”沫蝉眸子闪亮。 “只是……”沫蝉担心,“医院血库里,怕已是他们的人。我们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将树汁加入血液中?” 江远枫凝眸望沫蝉,“小婵你知道,此时负责血库的人,是谁么?” “当然知道。”沫蝉皱眉,“是周医生。” 周医生便是沫蝉曾经的主治医生,因为好奇沫蝉的狂犬病不治而愈的原因,而数次刺探过沫蝉。到后来沫蝉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而跟周医生爆发过几次大吵。那几次大吵,外人也都知道。 于是当吸血鬼想办法接管医院血库之后,便委派了周医生来做负责人。 当初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沫蝉曾经非常难过。 江远枫凝着沫蝉,缓缓笑起,“周叔的确是个医学狂人,为了找到治疗狂犬病的法子,有一点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小婵,你别忘了,一个医生的本.能是什么?还有,他对我爸的兄弟情谊。” 沫蝉想起来了,当初几次跟周医生大吵的时候恰好撞见江夫人,周医生都称呼江夫人为“大嫂”,可见他们情谊深厚。而且周医生从小看着江远枫长大,对江远枫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信任。 “远枫你的意思是,周医生因为与我的矛盾而被吸血鬼选去负责血库事宜,但是他事实上并没有变节给吸血鬼?”沫蝉的心腾地热了起来,曾经与周医生吵架的情景,如今想来,却是那般温暖。 江远枫点头微笑,“周叔是个医学狂人,但是他首先是个医生——医生天职是治病救人。沫蝉,他所要做的都是救人于病痛,你说他又怎么会反过来伤害人类?” “我明白了!”沫蝉眼眶狠狠地热。 沫蝉这边感动到热泪盈眶,那边厢某人的心里又酸酸的。于是某人又状似无意地插了一句,“其实还是江远枫你去找过周医生了吧?” 江远枫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恼恨得向莫邪咬牙。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非要一指头戳穿这么温情的场景。 “嗯。”他只好向沫蝉点头。 沫蝉先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江远枫跟周医生情同父子,所以他去找周医生仿佛是天经地义的……直到沫蝉猛地意识到江远枫已经不是活人,才捂住了嘴,“远枫,你该不会是……?!” “嗯哼。”莫邪终于得意地乐了,“他给周医生托梦,钻人家梦里吓唬人家去了。不然你以为他会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大摇大摆走到那医生面前去?话说回来,就算他能走过去,那医生却也肉眼凡胎地看不见他呀!” 江远枫大窘,冲莫邪瞪眼,“忙完这件事,我会钻研一门新的手术手段——比如,给多嘴的狼,嘴巴上安一条拉链。” “哈哈……”沫蝉大笑开。 莫邪却幽幽地盯着江远枫,“忙完了这件事,你给我乖乖滚蛋。难道真的想永远寄托在枫树上,当一个枫鬼?你该离开,去重入轮回了。” --- 37、血·战① 沫蝉一怔之下,再抬眼望江远枫,豆大的泪珠子霍地滚落——她怎么竟然忘了,远枫这样留在她身边,竟然还没入轮回! 都是为了她! 她是留恋他的音容笑貌,这样看着他的时候,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要忘了他已经死了,她在给自己制造他还在身边的假象,其实不过是想弥补自己对他的歉疚——却忘了,要为他着想。睍莼璩伤 倘若生者对死者的执念过深,便会阻滞死者重入轮回的脚步,这是自私,也是业障啊! “小邪说的对。远枫,我不要你再继续守护我了,做完这件事,请你放心走吧,好不好?”沫蝉捉着江远枫衣襟,却知道不妥,再忍痛松手放开辂。 江远枫深深凝望沫蝉,“小婵你别自责。是我自己选择的……到时候再说,好么?” . 血库。寂寂无声尻。 为了避免周医生看见莫邪,沫蝉还是坚持自己亲自来找周医生。 经过曾经的几次大吵,再面对周医生,沫蝉是很有些尴尬。她捧着见血封喉树汁的提取液,努力想着该如何开口。 周医生看见她,却只是目光淡淡地问,“来了。” 沫蝉便也只能尴尬地应,“周医生,您好。” 远枫跟在她旁边,看着她的模样抿嘴笑。沫蝉瞪他,他叹息着捉住沫蝉的手腕,“别怕,周叔是个好人。” 他的手有了实体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温度,可是沫蝉的手腕被他握着,却依旧感觉温暖。沫蝉鼓起勇气向周医生鞠了一个大大的躬,“周医生,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 周医生目光依旧淡淡的,“不管你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没关系了。只要你是你就好。你是远枫那孩子宁愿丢掉性命都要护着的人,我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远枫的面。” 周医生摘掉眼镜,用指尖抿了抿眼角,“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 .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周医生果然顺利将见血封喉树的树汁提取液加入到了库存为乔治他们准备的血袋中去。 想及见血封喉树汁的凝血功能。沫蝉担心地皱眉,“既然这树汁会造成凝血,那血袋中的血也凝集了该怎么办?” 周医生瞥她一眼,“被蚊子咬过么?” “当然。”沫蝉面对周医生,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周医生点头,“蚊子咬人,还会在唾液中分泌出抗凝血的因子,阻止人血凝结,以便它们吸血……所以现在医学上早有抗凝血剂,我已经适当添加了,不必担心。” 沫蝉心中一跳。如果蚊子这种小吸血动物唾液中都有扛凝血因子,那吸血鬼这种超级大嗜血动物,唾液中岂不是也会有抗凝血剂?那倒是一旦树汁不能有效让血液凝结,该怎么办? 沫蝉下意识呼唤,“远枫,你说这该怎么办?” 听沫蝉这一喊,周医生便怔住。沫蝉捂着嘴,责怪自己不小心——忘记了周医生是看不见远枫的。 周医生顺着沫蝉的目光,猛地回身,四方打量,“夏沫蝉你在叫谁?远枫?难道远枫真的来了?他就在这里么?” 看着这位长辈,含着那样沉痛的感情四处回望,沫蝉湿了眼睛。 再回眸望远枫,那颀长清俊的男子,也是眼眶微红。 沫蝉深吸口气,伸手握住远枫的手,“上来。” . “不!”江远枫却拒绝,“阴魂上身,对你的阳气会有损伤!” 周医生惊讶看着沫蝉,目光似有所悟地望向沫蝉身边的虚无,两行老泪倏地滑落,“夏沫蝉,你是说,你是说……” 沫蝉一把扯住江远枫,自己主动向他走近,“哎呀你别磨叽了。这么一点损耗,我还禁受得住!” 江远枫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沫蝉撞入他的魂体中来…… 沫蝉转身面对周医生,再睁眼的刹那,还是那个五官眉眼,可是神情已是尽数变化。清逸的男子,透过心爱的女孩儿的眼睛,伸出手去,握住那位已经被吓呆了的长辈的手。 “周叔。” 周医生惊愣望眼前的人,嘴张开迟迟闭不上,半晌才晃动双手,想要回握住递到面前的手,却又不知可不可以这样握住…… “远、远……莫非,你真的是,远枫啊?” 远枫点头,“周叔,是我。周叔对不起,侄儿只能暂借沫蝉的身.体,以这样的形式来向周叔见礼。” “真的是你么?”周医生终于再压抑不住,伸手握住沫蝉的手,“远枫,苦命的孩子……你能回来见我,真的是太好了!” 远枫:“周叔,多谢你这次的相助。具体要用这些血来做什么,侄儿现在不便向周叔明言;但是请周叔您相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救人……” 周医生点头,“好,好好好。我再信不过旁人,我又怎么会信不过远枫你!” “还有一件事。”江远枫哽咽,“我爸年纪大了,平素除了研究医学,便也只剩下喜欢下棋。周叔烦劳您得空多去看看他,陪他下几盘棋。” 远枫努力地笑,“每盘让他一个车马炮,还别叫他看出来……” 周医生忙不迭点头。“哎哎哎,远枫你放心。就算没有你嘱咐,我也会去的。” 说罢更是洒泪,“唉……没有了你在身边,你爸你妈啊,真是太冷清了。” 江远枫闻言心神震痛。沫蝉都同样地感受到了。 江远枫还有万语千言,却都忍住了,向周医生告别,“周叔,我得走了。” “这么快?”周医生不舍,用力捉着沫蝉手腕。 江远枫却摇头,“周叔,我如果留得久了,会对小婵不好。周叔,侄儿向您拜谢了——这一次,多亏有您帮忙。” 周医生老泪纵横,“远枫啊,你这次若走了,我下次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啊?还是说,这次已是最后的一次?” “周叔……”远枫也是哽咽。 周医生却缓缓笑了,“远枫,我该知足,是不是?明明你已经去了,可是你现在却能回来看我,能跟我说话……这已是老天的眷顾,我不该再贪恋。” 远枫深深向周医生鞠躬下去,“周叔,侄儿不会离去。每年枫红,就都是侄儿回来看望你们了。” “好,好啊。”周医生用手背抹泪,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远枫,孩子,你便走吧。” 沫蝉听着看着这一切,是真的想让远枫多留一刻。至于她的消耗神马的,她浑不在意。可是远枫却还是猛地从她身子中抽身而去,沫蝉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布偶,腿一软,便瘫坐在地。 远枫也虚弱地喘息了片刻,便赶紧伸手来拉沫蝉。可是原本还能有实体触感的他,这一刻却手指从沫蝉手腕穿行而过! 沫蝉也是一惊,“远枫,这是怎么了,啊?” 江远枫急忙将手抽回去,努力淡然一笑,“呃,阴魂上你的身,会消耗你的阳气;同理,我自己也会被消耗的。” “是这样啊。”沫蝉连忙自己爬起来,捉紧江远枫袖口,“你快走吧,回到枫树上去。那就能养精蓄锐了,是不是?” “是啊。”远枫努力一笑,便岔开话题,“沫蝉,先不必管我,你先去忙大事吧。” 沫蝉不放心,“远枫你真的没事?” “没事。”江远枫说着便毅然回头,朝窗口走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沫蝉想,远枫刚刚一定是消耗太多,他是累了吧?让他回到枫树上去,好好地睡一觉,就好了吧? . 上午11点。 冬日清空万里,阳光无遮无拦地炽烈晒下。 这个时间,就算那几只吸血鬼都是高级别的,能一定程度上耐受阳光;可是阳光却也会消耗掉他们的大部分战斗力。 静安别墅门前,公安会同卫生、防疫等部门,包括街道、城管,十几辆车子轰轰烈烈地集合到达。 沫蝉和雎鸠、关阙坐在伪装成普通警车的特警公务车上,监视着外面的情形。 关阙听说静安别墅是吸血鬼的老巢之后,不敢怠慢,生怕吸血鬼会有激烈反抗,于是暗自调集了特警和武警,武装待命。 雎鸠朝沫蝉挑了挑眼皮,“你那头白狼呢?这样的大场面,怎么能少的了那么爱现的他?” 沫蝉伸脚踩他脚趾头,瞪他一眼,“爱现的是小鸟君你吧。我们家小邪,才低调呢。” 雎鸠呲了呲牙,“那他干什么去了?” 沫蝉望了关阙一眼,小心地压低声音,“如果吸血鬼真的反抗起来,你以为关大哥带的那些特警和武警都管用?” 雎鸠也耸肩,“不能说完全不管用,比如调来一个师的兵力……不过眼前就那么几十个人、几十条枪,再加上那些兵哥哥压根儿就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所以指望不上。” 雎鸠说着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尖儿,“我看实在不行,就得我动手了。” “呸。”沫蝉看他那样儿就乐,“你抓耗子还差不多,抓吸血鬼,我怕还差点。” “哼。”雎鸠耸了耸眼角,“我知道你是想说抓吸血鬼是你们家狼哥哥的专长——可惜你们家狼哥哥不在。” “他在。”沫蝉淡淡一笑,“他就在此地,只不过没上车来罢了。他在排兵布阵,让他的族人把守住静安别墅的各个出口,以防止吸血鬼狗急跳墙。” 目下暴露在人间的狼族只有三莫、春哥和红禾几个人,其中莫言还在对方阵营中。沫蝉明白,为了应付今天的这场大战,莫邪势必还要多加派人手。而这些尚未暴露的狼族,是莫邪不想让警方和外人知道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雎鸠耸肩,“静安别墅的各个通道,我早派我的儿郎们看守好了。树上、房檐上,甚至耗子洞、下水道……我的儿郎们早就布置好了立体防守网,比狼好用多了。” 沫蝉也只能叹息,不能不承认,在监视防守这方面,猫的确比狼拥有更大的优势。 沫蝉便安抚地笑,“好,监视还是要仰赖小鸟君你喽。只是一旦开战,就要狼族的武士们了。” “哼,这还差不多。”雎鸠自在地伸胳膊垫在脑后,“用脑者观敌掠阵,四肢发达的才去冲锋陷阵。” 车门一开,莫邪无声走上来,接着雎鸠最后一句话,伸出拳头比量了一下,“猫脑袋一共才拳头这么大,还能指望猫的大脑能有多发达?” “你!”雎鸠勃然大怒。 沫蝉只能笑着一边手按住一个,“好了你们俩。不愧一个是猫一个是狗,一见面不掐就难受,哦?” 莫邪淡淡坐下,没说话。 沫蝉望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他略带疲惫,抬眼望沫蝉,努力一笑。 “肯定有事。”沫蝉没心情搭理雎鸠了,凑过来握住莫邪的手,“你告诉我,别瞒着我。” 莫邪抬眼静静望沫蝉,良久,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沫蝉急了,“到底怎么了!” 莫邪黑瞳幽深,默默望沫蝉良久,“江远枫他,走了。” 沫蝉梗了梗脖子,“小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回到枫树上去了么?我知道啊,我亲眼看他回去的啊。” “不是。”莫邪伸手攥紧沫蝉的手,唯恐她跌倒,“我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在枫树上……他,这一回是真的,走了。” . 沫蝉又拨了拨耳朵,努力地笑,“他干嘛去了?他又不听话,不乖乖在枫树里睡觉,而跑出去溜达去了吧?我想想他能去哪儿?——哦我想到了,他今天一直跟周医生提到他爸妈,他一定是不放心他爸妈,偷偷去看二老了吧?” 沫蝉使劲地笑,“哎,真不听话呢。等我再看见他,也一定学你的模样,冲他说一声,‘江远枫,滚回枫树上去’。” 莫邪看着沫蝉强作欢笑的模样,攥紧了她的手,“我答应你,一定找到他的下落。” 沫蝉这才再强撑不住了,腿一软坐下来,“小邪,他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我还是没多想。” “我以为他说的对,阴魂上身,对我和对他一样都有损耗,所以他累了,即便手再没了实体感觉,即便身影越来越淡,可是都是正常的。” 泪自己无声滑下来,“我以为他回到枫树上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我以为不会有事的;” “我以为他已经是阴魂了,这个世界上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比当初的死还要更严重、更可怕的?” 沫蝉哭倒在莫邪怀里,“我以为是我多心了,我以为一切都不会有事的。结果到底还是出事了,远枫他出事了,是不是!” 莫邪紧紧抱住沫蝉,“这不是你的错,傻瓜。我发誓,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不管,是谁挡着。” . 静安别墅里,乔治等人自然早就发现了门外的不对劲。 威廉和路易斯频繁出门查看,回来时都是面色沉郁。 乔治依旧握住一杯红酒,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身畔是莫言。 外面怎么了,乔治并不太在乎,他唯一要看住的,是莫言。 路易斯禀报,“说是来做卫生大检查。据说有市民报告,别墅大院里鼠患横行。” 乔治挑眉,“如此说来,倒也是的。” 近来别墅大院里的确是大白天的都能见到老鼠排成小分队,吱吱喳喳地嚣张而过。 只不过吸血鬼早已习惯了在暗夜里与老鼠为伴,于是对老鼠熟视无睹,并未觉察老鼠数量的骤然增多背后藏着的危机。 外头人声吵杂,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们铿铿锵锵地开始工作,捕鼠的捕鼠,撒耗子药的撒耗子药,一派热闹。 一个街道大妈走过来,笑眯眯敲门,“这栋里头住了人了吧?你们家备没备些耗子药?耗夹子呢?还有粘板呢?” 路易斯不耐烦,走过来驱赶,“不用不用。” 大妈就急了,“怎么能不用呢!别墅里就你们几户人家,这么多老鼠还不都是你们平常乱扔垃圾、不注意环境卫生给招来的?你们给环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怎么还不拿出个积极配合的态度来?” 乔治看着大妈胳膊上的红胳膊箍,隐约想起了什么,便主动起身走过来,挡开路易斯,笑眯眯对着大妈,“好的,请您都留下吧,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那就好!” 大妈一挥手,又叫过来几个同样带着红胳膊箍的大妈,几个人一同推开门,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门来。 威廉都不由得皱眉,起身想要拦着,“几位女士,不知你们强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为首的大妈好脾气地笑,抬头看清楚几个人的异国面庞,笑容便更加灿烂。“哦,原来是外国友人啊,怪不得你们不知道。” 大妈说着敞开背着的布口袋,露出里头的各种灭鼠药剂、工具,“我帮你们抓耗子啊!” “不用烦劳几位,我们自己来。”威廉压着脾气,尽量保持绅士风度。 “你们自己来?那可不行!”大妈绷起脸来,“一来,你们是外国友人,对咱们这些中国的耗夹子、耗子药的用法不熟悉。给你们自己弄的话,别一旦弄不好了,耗子没药死,回头再药死你们自己了,那我们可不要负国际责任?” “你!”路易斯有点压不住了。 大妈还继续说。“其二呢,这都是街道给我们的责任。我们必须得确保把你们房子里的耗子都给抓住了、药死了,我们才能放心走啊。不然领导会认为是我们工作不用心、不彻底。” “你们这也太不尊重我们的私隐权!”路易斯勃然大怒。 大妈也挺硬气,“私隐权?啊,那都是你们外国人的玩意儿,如今这是在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上,那就对不住了,你们得按照咱们中国的规矩来!不灭光了耗子,什么话就都甭说了!” 大妈还一眼就瞅见始终坐在沙发上的莫言了,见是个中国面孔的,大妈就一乐,“小伙子,你说是不是?你跟他们是朋友吧?你把我的意思翻译给他们听。我怕他们说咱们中国话,说得一知半解的。” 莫言慵懒伸直双腿,避开那大妈的目光,扭头望向一边,“我管不着。” 乔治玩味地观察着莫言的反应,见状便微微一挑唇,“好了各位女士,既然各位坚持在我的房产内投药……那么就投吧。只是我们还有事情,请各位尽快。” ---- 38、血·战② 几位戴着红胳膊箍的大妈,工作真是仔细认真负责任,几个人鱼贯进出,楼上楼下、犄角旮旯地都仔细巡查到了。睍莼璩伤就连相对私密的卧室、衣帽间、洗手间也全都昂然进出。 那些原本装修昂贵的房间,都被大妈们沿着踢脚线一溜地洒满了耗子药。不过几分钟,整栋别墅里便都弥漫开耗子药的味道。 也许普通人类的嗅觉还能忍受,可是对于嗅觉敏锐的吸血鬼来说,这味道就刺鼻到令人作呕。 更让人崩溃的是,几位大妈还真实惠,很是自来熟,一边搜查着房间的边边角角,一边跟搭伴儿逛菜市场似的,对房间内所有来自异国的家具和摆设都品头论足。看着好的,还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浑然忘了自己的手之前刚刚拿过耗子药…… 最让大妈们惊讶的是乔治的衣帽间辂。 以大妈们的生活经历来说,衣帽间本来就是新鲜物儿;更何况这还是个大男人的房间! 看着满满一个房间四壁的柜子里按着季节和色系挂满的一排排的衬衫、西装,抽屉里按格卷房整齐的领带,甚至是为了配合西装而搭配色系的正装男袜……几位大妈都忘了要出来,在里头绕了一圈又一圈,伸手跟拨拉门帘似的,将一排排的衣裳都给拨拉开了仔细看。 甲大妈忍不住说:“你说这么多衬衫,光蓝色的就有七八件,就算深浅有点区别吧,但是那也都是蓝色的是不?这一下子一个颜色就买这么多件,该有多糟蹋钱啊!妃” 乙大妈摇头,“衬衫好歹还是露在外面的,还算有情可原。可是你看,他这抽屉里的手表、甚至眼镜框也都是按着颜色儿搭配的,是不是就有点吹毛求……求那个什么来的?” 丙大妈忖了忖,“——求屁!吹毛求屁!” 甲大妈一副崩溃的模样,“吹毛求屁?哈哈,你当他们是动物啊,要吹开毛儿才能看见屁.股?” ……如此种种,音量之大、之不知避讳让立在一楼大厅的威廉和路易斯都能听见,他们在乔治的目光警告之下一忍再忍,终于要忍不住了。 路易斯冲到乔治面前,“爵爷,真就容忍他们继续这样?我们在欧洲,即便您的贴身仆人和管家,如果不经您的亲自允许,也觉不准擅自进入您的卧室,更不准动您的私人物品的!” 一向比较冷静的威廉,这次也有些按捺不住,“……更何况,还在您的卧室里四处洒满刺鼻的鼠药!” 威廉和路易斯这样激动,乔治原本努力自制,不想被楼上的动静分了神,可是这一刻还是有些动怒。那几位大妈的做法,是实在碰触到了他这个欧洲贵族的底限。 莫言静静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这就叫东西文化背景不同,或者该说叫强龙难压地头蛇——甭管这几位外国佬曾经是什么样尊贵的贵族,到了中国来,也得听街道老大妈的! 莫言的目光不自觉滑向一直恭谨立在一边的胡梦蝶面上。胡梦蝶一如往常般拘谨,可是此时低低垂下的头,也隐约能看见唇角那么轻轻向上一挑。 莫言便更觉有趣。 越发明白,眼前那几个大妈稍显夸张的唱念做打,是被人安排了来的。 . 此时外头正折腾得沸反盈天,吸血鬼们的注意力应该更集中观察外面的动静才是;可是眼前这几位却被楼上那几个大妈给吸引过去了,而且动了怒。 不关注,就不会动怒;从他们那要抓狂的神色里就能看得出,他们没有能全力注意外头。 声东击西……这该是谁使的法子? 而这样布置周密、让吸血鬼都没产生怀疑的法子,真正所图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莫言便忍不住微笑起来。原本在这里枯坐着正感无聊,还想起身离开呢;此时倒是改了主意了,他决定继续坐下来。 看戏。 . 莫言主意方定,门口就又闪进来一位警官。 莫言认得,是刘二星。 刘二星朝里面的几个人转圈瞄了一眼,一本正经地掏出公事登记本来,“这房子里一共住着几个人?来,请出示各位的居民身份证。外国友人请出示护照。” 乔治等人微微一皱眉,便隐忍着各自散开去拿。 刘二星却一眼瞄见了胡梦蝶,浑然忘了自己是警察似的,欢呼着朝胡梦蝶奔过去,“胡梦蝶?你是胡梦蝶!天啊我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胡梦蝶,真是太惊喜了。胡梦蝶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莫言原本一脸严肃,这一刻也险些笑喷出来。 刘二星一脸不以为忤的模样,甚至朝着胡梦蝶扭腰抖肩地讨好,“哎胡梦蝶,你给我签个名呗?哎,你都不知道,你是我梦中情人!” 莫言转着眼珠,谨慎观察胡梦蝶的反应。 胡梦蝶不负所期地一怔,眼神先惊恐地望向乔治等人,继而再求救地望向莫言,然后向后退了半步,紧张地揪紧衣襟,惶乱摇头,“不是……我不是胡梦蝶,警官你认、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刘二星表示不相信,“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刘二星说着开始伸手指头在警务通里查询,边查询边低低叨咕出来,“哎?胡梦蝶好像是被报失踪了哎,经纪公司说好几天联系不上了?外头还有人猜测,说胡梦蝶耍大牌,故意不接通告,玩儿失踪……” 刘二星接下来便抬眼冲胡梦蝶笑了,“啊我知道了,你就是胡梦蝶。可是你想继续玩儿失踪,不想被我们警方给找到,所以你才故意挡着我的面不肯承认你是胡梦蝶的,对不对?” . 大厅内的气氛明显一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到这边来。 胡梦蝶仿佛也没想到刘二星会这么说,紧张得全身都瑟瑟发抖,抬眼抖抖索索地望向乔治的方向。在没能接到明确的指示之下,便只能嗫嚅着继续否认,“不,当然不是。警官你真,认错人了。” “真的认错了?”刘二星只能耸肩。他递过笔记本和笔来,“那你给我签个名看看。我有胡梦蝶的签名,按说一个人的笔迹是不会改变的,我看你究竟是不是胡梦蝶。” 胡梦蝶躲闪不过,无奈地接过笔去,仿佛随便在笔记本上划拉了几笔。 刘二星就乐了,“胡梦蝶的签名,经过精心的设计,签名的形状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小蝴蝶。你却一笔一划地给我写了三个汉字而已——不过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骗过我了?” 刘二星跟宋小宝似的,喜得眉开眼笑地一跳而起,bia叽拍在胡梦蝶肩膀上,“告诉你吧,我可是当警察的,别看我个子小,不太善于无力抓贼,可是我的笔迹学研究得可好了!” “虽然两个签名看着一点都不一样,可是我看的却不是这两个形状,我是看你笔迹特征——你看你这几个字儿写的,起笔落笔的特点全都一模一样!” “你就是胡梦蝶,这下我可更确定了——胡、梦、蝶……梦中情人胡梦蝶!” . 刘二星这一耍开,胡梦蝶都快哭了。 就连一直严肃的莫言,这一刻也有些绷不住了,伸手捂住脸,险些笑出来。 胡梦蝶满脸的汗,仿佛被逼入死角一般,声音沙哑地再度否认,“警官我真的不是,不是!警官你别再开玩笑了,行么?” 刘二星仿佛也有些恼羞成怒,“胡梦蝶,明星不是这样当的吧?我明白你想保护私隐,不想被粉丝给认出来。可是我既然都确定你就是胡梦蝶了,你还这么推三阻四,就太伤粉丝的心了吧?” “我真,不……”胡梦蝶一个踉跄,脊背贴在了墙壁上,再无路可退。 刘二星也有些不耐烦了,“那行吧,你既然拼命否认你是胡梦蝶的话,那你拿你身份证出来给我看看。既然不是胡梦蝶,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跟这些外国朋友在这栋房子里,既不是屋主,又不是亲属,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谁也没想到刘二星会来这么一出,乔治也猝不及防之下疏于应对。 “我没带身份证出来。”胡梦蝶最后的借口。 “没带身份证也没关系。”刘二星一举警务通,“你说号码,我来查。” “号码?我也记不得了。”胡梦蝶已经虚弱到站不直。 “那就对不住了。”刘二星站直身子,仰起下颌,露出警官职业的威严,“谁让你长得这么像胡梦蝶,而胡梦蝶又正是失踪人口——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如果你真的不是胡梦蝶,那就请你的家人或者朋友,找到你的身份证送到局里去,如果真的证明你不是胡梦蝶,我亲自向你鞠躬致歉。” “我不去!”胡梦蝶惊恐地喊出来,眼睛望着乔治的方向,“爵爷救我。我不去——我,我不能去!” 乔治皱眉,试图想跟刘二星解说。结果刘二星气场大现,猛地朝乔治一瞪眼,“怎么,想妨碍警方办案?” 乔治面色也有些难看,只能退回去。 刘二星叫几个警官进来,将胡梦蝶带走。 胡梦蝶边走还边仓皇回望,惊恐地高呼,“爵爷救我!我今天还没有——还没有吃饭!” 莫言聚拢精神凝注乔治的反应。 果然,乔治瞥了路易斯一眼。 胡梦蝶已经被转化,她一旦在警局里“肚子饿”,那吸血鬼的秘密就会被揭开——此时的情况之下,既然乔治等人不敢当面袭击刘二星,那么他们能采取的法子就是要除掉胡梦蝶。 或者在胡梦蝶被押送警局的路上,或者在警局中。 莫言的唇,隐约挑起。 . 胡梦蝶被带走了,孰料刘二星还没耍够威风,他又转着眼珠望向莫言来。 “这位先生,你的身份证呢?” 莫言咬牙,将身份证递上。 刘二星一板一眼地念着,“夏莫言,青岩人士……” 之前刘二星盘问胡梦蝶的时候,乔治还没有怎么紧张;此时看刘二星将注意力放在了莫言这里,乔治才真的紧张起来。乔治走过来含笑问,“警官,有什么不妥么?” 刘二星凝着身份证,抬眼朝莫言邪.恶一笑,“身份证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却有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莫言肩胛放松,问得不慌不忙。 “你这学期的论文呢,什么时候交啊?” 出乎所有的意料,刘二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论文?”乔治挑眉问。 刘二星嘎嘎笑起来,“乔治先生,你跟这位夏莫言是好朋友吧?哎,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高考状元呢?” “高考状元?”乔治有点丈二和尚。 刘二星一眨眼。“哎,真是巧合极了,我有个表妹,跟他一个大学的。自从开学,就总跟我叨咕,说他们学校有个高考状元,比吴彦祖还帅,成绩好到让所有人吓掉眼珠子——更让人撞墙的是,这位帅哥极少出勤上课,更不屌哪个教授,可是人家一交论文,就是让教授们拍案叫绝的。” “这不,这学期又到期末了,我表妹他们被教授留的论文要折磨疯了,都私下里嘀咕,不知道这个又好几个星期没来好好上过课的莫言,这回又能拿出什么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论文来……” 刘二星说的嬉皮笑脸,乔治则是面色越来越难看。 莫言冷笑一声,接过话茬来,“刘警官,原来你是来跟我要论文的?切,以为我还没写完么?” 莫言说着掏出手机来,调到文件夹,将一个文档给刘二星看,“早写完了。” 刘二星挑眉,“哟,没想到这也能没难住你?”随即笑容一收,“夏莫言你甭跟我得意洋洋的,你真以为我是来跟你要论文的啊?你有三个星期没去上过课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你管得着么?” 莫言立起身来,身高轻松超过刘二星一个头去。他双手叉在裤袋,闲适低头俯视刘二星,“警察们管天管地,好像也管不着学生偷懒逃课吧。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清闲,那我倒想问问,纳税人的钱养你们就是代替导员点名考勤的么?” 莫言的傲慢,像巨大的黑雾,扶摇散开。刘二星都被逼得一退,仰头愤愤,“夏莫言,你说得没错,我们当经常的还没闲到要管你们学生上不上课;可是我要郑重告诉你,你不上课没关系,可是你三个星期不到学校报到,你们学校保卫处已经快要抓狂!” 乔治眼睛一眯,“警官的意思是,接下来也要以失踪人口的理由,将莫言带走了么?” “他休想。”莫言冷冷接过话茬,“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失踪人口。” 莫言睨着刘二星,“你说我们学校保卫处在找我,是不是?那好……” 莫言当着刘二星的面,举起手机来,滴滴按下按键去,“我现在就给学校打电.话,证明我没失踪。这总行了吧?” . 大门外的特警公务车里,沫蝉满意看见胡梦蝶被警官安全带出来,送上警车带走。 几分钟之后,路易斯果然也出现。趁着人多眼杂,他坠着胡梦蝶乘坐的警车消失的方向追踪了下去。 沫蝉兴奋,又有点紧张。 兴奋的是,她的法子奏效了,小蝴蝶被安全地救了出来。 而且,她同时还想用这样的法子来分化吸血鬼阵营。路易斯这样单枪匹马地杀出来,那么途中捕获路易斯的把握就大增。 吸血鬼团体作战的话,实力不敢估计;可是一旦落单,就算再厉害,沫蝉至少也有把握。 沫蝉扭头望莫邪,“路上都布置好了吧?” 莫邪悠然一乐,“春十三郎和红禾会在路上等着与路易斯相会。” 沫蝉含笑点头,却随即皱眉,“你把春哥和小红都派到路上去等着路易斯?” 莫邪点头,“为求万无一失。” 沫蝉心头揪了下。她所知道的狼族就这么几个人,小红和春哥都在那边阻截路易斯,那么静安别墅这边只剩下莫愁和莫邪两个人……就算相信还有其他狼族在,但是高级别的就他们两个了啊。 师太还是那么个文质彬彬的样儿,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帮得上莫邪啊? 倘若,小邪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乔治和威廉两个人呢?毕竟跟乔治和威廉比起来,路易斯还是小喽啰啊! “你放心。” 莫邪明白沫蝉在担心什么,于是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有我在。” 沫蝉垂下头去,“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可是,可是我却宁愿你是完全不能打的,好不让你参战。我就想让你这么呆在安全的地方,哪儿都不用去。” 爱一个人,便在心里将他一点一旦缩小,缩小到宁愿他什么能力都没有,缩小到就像一个小孩子——仿佛要用一颗类似母亲的心来守护着,才能安下心来。 这世上也许所有男人都会抱怨,恋爱了结婚了便失去了自由,不能再如从前的自己,随心所欲走天下;其实是他们不明白,女人表面的禁锢,实则是多深沉的爱。是恨不得自己张开羽翼,恨不得让他们不受半点风险。 “傻瓜。”莫邪笑了,伸手过来揽住她的头,“我也想,从此再不管这世上的事,就只带着你一个人,我们回到青岩去,从此与世隔绝。” 沫蝉扁了嘴,“好。” 莫邪笑起来,“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莫邪说着真的起身,扯着沫蝉的手,迈步向外去。 沫蝉咬牙又咬牙,终究还是扯着莫邪的手坐回来,“再管完这一次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吸血鬼放肆,更不能——丢下莫言不管啊。” 莫邪笑着坐回来,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崩,“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虫,你所爱的,从来不止我一个。” “哎你说什么呢?”沫蝉嗔怪,“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也爱着莫言???” 莫邪微笑,黑瞳幽深,“当然不是。我是说,你爱的不止我一个人,你同样还这样深沉地爱着这个人世,爱着你的人类族人……你割舍不下,你不会为了你个人的幸福,便弃他们于不顾。” “若有危险,你总希望留在他们身边,你想要走到他们前头去,伸开双手,用你自己柔弱的身子,替他们挡开危险……” 沫蝉咬住唇转过头去,“小邪,当年的舞雩,也是这样吧?” 当年他们既然相爱,当年他们当然有机会放弃人间一切,不再管什么巫女的身份,也不想要什么狼王的宝座——就只做俗世中的一对最普通的男女,只跟着彼此,远走天涯,就此隐居,不管世事。 可是他们竟然没有。 -- 39、血·战③ 当年的舞雩和莫邪,也许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机会放下尘世万事,只跟着彼此,就此隐居,不管世事。睍莼璩晓可是他们没有。 非但没有,甚至后来在人狼大战之中,各自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兵戎相向。 最后,他更是不得不亲自动手,杀了她…… 可是,那一年看似死了的人是舞雩,活下来的是莫邪;可是事实上在她死后的那么多年,他虽然活着,却也将自己活活囚禁在了那个噩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就像他的能力,他能催眠,他能将敌人囚禁在他们自己的梦里醒不过来——可是他却从来没在她面前使用过,甚至从前都没有提起过辂。 不是他不善于此道,而是他自己也深深受着这样被囚禁的苦,所以他并不愿轻易对人使用,不愿让旁人也经受如他自己一样的苦,是不是? 几乎可以说,现在的莫邪虽然活着,可是却有一部分的他,当年随着舞雩一同死去了…… 沫蝉悄然回眸凝望他,心底的疼惜弥散开来,无边无垠姹。 . 正在此时,刘二星开门上车来,一脸的懊恼。一P股坐在凳子上,灰头土脸地看沫蝉,“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 “小蝴蝶已经安全带出来了,刘警官你辛苦了。”沫蝉送上劝慰。 刘二星摇头,“胡梦蝶是带出来了,但是我却没能带出夏莫言来。” 刘二星抬眼盯了沫蝉一眼,“虽然有些话你们瞒着我,但是我也能感觉得出来,相对于胡梦蝶来说,带出夏莫言其实更重要。该使的法子我也使了,就差点没掏出枪来逼着他走了!” 沫蝉跟莫邪交换了下眼神,柔声问,“刘警官,是乔治他们不放莫言走么?” 刘二星懊丧摇头,:“如果是那几个老外拦着就好了,我更有充足的理由直接带人走……但是真正的问题不是那几个老外的阻拦,而是——夏莫言他自己不肯走!” “他自己不肯走?”沫蝉惊问。 “是。”刘二星恼火地摘下警帽来,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哎我真不明白了,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不能再久留了么?难道他一个堂堂的高考状元,竟然分不清敌友?” 莫邪伸手,按住沫蝉的手,用宁静的目光望着她。 沫蝉也急,可是却也缓缓冷静下来。 莫言不肯走,这事情听起来是让她震惊,不过却也不算意外。 ——莫言当初离开去投奔吸血鬼,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当时仿佛也是去意已绝。 后来他又夜闯她的房间,险些强要了她的身子,甚至跟夏子然说要强娶她……这些仿佛都是他在宣告,他已经甘心情愿当一只吸血鬼。 如今他不肯走……便说明他在摆明他的立场,他是要跟吸血鬼站在同一阵营里了。 沫蝉转眸望莫邪,“让我去一趟。最后,试试。” 即便他已经狠下心来不回来,她却也不能这么弃他不顾。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 “不行。”莫邪手指用力扯住沫蝉,“如果一定要再试一次,那让我去。” “胡来!” 沫蝉一震,伸手按住他肩膀,“绝对不能是你去!” 周医生的电.话打过来,“沫蝉,血袋已经送过来了。如果没有别的安排,那我就送进去了。” 沫蝉伸手按着莫邪的手,目光哀求,“让我再去一次,求你。” 莫邪缓缓叹了口气,“没有商量。如果你非要去,我陪你去。” 沫蝉明白莫邪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今天这场大战,莫邪相当于总指挥,一旦他去了遇见什么危险,那么所有埋伏好的狼族战士将群龙无首,也许到时根本就无法擒拿住吸血鬼啊! 雎鸠不耐烦地瞅着他们俩,叹了口气起身,“哎你们两个真是磨叽死了。我看这样吧,让夏沫蝉去,然后我陪她一起去。” “你?” 莫邪和沫蝉同时望向雎鸠。莫邪更是满眼毫不掩饰的怀疑。 雎鸠恼得一甩头,“哎你别用这样的眼神儿看我!怎么着,怀疑我护不住她?” 莫邪耸肩,“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怀疑你的用心。你对她一向颇多不满,如果遇到危险,你怎么可能全心全意护着她?——我要的是,那个人必须能豁得出自己的性命来护着她。” “我能——” 雎鸠拉着长声儿,懒洋洋地应了句。说完仿佛也觉得有点没面子,便背过身去。 莫邪眯眼,“你能?你凭什么说,你能?” “那还用说嘛?!”雎鸠像被踩着尾巴了似的一跳。 “第一,她是关关最好的姐妹儿。关关什么事儿对她哥、她妈都不能说,她都跟她说了……你说我能不护着她么?否则如果将来有一天,关关要是也知道我没能护住她,关关还能喜欢我吗?” 莫邪缓缓地点了点头。 雎鸠既然已经说开了,瞅了沫蝉一眼,便索性都说开来。 “第二,我在人间第一个最信赖的是关关,其实第二个最信赖的反倒就是她!别看我平时会看她不顺眼,可是当我有可能要被冤枉成杀了赵四公子的凶手的时候,她却是第一个用那么平静无疑的目光望着我,对我说相信我的人……” 尽管那时候他还对她毫不客气,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讽刺她、挑衅她。可是在他暴躁到恨不得跳起来杀人的时候,她却站在警局的走廊里告诉他,要冷静,不要让心灵的平静失守,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她说,她相信他。 雎鸠叹了口气,“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我还有一条,”雎鸠扭头,这一次正色望沫蝉,“还有,她是我钦佩的人类,是我可以相信的巫女。” 雎鸠眨了眨眼,“如果她就是现世的驱魔巫女的话,如果她拥有掌控百兽的能力,那我愿意也信赖她——她不会是当年的舞雩,她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只为了所谓人类的利益,而随便杀戮兽类。无论为了我猫族,还是世间百兽,我都愿意拜服她,保护她。” 雎鸠转头迎上莫邪的眼睛,敛去曾经所有孩子气,一脸庄重,“……以我的命保证。”莫邪再凝望雎鸠片刻,终于点头,“好。” 雎鸠舒心一乐,猫儿般伸了伸舌尖。 沫蝉也欢喜地蹦到他面前,伸手握住雎鸠的手腕,“哎,怪不得我们人间现在喵星人这么受宠,原来我们真是没用错眼光啊!” “哼!” 雎鸠又傲娇回来,红着脸将手从沫蝉掌中抽出来,“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你姐。”沫蝉得意一笑,“姐弟间不算。” “谁说的!我可没认!”雎鸠懊恼。 “我说的啊。我认就行。”沫蝉含笑扯了他手腕下车,走向周医生的车子。 “虫。” 莫邪忽然追上来。 “嗯?” 中午的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都落在他一袭白衣上,晃得沫蝉有些睁不开眼睛。 下一秒,她眼睛被收进他的怀抱里去。他抱着她,掌心按着她脊背,将她紧紧地压进他骨肉中去。 他什么都没说,只跟她听他咚咚的心跳。 沫蝉讶了一下,便随即回抱住他,挡住眼睛的湿润,含笑劝,“轻点,上不来气儿了。” “那我给你点。” 整个世界,门口所有熙熙攘攘的人,都被白炽的阳光挡在他们置身的小小天地之外。看不见,也听不见。他的唇便落下来,灼烫地含紧她的唇。霸道地辗转,舌尖顶开她的唇,悍然地深入,不顾一切地吻她。 这样霸道……可是沫蝉却能感知到,他的唇在霸道之中,其实一直在细细碎碎地轻颤着;还有他的怀抱,他的心,其实都在只有她知道地隐隐慌乱着。 他不让别人察觉出来,却都清楚地告诉了她。 她更是哽咽,唇舌缠绕之间,在他耳畔说,“我一定安然回来,你放心。” 他再将她紧紧箍了箍,沙哑地说,“记住,在我跟莫言之间,你爱的是我!” 沫蝉将泪花蹭在他衣袖上,努力地笑,“干嘛?现在还要吃醋?” “不是吃醋,是提醒。”他微微抬起脸来,让她看他一脸的郑重,“只有你记住,你更爱的我在外面等你,你才会拼尽一切出来;而不会——为了救莫言,而在里面就豁出了自己去!” 沫蝉心头一荡,抿掉新生的泪花,向他明媚而笑,“好,我记住了。” . 警车拉着胡梦蝶,沿着公路行驶。 渐渐行到少人经过的海滨公路,公路前方有施工,挡着路障。警车被迫停了下来。 亲自驾车的宋昱懊恼地下车来,走上前去跟施工方交涉了几句,但是也没能被放行。宋昱一边走回车子,一边小心打量道路两侧。 海滨公路,一边是大海,另一边是陡峭山壁,倘若前后方被堵死,插翅都是难逃。 ——当然,他记得关阙的嘱咐,说这种所谓的“插翅难逃”只是针对普通的凡人来说的。如果遇上非人类的,那就不好使了。所以可以凭借自然条件,却不能绝对依赖自然条件,之前的布置一定要尽量周详才行。 宋昱虽然不知道这次执行任务的对手是吸血鬼,却也能理解关阙的意思。 当年他跟关阙就曾经一起侦办过一桩“非人类”的案子。那是个飞贼,攀着住宅楼外墙的排水管,五分钟就能从一楼爬到12楼的。 那次他跟关阙带人都将那个飞贼追到死胡同里,那飞贼沿着眼前唯一的一栋楼的水管爬到楼顶去。宋昱以为封锁了这栋楼,那飞贼就无处可逃了。 结果没想到,那飞贼竟然凭借一条绳索,从楼顶甩到相邻的楼顶去,一个飞荡就飞过去了! 后来才知道,那飞贼是练过杂技的,专项是空中飞人,所以这对于普通来说“插翅难逃”的环境才对他来说毫无挑战。 宋昱站在车边点燃一根烟,冷静思忖着这回的对手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市局大行动,关阙不动声色地从下属各个分局抽调精英上来。以他跟关阙这么多年共同作战的交情,都从没看见过关阙如这次这样谨慎。甚至,关阙根本就不肯直说对手的身份,就让宋昱更明白,这一仗有可能是他从警怎么多年以来,最难打的一仗。 排兵布阵的时候,关阙将开车运送胡梦蝶的任务交给了他,当时关阙拍着他肩膀,没多说什么,但是他却能从那手掌的分量上感觉得到,此行任务的非比寻常。 尤其让宋昱玩味不已的是,开会的时候沫蝉竟然也在。 这是非常规的,甚至是违反警局规矩的。可是宋昱却不能不想到曾经的连环剖尸案。于是会后沫蝉跟他说,“宋大哥,今天也许会派几条新训练好的警犬参战,宋大哥到时不必惊慌”的时候,他还是小小惊慌了下。 沫蝉,这个身子小小,却永远眼神宁静的女孩儿,真是越想越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一支烟没抽完,火儿便被莫名袭来的一缕山风吹灭。宋昱一蹙眉,连忙收回神思,将半截香烟吐掉,眯起眼来望向山壁。 同时,手指已经悄然握住佩枪。 ——管它是谁,统统来吧! . 海上起了雾,灰色的雾气随风瞬间袭上山壁,遮蔽住山上丛林。 山林幽幽,被浓雾笼罩,便仿佛有万千猛兽蹲伏其间,窥伺寻机便会纵身扑来! 车内的胡梦蝶紧张地从窗口向宋昱望来。 宋昱伸手扶住车顶,垂首向胡梦蝶微微一笑,“别怕。有人将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胡梦蝶只能努力微笑,“好。警官,拜托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濡湿的雾气里,陡然而起一股凌厉的飓风! ——那不似真正的飓风,那是有人飞速袭来,身子所带起的风! 宋昱一抬头的当儿,如电的身影已经袭到眼前,车子另一边的车门被大力扯开!胡梦蝶一声尖叫,“啊!——” 宋昱都没能看清那个人,只能看见深灰色的一道身影,宛如电光,倏忽来去。 宋昱拔枪便击,枪声在海天之间“叭”的一声脆响! 那身影微震动一下,却没被击中,随之车子便剧烈抖动起来,胡梦蝶正被大力从中向外扯!胡梦蝶惊惶之下奋力大叫,“救命啊!沫蝉,救我!”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此时生死一线之间,她喊出的名字不是爷爷奶奶,甚至不是莫言,而是沫蝉?那个看着跟她一样柔弱的小女生,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会让她如此信赖? 只是她临危之时,那宁静到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睛,以及冷静自持的小小骨架么? 电光火石之间,路易斯已经掐到她颈子的手,忽然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他“啊”地一声惊叫,遂赶紧抽回手去。 趁着路易斯惊愕瞪着他自己手的刹那,胡梦蝶大叫,“警官,开枪!” 路易斯恼怒再扑过来,嘶吼着,“原来你没有被转化,原来你还不是血族!你脖子上戴着什么,为什么会烫着了我的手!” 如果胡梦蝶已经是吸血鬼,她不会这么无能,只敢大喊救命,而不扑出来拼命——路易斯狠狠地想,一定要回到别墅去禀告爵爷,原来莫言根本就是假装的,他根本就没有真的转化了胡梦蝶! 胡梦蝶听见路易斯这声喊,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样暴露,会对莫言有危险,于是她等不及宋昱再次调整姿势开枪,她自己便向路易斯扑了过去! 她手里攥着一根簪子,她听沫蝉说过,唯一可行的杀死吸血鬼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失血!于是她手里的簪子,直插向路易斯的心脏! 看过许多的吸血鬼电影,普通的人类在吸血鬼面前都是软弱都不堪一击。于是她知道她原本应该害怕,可是这一刻她却只想到莫言,她早已忘了自己的生死! 路易斯也没想到凯斯还只知道惊惶尖叫的胡梦蝶,下一秒竟然像只发疯的小老虎一般,不顾一切向她扑来——而几乎同时,那个人类的警官也开了枪! 胡梦蝶的反应太过突然,宋昱也没完全没能预知到,等看见胡梦蝶飞扑出去,他已经扣动了扳机! “闪开——”宋昱惊慌的喊声在山海之前炸裂开。可惜,他的喊声却飞不过他的子弹…… 子弹朝着胡梦蝶飞去,胡梦蝶甚至已经听见了子弹破风刹那的哨声,甚至——子弹滑过她飞扬起来的发丝,她都闻到了那一丝焦糊味道。 她真的要死了么?她真的来不及,再去看莫言一眼了么? . 沫蝉从周医生手里接过装着血袋的保温箱,带着雎鸠走向静安别墅。 莫邪目送着沫蝉的背影,目光一瞬都不肯离开。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来。是春衫冷的电.话。 电.话接听,春衫冷一向嘻嘻哈哈的嗓音,这一刻像是揉碎了寒冰,“主上,情形有变!” “怎么回事?”莫邪急问。 电.话还没打过来之前,他已经察觉情形有异:路易斯追着胡梦蝶而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那边竟然还没有打响! 以吸血鬼或者狼族的速度来说,一场战斗岂会拖延这么长时间? 春衫冷气息微乱,“主上,对手并非只有一只吸血鬼?” “什么?”莫邪一眯眼,“难道又有别的吸血鬼帮手?” “不是。”春衫冷说,“不是吸血鬼,而是山林里埋伏着其它兽类!” 饶是莫邪都悚然一惊,“山林里,果然埋伏着其它兽类?!” 春衫冷没顾着分辨莫邪言语用词的细节,只急着禀报,“主上,我跟红禾遭遇群兽围攻,虽不至落败,但是收拾它们却消耗了我们一点时间,所以当我们冲过去救胡梦蝶的时候……已是,晚了一步。” “主上,治小的们的罪吧……” . 沫蝉跟雎鸠一起走进静安别墅,沫蝉望了一眼外墙上依旧挂着的大广告:岁月安好,一枕槐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里是孟槐安和蝴蝶的故事夭折的地方,所幸她终究还是将小蝴蝶平安地救了出去,否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两位老人交待。 沫蝉忍不住再回望一眼胡梦蝶的车子消失的那个方向,心想,这个时间春哥和小红一定已经将路易斯捕获了吧? 还有宋昱,已经答应了她,一定会将胡梦蝶安全带回警局去。 她压下心中莫名的惊惶,定神一笑。 莫言,我来带你回家了。 -------- 40、血·战④ 沫蝉走进乔治的别墅,乔治挑眉望来。睍莼璩晓 沫蝉只盯着乔治嘴边的那抹玩味,恭敬递上保温箱,“爵爷,我来了。” 乔治走上来,上上下下打量沫蝉一番,“你果然来了,好极。” 沫蝉仔细回味乔治话语中使用的“果然”这个字眼,便笑笑,“爵爷希望我来,我是一定会来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乔治跟威廉交换了下颜色,面上稍微放松下来辂。 威廉则盯着跟沫蝉一同来的雎鸠,“你是谁?” 雎鸠也毫不客气地呲牙顶回去,“你管得着么?” 沫蝉叹口气,“他是,呃,陪我一同来的人。娉” 威廉还想问什么,乔治却伸手拦住,瞥着雎鸠,缓缓一笑,“也许是那个人派过来的,送baby过来。” 威廉这才松了口气,退后让开。 沫蝉将手中的保温箱放下,“爵爷,开饭了。” 乔治玩味地盯着沫蝉,“怎么会是你送进来?” 沫蝉耸肩,“我刚走到大门,看周医生的车子停在门口不敢进来。”她撇了撇嘴,“人类,就是这么懦弱胆小。” 乔治微微点头。沫蝉接着说,“他迟迟不敢进来,可是这些食物留在大门口也不妥当。一旦那些警方和卫生防疫之类的人,过来检查出来是这东西,就不好办了。” 沫蝉眼神宁静,“既然如此,我便将食物接过来送进来。爵爷难道觉得baby做的不对么?” “当然不。”乔治伸手搁在沫蝉肩上,“你做得好极了。” 沫蝉撒娇地嫣然一笑,“谢谢爵爷夸奖。” “光是一句夸奖怎么够。”乔治除了面色没有血色地苍白之外,这个笑容堪称是优雅迷人的,“我要奖赏baby你,总该拿出点实际的奖品才好。” 沫蝉心下微微一跳,面上却没有露出来,一径真心欢喜地仰头望着乔治,“爵爷说,赏我什么才好?” 乔治笑得更加迷人,“Baby,你也饿了吧?那我就把首先进食的权利赏赐给你。” 敲字说罢转头瞥了威廉一眼。威廉会意,走过去打开保温箱,首先拿出一袋血来递给沫蝉,“爵爷让你先来,这是你的荣幸。” 雎鸠的眼睛都一立,有些头皮麻似的望向沫蝉。 沫蝉面上依旧平静地笑,继续仰头望乔治,“爵爷这样的厚爱,我怎么敢受呢?” 无论是人类,还是狼群,抑或这天下任何的动物,出于生存的本.能,进食的次序都显示出族群内部的等级地位的不同。首先进食的一定是首领,是高级别的成员,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让他们首先享受到最优质的部分,而且能够吃饱。 沫蝉想到曾经跟莫邪之间的谈话,她问及狼群中的首领为什么会选择吃猎物的心、肝、肾等内脏。“我们人类虽然也吃内脏,但是却绝不会在有肉的情况下首先寻则内脏……顶多只拿内脏当成一种调剂罢了。我就不明白,狼的首领怎么专吃那些东西?” 那是两人之间又在争论究竟是人类更愚蠢,还是狼更愚蠢的话题。这是两人之间永恒的斗嘴主题。 沫蝉说着摆出人类的优越感来,“哎我告诉你吧,内脏里的病还多呢。所以对于我们进化到最顶端的人类来说,是不屑于争抢这些东西的。亏你们狼群的首领们,还将这东西当成宝贝……我们人类一般都将这些东西统称为——‘下水’。” 莫邪就笑,“内脏是非常棒的蛋白质来源,比肉好消化;而且内脏里所含的营养元素对于我们的毛皮有好处,能帮我们保持毛皮的顺滑。” 莫邪说完眯着眼睛盯着她笑,“你们人类现在都‘没脸没皮’了,所以就不懂得摄取这些营养元素的重要了。” “你说谁没脸没皮了?”沫蝉便叫起来,跳过来砸他,“你看你现在不也是没有么?有能耐,你天天披着你的狼皮出去呀!别当我们人,甭冒充我们人形撒!” 结果那天他真的就现出原形来,将她扑倒在地,以狼形俯视她良久——直到她眼睛里流露出惧意,他才就地一滚换回人形来。 那一瞬间沫蝉知道,他是想用狼身与她亲密的……她不是怕,只是还没准备好。她明白,那是她将来一定要闯的一道关口。爱他,就要接受原本的他,真实的他。 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她一定可以。 想着跟莫邪之间的亲密瞬间,沫蝉心底的温暖便更加盛大,迎向乔治的考验,便更无惧意。 “无妨,这是我赏赐给你的。”乔治的目光难得地竟能感觉到些许暖意。 沫蝉便利落地点头,“那就多谢爵爷恩典。” 沫蝉说着从威廉手中接过血袋,一递一接之间,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莫言面上悄然滑过。 举起血袋,沫蝉便将血袋送到了唇边。 . 警局。 所有精干警力都跟随关阙奔赴静安别墅,留在局内的都是相对平庸一些的警官。 拘留所方面却忽然传达来三书的要求,说他想要见一个人。 虽然从精斑的DNA比对上,已经确认三书就是杀死赵四公子的嫌犯;况且也有虐猫组织其他成员的指认,可是警方却直到现在也还没得到三书自己的口供。 今天三书主动要求做交易:只要让他见那个人,那他就在供词上签字。 负责审讯三书的警员廖可也想立功,便问三书想要见的人是谁。 三书说,那个人叫夏子然,是他的偶像。 “你为什么要见他?”廖可问。 拘留所的房间幽暗,灯影斑驳,光影在三书那厚厚的眼镜片上反射出贼兮兮的白光。三书坐直身子,伸手摆了摆衣角,“我知道承认了这桩案子的下场是什么。廖警官,你该明白,古往今来任何即将掉脑袋的人,临死前都有一个愿望的吧?夏子然是我的偶像,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精神导师……见他一面,我死也能瞑目了。” 廖可盯着三书半晌,豁然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警告你,不要给我玩儿什么花样。见过人后,你必须得给我签字!” “没问题。”三书得意地笑了。廖可回头便派人去请夏子然来。 同事不由问他,“廖可,这事该打电.话告诉跟关头儿请示一下吧?” 若是往常,就算廖可是负责审讯三书的办案警官,可是因为这案子关系重大,也总归要征询一下关阙意见的。 可是今天…… 廖可一摆头,“不用了,直接找人来吧。” “廖可……” “就按我说的办!”廖可懊恼一吼,“今天是什么日子?关头儿从下头抽调那么多警力上来,肯定是有大案子。他亲自带队出去了,咱们还能因为这P大点儿的小事去分他的心?” 廖可扬了扬头,“我是嫌犯的办案警官,我有这个权利。” 同事见廖可这样说了,便只能叹了口气,“好,我这就去接人。” . 等待的过程里,廖可走到走廊窗边去吸了根烟。 想起为了今天的出警,关阙在局内部的抽调人手。仿佛被抽到的,都面上有光,可以由此证明自己是精干警力;而没被抽上的,便仿佛被打上“无能”的标签。 原本廖可相信自己也能被抽上。结果……结果他只能留守在家,就连跟嫌犯做一个小小的交易,都没有自主的权利! 他非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那些小看他的人瞧瞧。三书不是一直不肯撂么?他这回非让他撂了,等关阙回来,他会将三书的供词直接拍在关阙的桌上! . 夏子然被接来,廖可将他跟三书单独放在一见会见室里。按照之前跟三书的约定,他关掉了会见室里的监听设备,只保留监视。 画面里能看见三书有些情绪失控,他一会儿伸手握住夏子然的手,一会儿痛哭流涕,好几次还差点起身双膝下跪…… 廖可望着眼前的一切,眉头不由蹙起。 人见到自己的偶像,当然会激动;但是三书的这样的激动,却仿佛有些超越正常的范畴。 . 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过后,廖可走进房间去。三书已经恢复了平静,坐在椅子上,面无其他表情,只是望着他,笑。 厚厚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幽幽的灯光,让廖可看不清他的眼睛。 廖可坐下,打开录音设备,“说吧。” 三书满意地叹了口气,“好,首先我承认,赵四公子是我杀的。” “买一送一,廖警官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小猫喵喵叫’组织的主使,究竟是谁……” “小猫喵喵叫”就是虐猫组织的名称,据称之所以要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成员们都很喜欢听猫们受.虐时候悲惨的叫声;到后来,引申成为虐人时候,听那些幼女们的惨叫声…… 廖可一听这名字,就觉火往上升,用力一拍桌子,“说!” 三书阴测测一笑,“那个人,就是……” . 春衫冷的电.话打完,莫邪便微微眯眼。 随即掏出电.话,按下号码,“是我。我问你一件事,纨素是否在公司?” “没有啊。发生什么事?” 莫邪攥紧手指,“她去了哪里?” “她出去采访。警局那边传来消息,据说是虐猫组织主使的事情有了线索。纨素一直在跟这条线,她就出去了。” 莫邪抬腕看手表,“她走了多久了?” 那边微微迟疑了一下,“应该11点左右就走了。” 莫邪轻轻闭上眼睛,“好,我知道了。” 那边声音迟疑,“主上,是否要微臣出力?” 莫邪点头,“你现在就去警局,寻找纨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确定纨素是否在警局内。如果不在的话,立即告诉我知。” “遵命。” . 海边公路,春衫冷放下电.话,疾步奔向躺倒在地上的胡梦蝶身边。 电.话里,主上并没有责怪他。可是他却能听得出来,主上语气沉沉。 浓雾灰暗,柏油公路都被雾气染得湿漉漉的。胡梦蝶一袭纱衣倒在路面上,美好得真的像一只坠地的蝴蝶。 红禾跪在她身边,伸手抱着她的身子,哀哀地哭,“小蝴蝶,小蝴蝶。你醒醒,拜托你醒过来……” 胡梦蝶当年能够走进《红绣》的模特儿征选,都是红禾的决定。胡梦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跟红禾的推举分不开关系——可是这一刻,红禾却不由得想,如果当初不是他将小蝴蝶选进来,也许小蝴蝶便不会闯入狼族与吸血鬼的这场大战。 也许她不会认得沫蝉,不会遇见莫言,不会绝望地爱上莫言,不会——豁出自己去,用一个凡人柔弱的身躯,来承担起这场大戏中非常重的一段戏份。 如果此时躺在地上的,换成狼族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也会难过,但是却不会难过到这个地步——因为狼族生来就是当然的战士,死在战斗中也是死得其所。可是小蝴蝶不一样,她不是战士,她只是一个柔弱的人类女孩儿啊! 春衫冷转头望向公路另外一侧,巨大的血泊里,路易斯被掰断了脖子,早已没了性命。 可是宋昱还没有从刚刚的激战中回过神来,此时依旧无法放松下来,还挺着枪,瞄准着路易斯。仿佛担心,刚刚这个身影如电、长着獠牙的家伙,随时还可能从地上一跃而起,再度扑向他! 春衫冷走过去拍拍宋昱,“警官,没事了。” 宋昱瞪着春衫冷,半晌无法顺利说话,“你,你是谁?” 他再扭头望向红禾的方向,“刚刚在这里的,明明是两头巨大的狼!” 春衫冷回想沫蝉的嘱咐,叹了口气,“警官你记错了,刚刚的是狗——是我们新训练出来的警犬。我们两个是饲养员。警犬追踪去了,以免山林中还有敌人。警官你放心吧,这家伙已经死了。” . 回想方才,宋昱依旧惊魂难定。 胡梦蝶不顾一切扑向路易斯的刹那,他也刚好扣动扳机。绝望地看着子弹飞向胡梦蝶的脊背,他心魂俱裂。 胡梦蝶随即倒地,而那个男人终于正面朝向了他。 那一瞬间,宋昱看清了那男人的脸——苍白到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原本应该是褐色的眼珠此时却蒙着一层血色!而一张血红的唇里,更是伸出一对长长的犬齿! 那男人朝他冷笑,全无温度,嗜血而残忍,就像猛兽盯着手到擒来的猎物,“愚蠢的人类……向我开枪?真可惜,却只射中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宋昱惊慌之下,再想调整姿势开枪,却已经来不及。子弹还没来得及上膛,对面红眼獠牙的男人已经疾如闪电,身影倏忽穿越雾霭,越过警车,奔到了他的面前! 宋昱只来得及看清他朝他张开的血色大口,便只见那个男人朝他的颈侧猛地咬了下来! 躲不开了,宋昱知道,无论自己怎样,都是已经躲不开了…… 就算手里就握着手枪,握着人类智慧打造而成的致命武器,却非但来不及攻击敌人,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人类,发明这些武器,原来只是用来自相残杀的啊;遇见非人类的敌人,这些武器,根本就是一块废铁…… . 就在宋昱等待死亡降临的刹那,山壁之上忽然扬起森然嚎叫。那嚎叫,是狼的声音! 宋昱明显感觉那男子身子一震,没顾上咬他,便悚然回头。 而宋昱也看清了,从高高的山壁之上,一灰一棕红的两头巨大的狼,随着山风,呼啸而下! 两头巨狼,一左一右,夹击向那男人! 那男人也不好惹,独自面对两头狼仍旧临危不惧,他也猱身飞扑而上,左右相搏! 宋昱惊惶之下,仍然能仔细观察。他发现了两头狼的实力并不平均,灰狼更胜一筹,棕红色的狼似乎力量稍逊。 路易斯当然也看出来,便集中攻击红禾,眼看红禾就要抵挡不住…… 宋昱咬牙,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再度扣动了扳机! 脆响的枪声,在山海之间回荡。 路易斯低头望着自己心口处的血窟窿,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回望宋昱。他沙哑地笑,“一个人类,竟然打中了我?” 他一分神之间,灰狼耸身而上,一口咬断了他的颈子! 路易斯断了脖子倒下,大片大片的血从脖子里涌出来,淌满了公路。宋昱也精疲力竭倒了下来,却还依旧用枪指着路易斯。 他后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在死命用枪指着路易斯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似乎也看见了一幕匪夷所思的现象——仿佛刚刚与他共同战斗的两头巨大的狼,就地翻滚之后,竟然变成了两个好看的男人! 而其中那个头发上染了一撮红毛的,总觉得眼熟。他变身之后便扑向倒在地上的胡梦蝶,抱起胡梦蝶哭…… . 宋昱僵直着,缓缓收回手枪,愣愣望向春衫冷,“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我,产生了幻觉?” 春衫冷耸肩,“没错。警官你刚刚,真的是被吓坏了。” 宋昱再指着路易斯,“那他呢,又是个什么?怎么会,长成那个样子!” 春衫冷皱了皱眉,“那是一种奇怪的病症。类似于面瘫,病人的面部肌肉被真菌侵蚀而毁坏,从而演变成那个样子。” “真的?” 春衫冷目光平静,“当然。否则,警官你说他是怎么回事?” 一句便问倒了宋昱。宋昱皱眉,忍不住回想起侦破连环剖尸案时,沫蝉那黑白澄澈的眼瞳。 其实当时宋昱也对沫蝉的许多反应有过怀疑,可是后来,那些怀疑都在她明净的双瞳之下烟消云散。因为宋昱愿意相信这双坦荡的眼睛,愿意相信那双眼睛的主人,愿意相信无论她的举止有多奇怪,可是她所为的终究是善良的结果。 宋昱舒了口气,放松躺回路上,将手枪放回枪袋,“好的,那我就明白了。我也会照着这个说法,完成我的报告。” 春衫冷含笑,“谢谢你,宋警官。” . 春衫冷这边刚安顿好宋昱,却猛地听见那边红禾一声尖叫,“小蝴蝶?小蝴蝶?你真的,你真的醒了?” “拜托你别吓我,不要是回光返照,也不要是魂兮归来,更不是我的幻觉——小蝴蝶拜托你是真的醒过来了,拜托……” “不然,姑奶奶会活活掐死我的!” --- 41、血·战⑤:神秘主使 41、 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可是春衫冷和红禾却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睍莼璩晓 山海之间,浓雾渐散,金色的阳光几番试探之后,终于一举冲破了雾霭——灿烂的光芒筛落下来,丝丝缕缕照亮胡梦蝶的容颜。 胡梦蝶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她果然在红禾激动的呼唤之下,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小蝴蝶!辂” 红禾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紧胡梦蝶,将胡梦蝶紧紧箍在怀里,竟然落下泪来。 春衫冷也是欢喜,却不由得别开眼睛,先盯了红禾一眼。 喜极而泣神马的都可以理解,可是这小孩儿,表现得却也似乎有些过于失控了吧媾? 难道说…… 春衫冷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蝴蝶是摆明了喜欢二爷的,而且为了二爷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女人,红禾竟然还有胆子觊觎? . 经过检查,春衫冷确定胡梦蝶只是被子弹击中,却没击中要害,所以暂且并无生命危险。 宋昱也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等不及救护车来,他跟红禾合力将胡梦蝶抬进警车,准备全力飞驰向医院。 春衫冷点火,将路易斯的尸首点燃。 熊熊火光里,他跟红禾交待,“你陪小蝴蝶去医院,我要赶紧赶回主上身边去。主上将所有的人手都撒了出来,他在那边单枪匹马,我不放心。” 红禾闻言一哆嗦,“春哥你说什么?主上在那边是单枪匹马?” 春衫冷点头,“我们都被主上骗过了。原本以为他只是将你我派出来,而将大队人马留在他身边;可是刚刚在林子里你也该看见了,如果只是你我,怎么能这么快脱身?” 当隐藏在林子里的妖兽成群扑来的时候,忽然从妖兽阵营后面传来狼嚎。春衫冷听得出,是青岩的族人到了。 “春哥不会的,我想至少还有三爷呢!”红禾还想努力安慰自己。 春衫冷摇头,“我跟你打赌,三爷一定不在主上身边。主上说只派了咱们两个出来,怕只是说给沫蝉姑娘听的,是想让她安心罢了。” 红禾面上一凛,“春哥那你快去!我将小蝴蝶送到医院,我也会立即赶回去!” 春衫冷笑了笑,凑到红禾耳边,“你还是算了吧,也省得到时候就算你赶回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红禾猛地意识到春衫冷窥破了他的心事,嗫嚅结舌,讷讷地,“春、春哥……” 春衫冷耸肩,回眸盯着烧尽刘易斯尸体的最后一丛火光熄灭,这才转身,“走了!” . 警局。 正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各自坐在长桌两边的三书和廖可,像是两方仇敌,随时准备扑向对方一般! 是谁说过,看似平静的审讯过程,实则是一场更为残酷的厮杀战场。两方在波澜不兴的表象之下,实则内心交换过无数次交锋,尝试与放弃过各种各样的心计与手段。除非能找准对方心理上最薄弱的那个命门,才有可能准确一击而中,拿下最终的胜利。 廖可此时就在拼命寻找着三书的心理命门。 相对廖可,三书则自然从容得许多。仿佛之前见了夏子然之后,他所有的焦虑和彷徨都被成功释放掉,他现在则只剩下满不在乎——或者说是,游刃有余。 “廖警官,”三书隔着厚厚的眼镜片,淡然微笑着说,“只要我将‘小猫喵喵叫’的主使身份告诉了你,那你可就是大功一件——这功劳,不会比关sir带人去干的这一票差。” 廖可眯了眯眼睛,“你不必跟我说这些。你如果想要招供,那就赶紧说!” 三书耸肩,“廖警官真是个急功近利的人,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却怎么连几分钟都等不及?” “廖警官心里一直对关sir不服气吧?呵呵,要我说呢,廖警官你之所以比不过关sir,就是因为你沉不住气,比不上关sir的沉稳。” “够了!”廖可狠狠一砸桌面。 他跟关阙,同一年从公安大学毕业,同一年进入下属分局干起。可是如今,关阙已经是刑警的头头,可是他廖可不过还只是一名只能留守在家的普通警员……凭什么! “别担心。”廖可的急躁全都落入三书眼里,三书笑得更是开心,“等我将这个答案告诉你之后,你便不会一直被关sir压着了。” 廖可已经不耐,砰地站起来,隔着桌子伸手一把拎住三书的衣领,“别再废话了,要说便说!” 三书被拎着衣领,面上却波澜不惊。他隔着厚厚的眼镜片朝廖可微笑,“……那个人就是:夏子然。” . 得知三书终于道出了虐猫组织的主使是夏子然,一直守在警局的纨素终于微微挑了挑唇角,转身走向外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好像警察系统的每个机构,都有这样的建筑特点:有羊肠一般狭窄悠长的走廊;尽管走廊上都开着大窗,可是因为走廊的设计都是在建筑的背阴面,所以总显得长廊格外地幽暗。 纨素走在长廊上,看见前面有人向她迎面走来。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孔,纨素却也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那人是直直朝她来的,她能感受得到。 光影斑驳在那人身上亮了又暗,那人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来。温柔婉约地打量着她,微笑,“纨素,这样春风满面,一定是达到了目的吧?” 纨素一怔,“潘安?你怎么来了?” 潘安摊了摊手,“你既然来了,我怎么不能来?” 纨素耸肩,“我在跟虐猫组织的case,今天三书终于招了,于是我当然要来。潘安你来这里,就有些奇怪了。” “不奇怪。”潘安继续好脾气地笑,“三书从前是纨素你的搭档,凡事都是你们两个一同去采访。这也是公司的好意,就是担心女同事单独去采访,会遭遇什么不测……” 潘安说着比了比手指,“你也知道,记者这个职业从过去的无冕之王,已经沦落到今日‘防火防盗防记者’的地步。更何况我们《探秘》所要采访的,更是匪夷所思的事件;而凡是这样的事件背后,隐藏的泰半是不敢见光的罪恶。” “呵……”纨素温婉一笑,“潘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专程跑到警局里来,给我上记者的道德理论课么?”“当然不是。”潘安也继续白白净净地笑,“我想说的是,我们记者有时候也是游.走在正邪两个阵营的边缘的人。也许身上披着正义之光,可是脚却踩进了罪恶的泥沼。不但会揭发罪恶,可是有时候也会成为罪恶的同犯,甚至是——主使。” “哦,我同意。”纨素低头凝思了一下,“就比如三书。平时那么敦厚的人,是我当做可信赖的拍档的人,原来竟然就是虐猫组织的骨干成员,而且,还是杀人犯。” “还有,”纨素深深叹了口气,“我刚刚知道的虐猫组织主使的身份——我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纨素说到这里停下来,抬眼镜打量潘安,“小潘,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可是你好像一直在跟我绕弯子,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也这么巧地出现在警局?” 纨素明丽一笑,眼底却有寒意,“你该不会是,跟踪我而来的吧?” . 山上林中,躁狂的兽类终于安静了下来。 几个变身回人形的男子从四处围拢回了莫愁身边。 没错,此时坐在高石上一脸严峻的人,正是原本似乎应该陪在莫邪身边的莫愁。 “三爷,已经没事了。” 莫愁却摇头,目光放得悠远,眼珠仿佛苍白,“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三爷怎么这么说?” 莫愁终于找回目光焦距,望着眼前的族人,“你们刚刚亲自与那些妖兽动过手,该知道它们实力深浅。” 那几人便也都点头,“很难对付,不过终于还是被我们收伏——只是很不对劲。” “如果是修炼成形的妖兽,我们倒是不怕。这么多年来,咱们跟着主上,也在不为人类知道的前提下,暗自收拾了不少这样的妖兽——而是刚刚那些却不是。” “它们还分明不到时候,有的更根本只是普通的动物——它们仿佛是被什么控制着,因而才拥有这样战斗的力量。虽然不至于对咱们造成什么伤害,可是却成功地耽搁了咱们不少时间。” 莫愁静静望他们,“你们说,有谁拥有这样的本事?” 那几个男子便都不敢轻易出言,彼此交换了眼神。 莫愁知道他们也想到了相同的答案。 冬家。 冬绿蚁被小爷惩治,或许她个人的死活不是那么重要;但是重要的是,冬家从此失了面子。非但没机会让狼后出自自己家族,而且因为冬绿蚁的肆意妄为而使得其他族人都对冬家产生了不满…… 狼从来都是骄傲的动物,从来都是;宁愿死,也不愿失去骄傲的。 可是当日冬绿蚁被惩治之后,冬家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这平静没有让莫愁觉得侥幸,反倒让他更替小爷捏了一把汗。 他觉得,冬家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还有后招。只是当时无法预测,冬家的手段会爆发在哪一天,会使用在哪个环节里——而今天,一切揭开。 身为巫者,号称有灵异之能,虽然自己没能力成为王者,却可以成为王者不可或缺的帮手——于是冬家也许没有胆量主导一场反叛小爷的战斗,可是他们却可以成为敌人的帮凶,反戈相向,在小爷最收尾难顾的时候,在肘腋之间给小爷猛地痛击! 眼前有极难的选择,莫愁都很难下这个决断。可是他此时,却不得不替小爷下了这个决断: “你们,都不必管这边了,马上回青岩去。倘若冬家敢趁着这个机会在青岩为乱,你们便不必手下留情了!” 迎战吸血鬼的战斗虽然重要,但是青岩大本营却更重要。一旦冬家利用这个机会,在青岩捣乱,那么非但会毁了狼族多年来的经营,也更会——让青岩这个秘密,摊开在世人眼前! 所以尽管眼前形势紧迫,可是他却不得不替小爷做出这个决定:他要带领春家的战士们,暂时放弃这边的战况,回去扑救青岩! 而静安别墅那边,就真的只剩下了小爷一个人! 一个人…… . “你问我为什么是夏子然?” 警局,审讯室,三书笑得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还用问么,廖警官?我跟你说过了,夏子然是我的偶像,多年来一直都是我的精神导师。” 三书说着朝自己摊了摊手,“我这个样子,廖警官也看见了,我是个多么木讷而内向的人,我怎么会有胆量去参加什么违反人道的组织,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哦,对了,如果廖警官不信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去问问我的中学生物老师,以及我的同班同学——我相信以警方档案资料的完备,可以轻易查到他们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当年我在生物解剖课上的表现……” 三书缓缓闭了闭眼睛,“当时我们连续上了几堂解剖课,先是解剖牛心,观察心脏内部的结构;后来就开始解剖活体,看它们的神经系统的传导——先是青蛙,后来是兔子。” 跌入回忆的三书,面色开始苍白,“开始的青蛙还好,我拼命忍住了;可是到了兔子,当听见它在蜡盘上垂死的尖叫声……我,我就,我就……” 三书说到这里,已经浑身抽.搐起来。 “你还好么?”廖可急忙冲过来,拍着三书肩膀,唯恐他就这么昏过去了。 三书却忽地冷静下来,转头朝廖可笑了,“别紧张,廖警官。我虽然木讷,可是我太明白你这种隐忍太久,急于需要找到一个机会来表现自己的渴望了——我也有过的,所以我愿意帮你。” “你看我没事了,我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只为了能帮到你。” 廖可瞬间有一种错觉,明明是他占据上风,明明他是审讯警官,明明他马上就要得到嫌犯完整的口供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是被牵制的,被耍弄的,被——看穿的。 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狼狈地坐回座位上,朝着三书怒吼。“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赶紧把一切都说明白!” “Yes,sir。”三书竟然依旧能从容优雅地笑。 “让我来告诉你,廖警官,我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夏子然的影响;我加入虐猫组织,乃至后来杀人,都只是为了——追随偶像的脚步。” “说重点!”廖可烦躁地拍桌。 三书非但没有被吓到,反倒似乎觉得有趣,他抿唇观赏着廖可的暴躁,“……真是愚蠢的人类啊——廖警官难道你还没有听懂么?就因为夏子然是组织的首领,所以我才会加入那个组织;而我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了他的命令!” “是夏子然建立组织,是夏子然命令我杀人……是那个看似温文学者的家伙,做尽了不是人的坏事!” 廖可万般震惊,却依旧还存有一丝追问的理智,“……告诉我,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三书再悲悯一般叹了口气,“廖警官,你们当警察的,上警校的时候没有学过弗洛伊德么?学过弗洛伊德的人应该明白,这世上一切的罪恶和企图,其实追根究底,都是来源于——性。” “不能正常表达的性.冲动,被扭曲了的性.渴望,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之下,或者再加上一点知识的催化,那么就会转化成为——匪夷所思的犯罪。非人道、反.人类的那种,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将自己不能够正常表达性的罪过,归结到了整个人类的身上。” 三书耸肩,“廖警官或许也应该知道,夏自然早年是被毁坏过生殖系统的吧?” 廖可猛地一砸桌面,将供词扔给三书,“签字!” 三书慢条斯理地签名,抬眼瞟向廖可颧骨上那一团因为志得意满和对未来的憧憬而涌起的两团红色,一笔一划、一板一眼地说,“廖警官可曾想过更关键的一件事?——夏子然可是夏沫蝉的父亲。” “而夏沫蝉,是关阙的私人好友,更在公事上帮关阙办过几宗大案——安南县的连环剖尸案、袁克勤的邪.恶集团案,甚或还要再加上我做下的赵四公子的命案……呵呵,廖警官,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好好借助这个机会,通过质疑夏沫蝉,进而来好好质疑一下关阙了。” . 警局走廊里,纨素依旧笑容明媚,可是问出的话已经带了锋芒。 不过潘安没有局促,依旧温柔婉约地笑,“我当然是跟踪你而来——不过不知道你所定义的跟踪是什么意思,我所说的却是字面意思。知道你来警局套消息,领导不放心,毕竟三书曾经是你的拍档,所以派我来协助你。” 潘安向纨素伸出手去,“纨素,我是你的新拍档。日后的工作,你可不要丢下我哟。” “是这样?” 纨素一挑眉,虽然惊讶,却似乎并没有乱了阵脚。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来握住了潘安的手,“那小潘,日后要靠你保护喽。” “没说的。”潘安依旧白白净净地,笑得斯文。 两人一同向外走,潘安理所当然地问,“方才在警局里,打听到什么没有?” 纨素耸肩,“没有。” “三书的嘴很紧,警方的嘴更紧。现在显然还是他们的审讯阶段,他们才不会提前泄底给媒体知道。负责宣传的警官,只知道跟我打哈哈。” “负责宣传的警官?”潘安好学地问,“是谁呢?下次我见了,也好知道怎么打招呼。” 纨素耸肩,“哦,叫关关。还是关sir的妹妹。” “关关?”潘安笑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关关还是沫蝉的好姐妹吧?以前听沫蝉打电.话时候叫过这个名字,还说过是在警局工作的。”潘安淡淡耸肩,“这个名字可不多见,我想应该不会是第二个的。” 纨素偏头望他一眼,“果然好记性。” 潘安便笑了,“那我就有点矛盾了——关关是沫蝉的姐妹儿,纨素你也跟沫蝉结拜过姐妹,按说关关对你应该绝对不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才是。她应该非但不会跟你打哈哈,而且会想办法渗透机密来给你知道……” 纨素面色一变,“小潘你这是什么逻辑?谁说沫蝉的姐妹,就也一定能跟我成了姐妹儿?我跟关关,其实还没机会私下结识的。” 说到这里,纨素下意识皱眉,“我并非没有提过,是沫蝉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一直没给我们安排机会。” “哦。”潘安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 【晚安,明天见~~】 42、血·战:只要你能活下来 警局里,潘安朝纨素微笑的刹那,静安别墅里的沫蝉,也将血袋送到了嘴边! 雎鸠紧张地盯着沫蝉,打定主意,倘若沫蝉真的要喝下去,他会不顾一切扑过去,不能让沫蝉喝下去! 其实也许喝一袋血倒是没有什么,可是那血袋里却已经加入了“见血封喉树”的树汁!那样剧毒的树汁,可不仅是对付吸血鬼的,大活人喝了也会被活活毒死! 至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毒死自己。睍莼璩晓 辂. 沫蝉将血袋送到嘴边,眼睛却是望向莫言。 她这次回来,不是为了玩儿个人英雄主义来杀乔治和威廉,她只是为了莫言。 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就算再加上雎鸠,也绝对不是乔治和威廉两只吸血鬼的对手;杀戏谑股的事儿,还有外头的那么多人共同来做——她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带莫言走嫖。 刘二星说得明白,之前他并非没有机会也将莫言带走,可是最终却是莫言自己不肯走。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莫言的心意。 他如果肯跟她走,那么她相信,就算乔治和威廉拦着,莫言也有能力突围而去; 可是反之,如果莫言自己依旧不肯走,那么就算外头人将乔治和威廉都杀光了,却依旧还是没有办法带他回家…… 莫言此时身.体内同时有两种身份:狼族、吸血鬼。他究竟会选哪一个?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用自己当成筹码来赌一次。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说地爱她,就绝对不会眼睁睁看她喝下那袋血。 可是沫蝉目光掠过去的时候,一直立在乔治和威廉身后的莫言,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那一刹那,沫蝉心头上一片凄冷。可是已经箭在弦上,她狠下心来,一口扯开了血袋…… 血腥味儿瞬间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沫蝉张口便啜饮了下去—— 为了莫言,就算这一刻真的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豁出去了。 相信她的小邪,一定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 就在沫蝉喝下第一口血的刹那,雎鸠向沫蝉便扑了过来! 事出突然,威廉下意识伸臂来挡,只是却有人更快地出手,从后方猛地伸手拧住了威廉的脖子! 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沫蝉这里,想要确定沫蝉是否会喝下那袋鲜血;再加上一直立在旁边的雎鸠,身份难辨,于是威廉在方才一刹那之间,完全没有办法再顾及背后——于是当背后的袭击突然到来的刹那,他已经来不及防范。 说时迟那时快,沫蝉一口血还没来得及咽下,闻声转头,便见莫言双手拧住威廉的颈子——虽然威廉来不及自卫,但是显然威廉也并不容易制服,他正撑住颈骨,松开原本挡着雎鸠的手,整个身子想要转回去反击莫言! 而乔治更已是闻声色变,一改之前满脸温润的笑,一双碧眼现出血光,丢掉了手中的红酒杯! 此时莫言双手都在威廉的颈子上,而疏于自卫。一旦乔治趁机扑上去,那么莫言便凶多吉少! 沫蝉抓住血袋抛给雎鸠,猛地回头呼喝,“小鸟君,把血给威廉灌进去!” 沫蝉吼出来的同时,她自己已经猱身扑向了乔治! 当然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乔治的对手,可是她至少来得及阻止乔治片刻。只要来得及帮莫言拖延一点时间,让莫言和雎鸠联手干掉威廉,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她扑向乔治,心中已经不知道害怕,只有狂喜——莫言向威廉出手,这便已是最好的回答! 莫言没有变,他真的,没有变! . 乔治没想到沫蝉会自不量力向他扑来,他一愣之下,回身迎战。 雎鸠一怔,不放心地盯了沫蝉一眼,便来不及再犹豫,扑身向威廉,趁着莫言拧住威廉颈子、威廉为了呼吸张开嘴的机会,伸出猫爪刺破血袋,将整袋血全都灌进威廉的口中! 吸血鬼对血液的渴望极高,血液中的见血封喉树汁登时起效,威廉猛地剧烈咳嗽,双手放弃了抵抗而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莫言则趁机双手用力,猛地将威廉的颈骨拧断! 雎鸠伸出猫爪,朝向威廉的身子抓挠下去,猫爪将威廉身子抓出一个个血洞,血液从那些血洞里汩汩涌出…… 威廉扑通跪倒在地上,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来不及反抗就这样失去性命。他绝望地朝乔治的方向瞪圆了眼珠,继而整个身子朝向地面,轰然倒下。 . 沫蝉当然不是乔治的对手,但是好在乔治在应对沫蝉的时候仿佛还有所犹豫,仿佛依旧不舍得直接将沫蝉杀死,所以没下死手; 同时,乔治的注意力还分了一部分在威廉这边。直到眼睁睁看着威廉来不及就被莫言拧断了脖子倒地……乔治这才一声痛呼,“莫言,你胆敢骗我!” 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这一刻碧眸里全是血红;向来优雅的面上布满狰狞,一双尖牙从薄唇中凛然呲出! 房子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沫蝉听见有人在喊,“里面发生什么事?去看看!” 沫蝉大惊。决不能让外头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房间里的人有吸血鬼,有狼,还有猫妖! 沫蝉一怔之下,身子猛地狠狠一疼,接下来便横着被乔治扯到了他的怀中! 乔治钳制住沫蝉,朝向莫言狠狠冷笑,“你骗我?没关系——那我就杀了你所爱的女人好了!” . 潘安跟纨素并肩走出警局,两人站在门口打车。 来了车子,纨素钻进车中,潘安也想跟着上车。纨素却笑了,伸手挡住车门,“不好意思小潘,我还有点私事,先走一步了。你坐后车吧。” 潘安好脾气地笑,“距离下班还有点时间,纨素你难道不回公司么?” 纨素摇头,“我不回去了。小潘你帮我跟主任说一声吧。” “呃,好。”潘安继续好脾气地笑,退后一步,立在车边,向纨素的车子挥手。 纨素的车子开走,转过街角而去,潘安这才诡谲一笑,高悬袖口,将一串钻石手钏掉落掌心。果然,这东西被纨素贴身带着。走过拘留所的长长走廊,两人又在出租车这边说了半天话,才让他从容地摸遍了她手袋和身上,找到这条手钏。 关于这手钏,主上只让红禾给他看过照片,并没告诉他具体来历,只是要他巧施空空妙手,在纨素那边找出来。所幸,不负所托。 潘安满意死将手钏收好,转头望向街道,等待下一辆出租车的到来。远远地,他已经看见了又一辆出租车。他开心一笑,只需赶紧将手钏交到主上手中,他就完成任务了。 想着,潘安略有分神,于是打开门坐上车的刹那,并没有细看前座司机。 直到车子启动开远,潘安方觉得不对。这辆出租车,仿佛就是刚刚拉走纨素的那一辆才对! 潘安惊异之下望向司机,却迎上了司机从后视镜向他望来的森冷目光! 潘安一惊,“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就见司机猛地相左打轮,径直开向反道,迎着对面疾驰而来的油罐车全速撞了上去! 轰地巨响,火光冲天,整条街上惊叫一片! 就在漫天的火光中,只见一个女子尖叫着从车中爬出来,哭喊着,“救命!” 有勇敢的市民冲上来,两个男子帮忙将那个女子拉远——就在女子脱离危险半径的刹那,后面便是巨大的爆炸! 大约20分钟后,消防和救护车都赶到。女子被抬上救护车,就连医护人员都连说说她命大;而那个还困在车子里的人,已经来不及…… 女子伤心哭了出来,目光透过窗子,望向那仍然在燃烧的车子,缓缓捏紧了掌心的钻石手钏。 狼?呵,再了不起的狼,却也无法逃过这个时代的油罐爆炸。那么好看的一副皮囊,却在爆炸和大火中被焚得骨头渣都不剩……啧,真是可惜。 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该是属于一只狼的。狼有狼形,人有人颜,狼胆敢随意化作人形,潜伏人间,那就该死! . 空气,仿佛在乔治扼住了沫蝉咽喉的那一刻凝冻了下来。 外面冲进了人来,还有警察,全都端枪瞄准乔治。为首的关阙厉声警告,“放了人质,我们还有商量!” 可是这一切,却已经仿佛都不重要了。莫言和雎鸠的注意力都在沫蝉那里。 沫蝉虽然只喝了一口血,但是那其中所含的树汁还是起了作用,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呼吸急促。 可是即便如此,沫蝉还拼尽了所有力气,回头向关阙大喊,“关大哥,让你的人,以及外头的人,都离开!” 一旦乔治狂性大发,便会杀人;更不能让那些人看到屋子里的莫言和雎鸠的真实身份! 直到这一刻,她的性命危在旦夕,可是她还是在考虑着旁人,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 雎鸠有些按捺不住,刚要扑身而上,却被莫言伸手挡住。 雎鸠怀疑地盯着莫言,“你什么意思?” 莫言按住雎鸠,起身走向乔治,“爵爷,冤有头债有主。你捉住她,是想杀了我,为威廉报仇吧?那我来了,你放开她。” 乔治森然一笑,“我是要杀了你,可是我不会答应你。Baby和你,谁强谁弱,我当然能看得出来——我控制着baby,自然比控制你要来得容易。” “原来你是怕我太强,”莫言淡然一笑,目光紧锁着沫蝉的反应,却努力不表现出来,“好,那我让自己弱一点,以便让爵爷放心。” 雎鸠闻言都一激灵,伸手想要扯住莫言,“你想干什么?!” 莫言却没理雎鸠,径直伸手抓过身边一张椅子。劈手将椅子拆开,抽出一根椅子腿儿。 沫蝉越发呼吸困难,面颊已是憋得苍白,却还是喊出来,“莫言,不!” 莫言黑瞳幽深,静静凝望沫蝉,反手便将那根椅子腿儿朝自己的心脏猛地叉了进去! 木棍穿透皮肉的声响,在房间中凛然回荡,随即一股鲜血从那个窟窿里噗地溅起,宛如瞬间迸发的火山! “不!——”沫蝉一声痛呼,“不!” 莫言却仿佛戕害的不是自己,仿佛一点都不疼,依旧平静地凝望乔治,“爵爷,这样能让你放心了么?” 乔治也不由得挑眉,望向这样的莫言。这样的自戕,并不符合西方人的观念;即便在曾经的几次世界大战中,欧洲战士一旦落败,也会将想办法先活下来当做最重要的信条。 乔治在犹豫,莫言却拖延不起。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疼,可是沫蝉的苍白和窒息却让他疼得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 “爵爷,你还想怎么样?都说出来!”莫言完全不管自己的心脏还在汩汩流血。 “嗯哼,”乔治却冷酷摇头,“我不会再相信你。阁下,我曾经相信过你,却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所以即便你现在如此自戕,我却依旧不会相信你。” “混蛋!”雎鸠都忍不住骂出来,压不住了火气。 变身为人的妖兽最怕压制不住脾气,一旦脾气爆发,本性便会撑开人形皮囊,重新露出本来的模样来。雎鸠这一激动,头顶便耸起猫耳,十根手指端的猫爪再也藏不住…… 莫言的狼牙也突出唇外来,他已杀心毕现。 关阙听从沫蝉的话,让刘二星等手下都退出去。尽管从前有过沫蝉隐隐约约的提醒,可是这一刻亲眼看见眼前这两个变身了的人,关阙还是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沫蝉眼看拦不住莫言和雎鸠两人的变身,拼命喘息着朝莫言怒喝,“别管我!”再朝雎鸠喊,“带他去看医生,快!” 血汩汩从莫言心脏流出,止都止不住。他身子里一共能有多少血?再多耽搁,别说救她,他自身已是难保! 莫言默然不从,雎鸠急得直拨拉耳朵,沫蝉无奈甩出狠话,“莫言,我不用你管我!我的生死,只交给小邪!” “你说什么?”莫言狼眸猛地一片血红!沫蝉忍痛申斥,“我想救你,也只因为,你是他的族人……并非因为,你是莫言!” . 就在此时,房子里忽然萦绕起音乐声。乐声娓娓,宛如倾诉,连绵不绝。 几个人都是一怔。 听力绝佳的几个人,都霍地抬头望向二楼。那乐声是从二楼传来的。 而且从那乐声自然的过渡和间断里,他们几个都听出来,这不是在播放录音,而是有人在悠扬地吹响一支口琴。 是口琴,没错。 沫蝉心头一热,呼吸便更是急促。 不知是因为窒息而大脑缺氧,抑或是死神到了眼前,她只觉眼前出现了幻觉——落日斜阳,大片大片纯白的荻花,瑟瑟秋风卷起漫天飞舞的金色蝴蝶,她惊诧望着荻花分开处,那个一袭黑衣的少年。 他背对着她坐,没有回头,手里捧着一根口琴。 她很想问问,他吹的是什么乐器,为什么她从未见过。可是她却张不开口,更出不了声。而他却敏锐地感知了她的到来,猛地转头来,准确望向她的方向——她惊得不敢喘气,因为辨认得出,那俊美的面容上,却闪烁着一双狼的幽幽蓝眼! “你吹的那是什么?是什么……”她在心底无声地问了千百遍。 她于是轻轻笑了。真是的,看来真是已经毒发攻心了——明明知道是口琴,却还要问他吹的是什么,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见过。 再睁眼,眼前光影变幻,漫天金蝶里,黑衣少年眼瞳深深,“舞雩。他们说,你叫舞雩。” 她感知到心脏剧烈的疼痛——是见血封喉树汁毒发,让她心脏麻痹了吧? 沫蝉分不清是幻是真的刹那,她却清楚听见耳畔的乔治,呼吸也混乱了起来。 沫蝉狠狠咬下自己的唇,用痛楚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忽地想到是怎么回事—— 在狂犬病发时奔赴青岩的途中,她也曾经迷梦过,梦里见到一袭黑衣的少年,孤单地坐在古老的房子里吹口琴。当时还没正式见到莫邪和莫言,只凭那个少年一钩如血的薄唇,便错将莫言当做是梦里的人。 后来却知道原来莫言根本就不会吹口琴,凭这个细节终于确定梦中的少年终究还是莫邪。 而此时口琴声起——便定然是莫邪来了! 而莫邪拥有催眠的能力,这样几乎催人入魔的口琴声,便是莫邪已经展开的催眠之术…… 沫蝉便轻轻地笑了。 她缓了缓,切实确定自己心脏的疼痛真的已是树汁循环入心的表征——她拼尽全力猛然转身,张口咬开自己手腕,将血管中的血猛地灌入乔治口中! . 一看沫蝉朝乔治反身扑去,莫言顾不得自己的伤,一声狼嚎,变身成黑狼,照着乔治的颈子便扑咬了上去! 雎鸠也不落人后,猫爪猛伸,朝向乔治的心脏便挖了进去! 二楼的口琴声漫漫不停,莫邪的身影也从二楼飞跃而下,白衣蓝瞳,满面冰寒! 乔治本.能地想要反抗,可是他的神思却被口琴声牵远—— 他看见那一年的十字军东征,每个战士手中都被教会授予一个十字架。每个人都认定自己是神的士兵,代替神去收服被异教徒占领的土地,捍卫神的荣誉。 作为伯爵,他义不容辞带着自己的战士,准备出征。 在欢呼的送行子民人群里,他回眸寻找那个心爱的姑娘——终于看见她,她竟然勇敢地高高爬上树枝。她长长的金色长发从树枝上漫延到脚跟。她含泪凝望他,却不敢向他招手送别。 只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而她只是牧鹅人的女儿。她只配许配给同样卑微的牧人,绝不可能成为这块土地的伯爵夫人,教会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婚姻。 他心痛地闭了闭眼。他发誓,这一次一定要为教会立下战功,然后用战功向教会换取这一场婚姻的合法…… 他抬剑,以唇吻上,无声许下诺言:“我一定会回来,你等我。” 她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用力点头,泪盈盈望他,仿佛也在说,“你一定要回来,一定……” 诺言许下,可是战场上的情形却半点不由人。敌人十分强悍,以为会有神庇佑而战无不克的十字军,却落入失败的泥沼…… 那一场雨夜里的大战,他单枪匹马被几十个敌人分隔包围。电光里他看见敌人的刀剑刺入他的身.体……他最终杀尽了敌人,可是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仰马翻,跌落血泊。 -- 43、血·战(7):生命不重 单枪匹马杀死围攻的几十个敌人,但是乔治却也明白,自己浑身是血,被从马背上掀翻在地的刹那,也是已经死了的…… 虽然那时已经感知不到了疼痛,可是他却也看得见,xiong膛前后贯穿了的几把利剑。睍莼璩伤 冷,全身的血液随着夜雨,连绵不断地向身子外涌去,他被冻得打起哆嗦来。可是比夜雨的寒冷更让他寒颤不已的是——他知道他失去的不止是体温,还有生命! 他不怕死,他明白自己参加了这场战争就要面对战场上负伤与死亡,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答应了心爱的姑娘,说他一定会回去。 他知道她一定会等着他回来,一直…辂…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要回去。哪怕踏上故乡的土地,再倒地而亡,只要还来得及再看一眼那心爱的姑娘,告诉她不必再为他等待…… 他不能死,不能! 暗夜无边,星月无踪,没有救援,周围的暗寂天地里,他分不清生死与敌我。他只知道他不能倒下,他必须要爬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不能就此死去嬉。 他拼尽了一切力气,终于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身子因为失血而冰冷和虚弱,他没有力气挪动脚步——身旁的尸体还在流血,血液的温热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热度。 于是他甚至只都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一把抓住一个负伤的士兵,将嘴附在士兵流血的伤口上,贪婪地吮.吸了起来! 那血液,仿佛是生命之源,让他瞬间温暖起来,又重新找回了力量!这种餍足的感觉,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无论是面包、牛奶还是肉类,都无法给予的巨大力量! 于是他从战场上一路奔回家乡去。途中忘了要休息,饿了累了便抓过途中遇见的敌人,咬穿他们的脖子,喝干他们的血…… 就这样奔回家乡去,以为迎接着他的必然是心爱的女孩子那欢喜的笑脸。 孰料,当他一出现在村口,迎接他的却是惊恐的尖叫。教士举着十字架挡在村民前面,相拥十字架阻隔住他的脚步。他们说他已经死了,说战场前方早已送来了他的讣告…… 而他心爱的姑娘,也被她的牧鹅人父亲许配给了一个农夫,今晚就将举行婚礼! 他最热爱的家乡,最在乎的子民,最心爱的姑娘,最崇敬的神——他们却同时,背叛了他! 他狂性大发,闯进那姑娘的婚礼,亲口咬死了即将成为那姑娘丈夫的农夫…… . 口琴声幽幽,不绝如缕,如泣如诉。乔治在口琴声中变得迟钝,手脚下意识还在反抗,可是却已是太慢了…… 莫言咬断了他的脖子,雎鸠更是野性大发,猫爪直接掏出了他的心脏! 乔治轰然倒地,沫蝉也力竭,跟着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可是沫蝉却没有放弃给他灌血,她顾不得自己,抓过保温箱里的血袋,再向乔治已经没有了心脏的那个血窟窿里直倒进去——务必,要让毒血走遍他每一寸血管! 而沫蝉的担心果然也没有错。尽管脖子断了,心脏被掏,可是乔治竟然还没有死! 沫蝉坚持将自己手腕的血全都倾入他的口中…… 如果说见血封喉的树汁未必足以杀死一个吸血鬼的伯爵,那么沫蝉想挑战一下自己身子里的驱魔巫女的魂魄——如果舞雩真的有传说中那样强大,如果她真的有驱魔除恶的能力,那么就拜托了! 乔治在生死的边缘,却望着沫蝉,忽地笑了,“希茜莉亚……是你么?” 沫蝉明白,这是莫邪的口琴声已经成功将乔治催眠,将他的神智带回了最令他痛苦的过往,并且即将要把他囚禁在那一段记忆里。 沫蝉便笑了,“乔治,是我。活着对你来说已是痛苦,更是罪恶;乔治不该继续活下去,请停在这一刻吧。” 乔治怔怔望着沫蝉,在他眼前出现的已经不是沫蝉的形象,而是心爱的姑娘…… 婚礼的那个晚上,他亲口咬死了那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农夫。他将满身颤栗的姑娘搂在怀中,以为她一定会开心地拥抱他——却没想到,她却将一把匕首叉向了他的心脏! 她大哭着,“不,你不应该活下来。即便是为了我,你也不应该!你知道你一路上害了多少人?你知道你今晚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 乔治终于缓缓地笑了,放松了丝质,放弃了抵抗。他只凝望着沫蝉,静静地微笑,“你说得对,希茜莉亚。活着对我来说早已是痛苦,我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你已经走了,走了那么多年;你发誓即便有来世,也绝对不再回到我的面前,以此来惩罚我的自私和杀戮……” “可是希茜莉亚你知道么,我之所以明知痛苦却还要活下来,就是要跟你赌一次——我不信你真的就这样弃我而去,即便有来世也不再回到我面前。我要一直一直活下去,一世不够便再多一世,直到我等到你,直到我再看见你……” 沫蝉也含了泪,“你等不到她了。因为你即便到了此时,却仍然是这样地自私。” 乔治瞳孔涣散,却放松地笑了,“希茜莉亚你说得对,我是真的等不到你了……那么,我便不会再继续等你;我去追踪你的背影,好不好?” “我不再原地等待,我去找你。希茜莉亚,如果真的有来生,请你让我能在那条路上,哪怕与你擦肩而过,也好。只要让我看见,你一切都好。” 乔治说着,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从他身上各处流淌出来的血,滴答滴答,最终流干。 沫蝉也累极一笑,身子一软,倒在了乔治身旁。 “虫!” “夏沫蝉!” 莫邪、莫言和雎鸠,都如梦初醒,惊呼着扑了过来。 关阙慢了一步,也扑过来的刹那,却对着黑狼和猫妖忌惮地凝望了一眼。 沫蝉倒地,已是血尽、呼吸尽停。莫邪心神俱裂,抱住她冲向大门,朝关阙厉声吼着,“叫救护车,快!”众人离去,静安别墅又恢复了宁静。 这座建筑果然是邪性,仿佛每次这里一有新闻就一定是死人、害命。于是尽管都好奇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外面围观的人们却没人敢擅自走进来瞧瞧。 除了,一个人。 偌大的院子,这回真是空无一人。于是那倒窈窕的身影行走其间,便更显得孤寂。 她走进乔治的别墅,望着地面那一滩血迹,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吸血鬼原来这么不中用。原本还以为,就算你们对付不了狼族,至少对付一个夏沫蝉还应绰绰有余。可是,你们真是让我失望啊。” 她将手中的汽油瓶随手扔在地上,任凭它们摔碎,里头的液体流淌一地。 她转身走出门外,头都没回,将一枚打火机抬手扔向背后。 像是一只燃火的蝶,扑入房中,登时便燃起冲天的火光。 就像这个天地重入熔炉,将所有曾经发生的爱恨情仇一遭毁灭——而毁灭之后的重建,所有的崭新秩序,便都只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没有什么值得惋惜。 . 江宁医院,几个人都在紧急抢救之中。 胡梦蝶已经没有大碍;莫言虽然心脏遭受重创,却神奇地还有生命体征,医生都说他自己在拼命与死神搏斗,他绝对想要活下来——仿佛这人间,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仿佛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莫邪、雎鸠等人听见了,便都红了眼圈。 这样让莫言割舍不下的,当然是沫蝉。她此时生死难料,莫言便绝不会死去。 与众人的焦急不安相比,莫邪反倒是出奇地冷静。他一张脸虽然直到此时还没有半分血色,但是他却一直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他越这样,春衫冷等人越是看得胆战心惊。 在他们的记忆里,主上从前就是这样的。甚至都没人见他笑过,多年来一直如此——从前主上都是将自己深深藏在大宅里,外人不得见;只有三爷伺候在畔。族人有什么事儿,也都是先禀告给三爷,才让三爷入内转达。 可是后来主上的脾气渐渐变了。他开始笑,开始有如同人间少年一般的窘迫、羞涩、懊恼……春衫冷明白,这都是在沫蝉姑娘出现之后的事。 作为主上的贴身侍卫,他最爱听主上跟沫蝉姑娘斗嘴。每每听着的时候,就觉得那个贫嘴又机智的少年,根本不是从前冷绝的主上。这样的主上才是有血有肉的,才是——幸福的。 幸福,是的,幸福;遇见了沫蝉姑娘之后的主上,才第一次跟幸福二字沾边。 他将自己从囚禁中解放出来,他从千年的孤寂里走了出来,他重新找回喜怒哀乐,他开始——真正地像是一个人了。 可是这一切却都这样短暂,此时的主上,在医院里,绝望等待沫蝉姑娘生死音讯的刹那——他又变回从前那个自我囚禁的人了。 春衫冷担心,却不敢说,正好接到莫愁打过来的电.话。莫愁说青岩那边也安静下来了,冬家的叛乱被制服。只是他要留在青岩坐镇一段时间,要春衫冷好好照顾小爷。 莫愁问到这边的情形,春衫冷难忍哽咽,“三爷,这边也胜利了。只是,情况不太好……沫蝉姑娘为了杀死乔治,流尽了她自己的血;而主上,又是从前冰霜的样子了。” 莫愁也是震惊,半晌方缓了一口气,安慰春衫冷,“沫蝉她,不会死的。” “三爷您怎么能确定?”春衫冷又惊又喜。 莫愁的语声里却没有多少喜色,“因为——是小爷在用自己的命与她连坐。小爷将自己的月光石耳珰戴在她的耳上,便是用自己的性命护着她。只要那耳珰没碎,只要小爷自己还活着,那么那个人就不会真的杀死沫蝉。” 春衫冷没细究莫愁所用的字眼,只是着急追问,“那沫蝉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为什么医生说,现在依旧生死难卜?” 莫愁握紧手机,立在青岩青翠的山壁下,仰头看那两口宛如碧光湛湛的宝剑一般直刺苍天的山壁,叹了口气,“……小爷在等,更要去赌。” . “沫蝉?沫蝉啊——” 门口,秦雅脚步踉跄着奔进来,关关扶着,也是一边走一边急得掉眼泪。 莫邪转眸望过去,在秦雅身边只看见了关关,却没看见夏子然——他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他避开众人,单独将关阙叫到一边,“关sir,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夏子然发生了什么事?” 关阙也是两眉紧皱,“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我的其他同事趁着我们不在局里的空当,审讯了三书,得到了三书的口供,并且得到了虐猫组织主使的身份。” 莫邪一听便明白了,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他们说是夏子然?” “没错。”关阙也很为难,“从我本心来说,我不信;可是他们的说法,至少一时之间听起来,似乎也有道理。” “嗯,我明白了。”莫邪站直,目光从窗子放远。 “你明白什么了?”关阙问。 “我明白,该去找谁了。”莫邪面上如冰雪覆盖的大地一般平静。 . 莫邪无声离去,关阙也立在窗口,望着他的背影,怔忡良久。 表面的平津,无法熄灭他心底焦灼噼啪的火花。 之前在乔治别墅里亲眼看见的一切,让他无法安心下来:他亲眼看见莫言刺破心脏而没有死,而且后来化身成巨大的黑狼;还有那个头上有耳,十根手指耸起尖爪的诡异少年,沫蝉竟然喊他为“小鸟君”! 也许莫言的身份,他可以暂时不管;可是他却绝对不能不管那个“小鸟君”。因为认识沫蝉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这样称呼过的,只有关关养的狸猫雎鸠! ——难道,跟妹妹镇日形影不离的,竟然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妖?! 关阙无法再冷静,转身回去找到医生,“将夏莫言的X光扫描、CT扫描的报告都给我一份。请你们仔细标明,他的骨骼与内脏器官,是否有任何的异常情况。” “还有,看见了窗外那个穿白衬衫的小孩儿没有?对,就是他。医生麻烦你们也帮他做一个彻底的体检——嗯,他虽然没有受大伤,但是刚刚他也经历了打斗,我怕他自己马虎,忽视了健康。” 隔着玻璃窗,关阙看着医生朝雎鸠走过去,说着什么。可是雎鸠明显地想要抗拒。 关阙便打关关的手机,嘱咐她,“关关,这边警力不足,你也帮忙去劝说那个穿白衬衫的小孩儿,让他做个体检,别哪儿受伤了不知道。” 关关也没想到哥哥竟然会派自己去做说服工作,她盯了一眼那个少年,只觉有诡异的电流涌遍全身。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仔细分辨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劝说。 关阙隔着玻璃窗,紧张地观察着雎鸠面对关关时候的神色。 果然,他之前面对医生时候的所有疾言厉色尽数不见,只乖乖地、甚至是温柔地,凝望着关关的一举一动。然后——顺从地随着医生进了检查室。 关阙猛地一闭眼睛——刑警的直觉,已经给了他答案。 . 莫邪走到医院外,立在人间的车水马龙里,按下了一个号码。 人间可真是繁华,今天的太阳也真是温暖,可是他却只觉自己跟周遭的一切仿佛格格不入。他就立在人间,可是却孤单地只有一个人。 电.话接通,他朝向话筒温柔地笑,“纨素,是我。我想见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 纨素在那边温婉地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等你发现,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 警局。 询问室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询问室门外,刘二星和廖可互不买账地彼此瞪视了一眼。 廖可仗着自己资历深,轻蔑地笑了笑,“三书的口供是我拿到的,夏子然也是我挖出来的。按规矩来说,审夏子然怎么也应该让我在场。你师父让你在门口把门,这是把你当成看门狗了?” 刘二星反唇相讥,“看门狗不看门狗,倒是好说;我就怕有人是人面兽心,只在背后用刀子戳心!” “你不用这么说!”廖可按捺不住,“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你们有你们的大功劳,怎么难道还不准我有点自己的小成绩?难道非要什么都是你们的?” . 审讯室内,关阙没心思去细听外头的吵嚷,他只将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夏子然这儿。 “夏叔叔,今天要在这样的场合跟您老见面,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公归公,请原谅晚辈只能这样了。” 夏子然经历了最初的惊魂,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人待物已经从容许多。 关阙直切主题,“我也不希望夏叔叔就是那个人,因此在来见夏叔叔之前,我亲自将下面汇总来的线索重新翻检过一遍:虐猫组织首领通过网络与成员之间的联络,所显示的地址,全都恰好与夏叔叔你这几年来在外的路线和地址重合。” “还有,许多重要资料的mail来往,虽然都是通过国外服务器,可是在网络大队同事的追踪之下,也从国外服务器的几次中转路线里,最终追踪到了夏叔叔您的电脑。” 夏子然面色苍白,听到最后凄然一笑,“关警官你说国外的服务器?哦,那我明白了。” 关阙皱眉,“您明白什么了?” 夏子然叹息一笑,“沫蝉她,好么?” 关阙也是心上一痛,“夏叔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抢救她……不计代价。” “好。”夏子然缓缓一笑,“那我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好的关警官,既然你们都已经查到了国外服务器的记录,那我知道自己抵赖不了了:好吧我承认。” “哦?” 反轮到关阙一惊,“您老,不替自己做任何辩解?” 关阙原本以为夏子然一定会激烈自辩的,哪能想到他这样便承认了! “夏叔叔,我要提醒您:您如果承认,已经不是简单是虐猫那么简单——虽然猫还不算保护动物,从法律层面来说虐猫组织的罪责也许暂时并不严重——可是虐猫组织却已经涉嫌数桩严重犯罪,包括命案!” “哦,我知道。”夏自然依旧淡淡的,“我现在必须得死。” --- 1、槐安梦醒 沫蝉在梦中像是走过一段长长的路,途中看过许多风景,也驻足在数座戏台前看过了台上的生死悲欢,她流连忘返,忘了置身何处。睍莼璩晓 最后,走回那座梦里曾经见过的老房子,沙沙踩过满地金黄的叶,踏上台阶。廊下,悠扬婉转,传来口琴声。 她便笑了,立在原地,等待有风来,吹开那低垂的竹帘——那盘腿席地而坐的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黑衣红唇,双眼碧蓝。 他惊喜地望着凭窗而立的她,先是不敢置信一般坐在原地没敢起身,稍后才霍地爬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窗边,伸手试探着碰触她面颊,一张口泪便掉下来,“是你么?你终于回来了。你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你果然没有骗我……” 沫蝉也含了泪,将面颊贴近他掌心,“我怎么会骗你?我说过一定会为你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小邪……辂” . 病房里,守着沫蝉的莫邪、秦雅、关关,都猛地听见沫蝉在梦中喃喃有声,大家便都惊喜地奔到窗边,从四面八方守着她,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沫蝉,醒来。娴” 而沫蝉在梦里,向黑衣的莫邪说完了这句话,就见眼前景物洞开——再没有什么古老的房子,没有漫天飘飞的金叶,没有了低垂阻碍的竹帘——只有一条路,笔直宽阔,阳光洒满。 她知道,她是又回来了。 轻轻叹息了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便看见就在她右手边第一位的母亲秦雅。 一梦醒来,妈的头发竟然已经全都白了。双眼干枯,面颊深陷,唇纹深刻,用力压抑着哭泣而颤抖着。 “妈,别哭,我没事。”沫蝉用力将面颊向母亲靠了靠,“让您担心了。” 秦雅一直强忍的泪终于滑落下来,“沫蝉,你终于醒了。别说这话,你是我女儿,我不为你担心又要为谁?” 沫蝉再转动眼珠,便看见了莫邪。 比梦里的模样长大了些许,眼睛里已是成年男子的坚毅与冷肃。只是她真的不愿意看他这样面容严峻,便用力地笑,向他眨眼,“小邪,我回来了。笑一个。” 沫蝉竟然还能开玩笑,让众人都长舒了口气。莫邪当着秦雅的面,稍做克制,可是冰蓝的眼瞳里还是滑下眼泪来。一颗泪珠又大又圆,晶莹地落在沫蝉手背上。沫蝉便笑了,“哎,多掉几颗,我回头好能串成手链。” 众人这才又都笑了,关关又哭又笑地扑过来,“沫蝉,该死的沫蝉,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知道不知道,你把我们都给吓死了!” “哦?”沫蝉还虚弱,却努力逗大家,“我都快要把你们都给吓死了么?我难道变得这么难看了?是不是好几天没洗脸的缘故啊?关关你快把你那兰蔻的化妆盒给我贡献出来,怎么也得给我来个内啥酵母的肌底液啊!” 关关一边笑,一边还是掉眼泪,“好好好,都给你!只要你这回给我赶快好起来,我把我所有最贵的化妆品都给你!” 沫蝉微微侧了侧脸,环视了一圈,便问:“妈,我爸呢?” 秦雅面色一白,却随即掩住,“呃,是他们队里临时有点任务,你爸那脾气你也知道,天塌下来他也得先顾着工作。” “你还没醒的时候,你爸来过的。”秦雅还用力维持着这个善意的谎言,“我回头就给你爸他们队里打电.话,告诉他你醒了;你爸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的,啊。” 沫蝉面上微笑应下,目光却滑向莫邪,以及关关。莫邪还好,关关却有点藏不住了。 沫蝉便轻轻叹息了声,“好的,妈我知道了。” 她朝向关关,“关关,拜托你,陪我妈先回家吧。你看着我妈,让她好好睡一觉。” “行,你放心吧。”关关懂事儿地走过来扶着秦雅,“秦阿姨,咱们先回去吧。沫蝉醒了就没事了,待会儿医生护士还得给做检查,咱们都挤在这儿也是添乱。” …… 众人都散去,病房里只剩下莫邪。 沫蝉便向他软软地笑,“我,睡了几天了?” 莫邪捉住她的手,贴在他颊边,“七天了。” “哇。”沫蝉都小小惊呼,“快把这一年来缺的觉都补上了。” “嗯哼。”莫邪也笑,满眼的温柔。 “一切,都还好么?”沫蝉问。 莫邪想了想,便也点头,“都好。吸血鬼的尸首都被焚尽了,莫言和胡梦蝶也都在康复中了。” 沫蝉点头,“我爸他,遇见麻烦了吧?” 莫邪皱眉。 “你告诉我吧,我心里有数。”沫蝉依旧淡然地笑。 “嗯。”莫邪简单将三书的供述说了。 “哦。”沫蝉却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应着,“我想到了。” 沫蝉抬眼静静望莫邪,“那么你呢,一切都好么?我睡着的这七天,你都做了什么?” 莫邪依旧柔情微笑,“守着你,想着你;利用这七天,跟我所有能想到的什么神佛都在脑海里拜会了一遍,威胁了一遍,如果他们不放你回来,我一定挨个找他们算账。” 沫蝉便笑了起来,“霸道。” 他耸肩,“反正我是狼,天生如此。如果没有你在身边规束,我便不会再当人。” 医生和护士呼隆隆地推着医疗器械都涌进来,冲开了两人。 沫蝉冲莫邪眨眼,“现在还有一件当务之急,要你亲自去办:到小蝴蝶那去把琉璃珠取回来,然后赶紧交给闭月去。” “我已经办了,你放心。”他宠溺地笑。 “哦,太好了。” 护士给沫蝉套上各种检查器械,沫蝉便望着莫邪笑,“那我就都放心了。” 病房的门再打开,纨素抱着一大把鲜花走进来,“沫蝉,你醒了?” 见是纨素来,莫邪都一皱眉。沫蝉敏锐地看见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依旧朝纨素微笑,“纨素,你怎么来了?” 纨素将床头桌上的旧花扔掉,在花瓶里换了干净的水,然后将带来的花插好。动作熟练自在,显然衣襟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当然要来。”纨素忙完了才立在床边望着沫蝉,“你昏睡的这些天,我每天都来。”纨素的目光有意无意滑过立在身畔的莫邪。 沫蝉便淡淡一笑,“哦。纨素,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纨素也红了眼圈,“我们再怎么,也没有被困在梦里醒不来的你辛苦。看着你在梦里挣扎的模样,真是太让人难过。” “不辛苦。”沫蝉含笑摇头,“都是美梦,不觉得累,更没有难过。” “你梦见了什么?”纨素问。 “这个人间,所有最美好的事。”沫蝉梦幻一般地笑,“爱情、亲情、友情;天高、风清、云淡……” “纨素,我也梦见了你。” “哦?”纨素一怔,“梦见了什么样的我?” 沫蝉慧黠而笑,“什么样的你?纨素,你还有其他面貌的你么?” 纨素只觉失言,眉头微蹙,“我的意思是,在你梦里,我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 “我梦见……”沫蝉闭上眼睛缓缓说,“我们是好姐妹,手拉着手一起快乐地相处。” 沫蝉睁开眼睛,凝着纨素,“就像现实中一样。” “哦,呵呵。”纨素笑起来,却转过头去,“沫蝉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 . 沫蝉跟纨素之间的交谈,不但让纨素似有慌乱,就连莫邪也听得长眉轻耸。 医生和护士忙完整套检查程序,欣喜地恭喜莫邪,“真是奇迹,病人现在已经完全在康复之中。” “很难想象,她刚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血压几乎已经是零,心脏和呼吸也都停了……死亡通知都下了,却能这样奇迹地醒过来。” 莫邪长眸里潋滟起水色,回握住医生,“多谢你们的妙手回春。” . 沫蝉的康复很快,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回到了公司。 她一回来,整个公司都轰动了,所有人都涌出来看她。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之前在静安别墅经历过什么,但是至少都知道她是受了重伤的,可是却这样奇迹般地痊愈了。 沫蝉好不容易当完“大熊猫”,排除万难回到办公室。纨素早已将她的办公桌都整理一新,桌面上还摆着一束鲜嫩的雏菊。 可是沫蝉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潘安那张空了的座位上,问,“潘安呢?也没来上班么?” 众人便都说不出话来。 曾经这是一个多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拥挤的办公室:七个同期进入公司的新人,还要加上一个后来硬挤进来的琉森,八个人挤在一间办公室里,潘安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还问过是否要“二层铺”了的…… 而如今,三书的座位空了,琉森的座位也空着;又多了一个潘安的…… 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就空了一半人,便显得空间格外地大,连着人的心都跟着空荡荡起来,无归无依。 纨素强撑微笑,“潘安他,呃,他出了车祸……已经,嗯……” 沫蝉一惊,“哪天的事?” “巧的很,”纨素艰难地表述,“也是你受伤的那天。” “呵……”沫蝉反倒笑了,“原来真的这样巧。” . 下班,沫蝉扯住正要走的纨素,“纨素你晚上有安排么?” 纨素想了下,“没有。沫蝉你有事?” 沫蝉点头,等办公室里的人都走空了,才说,“我想去看看潘安。纨素你陪我去,好不好?” “当然好。”纨素痛快答应,“你的身子虽然看似痊愈了,但是想要恢复元气,还要多养些时候。所以你绝对不可以一个人到墓园去的。我陪着你一起去,亲眼看着你,我也才能放心。” 沫蝉笑了,小小面颊上映着斜阳金光,柔软凝着纨素,“纨素,你对我真好。” “废话。”纨素被沫蝉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们是好姐妹,这都是应该的。” 莫邪打过电.话来,说要来接沫蝉。沫蝉却婉拒,说今晚有事。 纨素静静听着,等沫蝉放下电.话便笑,“哎,你这样放莫邪的鸽子,我觉得自己好像个电灯泡哎。” 沫蝉迎着她的目光,“纨素你知道他叫莫邪了么?看来,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们果然彼此相认了。” 纨素皱眉,“我去看你,他也在守着你,所以想不认得都不成了。” . 出租车驶向墓园,还没到正门,夜幕已经鸦黑地兜头压了下来。 天空已是尽黑了,只剩西边还漏着一片夕阳的余晖。那余晖却也已经无力,在夜幕的进攻下步步败退,直到光影一点一点被压灭,天地骤然全都沉入无边无际的暗黑…… 沫蝉拢了拢大衣,缓缓闭上了眼睛。 纨素敏.感地望过来,“你怎么了?冷么?”说着拍司机的后座,“师傅麻烦你把暖气开足一点,我姐妹是刚刚出院的病人,身子骨有点弱。” 沫蝉赶紧摇头,“纨素谢谢你,我没事。” “那你是怎么了?” 沫蝉叹了口气,指着窗外,“天,黑了。” “呃,是这样啊,呵呵。”纨素笑起来,“天黑了还会再亮起来;更何况,就算天黑了,人间依旧灯火辉煌。” 她眯着眼睛,有猫儿一般的狡黠,盯着沫蝉的眼睛,“沫蝉,别告诉我,一向勇敢的你,竟然也会怕黑了。” “我当然怕。”沫蝉轻轻摇头,“我没有看起来的所谓勇敢,其实我很胆小。我害怕天黑,害怕黑暗中印在墙上的黑影;我害怕孤单,害怕没有朋友;我害怕受伤,害怕鲜血,更害怕死亡……” 沫蝉转头来迎向纨素的眼睛,“我更怕拥有的终会失去,以为真挚的却转眼全都成空;怕珍惜的到头来都是一场谎言,怕爱重的却最终会背叛而去。” “不若不曾拥有过,不曾用心爱过,不曾付出过真诚——否则一旦失去,一旦成恨,一旦背叛,那么就会全盘否定了自己曾经的付出和信仰,便不知道在接下来的路上,该如何继续前行。” 纨素听得认真,到后来却笑起来,伸手拍着沫蝉的手背,“沫蝉你呀,我真想送你去莲花寺了。还记得咱们结拜的那座大庙不?就是那里……” 纨素也收敛了神色,轻轻叹息,“都说人若在鬼门关外走过一遭,回来便会大彻大悟了。看你这一场病愈后,果然是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了。”车到墓园,两人下车。纨素抢着付了车费,两人并肩拾级而上。 墓园这个时间早已没有了人,一排排的墓碑森然而立。 倘若换了一般的女孩子,哪里敢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可是沫蝉一切淡然,纨素也安之若素。 沫蝉便笑了,伸手指着远处墓碑后的一丛荧荧鬼火,“纨素那个孩子一直在看着你包包上的维尼熊挂坠。” 纨素一怔,“沫蝉你别吓我。” 沫蝉却正色望着纨素,“纨素,你走过去,把挂坠送给她吧。不然咱们待会儿回去的话,她因为心愿没有达成,也会跟着你一起回你家去的。” 纨素一哆嗦,“沫蝉,你,你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沫蝉耸肩,“哦,那算了。” 沫蝉不再望向那丛鬼火,也不再看纨素,自己转身径自便找到了潘安的墓碑,眯眼凝望那个在墓碑上依旧笑得温柔婉约的男子。 纨素追上来,“我还没带你来,结果你竟然自己就找到了!诶,他们谁跟你说过么?” “没有。”沫蝉摇头,“是我自己猜到的。” 沫蝉拢紧衣衫,凝望着潘安的遗像,轻轻一笑,“小潘,其实我一直想叫你潘金莲来着……你快要过生日了,我连给你的生日礼物都选好了。” 沫蝉说着从包包里掏出一只不够盈手大长的绣花鞋,“喏,就是这个。过去是给裹小脚的女子穿的,俗称‘金莲’。” 沫蝉深深吸气,“小潘,我都能想到你若看见是这礼物的时候,会被气得上蹿下跳的模样……我就是故意的呢,我就是为了报复你,谁让你总是对我尖酸刻薄……” “可是你这家伙,怎么能还没等我把礼物送给你,你就这么走了呢?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找这个礼物,我跑了多少地方……” 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山上风大,泪珠没等滚落腮边便被吹干,可是紧接着便有另外的一颗随着而来。 沫蝉将绣鞋搁在潘安墓前,“其实我还要说,你真的是一只笨狼,笨死了。从我们刚刚结识,你就故意句句都针对我,让别人以为你看我不顺眼,用尽力气打压我……” “我开始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你是想用这种办法,让别人都以为我们两个关系不睦,从而不让别人起疑——只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你才能帮得上我。” 从前印象里的潘安,是个好看却有些刻薄的男生,时时处处跟她唱反调,更总是有意无意拿她跟纨素做对比。而每一次对比的结论总是,她比不上纨素美貌,比不上纨素聪慧,更比不上纨素的吃苦耐劳……好几次,她都差点想拎起杯子朝他砸过去了。 他一个奶油小生凭什么?她又究竟是哪里得罪过他? 直到此时,前后种种连追起来,她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反着来的,不惜在平日的细节里得罪她,只求在关键时刻能帮得上她。 沫蝉伸手抹掉眼泪,“我现在明白了,你从前那么做是有理由的。因为咱们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有友也有敌,你必须麻痹了敌人,才能让他们对你不防备,这样你才能在关键时刻能帮得上我……” 纨素看沫蝉哭得伤心,便伸手揽住沫蝉的肩膀,“沫蝉你说的是三书吧?唉,我平日也没看出来,还总觉得三书有时候对你还是挺好的……” 沫蝉却缓缓转头,停住哭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冰冷地落在纨素面上,“不,纨素,不。我说的不是三书,我说的那个人其实是另有其人。” “那么还有谁呢?” 纨素面色一变,她将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名,一个一个地说出来,小心觑着沫蝉对每个人名的反应。 沫蝉缓了口气,眼中的泪水已是被风全部吹干。她眼瞳里的神色坚定下来,转身退开一步,与纨素拉开距离,正色相望,“纨素,你将办公室里的名字都说过了一遍,为何独独漏下了你自己的名字?” ----- 2、Show your hand (21日第一更) “沫蝉你在说什么?” 纨素一怔,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睍莼璩晓 山风飒飒,扰得树叶宛如海浪拍岸般哗啦啦地响。就像何种猛兽躲在山上,戾气呼啸而来,随时准备扑向人来! 纨素定了定神,依旧明丽地笑,“沫蝉你在说什么啊?你真是病糊涂了么,你怎么会以为办公室里想要对你不利的人,是我?” 纨素柔声哄慰,“是三书啊。沫蝉你忘了么,是三书……他不但嫉妒你日久,而且后来又趁着请你吃饭而把你带给那几个欧洲人;甚至,现在污蔑你父亲是虐猫组织主使的人,也是他啊。辂” 狂风乱吹,沫蝉的眼瞳却愈益清明,“三书自然逃不了干系,但是纨素你也难辞其咎。” “沫蝉你疯了么?”纨素眯紧眼睛。 纨素虽然还在强撑委屈和意外,但是明显已经做好了摊牌的准备嫫。 沫蝉便笑了,“纨素你告诉我,潘安在车祸之前,他去见了谁?” “这个不是秘密,你只要到人力资源那边去查一下外出单,你就能知道。”纨素掠了掠长发,“他是去见我。” “当日警局传出消息,说三书终于撂了,我便马不停蹄过去守着。没想到潘安却忽然也赶过去了,他说是公司担心女同事一个人采访会遇见麻烦,所以派他去当我新的工作搭档。” “仅此而已,公司原本也有备案的。但是我跟潘安出了警局就分开了,我打车先走,他等着后车。” 纨素直望沫蝉,“警局门前的监控设备多着,随便你去调取哪一个,也肯定能看见我跟他分开了的!至于他后面是怎么出了车祸,我就不知道了!” . “是么?” 沫蝉点头微笑,“纨素我知道,只要是你做的事,你一定会计划周全,让所有的疑问都没办法立得住脚。这一次果然又是这样——除了你,还有谁敢随便在警局门外就做了案呢?” “沫蝉你疯了么?”纨素激动得挥舞手臂,“我这样跟你解释,你怎么还这么诬赖我!” 沫蝉摇头,“如果小潘不是去见了你,他就不会死;车祸神马的,不过是障眼法。” 夜风撼树,枝叶飘摇,沫蝉的眼神却坚定不移。 纨素看着,终于懒懒笑了,“看来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信了?” “是。”沫蝉点头,“就像无论我怎么希望能感动你,你也不会相信我是真心实意。” 纨素冷笑一声,转过头去,“那我倒是想听听,对于潘安这件事,你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 沫蝉沉住气:“首先,我知道小潘善使妙手空空。” “因为我跟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是对头,我有时候看他不忿,也挑衅过他几回:比如故意把他的笔藏在他椅垫下头……” 这些不过都是小时候整人的法子,在办公室里也玩儿,恶意不重,而且会觉得亲近。 “他后来发现,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几次我跟他擦肩而过的当儿,他从我身上顺走小物件儿。等我满屋子找得兵荒马乱,他再悄不做声地将东西搁在我桌上,等我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再笑话我,说我有眼无珠……” “所以我猜,”沫蝉目光里漾起光芒,“那天潘安忽然去找你,一定是从你身上偷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你陡起杀机,决定杀了他!” “我杀了他?”纨素笑如银铃,“警方的报告都出来了,确定是车祸。你说是我杀了他,又有谁会信呢?” 沫蝉不理纨素的得意,只继续说,“你在警局门前使了个障眼法,你自信能骗过警局门前那些密布的监控设备——你是打车先走了,可是你却让车子在周围街区绕了个弯子又回到了警局门前。” 沫蝉眸光自信,“只需调取当日的监控录像,看看潘安后来上的那辆出租车是否就是你之前搭乘的那辆,就知道了!” . “哈哈,哈,”纨素听完,得意大笑,“沫蝉,你就想凭这个便认定是我杀了潘安?你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且不说那两辆车子的车牌号根本就不相同;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相同的车子,那又有什么奇怪呢?出租车司机都有相对固定的工作习惯,每天循着固定的路线来走。他载我到了附近的目的地之后,再回头来到警局门前拉活,偏巧就再遇见潘安,难道这也不行么?” “纨素你说的好。”沫蝉点头微笑。 纨素就应该是这样的,做事机敏而设计完美,只有这样的表现才配得上纨素的身份;反过来,如果是一场漏洞百出、毫无闪光的安排,那沫蝉反倒要失望了。 “你说的没错,出租车司机都有固定的工作习惯,喜欢循着固定的路线来拉活儿——纨素你的推理真是太符合逻辑了,谁都无法简单推翻——只是纨素我要问问你,你怎么知道车子的车牌号是不同的?” “除非,就是纨素你有意识更换了车牌号,以便让警方无法确定它是同一辆车子!” . 纨素轻轻咬了咬牙,却依旧淡定地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之所以说是车牌不同,是因为我理所当然认定是两辆车子。不同的车子,车牌号自然应该不同。至于我说也有可能是同一辆,那不过是假设罢了。法律上,没有根据的假设是不能够当做证据的,沫蝉你说不是么?” “证据当然很重要。”沫蝉也点头,“所以为了彻底毁灭证据,纨素你不惜铤而走险,将车子撞上油罐车去,造成激烈的爆炸——车子连同车里的人,一瞬间全都被烧成粉末,车子里究竟有几副号牌,以及车子里司机的证件全都被毁掉了……你确定,这样一来,便没有证据可以用来指证你了。所以你才能在我面前,笑得这样地自信。” “哈!”纨素只笑,不再回应。 沫蝉便也笑了,“可是这世上任何的算计都有漏洞,再聪明绝顶的人也难免百密一疏——纨素你在过程中犯了错,你自己原来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么?” “什么错?”纨素傲然垂问。纨素点点头,“你忘了,就算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两辆车的车牌号不一样,可是依旧可以从录像画面里分辨出,两辆车的车身的共同特征……” 沫蝉淡然望着纨素的脸,“就像一个人,可以同时有几个假名、化名,可是名字再多,她的本尊也只是这一个而已,假造不了的。” “你!” 纨素面上勃然色变,眯着眼盯着沫蝉。 沫蝉静静摊手,“老天是公平的: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忽视最不重要的细节;越是周密到匪夷所思的计划,却越容易在简单的环节出错。这是上天对聪明人的惩罚,也是警告聪明人不要机关算尽。” . “哈!” 纨素片刻愣怔之后,随即便得意笑开,“上天?上天怎么会惩罚我?沫蝉你错了,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不管那车子,你从监控录像里证明它是同一辆车,抑或不是同一辆车,可是却都拍不到车子里的具体人像。如果以此来确定有嫌疑,那也只是说那车子的司机有问题,又与我有何关?” 纨素冷笑,“除非,你有能耐让死了的潘安自己跳出来说话。” 山风吹乱纨素的鬓发,她长长的发丝此时仿佛有了生命,一根一根泠泠如爬行的蛇,缓缓缠住她的面颊。 “……哦,我知道这对沫蝉你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难题,因为刚刚你也还说你能看得见鬼嘛。可是潘安不给力啊,他死掉的时候可是被炸到粉身碎骨,三魂七魄都碎了——他是没有能耐再出来见你了,更别说要帮你指证我!” 想及潘安惨状,沫蝉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是,纨素,你的计划堪称完美。可是这却不等于,你每一件事上都这样完美,我自然还有其他的证据来指证你!” “是么?”纨素凉凉地笑,“说来听听,你又能奈我何?” . 沫蝉望着纨素。 夜色里,那始终喜欢穿白裙的女子,已经发生了她自己都可能没有察觉得到的变化: 从前的纨素明丽、柔婉,危险面前却又坚毅、勇敢。就仿佛,这世间所有属于女子的美好,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沫蝉面对她的时候,都会自惭形秽。 可是此时,面前依旧还是那个黑发白裙的女子,五官依旧清丽无方,周身散发的气质依旧让人怦然心动——只是,她的柔婉全都化作凛冽,她眉眼间的秀美仿佛全都被山风刮走了。 沫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电视上鉴宝类节目里的主持人,手持金瓜,要砸向制作精美的赝品——即便确定那是赝品,是不应该留在人间鱼目混珠的,可是那东西自身却也着实制作精美、工艺精良,于是让人不由得生出怜惜之心,很迟疑要不要就这么狠下心砸下去…… 可是这世间自有法度,有真便不容假冒,那赝品纵然再精美,用心再细致,可是从它脱胎而生的那一天,就注定是伴随着罪恶与贪婪。所以,毫不犹豫地,便该砸碎! 沫蝉轻叹了口气,抬眼望纨素,“纨素,你最大的败笔,是三书。” . “三书?”纨素眯起眼睛来。 “是,就是三书。”沫蝉点头,“三书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案,让我想到以他的智商和性子,他背后必定有一个主谋。所有的计划,执行计划的步骤,都是那个人给他谋划好的。” “我想那个人,就是纨素你——你们两个是搭档,但是平素看起来关系也并不亲近;是潘安的死给了我启发。那些表面看似不睦的,实则可能反倒是想要掩盖私下里的亲近。” “于是我便益发明白,那个能给三书施加影响,甚至最终将他变作棋子和替罪羊的人,就是一直看似无辜的纨素你。” “话可不能随便说。沫蝉,你得拿出证据来。”纨素柳眉轻挑。 “之前太多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直接跳过,从关键的事情说起。”沫蝉淡淡抬首,小脸儿沁入冷风,“第一件:赵怀玉案。” “赵怀玉案?”纨素便笑了,“赵怀玉案早已盖棺定论,是袁家派人杀她灭口,这还有的说么?” “凶案主使虽然已经挖了出来,可是具体到底是谁给赵怀玉下了毒,警方却直到今天也没有具体披露吧?” 沫蝉不慌不忙,“况且难道纨素你不想知道,是谁在你给赵怀玉倒的那杯水里下了毒,从而想嫁祸给你我?” “我不知道。”纨素耸肩,“总之当时我跟你在一条船上,我们两人同时被冤枉,难道你忘了?” “没错。”沫蝉点头,“也正因为你跟我当时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我才没有怀疑到你,而且要想尽办法替你开脱。” “还有,当时因为我亲自给你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所以我也更确定你那晚肯定会睡得很死,什么都不知道——这事让我对你心有愧疚,所以我怀疑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你。” 纨素冷冷一笑,“哈,你终于在我面前承认,你给我下了药么?夏沫蝉,当时我们可是好姐妹,可是你竟然对我做那样的事!” 沫蝉点头,“当日那么做,是我理亏。只是我给你下的不过是安眠药,而且药量控制得很严格,只是让你好好睡一觉,而不会对你的健康造成任何的危害。” “更何况,我那样做,也是为了你着想。我当晚要去主持阴婚,倘若你发现了偷偷跟着来,看见那一幕场景,还不把你吓坏了?” “是么?”纨素冷笑。 沫蝉叹息,“我知道,当然是我想错了,是我低看了你。如果那晚的你看见了阴婚,非但不会害怕,可能连半点心跳加速都不会有。” “就连让我充满内疚的那点安眠药,也根本就不会奈你纨素何。” 纨素眯起眼睛来。 沫蝉:“……因为,我是以对待普通人的想法来考量纨素你。倘若普通人喝下那些安眠药,一定会整夜沉睡;可是现在想来,纨素你却没事。因为纨素你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的纨素你,那晚非但没有沉睡,而且还有能力走到莫邪的房间去,将被莫邪催眠了的三书叫醒,让他成为你杀人的工具——到时,你只需对外宣称一直在沉睡中,我便会用尽全力帮你解释,从而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而三书,因为有莫邪的催眠,我们两个也会认定他也不会有嫌疑的……这样一来,天衣无缝地,你和三书就都能逃脱嫌疑。” 纨素冷哼,“如你所说,三书当时的表现堪称完美,并没有引起你半点怀疑——可是你刚刚怎么还说,是他泄了我的底,让你抓到了证据?” 沫蝉不急不忙地笑,“纨素,这世上没有所谓完美无缺的。有时候越是完美无缺的,反倒是越可能有问题的——三书的完美表现,反倒更反衬出纨素你的不凡——因为只有不凡的人,那晚才有可能创造出那么多的匪夷所思,从而逃过人类的正常思维。” “我从后来三书案发,回头再去想,才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一直低估了纨素你。” “哈哈,哈……”纨素仰头笑,“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沫蝉皱眉,“纨素你非但不是普通人,更是可以解开莫邪催眠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都是手段在莫邪之上的。” 纨素这才眯眼正色望沫蝉,“是么?只是可惜,就算你猜到了,你又如何拿这些推断当成证据,来向警方指证我呢?你以为警方能理解,我是怎么样地不凡,又是怎么样的高出莫邪去——同时,如果你想说我高出莫邪去,警方自然会盘问,莫邪又是怎么回事,那他身为狼族的身份,又如何来解释?” 沫蝉闭上眼睛,“没错,这是我的死穴。我不愿意让莫邪的身份曝光,更不愿意让警方知道青岩狼族的存在……” 纨素耸肩,“你想隐瞒警方,不是你想帮警方,而是你想包庇狼族!因为莫邪,你的心已经偏向了狼族,你忘了你自己是人类!” “你说的没错。”沫蝉坦率点头,“我是想保护青岩狼族,至少目前让他们远离人类警惕的视线——不过我不是忘了我自己是人类,而是在与青岩狼族彼此了解之后,我已经不将它们看做非我族类。” “在我夏沫蝉的眼里,青岩的狼族也是人。他们跟人一样地生活,有与人相同的情感,他们同样黑白分明,他们也从来不会无故伤人。” . 纨素耸了耸肩,“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狼族,却未必都这样想的。他们潜伏进人间,早已成了尾大不掉,他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取代了人类,成为这个天地的主人!” 沫蝉想了想,缓缓摇头,“其实我们人类又何尝真正成为这个天地的主人了?还有那么多的谜题,是我们人类无法猜破的;人类占据天地这么多年,发展到今天,在给我们人类自己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却已经将这片天地伤害到了何样的地步?” 纨素眯起眼,“那些就不必说了。关于三书的事,还有么?” 沫蝉转开脸去,“第二件事,将我带给吸血鬼。” “趁着小邪不在的时机,说是要请我吃饭,实际上却是将我带给吸血鬼……这件事当时看起来可能是没什么异样,可是事后回头一想,便轻易想通——纨素,我敢打赌,你一定没让他请我去西餐厅,更小心提醒他不准流露出早已跟吸血鬼有所交结的痕迹。” “可是他一意孤行,想要用他自己所为的智商来打败我,以此一雪他认定我不如他的前耻……” “还有第三件事:赵四公子的死。” “我想纨素你只是想让他杀了赵四公子,借此来引出虐猫组织的存在,从而到后面的诬陷我爸吧?哦,还有一条,你还想一石二鸟,用赵四公子的死,让人们查到赵四公子之前跟关关相亲,从而将疑点转向小鸟君……” “可是三书竟然在杀死赵四公子之前,还强J了赵四公子,从而在赵四公子身上留下了精斑——也许他觉得,这样的死更容易让人相信猫的反抗;更有戏剧冲突,更符合他们盗墓派故弄玄虚的气氛特征,可是他却忘了,那些精斑里却存留着DNA信息,足以一下子便将他钉死!” 纨素听到这里,也在风里闭上眼睛,咬碎银牙,“没错。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等我事后知道这个细节,已经来不及了。” 沫蝉点头,“所以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你就主动向公司请缨,要负责采访虐猫组织的这个case。” ------ 3、你,究竟是谁?(21日第二更) “没错。睍莼璩伤”纨素凝望沫蝉,“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那么敏锐地想到是他;而且甚至为了要得到他的精.液样本,险些不惜用你自己的手……” 说到那事儿,沫蝉还是窘得面颊滚烫。 可是沫蝉还是接着纨素的话说了下来,“为了查清这个案子,我便没想过自己;即便小邪会不高兴,可是我也相信小邪分得清事情轻重,他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纨素仿佛心口被沫蝉的话闷上一拳,她微微摇晃了下,“可不是。我着实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你的气,甚至亲自想办法完成了你的心愿……” “三书这颗棋子虽然不能要了,可是你在弃了他之前,还是让他发挥了最后一个功用——辂” 沫蝉深吸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恨意,“你让他诬陷了我爸。” . “是么?媪” 纨素不置可否,“既然你认定是他诬陷了你爸,那你怎么不去救你爸出来?是你不孝呢,还是你根本就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爸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他自己又为什么会认罪?夏沫蝉你究竟想没想过,你爸他为什么这样反应?” “那就是你的聪明之处。”沫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纨素挑起她的怒火来,“虽然三书是个蠢货,但是不得不说,纨素你选择他作为棋子,这个决定本身倒的确是高明。” “我想你选择他,一定不是因为他的智商如何,而是他真正地了解我爸。他在向警方诬陷我爸的时候才能做到有理有据,合理地将虐猫的动机与我爸当年所遭受过的事情结合起来——心理学原本就是相对玄奥的学科,你说它有,它有时候的确是有这个心理动机;但是你要细究它是否一定会转化成为实际的行为,却没有任何人敢给一个100%确切的答案。” “就在这个现实与理论的夹缝之间,让三书这个写盗墓小说的、拥有相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作者,获得了自由发挥与整合的能力,于是他编造的故事便看起来符合现实、合情合理。” 纨素这才笑了,“你说的对。如果他是高智商的,到需要编故事的时候,反倒会因为过于理智而编不出来;反倒是他这种,自己的神智都是经常游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的,才会将谎话都说得一板一眼,由不得人不信。” 纨素满意地深吸口气,“该选什么样的棋子,来构建什么样的棋局,考量的标准就该是不同的。夏沫蝉,你说是不是?在这方面,你还有太多需要学的。” 沫蝉:“我在想,纨素你选择三书当棋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不止是从赵怀玉案开始吧,应该要追溯到更长久的以前去。” “或者说,三书之所以到《探秘》来应聘,以至于到了公司之后刻意维持那样的形象,这都是纨素你的设计吧?” “纨素你有备而来,一步步设计好了如何来运用三书这枚棋子……”山风扑入了眼睛里去,沫蝉目光一转,眼中已是带了泪意,“纨素你究竟想要什么?” “纨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爸?” . 纨素目光一转,“夏沫蝉,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幸运到,什么都能拥有。有时候表面上的拥有,实则都不过是一种交换的产物——你交出你能付出的代价,然后获得你想要得到的拥有。” 沫蝉点头,“我明白。我现在就是在问你,你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纨素笑起来,“沫蝉你怎么变傻了呢?我想要什么,我早已向你说得很清楚了啊,你怎么这么久了以后,还要向我问,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沫蝉深深吸气,“你想要的,是莫邪。” . “呵……”纨素笑了,“你终于知道了么?” 沫蝉闭上眼睛,“我早该知道的,只是我当时并不敢确定。你很聪明,你当时对我说你想要的是琉森——我以为莫邪扮成琉森,外人并不知道,便相信了你的说辞。” 纨素冷笑,“当然。如果那时便让你对我产生了怀疑,那么我还能如何去布置那之后的事?” 沫蝉点头,“我明白,你当时是极有把握后来能除掉我。只要除掉我,你便自然而然有机会接收了他。” “嗯哼。”纨素自负耸肩,“自然。” “只可惜直到此时,我还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而小邪,就算你之前使尽了招数,可是他却也依旧坚定地陪在我的身边。” “是,又怎么样?”纨素讥诮地望着沫蝉,“他是曾经在你身边,不过很快就不在了。夏沫蝉你如果真的想要救你爸,那就将莫邪还给我。” 沫蝉静静望纨素,“还给你?” “没错。还给我。”纨素眯起眼睛,“还、给、我!” “纨素你到底是谁?”沫蝉眯起眼睛望纨素,“我知道摆在我眼前、最方便的答案是:你是舞雩的第三魂。” 纨素不置可否,只是傲然挑起唇角。 “不,我知道我错了,你不是舞雩的第三魂。” 沫蝉在风中摇头,“我是曾经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却明白了不是——纨素你不是舞雩的第三魂,你就是舞雩。” “带着不肯放手的执念,复生而回的驱魔巫女——舞雩!” . 山风呼啸,天地飘摇。 沫蝉立在风里,只觉这样渺小的自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卷走,飘离大地。 她忍不住想,或许天地初开那时,这块大地上也曾经这样地狂风怒号吧? 而每当风起,便会有一个红裙的女子,立在高高的台上,跳起敬天祈颂的舞蹈。她用这样的方式取悦上天,与上天沟通,从而再一次确认自己拥有上天赋予的能力,代替上天来守护人间,辅佐人间帝王,保证人类在这天地之间的主宰地位。 她的红裙飘摆,如同人类进化史上不能或缺的火。 火给了人类光明、勇敢,火给了人类熟识与健康;火更给了人类御敌的最有效武器——人间百兽无一不怕火,于是在丛林杂居的时候,人类用以击退兽类进攻的最有效的雾气,就是火。 于是驱魔巫女的礼服便是红,火一样的红,用以鼓舞人类的勇敢和信念,用以震慑百兽。 于是千百年来,史书上留下的有关驱魔巫女的文字,一定会有这样四个字: 风乎舞雩。 每当天地风起,便是驱魔巫女该翩然起舞的时候。风托起她火红的裙摆,向人间昭示巫女的通天神力! 沫蝉幽幽叹息:起风了,舞雩回来了。 . 纨素欣赏地望向沫蝉,“哦?原来你倒是真的想到了。不愧拥有我的一缕魂魄——夏沫蝉,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沫蝉停顿了下,目光停在纨素面上良久。 “纨素,我对你的怀疑,实则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有。只是我一直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我一直在后来的相处之中努力去寻找你的优点,试图改正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纨素闻言也是大惊,“你说你从第一眼看见我,就对我起了疑心?你说的是什么时候,难道是我们刚进公司的时候?” “没错。”沫蝉安静点头,“就是我们几个新人刚走进公司,而你走过来向我介绍你自己名字的时候。” “我的名字?” 纨素耸肩,“经过了冬绿蚁的教训,我知道你会认出第三魂来。于是我到你身边的时候,已是尽力抹掉所有的痕迹——你感受不到我的气息,我的相貌也与冬绿蚁不同——可是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名字,又怎么了?” 沫蝉叹息,“你的名字——我当时便跟你说过一句话: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这是一句脍炙人口的诗句,就算听到你名字的人会想到这句诗,却也不会多想。可是,我却不同。”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是真的有人‘耳著明月珰’的!” “纨素你的名字,分明是为了配那个‘耳著明月珰’的人而来——纨素,试问这世间,有谁有这样的自信,能够将自己的名字与那个人并列?” 沫蝉微笑,藏住苦涩,“只有那个人曾经真正的主人和爱人——舞雩。” . “哦,聪明。” 纨素赞赏地点了点头,“可是你难道没想过,既然你自己身子里还有一缕舞雩的魂魄,那么我又怎么可能复生?” “我当然想过,也为此而否定过自己。”沫蝉迎向纨素的眼睛,“可是后来当我听说冬绿蚁身边一直有一个招魂幡的时候,我便释然了。” “从前的阴婚案,我查到绿蚁在暗中收集小女孩的灵魂,而且都是三岁左右,已经健康稳定的生命,但是灵识尚不清晰的年纪——我就在想,绿蚁收集这些小女孩儿的灵魂,是要来做什么?” “后来再听说了招魂幡,我便明白了——绿蚁一直在帮你招魂;而那些无辜的小女孩的灵魂,便是作为养育你的元神的食物。有那么多幼小新鲜的魂魄的补足,即便你还缺少我这一缕,却也可以重生而归!” 沫蝉闭了闭眼睛,“我只是不能接受,身为守护人类的驱魔巫女,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能够重生回来,而选择了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幼小生命!” . “你错了。” 纨素立在风里,长发被风扬起,遮住了她的面庞,“那不是我犯下的罪。是冬绿蚁的。” “冬绿蚁为了打败你,便希望她自己能够更像我……于是她找到了招魂幡,想要找到我那不知遗失何处的第三魂。” “狼族的冬家原本就是狼族的巫者,他们的法力自然无法与我相比,却也在千年的修炼之中而有所成。于是在他们的招魂术之下,我被唤醒复生。” “至于那些女童的魂魄,虽然是冬绿蚁为了供养我的魂魄,是被我吞掉,可是却不是我自己想要做的,而是被冬绿蚁迫使——所以上天有知,就算要怪罪,也只是要将这怪罪在冬绿蚁头上罢了!” “如此说来,舞雩你倒是应该感谢冬绿蚁。如果没有她,你至少这一世还不会复生。”沫蝉并没有接受纨素的说辞,她能猜到绿蚁做了这些,只是她不信舞雩真的这样无辜。 如果没有舞雩自己的执念,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要复生,那么以冬绿蚁的那点子本事,如何有能耐召唤她提早复生? ——提早复生在,这样残缺不全的情形之下。 沫蝉:“可是冬绿蚁终究是白忙了一场。招魂幡虽然厉害,能招来游荡的魂魄,可是却根本没有能力招来你的第三魂!” “——因为你的第三魂并没有游荡在世间,它始终还保存在你的肉身像里。小小招魂幡,又如何能与驱魔巫女的灵力匹敌?” . “你怎么知道?”纨素也是一怔。 “因为肉身像栩栩如生——” 沫蝉凝望纨素的眼睛,“我初次掉入地洞,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是活的。你的肉身之所以能千年而不腐,不是依靠药物和灵石,而就是因为你这第三缕魂!” 沫蝉眯起眼睛,回想当日的感觉,“我看见了肉身像看我的眼神——并不是如旁人想象中的那种情景:本尊看见魂魄化身应该有的亲切。你看我的眼神里还有讥诮,和妒恨……” 沫蝉望向纨素,“如果只是没有生命的肉身像,即便栩栩如生,也不该有这样的神情吧?我确信我没有看错,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死——肉身像里还有一缕魂魄!” “哈哈,哈……” 纨素仰天一笑,“真没想到,我就连这个都没瞒过你。反观冬绿蚁,果然是不中用的畜牲,她即便看过我那么多次,都全然没能窥破!” “因为她崇拜你。” 沫蝉语声渐冷,“她将你当成神,当成她想要成为的目标。她想要成为你,所以她怎么会去怀疑你?” “难道你不是?”纨素讥诮。 “我不是。” 沫蝉摇头,“我从来不想成为你,更不想成为你的替身。我只是我自己,我只是夏沫蝉。我将我自己跟你分得很开,所以我才能发现你目光中的神情。” “你为什么不想成为我?”纨素也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丫头,还有什么让你留恋的?” “是。”沫蝉深吸口气,“如果当初可以选择,我宁肯不要你的魂魄。凡人虽然平凡,但是凡人有凡人的欢乐;反观你舞雩,你仿佛从没有真正地快乐过。” “你错了!”纨素忽然厉声,“我当然快乐过,当然!” 她仿佛跌入回忆,目光凝望苍黑天地,望向遥远的地方。 沫蝉便笑了,“我明白了,你想说的是你跟小邪相处的那些时光。那是你作为女子,生命里最快乐的记忆。所以你才要在死后千年,也要拼尽一切复生回来,只为了找回从前的那些快乐。” “你有执念不泯,所以你不能转世轮回,你只能攒齐魂魄,重生而来。” . “没错。” 风澜阵阵,吹起纨素纯白的裙摆。可是沫蝉看过去,却似乎只看见苍黑的风里,纨素仿佛立在火中,红衣如血。 “所以,夏沫蝉我命你,将莫邪还给我!”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理直气壮。沫蝉忽地,有一点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闭上眼睛,沫蝉忍不住想起那个梦。一直梦见莫邪坐在古老的房子里,孤单地吹奏一支口琴;当发现她到来,他雀跃而起,对她呢喃,“你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你终于——回来了。” 她所梦见的,一定就是舞雩的执念吧? ——那个跟莫邪约定好了,一定会为他复生而归的约定。于是舞雩才魂魄不散,一直强留了一缕在她的肉身像中;于是她才不惜要吞下那么多无辜女童的魂魄,只为了能够早一点复生而归。 这是舞雩的执念,也是她与舞雩共同的执念——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梦见,是不是? 沫蝉深吸口气,想要控制住眼泪,可是这一吸气反倒将清冷的山风都吸入了鼻腔,那寒意一股脑地都冲上头顶去,反倒让她更想流泪。 这世上也许没人比她更明白,舞雩的这个执念有多强烈,强烈到可以不顾一切——所以只作为三分之一的她,又凭什么霸着莫邪,对舞雩说不? 她凭什么,凭什么啊?! 可是,却又如何,舍得? 宁愿丢掉自己身子里那缕魂,宁愿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想放弃的那个人啊! . 沫蝉摇头,“纨素……哦不,我想我现在应该叫你舞雩。舞雩,你从一开始就在恨我,是不是?” “在青岩我掉进地洞,也不是莫名其妙,而根本是你将我召唤下去。如果当时没有绿蚁在,而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话,那我当日就会死在地洞中了。” “还有,在地洞里,我虽然觉得你亲切,于是向你求助,尽我所有的善意与诚心向你行礼,向你请求;可是你却用那样冷冷的目光望着我,满含讥诮,甚至是恨意……我那时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以为这样神圣的肉身像,怎么可能对我有那样的目光? “是。”纨素没有否认,“我当然恨你!” “这么多年来,我的另外两缕魂魄,在人间的化身有许多许多。他都记着对我的承诺,千方百计找到她们,守护着她们——可是尽管她们多少都有我的部分相貌和性情,有的还有阴阳眼,或者驱使兽类的法子,可是他都没有爱上她们。” “他就在她们身旁守护,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避免一切感情的交集。” 纨素说着,沉醉地闭上眼睛,“那样的他让我放下心来,那样的他也让我爱得更深——因为他明白,那些女孩儿即便有我的一缕魂魄,却也不是全部的我。他不肯爱她们,他宁愿忍受千年的孤寂,都只因为他爱的人只有我。” 沫蝉听着,心痛如绞。却也不能不承认,舞雩说的,她反驳不了。 由此可见,莫邪对舞雩的爱有多深,多专一。与那么深厚的感情相比,她也不敢相信她所拥有的就一定能打败舞雩。只是一缕魂魄的她,拿什么跟舞雩本尊相比? 纨素的目光却猛地一寒,“……可是,直到他遇见了你!夏沫蝉,你竟然胆敢让他动了心!” 纨素不愿承认地呢喃,“原本你的命数已经尽了,你的狂犬病注定了你活不过20年。就像这千年以来,我的两缕魂魄,化身成了一个人,又死去,继续飘荡在天地间,直到再遇见另一个合适的寄身……” “可是,他却对你心生怜惜,不想让你死去!他想方设法,将你引到青岩来,甚至从一开始看见你,便为了你跟莫愁与莫言吃醋——” 纨素眼中恨意缠着泪意,“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从来!他从不把莫言的竞争放在心上,他更不可能跟莫愁争风吃醋!可是他却因为你,糊涂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你而发无名火,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讨你欢心而亲自爬上树去捉虫——你要知道他是多么骄傲的人,从来不愿自曝其短,可是他却为了你一句有意无意的‘好吃’而豁出去了爬树!” 纨素望着沫蝉,寒凉地摇头,“狼不会爬树,所以他从来不肯爬树。可是他非但替你爬了,而且弄了自己一身的伤!” 想及当日,沫蝉的泪也不能控制地滑落下来。可是她在泪中却缓缓微笑,“我来不及阻止他受伤,那我将来就还他一身的伤好了——我要伤得更重一点,更疼一点,我才能明白,他那日的感受。” . “不必了。” 纨素冷冷阻住,“莫邪那样对你,不过只因为你是我的一缕魂魄。从前我不在的时候,他怎样对你都不怪他;只是从现在起,你要将他还给我。” “至于你刚刚说的偿还,也不必了。我不会再让他与你有任何的交集——当真品重回身边的时候,我相信莫邪也不会再去留恋一个赝品。” 纨素面上漾起如珠一般的庄严光晕,“真品就是真品,赝品就是赝品,也许从前尚能迷乱人眼,但是一旦两相对照,自然真伪立显。” 沫蝉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纨素,身在夜色之中开始变化,宛如尘封的珍珠缓缓褪去灰烬,重现璀璨真华——她的眉眼全都细微而变,显然是在褪去从前身为纨素的伪装。 沫蝉看着,心底翻涌苦涩:从前的纨素已是清丽无方,此时重现真容的舞雩,果然清雅秀丽得无与伦比,世间任何女子在她面前,都只会自惭形秽。 沫蝉闭上眼睛,别开头去。心底却忍不住想,倘若莫邪看见重现真容的舞雩,又该是何样的神情? 是不是一望之后,便会忘了她;因为在舞雩面前,她夏沫蝉真的只配做一条平凡无奇的虫。 “夏沫蝉你都不敢看向我么?”舞雩恢复原貌,长发在风中飞扬,“这也好,至少你心底还有最起码的分辨能力。” 沫蝉含泪转过头去,“舞雩,放过我爸。你恨的是我,便冲着我来,不要冤枉我爸。” . 纨素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交换——只要你答应,从此将莫邪还给我,我便将你的父亲还给你。” “你拿走我的命吧!”沫蝉流下泪来,“拿走我身.体里属于你的魂魄,或者干脆直接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想?” 纨素疼痛地望向沫蝉,“你占着我的魂魄,让我无法复生;我反过来还要眼睁睁看着你跟莫邪在一起……我早就想杀了你,夺回我的魂魄!” 沫蝉惨然一笑,“我明白了。曾经在青岩,以及离开青岩的路上,那些想要杀了我的人,其实就是舞雩你派来的吧?” 纨素眯起眼睛,“那时候你灵识未醒,杀了你本该是易如反掌!可是莫邪跟莫言这两个糊涂虫,竟然百般护着你,让你侥幸一直活了下来!” 纨素闭上眼睛,“火车脱轨那次,眼看你根本没办法逃过了。可是莫邪竟然不惜现出真身来救你!而且,当着火车上那么多人的面!” 纨素说到此事,至此依旧愠怒难平,“身为狼王,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族人,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狼族身份为人类所知——可是为了救你,他竟然将什么都豁出去了!” “我明白,他甚至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性命来与我做赌,警告我如果一意孤行,那么他也宁肯毁了他自己!” “——夏沫蝉,你凭什么!” 纨素长袖在风中挥舞,“从前的莫邪,虽然狼性十足,虽然桀骜不驯,可是他却最听我的话——他让我知道,这个世间,就算天条都规束不了他,可是我却能。他心甘情愿地追随我,受我驱驰,想尽办法逗我笑;无怨无悔地陪在我身边,为我做所有我想要做的事……” “天地之间,他唯一这样对着的人,本该只有我;可是凭什么却又出现了一个你,甚至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了你而跟我做赌?凭什么?!” 纨素目光仿若寒冰,银牙咬碎,“所以,夏沫蝉,我从没有一天改变过想要杀了你的心愿——不光过去,即便眼前,还有将来,但凡出现半点时机,我也会毫不手软地杀了你!” . 这样凛冽的威胁,沫蝉听来不觉得害怕,却只想笑。 这算什么?本尊在嫉妒自己一缕魂魄的化身? 这岂不是等同于,自己嫉妒自己,自己恨不得想要杀了自己?! “你笑什么?”纨素紧盯着毫无惧色,却只是在苦笑的沫蝉,“你在得意,是不是?” “我终究忌惮他的以命相赌,我终究舍不得看他为难——所以我没能在路上杀了你,没能取回我的魂魄!” “没能取回我的魂魄,我便失去了复生的最好时机——而不得不,吞下那么多女童的灵魂,填补打造出一个这样的我。” 纨素也止不住地苦笑,如同沫蝉一般,“现在的我,纵然复生,却是残缺不全。我明明是我啊,可是我却又不是全部的我——有时候我俯望着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千年前的巫女舞雩,还是现世这个叫纨素的人?” 沫蝉也觉悲哀,“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曾经这样问过我自己,我究竟是谁:是巫女舞雩的一缕魂魄,还是夏沫蝉?” “上天不公!”舞雩霍地抬手向幽暗苍天,“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生来是奉天命,我严格遵守天道,代天巡狩——我做到了一个驱魔巫女所应该做的一切,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那我呢?” 沫蝉也是绝望地望着她,“如果贵为驱魔巫女的舞雩你都得不到答案,那我岂不更要无辜?我夏沫蝉,这一生从未有过奢望,我想做的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儿,过一个普通人的一辈子,可是我凭什么要被你的魂魄选中,从此命运不由自主,而要被你绑定!” “没关系,上天不公之处,我却有能力自己来改变。” 纨素凛然一笑,“打破这僵局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我杀了你,取回我的魂魄,那所有的为难便都迎刃而解——这世上再回复到只有一个舞雩的最初,莫邪爱的人自然只有我一个。” 舞雩清冷目光落在沫蝉面上,像是寒风裹挟着的霜花,“所以夏沫蝉,这一切的错都在你:你若继续活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将为之受苦;反过来你若肯死去,那么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纨素的目光漾起谜样微博,她的手朝沫蝉伸过来,“所以,让我杀了你吧。夏沫蝉,你活着便是一个错误。” . 纨素说得对,如果她死了,所有人便都会不再为难了。 舞雩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舞雩,莫邪也只需回去专心爱舞雩一个就好了。 爸的案子就会洗脱罪责,回去陪着妈一起安度万晚年就好了。 而这个世间,人类还是人类,狼族还是狼族,不会再发生诡异之事——因为舞雩会重新镇守着人间的平安。 多余的,只是她一个而已啊。 沫蝉望着纨素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心下忽地一片清明。这样也好,就这样放手了吧。不该再强占人家舞雩的魂魄,不该再强留原本就属于舞雩的莫邪……这些原本就是人家的,从来就不该属于她。 生死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可怕。 “好。” 沫蝉深深吸气,朝着纨素,轻轻微笑,“那你便,杀了我吧。” . “真——的?” 纨素仿佛没想到,这一切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凝视着沫蝉的眼睛,缓缓笑开,“你真的想明白了?好,那我便满足了你的心愿吧。” --------- 【咔咔,蓝厉害,发现某苏这一卷特地暂时没写卷名。就是怕提前剧透了,哈哈。看到这里偶可以把卷名告诉大家了,就是“风乎舞雩”!两更共一万五更新完毕,明天见。】 4、自己与自己的战斗 纨素一步一步走向沫蝉,满意地看见沫蝉在夜风中闭上了眼睛。睍莼璩晓 夜空苍黑,天地风起云涌,两人的衣袂飘摆无依。 纨素向沫蝉伸出了手,手指搭在沫蝉颈子上。只需收紧,沫蝉的性命便在这一刻了结了。 纨素的指尖感知到沫蝉脉搏的跳动,竟然若斯平稳,仿佛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死亡。 纨素倒是一挑眉辂。 在她想象里,沫蝉之前的冷静和勇敢应当更多地是虚张声势,她怎么可能不在乎生死?可是纵然面上神色能作假,脉搏却是骗不了人的。可是却没想到,沫蝉的脉搏竟然也能这样平稳。 纨素一念即止,冷笑一声,手指便收紧,“夏沫蝉,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莫邪。还有这个人间所有的一切,就都不用你再操心了。” 纨素手指收紧,沫蝉的血管受到压迫,面色渐渐紫红了起来嫒。 依旧不改的,是她那一对明净双瞳。 沫蝉凝望着纨素,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苦痛,她只是静静望着纨素的反应。 “纨素,你疼么?” “你说什么?”纨素眯起眼睛,“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如果你还有意识,不如想点别的。我怎么会疼?” “你怎么会不疼?” 沫蝉眯起眼睛望她,“我是你的一缕魂魄,或者说我是你三分之一的分身,所以我感觉到痛苦的时候,你也一样能感知到疼痛;我面对着死亡的时候,你也该有窒息。” “就像这世上的双胞胎,完全不同的个体还对彼此有深刻的心电感应;那么你与我的彼此感应度更应该高于双胞胎——纨素你告诉我,你疼不疼?” 纨素手指微微一颤,却依旧高高仰起下颌,“要死的是你,我当然不会疼!” 沫蝉摇头,“以舞雩的力量,怎么至于要你动手来亲自掐死我?巫女舞雩,应该能招引闪电,或者隔空而击吧?” “以巫女舞雩的力量,如果真的要杀死我,怎么会这么半天了,我竟然还能活着?” 纨素被问得一愣,沫蝉抓住机会,步步紧逼。 “你虽然不承认你也会疼,可是你现在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舞雩你其实没办法杀得了我吧?” “因为我就是你,你杀死我就等于杀死你自己;即便你能凭借两魂的力量胜我一筹,可是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感受到那死亡一般的疼痛,对不对?” “就如同从青岩的暑假,直到如今,你一波一波地派人来杀我,可是你自己却没办法做到!那不是你对我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你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沫蝉眸光如星,穿过夜色,直逼纨素,“原来强大无比的巫女舞雩,也并不是强大到完美无缺。原来巫女舞雩,还有这样的软肋!” 沫蝉趁着纨素惊退,心中越发坚定,“又或者说,你是舞雩,却只是残缺不全的舞雩!” . “你!” 纨素面上大白,手指便更加用力,一副必定要置沫蝉于死地一般! 沫蝉迎着纨素狠戾的目光,目光益发坚定,她早已恢复从容,伸手反扼住纨素手腕! “你要干什么?!”纨素惊讶一怔。 “纨素,想杀我容易,可是你先履行你的诺言再杀我也不迟。潘安不能白死,被你吞吃灵魂的那些女童不能白死,我爸更不能白白背上罪名!” 沫蝉手指也缓缓用力,“还有,我尚未亲眼去确认小富母子得安;我还没确定猫族的命运;我还不知道,经过消灭吸血鬼的大战之后,暴露了身份的狼族是否能够得安!” 沫蝉手腕猛地一反力,竟然硬生生将纨素的手腕掰开! 这是沫蝉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也是纨素绝对没有想到的。以一个凡人女子之身,即便有舞雩的一缕魂魄,却怎么可能战胜本尊?! . 沫蝉立在风中喘息,方才那一掰也是让她耗尽力气。这样的反抗不啻为左手搏右手,既是自相博弈,又是相对薄弱的一只手来对抗另一只强力的手——所有的消耗,都隐而无形,却痛入骨髓。 “舞雩,千万别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前者,沉鱼竟然以小富母子的性命要挟闭月——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有小富母子的拖累,可是沉鱼也根本不是闭月的对手。而之所以闭月无力反抗而来找我想要回琉璃珠——就是因为沉鱼背后有更厉害的人,帮助沉鱼制住了闭月。” 沫蝉望着纨素摇头,“不管沉鱼是否真的想杀了小富母子,但是你却根本是不在乎那缕鬼魂的。你之所以帮了沉鱼,只是因为你想用小富母子的性命来要挟,逼迫闭月从我这里拿回琉璃珠。” “我身上当时也只有琉璃珠一样法宝,你认定只要我没了琉璃珠的守护,就没有办法再抵抗吸血鬼……所以说到底,倘若小富母子出了三长两短,这笔账我也同样要记到你的头上!” “是,又如何?”纨素冷冷哂笑,“小富那是个游荡在人间百年的游魂,原本早该除去,更何况还有个鬼婴!” 沫蝉:“还有,猫族与狼族……” 沫蝉想起自己曾经的担心:赵四公子案后,猫族与狼族的身份便再难隐藏。尤其是吸血鬼一战之后,猫族与狼族甚至都被迫公开在一些人的眼前——比如宋昱,比如关阙…… 沫蝉曾经想过,那个藏在这些算计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谁要掀开狼族与猫族的存在? 此时,沫蝉心底却有了答案。 “舞雩,那也是你,对不对?身为驱魔巫女的你,想要让人类知道妖兽的存在,从而让人类再团结起来,一同消灭妖兽,是不是?” . “这,还用问么?” 舞雩白裙随风潋滟而开,“我是守护人类的驱魔巫女,我当然要让人类知道,此时身边妖兽潜伏;为了人类自身的安全,我当然要警示他们提高警惕,诛杀每一只潜伏在人类身边的妖兽!”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舞雩,你岂能不分青红皂白?纵然狼族和猫族都是妖兽,但是并不等于他们真的对人类犯下了任何的过错。” “比如莫邪、莫言和莫愁,比如《红绣》杂志的红禾,比如一向温文尔雅的春衫冷……他们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人类,他们甚至以他们独特的能力,为人类的发展做了贡献。”“什么?”纨素冷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夏沫蝉你忘了这句老话儿么?” “你说的也许不算大错,是的,现在也许是有许多妖兽潜伏在人间,甚至成为很棒的教授、医生、律师,甚至媒体工作者……但是目下没有造成伤害,却不等于未来永远都不造成伤害!” 纨素抬头,环顾天地,“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其实很小。说是地大物博,可是所有的资源已经濒临消耗殆尽。一旦存留下的资源不再够人类和妖兽们共同享用,那么就一定会爆发人类与妖兽之间争夺生存权的大战!” 纨素眼瞳幽黑,冷冷凝视沫蝉,“为了寻找更多的土地和资源,人类的触角已经伸向所有现存尚不被开发的山村、海角。夏沫蝉你应该听说过,早已有人走进了青岩去,也许名为考古,或者说是采访,实则更多是做经济探子——青岩这个世外桃源,早已被迫向山外的世界打开大门。” “人类走进青岩去,只是个时间表早晚的问题,没有力量能再阻止得了人类的脚步。届时,狼族如何肯接受人类?可以想象,一场场连环不绝的杀戮,将在青岩狼族和闯入青岩的人类之间展开!” 纨素立在风里,长发落满两颊,“在狼族的武力面前,人类纵然有火器,却也有反应不及的时候。人类的武力是这样的弱小,势必在狼族的杀戮面前血流成河……夏沫蝉,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是守护人类的巫女,这是上天给我的任务,所以我只能先警示人类,让他们知道妖兽的存在,让他们首先做好准备,先下手为强!” . 纨素错了么? 沫蝉也只能摇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者说从身为驱魔巫女的职责上来说,纨素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绝对意义上全然无私的世界观,任何的无私与宽容都是存在于相对封闭的一个条件之下的。舞雩是守护人类的驱魔巫女,便不能要求她能够将对人类的责任与热爱,也给了站在人类对立面上的妖兽去。 这是自然而然的选择,或许不算错,可是却是与沫蝉的观念截然不同的。 沫蝉在风中轻轻摇头,“舞雩,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尝试想要说服你,也许都做不到。因为你是个信念坚定的人——只是,我并不同意你的看法。” “既然我自知无法说服你,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表述而改变了我自己的看法。所以舞雩,我们只能站在对立的战场上,与彼此对峙了!” 沫蝉缓缓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脏的鼓噪跳动,“从前,在知道你复生重来之前,我因为身子里这缕魂魄,而心甘情愿担负你从前的责任——守护人类,将人类当做我自己的族人,不容任何人伤害他们,为了保护他们而甘愿付出我自己的性命……” “可是现在,在面对着复生而来的你的时候,我却要说——我从此,不光要守护人类,我同样也要守护狼族和猫族,以及所有已经在时光里悄然进化拥有了人形的族群——我要确保他们当中那些无辜的,不会因为人类的杞人忧天,或者是无端猜测,而横遭不幸……” 沫蝉静静地微笑,“当我听见小邪说,为了爱我,他也甘愿尝试来当一个愚蠢的人类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明白——因为遇见他,爱上了他,所以我也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我的心里,我的信念里,我的情感里,早已拥有了一部分的狼族特质。所以对我来说,人不只是人类,狼也不再是走兽,所有有幸在时光中.共同拥有了人形的族类,我希望他们都能有机会平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为善、和平共处。” “夏沫蝉,你异想天开!” “是,我是异想天开。”沫蝉笑容越发明媚,“可是异想天开原本就是人类前进的动力!如果没有异想天开,人类怎么会敢想自己竟然能从猿猴进化成为人类?如果没有异想天开,匍匐于大地上的人类怎么有勇气发明出航天器、潜水器,实现了九天揽月、海底遨游的梦想?!” 沫蝉伸开两手,“人类现今所有拥有的一切,在千百年前看来,都是异想天开,都是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是么?” “所以我愿意异想天开,并且我愿意为了我的异想天开去付出所有努力,直到将异想天开一天一点地实现——我敢异想天开,我更敢相信它终有一天会实现!” . “是么?”纨素面色一冷,“夏沫蝉,你好狂妄!” “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你真的以为,因为害怕我自己也会疼痛,所有我就对你下不了死手?夏沫蝉我告诉你,你错了!我之所以刚刚无法动手,是因为莫邪!” 纨素伸手一指沫蝉耳朵上的月光石耳珰,“他将他的命放在这里,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用他的命在护着你,在与我赌,倘若我杀了你,那他也活不成!” “还有,夏沫蝉你以为你这次跟乔治拼命之后,怎么能活得下来?如果不是莫邪来找我,如果不是我护着你的命,你岂能再醒过来!” 沫蝉心中激灵一跳。 她从莫邪那里听说,她这次昏睡了七天;再加上在梦里所见的种种,都让她明白,实则她这一次是怎么都该死了的。 而她之所以还能活过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莫邪去找了舞雩…… 沫蝉踉跄一笑,“告诉我,莫邪与你做了什么交换?” “你猜呢?”纨素重又从容回来,“能与我作交换的条件,从来都只有一个——夏沫蝉你知道的,那就是要让他回到我身边。” “那时候你已濒死,为了救活你,他自然是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的,不是么?”沫蝉愣怔望向纨素,“为了救活我,难道他答应回到你身边?” 纨素得意而笑,“他的选择很明智,不是么?——因为不光是你的命,还有狼族所有族人的命,如果他不回到我身边,我非但会毁了你,更会杀光所有青岩狼族!” “夏沫蝉,也许你自以为在他心中,你很重要;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你,其实在他心中,却都抵不过他族人的重要。他当年会为了他的族人而亲手杀了我,今日更可以为了他的族人而背叛了你!” “这就是狼,狼心贼子的狼,狼心如铁的狼……夏沫蝉,听我一句忠告,可以爱狼族,却永远不要相信它们,更不要愚蠢到想守护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人,没有信义,不值得你去付出一切。” . 长风呼啸,沫蝉的心上仿佛被狠狠捣上一拳,痛得她都不敢呼吸。 纨素说得有道理,莫邪当年的确是为了族人而亲手杀死了舞雩——那么爱的人,都能亲自动手杀死;更何况只是感情的背叛? “是么?”沫蝉努力压制着心痛,稳住身形,“这件事我会找他去亲口问出来。纨素我承认你说的有理,可是我更想听他自己亲口对我说。” “而在那之前,我要你先放了我爸,确保小富母子的安全,还有——将胡梦蝶的钻石手钏还给我。” 纨素笑了,“你怎么知道,钻石手钏在我这?” “闭月当初拿走钻石手钏,一定是交给了绿蚁。而绿蚁死后,无论是招魂幡,还是沉鱼,都归到了你的手里。以你的眼力,自然是一看便明白那串手钏的真正意义,所以你才会拢住不放——害得胡梦蝶后来再遇见危险,却没有祖父母的守护。” 沫蝉叹息“此时想来,你控制着钻石手钏,用以逼迫胡梦蝶一次次身临险境,也是为了要猎捕我啊——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坐视胡梦蝶出事而不管,所以借助胡梦蝶涉险,你就有可能杀掉我!” 沫蝉敛住恨意,诚意规劝,“冤有头债有主,你放过那两位可怜的老人家吧。” “这都是你遭的孽!”纨素面色倨傲,“他们一个是厉鬼,一个是擅自留在人间的游魂……你夏沫蝉凭借我的一缕魂魄得以看见它们,你就应该早早除掉它们!可是你非但没有,反而制作了这条钻石手钏,让它们两人在此寄身!” “夏沫蝉,你这是违反天道!” “难道让心愿用不得完成,让活着的人孤苦无依,这就是天道,就是驱魔巫女应该遵守的信条么?”沫蝉激动地一挥手,“如果是那样冷酷无情的巫女,我夏沫蝉便更不要做!” “我不后悔我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如果真要有人怪罪,便都来怪罪我吧!” 沫蝉走向纨素,摊开掌心,“而你,无须再与我说任何道理,只要还给我就好了!” “况且还给我,再给我多加一桩罪名,这原本就是你舞雩想要的,不是么?我也祝愿你多多累加起我的罪责,然后凭借替天行道的光明正大的名义,杀死我!” 纨素恨恨,却终究还是拿出了手钏,摔在沫蝉掌心,“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也成全了你!” 沫蝉只垂首,望躺在掌心的钻石手钏。那上面,仿佛还印着一个温柔婉约的男子的面容。 沫蝉深吸口气,“想来,小潘从你身上偷走的,就是这钻石手钏吧,对不对?也是因为这钻石手钏,你才对小潘动了杀意!” “他是想从我这儿偷走钻石手钏。他是想用这东西来救你。孟槐安和蝴蝶这两个鬼魂自然是会帮你的……我当然不会容许,我就是要让你死在与吸血鬼的争斗中!” 纨素眸色寒凉,“还有,我之所以要杀死潘安,也是因为他以小小狼族之身,竟然敢将爪子伸到我这里,想要挑战我的权威!那就不管他偷的是什么,用来做什么,他都注定得死!……而且,要死得很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纨素说得得意,冷不防沫蝉猛地抬手,凛冽甩过一个巴掌! “你竟然敢打我?”纨素大惊。 更让她大惊失色的是——夏沫蝉竟然能打中她! 她才是灵力高强的驱魔巫女舞雩,而夏沫蝉不过是有她一缕魂魄的赝品罢了。而夏沫蝉,竟然能打中她! ----- 5、我是真的,有一点疼 拘留所。睍莼璩晓 会见室里那盏惨白的灯,照得四壁寂寂,让人更清楚意识到这样被羁押与自由的对照,便更彰显出失去自由的痛楚来。 沫蝉望着父亲的脸,在他面上依旧看见他向来都有的平静恬淡。 仿佛这样被羁押的日子,没有让他疯狂,他反倒甘之如饴。 “爸,您这些日子都好么?”沫蝉努力控制情绪辂。 “很好。”夏子然望着女儿,静静地笑,“多谢关阙的关照,我可以看书,可以写作。这么多年一直想将我对地质与考古相结合的一些观点整理出来,却苦于没有时间、心不静;这一回,倒是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我已写了几万字了。” 沫蝉含笑点头,“塞翁失马。” “对。”夏子然慈爱望着女儿,“能用这样的眼光看事情,也许世界就会宽广了不少。嫣” 沫蝉吸气,“爸,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您为什么会认罪?” “因为我有错,所以自然应当认罪。”夏自然依旧面色平静。 “我不信。”沫蝉摇头,“三书是在诬陷您,我绝不相信您会是虐猫组织的主使!” “为什么不信呢?”夏子然依旧淡淡地笑,“尽管我绝不希望你和你妈妈知道此事,所以这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与组织的成员的任何联络,都只发生在我离开家、在外地的那些时间……” “但是沫蝉,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爸爸就算再不希望你知道,此时坐在你面前,却也不可以再向你说谎。” 沫蝉没想到爸竟然会这样平静地全都承认下来! 沫蝉急得双拳砸在桌面上,“爸,您分明是被冤枉的!” “我不冤枉。”夏子然慈祥地笑,容忍女儿的脾气,“沫蝉,做了错事,早晚要还。爸爸知道你感情上难以接受,可是却不要胡思乱想。” 夏子然的眼睛望向惨白的灯光,平静地笑了笑,“已经这么多年了,终于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我反倒觉得心安。“ “沫蝉,不要担心爸爸。爸爸此时觉得心安,觉得过得很幸福。” 沫蝉要哭出来,“爸……,那我妈呢?您想没想过,我妈如果听见您这一番话,她该有多难过?” 夏子然微微阖了阖眼睛,“沫蝉,替我照顾好你妈妈。” “我不!” 沫蝉面对着爸的时候,再不是面对着恶人的那个沫蝉,她只是个爸爸面前的小女孩儿。 “爸,我不要替你照顾好妈;我要你赶紧回来,我要你来亲自照顾妈……”沫蝉流泪,“爸,在妈妈那里,我是永远没办法替代您的。如果您真的放心不下妈,那您就不要再说什么认罪,您就得赶紧回来!” 夏子然仔细打量女儿,缓缓地问,“沫蝉,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 沫蝉被问得一怔,一双泪眼愣愣望着爸。 果然,知女莫若父,她的心事终究还是逃不过爸的眼睛。 沫蝉用力抹掉眼泪,继而倔强地甩头,“没事。只有您的事,您如果继续认罪,那我就更难过。” “不对。” 夏子然凝望女儿,“还有别的。比爸爸这件事,更让你为难,更让你无所适从,更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自己的女儿,夏子然自己最了解。如果只是担心他会入狱的事,她宁愿将时间花在亲自去调查,然后找到有力的证据,直接证实他无罪……而不会这样,坐在他面前,一径只想委屈地掉眼泪。 沫蝉扭头望望门口,再四处看看监控设备。 “关阙还是不错的。”夏子然说,“他既然答应了关掉一切监听,那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沫蝉这才敞开心扉。 “爸,舞雩她,复生了。” 从小到大,沫蝉最重要的心事总是跟爸说。就算爸常年不在家,她也会将心事一件一件地累积起来,等到爸回来的时候,再一股脑地都跟爸说出来。而爸也总会给她最满意的回答,三言两语就能帮她解开心中的疙瘩。 此时舞雩复生的这件事,她不知道该去跟谁倾吐,也只有爸了。 沫蝉原以为爸也会惊讶,可是夏子然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便恢复常态,“哦。” “只有一个‘哦’?”沫蝉惊愕望父亲。 夏子然点头,“她当年就是带着执念死去,所以势必将会复生。她回来只是早晚而已,所以这件事本身已经不值得惊讶。” “沫蝉你在担心的,是舞雩复生回来之后,莫邪的选择。” 夏子然一语中的。 沫蝉难过垂首,“爸,您入狱也是被她陷害。亏您还自己认罪。我绝不相信是您真的犯错!”沫蝉霍地抬头,望父亲那双宁静的眼睛,“该不会是,您早猜到舞雩的复生,也知道您的入狱是被她陷害,所以您才放弃了反抗吧?” 夏子然摊了摊手,“在舞雩眼里,我是第一个执意走入人间的狼族,而且迎娶了你妈妈,生下了你——我这就是犯罪,她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可是孩子,你记住爸爸的话,爸爸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认罪,不是迫于任何人的压力,而只是爸爸自己想要这样做——这世上的事情,也许从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重要的是你这样做了之后,心会因之而平静,还是更加忐忑。” “如果能真的获得内心的平静,那么就说明这件事的选择没有错。” 夏子然平静望女儿,“爸爸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所以你放心吧。” . 沫蝉回到家,妈还在灯下等她。 家里很静,门厅的一盏小灯根本没办法照亮整个屋子的黑暗。于是那黑暗便显得浩大无比,用它的颜色将寂寞也无限地放大。 这个家如果爸不在,只剩下妈一个人的话,妈该如何熬过那些无边无垠的寂寞时光? 秦雅看女儿回来,便放了心,“早点睡吧,我先去睡了。” 沫蝉一直小心忍着难过,可是看见妈独自背身走向卧室时,脊背微微地佝偻下去。沫蝉便再也控制不住,奔上去一把抱住了妈,“妈我都知道了,爸不是又出差了,爸是被关进了警局……” “刚刚,我就是去见了爸。妈您不必再瞒着我了,妈您想想办法劝说爸,让爸别再认罪,让爸洗清嫌疑回家来,好不好?”秦雅凝望女儿,眼中也是霍地含满了泪,“原来你都知道了。沫蝉,妈不是故意要瞒你,而是你当日在医院中生死未卜……” “我明白。”沫蝉想着当日情景,便更是心疼,“您为了我,一边明明担心爸,却得死死忍着,只为了瞒住我。” “傻孩子,”秦雅伸手摩挲沫蝉长发,“说得哪里有那么为难?这都是人之常情,是任何一个当母亲的人都能做的出来的。不然,难道让自己脆弱到情绪崩溃,然后影响了孩子的康复么?” 秦雅帮沫蝉抿去泪水,“这世间的父母都是这样的,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做不到。” 沫蝉抱紧母亲,“让爸回来,好不好?我不要你和爸为了我,而这样苦着自己。” “我不苦,你爸也不苦。” 秦雅收尽所有难过,微微推开沫蝉,正色望她的眼睛,“沫蝉你记住,你的爸爸妈妈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你爸爸可以在狱中安安静静地看书、做学问;而我不过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从前你爸爸也是常年不在家,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丝毫不觉得苦。” 秦雅拍拍女儿的手背,“沫蝉,你就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去,就好了。这人生就都是这样的,不管遇见什么风浪,也不管有什么沟坎,常怀一颗平常心,照常去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沫蝉用力点头,“妈,我记住了。不过就算你们不在乎,我却也要跟您保证,我一定会让爸平安清白地回来!” . 沫蝉回到房间,没有睡觉,只是换了换衣服。等时针过了午夜,听见了妈的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她才悄然离开。 她到医院去,走进重症监护室。 莫言躺在那里,仿佛静静地睡着。 她都已经康复出院,胡梦蝶那边也在恢复期中,可是只有莫言仍旧迟迟不肯醒来。 医生说莫言的情形比较严重,因为心脏遭受过洞穿伤,血液系统也有了问题。按说这样的伤势已经足以致命,可是他却还有生命体征,这已经是奇迹。 至于他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甚至还能不能醒过来,都不是现代医学的水平能够给出确切答案的。 沫蝉映着幽幽的床头灯,望着沉睡中的莫言,轻轻地掀了掀唇角。 这个桀骜的家伙,仿佛从认识他到今天,只有此时他才最安静。 沫蝉帮他按摩了一下手脚关节的肌肉,这才坐下来凝望他的睡颜,“我自己也睡了七天,在梦里梦见了许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想就这么睡着其实也挺好的。所以不管他们有多希望你赶紧醒来,有多用心用力地呼唤你——我却还是放弃了。” “莫言,你如果想睡,那就继续睡吧。直到你将所有的疲惫都睡过来,等你自己想醒来的时候再醒来就好了。” “莫言,我知道你真的累了很久了……好好睡,多做几个好梦。” . 病房门忽然无声地打开,有穿着防菌服的人走进来。望见坐在床边的沫蝉,那人轻轻叹息了声,“沫蝉,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沫蝉转头,见是胡梦蝶。 两个女子心照不宣,都明白这样深夜前来守着莫言,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胡梦蝶落泪,“对不起,我知道可能我不该来。” “别胡说。”沫蝉按住胡梦蝶的手,“我来看他,是因为我欠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报答;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因为爱。” 胡梦蝶慌乱地摇头,“可是他从不需要我这份爱。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过。所以我想,就算我这样夜半来守着他,他若知道了,其实也并不会高兴的。” “他敢!” 沫蝉一瞪眼,“他如果现在醒着,却还敢撵你走的话,那我就掐他!” 胡梦蝶又是落泪又是笑,“是,沫蝉,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除了你,我想就算是莫邪,或者是他母亲,都不敢这样当着他的面这样说吧。” 沫蝉也觉惆怅,只能更加握紧胡梦蝶的手,“我想,他超乎一般人的冷硬,并不是因为他天生铁石心肠,而是因为他经历过超乎一般人的孤单和疼痛。所以他才会紧紧锁上了自己的心门,轻易不准人靠近……” “小蝴蝶,那个能真正走进他心门的人,注定也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勇气。不被他吓着,更轻易不能气馁。相信百折不回,他也终为所动。” 胡梦蝶听得神往,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悲伤,“沫蝉,他纵然再冷硬,可是他的心门却也还是向你敞开了。” “我还不同。”沫蝉淡淡耸肩,“我不是不能走近他,而是我根本就没选择走向他——所以他向我敞开心门也没用,我不是那个走进他心门的合适人选。” 沫蝉紧紧凝望胡梦蝶,“可是我相信,你是有这个可能的。” “真的?” 胡梦蝶缓缓舒了口气,眼泪却又掉下来,“可是我自己一点都不自信。沫蝉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为了他,已经好几次豁出你自己。”沫蝉也是心内翻涌,“他是性子冷硬,却不是铁石心肠。小蝴蝶,如果你确定自己真的能爱他超过你的性命,那么就别那么在乎自尊心——他不开门,你就一直守在门外好了;只要他还能打开门,那你就第一个闯进去!” “你们再这么说下去,我敢打赌,莫言一定会做噩梦的。” 病房门再无声打开,莫邪静静走了进来。 他深深凝望沫蝉一眼,“……而不会如你所说,能做几个好梦,能好好睡一觉。” . “莫邪,你来了?” 胡梦蝶局促地起身,向着莫邪似乎想要行礼,却又犹豫着是否应该这样做。 沫蝉明白,这是在她将狼族的事情讲给胡梦蝶听之后,在胡梦蝶住院的这些日子里,小红那小子又将莫邪什么的身份都给胡梦蝶说了。 胡梦蝶敢为莫言而豁出命去,所以胡梦蝶自然就也获得了狼族的最高尊敬,于是狼族里的秘密便可以向她敞开了。沫蝉便拉一把胡梦蝶,“别被他吓着。他当他的狼王,又不是我们的王,我们才不用搭理他!” “可是莫言,可是红禾……”胡梦蝶还是犹豫。 沫蝉摇头,“哎,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你要跟着莫言一起给他见礼。可是我透露给你个内幕:莫言是从来不肯向他低头的,更别说见礼。” “你既然想照着莫言的规矩,那么就也不用搭理他好了。” 莫邪只是含笑望着沫蝉,半个字都没反驳。 “哦,原来,是这样。”胡梦蝶还是狐疑地瞄了莫邪一眼,这才期期艾艾地又坐了回来。 沫蝉便也将脸扭开,不回望莫邪,只望着莫言插着吊针的手腕。 胡梦蝶担心地瞟了瞟沫蝉,犹豫了下还是毅然起身,凑到莫邪身边去,“小爷,沫蝉生气了。我虽不知她因为什么生气,可是凭我跟她认识这么久来的经验,我却敢跟你保证,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生了很大很大的气……” “噗!”沫蝉自己好悬没呛着,起身一把将胡梦蝶扯回来,“你这是被小红给同化了吧,嗯?小蝴蝶我可告诉你,莫言从不会这么狗腿子的,这么狗腿子的人只有小红一个!” “小蝴蝶你该不愿意让莫言听见,你竟然会跟小红如出一辙地狗腿子吧?” 胡梦蝶一听就惊了,无措地盯着沫蝉。 沫蝉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说,你别紧张。” 胡梦蝶赶紧告辞,“那,你们两位聊,我,我先走了。等你们二位都走了,我再来陪莫言!” 胡梦蝶一路慌乱地逃走,莫邪便转眸薄嗔地望着沫蝉,“你吓坏她了。” 沫蝉继续扭开脸去,“这事儿总回避着,也不是办法。让她自己明白,总比继续装糊涂强。” “心里明白了,才好去决定,自己的脚接下来该向哪个方向走。这样,对自己对别人,才都公平。” 莫邪便听懂了沫蝉的话了。 他再尝试岔开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小红对小蝴蝶的情愫的?” “早着了。” 沫蝉四下环顾,就是不肯再对上莫邪的眼神儿,“从开始在《红绣》,小红对小蝴蝶的态度就不一般。可是那时候小蝴蝶只想着给他爷爷报仇的事儿,心无旁骛,所以向来没注意到罢了。” “再有,小红那形象你也知道,总跟小孩儿似的,要不就觉得好像对什么都不够认真——小蝴蝶是个老派儿的性子,所以他们两个虽然认识在莫言之前,可就是怎么都对不上频道。” 莫邪叹了口气,“今晚是要一直都不看我了么?” “嗯。”沫蝉起身要走,“我是来看莫言的,又不是来看你的。我已经看完莫言了,我得走了。” 莫邪一把扯住她手臂,“虫,你听我说。” “我不听!” 沫蝉惊跳起来,一把甩开莫邪的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猜到你要对我说什么。够了小邪,你不用再对我重复一遍了!” 沫蝉倔强扭开头去,只紧盯着房门,不让自己流下眼泪来,“小邪,我明白你的处境,我也理解你那样选择的缘由。所以我不是恨你,我也不埋怨你,我只是,只是——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罢了。” “所以拜托你现在让我走吧,我想也许等我整理好了情绪,知道如何面对你的时候,到时候你再跟我说话也不迟。” “虫……” 莫邪双瞳骤然冰蓝,捏住她手臂的手指,捏得死紧。 “Shut-up!”沫蝉厉声喊,“什么也别说,听见了没?!” “好,我不说了——” 莫邪却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臂,“我不说你我之间的事,我给你时间;那至少让我跟你说说,莫言的事。” “你可以不理我,可是你现在不会丢下莫言不管的。虫,是不是?” 沫蝉这才缓缓转回头来,目光有些慌乱地对上他的眼睛,“莫言怎么了?你说。” 莫邪冰蓝的眸光,宛如水波轻漾。他近乎贪婪地用力望着她的容颜,却还要提醒自己小心地不要都泄露出来,“想到没有,也许只有一种办法才能唤醒莫言。” 沫蝉的喘息漏了一拍,她闭上眼睛,“我想到了:给他血。” ----- 6、心已成灾 “你说对了。睍莼璩伤” 莫邪凝望沫蝉一眼,便垂下头去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毫不犹豫张口咬下去,将手腕凑到莫言唇边去。 沫蝉知道这也许是目下能救莫言的唯一办法,可是眼睁睁看着莫邪这样做,还是让她心痛。 偏过头去,她不看向那惨烈一幕,只说,“我先走了。” 莫邪也没转头,只说,“好。辂” . 沫蝉走出医院,扑面的冬风让她眼睛刺痛。 想走很容易,想留下来却好难嫘。 可是她却怎么都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这个时间,整个城市都跌入沉睡,可是这个人间总有些地方是24小时不打烊的。 譬如说,医院对面的商店,以及医院门口的小卖部。 沫蝉狠了半天的心,还是被这夜色里依旧亮着的灯光给蛊惑了,挪着脚步走进去,点几样补血滋补品,然后写了病房号交给看店的老板娘,“大姐,拜托你帮我炖一炖,送到这个病房去。热水和跑腿,我另外付钱。” 这样孤单苦寒的夜晚,也没什么生意,老板娘自然开心,满口答应,“哟,姑娘,你买这些东西,是来看产妇的吧?没错没错,刚生完孩子,最亏气血,买这些东西就再对不过了。” “嗯。”沫蝉想笑,却没笑出来,认真将纸条写完,掏出皮夹付钱。 老板娘好奇问,“既然来看产妇,怎么不亲自去送?” “呃,因为产妇太累,睡着了。”沫蝉垂下头去整理皮夹。 熟悉医院的老板娘看了看房间号,“哎哟,怎么还是重症监护室?难道那产妇生孩子,遭遇了什么危险?” 沫蝉心里疼了疼,“每个产妇生孩子都是不容易的吧,就算不用都进重症监护室,可是生的过程却也都像是到鬼门关走过一遭。” “谁说不是呢。”沫蝉将钱包放好,转身向向外走,“老板娘拜托了,再见。” . 刚走到门口,还没等她啊推门,小卖部的门倒是自己开了。 门是向外打开的,这么呼啦一下子开了,外头便有浩荡的冷风趁机都冲了进来,冻得沫蝉一哆嗦。 沫蝉没抬头,但是看见那双手工鞣制、上线的小牛皮棕褐色马丁靴,却也知道堵在门口的是谁了。 冷风刺进眼睛里,让眼泪绕着眼睛打了个转。深深吸气,硬生生给憋回去。她抬头迎向他的注视,“不好意思,借过。” “不借。” 他索性伸开手臂,横撑住门框,彻底拦住沫蝉前路。 ——莫邪。 老板娘看出不对劲,忙起身招呼,“这位,你买点什么?” 莫邪不慌不忙地略抬鼻子,“老板娘小炉子上炖着什么啊,嗯我闻闻——当归、人参、大枣、阿胶、首乌、鸡血藤、熟地、白芍、龙眼……” 老板娘登时惊了,“小伙子你都能文得出来?哎你该不是药房新来的中药师吧?鼻子怎么这么灵啊?” 莫邪呲牙一笑,反手扯住沫蝉的衣袖,几乎是拖着她,一起走到小煤炉子边儿去。坐下,伸手烤火,搓着手,“还得半个小时才能炖好,我等着。” 老板娘有些狐疑地打量两个人,讷讷地猜,“小伙子,年纪这么轻,就当爸了?” 老板娘是将莫邪当成了那位“产妇”的丈夫,心想他是下来等着炖好的补品的。 “哦,我会努力,早点当上爸的。” 炉火红光照亮沫蝉的面颊,清晰映照出她的局促不安与——愤怒。 他却不慌不忙望着她,嘴上回应老板娘的话,眼睛却没离开沫蝉。 “原来不是产妇的丈夫来等补品啊!”老板娘有些纳闷儿了。 沫蝉呆得越发不自在,便起身跟老板娘买了盒碗面,冲了热水,然后抱着吃。 尽管关于方便面的各种负面科普层出不穷,但是在冬夜能够热热乎乎捧一碗在怀里的感觉,还是棒到可以丢开一切顾虑。 沫蝉吃得抽鼻子,莫邪凝着她,便也凑过来,“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沫蝉不理他,端着碗扭开身去。 莫邪跟过来,“给我吃一口。” 沫蝉还是不理他。 他懊恼转身,也跟老板娘去买。 沫蝉这才急了,从热气里抬头便吼,“你现在应该吃补品,不能吃这垃圾食品!” 老板娘闻声色变,指着锅子里马上要好的补品,“姑娘,我没理解错的话,这补品是给这小伙子吃的?难道不是给产妇?” 莫邪眉梢轻扬,“我就是那,产妇。” . 老板年一口气呛着,咳嗽得惊天动地。沫蝉捧着碗面,瞪着他,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将碗面搁下,收拾停当,“老板娘,补品就是炖给他的。麻烦你待会儿出锅了,直接给他吃了就好。” “啊,那好吧。”老板娘只能应声,走过去将补品出锅。 趁着这个工夫,沫蝉毅然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紧接着,背后就传来门被霍地推开的声音,莫邪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你不看着我吃,我绝不会吃那些难吃的东西!” 沫蝉深吸口气,在惨淡的灯火里转身,“你该闹够了。补品我已经给你买了,原本想托人送给你,这样我们两个都能自在些。可是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么我希望你能乖乖喝完它。” “不过如果你想以此为要挟的话,那都随你。反正我已经给你买完了,至于喝与不喝都只在你。” 沫蝉转头望了一下路灯那一路迤逦而去的灯火,“不要在我面前再用这样近似于小孩子一般的无赖来拖延——小邪你自知你是什么身份,你该明白你的选择的分量。既然是你自己选择了要那样做,那就别再想要拦住我的脚步。” 沫蝉攥了攥指尖,“我是我,平凡也罢,死心眼儿也罢。我从不想成为谁的替身,那么我就更绝不会成为别人选择题里的B……” 说完,沫蝉伸手,遥遥店指莫邪,“你别再跟过来。除非,你真的希望我们两个当面吵翻!” 沫蝉说完,转身便走。 不去看,那立在灯火里的,苍白的脸。她从未见过,他的脸,这样地苍白过。 是急着给莫言喝血,是急着要从面追上来……她都懂,却不能再回应。 . 再在公司里见到如常来上班的纨素,沫蝉略有些不适应。 倒是纨素依旧安之若素,友好地向她点头,“沫蝉,早。” “早。”沫蝉硬着头皮回应。 办公室里潘安和三书的两套空桌椅已经清理出去,空间敞阔了许多,沫蝉便将桌椅向远处挪了挪。 从前她跟纨素紧挨着,这一次终究要画下楚河汉界。 纨素看见了,只是淡笑耸肩,“沫蝉你真不必这样的——尽管这举动很有仪式感,可以媲美‘割袍断义’,但是你我都知道,我们都不会离开这间公司、这间办公室。日后总归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还避免不了有些case要你我共同合作。“ “我会尽量避免的。”沫蝉斩钉截铁。 “厚……”纨素也没想到沫蝉竟然真的能这么斩钉截铁,一口气梗在口中,只能化作一声冷笑,“随便你。只是到时候,未必事事都能合你的心愿。” 纨素弯身,身子便轻松越过那条楚河汉界来,凑在沫蝉耳边,“你该知道,你我之间,唯有我能力设定乾坤;你却没有。” “纨素,沫蝉,开会了。”同办公室的褚鸿飞招呼。 大家各自坐进办公室,沫蝉和纨素最末。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早已端坐在会议室里的琉森身上。 主任望着两人,搅动情绪地拍了拍掌,“大家看见琉森也在座,一定都很惊喜吧?只要有琉森在,就意味着咱们又有了大case。新血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又到了!” 新血,new-blood,主任的说法是沿用英文中的习惯,含义上并没有错,可是沫蝉听见却只觉不舒服——她想起莫言,更想起那晚的莫邪。 “沫蝉?”主任出声呼唤,沫蝉猛然回神,才发现满会议室的人都在望着她。 “对不起,我刚刚错过了什么?”沫蝉赶紧提醒自己,这是在公司。 “哦,没事,坐吧。”主任瞄着沫蝉的脸,“最近的面色不大好,我目测,觉得你似乎有些低血糖?” 主任言者无心,沫蝉的心里却惊惊一跳! 莫言迟迟无法醒来,是因为他需要血;那么即便是未经过完全转化的她,但是毕竟曾经喝下过乔治的血,而且喝过人血……那她这几天的疲惫恹恹,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可能是吧。”沫蝉努力安抚自己,仰头朝主任笑,“我去冲杯咖啡,多放两块糖,很快就来。” . “……那一晚上,你们猜那座农场打出多少老鼠?” 沫蝉端着咖啡杯走回会议室,正听主任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沫蝉坐下来,朝身边的褚鸿飞递了个眼色。褚鸿飞偏过身来,“澳大利亚鼠患,超乎想象的恐怖,已经给农业区带来数亿美金的损失。” 在座同事给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100只?” “要不然,1000只?” 老鼠是人类太过熟悉的东西,不过在座多是85后,对老鼠虽然知道,却知道得不多。沫蝉甚至敢肯定,他们当中一定有人都没见过真的老鼠,于是他们能给出的这个数字已经是恐怖想象的极限。 沫蝉没说话,褚鸿飞耸肩,“主任,揭晓答案吧。” 主任卖了个关子,满意地耸肩。两手搁在桌面上,身子前倾,眼睛望向在座的新血,“——3.5,吨!” 主任说着在敲下按键,幻灯上出现新闻图片,堆叠成山的老鼠……当场便将大家都吓叫唤了,“这么多!” 主任继续说,“每一个农场,每一个粮仓,随便掀起一块板子,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老鼠……” 沫蝉胃中不适,伸手捂住了嘴。坐在对面的纨素望过来,目光中仿佛有讥讽。 沫蝉明白她在讥讽什么。如果是驱魔巫女,这么一点小事都这样不敢听,那真是丢脸。 沫蝉正襟危坐回来,继续望向主任打在幻灯上的视频——密密麻麻的老鼠,在灯光乍亮的粮仓里四散奔逃。密密麻麻得——宛如跑了一地的是那些粮食! “就是这个case。”主任结束解说,站起身来,“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老鼠,可是爆发这样大规模的鼠患的国家,现代来说,全球只有两个:澳大利亚,与中国。为什么会这样?藏在这背后的奥秘在哪里?新血们,就看你们的了。” 几个人都有些变色,私下议论起来,“主任的意思,该不会是叫咱们去采访这样恐怖的鼠患吧?” 主任听见了,有些残忍地笑,“说对了,这个任务就是你们的。” “哦,买糕的!”饶是满座的大男生,也个个都有些将要昏晕状。 主任的目光调向房间中唯二的两名女士,“你们看看纨素和沫蝉,作为女孩子,她们两个竟然是房间中最淡定的——呃,除了我。” 主任再瞥了一眼,补充上,“……还有琉森。” 褚鸿飞调皮一笑,“听说老鼠最怕的,是女人的尖叫。女人尖叫声的高分贝,会破坏老鼠的神经系统——所以纨素和沫蝉这样淡定是有理由的。而我们这些声带振动频率过低的男性,实在是无力应付。” 主任慷慨地送了褚鸿飞一枚卫生球眼。 在众人的惊恐或者讪笑声中,纨素静静出声,“主任提到的case发生在澳大利亚……主任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派我们到澳大利亚采访吧?” 主任又来了卖关子的瘾头,挑高眉毛,目光一一掠过在座每个人的脸,继而霍地一笑,“幸运的很,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哦——”所有人又是抱头一声痛苦的呻.吟。 如果能被公司公派出国去采访,而且又是澳大利亚这样个旅游胜地,自然是每个人都挤破头了想去的;可是,可但是,竟然要采访的竟然是这样要让人崩溃的case……于是每个人都是犹豫又懊丧。 纨素依旧淡淡地,“主任,我不记得我们杂志在转载国外媒体的相关文章外,也要自己做原创了啊。”“嗯。”主任耸肩,“是从未做过,不过要从现在开始做。” 主任诡谲一笑,“抢在主编前头,我先跟在座的你们透露这个好消息——我们的《探秘》,即将要做海外版了!” “这当然要感谢我们主编英明伟大的正确领导,才使得我们杂志的销售业绩月月连创新高;这当然更要感谢我们英明伟大的总公司,我们英明伟大的老板——慧眼识珠,将我们杂志买过来,注资激活,而创造出了今天不可思议的佳绩!” 主任这么毫不避讳的拍马屁,让大家都听得一脑门子黑线,可是主任却依旧跟打了鸡血似的。 纨素再平静出言,“公司的意思,是要借着这次远赴澳洲的采访,考验新人,然后会从我们当中抽调人手过去打前站,作为海外版的排头兵吧?” 主任讶了讶,仿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纨素给掀了底牌。他忸怩了下,继而压低声音笑笑,“这也是我猜的,具体的,总归还要等总公司那边的通知。” “哦。”纨素耸肩,“对不起主任,我不能去。我天生怕老鼠,怕得很。我将这个绝佳的良机留给在座同事了。希望同事能获得佳绩。” 主任仿佛又是一惊,“纨素你,不肯去?” “当然。”纨素好脾气地笑,微微摊手。 “那你们……”主任耸着肩骨,挨个点指在座的几个年轻人,“谁,去?” 随着主任的手指头,众人纷纷垂下头去,能垂多低就有多低。 沫蝉见状,叹了口气,主动伸手,“主任,我去!” . “沫蝉你疯了?”褚鸿飞从下头扯沫蝉,“你个女孩子家,真敢去采访这个?!” 沫蝉耸肩,“总要有人去。” 褚鸿飞咬牙咧嘴,“哎,从前这样艰难的case,一般都让老骨去啊。比如叶树森……这次叶树森忙什么去了,他怎么没来?” 沫蝉努力笑了笑,“我也很好奇。好像真的有些日子没见过叶大叔了。他在忙什么?” 主任再没等到第二个人主动举手要去,只能叹了口气,扭头望沫蝉,“沫蝉,我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真的,主动申请去澳大利亚,采访百年难遇的鼠患?” “Yes!”沫蝉起身,郑重点头。 “好,那就这么决定吧。”主任再环望了一下众人,仿佛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去。 . 茶水间,琉森给自己煮咖啡。 纨素娉婷走进来,顺手在背后将茶水间的房门关上。 琉森等着咖啡,都没扭头,“茶水间的门一年到头都是敞开的。你现在这样将门关上了,非但无助于掩人耳目,反倒更引人侧目才是。” 纨素轻笑了声,“侧目就侧目好了。反正我们终于能够回到彼此身边,我这一次便不会再躲着藏着。” 她妩媚走过来,伸臂搭在莫邪肩上,“小邪,你不是也早希望这样么?当年,你总埋怨我不肯承认爱你。” 当年…… 莫邪深吸口气,却借着扭身接咖啡的机会,躲开了纨素的手,“你从不叫我小邪,所以你叫起来听着别扭。就别勉强自己,以后别这么叫了。” 纨素微微眯了眯眼睛,便随即明媚一笑,“好,我自己叫着也觉得别扭。只是我想,我现在又不能再如当年一般,叫你‘孽障’。否则在公司里一声一声孽障地叫,旁人会觉得奇怪。” “叫我琉森就好。”莫邪偏头,目光不冷不热地瞥过纨素的面颊。 “好,琉森。”纨素淡然接受,面上只有灿烂微笑。 尽管他这样的态度,她却也绝不跟他发脾气。这是她当年许下的心愿——如果生命重来一回,如果还能再回到他身边,她一定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他冷淡如冰。 她这一次只会好好爱他。倾尽自己的所有。 “好。”莫邪捧着咖啡杯向外走,“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当然还有。”纨素含笑扯住莫邪的手,“杂志的海外版,这次澳大利亚的采访,该不会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编排个由头,将我调走的吧?” 莫邪微微一顿。 纨素便走入他臂弯,“所以我拒绝了,你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 【明天见~~】 7、取 舍 “当然不会。睍莼璩晓”琉森放下咖啡杯。 刚刚煮好的咖啡,滋味正是最为曼妙,咖啡杯搁在桌面上,那神奇的液体映着金色的阳光,弥散出一种宛如迷幻般的色彩。 巧克力和咖啡,被人认为是天然食品当中最有魔力的两种,就像爱情,割不断理还乱,其实却越放不下。 可是这样正是迷人时刻的咖啡,却没能以它迷幻一般的魅力,吸引到莫邪的注意。 ——因为此时,莫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纨素的面上辂。 “我当然不会生气。” 莫邪痴迷凝望着纨素的容颜,“我怎么会跟舞雩生气呢?这个世上,我亏欠最多的人就是舞雩,我最不忍心再伤害的人就是舞雩。” “真的?骒” 纨素不敢置信地望向莫邪,“你从前,从来不对我这样说话。” 莫邪淡淡一笑,“从前我错了,才会造成后来的遗憾。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现在,已经知道应该改正。” “真的?”纨素眼中微有泪光,伸手触莫言面颊,“太好了。” “茶水间的门关太久了也不好。”莫邪退开半步,弯腰捧回咖啡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慢慢回来。” “好。”纨素含笑点头。 . 茶水间的门破天荒地关了好半天,于是走过的职员便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房门一开,琉森从里头走出来,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而再向他背后看,纨素立在里面,目光盈盈,面如桃花。 其他部门的同事看见了不过耸耸肩便罢,恰好也要来冲咖啡的楚鸿飞看见,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沫蝉为了准备去澳大利亚采访的事情,到资料室找资料。许久没人动过的海外资料被尘封着,一挪动便飞起细细尘屑。一摞摞的资料,沫蝉原本以为这重量对她来说该不会太费力,结果一捧到手里,双手便重重一坠,眼看箱子就要从头顶砸落下来—— 幸好有人伸手,帮她接住了箱子。 沫蝉扭头望去,原来是褚鸿飞。 “谢谢你。”沫蝉按下惊魂,连忙道谢。 心里想,突然搬不动这资料,也许是缺血的缘故。 “客气什么?”褚鸿飞笑笑,“沫蝉你来资料室,怎么不叫琉森一起来?” “为什么要叫他一起出来?”沫蝉停下手,转头望褚鸿飞。 褚鸿飞自知话中的痕迹有些重了,便尴尬地摊了摊手,“啊沫蝉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他是你男友,虽然你们还未在公司内公开宣布,可是你们两个当初在大门外拥吻的一幕,所有人都看见了。” “所以,到资料室来搬动旧资料的力气活儿,难道不该琉森来帮你一起做么?” “哦,是这个。”沫蝉耸了耸肩,背转身去,独自将旧资料搬到桌子上去,“我这个人,喜欢将工作和私事分开。这是我一个人的工作,是我该自己做的。” 褚鸿飞很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好意思……” “没事。”沫蝉扭头朝他笑了笑,“你有事情对我说吧?说罢。” 褚鸿飞叹了口气,“也许又是我多管闲事——沫蝉,我看我还是不要说了。” 沫蝉再抬眼望他一眼,微笑,“随意。” 褚鸿飞皱眉,尴尬走向门口去。沫蝉将心思都放在手上的工作里,掸去浮尘,将资料一叠一叠摊开,排列在桌面上。 竟然没有一点的分心。 仿佛,也真的不关心他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 ——很,糟糕的感觉。沫蝉也不过是24岁的小姑娘,她怎么竟然会都没有一点女孩子的八卦之心? 褚鸿飞立在门口,还是攥了攥手指,决定说出来,“沫蝉,我刚刚在茶水间,看见琉森跟纨素在一起。” “所以呢?”沫蝉停下手,静静抬头。 “所以……”褚鸿飞再次反倒被沫蝉的冷静给震慑住,尴尬地耸肩,“沫蝉,算我多嘴,我是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茶水间内独处超过十分钟。而且,茶水间的门破天荒地被关上。” “稍后我看见琉森独自先出来,而纨素还从后面痴迷地望着他的背影。” 褚鸿飞咬了咬嘴唇,“沫蝉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正常。我如果没碰上就算了,的那是既然碰上了,我就不应该继续瞒着你。” “喔……”沫蝉垂下头去,藏住自己的神色,“谢谢你。我知道了。” . 褚鸿飞离去,关门的响声在资料室内回荡。 沫蝉无法再撑起之前面对褚鸿飞的淡然,松开手,颓丧坐在椅子上。 她早知道会遇见这样的一天。 这次回到公司来上班,纨素的面容已经尽数恢复了舞雩那华光四溢的美貌。摊牌之后的那个早晨,沫蝉听见无数声惊艳的抽气声——那都是公司同事看见恢复了美貌之后的纨素的反应。 有好奇的同事问纨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漂亮,说也具体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反正就是不一样了。纨素都调皮回应,“就是去了趟韩国,微整形了一下。没什么大变化。” 可是从那一天起,琉森竟然也天天来上班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是当初跟她在一起,琉森相对在公司出现的频率高了些,却也没有这样天天都来上班的。 原因只有一个。 沫蝉用力狠狠掖起难过——好在她就要去澳大利亚了,眼不见心不乱。 . 沫蝉下班,走到大门外,还有点犹豫是否要等莫邪一下。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马路对面那个闷闷坐在花坛边上的家伙。 沫蝉一惊,也顾不得满大街的车流,横穿马路跑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肩膀,“小鸟君,你疯了么,你怎么敢跑到这儿来!” 纨素还没出来,如果纨素出来撞见雎鸠,那雎鸠的身份就露馅儿了! 雎鸠闷闷地,“怎么,不愿意让我来找你?怕莫邪会多心?” “不是。” 时间容不得沫蝉多解释,她连忙扯着雎鸠走,边走边嘱咐,“总之,你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别冒冒失失跑到我公司这来。” 雎鸠一脸苦相,“……很麻烦。”沫蝉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该不会是,你一发短信,就露出爪子来挠吧?所以打不成字,反倒毁了手机。” 雎鸠尴尬地呲牙,“知道还说!” . 沫蝉带雎鸠去吃饭,给他买了海鲜捞饭、红烧鲤鱼、干煸黄花鱼。 雎鸠心情不好,可是看见鱼,眼睛还是蓝了,低低咪呜一声赶紧开动。 沫蝉却毫无食欲,拄着下颌盯着他,“怎么了?” 雎鸠便没了食欲。即便是面对这满桌子的鱼。 他别开头去,“同学聚会。关关要去。” “那怎么了?”沫蝉不解,“同学聚会,难道你觉得关关缺席才好?拜托,我们人类是需要适当的社交的,不然会很孤独。” “我不是那个意思!”雎鸠一张小脸绷得铁青。 沫蝉眼珠转了一圈,随即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担心的不是关关会去,而是——顾大才子,是不是?” 当年顾大才子追关关,追到兵荒马乱的事儿,简直是校园时代的一段美好记忆,沫蝉怎么会忘记。 “哼。”雎鸠抱着手臂,恨恨地埋下头去,“她还为了这次聚会,又做美容,又剪头发,还买了很贵的新衣服!” . 雎鸠吃起醋来,很可爱的。沫蝉瞄着他的小模样儿,忍不住乐。 可是乐着乐着,便再乐不下去。 相爱吃醋这回事,从来都是在旁人的眼里觉得是一种小情趣,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真会觉得苦涩难当吧? “小鸟君,你确定,还不希望我将实情告诉关关?” 沫蝉想帮雎鸠将这件事向关关挑明,可是雎鸠却始终不肯。 “不要!”他这次果然还是这么说。 沫蝉盯着雎鸠的眼睛,“你确定,你还想继续这样拖下去?人类跟你们不一样,人的青春有限;而对于我们女生来说,青春就更短。关关之前跟赵四公子相亲,然后可能在同学聚会上重遇顾大才子……之后可能还有别人。” “我们都是这个年纪,可以谈婚论嫁了。所以只要关关还单着一天,她自己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男生;而她的家人和朋友也会一直给她介绍合适的对象。” “小鸟君,这不是你生气就能逃避的;更不是你这样一只躲避着,就能解决的。” 沫蝉细心地劝,“小鸟君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地跟关关谈这件事。” “不要,我不要!”雎鸠又激动起来,双手挥舞,“……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了,嗯?”沫蝉耐心地问。 雎鸠抱着手臂,下颌抵住手臂,有些泪眼汪汪,“我跟那白狼不同。白狼至少很威风凛凛,很有男人味儿——可是我呢,一旦我变身,头上就会好笑地竖起那么一对尖耳朵,P股后面还有根尾巴!” 猫族的情形与狼族又有不同。 狼族的变身是完全的,狼就是狼,人就是人;可是雎鸠归根到底是未经允许而变身的妖兽,于是他一旦回复原形,就会露出半人半妖的可笑模样。 雎鸠目光放远,满脸的惆怅,“那样的我,哪里像个男人?关关不会喜欢那样的我的,她只会将我当做一个笑话……” . 沫蝉也怔忡。 就算关关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却也不敢大意,不敢确定一旦面对猫妖的形状,关关会有何样的反应。 “好,那我们就再等等。” 沫蝉伸手,轻轻拍了拍雎鸠的手臂,以示安慰。 雎鸠缓缓抬头,瞄着沫蝉的表情,“那你呢,你近来又怎么了?你也有心事。” 猫一向都是敏.感的动物,沫蝉知道瞒不过他。 便点头,尽量淡然地笑,“是有点事要担心。是公事。” “说来听听。” 雎鸠恢复了常态。 听别人故事的时候,不管人类还是猫,都是很放松的。沫蝉很羡慕。 沫蝉耸了下肩,“哦,是公司的事,要去澳大利亚采访,那边有很严重的鼠患。” 沫蝉对着一只公猫谈鼠患的事儿,便笑起来,“小鸟君,我要跟你取经:教我两招,如果老鼠成群结队向我扑过来,我该怎么办。” 雎鸠也没想到是这事儿,便自负地笑,“这还不好办?不如这样,你带我一起去。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都给你搞定。” . 沫蝉望着雎鸠,却摇头,“谢谢你的心意。不过——no。” “为什么?”雎鸠非常不解,“如果你不认识我就罢了,现在你既然要去采访舒缓,怎么能不带上我这只猫?” 沫蝉尽量平淡地笑,“要去澳大利亚,手续什么的都很繁琐。再说,可能要去很多天,难道你不担心关关在这几天里,跟什么异性,发生了什么感情/” 一语中的,雎鸠果然蜷缩回去,“既然你不用,那就算了。反正还有你的白狼,你去哪里,他都会跟着你一起的。有他在,你就没什么好担心。” “是啊,有他在,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沫蝉忽地起身,“小鸟君,我先走了。” . 夜色兜头而下,伴着寒意,毫不留情地缠裹住周身。 沫蝉立在街上,遥望对街,那一对并肩走入饭店去的男女。 尽管夜晚光影幽暗,她看见的又只是一对背影,可是这对背影却也在人群这种那样夺目,而且——真是般配。 沫蝉笑,用力地笑,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画出诡异的曲线。 她硬生生命令自己:离开。 努力去回想之前跟雎鸠的对话,努力去勾勒雎鸠吃醋的那有趣的小模样。 或者使劲去设想,倘若带着猫儿们去澳大利亚的话,群猫遇上满地密密麻麻的小老鼠,究竟谁会败下阵来——仿佛到了当代,猫捉老鼠都变得稀罕了。猫儿们更多是吃猫粮,真吃过老鼠肉的,估计倒没几个。 甚至新闻上见过,有的猫儿们老鼠给欺负得瑟瑟发抖…… 沫蝉用力地笑,命令自己笑。 其实从第一句听见主任说澳大利亚的鼠患,她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雎鸠。但是也几乎同时,她便否了自己的念头。 ——这看上去,又像是一个陷阱。虐猫组织的事,因为三书和她父亲两个关键人物的落网,于是人们的注意力就只定在嫌犯的人类身上,反倒没人去深想猫的问题; 于是便无巧不成书地再来一个鼠患的case——这回,猫儿们倘若出动,便是铁打不变的主角了。 是有人终究想要揭开猫族的存在,进而将妖兽的秘密全都掀开的! 她岂能上这个当?! 即便明知这回要自己去澳大利亚,面对上百万只老鼠,不能带着小鸟君去帮忙,也——没有了莫邪的陪伴……那她也得自己去,绝不可以为了自己而暴露了猫族。 用力走了许久,腿脚都僵直,沫蝉这才停下来,回望刚刚那一对璧人背影消失的饭店方向—— 纨素,我绝不会上你的当的! . 饭店。 纨素和莫邪被侍者领到二楼靠窗的卡座。 莫邪认真点菜,纨素隔着大玻璃窗望向街道。 尽管她已经十分完美地融入了纨素的角色,可是她对现代社会的一切,还是会觉得好奇。比如这满街的灯火,宛如这川流不息的车子。 然后,她看见了立在对街的雎鸠。 “猫妖!”她低低地吼,便按着桌子起身。 “纨素!”莫邪连忙伸手按住她,目光静静锁住她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 等着点菜的侍者有点惊愕地望两人。 莫邪笑了笑,指着对面的饭店,“听说那家有卖猫肉的。” 侍者这才一笑,“我们店也有。粤菜,龙虎斗。二位来一个?” “不用了,谢谢。”莫邪快速点完菜,手却依旧按着纨素的手,直到看着纨素坐回去。 “很快就来。”侍者一笑离去。 纨素这才将手抽回来,轻轻甩甩,面上却是笑靥如花,“你抓疼我了。” “抱歉。”莫邪望窗外,看雎鸠身影不见,这才放松下来。 纨素凝着莫邪,“你护着你的族人,这我当然明白;可是你怎么又忽地博爱到要去护着猫妖?” 纨素指了指窗外,“它们是妖,与你们还有不同。再说它们向来与你们狼族不睦,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莫邪垂下头去,细心地给她倒茶,“至少他现在外形是个人,如果你现在动手,看在旁人眼里的情景就是——你当街杀人。” 莫邪抬眼,“现在的人类又进化了千年,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人类。就在这条街,就布满了各种监控设备,你若动手,便都会被摄录下来。” 莫邪将茶杯搁在纨素面前,“你是守护人类的巫女,当然不希望反倒被人类误会吧?今晚就算不是为了猫妖,就算为了你的人类族人好了。” 纨素无声笑了,一双妙目凝着莫邪,流转生姿,“我从来都是固执的人,可是我一向,还都肯听你的话。好,今晚便听你的,我饶过那猫妖。反正,它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 菜陆续上来,莫邪语声温柔,“尝尝这些菜。” . 翌日在公司,沫蝉将时间都耗在资料室,尽量避免回办公室去与纨素和琉森面对面。 曾大状打过电.话来。 夏子然出事后,沫蝉便委托曾大状作父亲的代理律师。 曾大状今天的电.话里,略有些吞吞吐吐。 沫蝉点头,“曾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曾大状:“沫蝉,伯父的案子很棘手。有利于伯父的证据极难采集——我总觉得这件事,警方有些隐瞒,许多细节不肯披露;当然更糟糕的是,伯父似乎自己也并不配合我的取证——最难办的是,伯父自己的认罪。” “我明白。”沫蝉闭上眼睛,“曾大哥,这件案子我知道是为难你了。” 曾大状犹豫了下,“不过这案子并非没得打——因为虐猫组织主使的身份一直很神秘,其他成员也只有跟他在网络上联络过,没有见过面,不能够作为关键证人。” “而目下关键证人只有一位……” 沫蝉点头,“三书。” --- 8、我知道这会非常不容易 “如果从外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推翻三书的指证的话,那我们不如索性放弃。睍莼璩晓我们将注意力转回到三书本人身上来——如果他自己肯推翻证言,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曾大状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仿佛是留给沫蝉考虑的时间。 “沫蝉,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确定你的态度。虽然我们情如兄妹,但是从公事上来说,你终究是委托人,我要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沫蝉捏紧手机,“曾大哥,三书他不可能会推翻前述证言。” 三书说白了不过是纨素的一枚棋子,纨素既然将他安到这一步路数中来,定然已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又怎么可能会背叛纨素辂? “就像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所谓公平,所以对于我们做律师的来说,这世上就也没有不可能的事——在尽力争取之前。” 曾大状不慌不忙,宛如成竹在心。 沫蝉呼出一口气,“曾大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收买,或者威胁三书?驵” “No,no,no。”曾大状慢条斯理打断,“沫蝉,千万不要说收买,或者威胁这两个词汇。对于我们来说,这两个词汇是雷区,是犯罪,我们当然不会做——对于我们这些当律师的,我们向来做的事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寻找一切的可能性,并且利用一切的可能性……” “所以?” “所以,对我来说,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是收买,更不是威胁,而是——交易。” “交易。”沫蝉复述一遍这个字眼,垂下头去,“曾大哥,想要交易,必须手中握有筹码。可是我现在马上要去澳大利亚采访,暂时还没时间去拿到足以跟三书交易的筹码。” “沫蝉,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同意,便都交给我。”曾大状在电.话里温煦地笑,“我今天给你电.话,可不是要让你当我的调查员,我只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只需点个头就够。” 沫蝉攥着电.话,半晌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只能叹了口气说,“曾大哥,三书此人,也许不像你以为的那样简单。” 或者说三书本人倒还没什么,他背后的纨素却不是曾大哥能惹得起的。稍有不慎,说不定曾大哥自己都有危险。 更何况,还有小雪——小雪的再次投胎,是她和莫邪动过手脚的,违背了原本的规矩。若被纨素捉到,那怕又会伤及无辜。 曾大状在电.话里静静地笑,“沫蝉,给我机会,帮你一次。” 一股暖流,仿佛沿着电.话流淌过来。 沫蝉有些哽咽,闭上眼睛点头,“好。曾大哥,在我去澳大利亚采访的这段时间,我爸就拜托给你了。” . 主任内线电.话,叫沫蝉去他办公室一趟。 沫蝉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却见门没关严,露出一道小小缝隙。 沫蝉向里望了一眼,脚步便滞在门口。 琉森在里面。背对着门口,立在主任的办公桌前。 沫蝉便没敲门,立在门口,想等琉森说完了事再敲门进去。 里头的交谈声传出来: 主任:“琉森啊,我还要跟你确定一件事。按说私事呢,公司是不应该过问的,但是因为这件私事牵涉到公司的利益,所以我私下里跟你谈谈。” 琉森倒是有些不在乎,“主任说吧。” “琉森,你跟夏沫蝉,究竟有没有在正式交往?” 沫蝉的心惊惊一跳。 很想逃避,却又忍不住定住身形,再向门缝靠近了些。想听清他的回答。 “主任怎么这么问?”琉森顿了一下,便含笑问,“交往没交往,为什么是是否‘正式’在交往?” 主任仿佛也有些觉得棘手,“呃,这个,因为时代真是变化太快,对于我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很有些应接不暇。有些小孩子能刚见一面就直接上宾馆,有些更能一夜醒来都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所以,呃……” 主任换了口气,“琉森,我直说吧:你跟沫蝉在公司大门前的拥吻,公司的同事都亲眼目睹了。可是你们却始终没有在公司正式宣布,而且你近来——大家都看见,你进来跟纨素走得有些近,反倒跟沫蝉疏远了许多。” “所以我们都不能确定,琉森你现在到底是跟谁在交往。” “哦。”琉森淡淡耸肩,“原来就是这个问题。主任你直说就好,何必吞吞吐吐。” 主任也有些惊讶,抬眼望他,“琉森,你……” 琉森轻哼一笑,“我们做媒体的,首要的职业素质就是观察力的敏.感度。所以大家的观察自然没有错——是的主任,我是跟夏沫蝉在公司门口拥吻过;不过我现在跟纨素走得比较近。” 主任都有些坐不住了,椅子当啷一声,他站起身来,“琉森,你的意思是,你正在跟纨素交往?” “没错。”琉森轻描淡写地答,“跟夏沫蝉的那些……嗯,不过是玩玩。纨素才是我喜欢的。” . 琉森的话,像是铁锤敲钉,一根一根硬生生地钉进沫蝉心上去,一丝一缕鲜红的血随之涌出。很疼,却根本就说不出。 沫蝉倚在墙上,手指用力扣住墙角。 没事的,没事的。这早已是事实,她不过再听他亲口说一遍罢了,也许不该还有这样地疼。 可是她终究还是肉眼凡胎吧,依旧还有太多的看不开、忍不住,于是此时听来,还会这样地疼。 沫蝉扶住墙壁,伸手按住心口,仿佛这样才能让心中那仿佛伸出八爪的疼痛停止妖变,不要穿破心脏而出。 这世间最等闲易变的便是这颗心,不论是人类的,还是狼的;而她唯今能做的,只是守住自己的这颗心。不要让自己因为失去而痛恨,不要因疼痛而发狂。 办公室门就在此时打开,琉森走出来,看见她在门前,便挑了挑眉,“原来你在这里。” 沫蝉笑了,抬头望向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小邪,不必装作这样惊讶。就算人类听不见我的动静,可是我却根本瞒不过你那一双狼耳。” 忍住心痛,沫蝉努力地笑,“刚刚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如果你想这样认为,”他一双长眸疏远从她面上滑过,“就这样认为吧。” “从前做过的事,我虽然不后悔,但是总归要给旁观者一个交待。”他微微仰头,目光越过她去,“沫蝉,很抱歉。” “不用。” 沫蝉脊背靠紧墙壁,“对做错的事才需要说抱歉,而我们,不算。我们那样做的时候,都不是未成年的少男少女,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做好了若有这样一天,依旧能勇敢承担的准备。” 他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微微垂眸,望着她,“那就好。沫蝉,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不像其他的人类女孩儿,你不会那么无知痴缠。” “这也就是我从前,为什么从来没对她的化身动情过,而这一世却对你动心了的原因——那些人类的女孩儿,凭舞雩那么一缕魂力,便妄想永远独占我,甚至希望我忘了舞雩……那么贪婪而又狂妄,我怎么会动情?” 沫蝉笑了,不顾自己的视野已经被水色模糊,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我也喜欢这样。莫邪,我们好聚好散。” “好极了。”琉森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含笑再凝望她的眼睛,“那么,保重。” “Take-care。” 他迈步便走,走了两步忽地转回身来,“你近来,英语很有长进。”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一句,他便真的走了。颀长的背影融入走廊尽头的光晕里,渐渐看不清。 沫蝉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他在奚落她吧?她自己也只觉苦涩,竟然在最难过的时候,张口就说出句英语来。就算她大学时候各科成绩都不错,可是也还没到口语张口就来的顺畅。 . 主任在办公室里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走过来亲自打开门,“沫蝉,请进。” 主任平素是个挺雅痞的人,对手下职员也随和,没有中国传统领导那种不摆架子就找不见当领导的感觉的死样儿,反倒经常跟员工们打成一片,平等地开玩笑。 可是此时,主任仿佛都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凝着沫蝉,叹了口气说,“I’m-so-sorry。” 沫蝉一听便乐了,用力地乐,“主任,看来咱们最近都是英语水平大涨。” “是啊。”主任也用力制造轻松氛围,耸了耸肩,“都是顺应公司的大形势:咱们要做海外版了嘛,日后难免用到英语的机会就更多。你们还好,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头儿,如果要是连英文的资料也看不懂,海外的同事来了却张不开嘴,那就丢人了。” 沫蝉便也顺口说,“我也是。要到澳大利亚去采访,我总不好意思跟公司申请款项再聘请个翻译什么的,所以这两天只能死啃英语。只求到时候别去当聋子、哑巴就好。” 主任呵呵地笑,“沫蝉,其实你不必多虑。这个情况,公司自然会帮你考虑到。” 沫蝉用力将注意力都转回公事这里来,便做惊喜状,“主任,您的意思该不会是——公司真的肯花钱给我聘请一个翻译吧?” 拜托,这样的翻译聘请起来也是要按照工时计费的,跟请律师差不多了! 主任耸了耸肩,“公司当然暂时还没发展到能轻易拿出这样一笔费用——” 沫蝉吐了吐舌,“哦,我白高兴了。” “不过,实质上其实跟你希望的差不多。”主任大喘气了一下,继续说,“况且,我们杂志具有相当高的专业性,普通的翻译并不能达到这个水准。所以公司的意见是,不如从公司内部抽调英语好、懂行的同事与你同行。” “哦?”沫蝉不知怎地,心猛地一沉。 . “主任对不起,我看不必了!”沫蝉冲口而出。 主任一挑眉,“你都还没听我说出决定——” “不必了。”沫蝉小心藏起来的疼痛又涌上心头,“无论是公司的好意,还是您的宣告——主任,都不必了。请相信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主任也有些惊讶,抬眼望了沫蝉一分钟,便也叹了口气,“沫蝉,你这样反应,我倒也不意外了。” 沫蝉便知道,她猜对了;而聪明的主任,也明白她这是为何要反对了。 沫蝉微微躬身,“谢谢主任。我英语虽然不是太棒,可是相信我,我肯学;这次采访,一定完成任务。” “好吧。”主任同情地伸手拍了拍沫蝉的肩膀,“沫蝉,这世上没有谁有机会一帆风顺,尤其在爱情上。” 他说着自嘲耸了耸肩,“比如我这样学识渊博、玉树临风的,也曾经……” 沫蝉便顺着他的话题来,“主任,我听说你身边女伴不断。” “女伴……”主任耸肩,“沫蝉你这个字眼用的不错——就是女伴。不是女朋友,更不是妻子,只是女伴。你懂了吧?” 沫蝉心里也随之一酸,“主任,对不起……” 主任含笑摇了摇头,“这世上当然有天生的PLAY-BOY,但是不是每一个都是真正地贪玩。只不过,He-had-a-bad-time。” “不是没遇见过心爱的女生,而是跟她——阴差阳错?”沫蝉心也是一晃。 “Yep。”主任耸肩一笑,“我喜欢你这个译法:阴差阳错。就是阴差阳错。” 沫蝉心底对这个雅痞爱玩的主任有了全新的认识。 沫蝉深深点头,“主任的故事,如果未来某天想要讲给人听了,我希望做静静的听众。” “好。”主任耸肩,伸手与沫蝉握手,“沫蝉,加油。Tomorrow-is-another-day.” “3ks.”沫蝉躬身出门。 心,真的轻松了些许。 幸好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工作;人可以悲伤,但是绝不可以闲下来,否则便会被悲伤吞没。 . 关关家。 就听见关关一声绝望的哀叫:“雎鸠,你找死啊!” “又怎么了?”关母和关阙都奔进关关的房间问。 就见关关捧着一件纯白的纱裙立在房间中央哭成了泪人,“我的新裙子,就被雎鸠给挠坏了!” 那裙子是欧根纱的,纯白,小花刺绣,高雅唯美,是关关准备周末穿着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她知道雎鸠有挠坏她新衣服的坏习惯,于是这件裙子压根就没敢放在表面,而是封在盒子里,又藏在柜子里,回家都没舍得再打开试穿过。 本以为这次一定没事了,结果今天想打开拍张照给沫蝉发过去,结果发现全身的欧根纱都被挠成了毛球! 关关跺脚大哭,“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要让你来找我这么报仇?雎鸠你说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关母心疼女儿,便上来哄,“关关别哭了,跟猫置气有什么用?同学聚会是明天吧?这不还有一天时间嘛!来,妈赞助你一千块,你明天跟局里请个假,上街去再买一件去。保证能有比这件还美的,啊!” 关母说着还跟关阙递眼神儿。关阙认命地拉开钱夹,也掏出一千块给关关,“这个是哥赞助的。如果妈的一千块不够的话,就把这个也加上。” 关关这才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伸手一边一个抱住母亲和哥哥,“谢谢妈!谢谢哥!” 一家人相拥的其乐融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独自缩在门边孤零零、满眼绝望的公猫。 关关收了难过,忍不住拿毛线球砸了雎鸠一下,“不理你。今晚罚你不许吃饭,哼!” 关母只笑,便回厨房去忙活,反倒是关阙没急着走,而是认真盯了雎鸠一眼。 被关阙这一盯,雎鸠一个激灵,猛地转身朝外就跑。径直钻过门上的猫洞,跑到外头去了。 “哥,怎么了?”关关忍不住问。 近来,好像这样的情景,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先前她还没太留意,可是连着发生好几回,就不是她多心了。 关阙扭头望了门外一眼,便将关关的房门关上,坐下来望着妹妹,“关关,哥问你件事儿:你最近有没有觉得,雎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有?” “它不对劲?”关关不知怎地,心下一慌,连忙按捺住,不想让哥哥看出来。 于是她便笑,“它当然不对劲啦!你看它最近总是弄坏我的衣服,可不就是不对劲嘛!” 关关说着用力叹了口气,“都怪我心软,上次沫蝉都陪我去宠物医院,把它给按在手术床.上了……我要是当时能再狠狠心,就把它给阉了,那它现在自然不会这么闹腾了。” 关关小心地观察关阙的表情,“哥,动物最失去自控的时候就是发.情期,这时候它们都是六亲不认的——哥,这是自然选择,不是它们自己的错,它们自己也没有办法的。哥,你该不会是怪雎鸠了吧?” . 关关的话里,早已明白摆明了倾向。 关阙只能耸肩,“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能继续怪它?如果我再怪,你还不得跟当年似的,足足有一年不肯搭理你老哥我?” 说到小时候的意气,关关也不好意思了,主动跳过来抱住哥哥的脖子,“哥,我小时候不懂事。谢谢哥。” “嗯哼。”关关想起从自己看出妈妈大了肚子的那天起,家人在他耳边唠叨最多的一句话,不是要他好好学习,或者在外面不要打架,而是“一定要让着妹妹”。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将妹妹几乎要当成半个女儿一般宠爱,他又怎么能舍得惹妹妹不开心? 于是那个疑问梗在心里,让他为难,又担忧。 “关关,哥不是又挑雎鸠的毛病,哥只是——只是想要保护你,不希望有任何东西伤害到你。” “任何——东西?” 关关不愧是做文字工作的,敏锐地捕捉到了哥哥所用的字眼,关关忽略自己心头咯噔的一声,努力地笑,“哥,东西是什么?你说猫么?不会的,我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养猫,所以你别担心。” “就算雎鸠这个坏蛋总是挠坏我衣裳,害我哭过几回,可是我也明白它就是只猫——在猫的眼里,不分新衣服旧衣服,它不懂我要穿那衣服去干嘛的。所谓不知者不怪,哥你说是不是?” 停在窗外电线上的雎鸠,竖起耳朵来听见了关关的这句话。 它立在电线上,一阵摇晃。 果然,在关关心里,它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公猫。 ---- 9、Welcome Back 周末,同学聚会。睍莼璩晓 沫蝉原本不想来,要准备去澳大利亚采访是最好的借口,可是当周末的夜晚到来,她还是来了。 纵然再坚强,可是人心却也总在某几个时刻会软弱下来。比如每逢佳节倍思亲,比如每到周末看见外面一对对情侣的身影便会格外孤单。 想要掩盖孤单的最佳办法,便是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所以,沫蝉还是来了辂。 场面很热闹,刚刚上班的同学们彼此见面都有许多想说的,有些更是带着新交往的另一半来介绍给同学。即便是暂时还单身的同学,也都很聪明地带了朋友一起来。 沫蝉立在门口看了许久,才发现似乎形单影只的只有她自己。 沫蝉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夏沫蝉,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神马多愁善感、忧虑多思,都不是你该想的事儿驽。 多愁易感、忧虑多思其实也都是“情绪毒.品”,一旦跌入它们张开的网,就会习惯自怜自艾,再无力抵抗。 这些,她现在都不能要。 幸好,马上便看见了立在大堂另一端的关关。 关关也看见了沫蝉,兴奋地跳脚招手,“沫蝉你不是说自己不来了么?” 沫蝉点头,“原本还有好些功课要做,可是结果想想,还是来了。” 关关就贫,“喔,我知道了。一定是原本周末跟莫邪有约,结果他临时有事放你鸽子,你就来啦!” 虽然分手不过是几天的事,可是此时听关关还在拿莫邪开玩笑,沫蝉却已经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一般的遥远感觉。 沫蝉只笑,“我想来是我的事,跟他无关。” 关关诧异的当儿,有一线声音趁机岔进来,“什么男朋友,总归还是比不上同学的情谊。男人,都不值得相信。” 沫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短发的女孩子从关关身后闪出来,不冷不热地径自端起沫蝉身边流理台上的红酒。 关关急忙拍了她一下,“你别瞎说!” “这位是?” 是陌生的面孔,沫蝉确认这不是他们同学,也不是中途转学、肄业的同学。 关关有些不好意思,“关心。” “嗯?”沫蝉有点没回过神来,“什么关心?” 关关便笑,“我老妹关心啊。沫蝉你忘了,你当年第一次看见她,还以为她是男生来的!” 沫蝉猛然想起来,“火凤凰!” “哈哈,就是!”关关抚掌而笑。 关心和关关的祖父是亲兄弟,关心小关关两岁。 “别叫我火凤凰。”关心却依旧冷冷地,“那电视剧拍得太假,除了会突出女特种兵穿军绿紧身背心的凹凸有致,以此来惹人眼球之外,我没看他们拍的东西跟我们特种兵有任何关系。” “哦,不好意思。” 沫蝉道歉,看见关关歉意地跟她吐舌,她便只笑笑,并不在意。 因为关心这闺女,从小就这样,跟任何人说话也都这样,是真性情,所以沫蝉不会多心。 “关心,这个时间不是在部队么,怎么会有时间来跟你姐参加同学聚会?”沫蝉寒暄。 关心缓缓干掉杯里的红酒,目光依旧不冷不热地转过沫蝉面上,却不说话,只将酒杯放到桌上。 “啊,啊是这样的。” 关关尴尬死了,赶紧挤过来,推开关心,“沫蝉你别误会,那丫头是跟我赌气呢,看着谁都气儿不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不会。”沫蝉反倒笑起来,“我觉得这样真性情的丫头很可爱。” 经历了那么多尔虞我诈,口蜜腹剑,关心这样将喜怒都放在脸上,真是透明到可爱。 关关这才放心,压低声音解释,“她现在不当兵了,刚转到我们局。当过女特种兵的人,到我们局里就看谁都不顺眼,说都是一窝废物。” “啊?”沫蝉也笑,“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一般的民警,哪儿能跟她这女特种兵的标兵相比啊?不过她怎么忽然转业了呢?” 关关也难过地摊手,“她……受伤了。身.体条件已经不符合特种兵的要求,所以……” “怎么会这样。”沫蝉也觉难过,抬眼望向那一身冷硬的姑娘,心里满是理解。 “不过这样也好。”关关调整情绪,“反正以她那一身能耐,到我们局里,也能轻松进特警队。现在就是让她过渡一下,等伤都养好了,就能到特警队报到了。” 特警队自然是警队里的精英,相信这样的安排也能让关心聊以安慰。 关关看关心没注意,便更压低声音,“不过我们家人倒是都挺高兴她能从部队下来的。她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也看见了,她全身上下都没点女孩儿样,她爸她妈都犯愁了,这才让我多带她参加参加各种社交场合。” “这样啊。”沫蝉便明白了,低笑,“想让她多见见男孩子,然后开开情窦?” “话是这么说,可是真的好难啊。”关关一提起来便满面愁容,“我虽然是她姐,可是我自己也不是什么情场老手啊,我还都不知道怎么跟男生搭讪呢,想要帮上她,可难。” 沫蝉边跟关关说着话,边目光环视周遭,果然在众人群中看见了顾大才子的长发飘飘,沫蝉便抿嘴笑了,“你不用主动跟男生搭讪,因为会有男生主动搭讪你的。” 话音未落,顾大才子就已经飞奔了过来,一叠声地喊,“关关,关关!” 关关做敬谢不敏状,关心则直接亮了拳头,伸臂打横拦住顾大才子,“你给我站住!” 关关一看关心动手了,只好打圆场,“关心,放手。是姐同学。” 关心上下打量了一眼顾大才子的长发、细眼、白肤、纤.腰,恼怒地甩开手臂,“长发飘飘,美女啊。” 客观来说,顾大才子也算挺好看的,特符合现在小女生的那种审美,属于白皙纤弱、略带一点点神经质,当然也算才华横溢的那种男生。只是他修眉毛、穿紧腿裤的情形,实在是入不得在阳刚世界里打滚惯了的关心的眼。 周围聚拢过来的人,都一个猝不及防,全都乐出来。顾大才子大跌面子,便顾不得刻薄,反唇相讥,“哟,这位短发帅哥,真是好汗的萨姆啊!” 眼前两人互损性别,火药味儿一下子就起来了。沫蝉朝关关丢了个眼色,准备两人一边一个扯开两人。 却没想到,关心非但没恼,反倒飒爽一乐,“算你有眼力,爷就喜欢听人这么说。” 关心这个小丫头竟然自称为“爷”……沫蝉都忍不住替关关惆怅了。 关关打了个“了解”的眼神,简单扼要地两厢介绍了下,接下来便婉拒顾大才子,“才子哥对不起,我得陪我妹。以后有机会再聊吧,不耽误你了啊。” 关关说着便扯着关心,给沫蝉使眼色,示意三人到另外一边去,避开顾大才子。 “姐,那个人是谁?” 关心却冷不丁岔过来一句话。看样子她的注意力早已标枪一样又直又准确地投向了门口处去,仿佛根本就不拿眼前的顾大才子当回事,也早忘了刚刚的争执。 是谁能这样轻易吸走关心的注意力? 沫蝉便也好奇地扭头望去—— 大门口的旋转门是水晶玻璃配金色边框,旋转门中心则是一大簇缤纷花朵,这样耀眼的灿烂,却根本都敌不过那立在门前红毯上的两个男子的锋芒。十分之一都不及。 那两个男子,一个穿黑色长款及膝的西装,一个穿英伦风棕色格子呢的西服套装+同色系圆顶骑士帽。一个冷黑酷绝,一个却是雅痞风.流。 来的两人,竟然是莫言和莫愁! 沫蝉忍不住一皱眉,明白关心的目光这是被谁给吸引去了——对于当特种兵的女孩子来说,能真正让她心折的一定是比她更酷更硬的男子。而这样的男子,世间还有谁比莫言更适合么? 随即,沫蝉的视野便被水色淹没——莫言竟然醒了,而且已经能够出门。不管什么,这样看见他,就已经很好了。 . 沫蝉努力控制住情绪,跟关关点了下头,便走向门口去。 “嗨,沫蝉。” 是莫愁先打招呼,露出一向温柔的微笑,“突然看见我们两个,没把你吓到吧。” “怎么能没被吓到?” 沫蝉的目光落在莫言面上,她尽量微笑,也用玩笑来回应莫愁,“你都这样问了,而且这样地制造突然而至的气氛,我要是真的没被吓着的话,那多不给你们面子呢。” “哦?有多惊吓?”莫愁也跟着不紧不慢地调侃。 “嗯……”沫蝉斟酌了一下用词,“比我当初第一次看见鬼魂的时候,还要再害怕一点点。” “哦?真的这么惊人啊。”莫愁依旧一副无辜无害的表情。 “我想她说的,是我。”莫言也回望着沫蝉的目光,终于肯开口,“她是被我吓到了。” 黑衣的男子本就冷酷卓绝,更何况掩在高高立起的黑色衣领之下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瞳…… 沫蝉如何能不被吓到? . 不过沫蝉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摇头,“你以为你戴上副美瞳,我就被你吓着了?” 主动伸过手去,想要握手,“莫言,欢迎回来。” “切。” 莫言转过脸去,目光避开沫蝉的眼睛,“欢迎我回来,就只是握握手?我不是国家领导人,我没兴趣到处跟人握手。” “找死啊?”沫蝉懊恼瞪眼,“别给face还不要face啊!” 莫愁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乐得满面桃花。 沫蝉白了莫愁一眼,“憋回去。” 莫愁果然听话,用力将笑容都收了。 沫蝉吸了口气,向前一步,伸手抱住了莫言,“莫言,Welcome-back。” 欢迎回来,欢迎从昏迷里重新回来,欢迎从吸血鬼的阵营里重新回来……不管从前种种,不管未来怎样,只要你能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哼。” 莫言继续保持冷硬的语声,却还是终究伸出手臂,回抱住了沫蝉,“用拥抱来表达,这还差不多。” 沫蝉贴紧莫言冰冷的怀抱,用力藏住几乎要跌落的眼泪——果然如她所担心,他的怀抱冰冷如寒窖;再加上他苍白的面颊、红色的眼瞳…… 沫蝉明白,他是回来了,却没能全部地回来。 “莫言,对不起。”沫蝉揪紧莫言的衣襟,不敢哽咽出来。 “嗯哼。”他的手臂也微微颤抖,“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就把你的一生赔给我吧。” 心内骤痛,沫蝉明白,那恍若笑谑一般的语气下头,掩藏着的是多么真挚的渴望。可是她却只能继续推拒,“一生?亲王殿下,我们愚蠢的人类的一生,难道也能入得了您的眼?我们充其量,人生不过七八十岁,那值得被您索要?” 莫言眯起眼来,“我知道,要不到你的生生世世;所以我降低标准,就要你这一生,行不行?” 沫蝉藏住伤感,调皮一笑,“不——行!” 聪明如莫愁,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要赶紧过来打圆场,他朝莫言耸肩,“看,我都说过了,就算我们特地梳妆打扮过来陪她,她也还是不待见咱们。” “梳妆打扮……”沫蝉笑,“嗯哼,像是姑娘要出来陪客了。” 后头关心已经按捺不住跟上来,扯住沫蝉便直截了当地问,“沫蝉,他是谁?” . 直白的姑娘很可爱,可是直白的姑娘却也会在某些微妙的时刻让人有点尴尬。 譬如此时。 沫蝉犹豫的当儿,莫愁已经狡黠一笑,主动伸手握住了关心,“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好。我叫莫愁。这是我哥哥莫言。” 关心果然恼怒地甩开了手,“你管谁叫美丽的姑娘?” 莫愁明知故犯,依旧好脾气地笑,“当然是叫姑娘你啊。我真的不明白姑娘这是不高兴在哪里。难道不喜欢我说你美丽?” 他故意寻思了一下,“难道叫——丑陋的姑娘,你才满意?” 听见这样的揶揄,莫言只是冷哼一笑;关心酷酷的脸上竟然满脸羞红,“你,你说什么呢你!” 沫蝉则抬头纹都要愁出来了,赶紧打圆场,“哎,师太你别瞎说!”“关心,他们两个都是我亲戚家的小孩,这位是莫言,这位是莫愁。莫言也是我们学校的,所以他今天也被邀请来这里了。” 关心则不搭理沫蝉的调解,伸手一指莫愁,“你,有胆儿跟我出来!” “你要干什么?”莫愁小孩儿脸一绷,不冷不热地打量关心,“不好意思我没兴趣跟你单独约会。” “单独约会?”关心手指头都快戳到莫愁白嫩的脸蛋儿上,“你用错词了。我找你出去不是单独约会,而是——单挑。” 连莫言都有些感兴趣地挑眉望过来,“莫愁恭喜你,愚蠢的人类都敢挑战你了。” 他又说“愚蠢的人类”,而且这么大庭广众的……沫蝉赶紧伸脚踹他脚尖,“闭嘴!” 莫愁也有些被莫言的话激着,冷冷回望关心,“就凭你?你还不够资格!” 关关这才看见不对劲,摆脱了同学,挤过来跟沫蝉小心道歉,“沫蝉对不起啊,关心又惹祸了。我一眼没照顾到,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该不好意思。”沫蝉赶紧摇头,“是莫愁的错,不是关心的错。” 沫蝉说着朝莫愁一瞪眼睛,“道歉!” “沫蝉?”莫愁这回竟然有些执拗。 沫蝉眼神加重,“道——歉!” 莫愁咬了咬唇,向关心略点了个头,“Sorry。” “听不懂鸟语。”关心却没那么轻易接受。 “关心你还没完了?”关关也赶紧掐关心。 关心不满望来,“他没有诚意!如果真是诚意道歉,他会选用母语!” 莫言一听反倒乐了,冲莫愁一挤眼睛,“母语。” 莫愁再冲关心咬牙,“你确定?” “当然。” “好。”莫愁拢起嘴唇,低低一声狼吼! 沫蝉吓得花容失色,莫言则笑得肩头都颤抖起来;而关心和关关,则四目相对,有些不知所措。 沫蝉喘了口气,伸手一边按住关心,一边按住莫愁,“好了,就闹到这儿吧,都看我面子。” 莫言伸手拎住莫愁的胳膊,“去逛逛。” 关关也急忙搂住关心的腰,“身为警员,还想跟公民当街打架,如果被拍到,你想到督察那去报到么?” . 一场风波止歇,沫蝉和关关分别将莫愁和关心给拉到大厅的两边去。 莫言的冷酷俊美很吸引人,便有女生拉着他去说话;沫蝉得了机会问莫愁,“莫言他,还是没办法恢复?” 莫愁也惆怅地点头,“小爷本以为他的血能救二爷,却没想到是二爷自己反抗。二爷说他自己宁肯当吸血鬼,也不想让自己身子里流淌着小爷的血。” 沫蝉一闭眼睛,“我就知道……” 沫蝉深吸口气,望莫愁,“那他现在……” 莫愁会意,点头,“他需要血。而且因为身子刚刚复原,他更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而不是血库里存放的那种。” “他要吸血!”沫蝉一震。 莫愁缓缓望着沫蝉,“是。” “不过沫蝉你别担心,我今天陪着他一起到这儿来,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吸血。” “好。”沫蝉周身冰冷,“拜托你了莫愁,最近一定要跟着他,千万别让他犯下日后追悔莫及的罪孽。” “我会的。”莫愁也是神情严肃。 转头望向立在女孩群中,那样英俊冷毅的男子,沫蝉喃喃,“不管怎样,他能活下来就好。” “沫蝉,小爷他……”莫愁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 “别跟我提他。”沫蝉毅然打断,“我明白你想替他说情,想让我别恨他——你不必多虑,我不会恨他。”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早就知道舞雩的存在,我也知道舞雩终有一日会复生归来,所以莫邪今日的选择没有错。” 沫蝉深吸口气,“我不恨他;我自己,也不会有事。” “沫蝉……” “好了,别再说了。” 沫蝉从长桌上端过两杯酒,递一杯给莫愁,两人碰杯,沫蝉坦荡一笑,“我周一启程去澳大利亚了,这杯算你为我送行。Cheers。” . 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外面是彻天彻地的夜色,以及裹身刺骨的寒。 莫邪立在路边,遥望隔岸的辉煌灯火,握紧手中的电.话。 电.话是从欧洲打来的,是靳家那个叫猗猗的姑娘。 “……妖精说乔治他们的事情有一点古怪。” ------- 10、绝望中等待的爱情 “有哪里古怪?”莫邪眯起长眸。睍莼璩晓 “欧洲有欧洲的传统,每个贵族受封的不只是勋衔,更重要的是受封的领地。领地是欧洲贵族的荣耀所在,按照欧洲的古老传统,他们会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地而不惜付出生命。” 莫邪点头,微微一笑,“我明白。这也是人类的势力范围意识。跟动物界都一样。” 猗猗挑了挑眉,便笑了,“呵呵,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可是终究还有从前身为动物的记忆。但是莫邪,我今天要说的不是人类,是吸血鬼。” “哦?塍” 猗猗:“虽然现代社会,还拥有贵族头衔的那些人大多数已经没有了领地,他们也失去了对于领地誓死保护的荣誉感——但是,古老的贵族,却不应该如此的。” 莫邪的心一跳,“乔治是古老的贵族,他是活在几百年前的!” 猗猗知道莫邪明白了,便笑了,“正是这样的。所以妖精要我告诉你:乔治突然到东方来,未必是他有多贪婪,而更可能是他失去了原有的领地——不可能是他主动放弃原有领地,而更有可能他是被强敌打败,从原有领地上被赶走的。莉” “失去了领地的贵族,会按照古老的传统,前往新大陆,寻找新领地……” 莫邪耸肩一笑,“后来我们要与他们决战之时,他们竟然也没从欧洲再调集人手来——我当时心中便有存疑,现在倒是豁然开朗。乔治他们来东方,看来是有人处心积虑推动的结果。” 猗猗含笑点头,“莫邪,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再见。” 放回手机,莫邪在口袋里攥紧了指尖。这个世上有能力打败乔治的人不多…… 莫邪再深深凝望了一眼大厅内的场景,便毅然转身而去。 . 周一,机场。 沫蝉准备登机,主任竟然亲自来送。 寒暄完毕,机场通知登机。沫蝉向主任鞠躬,“主任,还麻烦您亲自来跑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 主任立在沫蝉身前,两手拇指自在地勾着西装外套内的马甲的两个小口袋,左心口处隐约露出半截怀表金链。 “沫蝉你这次独自远赴澳大利亚,又是这样不简单的case,公司上下都很心疼。作为你的领导,我理应来送送。沫蝉,凡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谢谢领导关心。”沫蝉躬身,目送主任和司机离去。 排队入闸,沫蝉目光这才掠向之前一直悠闲看报的男生,“小鸟君,刚刚那个就是我们主任。我要主任的一切资料,看看你都能查到什么。” 雎鸠眯了眯眼睛,“你怀疑他?” “嗯。”沫蝉点头,“从前没太留意,可是后来身边发生过三书和潘安的事情之后,我不能不对身边同事多留一个心眼儿,我至少要知道他们究竟是友是敌。” 雎鸠转头去望已经走到了大门外,正在上车的主任,“为什么怀疑他?” 沫蝉凝望雎鸠的眼睛,“英语。” “英语?”雎鸠表示不理解。 “他的英语太好,几乎是脱口而出,仿佛跟母语一样。” 雎鸠也一眯眼,“你担心,他跟国外有瓜葛?” 沫蝉点头。 “好。” 雎鸠将报纸折叠好,转身便要走。沫蝉伸手扯住他,“你跟关关,没事吧?” 雎鸠惆怅皱眉,“她周五聚会回来后,一直在念叨一个人的名字。” “谁?”沫蝉没来由地,只觉心下一惊。 雎鸠深深凝望沫蝉眼睛,“……莫愁。” . 关关为什么会一直念叨莫愁? 难道是因为,那晚上莫愁好悬跟关心打起来? 沫蝉在座位上坐好,心却怎么都放不下来。 关关的性子她知道,所以她才这么难以心安——关关该不会是喜欢上莫愁了吧? “旅客,您的饮料。” 飞机进入平飞,甜美的空中小姐躬身送过饮料,打断了沫蝉的思绪。 “哦,谢谢。” 沫蝉接过来啜了一口,便皱眉,“小姐对不起,请问这是我要的饮料么?” 甚至,沫蝉都不记得自己是跟空中小姐要过饮料的。 “这就是您要的饮料。”空中小姐带着无懈可击的甜美微笑,客气回答。 对这样的笑容,任何人都生不起气来。沫蝉只能含笑点头,“不好意思。刚刚我在想事情,有点走神,可能要过都忘了。” “没关系,愿意为您效劳。” 空中小姐再无懈可击地完美微笑,之后便推着饮料车走开,去继续服务其他的旅客。 沫蝉再狐疑地喝了一口,只觉腥味满喉,非常不舒服。 . 12个小时的航程,沫蝉一直断断续续地睡。梦里颠颠簸簸,仿佛飞机在空中被抛上抛下。她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汗。 下了飞机,沫蝉才发现自己之前上网查的那些旅游攻略之类的,此时全都没办法对号入座。她只能找了机场的工作人员,用蹩脚的英语咨询。 幸好澳洲的华人很多,有在此候机的老先生帮她做了翻译,准确地找到了出租车。 原本以为可以安心,可是沫蝉走到那辆“出租车”前,还是惊了。 哪里是想象中喷着统一颜色、头上有顶灯的出租车?只是一辆半旧的皮卡,油漆斑驳,车斗子里还有残存的草料,以及——动物粪便的味道。 “泄气?” 一个穿着麂皮马甲和长裤、头上戴着牛皮牛仔帽的男子从车子另一端绕过来,帽檐压得很低,借着微弱的灯光瞄了沫蝉一眼,“你能遇见我,已经很走运。到底要不要坐?不要的话,也要收20%的费用,作为违约金。” 沫蝉都气乐了,“老兄,20%可真不少。” 他耸肩,“谁让你要去的是农场区。那么偏远的地方,正规的主租车没人愿意去;而且时间这样晚了,就算你愿意跟他们加20%的费用,他们也不去。所以我说,遇上我是你走运。要不是我刚好送一车羊到这边,晚上又急着赶回去的话,你就无车可坐。” “哦。”沫蝉只能妥协,将老先生帮着谈好的价钱,一张张地数出钱币来放进那男子掌心。被那男子盯着她的皮夹,沫蝉还是有点紧张,抬头盯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那男子仿佛觉得有趣,“担心我抢你的钱?哦拜托,不必这么天真。就算我敢抢你,我也惹不起那替你打我电.话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沫蝉也有些吃惊。 “我叫杰克。”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沫蝉的下一半。 “杰克?”沫蝉耸肩一笑,“开膛手杰克的那个杰克?” “很有可能哦……”杰克转眸过来望沫蝉,“怕了?” 沫蝉摇头,回手指那位依旧坐在大厅里的老先生,“比你怕他,还要更怕么?” “哈哈……”杰克这才爽朗笑开,结束车子的检查工作,帮沫蝉将行李扔到后座,“小姐,你们中国人在国外,做得最多的职业,你知道是什么吗?” “厨师?” “不。”杰克眯起眼睛,“黑.社会。” 沫蝉登时便恼了,“先生,请你说话要负责任!” 杰克摊手,“无意冒犯,只是实话实说。你们中国人在这里非常抱团,所以就演化成各种社团组织……那位老先生,就是一个华人社团的老大,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杀过很多人的,所以我不敢得罪他。” 沫蝉伸手从杰克口袋里将钱币都扯出来,“先生你可以走了,我不坐你的车!” “嘿,好了。”杰克高举双手,“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眼睛看见的,真的并无冒犯之意。” 杰克打量着沫蝉的神色,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小姐,我想要表达对你的歉意,同时也不想得罪那位老先生,所以我这趟免费载你过去,总可以了吧?” 沫蝉也打量打量杰克的眼睛,从中看见真诚,这才将钱币又给他塞回去,“好,那我们都暂时失忆,将之前的谈话忘记。你继续收你的钱,我继续乘我的车——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再随意污蔑华人!” 沫蝉说着掏出手机,“我这里存着那位老先生的号码,如果我再听见你乱说,我会告之那位老先生的。” 杰克也只能服输,“好的小姐,我输了。没想到,东方女孩儿这么厉害。” “嗯哼。”沫蝉故意冷哼了声,这才上车。 . 公路无灯,只有车子的大灯照亮前路。开始还好,路上车子蛮多,可是到了靠近农业区之后,前后视野所及,再没有其他车子。 杰克将收音机调来调去,再也没能找到好听的音乐,便索性跟沫蝉聊天。 简单聊了两句,杰克便笑了,“小姐你的英文不错。” “嗯?”沫蝉扭头瞪着他,“你又在开我的玩笑?” “当然不是。”杰克耸肩,“都能用英语跟我吵架……小姐,你说的你的英语会很烂么?” 沫蝉也被问住,转头望向窗外。 她自知她的英语是学的不错,六级什么的都是一次就过,每次英语期末考试也都成绩很好,可是那都是只限于书面。中国的英语教学,多年来都集中在背单词、练语法的这两大项里,甭管你什么学历毕业的,却许多对于英语来说还都是听不懂、张不开嘴的。 所以沫蝉才会通过这个细节对主任产生了怀疑;而她自己现在,怎么会也突然英语大涨了? 明明,之前在机场问询的时候,还是蹩脚的啊。 难道说,那蹩脚是因为自己在有意识地说英语,所以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水平不够的;而跟杰克吵架,对于英语的运用则是无意识的,是张口就来的——所以就忘了自己主观认为,自己英语不够好? “小姐,你怎么了?”杰克见沫蝉半晌不说话,只望向一团漆黑的窗外,便扭头过来问。 沫蝉叹了口气,用中文自言自语:“我觉得,也许跟你吵架的那一瞬间,我已经不是我自己——又或者说,支配我自己的,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小姐,你说什么?”杰克听不懂了。 沫蝉淡然一笑,“没事,我是说,刚刚跟你吵架的时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哦,哈哈!” . 车子终于停下,沫蝉的世界终于从云层与车轮的一路颠荡里恢复了平静。 沫蝉睁开眼睛,透过风挡玻璃望向眼前,便惊得不敢呼吸。 只见眼前,一片青蓝色的晨光里,眼前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颜色: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绵延到天边的碧色;而空中,则是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如烟如雾,轻盈曼妙。 “杰克,那是什么树?”沫蝉几乎要小声,否则仿佛怕惊飞了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蓝影紫烟。 杰克挑眉,便笑了,“小姐,对蓝影镇一见钟情了吧?” “是!”沫蝉绽开笑容。 杰克自豪地点头,“每个来到蓝影镇的人,都会第一眼便坠入爱河。” “快告诉我,它们叫什么?” “蓝花楹。” 蓝花楹……沫蝉下车,将自己沉浸在这宁谧而玄妙的雾影里,闭上眼,忍不住想起那双蓝色的眼睛…… 说好不想的,可是没想到,跨越了半个地球,却还是会想起他。 杰克叼着一根草棍儿走下来,“它的花语是——绝望中等待的爱情。” . 拘留所,三书的律师与他对面而坐。 三书一张微胖的脸,在惨白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更有些肿胀。他讷讷问,“张律师,还有没有转机?” 张律师:“命案的转机本来就很小,更何况警方已经拿到了你的口供。” 三书闭上眼睛,“我明白……只是,越是死到临头,越觉得怕死。” 张律师:“你别灰心,听我把话说完——命案的转机虽然机会很小,但是不等于没有机会。” “比如呢?”三书的眼睛一亮。 张律师望了一眼门口的警员,压低声音,“比如,如果我们有机会证明,赵四公子是自己死的——虽然你已招供对他有杀人动机,可是也许还没等你动手,他就已经先死了呢……” “张律师,真的有机会么?”三书登时兴奋起来,“是的,他就是先已经死了的!张律师你知道的吧,他是很喜欢玩窒息游戏的——就是在高.潮的时候让自己窒息,然后获得更大的快感!”“我正在搜集证据。”张律师点头,诡秘一笑。 三书那张水肿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你要告诉我,”张律师凝视三书,“为什么选中的人是赵四公子,而不是其他人?” “哦?”三书一愣。 “你要明白,现在如果要我帮你扭转局势,你就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否则,我也帮不到你。”张律师运用起律师的攻心手段。 “你杀人,应该只是为了最后指证出夏子然来罢了——可是你为什么选中的是赵四公司,而不是其他人?” 三书面颊一紫,“因为,我跟赵四公子是情侣!” “不要再胡说了。”张律师严肃而冷淡,“这话你用来对警员说,他们会采信;可是我却不会被你骗到。” “我曾经代理过赵家,我很知道赵四公子的脾性,他最是‘外貌主义’,他就算想要同性恋,他又怎么会选中你?” 张律师耸肩,“请原谅我说话这样直接,但是我是想要救你的命;所以也请你不必再与我兜圈子,有话直说吧。” 三叔被说得满脸通红,鼻翼翕张。半晌之后终于萎靡回去,“因为,杀死他,才是最有把握的。其他人,我怕我杀不了。” “哦?”张律师挑眉,“为什么确定一定可以杀得了赵四公子?” “因为他原本就已是半个死人!”三书冲口而出,随即便死死咬住唇,“因为他,他吸.毒,还玩女人,各种不良嗜好都有,所以身子早被掏空了,想要杀他的话,就更容易!” 三书这一激动,招来了门口警员的警告。张律师便起身,“平静。你回去再好好回忆一下,我过两天再来。想起什么了,到时候再告诉我。” . 目送三书被狱警带走,张律师这才微微挑了挑唇角,走出拘留所,上了外头一辆黑色奥迪。 律师行有律师行的用车偏好,几乎所有的著名律师,都喜欢奥迪。 不过这部车并不是张律师自己的,等在车里的人,是曾大状。 曾大状听完张律师带回来的录音就笑了,“干的不错。你故意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为什么是赵四公子’这个问题上去,让他在毫无防备之下默认了你的提问:‘你杀人只是为了最后指证夏子然。”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默认了对于指证夏子然的主观故意。” 张律师便笑,“不过是最简单的陷阱,是他自己没注意到罢了。老师当年给我们做的质询预演,难度都比这个大得多。” “理论永远高于现实。”曾大状含笑点头,“所以当你足够用功之后就会发现,实际上发生的案子,都比设想中要简单。” 整个律师行,不认识、不佩服曾大状的很少,许多年轻律师更是在法学院的时候便曾经师从过曾大状。法庭给三书指派的这位法律援助律师,其实根本就是曾大状的弟子。 “接下来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吧?”曾大状望张律师。 张律师恭敬点头,“我会一步一步引导他推翻前面供词的关键论点。” “好。”曾大状眯起眼睛,“不过你要提防警方,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尤其是两个人:狱警廖可——他是三书招供时候的审讯警官,急功近利,不会轻易容许你推翻他刚拿到手的功劳;还有一个,是刘二星。” 张律师眯起眼睛,“刘二星?他不是关阙的徒弟?凭关阙与夏沫蝉的私交,刘二星难道还能设置障碍?” “难说。”曾大状手指翘着膝头,“做我们这行,任何的可能都要计算到,这才不会在上庭的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刘二星是关阙的徒弟,但是他一直以来对莫邪都有所怀疑,我们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被这怀疑所影响。” 曾大状叹了口气,“再说,即便是关阙本人,谁又敢保证,他是永远站在夏沫蝉和莫邪这边的?” “师父?……”张律师闻言便是一凛。 曾大状拍了拍小伙子,“照我说的做。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 11、对不起,我杀人了 公司帮沫蝉联系了当地一位华人谢医师,让沫蝉住在他家开设的家庭旅馆。睍莼璩晓 澳大利亚相对地广人稀,尤其是东部的农业区,大片的农田和牧场将人类的生活空间挤压成一个一个小小的点,让沫蝉很有一种被伶仃地抛到大海上的感觉。 幸好谢医师家除了沫蝉之外,还租住着三个华人女子: 王颖,约莫25岁,在镇上的中餐馆打工; 赵乐乐,20岁上下,来自香港,是学画画的大学生塍; 郑泉,年纪不好说——化了彩妆的她看着像27岁左右;可是一旦洗尽铅华却看上去只有19岁的模样。她没职业,整天在家里呆着,要不就是去逛街、购物。 谢医师的妻子谢师母个子不高,155左右,长得白白胖胖,非常有亲和力。在谢师母的带领之下,几个女孩子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已经熟络了起来。谢师母满意地拍了拍掌,“我们都是漂泊异乡的,能遇见彼此都是缘分,所以我们应该好好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 沫蝉相信,她现在所感受到的巨大的孤独,那几个女孩儿也一定都有。谁让中国的人口密度那么大,冷不丁让你一整天都看不见几个人,便会觉得身边的人好宝贵。所以对于沫蝉的到来,无论是谢医师夫妻还是谢师母,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接纳和包容栗。 回房间去,在这异乡的土地上睡了第一个晚上。虽然睡眠质量不高,但是总算是让身心都得到了休息。 第二天沫蝉就开工,去寻找那个目标采访的农场主。 大片的土地被木栅栏分开,沫蝉左右四顾,不见有人,只有碧油油的庄稼,以及云朵一般的羊群。 终于,一个骑马的身影从天边快速奔过来,雪白的羊群闻声散开,等马匹跑过之后重又聚合起来。沫蝉便摇动着手臂高喊,“嘿,先生,请问这里是‘桉树桩农场’么?” 待得那一人一马跑近,沫蝉望着那马上人,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睛,“杰克?” “哦,怎么,你来找我么?”杰克从马上跳下来,笑谑地走过来,隔着木栅栏盯着沫蝉,“别告诉我,经过昨天的一路同行,你跟我不打不相识,甚至——爱上我了。” 沫蝉只能大笑,“拜托,你这么说会把我这个内向的东方女孩儿给吓跑的!嘿杰克,别告诉我,你家的农场就是桉树桩农场!” “为什么不能是?”杰克耸肩,“你昨天从未提过你要来桉树桩农场,所以我才也没提起过。” “哦,不是吧。”沫蝉友善地伸出手去,“那现在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夏沫蝉,来自中国,是《探秘》杂志的记者。” 杰克也有点惊讶,“《探秘》杂志,我想起来了……是打过电.话联系要来采访鼠患的那间中文刊物。不过我绝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派你这样一个小女生来采访!” “为什么不能?”沫蝉笑。 杰克想了想,“莫非你会——功夫?所以不怕那几百万只的老鼠?” “哈哈!”沫蝉爽朗大笑,“是啊,我是武功高手,不然昨天怎么敢上你的车?现在你知道了吧,就算你真的是开膛手杰克,也打不过我!” “哦,巾帼女侠。”杰克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拱了拱手,“沫蝉,欢迎。” . “住在谢医师家,还习惯么?”杰克将沫蝉带到家中,送上咖啡问。 “很好啊。”沫蝉点头微笑,“很幸运这边华人很多,语言和生活习惯什么的不用太陌生。” 杰克耸了耸肩,“那家人,其实很——诡异。” “你又来了……”沫蝉伸手警告地指着他。 昨天杰克刚说过华人多是黑.社会,今天又说和善文雅的谢医师诡异。 杰克笑着高举起双手来投降,“好好好,算我错了。不过请容我辩解一句:我不是乱说,而是这是镇上人都有的感受。” “理由呢?” “理由很多:比如他自称谢医师,可是他这么多年并未取得医师执照;比如说他既然没有医师执照,却能生活富足……” “文化差异。”沫蝉了解了,含笑解释,“谢医师是中医师,他主要是针灸、按摩疗法;他出售的也都是草药、汤剂……这些可能不符合你们这里的习俗,所以得不到按照西医标准来设立的医师执照。” “再者呢……”沫蝉摇了摇头,“在我们中国,亘古以来就是医巫不分,医生便是巫师,巫师同时也给人治病……古老的传统之下,他的治疗手法里可能还加了一点点玄学,所以会让你们觉得很诡异吧。” 杰克听得云里雾里,便只点头,“你理解就好了。出于朋友立场,我提醒过你了;而你既然明白那诡异背后的缘由,那我就不操心了。” 沫蝉含笑点头,“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杰克。” “好说。”杰克一笑,“喝完你的咖啡,再深呼吸几下,接下来我就要带你进粮仓,参观铺天盖地而来的老鼠了——” “哦——”沫蝉故意痛楚地叫了一声,含笑将咖啡喝光。 . 夜色低垂,跟澳大利亚的夏日温暖不同,此时纨素身处的依旧是孤独的冰寒。就像她这么多年来,独自在山洞中度过的那些岁月一样。 那时候围拢在她身旁的只是灵光四溢的各种晶石,很美,却冰冷得毫无温度。她被自己已经死去的肉身困着,无法移动,更无从取暖。漫长的时光里,只能从莫邪带着族人的定期祭祀里,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有时幸运,能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偶尔听得见他从上面传来的嗓音…… 那是唯一陪着她熬过千年孤寂的依赖,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复生而回的动力。 可是不知怎地,如今一切达成,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暖和起来。此时环望身边,这陌生的天地,仿佛依旧是只孑然一身。 从前,莫邪是狼,是她的宠物,她去到哪里,他都会跟在她裙边;而此时这个时代,他却更想当一个人,一个族群的领袖,而不再乖乖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边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暗巷深处,传来女孩子细细尖尖的哭泣和恳求声。 周遭车行车去,却没有一辆车子是拐进那巷子里去的,于是便也没有给那女孩子一点求助的可能。 纨素皱了皱眉,抬步奔进小巷去。 月色幽暗,被层层匝匝的枯枝遮掩得斑驳凌乱。 小巷深幽而黑暗,周边没有一丝灯光,更没有一个行人。 纨素却能看见,一个小女孩儿被一个流浪汉按倒在地,那流浪汉正在扒着小女孩的裤子! 小女孩也许是因为在极度的危险里,感官格外灵敏起来,于是她猛地朝纨素站立的地方望过来,绝望地喊着,“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流浪汉闻声也转头过来,狰狞凶恶的五官在斑驳的月色里比恶兽还要凶残! 他看见纨素,非但没有忌惮,反倒笑得更加得意,“又来了个小美人儿……太好了,你过来,我一起亲亲你们……她是妹妹,你是姐姐,乖,快来!” 纨素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自己心中一股宛如水墨般的黑烟涌起,渐渐欺满了整颗心。 她走过去,面上已无表情,径自走到流浪汉的背后,猛然伸手,指甲从后颈叉入流浪汉的皮肉…… 流浪汉不敢置信地扭头,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便一瘫软倒地。 血从他颈子前方的喉咙处喷出来,溅了那小女孩儿一脸。 小女孩惊愣地望向眼前的情景,再将目光转向纨素的面上,便发疯一般猛地将流浪汉的尸首推开,尖叫着朝巷子口狂奔去,边跑边喊,“鬼,鬼啊!” 纨素张开双手,原本是想要拥抱那小女孩一下。她救了她,她会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 却没想到,那小女孩儿非但没有感激地扑进她的怀中,反倒带着比之前更为恐惧的神色,不顾一切地逃走…… 寂寂幽巷,地上流浪汉的血浸在浓墨一样的夜色里,无声漫延。 纨素怔怔望自己的手。 那样水葱般美丽的手指上,染着流浪汉的血。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那小女孩,为什么这样对她? . “纨素!” 巷子口,终于出现那颀长清逸的身影,宛如月色,照进巷子里的黑暗。 纨素转头,哇地一声哭出来,奔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莫邪你总算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舞雩死后,即便她一缕魂魄化身的那些女孩子,遇见危险的话他都会感知到,更何况眼前的人就是舞雩本人…… 莫邪没有回应纨素的拥抱,只皱眉,“为什么杀人?” 纨素流着泪摇头,“他罪有应得,不是么?我杀了他,是为了救那小女孩儿,不是么?为什么那小女孩儿像是见了鬼似的对我;就连莫邪你,竟然也一脸不赞成地看着我……莫邪,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对不对?” “你错了。”莫邪闭上眼睛,“你错在,忘了时光早已流转。如今的时代,你没有资格草菅人命。” “可是他是恶人啊!”纨素急了,“如果我不杀他,他会戕害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儿;如果我留下他一条命,他日后还会继续再干坏事的!我这样做,只是在为人间除恶!” 她蔓延的彷徨,像是一个错入森林的迷路的孩子。 莫邪难过地摇头,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好,既然一切已经发生了,那就交给我吧。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莫邪走过去,用那流浪汉的破衣裳将尸体裹好,抬手背在背上,身形便如电一般奔向跨海大桥。 纨素跟上来,迎风望着莫邪面上那坚毅的神色——曾经的那匹小狼,曾经那个满脸稚气的小男孩儿,早已在她错过了的千年时光里,悄悄地长大了呢。 她心头升起无限怅惘,有一点点像是错过了孩子长大过程的母亲,那种揪心揪肺,却说不出来的疼痛。 莫邪凌空跃上跨海大桥的栏杆。 海天幽暗,灯影如星,纯白的跨海大桥像是水上横加的一叶风帆。 莫邪立在桥栏杆上,呼啸的海风吹起他纯白的衣袂,撩动他半长的发丝。他一双原本冰蓝的双眸,此时在橙红色的灯影中,仿佛也染上一层血红。 他伶仃地立在风里,转头凝望纨素,目光中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疼痛。蚀心刻骨。 “莫邪!”纨素冲口喊他的名字,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知道自己看着他此时的样子,是那样地心痛。 半晌,她才幽幽地接上,“……对不起。” 莫邪无声转回头去,卸下身上的尸首,伸手掰下桥栏杆上一块铸铁部件,坠在流浪汉身上,将尸首高高擎过桥身——然后松手,尸首在铸铁部件的牵坠下,笔直地朝向海面速降而去。 稍后,深沉的一声“扑通”。整个世界随之恢复了平静,仿佛再无任何声响。 莫邪却依旧立在桥栏杆上,站得笔直,仿佛化为木雕泥塑。 纨素微有惊慌,叫着,“小邪,你快点下来。那边来车了,他们会看见你!” 栏杆上迎风而立的男子,霍地转头,面色与衣衫一样雪白,一双蓝瞳闪烁冰霜的凄冷,“我说过,不要叫我小邪!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我!”纨素自知失言,却也更明白,他这样的愤怒源自何方。 “好,是我错了。”她也心痛,她也不甘,可是看着这样立在栏杆之上的他,她却只能心软下来, “你下来,好不好?” 远处驰来的车子的大灯光梢已经要扫到莫邪的衣袂,他微微闭眼,身子凌空翻转,宛如纯白羽毛,朝向海面悠悠落下去。 纨素知道他不会有事,却还是心惊胆寒地也追着跃过栏杆,坠海而下。在风中呼喊,“你小心!” 眨眼之间,两人都已落在海边礁岩之上。礁岩上有灯塔,灯光背后的暗影完美地遮住两人。 纨素泪眼朦胧,奔上来翘起脚尖,想要去吻莫邪的唇。 就在唇即将贴上的刹那,莫邪却猛地推开纨素,转身便走,“我先走了。不要跟上来。” 纨素惆怅地望着他清逸而去的背影,只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被一柄雪光凛冽的刀锋给劈开,她只能喃喃,“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 莫邪独自走了许久,一直走到沫蝉毕业的大学去。 门口有长长一列的巨大布告栏,布告栏里贴着这一届毕业的学生们的合影。他们都穿着学士服,有长长鲜艳的流苏从学士帽一角垂落下来,随风贴住他们的面颊。 他毫不费力地在合影中找见了沫蝉。 她有点害羞,躲在众人面颊里羞涩地笑。面孔都被前排女生高高耸起的学士帽给遮住,只露出清丽的眉眼。 纵然几乎被淹没,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能看见她;人丛之中,只能看见她。 她在照片里笑,他便也对着她笑。 他不会让她看见,他的悲伤。 他伸手,指尖柔柔抚过他的面颊。他眨眼调皮地笑,抿了抿嘴唇,幽幽一叹,“夏沫蝉,我,杀人了……” “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会亲手掐死我的吧?” 他笑,陌生地看着自己的视野里渐渐朦胧起来的水意——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抿了一下,愣愣盯着指尖上的湿润——他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流泪,他甚至早已忘了自己也跟愚蠢的人类一样会流下眼泪…… 可是今晚,今晚…… 他心中狠狠地疼,可是那疼却又那么甜。他笑着眨动眼帘,任凭一颗又大又热的水珠,从眼中滑落面颊。在那片朦胧里,他望着那个姑娘,笑靥如花。 “我会等你回来杀了我。” 那滴水珠终究落到腮边,然后坠落而去,他却觉得就连这样都是幸福,“我不知道我怎么样才能补偿你,那我就给你我的命吧。” . 澳大利亚,蓝影镇。 沫蝉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或者她经历过那么多眼见鬼魂、打败吸血鬼的战役之后,她相信自己也差不多有舞雩的勇气了——可是当她立在桉树桩农场的粮仓门口,看见杰克打开灯的瞬间,满地密密麻麻朝她脚边奔跑而来的老鼠时,沫蝉还是吓得尖叫起来,而且活蹦乱跳! “哈哈!”杰克大笑,“我还以为你们做探秘记者的,都是胆子特别大的呢。夏沫蝉我真奇怪了,你昨晚连我都不怕,甚至连开膛手杰克也不怕,怎么现在竟然被怕成这样?” “啊啊啊,你闭嘴!”沫蝉兵荒马乱地跑出粮仓,将仓门连忙关严。 杰克笑谑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没事了。是发生过老鼠咬人的事儿,不过粮仓里这些都是baby鼠,另外大白天的,它们也不敢咬人。” 沫蝉心又一哆嗦,“你是说,老鼠真的咬过人?” 杰克耸肩,“我们家的工人,老米,就被——咬死了。” “咬——死了?”沫蝉只觉心跳都停了,“死——了?” “嗯。”杰克也收起笑谑,痛苦地闭上眼睛,“老米是这里20年的老工人。当年我骑马,还都是老米教的。他什么都好,只是酗酒。那晚上他又喝高了,结果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房门也忘了关——等第二天一早我去叫醒他,发现他已经……” 沫蝉转开眼睛,心因为疼痛而沉静下来。 “对不起杰克,我知道这样的回忆会让你痛苦,可是请你还是详细一点告诉我:当时老米是什么情形?” “我已经看不出他的面容。”杰克痛楚地望向沫蝉,“他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肉,几乎已经都被啃光。血红的残肉之下露出森森的白骨,脸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一双眼球——凸出在脸骨上,眼皮都没有了,那么绝望地瞪着,死不瞑目。” 沫蝉伸手扶住杰克手臂,“对不起……” “没事。”杰克耸肩笑笑,“当初警方来查看,还有邻居们问起,我早已不知重复过多少遍对他们描述。” 沫蝉想了想,“杰克,你后来去看过心理医生么?” “嘿,拜托……”杰克恢复原来的阳光笑容,伸拳轻轻擂了沫蝉一下,“这不是你们东方人会说的话,反倒像我们该问的话——我听说,你们东方人都不看心理医生的,而且很抗拒对外人敞开心扉。” 沫蝉握拳,“找揍么?” 杰克大笑,“好了,又是我错了。不过我倒是蛮惊讶,你看见老鼠吓得不行,可是说到更恐怖的人命案,你反倒这样冷静。这就是你们东方人的特点么?喜欢处乱不惊?” - 12、枯藤花①:被切割的女人 “这就是你们东方人的特点么?喜欢处乱不惊?” 沫蝉抬眼望杰克,“你身边还有哪个东方人,也这样地处乱不惊?” “哦……”杰克笑起来,“你果然是敏锐的姑娘。睍莼璩晓澳大利亚的华人很多,我农场里也有新来的华人工人,他们几乎也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我不能说他们的喜怒不形于色是不是与你的处乱不惊相同,或者说,他们是不喜欢将心情表露出来,以免被人刺探内心?” “东方人都很含蓄,文化背景造就的性格。”沫蝉顶回去膈。 杰克听懂了,举起双手来笑,“好,我收回前言。对不起。” 沫蝉扭头去望粮仓墙根儿,外头虽然没有大群的老鼠了,却也还是有稀稀落落几只胆大的,结成纵队,沿着墙根儿吱吱地跑过。 沫蝉扭头望杰克,“为什么没有看见猫?脂” 杰克登时笑了,“因为《汤姆和杰瑞》已经告诉我们,猫非但捉不到老鼠,而且反倒还会被老鼠捉弄和利用。” “哦……”沫蝉皱眉,“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至少有一半啊。”杰克耸肩,“猫是捉老鼠,但是这农场里有几百万只老鼠,你该不会是希望我也养几百万只猫来与之匹敌吧?” “否则一旦老鼠捉完了,那么多的猫岂不是又成了农场的猫患?” “不用那么多,按照比例……”沫蝉自己说到这儿也乐了,“好了我不说了。那么多老鼠,再按比例养猫,看样子也得养上万只才够用。” 杰克也很是惆怅,“请教过专家,说这种老鼠出生后六个星期就能受孕,然后六个星期就是一窝,一窝平均六个……这个速率繁殖下去,就算上万只猫都未必够用。” 沫蝉一听也快哭了,“它们特么的怎么这么能生啊!出生六个星期就能当妈——真是,真是畜牲啊!” 杰克耸肩,“老鼠不是澳大利亚本土的动物,是当年欧洲人从欧洲带来的;可惜他们只带来了老鼠,却没有将老鼠的天敌一并带来,所以老鼠在澳大利亚根本就没有形成天敌系统。而澳大利亚本土的动物,都是不吃老鼠的……” “从前农场主都是下毒去杀,可是毒药也对环境造成了另外一种伤害,所以不得不停下——以至于到现在,这样鼠患成灾,却束手无策。” 沫蝉此时真的非常想念雎鸠。试想一下,如果将雎鸠和猫族运过来一飞机,让他们在澳大利亚落地生根,那估计澳大利亚日后的鼠患就不会再这样猖獗了。 杰克不知道沫蝉在想什么,只是自己惆怅地叹息,“去年粮食获得了大丰收,对于我们来说是好消息;可是一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鼠患也随之而来,丰收的所有喜悦都瞬间化为了乌有——沫蝉,以昆士兰为首,整个澳大利亚农业区已经损失了超过10亿美金。” 澳大利亚的农业区很美,农田草场、牛羊成群,宛如田园画——可是在这和平宁静的表象之下,却是农人们这样的泣血之心,沫蝉也觉心痛。 杰克伸出双手搁在沫蝉肩上,“沫蝉,帮帮我们。这个地球上虽然到处都有老鼠,但是现代以来爆发出这样大规模鼠患的,只有我们澳大利亚和你们中国。我们接到你们杂志来自中国的电.话之后,你知道我们有多高兴么?我们相信,你们一定有办法能帮得上我们。” 沫蝉迎上杰克的目光。 澳大利亚是1770年代才被英国宣告为殖民地,开始有欧洲人在本地与土著人一同开发这块大陆。无论是农垦的历史,抑或地理人文,与拥有上下五千年文明的中国,都有着遥远额距离。 沫蝉理解,杰克想要从中国这份厚重的历史经验中求助的心情。他是相信,中国人一定有了战胜这样大规模鼠患的办法。 沫蝉知道,自己对杰克这份期许不能推辞,要倾尽全力。 《探秘》杂志要做海外版,第一站就选在了澳大利亚。如果能帮助当地人搞定这场鼠患,无疑将对未来公司的发展创造许多便利条件,能够让公司业务更好地融入本地生活; 同时,就算杰克他们长着外国人的面孔,东西方的传统与视角还有诸多的差异,但是他们也是人类,也是农民,也是值得同情的族人啊。 沫蝉点头,“我现在就回去,联系中国总公司派驻在西北的同事,看他们当地有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 杰克闻言便笑了,“沫蝉,拜托了。” . 沫蝉回到谢医师家就是一怔。门口竟然停着警车,有当地的警员进进出出。 沫蝉走上前去便被警员拦住,盘查她身份。 谢师母从里头走出来,替沫蝉向警员解释,说沫蝉也是租住在这里的房客。 沫蝉这才用中文问,“谢师母,发生什么事?” 谢师母的眼泪就流下来,“王颖她,死了。” “什么?!”沫蝉有些头皮发麻。昨天刚认识的女孩子,今天竟然就死了? “而且死得很惨……”谢师母泣不成声,“不只是没了性命,听警员说更是被切割过……” 沫蝉心头凛然一荡,“谢师母,您将王颖的情况多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警员跟谢医师以及住客们谈过话,并且搜查了王颖的房间,带走了两箱相关证物后,谢医师家终于恢复了平静。 谢师母一边拾掇被警员们翻乱了的房间,一边压低了声音垂泪给沫蝉讲,“王颖是个苦命的姑娘。沫蝉你昨天刚来,我不好告诉你,现在便都说了吧——王颖是在镇上的中餐馆打工,但是那工资根本不够她寄回中国去给她爸和弟弟治病,所以,她就利用在餐馆工作的便利,从事了副业。” “副业?”沫蝉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师母您的意思,她是做了皮肉生意?” 谢师母垂泪点头,“除了这无本生意,她又哪里有本钱做别的买卖?虽说我们中国人不喜欢这样,但是我却始终敬重她。我没有将她赶出去,更给她房费打折,就是希望能暗暗帮衬帮衬这个可怜的姑娘。” 沫蝉闭上眼睛,握住谢师母的手。她们做那行的,难免要独自夜行。我也提醒过她几回,她都笑着说没事。她昨晚又是夜班,跟大家一起欢迎过沫蝉你之后,她就走了。结果今天凌晨被发现死在了餐馆附近的巷子里……” 沫蝉忍住难过问,“她被切割,在什么部位?” 谢师母圆滚和善的脸登时一片惨白,一双眼空洞地望着沫蝉,“生殖系统。” . 沫蝉利用自己的华人记者身份,向当地警局申请采访。 因为沫蝉独特的华人身份,又是刚刚从中国来,于是当地警方没敢怠慢,给了沫蝉一些背景信息。原来王颖的死,已经不是第一位以这样的职业身份、这样的情状死去的华人女性。 沫蝉看着档案材料上附加的尸首照片,险些呕吐出来。 那些华人女子都是表面上看起来斯文秀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兼职从事皮肉生意;都是在凌晨时分被发现死在暗巷内,而尸首都是经过切割——被割掉的有ru房、子宫、卵巢…… 办案警官史密斯做出这样推测,“从此人作案手法,我们不难得出如下推断: 第一,他痛恨这些被害女性,痛恨她们的女性特征,所以手法才如此残忍地切割她们的生殖系统和女性器官; 第二,从被害人的职业来说,可知嫌犯痛恨ji女; 第三,从受害人尸首的被切割情形,足以证明嫌犯有相当的外科手术知识和经验。 史密斯的话,让沫蝉不由得想起帮助关阙破获的“连环剖尸案”。那个案子的锁定嫌疑人,也是从切口所透露处理的嫌犯的外科手术技能入手。只不过在捉住真凶之前,却也使得江远枫替父受过,最终死去…… 想到远枫后来化身枫鬼回来,却在帮她惩治完吸血鬼之后,飘然远去——沫蝉的心便疼得无法呼吸。 此时才明白,远枫的终究离去,也是因为纨素——因为她的身子里有舞雩的魂魄,而她又冒失地让远枫上了她的身,远枫的魂与舞雩的魂同处在她身子里,远枫如何抵挡得过舞雩? 舞雩借此驱散远枫魂魄,不再准游魂留在阳间——终是她,没能保护住远枫。 “小姐,你怎么了?”黑皮肤的史密斯惊讶地问,望见沫蝉落了一腮的泪。 沫蝉回神,这才意识到流泪,赶紧擦掉。 史密斯却和善了许多,“我明白,你是在为这几位华人受害者哀恸。夏小姐,关于这个案子如果再有可以透露的消息的话,我会及时告诉你。你放心。” 沫蝉连忙鞠躬,“多谢您!” 每条生命都不能白死,更何况是华人女子这样惨死在异国他乡?她无法袖手旁观,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帮她们讨回公道! . 接受沫蝉的嘱托,雎鸠亲自跟着编辑部主任朱清航。 短短几个夜晚,朱清航竟然每个晚上的女伴都不同。雎鸠郁闷地伏在墙头上,看着他今天搂着娇小直发的女孩子离开私房菜馆,明晚又扶着妖娆袅娜的卷发美眉进了宾馆…… 朱清航夜夜笙歌,绝不重样,可是他自己却夜夜这样毫无惊喜地趴在墙头……雎鸠于是越看朱清航越不顺眼,暗自决定想要整他一下。 第七个晚上,就在雎鸠已经压制不住了心底暗藏的小恶魔,想要趁着路上没人扑上去在朱清航那保养得宜的面颊上挠一爪子的时候,却惊愕发现,朱清航竟然走上了一条熟悉的小路…… 雎鸠认得,这条路正是通向地矿局家属楼;而朱清航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的那幢楼,说巧不巧正是沫蝉他们家住的楼! 雎鸠被冷风一吹,加上心底一激灵,就忘了要挠朱清航脸的事儿。他蹲在墙头上看朱清航孤寂忧伤的背影,只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下蔓延上来。 他很想立即马上电.话给沫蝉,却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沫蝉说。 难道要跟夏沫蝉说:我觉得,你们那个老花花公子的主任,好像是在暗恋你? 夏沫蝉不一巴掌拍死他才怪。 . 警局。 关阙对着桌面上的两叠X光相片出神。 两叠片子分别是莫言、雎鸠的。 医生的分析还在他耳边回荡,当时医生在指着片子中几处关节,对应其他病人的片子,将区别放大了给他看,说:“这几处关节,普通病人的状态是这样的;而关警官你委托我拍摄的这两位,关节处却并不是闭合的——不闭合的意思就是,它们应当是还能活动、扭转的。” 关阙当时就心头一晃,“医生,这会意味着什么?” 医生谨慎地表述,“比如我们人类的膝盖骨,按照目前的状态只能是向后弯曲,不能再向前弯;而对于这些尚未闭合的关节来说,就意味着这二位的身子也许还能进行我们普通人已经无法做到的扭曲和变化——我猜想,那情形就类似于变形。” “变形?”关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变形成什么?” 医生摇头,“我只能做我职业范围内的设想,从骨骼关节的情形给出生理的证据;但是至于他们二位究竟能变形成什么样子,就不是我们当医生的可以准确说出来的了。关警官,我也很好奇这个答案,或许警方通过缜密侦查,才能给出答案。” 关阙眼前的两叠片子,一薄一厚。 薄的是雎鸠的。医生只是当日在医院里得着机会拍下两张。片子里的骨骼情形相对简单。 厚的那叠是莫言的。因为莫言在医院住院多日,而且之前长时间昏迷,于是医生便有机会给他多拍了许多片子。而不同时段、不同情形之下拍摄出来的片子,彼此已经发生许多改变,呈现出不同的情形——莫言的状态要比雎鸠更复杂一些。 从前的猜测也只是猜测,关阙有时候可以麻痹自己,提醒自己不要想;可是此时证据已经摆在眼前,已经由不得他逃避。 关阙闭上眼睛,先给关关打电.话,“关关,哥问你一个问题: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雎鸠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关阙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我们家前前后后也收养了许多流浪猫,你养了它们一段时间,就将它们送到小动物保护协会去,等着爱猫者来领养……猫猫刚走的时候你也会难过,可是你却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雎鸠也是猫,我想早晚有一天它也会离开你身边的……” “不会的,哥!”关关斩钉截铁,“这么多年,我送走那么多猫,却惟独只有雎鸠留在身边。这就是说,哥,雎鸠是我的,我绝不会让它离开。” “如果它有天,自己走了呢?关关,猫是奸臣,说不定哪天它出门后,自己就不再回来了。” 关关怔忡了一下,“那我就去找它。直到找到它,带它一起回家。” 关阙放下电.话,闭紧了眼睛。 他暂时只能放过雎鸠,他得从莫言入手了。 . 雎鸠跟踪朱清航,结果不知怎地,立在墙头上忽然按捺不住,哈秋哈秋打了好几个打喷嚏。险些身子摇摇晃晃,从墙头栽下来! 朱清航也闻声扭头望过来。 幸好雎鸠是猫形,朱清航看见的不过只是一只立在墙头上打喷嚏的狸花猫。 朱清航便也笑笑。那保养得宜的斯文面孔上,不知怎地笼上了一层温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雎鸠盯人反倒被人家发现,就算仗着猫形而没露馅儿,可是他还是觉得没面子。尴尬之下,它只能支楞起尾巴,尴尬地跑了。 跑过了几条墙头,雎鸠忽地猛然一停步,满身的猫都扎撒起来,凛然望向前方。 只见前方轻袅月色里,墙头上正娇俏地站着一只纯白的小猫。小猫正美滋滋地自己一边舔着小爪子,一边给自己洗脸。 看见一只猫当然不至于将雎鸠吓成这样,雎鸠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他认得眼前这只猫—— 雎鸠耸起脊背,四脚一齐蹦向前方,呲牙咧嘴地低吼。 小白猫听见了,不急不慢地抬眼望他一眼,咪呜回应一声。 雎鸠咬牙,“你本来就不是猫,你还装作猫!滚开,不准再霸占猫的身子!” 小白猫眨眼调皮地笑,“就因为上次你没能帮夏沫蝉找见我,你就觉得没面子了是吧?自诩是只猫太子,却原来连我这只猫都捉不住的。” 看过前文的看官们,应当还记得小雪吧? 曾大状的女儿小雪,死后因为舍不得母亲而将魂魄寄托在白猫身上,不肯转世轮回。后来在沫蝉和莫邪的帮助下,她避开了轮回的规矩,得以再次投胎进母亲的腹中,再一次成为母亲的女儿。 曾经小雪寄托为猫的时候,被河童吓跑过,沫蝉当时还以为小雪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便邀请雎鸠帮忙来着——结果,雎鸠失手了。 雎鸠想到那次掉链子就呲牙咧嘴,“我抓不到你,还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一只猫!还有,你现在不都已经再度出世了么?你个小丫头怎么还回来当猫?你小心损了你的阳寿!” 小雪点头,“我只是,不放心沫蝉姐姐。猫太子,我爸爸受沫蝉姐姐所托,要救她爸爸的;你发现了什么没有,我好告诉爸爸。” 雎鸠犹豫了下,便将刚刚看见的情形说了。 小雪也愣了愣,“沫蝉姐姐担心的人,却会站在沫蝉姐姐家楼下?明明知道沫蝉姐姐不在家,那个人竟然还望着沫蝉姐姐家的窗口?” “是啊!”雎鸠摆动尾巴,“朱清航一定是暗恋夏沫蝉了!” 小雪却狡黠一笑,“不对,你弄错了。还自诩是只太子猫,我看你真的不配啊……我知道答案了,我先走了!” “你知道答案了?”雎鸠闻声便急了,“唉你别走,你站住!” “我不!” 小雪身影如白色月影,几个蹦跳已经飘然远去,“笨蛋太子,我再也不要当猫了,猫可真笨!” -- 13、枯藤花②:永远不说疼 小雪纯白身影在夜色中灵动飘逸。睍莼璩晓 直到看见了地面上那个人。 “莫邪哥哥——” 莫邪立在地面,眯起长眸望着墙头上直掠过来的小小白色身影,他也是一皱眉。伸手连忙接住小白猫,“小雪,你怎么敢灵魂出窍,又回来当猫!你现在还小,阳气还弱,你这样冒失,会丢了性命的!” “我不怕!”小雪凛然迎着莫邪,“我的命是哥哥和沫蝉姐姐给的,现在哥哥和姐姐有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膈” 莫邪心头一热,“你发现什么了?” 小雪摆动着小小的猫耳,得意地笑,“莫邪哥哥这是要去找猫太子吧?我抢先了一步,哥哥不用去了。” “哦?”莫邪也微微惊讶,被小雪的聪慧逗笑,“说给我听听,为什么不用我去了?脂” “哥哥找那笨猫,自然是想知道他跟踪朱清航的结果。可是那只笨猫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就算哥哥去问了,估计也会被他给绕晕了,回头说不定反倒更郁闷了。” 那笨猫以为朱清航是在暗恋沫蝉姐姐,那莫邪哥哥听见了还不要郁闷了? “那小雪明白了么?”莫邪含笑问。 “当然!”小雪得意点头,“哥哥,沫蝉姐姐担心的那个朱清航,是在暗恋沫蝉姐姐的妈妈!” 朱清航亲自送走了沫蝉姐姐,他当然知道沫蝉姐姐不在家;沫蝉姐姐的爸爸在狱中,朱清航当然也知道——这个时间,沫蝉姐姐家中只有她的妈妈。所以朱清航是去看谁,答案便不言自明。 莫邪也微微挑了挑眉。 小雪竖起手指,“这件事不要告诉沫蝉姐姐吧,否则,她会很为难。” “说的对。”莫邪伸手拍了拍小雪的头,“那我们就说好了,谁都不把这件事告诉给沫蝉姐姐,好不好?” “好!”小雪在莫邪面前乖顺极了,柔柔点头,“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莫邪大笑,却收回手指,“小雪乖,这个承诺,哥哥只跟沫蝉姐姐玩儿。咱们之间,说好了就好了。” “哦!”早熟的小雪登时便懂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百年不许变——哥哥,你要对沫蝉姐姐一百年不许变啊。姐姐不贪心,她也只要一百年,只要人类的一辈子就够了。” 泪水一下子滚烫地涌上眼眶,莫邪急忙深吸口气,转过头去。 继而转回头来,拍着小雪那聪明的小脑袋,“小雪,这件事交给哥哥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回去好好地当你的小婴儿,别再随便灵魂出窍了,听没听见?” “哦!”小雪也心有余悸,“小雪也是害怕的。从前被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吞过一次了,现在知道她复生了,就怕再被她吞一次!” 莫邪眯眼,“上次吞你的,不是绿蚁么?” “没错啊。”小雪难过地摆摆尾巴,“可是那个女人在绿蚁的身子里啊。真正想要吃掉我的,是那个女人啊。” “后来沫蝉姐姐要招我回来,都是绿蚁身子里的那个女人不肯放了我……” 莫邪闻言也是一怔。 小雪打折呵欠躺倒在莫邪掌心,“哥哥我困了,送我回家吧。我会将这件事告诉爸爸,我想一定帮得上爸爸,也帮得上沫蝉姐姐的爸爸。” 莫邪想了想,终是点点头,“好孩子,那就辛苦你了。” 抱着小雪朝曾家方向走,莫邪终是忍不住抬头望向南半球的天空。 虫,看看你救下的小女孩儿,都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你了——傻瓜虫,你放心吧。 . 正在研究案情的曾大状莫名其妙打了个盹。梦里看见前世的小雪,聪慧可爱地向他微笑,甜甜地说,“爸爸,你在为沫蝉姐姐爸爸的案子皱眉么?” 女儿总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曾大状含笑点头,“是啊。你沫蝉姐姐临走前,将她爸爸托付给了我,我很担心会辜负了你沫蝉姐姐的信任啊。” “沫蝉姐姐爸爸的案子,很不容易,是吗?” “是啊。”曾大状伸手抚摸女儿柔柔的头发,“因为警方已经定案,而且有三书这样的关键证人,爸爸想要推翻,缺少有力的证据。” 小雪乖巧点头,“爸爸,你说大人的世界里,一个男人被诬陷的话,那么诬陷他的人会有哪几种呢?” 曾大状毫不犹豫答:“犯罪动机最直接的是两种:一是情,一是财。那么可能诬陷他的人,就因动机而分为两种:情敌,或者是财务上发生过纠纷的人。” 小雪乖巧听着,“沫蝉姐姐的爸爸并不富有,所以不会是财务纠纷——爸爸,沫蝉姐姐的爸爸,可能有个情敌哟。” “哦?” 曾大状在梦中怔忡,很是怀疑自己这真的只是在做梦么? “爸爸,有个人叫朱清航,是沫蝉姐姐的主任……你去查查哟。” 小雪说完,便甜美微笑着转身,蹦蹦跳跳地走远了。最终,消失在一团纯白雾气里,再也看不见。 “小雪,小雪!”曾大状大叫着醒来。 曾太闻声推门走进来,亲自给曾大状擦汗,含笑说,“小雪正睡着呢。晨鸣,别怕,小雪已经回到我们身边,这一次再也不会消失不见了……” “是。”曾大状回抱住妻子,两人一起去婴儿房看了甜甜睡着的孩子。 曾大状摸摸小婴儿甜美的脸蛋,轻声说,“爸爸明白你的心情,爸爸一定会尽己所能,报答你沫蝉姐姐的大恩。你放心吧。” 睡梦里,小小婴儿勾起甜美笑颜。 . “莫邪,你好大的胆子!私护那孩子的游魂,一再阻拦我收了她!” 莫邪送回小雪,回来的路上,幽冥的夜色猛地被纨素清亮的嗓音劈开。 莫邪抬眸,望见纨素立在前方树上,白裙如月,长发飞扬。 此时的她,如果换上从前那袭火红的官袍,便仿佛千年的时光都不见,又是从前的舞雩…… 莫邪摇了摇头,“小雪是个好孩子,纨素你放过她。” “好孩子?” 纨素目光凄冷,“你说她是好孩子,是因为她在帮夏沫蝉!可是对于我来说,她不是什么好孩子,她只是一缕游魂!”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摆脱轮回,而擅自再次投胎在她母亲的腹中——这是违反天道的!”纨素腰间白练一抖,落在她掌心,迎风化作闪烁着月光的宝剑,剑尖直指莫邪,“而你,大胆的孽畜,你竟然胆敢再度拦阻我收了她;而且一路送她回家,让她再度躲过一劫!” 莫邪抬眼凝望纨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杀死那孩子一次。如果你要追究,便杀了我吧。” 纨素目光绝望而凄冷,握着长剑的手不觉微微颤抖,“我要除猫妖,你拦着;我想要收了这游魂,你又以自己的性命相胁!” “我要杀夏沫蝉,你说若她死了,你的月光石耳珰便会化为齑粉,那你就也会随之魂飞魄散——” “莫邪你说,你说你要回到我身边,可是你回到我身边,只是为了拦住我的手,阻住我所有的作为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滥杀无辜。” 莫邪柔声解说,“纨素,听我的话,时光早已流转千年,许多事情已经与从前不同。纵然是游魂,即便是妖兽,他们游荡在人间也并非是要危害作乱,你不要再这样紧张,好不好?” “不好!” 纨素轻颤,“这不是我舞雩的信条,你说的只是夏沫蝉的信条!明明因为有我的魂魄而拥有法力,可是她却从来执行的不是驱魔巫女的职责,她只是任意妄为,让游魂妖兽横行无忌!” “我不能再让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我要扫荡人间,恢复乾坤!” 莫邪面上无悲无喜,“千年前,为了维护我的族人,我杀了你;如今我没有什么能偿还给你的,如果你这样坚持,便也杀了我好了。” “只是,只要我还活着,便会继续护着他们。绝不会再让你除掉他们——纨素,我挡在他们前面,你如果真的要杀,那就先杀了我。” “你说得好听!”纨素大怒,“你口口声声说要站在他们前面——可是你今晚这样护着那个孩子的游魂,分明只是为了扳倒三书,去救夏沫蝉的父亲!” “三书是我亲自安排下的人,为的就是挖掉你们狼族最早潜伏人间的夏子然——你竟然敢阻挡!” “我当然明白你是要三书来一箭双雕,既要挟住沫蝉,又警告我们狼族——可是,纨素,三书背后的人却不止是你一个。如果现在就让三书死了,那么那个人便会逍遥法外,而你将要独自背起所有的罪责!” “那又怎么样?”纨素孤绝地笑,“我是驱魔巫女,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我不怕被冤枉,我更不怕独自承担罪责!” “可是我不想。” 莫邪放柔声音,“纨素,当年杀死你,是我永远无法治愈的疼痛;我曾经发誓,倘若上天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纨素怔怔望着莫邪柔静如月的面容,身子微微一抖,手中的长剑便跌落下去。 她垂泪,从树枝上凌空而下,扑入莫邪怀中,“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恨你当年为了族人而亲手杀死我;恨你经历千年而心如止水之后,这一世竟然为夏沫蝉背叛了我——我复生回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回到你身边,都是为了不让你再为杀死我的事而负疚。” “可是当我拼尽了所有回来,却发现,你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纵然有我的魂魄,可是她却从来都不承认她是我的化身;她甚至说她只愿意当一个普通的凡人,她绝不想当舞雩的替身……” “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对我那么傲慢!” 莫邪没有伸臂回抱住纨素,只是高高仰起头望漫天繁星。眼前,仿佛又是青岩漆黑的山路,那个小小的家伙,明明踩在窄窄的山路上脚都抖了,却还拼命与他保持距离,不肯向他靠过来。 而眼前的漫天繁星,有多像那晚他为她亲自招来的璀璨萤舞? 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异性的面前,按捺不住想要卖弄自己——他知道自己那么做会有多愚蠢,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忍不住在异性面前打开尾巴来炫耀的公孔雀……可是当她看见她在萤火飞舞里,也璀璨亮起来的眼睛,他的心便安宁地放平了开去。 他知道,也许就在那一刻,他输了自己的心。 唤来萤火的卖弄,在那一刻,变得那般值得…… 他轻轻叹息,“纨素,我真恨不得在千年前,与你一同死了。” 纨素闻言微颤,“你别这样说!如果我想让你死,当年你杀了我的时候,我还有力气也取了你的性命。我只是舍不得,我就是故意不要你与我一起去的……莫邪,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莫邪眼底发热,眼睛却只望着头顶星火。 如果当年便陪着舞雩一起死去,便不会有后来的时光,便不会遇见,那只笨虫…… 便不会,这样想她。 . 沫蝉离开农场,独自去了镇里。 蓝影镇的夜晚,因为遍布全镇的蓝花楹,使得夜色仿佛也都是蓝紫色的。 蓝影镇的夜晚既热闹又安静。 因为这里是周边农业区围拢起来的唯一的商业中心,于是周遭的富有农场主和工人们唯一的夜生活地点都在镇上。抬眼望小镇上每一处酒吧、咖啡、商场,都是灯影闪耀、人满为患。 可是除了那几个集中的消费场所之外,整个小镇本地的人口并不多,于是商业街之外的街区都空无一人,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 沫蝉循着那几个被杀死病切割的被害女子生前曾经走过的街道缓缓走着,仔细观察周遭环境。 与她做伴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沫蝉也有些紧张:全然迥异的街道、建筑、植物,又是第一次全然独立查案。 从前在国内,每一次有事,至少都有莫邪他们陪在身边,所以不管前方会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她都不必怕;可是此时,海角天涯。 她深深吸口气,握拳告诉自己:夏沫蝉,你该知道,你的人生,也许只能依靠你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她一定能挺过去。 “嘿,girl……”有醉醺醺的男子从酒吧走出来,摇摇晃晃隔街招呼沫蝉,“玩么?” 沫蝉滞了一下,方才明白自己是被对方当做站街流莺了。 这感觉虽然很糟糕,很想跳脚骂回去,可是沫蝉控制住脾气,展颜一笑,“我很贵的。” 醉汉拎着酒瓶,脚步散乱地走过来,眯着醉眼借着路灯光看沫蝉的脸。显然,沫蝉的美丽灼瞎了他的眼,他便笑了,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这些都给你,够不够?” 沫蝉含笑,“好。” 醉汉叫刘易斯,搂着沫蝉进了附近的小旅店。店主显然是老相识,看见刘易斯搂着东方面孔的姑娘进来,便笑了,“你还是好这一口。那个中国姑娘死了这么久,你还忘不了。” 两人用本地口音叽叽咕咕说的这话,以为沫蝉听不懂,实际上沫蝉却都听懂了,而且暗暗记在心里。 进了房间,刘易斯就向沫蝉扑来。沫蝉灵巧转身,躲进洗手间,锁紧门开了喷头,俏皮地隔着玻璃门召唤刘易斯,“嘿,我想听你讲故事。我一边洗澡,你一边讲给我听,好不好?” “讲故事?”刘易斯醉醺醺地笑,“你想听什么?” “你那个中国姑娘。”沫蝉让声音变得柔媚,“我要听。你讲了,如果能感动我,说不定我今晚不收费。” 刘易斯叹了口气,“我不想讲。” “讲吧。”沫蝉温柔劝说,“我想知道那个同胞的事情。我们都是华人,你明白的,我想听她的事情。” 刘易斯滑坐在洗手间门口,扬起已经空了的酒瓶再喝一口,苦涩地说,“她很好看,皮肤细腻,眉眼柔婉。她是非法劳工,原本是给人当保姆,结果被那该死的雇主给强bao了。她逃出来,所有的证件却都被雇主扣住,她只能丢了身份,在餐馆里打工。怕移民局发现,只敢上通宵夜班。” 刘易斯苦涩地笑,“我很喜欢她。我就总去她工作的餐馆吃晚餐,每次休息都去。我特地洗了澡、换了我最贵的衣服。而且,我在她那里,从来都不喝酒。” “后来我对她说,我愿意娶她,这样她就能合法留在这里,再不用躲躲藏藏。她听了很欣喜。就在我下一个星期休息的时候,带了玫瑰花准备向她求婚的那个晚上……” 刘易斯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她死了,就躺在餐馆的后巷里,淌满了血!” 沫蝉打卡洗手间门,走出来,轻轻拥住刘易斯的肩。 刘易斯望着同样东方面孔的沫蝉,哭着说,“她叫藤花。我总是发不好‘藤’这个音,她就总是柔软笑着,说‘不要总喊疼。’她说中国人不管心里有多苦,也绝不会在嘴上喊疼的;说我既然发不出这个音,就不要发了,就只叫她‘花’就好了。” 沫蝉也垂下泪来,“刘易斯,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请你不要记住她的疼,只记住她在你面前曾经最美丽的那些笑靥就好了。” “纵然她死了,也不要你这样折磨自己。刘易斯,只有看见你幸福,她在天上才会快乐。” “真的么?”刘易斯浑浊的双眼里闪出光芒,“她真的会在天上看着我?” “会。”沫蝉认真点头,从刘易斯手中拿走酒瓶,“所以这是最后一瓶了,好不好?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忘了那些痛苦。” 刘易斯盯着沫蝉良久,“我相信,也许你就是被她派来的,是不是?” . 这个晚上的后来,沫蝉跟刘易斯聊了许多。 刘易斯告诉沫蝉,这里因为是农业区,地广人稀,所以曾经有许多情形与藤花类似的华人女孩子。她们许多签证过期,或者没有合法身份,却凭着勤劳,坚韧地在蓝影镇生存下来。 而她们其中的一些,后来都不得不从事了皮肉生意。 这里华人很多,也有许多西人喜欢东方女子的柔软和娇小,于是她们的生意还都不错。有的甚至真的遇见了良人,得以正式结婚,获得了合法身份。 沫蝉只能叹息。只可惜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这样幸运。比如,还有那么多被杀的。 刘易斯咕咕哝哝地睡着了,沫蝉走出小旅店。却看见史密斯带着几个警员向楼上走来。 瞧见竟然是沫蝉下来,史密斯一惊,“怎么是你?你没事吧,小姐?” 沫蝉随即会意,“你们该不会是将刘易斯当成了嫌犯吧?” 史密斯耸肩,“鉴于最近华人女子命案,我们已经联系了所有旅店的老板,一旦发现有带着华人女星来开.房的,都要告知我们。” 沫蝉摇头,“不会是刘易斯。不过警官,我想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一个嫌疑人,你可以跟那个人好好聊聊了。” “谁?”史密斯一挑眉。 -- 14、枯藤花③:不必你知晓 沫蝉家。睍莼璩晓 秦雅亲自招待来访的曾大状。 “外子的这桩案子,都拜托曾律师了。” 秦雅亲自给曾大状沏茶,茶叶虽然普通,茶器也并不精致,可是秦雅姿态优雅、细节完美。 曾大状一笑,“伯母千万不要这样客气。沫蝉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我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伯父的案子,我当成自己家人来办。膈” “那太谢谢你了。”秦雅这才放心。 曾晨明凝着秦雅,欲言又止。秦雅看出来了,便颔首,“曾律师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伯母,不是晚辈故意刺探您老的私事,而是此事也许会形成重要证据——伯母认识朱清航么?脂” “朱清航?”秦雅约略思忖,“不知道曾律师说的这个人,从前是否在地质大学学习过?如果是的话,那我倒是认得。那是我同校的小师弟,我们曾经一起做过野外地质勘探,有些私交。” 秦雅疑惑望向曾大状,“只是他后来便出国深造,我们之间就断了联络。不知道曾律师怎么会提起那么久远的故人?他又与外子的案子,有何关联?” 曾大状犹豫了一下,“伯母,请原谅我直率:我想知道朱清航是否追求过您?” “有。”秦雅面上红了一下,目光却清宁依旧,“只是我当时没有当真。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孩子,况且我当时全部心都在外子身上。外子才华横溢,让我无法移开目光。” 秦雅如今的身份是家庭妇女,再加上病弱,于是曾大状原本以为这样的秦雅也许不会直面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她如此利落。 曾大状便释然而笑,“伯母,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 秦雅直刺问题中心:“曾律师莫非怀疑朱清航与外子的案情有关?”秦雅转了转念,不由得一笑,“曾律师该不会将我们三个的关系,想象成三角恋吧?” 曾大状面对这样的老人家,难得地脸红了红,“伯母,只因朱清航与你们一家人的关系有些过多巧合,让我不得不多想一想。” “我明白。”秦雅叹了口气,“只是希望曾律师不要将此事告知沫蝉,以免那孩子多心。” . 这面曾律师跟秦雅询问朱清航的事,那边张律师也又去探监三书。 两人关于案子谈过必要的话,张律师状似无意问,“你的言谈举止之间颇有些欧洲人的做派——你是海归么?” 三书讶了讶,随即一笑,“没有。不过见样学样罢了,现在网上英剧美剧都有的是。学来摆摆样子,至少跟赵四公子之流吃饭的时候,不至于被小看了。” . 张律师跟曾大状稍后会合在一起。 听完张律师的复述,曾大状眼睛一亮:“朱清航大学还没毕业便被公派到欧洲去留学。毕业之后也留在欧洲多年。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三书的欧洲人做派,就是来自于对朱清航的模仿。” 张律师也是一击掌,“三书指证夏子然的一大理由,就是所谓偶像的力量。那么只要我们从逻辑上证明,朱清航也是三书的偶像,那么老师上述的推测,自然便能形成证据链了!” 曾大状缓缓一笑,“就算三书不想承认朱清航也是他偶像,但是他们的工作关系也会成为我们的佐证——朱清航是他的顶头上司,职场上自然难免言传身教,只要我们能证明三书后来在职场上慢慢崇拜了朱清航的,这也一样可行!” 张律师挤眼一笑,“师父好像已经有许久没这样‘坑害’过人。” 一句话说得曾大状也沉默下来,许久才说,“我们做律师的,让客户打赢官司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当年为了赢,坑人害人的事情没少干。可是自从小雪出事,我老婆神智出现问题,我便觉得是上天在惩罚我。” “从那以后我收手向善,不再为了赢而不择手段,而且每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无偿的法律援助上……可是这一次,我却要重施故技。” 张律师点头,“师父我明白。只要有理由让法官相信是朱清航为情而通过三书陷害夏子然,那么夏子然就有机会出来;否则我们实在找不到那个隐藏在三书背后的主使人。” “没错。”曾大状目光也坚毅起来,“先陷害朱清航,将夏子然救出来;我们接下来再想办法替朱清航脱罪。” . 朱清航被警方传唤,当日决定羁押。 朱清航对此表示抗议,却已知无法脱身。在见过律师之后,他还要求见一个人。 负责审讯的刘二星当听到朱清航想见的人是莫邪时,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你怎么会想见他?” “这是私事。对不起警官,对此我无可奉告。只是如果警方不允许此人来见我,那我便不会招供任何事。” 刘二星征得关阙同意,电联莫邪。 莫邪到来,刘二星在探视室外,伸手点了点莫邪的肩膀,“你小子小心点,千万别落什么把柄在我手里。” 莫邪气定神闲一笑,“我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刘警官手里?只要刘警官不故意拿捏我的把柄就好了。” 刘二星眯起眼睛笑,“以为你能混进特别小组,你就跟我们警方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你就安全了?莫邪,我告诉你,每年我们警方系统内部也会揪出许多内鬼的,惩治起来半点都不会手软。” 莫邪耸肩,“刘警官是在警局的地界里,对我这个无辜平民进行言语恫吓么?” 莫邪说着随便指了指头顶几处角落,“那几个监控探头,会将你我此时的情形摄录下来的。刘警官,我这是为你着想。” 刘二星猛地推开会见室大门,“进去!废话少说!” . 会见室房门关严,刘二星依旧余怒未消。 廖可叼着根牙签踱过来,两手插在裤袋里,耸肩而笑,“我原以为,你们师徒俩对这个人,应该蛮有私交。却没想到,实际是这样。” 刘二星瞪廖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必含沙射影,你这是想要污蔑我师父为了私人关系会照顾这个人吧?” “难道不是么?”廖可摊手,“他跟那个女孩子,帮你师父许多大忙,给你师父不少立功机会。”“我师父和我,从来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刘二星有些动怒。近来从夏子然被羁押开始,局里上上下下便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说的不外是他们师徒会徇私枉法,为了私人关系而替夏子然脱罪。 虽然后来事实上是曾大状找到证据,让警方羁押了朱清航,并且开始倾向相信是朱清航在利用三书来陷害情敌夏子然……可是局里的流言非但没有因此而偃旗息鼓,反倒更加甚嚣尘上,仿佛更因为夏子然的脱罪而坐视了对他们师徒的猜测。 刘二星对此非常愤怒。 “告诉你廖可,你记住了。我跟我师父是讲人情,但是我们从来不会忘记,我们首先是一名警员!警员是为了保护百姓,这是我们永远不改的是非观、职业感!” 刘二星永远都记得刚到师父面前时,师父是这样跟他们介绍他的名字。他说,“你们当我这个阙是‘雀’么?那你们就错了。知道门阙是什么不?那是古来供电、宗庙、陵墓等最重要的建筑的第一道防线。门上设高台而守望——这就是我们老关家长辈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原因!” “我从出生就注定是要当警察的,所以我爷爷我爸爸都告诉我,你就是百姓安康的守卫门楼子,你给我一辈子都牢牢地记住!” “所以你们都给我听着,日后咱们师徒之间怎么都行,但是丑话说到前头,谁都不准做徇私枉法的事儿,否则我关阙第一个不饶你!” 刘二星向廖可扬起灼灼的眼睛,“所以廖可你给我记住了,为了我们头顶这颗警徽,我跟我师父绝对会六亲不认。别说什么朋友,就是我们自己家的娘舅老子犯法,我们也二话不说地大义灭亲!” . 会见室的大门的隔音效果不错,可是刘二星说的这些话还是没能瞒过狼的耳朵。 莫邪坐在朱清航对面,一边清清淡淡地笑,一边则始终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听完刘二星的话,他淡淡地落了落眉,将注意力转回来。 朱清航看着便笑了,“很不好受吧?” 莫邪耸肩,“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朱清航也不避讳,“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能听见;我纵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从前的盟友,却可能转头拔刀相向,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吧?” 莫邪轻轻挑了挑眉,“是不好受,可是我却已不是第一次承受。这世上的万事,再难承担的,其实多承担几次就也习惯了。” 朱清航一笑,“只是,你的承当未必每个人都理解,未必每个人都知道。” “我也不需要。”莫邪耸肩一笑,“不是每件事都有必要让人理解。我只做我应当做的,照着我心里的方式。” “天下那么多人,我一个一个去解说的话,待得解说明白了,也许这辈子都已经过完了。太浪费时间。” 莫邪抬眼,平静望朱清航,“该懂的人,早晚都会懂;不懂的人,解说了也是无用。” 朱清航笑起来,“我欣赏你的态度,这才是男人,才是王者。” 莫邪颇觉有趣地勾起唇角,“你早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朱清航也平静回望莫邪,“你也早知道我知道了,对不对?否则你今天便不会以莫邪的身份来,而该装扮成那个那个琉森,哦,花衬衫吊腿裤。” “噗嗤。”莫邪挑眉笑开,“那不过是粉墨登场的道具,演戏给人看的。主任一向不是看戏的人,所以我也没想瞒着主任。” 朱清航点头,“所以你才故意当着我的面,说那番让沫蝉伤心的话。你成功地让沫蝉开始怀疑我,否则我今天又怎么会被羁押在警局里?” 莫邪笑开,“主任既然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想法子自保?” 朱清航目光沉了沉,“一个人,唯一无法抹掉的是属于自己的历史。我爱过秦雅,恨过夏子然,这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就算我有办法逃,警方一样能查到证据,最后依旧是缉捕我归案。” “只是莫邪,我真的想不到,你会为了扳倒我,这样地大费周章。我朱清航何德何能,能得狼族之王如此布下罗网。” “主任,你错了。” 莫邪向前来,手肘撑在桌面上,“我不是要陷害你。相反,我甚至是想要保护你。” 莫邪说罢指指周遭,“偌大人间,防卫力度最高的,恐怕就是这里了。” “你要做什么?”朱清航目光一寒。 莫邪轻轻微笑,“告诉我,你在欧洲留学期间,一直资助你的人,是不是我爸?” . 星巴克。 关阙眯着眼睛望着对坐的纨素。 他们坐在店外露天的天台上,头顶一把墨绿色太阳伞。这时候阳光很好,可是这时毕竟还是冬日,所以天台上的风吹来还是剔骨地寒。所幸手中还有一杯27块、号称世界最贵的星巴克咖啡。 总之,此时的感受是冷热掺半,说不定快乐还是不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关阙缓缓说。 纨素嫣然一笑,指了指头顶的墨绿色太阳伞,“其实我也很讨厌这颜色。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片太阳伞在头顶,特像‘绿云罩顶’。”说着回手指着店内的服务员,“他们还戴绿色头巾,若是中国自己的企业,定然被骂戴绿帽。” “可是谁让人家是国际大品牌,于是便没人去骂,反倒还都到这里来当小资……关警官,你说人本来就是这样矛盾的,是吧?” “不过矛盾归矛盾,其实人心倒是一点都不糊涂。只不过能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在乎什么。比如在星巴克,想要的是摆小资情调,于是便会自动忽略掉头顶的这片绿云。” 纨素含笑望关阙,“关警官现在虽然心里还在为难,可是其实你心里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关阙冷眼望着纨素,心头一震。可是多年的刑警素质让他依旧冷静,清清淡淡地笑,“谢小姐说的是什么?谢小姐知道我想做什么,可是怎么倒是我自己都不知道?” 纨素叹息了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关警官,想要查莫言,对吧?可是你不放心让自己手下的警员去查,你还想保留一点点的控制的余地——所以我能帮你。” “谢小姐你?”关阙眯起眼睛。 “没错,我。”纨素掠了掠鬓边长发,“每个记者其实都是天生的侦查员。甚至,有些东西是你们警员查不到的,可是我们当记者的却能查到。” “更妙的是,我查到的东西只给关警官你自己一个人知道,而不必被官方知晓。” “关警官,比如上次虐猫组织的线索,如果不是我给你们的,你们自己从何知晓?”纨素自负地笑。 关阙静静打量纨素,“我想知道,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纨素叹了口气,“关警官,为什么你不觉得,我跟你们警方的立场完全相同?我也是想要维护人间平安。我们联手,岂不更好?” “维护人间平安?”关阙笑了,“听起来像个笑话。也许我黑白两道之间行走太久,都没办法相信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可是你必须要相信我。”纨素面色沉静下来,神圣宛如玉雕神像,“你别无选择。” “因为除了我,也许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有能力给你这份答案。”纨素目光锁紧关阙,“关警官应该明白,这件事是人力不可及的,不是么?” . 动物园。 狼山。 群狼都在极度的激动中,一轮又一轮地扑向栅栏来,向立在外头的人嘶吼。 可是立在外头的那个人,非但没有被吓到,反倒很享受一般。 倾天彻地的阳光倾洒下来,却怎么也照不亮那人的一身黑衣,以及黑色衣领拢起的阴影中的那一双血色的眼瞳。 穿了纯白轻羽绒夹克的莫邪提着肉桶走过来,不满地朝那人嘟哝,“挑动它们的怒火,太不公平。” “不公平么?”黑衣莫言转头过来,冷冷一笑,“可是我却觉得有趣。看它们虽然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我拆分入腹,却根本就做不到。这样被人类拘禁着,它们早已不是狼,它们是狗,是人类的宠物。” 他血色的眼瞳满是敌意,“你当年被舞雩这样拘禁着,是不是也是这样?” 莫邪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半晌才控制住。 “莫言,你站在这里挑动它们,你不是觉得有趣——你是在羡慕,在怀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话不投机,你还是闭上嘴比较好。”莫言冷冷顶回来。 莫邪耸肩,“你现在是吸血鬼,它们自然将你当做仇敌。你这样看着它们用狼的怒火来向你攻击,你是在怀念你从前也是狼的日子——你现在是再也没有狼的脾气。” “闭嘴!” 莫言被说到痛处,狠狠扭头过来,“我才不是因为想念狼的脾气才来这里!”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莫邪将桶里的肉块挑着扔进狼群中去,在狼声争抢的呼啸声中,狠狠瞪着莫言,“为什么,还不去澳大利亚?!” 莫言睨着莫邪。 莫邪皱眉转头,“她在那边,独自一个人。莫言,既然你爱她,就去帮她。” 莫言也转回头去,面上依旧看不出表情,“你希望她离开这里,然后我自然就屁颠儿屁颠儿也跟着一起去了。这就是你的目的,我猜到了。” 莫邪停住手。半晌才缓缓说,“她在那边,会遇见难题。莫言,去帮她。” “那你呢?”莫言血色双瞳里,仿佛笼罩起一层什么,“你从来不是肯将她让给我的,这次是要干什么?” 莫邪涟漪一笑,“我得留下来,留在舞雩身旁。舞雩已经复生了啊,不是么?” 莫言冷笑,“从前我还是狼的时候,就根本不听你的话;现在我不是狼了,我就更没必要听你的话。” “如果真的担心她,那你就自己去,别只设计让我去。” . 沫蝉面对史密斯:“警官请缉捕当年被害华人女子‘藤花’生前当保姆那家的雇主!” -------- 【看到大家在比较莫邪与兰泉等某苏笔下的其他男主——其实作为创作者,某苏要说的是,每个故事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物的背景、身份、命运都不相同,他们要承担的东西也不同呀~~比如兰泉,他背后有强大的家族,他任何的忍辱负重,后头都有强大的支撑;可是莫邪却是苦孩子,他所要背负和隐忍的东西要更多。】 15、枯藤花④:如有一天,心也枯萎 幸好蓝影镇地广人稀,所以即便藤花当年是非法用工,没有在当地官方备案,可是史密斯还是很轻易打听到了藤花从前的老板。睍莼璩晓 只是,当沫蝉坐在史密斯的警车里,驶向那位雇主家时,沫蝉反倒更加满心疑窦。 当警车终于停在了“桉树桩农场”的门前,沫蝉提了一口气,“Sir,莫非当年雇佣藤花的雇主,就是杰克家?” 史密斯点头,“原来你也认得杰克?” “是,我从布里斯班国际机场到这里,就是搭乘杰克的车子。膈” “哦。”史密斯也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小姐你倒是跟这件案子的确有缘。” 沫蝉跟在史密斯后头,一边走向房子,一边只觉头皮发麻,“雇佣藤花的,该不会就是杰克吧?” “当然不是杰克。”史密斯有些惊讶地扭头瞅了沫蝉一眼,“是他父亲,威尔。值” 走到门前,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子迎出来,“嘿,史密斯。我们的奶酪刚做好,是来给你们家那几个小家伙带一块的吧?我给你打折。” 史密斯有点尴尬地捏了捏警帽,“不好意思,珍……我今天来是公事。想跟威尔谈两句。” 史密斯扭头跟沫蝉解释,“这位是威尔的太太,杰克的继母。” 沫蝉张大了嘴巴。她之前还真不知道,原来这家的主妇原来也是东方面孔。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所以杰克才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吧,更何况是继母。 “公事?威尔?”珍愣了下,目光却滑到跟在史密斯背后的沫蝉面上。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落在珍的面上,沫蝉正对着她,看得十分清楚。珍已经不年轻,尽管东方人显得小,珍也保养得宜,可是正对着阳光还是看得清她满面的皱纹。尤其是唇角、眼角两个地方,皱纹尤其细密。 相由心生,那些弯度朝下的纹理,足以证明珍过得并不舒心,素日更多的表情是眼角唇角向下——那是哀戚的神色。 而且,从那些皱纹的间隔细密程度里,足以看出她这样哀戚的频度有多经常。 沫蝉主动伸出手去,“您好,我是夏沫蝉,来自中国的记者。是杰克的朋友。” 沫蝉故意中文说。珍果然听懂,便也用中文回了话,“你好。” . 珍领着史密斯和沫蝉进了屋,却没在客厅请坐,而是直接带着他们上楼,进了楼上的一间卧室。 进了门,沫蝉便张大了嘴巴。 原来病床之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枯瘦如柴,形同槁木。 珍用手绢掩了嘴,哀哀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威尔中风之后便瘫痪在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所以刚刚听见史密斯你要跟他谈话,我才会惊讶。”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沫蝉回望史密斯一眼,在史密斯眼中也看见了无奈。 史密斯只能寒暄几句,问了问威尔的健康状况。 沫蝉则前前后后看过威尔,问珍,“请问您还保留着威尔的医生诊断么?” 珍仿佛没想到沫蝉会这样问,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便说,“有啊。是谢医师。” “谢医师?”沫蝉也跟着一愣。 “没错。”珍点头,“我们虽然生活在这里,可是华人还是保留华人的传统。但凡生病,还是最信咱们中医师的。” 珍说着瞟了一眼史密斯,“更何况,中风这个病,西医是看不清楚的,总要咱们中医中药来才好用。” 史密斯褐眉一皱,“可是眼前的现实证明,中医也没看清楚,否则威尔应该生龙活虎地去剪羊毛比赛!更何况,谢医师是没有证照的!” 珍却不紧不慢,“可是这是我们华人的民俗,没有证照也延续了这么多年。即便是州议会,也不能强令取缔的。” 史密斯只能没辙一叹,求助地望向沫蝉。沫蝉点头,问珍,“请问威尔是什么时间中风,又卧床多久了?” . 史密斯和沫蝉离开桉树桩农场,史密斯到汉堡店买了两份午餐,两人坐在警车里吃。都有些食不甘味,不过还是都保持着机械咀嚼的速度。 沫蝉不甘心,藤花之死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不甘心就让那个“永远不说疼”的女子这样白白地客死他乡。 史密斯将可乐纸杯拍碎了,远投到车窗外的垃圾箱,叹了口气,“我也同意你之前的推测。威尔既然强bao过藤花,那么藤花的出逃,对他来说既意味着背叛,也是一种危险。一旦藤花将她的遭遇对人讲了,那么威尔难逃罪责,在社区里多年经营的口碑就也完了。所以他极有杀害藤花的动机。” 沫蝉补充一句,“况且藤花死亡的那晚还是特殊的日子:刘易斯当晚准备向她求婚。藤花死在这个晚上,证明嫌犯是嫉妒发作——而那个能嫉妒这个日子的人,只有威尔。” 史密斯摇头,“可惜,现在没有办法让威尔开口;即便证明他有罪,却也没办法再追究他的责任。” 沫蝉扭头回望桉树桩农场,那杯淹没在一片翠色里的小楼,景色美好,却有点那么孤零零。 沫蝉推门下车,“史密斯我先走了。我回去跟谢医师聊聊。稍后给你电.话。” 史密斯眼睛一亮,“你没有放弃?” “我当然不会放弃。”沫蝉宁静一笑。 . 莫愁在实验室,全神贯注研究基因图谱。 实验室忽然让人心悸地一静,莫愁微微停了下手,却没转过头去。 雎鸠也穿着无尘的白袍、防尘帽、眼镜手套地走进来,立在莫愁身畔,“那个号称人类基因学之父的弗雷德里克•桑格刚刚去世,怎么你想继承他的衣钵?只可惜,你不是人类,研究人类基因图谱又有什么用?” 莫愁瞥了他一眼,“我只关心,你把实验室里的同学都给怎么了。” 雎鸠耸肩,“我没把他们怎么。你以为我会杀了他们?” 莫愁摇头,“你想杀的是我。” “算你明白。”雎鸠冷笑,伸出猫爪。 莫愁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不过先给我理由。死没关系,不过我要死得明白。” 雎鸠露出尖齿,“你也不必装得这样无害。虽然你一直躲在莫邪和莫言的背后,凡事都不用你亲自动手,可是我知道你毕竟是狼,你绝不会乖乖受死。”莫愁瞟了他一眼,“不用替我吹嘘。你只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我。” “关关!”雎鸠嘶吼,“她天天念叨你的名字!” “哦?”莫愁依旧不慌不忙,“那——关心呢?她有没有念叨我的名字?” . 冷寂山间,阳光隐遁。 纨素一袭白裙奔行荫翳之间,不时停下吸嗅周边林木之上沾染的气息。 血腥味,越来越重。是那孩子的气息。 一个小时之前,关阙给纨素打来电.话,说碧云山脚下一个山村里,近来频现怪事。有家养猪户圈里的猪每个晚上都会死去一头。 开始养猪户以为是有人来偷猪,回去吃肉或者贩卖。 可是奇怪的是,他家死的猪却都还留在猪圈外的地上,只是血流干了。只在猪的颈子上留下两个又大又深的齿洞。 当地警方联系了林业部门,专家们却都对此现象表示不理解。那牙洞不同于任何已知猛兽的,更不会出现野兽只吸血不吃肉的道理,于是当地警方便将此案上报。 而今天,案情更加升级。这一晚丢掉的不只是一头猪,而是这家刚满周岁的儿子也不见了! 关阙在电.话里紧张地说,“那照片我看后,直觉像是吸血鬼。可是之前的那些欧洲人,不是早已被消灭了吗?纨素,如果你真如你自己所说,能跟沫蝉一样做到人力不可及之事,那请你用这件事来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纨素得到这个音讯便笑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莫言。 那孩子身上一直在流血,山中林密,那血的气息便难以消散。纨素循着血的味道一直追踪到山顶。 山上林木尤其密,遮天蔽日。纨素眯起眼来望向参天巨树。 树冠上,黑衣肃立的男子睁开血红的眼睛,冷冷而笑,“你果然来了。” 幽幽林间,面对那样血红的双瞳,纨素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是她随即掩住,平静一笑,“果然是你。” 莫言悠闲坐在枝上,“听说你在查我。何必如此费神,如此当着面,你想问什么便问出来就是。” 纨素冷笑,“你决定当吸血鬼了?” “为什么不?”莫言耸肩长啸,“当狼,我永远是二号的命;可是如果当吸血鬼,那我就是这东方土地上的初代吸血鬼!日后再繁衍而来的吸血鬼,便都是我的仆从。” “你好大的胆子!”纨素也惊得面色一白,“原来你还有此野心!” 莫言迎风张口,露出吸血鬼尖牙,“我向来很有野心,你才知道么?” 纨素按动腰间长剑,白色长练凛冽在手,“当初你是狼,我已经必定要除了你;你今日同时又是这样有野心的吸血鬼,我便更容不得你了!” 莫言也是傲然一哂,“你暂时不杀狼族,是因为你与莫邪之间的承诺;可是你以为我莫言,会躲在莫邪的背后,只求暂时的苟活么?纨素,我绝不会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你今日说不诛杀狼族,可是你明天说不定便决定再开杀戒!狼族生死,岂能都在你一念之间?!” “那又怎么样?”纨素傲然仰头,“狼族还敢不臣服?狼族从幻化为人形之日起,便该被诛杀,我能容你们多活如此千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你错了。” 莫言幽幽扬声,“人类或许可以甘心这样苟活,我们狼却永远不会。仰人鼻息的苟活,对于我们来说是耻辱,是比死还要严重的。莫邪爱你,所以他愿意匍匐在你脚下;可是我们狼族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他!” “那你要怎么样!” 纨素心上微微一疼,想起与莫邪相处之时,莫邪眼底那仿佛永远都抹不掉的疼痛——原来如此。 莫言冷笑,“狼族只出了一个卑躬屈膝的莫邪就够了;我会将其它族人都转化成吸血鬼。到时,狼族便不用继续听命于莫邪。到时,我会率领我的吸血狼族,毁了你!” “好极了。” 纨素怒极反笑,“反正我也一直对狼族的存在而耿耿于怀,碍于莫邪,而一直迟迟不忍动手;如果你真的将狼族都转化为吸血狼,那我正好名正言顺诛杀全族,为人间除掉这一心腹巨患!” “哈哈,哈……”莫言苍凉而笑,“我真希望,莫邪此时也在这里。让他亲耳听听,这就是他爱过千年的女人。原来终究,她都一心想着诛杀他合族!” 莫言笑罢,冷望纨素,“我只奇怪,你又该如何设计与莫邪的未来?嫁给他,你如何肯当狼族的媳妇?诛杀全族之后,你跟他又如何还有未来?” “我会带他走!” 纨素声音不知是被山风吹乱,还是她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作为补偿,我也会彻底放下我自己的一切——我不再当驱魔巫女,我只带着他远远地离开这里。” “到时候,他不再是狼王,再不必背着责任;我也不再是巫女,我也不用再管这人间。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自己的地方,他只是平凡的男人,我只是普通的女人,安安静静相依相伴,过完只有我们两个的岁月……” 莫言冷冷戳开纨素的梦想,“你觉得,真的能做到么?” “他真的能忘了全族人的鲜血?而你,真的肯为一只狼生儿育女?” “我不管!”纨素闭上眼睛,“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只要我想!莫邪也一定会听我的话——他一直都肯听我的话,他只听我的话。” “是啊。”莫言冷冷嗤笑,“尤其他在杀过你一次之后,歉疚之下,自然便更听你的话。你吃准了他。纨素,跟夏沫蝉相比,你唯一的胜算就是——莫邪欠过你一条命!” “不要跟我提夏沫蝉!”纨素厉喝。 随即转念,凄凉一笑,“如此说来,莫言你自己何尝不是?你选择当吸血鬼,就是要让夏沫蝉记住,这是她欠了你的一条命,所以就算她再不肯接受你的感情,她却不能再冷冷将你推开。” “说的对。”莫言自负昂头,“我是吸血鬼,她是半个吸血鬼。我与她,就是这片东方大地上的吸血鬼始祖——我会跟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纨素冷笑,“如此说来,我们倒是相似的。” 莫言傲然,“千万别这样说。纨素,我与你是绝不相同的。” “那我便杀了你!”纨素执剑,拧身旋风而起,刺向莫言来! 莫言血红的唇凝起微笑,“若能吸了你的血,我便会变得更强大!来吧!” 山风飒飒,血色盈空。一黑一白两抹身影凌空相对,一触即发! 幽暗林间,却叹息着走出一个人。仰头,静静说,“都住手!” “莫邪?” 纨素和莫言都一怔,生生停住自己的动作。 莫邪仰头望纨素,“不管他自己怎么说,可是我还没将他逐出狼族,而他自己依旧还能变身,那他就还是狼族!纨素,你答应过我的……” 纨素咬牙,“可他已经是吸血鬼!” “这件事交给我。”莫邪轻轻摇头,“如果有一天要杀了他,也该我族内动手。” “莫邪,我不再你是你的臣属!”莫言也冷哼。 莫邪耸肩,“可惜,你还是我的兄弟。承认不承认,权利从来不在你,永远都是说了才算。” “莫邪!”纨素急得跺脚。 莫邪转头望她,“去找你孩子。现在比杀死莫言更重要的是,先救回那无辜的孩子!除非,你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死去!” 纨素一怔,咬牙,“好!不过,只要莫言认定了想当吸血鬼,我便不会饶了他!” 纨素循着孩子的血味,朝向另一边山脊奔去。 林中只剩下莫邪和莫言两人。 莫邪冷冷望向莫言,“我之手令,放尔驱逐!去澳大利亚吧,否则我会令全体族人,见你皆可杀!” “你敢!”莫言血瞳更红,“你敢……” 莫邪回转身去,“除非你真的想,与自己的族人为敌。否则,你即日离开!” “莫邪!”莫言望着莫邪孑然一身的背影,嘶声吼叫,“你不能这样逼我!你让虫走,这就够了;可是你怎么能,还让我走!” 莫邪不再回答,背影无声而去。 山林寂寂,回答莫言的,只有万顷林涛。 . 警局。 关阙有些恹恹欲睡,却冷不丁睁开眼睛。 他当刑警的直觉,曾经在办案的过程中,无数次救过他自己和同事的命。 眼前灯影昏暗,眼前坐着白衣含笑的少年。笑容如玉般温润可亲,不知怎地,却反倒让关阙一个激灵,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莫邪淘气微笑,“关大哥别怕,我如果想杀你,哪里有机会让你活到现在。” “你!”关阙拍案而起,指着莫邪的鼻子,“永远别威胁一个刑警,你给我记住!” “那请关大哥也千瓦不要随便威胁一头狼。”莫邪平静抬眸,双瞳重现冰蓝冷芒。 “狼……狼?!”饶是关阙,这一刻也是猛地向后蹦出数米远,手习惯抓向佩枪。 莫邪摇头,“关大哥,你在局里,你的佩枪应当还在库中。” 关阙退到桌子另一边去,眯起眼睛望莫邪,“我曾经在沫蝉家里,发现狼的脚印。狼的脚印下一步直接变为人的脚印——原来那个就是你!” “没错。”莫邪点头,“阴差阳错,这件事竟然早就被虫透露给关大哥过,我便知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与关大哥这样坦诚面对。” “坦诚面对?”关阙面色一白,“狼变身成人,而且混入人间,你这叫坦诚面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莫邪微微闭了闭眼,梦幻般的一笑,“关大哥,我想我的始祖们,最开始动了念头想要化身成人的原因,一定是躲在林间窥见了人间的繁华吧?” “它们羡慕人间的景象,它们希望自己也能化身成人……关大哥,你肯不肯相信,狼化身成人来到人间,不是想要潜伏作恶,而是衷心的欣羡。” “够了!”关阙摇头,“我真心不信!” 莫邪叹了口气,“倒也不意外。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类肯相信我们这样的话的。” 即便是当年的舞雩,也全都不信。 古往今来,唯一肯相信的,只有那一个女孩儿…… 莫邪连忙收回神思,不敢多想,便说,“关大哥在查莫言。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叫我来问就是了。” ------- 【看大家还是对某苏为什么会写案件有点不理解——给大家说说哦: 首先大家要明白巫女是什么。“巫”的原义,就是“以舞降神的人”,也就是说是通鬼神的人,代表天意辅佐人间的。所以古来凡是祈雨、降神都是巫女的职责。由此引发,凡是遇到灵异奇怪的事件,人类无法理解和解决的,就都要巫女来解决。这是身份自然带来的责任。 而我们的女主身份设定是巫女,无论是纨素还是虫,这都是必然要经历的。所以我们的故事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要以这样的事件作为串联,这也是服从人物身份设定的必然讲述方式。这下大家明白了吧? 还有一点是:许多看惯了日本东东的小妹妹们,可能许多人都认为巫女是源自日本神话……不是的,某苏也是想通过此文告诉乃们,这一切都是我们中国的,从周代以来就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了。只不过现今的本土文化作品太少,没机会将这些历史延续下来罢了。】 16、枯藤花⑤:你还肯不肯付出相信?(4日第一更) “好,那我就找你来问。睍莼璩晓” 关阙面色被白莹莹的灯光映照着,现出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莫言他,除了身份是狼,可是其实现在也是吸血鬼了,是不是?” “当初莫言跟乔治他们一同住在静安别墅里,就证明他那时候已经被转化;而近来碧云山下的生猪被吸血的事情,也是莫言做的,是不是?膈” 莫邪面上依旧宁静,“是。” 关阙有些狂乱,“他不但是狼,更是吸血鬼!你承认了就好,我这就带人去逮捕他!” “他没害过人。止” 莫邪冰蓝双瞳里,有极力控制的疼痛和愤怒。 他这样对人类坦诚相告,可是饶是一直并肩作战的关阙,却第一反应仍然是要抓住莫言!——抓住之后是要做什么? 枪毙? 做实验? 还是关在秘密监狱里,一直到老,到死? 人类,为什么不能给他,与他对人类同样的信任与守护? “没害过人也不行!”关阙却只沉浸在他自己的惊惧与自责里,“他没害过人,只能证明他的过去,却不能保证他的未来!他昨天没害过人,今天没害过人,也许明天就忍不住了,就要吸活人的鲜血,就要吃活人的肉!” “关大哥,原来你也是凡夫俗子。” 莫邪的心狠狠地坠落下去,底层便是冰封的泉,冻结所有的生命,直至枯萎。 “哈,我当然是凡夫俗子!”关阙微微颤抖,“这样危险的物种,身为刑警,我绝对不会让他自由存在于世间!” 关阙说着打电.话调集人手,就要去缉拿莫言。 “太晚了。”莫邪黯然摇头,“我已经让他走了,去异国他乡。关大哥你没有权利跨国缉拿。” 莫邪挑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缓缓一笑,“这个时间,他的飞机已经飞出了国境线。关大哥,难道你以为我会在还没有确保他安全之前,就冒冒失失地将他的事情全盘告诉你么?” 莫邪将手肘抵在桌面上,修长的十指优雅相对,他冰蓝的眼瞳甚至带着一点孩子般的淘气,隔着手指望向关阙。 “我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吸血鬼,他却依旧还是我青岩族人,是我的兄弟。虽然他小子从出生的第一天便注定是我的对手,可是在我的心里,他的性命却依旧比我自己的还要重要。” 莫邪的目光缓缓沿着关阙的面孔逡巡,“关大哥也是家中长子,自然该明白长子的责任。我也是族人中的长子,长子的身份并不仅仅意味着权势,其实更多是意味着付出与牺牲。” “身为长子的,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成长;身为长子的,要在弟弟妹妹们遇见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挡在他们身前。” 关阙微微一震。 莫邪轻轻叹了口气,“关大哥名为门阙,生来就是要担负起身为警员的守卫之责;其实我莫邪也是这样的。从我知道的自己的身份开始,我就明白,我这条命不是属于我莫邪自己一个人的,我这条命将牵系着全体族人的安危,牵系着狼族未来的走向。” “关大哥,其实你不妨仔细想想,我们相处这么多日子以来,我莫邪所做的,都是在向人类展现出我狼族的极大诚意。我甚至想让我的族人们,为了保卫人类而做出我们的功绩。” “即便今天,即便此时我们的谈话将关系到我兄弟莫言的生死,可是我还是坦诚地都向您说出来了——关大哥,为什么你不能够也坐下来,平静一点地来面对这件事?” 关阙也是微微一震,回望莫邪。 “那么你现在的意思是否是说:你放走莫言,而用你自己来代替他?” “既然我们已经来不及捉拿莫言,那我便在此时扣押你好了!反正你也是狼,关起来一只,便少了一只的祸害!” . 沫蝉留在谢医师家中,几天没有出门。谢师母问起时,她只说是在写稿。 其实沫蝉这几天来一直躲在窗帘后面,观察谢医师诊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连续看了几天,沫蝉已是心中有数。 下午两点是诊所人最少的时候,沫蝉走入诊所去。谢医师听着广播里咿咿呀呀的昆曲,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冷不丁看见沫蝉进来,吓了一跳似的急忙坐直了身子。 沫蝉便笑了,“您老别起身。我不是来看病的,就是跟您老聊聊。” 谢医师坐回去,瞌睡虫却已是都散了,“夏小姐,你想聊什么?” 沫蝉参观靠满四壁的巨大中药柜,冷不丁旋转脚跟儿回身,“我们聊聊朱清航吧。” “朱清航?”谢医师面色一寂。 沫蝉微笑,“谢医师一定认得我们主任吧?我们公司英文好的不算多,我想亲自替我联系了您这里作为住处的,应当就是我们主任。” “退一万步说,即便亲自来安排这事儿的不是我们主任,怕您这里也是我们主任推荐的。” 谢医师缓了口气,关了电匣子,“是有过短暂交集。我去过欧洲,他也来过澳大利亚,于是一来一往也算认得了。” “原来如此。” 沫蝉从中药柜走向谢医师的写字台,“那珍呢?珍一定是谢医师的老友,而且是关系极为密切的老友。” “你为什么这么说?”谢医师面色变了变,“夏小姐我不喜欢你这么说,倘若被我妻子听见了,也许会误会。” “谢医师是想怪我胡说么?”沫蝉淡定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谢医师一定不会是怪罪我胡说;相反,谢医师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事实,而胆怯了。” “夏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医师面色通红,拍案而起,“自问夏小姐来的这些天,我们一应照应还算周全,不知道究竟有哪里得罪了夏小姐,竟然被夏小姐这样说!” “谢医师,以您老的阅历和智慧,应该明白千万不要这样急于否认……”沫蝉叹了口气,“您反应这样激烈而且直接,非但不能帮您掩饰过去,反倒更加泄露了您的底。” “谢医师,我说的是实话,我自己更加确定了。”下午这个时间,因为太阳最大、气温最高,所以是整个农业区最为慵懒宁静的时段。几乎所有的农场主和工人们都去睡午觉了,谢医师家里也是静静的,倘若声音一大,仿佛整个房子里都有回声。 谢医师的气势不得不矮了一头。 谢医师压低了声音,“夏小姐,有话好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沫蝉一笑,“谢医师安心,我绝不像细究您与珍的私人交往。我之所以敢确定您与珍私交甚笃,是因为——如果不是有过命的交情,您身为医师,怎么敢替她担了杀人害命的罪名!” 谢医师的脸倏地苍白,干枯的眼珠盯着沫蝉良久,“小姑娘,你好大的胆子。老朽我已经有足足20年,没见过有后生敢这么瞪着眼睛跟我说话。” 沫蝉叹了口气,“20年前那个敢瞪着眼睛跟您说话的后生,最后一双眼珠子被废了,对吧?就算不是被您,也是被您照顾的那帮黑道大哥。” “你……”谢医师面色再度一白。 沫蝉摇摇头微笑,转身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留一点空间给老人家恢复冷静。 这其实还要多谢之前杰克一再的“诋毁”华人,杰克说这里华人最常从事的行业之一就是黑道。 杰克当然言过其实,而且他这么说是因为不了解华人传统文化里对于“义”的崇敬,而且漂泊海外的华人喜欢抱团,所以才造成在视觉上,仿佛所有华人都参加了黑道社团的感觉。 但是沫蝉观察了几天,却能确定,进进出出谢医师中医馆的客人里,有许多是的的确确的黑道人士。 便如同珍所说,即便扎根在这异国他乡,可是华人遇到病痛,还是会本.能去找中医师。黑道人士也许在这方面就更是这样。 同时,谢医师以一个没有能够领到医师执照的身份,却能够坚持在本地“非法行医”这么多年而不被取缔;而且他还能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由此可见,谢医师的真实身份是本地华人黑道的私用医生。 . 谢医师见自己老底被这个刚来本地不几天的小姑娘给轻易揭开,老头子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是来调查鼠患的,你不是来调查我谢雨田身份的!” 沫蝉点头,“老人家,别着急,听我说。我是来调查鼠患的,鼠患又恰好是发生在桉树桩农场;我坐杰克的车子来,杰克的父亲是威尔,而威尔便是当年杀害藤花的凶手;威尔现在瘫痪在床,给出医生鉴定的,竟然是被珍委托了的您……” 沫蝉耸肩,“这一切,就这么宛如冥冥之中注定一般,被搅合在一起了。我想不管都不成了。” 沫蝉正色望向老人,“谢医师,我知道您所服务的那些客户们,虽然身份上挂着‘黑’字,可是他们最崇敬的人是关二爷,他们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信条是一个‘义’字。所以,你们也绝对不希望眼睁睁看着藤花冤死在这异国他乡吧?” “谢医师,珍是我们的同胞,可是难道藤花就不是了么?” . 谢医师被问住,颓然坐回椅子,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沫蝉轻声说,“谢医师,我明白您不好开口。那让我来说——如果我猜的都是对了,您便什么话都不必说;如果我说错了,您便摇摇头就好。” 转头望向窗外,沫蝉望着那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一碧万顷的农场,缓缓地说,“威尔也许没有真的中风,或者就算真的中风,也没有此时这样不能动、不能说话这般严重。” “将威尔变成此时这个样子,其实是珍的主意。她拜托了您,您用中医的针灸或者点穴疗法,可以避过西人的眼睛,轻易让威尔变成这个样子。” “而珍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她想要保护威尔。她知道是威尔杀了藤花,她知道这个秘密早晚有一天会被揭开,而到时候威尔不但无法逃脱罪责,而且多年来经营的口碑就也完了,那么他们一家赖以生存的桉树桩农场就也完了。” “作为坚忍的华人女子,珍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家庭,而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要威尔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那么警方便无法审问威尔,那么当年的秘密便会永远被尘封住。这样威尔的个人声誉,以及桉树桩农场,便也可以得以保全。” 谢医师抬起眼来,目光里有惊讶,却也有无法再辩解的惭愧。 沫蝉摇了摇头,“谢医师,就算威尔的这件事,我们还可以站在珍的角度上,觉得情有可原;可是当住在您家里的王颖也突然以与藤花几乎一模一样的死法而丢掉性命,难道您老还能继续沉默下去,当做什么事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么?” . 谢医师面上血色全都褪去,目光空洞望向沫蝉,“……我当时也被吓坏了。夏小姐不瞒你说,我听说王颖死状,我便知道,也许是自己的报应到了。” 沫蝉闭上眼睛。 威尔杀害藤花,还将藤花的尸体切割。也许切割ru房还是简单的事情,可是卵巢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寻找到的——这就证明,威尔在杀人之前,一定向有专业知识的医生学习过。 所以就算当时谢医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威尔相关的知识,那么当事发之后,谢医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威尔的帮凶。 更何况,谢医师后来还为了帮珍,而让威尔变成此时的样子,有可能逃过罪责。 犯过罪的人,即便没受到法律的惩治,可是他的良心难道真的能得安? “谢医师,是报应到了。”沫蝉点头,“更严重的是,报应不止报应在了您一个人身上,更是在藤花之后,有好几位华人女子同样被害……您的一次沉默,要用几条无辜的性命来陪葬,谢医师,您老就算过惯了刀口舔血的黑道生活,可是您老别忘了您终究是个医生,人心还是肉长。” 谢医师满面惊痛,一眨眼,一双老泪长流,“我错了。夏小姐你不必说了,老朽知道都是自己错了。” 沫蝉点头,“谢医师,我们去找史密斯谈谈,好不好?就算威尔已经逃过了制裁,至少让史密斯还有机会,继续去追查藤花之后死去的华人同胞。” “好。”谢医师慨然起身,苍凉走向门口。 却忽地止步回眸,望向沫蝉宁静的脸,“孩子,你是菩萨,渡我于苦海,指我于迷津。” “不敢当。”沫蝉躬身退开一步,避开老人的目光。 . 史密斯接到电.话,亲自开警车接了谢医师回警局;沫蝉却绕道桉树桩农场,去找杰克。 杰克今天对沫蝉不冷不热,“我听说你到我家里去了,带着史密斯,去找威尔——怎么,想为了当年那个小J人,来找我爸的麻烦?” “你住口!” 沫蝉被杰克的一声“小J人”给激怒,低头捡起一块马粪,整块掷到杰克脸上。 杰克懊恼跳开,“你疯了?” “是你疯了!”沫蝉攥紧双拳,“杰克,你敢不敢对我说一句实话,王颖是不是你杀的?!” . 杰克重重怔住,都忘了要擦掉脸上的马粪。稍后回神,狂怒地奔上来推搡沫蝉,“你出去,出去!桉树桩农场不再欢迎你,你滚出我的地界!” 杰克的力气好大,又是狂怒地推搡,沫蝉根本抵挡不住,步步后退。 恼怒之下,沫蝉只觉自己血管中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她目光落在杰克颈侧贲张的血管上,忽地——只想扑上去,咬开他的血管! 咬开他的血管,吸光了他的血,这个家伙便不能继续这样凶狂地推搡着她了! 好大的胆子,真是混蛋,竟然敢对她这样! 沫蝉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瞳里已经无声漫上来一层胭脂红的血色。血色层层累积,在她眼球上像是戴上了一层隐形眼镜。而她血管里的渴望和叫嚣,声浪越来越大,即将淹没她的理智…… 她要杀了他,喝干他的血! 反正,他也该死! . 这一刻,远在中国,纨素正在医院里守护那个被她救回来的孩子。 孩子是她从山顶树洞里找到。 她原本以为孩子已经被莫言咬过。可是眼前情形,却让她微微一怔: 孩子的确浑身鲜血,却安好地睡在树洞里。树洞里垫着干草和羽毛,旁边还有几个破开的蛋壳。显然这里曾经是一个鸟窝,便被某人临时抢来当做安置小孩子的地方。 孩子虽然一身的伤,却没有一处伤痕是来自吸血鬼的牙洞;孩子虽然一身的伤,可是他在睡梦中没有哭泣,甚至唇角还在微微挑起——纨素检查过孩子的身子,那熟悉的情形让她想起,狼在受伤之后会用舔舐来给自己与族人疗伤…… 孩子的伤势虽然不轻,却没有更严重下去。在没有人类的医药的手段之下,孩子竟然能够安详地入睡…… 纨素不想承认,却不能不承认:也许不是莫言捉走了孩子,他更没有伤害孩子。反倒有可能是莫言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那孩子,而且见孩子身上有伤,他非但克制住了他吸血鬼的渴望,反而用狼的能力帮孩子控制住了伤势。 纨素不甘心自己对莫言的判断竟然错了,于是亲自抱着孩子到了医院,孩子治疗的这几天,她一直都陪护在侧,不肯离去。 隔着大玻璃窗,看医生为孩子治疗,伤口流下鲜血——就在这一刻,纨素忽然心底也涌起了对血的渴望! 那原本腥味流溢的、让人心生恐惧的粘稠的液体,此时在纨素眼中,却仿佛飘荡起玫瑰花一般的甜香,让她想要含入唇中,细细品尝。 这种贪婪的渴望,让纨素心中猛然一警。 这种渴望,她并不陌生。当年还在山洞肉身像里的时候,看见绿蚁和夏沫蝉,她便涌起过这样的渴望;后来得以离开山洞,在魂魄不全的情形之下,再看见世上清净美好的小女孩的魂魄的时候,她也有过这样的渴望…… 纨素急忙控制住自己的心神。稍稍冷静下来,她却笑了。 她明白了,这一阵奇怪的渴望,不是来自自己身子的需要,而是来自——夏沫蝉。 此时远在海角天涯的夏沫蝉,一定是吸血鬼的渴望大发,她就要吸血了! 只要她主动地吸过活人的血,那么她就将彻底便为吸血鬼。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复成为人身,便再也不可能回到莫邪的身边。 纨素森森地笑起来,对着窗玻璃上自己面容的倒影说,“夏沫蝉,吸血吧,不要犹豫。” ------- 【上午第二更,晚安~~~】 17、枯藤花⑥:给你,所有退路(4日第二更) “夏沫蝉,吸血吧,不要犹豫。睍莼璩晓” 蓝影镇,桉树桩农场,沫蝉渴望地盯着杰克颈侧汩汩的脉动,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传出这样的声音。 她微微晃了晃神。 是啊,何必要这样自己为难自己? 明明想要的,却总是不得不放手膈; 总想将自己的自尊高高地举过头顶,不肯承认自己是任何人的替身,却终究抹不掉,她与他最初的相遇与相爱,依旧是因为身子里那个人魂魄的存在…… 自己与自己抗争,自己说服不了自己。自己与自己为敌,自己这样苦苦地将自己囚禁…… 又是何必蜘? 一切便从眼前开始好了。想要的,便不顾一切去争取,管它会伤了谁,谁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自私地活一次,只为了自己。 仿佛有无限血色,如同漫过她眼瞳的那些一般,也隐秘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爬起,想要合围她的心灵。 沫蝉按捺不住地伸出手去,双手砰地按住杰克两边锁骨。巨大的力道,将杰克推搡的力量抵消,让杰克都惊得一怔! 沫蝉歪头,看准杰克颈侧的动脉,趁着他一愣之间,便猛地咬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风骤然袭至,两股同时奔来的力道,同时将沫蝉和杰克两人推开,向左右两个方向,两个人的身形都飞了出去! 杰克很惨,飞出很远,重重摔倒在地。幸好草地柔软。 沫蝉则是踉跄几步,勉强定住身形,也是身子也是一个侧歪。 黑风平定,缓缓露出男子坚毅冷漠的脸。黑色的衣领永远竖起,遮住苍白的面颊和血色的双瞳;同样黑色的帽檐,挡住倾天而下的白炽阳光。 沫蝉心一颤,之前的戾气因为这一刻的心酸而遁去。 沫蝉仿佛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只愣愣望着眼前的人,“莫言,怎么是你?” . 莫言没敢回头,没去望她的脸。 方才如果到得再迟一点,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直到这一刻仍然无法平复,亲眼看见沫蝉双瞳血红,扑咬向杰克颈子那一刹那,他心底涌起的巨大惊慌! 没错,如果他自己的心情真的如他对纨素所说,真的希望自己跟沫蝉成为东方这块土地上的吸血鬼始祖的话,那他看见那一幕应该高兴才是——开始他却清楚地知道,刚刚那一刻,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他无法面对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无论自己怎样劝说自己,可是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愿望依旧是不希望她改变。 不希望她真的也变成了吸血鬼,即便这代价有可能是——他将失去唯一能够独占她的理由和机会! 他平复了半晌,才缓缓转头去望一脸苍白的沫蝉。 那小小精致的面孔,映在艳阳碧草之间,却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地让他心疼啊? 一眼都不行,都不行…… 莫言按住心痛,只冷漠出声,“怎么是我?真对不住,让你失望了。你原本希望,此时出现的人,是他吧?” 沫蝉无奈地闭上眼睛,“莫言,你该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的话,难道你期盼到来的那个人,真的是我不成?”莫言冷笑,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指腹之下细致如瓷的触感,让他的心再度疼痛了起来。 沫蝉摇头,望向他的眼睛,“我谁也不希望你们来。我自己在这里很好,我自己能办好这一切。” “是么?”莫言眯起眼睛,“你的意思包括,独自面对黑道社团的私家医生;然后再去染指华人女子殒命的连环谋杀案?” 莫言一指那跌倒在地,半天还爬不起来的杰克,“以及,单挑这个暴虐成性的男人?” 沫蝉点头,“听起来很吓人,其实却都没什么。我自己能搞定,如果你不相信,那就是不尊重我。” 莫言只能无奈地别开头去,“夏沫蝉,为什么每次我一见你,跟你一说话,你都有本事让我想要狠狠揍你一顿?” 沫蝉也别开头去,“那是你自己的原因。” 莫言都被气乐了,凝望她精致侧脸良久,才缓缓地收起笑容,“……你说自己能搞定,也包括刚刚险些吸血的情形么?” “虫,你必须明白,如果你主动吸了活人的鲜血,便停不下,直到吸干他的血……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 沫蝉强撑起来的勇气,被他这一句硬生生戳破。 沫蝉用力转过身去,不让莫言看见她的脸。她故意大声地笑,“当吸血鬼?没有回头路了?那也好。那就注定与你们狼族成为死敌,从此就只有恨,再也不必考虑爱。” “斩钉截铁,快刀切乱麻,正是我喜欢的方式,呵呵。” “好啊!” 莫言长眉一挑,冷不丁伸出手去,从后面将沫蝉猛地抱紧怀中。狂炽地吻在沫蝉颈侧,带着几乎要吸血一般的贪婪,“那你就完全转化吧。我们两个一起当吸血鬼,我们两个一起让狼族都滚他娘的……“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好不好?” 他坐飞机来不及刮掉的短髭硬硬地扎在沫蝉的皮肤上,微微的刺痒、微微的疼。沫蝉却沉声警告,“莫言,停下你的狼嘴!” 沫蝉伸脚后踹,高度恰在莫言命根处。莫言一声惊呼,急忙向后跳开。 有点恼怒,却还是忍不住挑起唇角,“你好狠!他既然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 “我不是在做习题,A没有了便选B。” 沫蝉的视野被浮起来的水色掩住,“我自己绝不做他的B,我便也不会让别人来当我的B。认定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一辈子一个就够了;我放手,是因为我明白,舞雩比我更有资格——我放手,却不等于我要选择另外一个人。” 沫蝉倔强地伸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我的身子里,非我自己决定地已经多了另外一个人的魂魄,我没办法改变;我为此而痛苦——所以我会守住我自己的心,让这里不再多住进一个人。” “莫言,我知道你很好,可是对不起,我也绝不会放你进来。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可是我绝不会把你放进这里。” “小邪他,我虽然对小邪他放了手,可是他依旧还在我这颗小小的心里,我从没想过要将他赶走……” . 阳光兜头盖脸地晒下来,那么霸道。莫言恼怒地闭紧了眼睛,“夏沫蝉,我恨你!” “好,那请你尽情地恨我吧!”沫蝉目光如璃,“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莫言,就请你恨我好了。” “你休想。” 莫言怒极反笑,一步一步走到沫蝉面前来,低头望她。他竖起的衣领与高高耸起的帽檐,在她小小的脸孔上垂下巨大的阴影。 “我才不让你得逞。我决定,还是不恨你了。夏沫蝉,我要一直爱你爱下去,就像你对莫邪一样。我倒要看看,你与我,谁更固执一点。” 沫蝉只能叹了口气,“莫言,小蝴蝶是个好姑娘。” “她是个好姑娘。”莫言忽然淘气一笑,“那你怎么不嫁给她啊?” “你说什么呢?”沫蝉气得脸颊通红。 莫言耸肩,“看看你自己的反应,便也该明白我的答案。我爱不爱她,与她好与不好,全无关系。” 莫言忍不住再次伸手,摩挲沫蝉发顶,“如果是你,就算你一点都不好,坏得天.怒人怨,可我一样还是会爱你。” “哎,你……”沫蝉急得跺脚。 他环抱手臂耸肩一笑,“你巴不得我爱上小蝴蝶,这样你的良心便能安静——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偏要一直一直只爱着你。夏沫蝉,我这样,你就会一辈子都对我良心不安,我就在你心里抢来一个角落了。” “还说你不肯让我进你的心里?嗯,你说错了,我已经做到了。” 他忽然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扫周身阴沉,扬眉朗笑。 . 真是秀才遇上兵……沫蝉窘得别开目光,恰好看见杰克早已趁机爬了起来,身子匍匐在草里,正想逃走! 沫蝉咬牙,“兔崽子,你敢跑!” 莫言比她行动更快,如风一般掠过她眼前,还来得及展颜朝她一笑,“有我在,你一边呆着去!” 再一眨眼,杰克已经杀猪一般惨叫着,被莫言踏上了一只脚。 “怎么处理?”莫言扭头望沫蝉。 沫蝉叹息,“猎犬,干得不错。送警局之前,我们先跟他聊聊。” . 韩式烤肉店,老板和服务员都格外留意坐在角落里的一对小男生。 这两位吃光的肉盘子已经能叠起小山高,他们俩对着喝光的酒瓶更是叮叮当当倒了一地。 服务员不由得跟老板嘟囔,“这么看着他们俩喝酒,可以么?看样子,他们两个好像还都没有满18岁啊。” 老板也觉为难,“可是如果真的没有成年的话,两个小孩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肉,还喝得了那么多酒,却还没什么事儿?” 坐在角落里的俩人都竖着耳朵听见了。两副超级欺骗人的少年面容彼此望了一眼,再互相指责一句,“哎,你够18岁了么?” 这么折腾的两个童颜男生,是莫愁和雎鸠。 之前在实验室里喊打喊杀的两个人,结果后来非但没打起来,反倒勾肩搭背来韩式烤肉店吃烤肉了。 莫愁说得好,“看韩剧里都说,两个人一起吃过烤肉了,那就是最最亲密的爱人关系了。” 雎鸠毫不客气给他一猫爪,“不好意思,我对你实在没兴趣。” 于是两人爱人做不成,只能当哥们儿了。 莫愁笑意盈盈,“我说的‘爱人’,不是说你我之间;因为你我都不是人类啊——我是说,我们都爱着人类的女孩,所以我们俩同是‘爱人’。” “狼都是怪胎。”雎鸠得出这个结论。 “怎么怪?” 雎鸠耸肩,“莫邪和莫言,竟然会同时爱上夏沫蝉那么个蠢女人;而你呢,看着挺聪明的,结果竟然还喜欢上关心这么个男人婆!” 莫愁嫣然一笑,“哦,只有你们家关关最完美了,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泼辣的时候泼辣。” “本来就是!”雎鸠毫不谦虚。 莫愁拉关系,“那关心也是关家人,跟关关相差不远的,所以我喜欢她也是有道理。” 雎鸠同情地给莫愁倒上一杯酒,“那你惨了。我认识关心多年,知道她喜欢的一向都是强力型肌肉男。换了莫言还差不多,就你这块奶油小蛋糕似的,她看都不会看的。” 莫愁桀骜挑眉,“猫儿,那就是你错了。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得到关关的心?那是因为你实在太不懂女人了——越是关心那样强势的女孩子,她越是说不喜欢小蛋糕样的男人,实则她心里越是对这样的人,无法设防。” 这一刻,莫愁的神色,难得地与莫邪和莫言,那般相像。 ------- 【两更共万字更新完毕,明天见。争取明天继续加更~~~澳洲的案子马上就要水落石出,而虫与邪的相见也就在眼前,就这两天啦!】 谢谢irenelauyy的红包、虹舞的鲜花、蜜蜂的大花花、叶梦的鲜花 18、枯藤花⑦:真正的凶手(2更1) 蓝影镇警力有限,史密斯既要审问杰克,又要亲自去搜集证据,还得负责日常的治安,忙得捉襟见肘。睍莼璩晓 杰克利用这样的漏洞,故意跟史密斯耍太极,一个丸子绕来绕去,总归不肯乖乖招供。 史密斯犯愁得跟沫蝉直叨咕辂。 沫蝉听完,起身拍了拍史密斯的肩膀,“史密斯,如果你肯授权,那就交给我吧。我去跟他谈谈。” . 会见室里,灯光与中国一样地幽暗。杰克坐在桌子对面,轻蔑又得意地盯着沫蝉,“你说是我杀了王颖,我就会承认么?你没有证据的——我不是王颖的恩客,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跟王颖说过话。我与她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了她?纣” “夏沫蝉,在我们这里查案是要讲证据的。我根本就没有犯罪动机,所以警方无法定罪的。” “你有犯罪动机。” 沫蝉静静坐着,静静望杰克那张嚣张的脸,“你跟她也不是无冤无仇,你其实早就在痛恨她。就算你不是她的恩客,就算你甚至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话,可是你也早就已经在痛恨她。” “你好可笑!”杰克眯起眼睛来,可是却还故作轻松地耸肩,“你疯了么?” 沫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恨王颖,杀王颖,其实都是因为珍。” “因为你恨你的继母,你早就想要杀了她。可是你始终不能得手,于是你将所有与你继母相像的从事过皮肉生意的华人女子,都看成了是你继母的化身!” “你看见她们,便会想到你继母,想到她如何来到你的家,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你便会愤怒,你便杀了她们!” . 从沫蝉在布里斯班国际机场邂逅了杰克,杰克便在沫蝉面前毫不掩饰他对华人的偏见。 沫蝉初来乍到,暂时无法理解是什么让杰克这样对华人充满偏见,镇上所见到的华人似乎并没有对杰克的生活造成过负面的影响才对,直到沫蝉在杰克家见到了杰克的继母,珍。 沫蝉在与刘易斯的交谈里,在听到藤花的忧伤故事的同时,沫蝉却也没有忽略掉一个细节:刘易斯说,曾经在本地有过许多华人女子从事过类似藤花的皮肉生意,但是却也有因此而真的邂逅了良人,通过结婚而改变了命运的。 无疑,珍便有可能是这样的女子,因为皮肉生意结识了威尔,进而用手腕嫁给了威尔,成为了威尔的妻子,然后合法地在本地居留下来。 这样身份的继母,杰克当然会不满。更何况,因为有了珍的加入,也许威尔将来的遗嘱便要做出更改。杰克将对珍的不满,渐渐扩大到了整个华人。他不能对人说出对继母的不满,于是他就忍不住对任何人都说对华人的偏见。 尤其是,杰克的偏见里,总是说华人是黑道——这在沫蝉弄清了谢医师的身份之后,就更能明白杰克这股子不满的理由。 也许杰克早就明白,他父亲威尔所谓的中风,根本就是谢医师帮珍弄出来的;可是既然事关要为威尔脱罪,所以杰克也只能保持缄默,不敢将真相说出去。 所以当沫蝉说是住在谢医师家的时候,杰克忍不住说谢医师是个诡异的人。 . 沫蝉盯着杰克,“你杀了王颖,不是因为她得罪过你,只不过她符合这个特征:华人女子、皮肉生意、又刚好是住在谢医师家里!” “杰克,你将你对珍的不满,转移到那无辜的女子身上,你杀了她,还切割了她,你简直不是个人!” 杰克听着沫蝉讲述他的杀人动机,与杀人过程,他瞪大了眼睛,听的满脸的兴奋。仿佛是听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传奇故事,他作为旁听者都跟着热血沸腾! 沫蝉不想再给他这样BT享受的机会,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寂响,截断了杰克的兴奋。 他愣怔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去,宛如烟瘾犯了般地打着呵欠,“那是个很棒的故事,对不对?稍微再做加工,可以拍成如同《汉尼拔》一样的电影。我比汉尼拔年轻,而且英俊,相信拥趸会更多。” 沫蝉冷笑,“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故事,可是我根本就不会将你的故事告诉给别人。你死了这份心。” “你怎么能这样!”杰克恼怒地双拳砸中桌面,腾地站起来,“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故事,我不准你私藏起来!” 沫蝉冷笑,“你想用沉默来脱罪,又想让我替你将故事传扬出去……杰克,对于你这样的魔鬼来说,不配得到这么好的下场。” 沫蝉说罢起身,“让你自己的故事在你自己独自里腐烂发酵好了。我走了。” 杰克的叫声在会见室里陡然扬起,“去找史密斯来,告诉他我认罪!妈的,我要自己把我的故事讲出来,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故事!” 沫蝉背对会见室,慧黠地挑起唇角。 不放心地守候在外的莫言,看见沫蝉的微笑,便也含笑伸出手来,两人庆贺地击掌。 . “莫邪,谈谈条件吧。” 连续几天几夜,关阙与刘二星轮番审问莫邪。 这样不眠不休的疲劳战术,是警方审讯中常用的法宝。不管你是多难啃的嫌犯,几天几夜这样连轴转下来,什么心理防线都会溃不成军,到后来为了能求睡上一觉,便什么都肯招了。 关阙和刘二星两人轮番上阵,两人都已经熬红了眼睛,嘴上短髭冒起青茬。 可是反观莫邪,依旧气定神闲,白衣清净。 关阙只能使出最后的底牌,“只要你将狼族的名单交给我,让我知道狼族已经有多少人潜伏在人间,那我就让你回去。” 莫邪摇头一笑,“不。” 关阙不屑一笑,“莫邪,我之所以还愿意与你谈这个条件,也都是看在你我从前的交情上。你帮了我不少忙,你还有与沫蝉的这层关系,所以坦白说从私心里,我希望还能给你留下一点余地。莫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敢问,关警官准备的罚酒,是什么?”关阙冷笑,“莫邪,这天下其实真的没有秘密,更没有只有一个人掌握的秘密。就算你不说,你以为难道我找不到其他人来说了么?这份名单如果是你给我的,我还能据此帮帮你;如果别人比你更早交给了我,那你最后的机会就都没有了。” “是谁呢?”莫邪依旧淡淡耸肩。 关阙便也无声地笑了,“纨素。” . 夜晚的桉树桩农场,因为杰克的被捕而更显得寂静。 沫蝉与莫言立在威尔家门口,沫蝉踏上台阶,回眸望莫言,“我自己进去就行。” 夜色里,显得莫言的双瞳更显血红。 莫言便笑了,“你还怕我吓到她?我倒是觉得,对那样的女人来说,早已见惯了血腥。” 沫蝉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沫蝉望向莫言,想了想,“我想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女人,也许有些话更容易敞开心扉吧。” “那好,你去吧。”莫言点头,退后一步,隐没到角落的黑暗里,“我在这等你出来。” 沫蝉知道劝不走他,只得叹息点头,“好。” 沫蝉说完踏上台阶去,按响门铃。 门铃响过只两声,门便开了。珍一双警惕的眼睛望向沫蝉,“我以为,杰克落网之后,我们家的生活可以恢复平静。” 沫蝉叹息,“珍,那你的良心真的能平静么?” 珍警惕地望向沫蝉身后。 沫蝉摇头,“只有我一个。今天的谈话,也是你我私人性质的谈话,我承诺不会告诉警方。” 珍犹豫了下,终于向后让开通道,“请进。” . 珍让看护威尔的护士下班,等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珍这才望沫蝉,“请说吧。” 沫蝉点头,“珍,蓝影镇从藤花到王颖,前后死去的华人女子有五位了吧?” “我怎么知道?”珍耸肩,“这个数字,你不是应该去问史密斯么?” 沫蝉摇头,“珍,你知道。因为这几个受害者中,除了藤花是威尔杀死的,王颖是杰克杀死的之外,另外的几个,都是被你杀死的。” “你说什么!”珍一震,望向沫蝉的目光里充满了冰冷。 沫蝉回望珍的眼睛,“因为藤花的命案,威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因为王颖的命案,杰克最低也要背叛终身监禁……整个桉树桩庄园便都成了珍你一个人的。所以那些华人女子的死,其实最大的受益方,其实是你。” “听你这样说,仿佛倒真有几分道理。只是真可惜,所有的命案发生时,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不在场证据。” 沫蝉也并不意外,“我明白。因为虽然主谋是你,可是动手杀人的却不是你。那几宗命案,都有人替你动手。只不过那个人现在也已经死了,于是死无对证,你便更安全了。” 珍扬声笑起,“小姑娘,你说的是谁?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老米。” 珍这才正色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沫蝉一番。 “老米是这个农场资格最老的工人,可是他却没有自己的家。如何搞定一个孤单寂寞的男人,这自然是珍你年轻时候的拿手好戏。老米自然肯听你的话,为了你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 “可是老米太爱喝酒,老米跟杰克的关系也太好,你害怕老米酒后吐真言,会将这个秘密都告诉给杰克。所以你又杀了老米。” “我杀了老米?”珍尖声地笑起来,“镇上的人都知道,老米是死于鼠患!他是喝醉了酒,被老鼠给咬死了!” “说得没错。”沫蝉紧紧盯着珍的眼睛,“你杀老米,这一次替你帮凶的就是老鼠!” “因为你们农场发生了罕见的鼠患,因为鼠患来势汹汹到让这里的人们都从未领教过,于是你将老米的死设计为被老鼠咬死,人们便也选择了相信——珍,老鼠帮你掩盖了罪恶,可是老鼠同时却也揭发了你的罪恶!” “如果没有这里这场罕见的鼠患,我便不会到这里来,便没机会得知这一场连环杀人案,便没机会揭穿你的图谋——珍,也许这是天意。” 珍脸色狠狠一变,“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杀那几个女人?!” 珍含着泪,拿出华人女子特有的温婉,走上来颤抖着握住沫蝉的手臂,“姑娘,你是中国人,我也是。那几个死去的,也是……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在这异国他乡求生不易,所以我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同胞?” “珍你说得好,所以我多不愿相信这是你做的。”沫蝉眼中也漾起水色,“珍,你的名字多好,世珍宝的珍,珍惜的珍,珍贵的珍……可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残忍下jian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藤花比你更年轻,更美丽,更楚楚可怜……你丈夫将当初对你的感情,转移到了藤花身上去,于是他强Bao了她之后,你就担心威尔会抛弃了你,转而娶了藤花,是不是?” “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了的话,那么珍你自己就完了。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赢得的一切就都会失去,威尔的遗产与你再无关系,你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也都将远去。以你现在人老珠黄的年纪,你就算再回去重操旧业,恐怕也不会再有生意……于是本该保护藤花的你,转而痛恨了藤花。” “你将藤花与刘易斯相爱的事情告诉给威尔,你威胁威尔说藤花有可能会以此来要挟他……你怂恿威尔杀了藤花,你更将威尔介绍给谢医师,从而学到了切割的办法。” 沫蝉难过地摇头,“也许西人不明白死后尸首不全的意义,所以他们只将切割看成是凶手憎恶女性的表达——可是我却更明白你的阴毒:你是想让她们死而尸首不全,于是她们便不能投胎转世,便不能再来向你寻仇!” “她们死了,你却还不肯放过她们——珍,你真该下地狱!” “纨素?”莫邪一惊,望向关阙,“她答应你,要将狼族的名单给你?” “没错。” 关阙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莫邪,当她知道我扣押了你,她便主动来找我,问我要怎么才肯放了你——她说一切条件随我开,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关阙耸肩,“坦白说,我并不知道你跟纨素之间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却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不知道哪里跟沫蝉有一点相像。所以我想明白了,也许她跟沫蝉同样地深爱你,为了你什么都肯付出;” “还有,她也许还跟沫蝉一样,能看见鬼魂,能做到这个世间人力做不到的事。” “于是我就将刚刚这个条件也开给纨素了。我原本以为她会不知道,可是我真的是好惊喜——她竟然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我。” “她说她会一直守在警局门口。只要看见你安全走出门口去,她就会将名单交给我。她说她绝不食言。” 莫邪闭上了眼睛。 这世上能给出狼族全族名单的人不多,除了他与他父亲之外,就是纨素。 而纨素从不珍惜狼族,纨素唯一在乎的只有他,所以纨素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交出狼族名单来交换他…… 她甚至都不会管,这样做是否是他自己想要的选择。 莫邪的心底,无法克制地再浮现起那张小小精致的脸孔,她宁静却热烈地向他微笑,告诉他,“我从没将他们看做狼,我早已将他们都当成了人,与我一样的人。” 莫邪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 关阙也是敏锐,看出莫邪手指划动的不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是在反反复复写着一个字:虫。 关阙便笑了,“莫邪,交出名单,走出警局大门之后,你就自由了。比如可以立即买一张飞机票,飞到澳大利亚去。莫邪,合作吧;再晚一步,也许沫蝉就被莫言抢走了。” 莫邪终于缓缓抬头,收回手指,凤目平静地望向关阙,薄唇微挑。 关阙心中悄然雀跃。看来莫邪终于投降了。 此时的莫邪,又是俊美无双的少年,平静得仿佛身周笼罩着白月华光,高贵而无害。他甚至睫毛微颤地眨了眨眼,“关大哥,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关阙挑了挑眉,“呵呵,我与你提到沫蝉,你便也关心起我的爱情来?莫邪,我们不必兜圈子了,我知道你已经想明白了。早点给我名单,我便放你早点出去。去找沫蝉。” 莫邪却锁定了关阙的眼睛,不挪开目光。他的眼睛里涌起冰蓝色的雾霭,一层一层,遥远似雨后青天,神秘如夜色中的蔷薇花香,往复环绕,从他眼底弥漫出来,笼罩了小小的审讯室,笼罩住关阙的身周。 莫邪一袭白衣立在那蓝紫色的雾霭里,宁静微笑,“关大哥,你一直很想念她吧?亲手杀了她的疼痛,让你每想起她,都想杀死你自己,是吧?” 蓝紫色的雾霭像是醒不来的梦,关阙怔愣看见一个飒爽的女子,满身鲜血从远处向他凝望。 关阙一声痛呼,“画眉!” 雾霭更浓,关阙缓缓抽出自己的佩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搭上扳机…… . 沫蝉离开威尔家,面色苍白得仿佛随时会晕倒。 莫言皱眉,上前扶住沫蝉,“怎么了?” 沫蝉摇头,“我要去一趟布里斯班机场。” “这个时间?”莫言皱眉望望周遭夜色。 “是。我等不及……”沫蝉虚弱得腿都软了,伸手扯住莫言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 莫言疑惑地望向房门内,不知道方才那个女人究竟跟沫蝉说了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去管,他只能毅然点头,“好,我带你去!” 沫蝉却笑了,轻轻推开他,“对不起,是我错了。这个时间没有车子了,那么远的路……” “我背你去。”莫言血瞳一热,“就像从前那样,我背你去。我会很快的,我保证。” 沫蝉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莫言,你竟然还肯为了我,变身回狼?” 莫言摇头叹息,伸手去擦沫蝉的眼角,“笨。为了你,我又有什么做不到?” 沫蝉抬头望他,“莫言,我始终不明白,就算你喜欢我,又怎么会爱我爱到这样的地步。” 沫蝉微微一颤,“难道说,你当年也曾经,爱过舞雩?” “你对我的感情,也是来自于舞雩,对不对?” --- 19、枯藤花⑧:送你离开(2更2) 警局外,夜色里,无数双幽幽的眼睛。睍莼璩晓 莫愁赶到的时候,已是来不及阻止。 几乎所有潜伏在人间的狼族,都已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警局外! 莫愁劈手扯过为首的春衫冷的脖领子来,“谁让你们来的,嗯?” 莫愁从前陪在莫邪身边,总是粉面桃花的小跟班,一向都是帮着说软话的,春衫冷也吓了一跳,“三爷,您为何这样动怒?主上被人类的警方扣押,三爷难道不知道?我们不来救主上,那又有谁来救?膈” 莫愁一改从前温柔,长眸闪起寒光,“只要不是小爷的手令,你们所有人便都不得擅动,你们忘了!” “三爷说得好,小爷的原话是‘不得擅动’。”春衫冷后头闪出春家的另一匹公狼来,“可是现在是主上有性命危险,我们这样便不是擅动!” 莫愁闭上眼睛,“小爷一向有小爷的打算,你们这样反倒会让小爷为难!蜘” 隐在夜色中的群狼也都怒了,“三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如果不救主上,难道看着主上遇险,我们就是不让主上为难了?” 莫愁厉声呵斥,“你们懂什么!主上这多年苦心孤诣,小心经营,为的就是要避免与人类正面冲突!一旦人与狼之间爆发公开冲突,那么我们的存在便再也掩盖不住;而我们与人类小心翼翼维持了千年的平静,便又要再度被打破!” 千年前的那一场人与狼的大战,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莫愁不寒而栗。 人与狼,当年都是伤亡惨重。大批大批的死去,血流成河…… 最终,莫邪再也无法坐视这样的悲惨,不得不忍痛杀死舞雩,再用他自己的性命与舞雩做下人与狼停战的承诺,才让那场大战停止。 而从那以后的千年,小爷将自己囚禁在疼痛的梦境里;而舞雩则魂飞魄散…… 如果如今人与狼大战再起,那么难道要舞雩再死一次,而小爷这一次难道还能再活得下来么? 莫愁狠下心来,狼啸而怒斥,“都回去!不得小爷手令,再有人擅自煽.动者,我必亲自动手,格杀勿论!” “三爷!”春衫冷也急了,“三爷这是糊涂了么?” 莫愁回手便给了春衫冷一记耳光,“亏你在小爷身边跟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都没看明白!” “眼前这根本是有人在做局,以小爷的性命安危引得你们来救,就此再度掀开人与狼之间的大战!你们若是此时动手,小爷千年来的一番心血,小爷多年来的自苦,便都白费了!” 春衫冷一怔,“是有人在利用此事。” 莫愁点头。 “是谁?!”春衫冷咬牙,“难道,又是那个舞雩?” 莫愁也微微茫然。如果不是她,又该是谁? 春衫冷狼牙一现,“好,我们走!我们先去杀了那个J人!” . 蓝影镇的夜色里,莫言有点不敢面对沫蝉的目光。 “虫,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我想知道。”沫蝉泫然欲泣,“我也有权利知道!” “没关系,莫言你说吧。我早已没事了。” 莫言怔忡了一下,“那你答应让我背你去。如果你肯的话,那我就讲给你听。”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适合用来熬过从这里到布里斯班之间,漫长的路程。” 沫蝉叹了口气,“不。对不起莫言,我答应过小邪。” 她遥望远处漫漫黑夜,“那个故事,早晚,我自己都会知道。” 电.话在此时突然响起来。沫蝉忙接起来,是莫愁。 莫愁将警局外发生的事情讲给沫蝉。 沫蝉听后便一皱眉,“师太你做得对,千万拦住他们!那是个圈套,你们绝对不能上当!” 莫愁这才放心点头,“沫蝉,谢谢你。放心,他们已经被我劝走了。” 沫蝉的心又提起来,“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莫愁皱眉,“怕是去找纨素了。” “糟了!”沫蝉急得喊出来,“师太,找人去保护纨素!” “你开什么玩笑?”莫言和电.话那端的莫愁同时喊出来,“你要保护她?” “别废话,快派人去啊!”沫蝉急得大喊出来。 莫愁一怔,“好,沫蝉我听你的,你先别激动。可是问题是,现在我能派谁去保护纨素?小爷在警局里,二爷和你又都在澳大利亚,我自己还要守在警局外……小红他们,又哪里有能力独自对抗狼族,而保护纨素?” 沫蝉闭上眼睛,“师太,去找关心。能不能请得动她,就都看你了。师太,你快点去啊!” 莫愁在电.话那边愣了两秒,“沫蝉,你猜到了?” 沫蝉急喊,“绝对不能让狼族杀死纨素,你记住!能不能请动关心,就都看你的了——师太,拿出你所有的魅力和手腕来,别让我失望!” 一个关心,也许还能抵挡一阵,可是一个关心绝对不足以保护住纨素。 沫蝉微微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遥远的声音,带着亲切的鼓励,从听筒里传来,“沫蝉?沫蝉你怎么了?爸爸在这里,别哭,啊。” “爸!”沫蝉哇地一声哭出来,“爸,他们要去杀舞雩了。你去帮帮舞雩,好不好?” 夏子然在电.话里微微一怔,随即便答应,“好,我这就去。沫蝉你别哭,还有爸爸在。” . 电.话挂断,沫蝉立在夜色里,绝望地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莫言仿佛从没见过沫蝉这样的绝望。就算知道舞雩复生的那一刻,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他小心地问,“究竟,怎么了?” 沫蝉咬牙,伸手抓过他,“快变身,我们去机场!” 莫言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不是不骑我么?” “少废话,快走!”沫蝉急得照着莫言的P股就踹了一脚。 莫言无奈,只能仰天望月,引颈而啸,伏地化身成为血瞳黑狼! . 莫言拼尽全力,在陌生的国土上,撒开四足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莫言问,“虫,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先告诉我!” 沫蝉这一次为了方便莫言奔跑,而放下了身段,主动伏在莫言背上,伸手抱着莫言的颈子。 “莫言,难道你不觉得这一次的澳洲鼠患,来得很奇怪么?因为这件事一来,我会到这边来,而你也自然会跟着我来……仿佛是有人故意算好了这一切,将你我一同调虎离山,就等着你我离开,好去策动那边的计划。” 莫言也一怔,“难道不是莫邪么?他一再地想要赶我过来,原本我并不想来。” 沫蝉闭上了眼睛,“果然是他,那个混蛋狼崽子……” “不过莫言,虽然是他想办法让你我到澳洲来,不过他只是将计就计;他不是那个真正策动这一切的人。而他之所以想要赶你我过来,为的不过是保护你我。” 沫蝉的心空,缓缓升起一轮明月。她腾出一只手来抚上耳垂,那枚月光石耳珰在她指尖绽放出熠熠月华,“原本,这个局里,该死的人是我;而莫言你,也将成为牺牲品。” “可是现在他代替了我,而纨素将成为牺牲品……” “什么?!”莫言也是一震。 “别慌。”沫蝉轻轻拍拍莫言的颈子,“幸好我们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个人吧。” 如果不是她这次幸运地看破了鼠患背后藏着的人祸,如果不是幸好能这样快地猜破威尔、杰克和珍的犯罪,如果她被鼠患和连环杀人案绊住很久的话,那她就会耽搁在这里,失去了这次面对那个人的机会了。 这是一次考验么?幸好,她成功通关。 “那个人,是谁?” 布里斯班国际机场,大楼灯火通明。莫言在外面的黑暗里变身成人,审慎凝望沫蝉的眼睛,“你说你要这里见的那个人,是谁?” 沫蝉摇头,“我也不知道。要见过了,才知道。” 沫蝉奔进航站楼去,跟工作人员打听,当日她到达这里的那天,航站楼里是否还留存当日的监控录像。她向他们打听一个出现在镜头当中的,华人老人。 他是否购买了机票?那他应该在购票系统中留下了个人信息。他是谁? 他在机场是刚坐飞机到达这里,还是刚要从这里要到别的地方去? 世界纵大,机场却是人与人之前的一个小小交叉点。幸好凡是在这里乘坐过飞机的人,都无一例外需要留下一些痕迹。即便名字有可能作假,但是航线的方向却不能作假。 沫蝉心跳得激烈:会不会真的如她猜测,就是那个人? . 打听的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那个老人是谁。 票务系统里也没有老人订票留下的信息。 不知道老人姓名,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或者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他当晚是为什么会恰好在航站楼里,更不知道老人是怎么联系上杰克的! 沫蝉咬牙,现在唯一的线索,只剩下杰克。 因为杰克当晚跟她说过,他认得那位老人,还说那老人可能是当地一位黑道大佬,当年杀过很多人的…… 眼前正有一班飞往中国的飞机,沫蝉咬着指头,几乎要将指甲咬断。 莫言看懂她的神情,“想回国去?” 沫蝉点头,泪猛地跌落下来,“是。我想回去,见见他。他需要我,我知道。” 莫言失神,却极快控制住,“那就回去,现在买机票还来得及。” 沫蝉急得哭出来,“可是我现在也应该赶回蓝影镇,我需要去跟杰克求证一件事。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 莫言叹了口气,伸手将那有些狂乱了的小身子搂入怀中来,“还有我呢。你回去,我到蓝影镇去,找杰克谈。” “不行。”沫蝉摇头,“有些情况,我连你都瞒着了。所以你不知道跟杰克问什么,而杰克也不会相信你。” 莫言伸出手指,按在沫蝉唇上,“嘘,放心交给我。我知道我也许做得不会赶上你那么好,但是既然这件事关乎那个人想要杀掉你的图谋——我就一定会问出来!” “虫,你有你的办法,我也有我的办法。放心,我一定会问出来。” 莫言的坚定给了沫蝉鼓励,她用力地笑,“如果他不说,你会吸干他的血么?” 莫言挑眉,“我会让那数百万只老鼠,一起去吸干他的血。” “哦,好惊悚!”沫蝉都吓了一跳。 莫言迅雷不及掩耳落下唇,狠狠吻了沫蝉唇一下,“放心去吧,我的小傻瓜。趁我没反悔放你回他身边,你赶紧走!” 沫蝉也落下泪来,踮起脚尖回吻了莫言的额头,“我走了,你也保重。” 莫言望着她奔跑而去的背影,失神地抬手抚上额头,喃喃自语,“太过分了,你竟然吻我额头……该死的,为什么,我现在就已经后悔放开你的手?虫,我如果现在喊你回来,你还肯不肯?” 偌大航站楼,灯光明亮却寂寞。灯光永远无法攀上他黑色的衣袂。 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若失去了信任,活着的心也会枯萎;可是如果信任不灭,纵然枯藤,也还会重新绽放鲜活的花朵……更新完毕,明天见。】 20、暗夜枪火 墓园,夜色幽幽。睍莼璩晓 位于墓园距离不足一公里的一座楼盘,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鬼城”——柳岸晓风。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鬼城”,不仅是因为楼盘毗邻墓园,让人难免生起各种联想;也因为楼盘建成数年来,一直就没有多少卖出去的。 其实这情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国家在房地产业上的宏观调控,但是因为它的特殊位置,于是人们便故意忘了政策大环境,而说这里卖不出是因为闹鬼。 纨素却住在这里辂。 关心守在窗口,遥望左边大片没有灯光的黑黢黢的空楼房,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幽幽的墓园,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地方真不错。你的眼光不错,cool。” 纨素这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跟她这么说,这才挑了挑眉毛,对关心表现出一点兴趣来。 纨素上下打量关心,关心飒爽地穿着紧身迷彩夹克,下面配多袋迷彩裤,野战军靴。纨素挑眉,“你说你是警察,是关阙派你过来。可是你现在的装备,却严重超越警员的配备。关心,你是当兵的。绀” “嗯哼。”关心回应纨素,眼睛却没离开过窗外。她面上戴着的夜视镜,完美将她的神色全都隐藏,“那又怎么样?你该不会希望我只用一把9mm警用转轮,外加一个弹夹,就能今晚上吓退那帮家伙吧?” 纨素目光上下扫过关心,“那你现在身上带着几把枪?我猜猜,19?” 关心这才回眸瞟了纨素一眼,“不错,至少差距已经很小。我刚进特警队,那帮老鸟都只能猜到7把。” 纨素这才立起身来,“难道我都猜错了?” 关心一笑耸肩,“23把。你没看见的另外4把,都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 关心目光放远,“这就是特种兵跟普通特警之间的差距——23与7,嗯哼。” 如果说刚刚关心刚来的时候,说今晚是来保护她,纨素还完全不肯信任的话,这一刻,纨素有些刮目相看。 纨素走到窗边去,“你,真的不怕?” 关心淡淡指了指那边坟墓,“你说那边?不妨告诉你,我进特种兵大队,第一个晚上,就被扔到墓地去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求我熬满三天三夜。” “那片墓园可没有这一片这么——高档又无害。我那片,墓地上到处是散落的头骨,磷火荧荧,半夜还有青烟冒起,不知道从哪里还一直都传来哭声。” “厚。”饶是纨素都挑了挑眉,“胆子很大。不过,我没说那片墓园,我说今晚。你知道你今晚要面对的都是些什么吗?如果关阙还没告诉你,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面对的可能不是人。” 关心再度转眸来望纨素,“那你呢?你怕么?” 纨素闭了闭眼睛,“很多年前,当我第一次面对它们的时候,虽然我做出勇敢无畏的样子,以此来鼓舞人类的战士们——可是其实,我当时也怕得要死。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手心里攥的都是汗,冷汗。” 关心这才“嗤”地一声笑了,“纨素,不错,我喜欢坦白的女人。最怕遇见说话拐弯抹角的那种,我不是不能戳穿她们,我只是懒得,觉得累。” 纨素也静静地笑,“你还没回答我:今晚,你怕么?” “怕。” 关心利落答了一个字,便不肯再解说,而是转头回去,眯起眼睛再度望进夜色。 . 关心想起莫愁。 掂着周身上下藏着的枪,关心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因为莫愁那该死的,竟然将她弹夹里的子弹全都换成了没有弹头的! 他去跟她请求,让她来保护纨素,可是他竟然灭掉了她子弹的威力!她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就算自己带着浑身上下的枪来了,可是弹夹里却都是这么些没有火性的东西,她用什么来确保无虞? 莫愁这样做的意思,她明白。莫愁在用这种方式暗示她,请她既要保护纨素,可是又不要枪杀他的族人。她现在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其实都是在莫愁这里——她自己不敢确定是否能拿捏好分寸,怎么能既击退他的族人,又不枪杀他的族人? 这样小小的犹豫,她自己却明白,这却有可能是致命的弱点。 身为特种兵的,首先是要让自己没有弱点,尤其是心理,否则该坚决的时候便坚决不起来。于是只是这一点小小的犹豫,已经足够她胆战心惊。 一直以为自己是铜铸铁打的,原来还是为了那头莫名其妙闯进自己生活的狼,给搅起了涟漪。 没错,她已经知道了莫愁是狼。 因为她最早遇见莫愁的时候,他还不是后来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粉面桃花的男孩子,而是一头穿行在林间的狼。 . 关心的犹豫,尽管她自己已经掩藏得很好,可是还是没能逃过纨素的眼睛。 纨素打量着关心的背影,幽幽地说,“其实关心,我想说,谢谢你;不过今晚真的不需要你来保护我。我不需要。我能保护自己。” 在关心面前,能这样自负的女人也极少见,于是关心也忍不住扭头回来盯着纨素。 “纨素,我想跟你说明一个问题:我今晚虽然说是来保护你,可是我不是为了你来的,所以你需要与不需要,这对我并不重要;我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的委托而来,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他能安心。” “所以纨素,不管你需要还是不需要,我今晚都已经来了。你不必为此而承情,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意见而改变我的初衷。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一条战壕里,并肩作战而已。” “你不必为了我,我也不必为了你。只当做战术合作好了。明白?” 纨素不由得瞠目结舌。 她没有想到,真的,原来时光流淌过了千年之后,如今的人类,年轻的姑娘,都已经这般强悍。 纨素只能摊手,“好,我明白了。只是我要知道,今晚委托你来的人,是谁。不是关阙,对吧?你只不过是借助你与关阙的亲戚关系,骗我开了门罢了。你根本不会是为了关阙的委托而来,因为关阙他不可能委托你来保护我。” 关心静静一笑,“是莫愁。”“莫愁?”纨素一怔,“他委托你来,保护我?” 纨素有些没转过弯来,“他请你来保护我,他请你来对付他的族人?哈,怎么可能。” 关心耸肩,“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狼会保护她?而且这头狼还不是莫邪……纨素望向窗外夜空,心中也是涌满了不敢置信。 千年以来,她手刃狼族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任何犹豫。狼族应该恨她才对,莫愁怎么会让人来保护她? .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让人绝望的沉默。 关心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问,“纨素,你究竟是谁?是莫愁心爱的女人么?” “莫愁?心爱?” 纨素听懂了关心的担忧,便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他让你来保护我,是因为他喜欢我?不,关心你错了,我与他根本就没有交集。” 纨素垂首看自己的手,掌心漾满月色,“甚至,将来可能,我还会亲手杀了他。” 只要莫愁也是狼族,只要他还继续潜伏在人间,只要他有可能做出不利于人类的事——不管他是谁,她也会毫不手软地除掉他! 这是她的责任,是她的义不容辞。 关心听见纨素这样说,霍地转头,“谢纨素,你究竟是谁?” 纨素摇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关心,我很欣赏你,可是你依旧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关心清冷一笑,“那你为什么选择住在这儿?是为了躲开人间?还是,特别喜欢用墓园来当窗外风景?” 纨素眯着眼,不做声。 关心耸肩,“纨素,在我看来,也许你是有见不得人的隐秘吧?又或者是,你离不开死亡与坟墓。” 纨素闻言震惊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算了。”关心回过头去,“就当我没说过。” . 不过是短暂的交谈,可是当关心回头望向窗外,却发现不知何时,外头夜色中已经无声聚集来了数十条人影! 幸亏她戴了夜视镜,否则单凭肉眼根本就看不出那隐在林丛树影里的身影! 关心咬牙,“他们来了!” 纨素妙目一寒,身周仿佛有清风骤然而起,吹动她长发倏然飞扬,“来得好!我正等着机会除掉它们,没想到它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看见这样的纨素,关心的心中悄然一动:这样子的纨素,似乎真的是不用她保护的;那么莫愁又为什么让她来保护纨素? 关心便猛地回身,“纨素你冷静!今晚有我,不必你动手!” 莫愁给她的弹夹里换成了空弹,就是不想让她枪杀狼族,那么倘若纨素动手,莫愁可来不及在纨素那边动手脚,那岂不是说纨素有可能会杀死狼族? 关心倏然明白,莫愁让她今晚来,也许不只是保护纨素,同时也要保护狼族——既不让狼族杀了纨素,也不让纨素伤害狼族! 关心咬紧牙关,心底暗骂,“莫愁,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天大的差事啊!” 这件事,凭她一己之力,能够做到么? 不过既然莫愁来找她,将这件事委托给她,便证明在莫愁心里,她是足够强大和可信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展颜一笑。 好吧,既然他这样信任她,那她就做给他看! 关心准头再警告纨素,“你听好了,在我同意之前,你切莫动手!否则,我会以特警的身份逮捕你!” “是么?”纨素冷笑,“凭什么逮捕我?” “伤人。” “伤人?”纨素一指窗外,“你已经知道了,他们是狼!” “我不知道。”关心微微耸肩,“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而且,我现在看见的,在窗外包围而来的,都是人。纨素,你若伤人,我必逮捕你!” . 纨素终于无奈地坐回去,关心满意勾起唇角,转头回去瞄准窗外。 OK,那帮家伙已经进入了她的射击范围。 枪里这些空弹,若距离太远,根本就不起作用;可是如果距离太近,即便没有弹头却也可能造成伤亡,于是这个居间的距离可是要小心判断的…… 关心瞄准最前方的一个男子,她缓缓勾紧扳机,“嘿,小子,是该警告你一声了。别以为,人类都这么好欺负。” 寂静夜色中,枪声经过消音,“噗”地一声响起—— . 关心叩响扳机的时候,关阙也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他终于做了他一直都想做的事,他终于如愿以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倒在画眉的面前。 她会带他走,这一次他与她再也不用分开。 关阙倒下去,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可是他的长眉却终于尽展郁结,他的唇也开心地向上勾起。 “那里是你一直想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莫邪叹了口气,蹲下去,伸手帮关阙合上眼帘。 “关大哥,其实何必那么急?那个地方,是我们迟早都要去的地方。不管百年,还是千年,我们终究都不会错过那一场固定的约期。不过既然你这样想去,我便送你去吧,就算是相识一场,我送你的回礼。” 莫邪合上关阙眼帘,敛起衣袂,走向房门去,“……再见。” . 莫邪立在门口,隔着窗口望向守在门外的刘二星。莫邪好脾气地笑,轻轻拍门,“刘警官,请开门。关警官晕倒了。” 刘二星望向内,惊得连忙打开门便冲进来,他一把揪住莫邪的衣领,“你把我师父怎么了?莫邪,我会亲手杀了你!” 莫邪继续好脾气地笑,“刘警官,快去救你师父,叫120。” 刘二星犹豫了下。 此时夜半更深,加上关阙与莫邪的谈话被关阙列为高等级秘密,所以门外只让刘二星一个人守着,其他人都没让过来。 刘二星此时若是奔过去救关阙,那么莫邪这边就没人看管。 莫邪继续好脾气地笑,“刘警官,留给你犹豫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流而行一顿足,奔向关阙去。 只一回身,莫邪一袭白衣早已如电奔向门外而去! 刘二星大喊,“抓住他!”值夜班的警员闻声全都涌来,却已根本拦不住莫邪。莫邪一袭白衣轻灵而起,左右扬臂将为首的两名警员击倒,身形飘忽穿过他们中间的缝隙,抬脚正好踹在后面的两名警员的要害…… 后面的警员看情势不对,急忙奔去取枪。 如今警局里对于枪支的管理也比较严格,许多人的配枪还都统一存放在库里,需要走程序签字申领。莫邪看他们忙碌而去的背影,轻轻一笑,白衣身影如电穿梭,将最后几个拦在门口的警员左右击倒,月白身形便窜入了深蓝夜空! 击倒警员,是他绝对不想做的事,可是今晚却已迫不得已。 . 暗夜里,关心经过消音的枪声不断响起。人耳听不见的凛冽,却在狼耳中如同炸雷。春家为首的几头公狼,都被空弹击在了膝盖等重要关节处。虽然不至丧命,可是狼的腿骨一旦受伤,也将意味着它们失去了战斗力与捕食的能力,在狼群中也将降级。 狼群受到震慑,全都避开,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他们却没放弃,而是改换了战术。 狼群捕猎,永远不是草率的群攻,而是讲究战术配合。 春衫冷迅速与几头公粮定下战术,几头公狼无声转向其他方向,趁着夜色包绕到了楼房的后面去。 关心低声骂,“妈的,他们从后面绕过来了!” 一个关心,不可能自己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纨素冷然一笑,“你终于自己支撑不过来了么?不好意思,我要动手了。” 关心正犹豫如何既能拦住纨素,又能制住狼族进攻的当儿,猛地听见楼房后方传来几声低低惨叫! 关心竖起手指,示意纨素别说话。她悄然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无声地走出去。 关心走下楼梯间。 楼梯间里有感应灯,刚刚响过喊声的那几层楼便亮了灯,关心由此可以判断出几楼有狼在埋伏。 而她的脚步细微无声,多年的特种兵训练,让她能够做到几乎连呼吸都没有声响。 与狼族在黑暗中作战,关心知道即便是自己,都没有胜算。因为狼族的听力实在是超越人类太多。 就在她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寻到了刚刚亮灯的楼层时,身边的角落里忽然伸过一只手来,无声扯住关心的手臂! 关心惊得险些叫出来——难道还是败给狼族了? 耳边却听见极低的声音,“别出声!我是来帮你的!” 关心紧张回问,“你是谁?” “沫蝉是我女儿。” . 关心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呼吸了两下,“夏叔,刚刚发生什么事?” “狼夹。” 关心都腿一颤,“什么?狼夹?” 夏子然在黑暗中无声一笑,“人类对付狼,最原始的武器。” 关心有点不敢置信,“可是他们早已是高级的狼,我端着枪都没有自信能打中他们,夏叔你就用狼夹,竟然能阻止他们进攻?” 夏子然静静地笑,“没错。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排兵布阵的手法,更清楚他们的进攻路线。所以只需要在他们的路线上,事先摆好狼夹,到时候自然奏效。” “夏叔?”关心忍不住低低地叫,“您怎么会知道他们如何排兵布阵,又走哪条路线?” 夏子然轻轻叹息,“丫头,别问了。总之,我就是知道。” 他虽然被驱逐出狼族,虽然被惩罚地毁坏了生殖系统,但是他流淌在血液里的、属于狼族的遗传记忆不会泯灭。他依旧能在无声的暗夜里,清楚听见狼的脚步;他依旧全然知道,狼群在围猎的时候如何排兵布阵,如何选择进攻路线。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要用自己这份遗传记忆,来打败自己的族人。 此时,他夏子然无疑更逃不开“叛徒”的身份了。 他已经再没有了,回头的路。 . 关心与夏子然说话的当儿,外面夜色里忽然还是爆出了几声狼嚎! 关心听见便一怔。 夏子然在夜色中指尖冰冷,“那是,狼死前,最绝望的悲呼……” 关心猛然会意,“糟了,纨素她还是动手了!我警告过她的,警告过她的,她竟然不肯听我的!” ----- 21、欠你的,我还了 柳岸晓风,残月斜照。睍莼璩晓 舞雩白裙黑发旋入狼群中,纯白裙摆在夜色里仿佛展开的白莲,可是白莲到处却是血花四溅! 几头公狼被她手中长剑刺中,哀哀叫着,倒地失去人形,露出本貌。 从它们伤口中流淌而出的不止是血液,还有袅袅的轻烟。丝丝缕缕,浮上夜空。 关心和夏子然奔到窗口,关心指着那轻烟问,“夏叔,那是什么?攴” 夏子然也是面色一白,“他们的魂魄。” 纨素腰间那柄软剑,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舞雩当年斩妖除魔所用的,所以被那软剑伤到之后,不止是丧命那么简单,而是要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所有转化成了人形的狼,无论是从前的舞雩,还是今日的纨素,都不允许他们转世投胎辶! 关心也是一惊,急忙大喊,“纨素,你住手!这里还有我,不需要你动手!” “晚了。” 夜空之中,白裙纨素清冷回眸,“我已经动手,而且不想停下来!” “纨素你不能这么做!”关心急了,忍不住拿枪瞄准纨素膝弯,“你停手,别逼我伤害你!” “就凭你那空弹?”纨素冷笑,“关心,你拦不住我的!” “舞雩,我们狼族与你势不两立!”春衫冷亲手抚平那几头死去公狼的眼皮,苍凉回身,厉声而呼。 “好啊!”纨素白裙黑发,随风飘扬,“千年前,莫邪为了保护你们,而亲手杀了我……你们可知道我有多恨?!”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跟莫邪早可以远远离开,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可是因为有你们,他放不下,舍不掉,你们是他的绊脚绳,死死拽住了他的脚步!甚至,为了你们,他不得不杀了我!” 纨素笑声凄凉,“为了他,我也一再忍让,一再按捺,眼睁睁看着你们在人间肆虐,我都没忍心下手——可是今晚,你们却冲来想要对我动手!” “果然都是狼心贼子,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既然你们不仁,我又岂能再对你们讲义!便都来吧,本位一个一个杀光了你们,也好给我自己报千年前的大仇,也好还给人间一个清静!” 春衫冷也是冷笑,“狼族与你的账,早晚都得算。你千年前死了,今日却又复生重来;我们便知道,早晚都有这样一天。舞雩,你一天不死,我们狼族便永远不得安全。” “你一句话便让我们生,一句话又让我们死——我们堂堂狼族,这样多族人这样多条命,岂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一言之下!舞雩,只要我们狼族还剩下一个人,也必定除掉你!” 春衫冷回头凝望一众族人,“我们合在一起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只要被她的斩妖剑劈中,我们不光是丢掉性命,而是魂飞魄散——可是兄弟们,只要我们能有一点机会,只要我们能除掉她,那从今往后,我们的族人再不用活得躲躲藏藏,再不用担心随时有生命危险。” “杀了她,千百年来勒住我们狼族脖子的绳子便被斩断!兄弟们,以你我的一己性命,为我们的父母家人求得一份安康,你们说,我们纵然死了,值不值?!” 原本几头公狼的死,让狼群中年轻的公狼颇有些犹豫,但是春衫冷的话又点燃了狼的热血。原本犹豫不前的年轻公狼们,终于向前坚定跨出一步,高高扬起头颅,朝向夜空冷月,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嚎! 夏子然的血液也在沸腾,他闭紧眼睛,向关心解释,“他们是在说:决一死战!” 关心大惊,急忙说,“夏叔,我把纨素打下来;而您,去阻止狼族!” “好!” 夏子然转头奔下楼梯,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跑向狼群去,“不要动手!” 关心的枪也照着纨素的膝弯、肩头等处打去——只可惜纨素身形飘忽,子弹大多落空! 看见关心开枪,纨素凛然回头,冷冷而笑,“关心,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现在已是人类的叛徒?!” 关心咬牙,“纨素,听我一句劝,住手!我再强调一句,我是警察,我要阻止你们这一场暴力行为!有什么事,停下来慢慢说!” 纨素眼中冰雪般冷寂,傲然俯望关心与夏子然,“你们两个,一个是人类叛徒,一个是狼族叛徒。两个叛徒要来阻止人与狼之间的战斗——你们连个,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果然,夏子然还没能跑到狼群面前,已经被几头公狼嘶吼着扑过来,被赶出安全距离之外。 那几头年轻的公狼朝夏子然警告地吼叫,“叛徒!” 春衫冷认得夏子然身份,犹豫了下,扭头轻啸,“六老爷,对不住了。狼族有狼族的规矩,我们现在只认规矩不认人。六老爷请你留在原地,如果再向前一步,我们同样格杀勿论!” 夏子然刹那间面如死灰。纨素见了只是冷笑,“夏子然,就算狼族不杀你,我却也不会留你!你的罪,甚至不在莫邪父子之下!你擅入人间,还胆敢爱上人类女子,而且竟然生出夏沫蝉这样的女儿来——你真该死!” 纨素咬牙,“我被困在洞中千年,一世一世地好不容易将我的另外两缕魂魄召回青岩。一魂散落在冬家,另一魂凝聚在山间——我以为那缕魂终究能成功吸入洞中,却没想到你跟秦雅竟然来到山中……”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我的那一缕魂怎么可能入了你女儿的身子,她怎么可能转世成夏沫蝉!” 纨素想到那一夜的阴差阳错,心中的懊恼和悔恨便如利刃一般切割她的心。 ——如果没有夏沫蝉,又如何会有她后来的纵然复生却残缺的魂魄;又怎么会有,莫邪纵然回到她身边,却心已旁骛的不甘? 夏子然却平静面对纨素的控诉,“狼族既然已经拥有人形,便终有一天要走进人间;狼族如果永远固守青岩而与世隔绝,那么狼族便永远无法真的成为人——我愿意成为第一个走进人间的试验品。” “就算为此,狼族要惩罚我,人类也不接纳我,但是我却会以我的一生经历作为给后辈的借鉴——更何况,我也已经有了沫蝉这样好的女儿,我纵然现在死了,也能含笑九泉。”纨素咬牙,“好,那我就成全你。” 纨素手中软剑,挽起寒气迫人的剑花,宛如夜空中闪过的电光,倏然扑向夏子然! 关心的枪再快,却已经来不及阻拦。 夏子然知道自己无力躲闪,他迎着纨素,索性轻轻闭上了眼睛—— “沫蝉,爸爸先走了。妈妈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孝顺妈妈。你妈妈这一生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惟愿我走后,她能安度晚年,不要让她早早来寻我。” . 纨素的斩妖剑,是狼族都躲不过的。当年的老狼王——莫邪的父亲,带领狼群围攻舞雩,都被舞雩剑光劈斩。多亏当时狼群以死相护,数十头公狼挡在老狼王前面,用它们的性命帮老狼王阻挡住大部分的剑光…… 饶是此,老狼王还是受了重伤,无法支撑。 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老狼王尚在人世的情形之下,便由莫邪承继王位。 于是当纨素剑光劈斩下来的刹那,夏子然松开双手,毫不抵抗,只闭上眼睛,在眼前用力想象妻子与女儿的音容相貌,作为对着世间最后的告别。 却在此时,猛地一道清风扫过,他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托起,继而抛向半空! 而耳边便是群起惊呼,“主上!” 夏子然闭着眼睛,没看见那一刻的情景。夜空残月之下,一道纯白身影宛如月色,骤然袭来,用他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纨素的剑光与夏子然之间! 正是莫邪。 纨素也看见了,可是却来不及收剑——斩妖剑见了狼血,已是凶狂大增,纵然是纨素都已经无法收回! 纨素与群狼,以及楼道里端着枪的关心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寒芒剑光刺中那纯白的身影。 然后,一朵血色的花朵,妖冶地在夜色月影之中,诡谲绽放! “莫邪!莫邪啊——” 纨素心痛惊呼!一把松开剑柄,扑过去扶住莫邪摇摇欲坠的身子! 群狼也都是痛呼,看见纨素接住莫邪身子,便都狂怒地飞身扑来——十几个男子,在夜色中,化身成身形巨大的狼,怒吼着冲向纨素,“J人,放开主上!” 夏子然砰地一声落地,巨大的撞击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碎了,可是他顾不上自己,急忙抬头望向自己方才立身的地方。正看见,莫邪一身白衣染满血色,缓缓倒地。 那一瞬间,那孩子还转头过来望向他,待得看见他没事,这才缓缓地笑了一下,继而宛如一片白玉兰的花瓣,随风落在纨素的臂弯。 他一双冰蓝的眸子望向纨素,轻轻扯了扯唇角,“欠你的,我还了。” . “莫邪——” 狼群暴怒,十数条凶狂的公狼凌空扑来。可是纨素却都顾不得,她只伸手抱住莫邪,撕心裂肺地喊,“我是恨你,恨你当年为了那群狼而杀死我。可是我却没想要你还,我没有啊——” “纵然是当年,我若想杀了你,你也没机会向我下手——你之所以能杀死我,只是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你……我宁愿我自己死,也不愿意伤害你啊。莫邪,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啊——” “我费尽千辛万苦复生回来,我都是为了能回到你身边。你怎么能,让你自己死在我的剑下……我不是来找你报仇,你又说什么还给我,你说什么还给我啊!” 凄厉的哭喊声在夜风之中回荡,路边枯树枝丫随风飒飒低泣,纨素完全不顾公狼狂怒扑来,只收紧手臂死死抱住莫邪,“莫邪你醒醒,你醒醒啊!” 春衫冷等公狼已经飞身扑到,几头公狼张口咬向纨素的脖子! 关心看不下去,忍痛叩响扳机。噗噗几声闷响,咬上来的公狼中弹倒地。 因为事发突然,关心这一次来不及计算射击距离,所以没办法很好控制空心弹是否会伤人。于是这几发子弹打出去,虽然没有了弹头,却还是伤了那几头公狼……另外几头公狼愤恨朝关心扑来! 场面登时大乱,没人再有能力控制住彼此的仇恨! 纨素也被现场的气氛牵动,霍地单手抱着莫邪旋身而起,另一手挥剑斩向扑来的公狼,“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因为你们,千年前他杀了我;还是因为你们,千年之后又轮到我杀了他——我要杀光了你们!倘若他有三长两短,我用你们为他陪葬!” 狂怒的纨素,再没有半分保留,剑光带着寒气,宛如一道道电光闪动不停地劈削向仅剩的几头公狼! 而关心那边,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开枪打向扑向她去的公狼——枪声响过,那几头公狼也倒在墙下血泊之中…… 血腥的气息,缠裹着浓稠如墨的夜色,在天地之间萦绕。 纨素和关心都杀红了眼睛,也——痛得红了眼睛。 待得狼啸声全都平静了下来,垂首望满地的狼尸,才确切地知道,方才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而是一场真实的杀戮。 因为爱情,而尽量手下留的情,这一切全都毁之殆尽。 关心颓然扔下了枪,她遥望一袭白裙也被莫邪的血染红了的纨素,喃喃问,“纨素,我们都杀了狼……以后,我们该怎么办?还能怎么,面对他们?” 春衫冷也躺倒在血泊中,呼吸困难。血流淌进他眼中,他望着呆若木鸡的纨素和关心两人,心中猛地一动。他拼尽最后的努力,扭头望向夏子然,“六老爷,叫,叫沫蝉姑娘,回来……” 人与狼之间的仇恨,已被重新挑起。如果这世间还能有一个人有能力、有耐心来重新平息下去,那么那个人,只有沫蝉姑娘了。 春衫冷不甘地再望一眼纨素怀中的莫邪,喃喃地说,“主上,小的保护不周,真是该死……小的,先走一步了。” 春衫冷带着无法言说的不甘,头缓缓落入尘埃。眼睛还望着莫邪的方向。 死不瞑目。 . “救人啊,救人啊!” 江宁医院,午夜的大堂传来凄厉的惨叫。只见一个浑身血红的女子,竟然抱着一个男子冲了进来。 她长发早已被汗水和血色染湿,原来的白裙更是变成一袭血衣。她满脸癫狂,恍如厉鬼般凄厉地喊,“来人,快点来人!我命你们救他,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救他!否则,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急诊医生迅速查看了莫邪的伤势,全都紧张地面面相觑,“……太难!” 莫邪在生命消逝的过程中,本性复发,骨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他的血液因为流失太多,于是让一众见惯了突发情形的急诊医生也不敢下手。 “说,要怎样才能救他?说啊!”纨素狂烈痛呼。 急诊医生吓得结巴起来,“这,这样的大手术,恐恐怕只有一个人敢做。可是,可是……” “说,谁?!”纨素伸手,一把掐住那医生的脖子,“说!” 那医生憋得直脖子,“院长!” 纨素眼睛猛然一眯,“江远枫的父亲?” “正,正是!”那医生颤抖着说,“许多年前,院长也曾经亲手给骨骼这样奇异的人,做做过救命的大手术!” 纨素猛地回头,望医院后院那一株仿佛染了血一般嫣红的枫树,“江远枫,这是你来向我索债了?” . 此时的沫蝉,正在从澳洲飞回中国的飞机上。 夜班飞机上人不多,几乎所有人都睡了。沫蝉始终难以入眠,可是不知怎地,脑海中却总有似梦非梦的幻觉袭来。 沫蝉只好也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不知是梦着还是醒着。 梦中只听见悠扬的口琴声,穿破云层,袅袅荡荡地来。她看向舷窗外——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空中,不知哪里投下温暖的灯光。 而那一团一团轻柔的云朵之上,她竟然看见了莫邪! 不,也许不是云朵,而是水岸边白而轻柔的荻花。荻花瑟瑟,残阳斜照,却掩不住那少年惊世的容颜。 她立在水岸边,手分开荻花,惊愣望着他,“你是谁?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不是人,你是妖!” 沫蝉知道自己这又是做梦了。这种能清醒着做梦的感觉,仿佛将她分成两个,一个在梦里,一个在梦外。这种感觉很奇怪,很让她自己无法掌控。 她听见梦外的那个自己,对着那坐在荻花深处,身披斜阳望来的少年,问:“……你在吹什么?为什么是一只口琴?你怎么可能在吹一只口琴?” 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抛向上空。沫蝉猛地睁开眼睛,只听周遭一片惊呼。空中小姐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遇到气流,请旅客们检查好安全带。不要慌乱,请相信我们会闯过乱流的!” 然后飞机就像惊跳的蚂蚱,开始在天空中弹跳起来。沫蝉被抛上抛下,只觉魂儿都快被震飞了。 可是她却并不慌张。因为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漆黑嶙峋的手,霍地握紧了她的心神——她觉的自己的心口仿佛忽然破开一个巨大的洞,而她的心被从那个洞口摘除。 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心都空了。 沫蝉直觉之下,只惊痛地喊,“小邪!” 类似这样的感觉,宛如最后告别一样的梦境,她已经在江远枫那里经历过一次,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沫蝉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小邪,如果你敢出事,我必定也不活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见没!” . 江宁医院,一片肃杀。 在纨素的凄厉命令之下,每个医生全都自危。他们打通了江院长的电.话,江院长听说全院的医生性命都被威胁,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来不及多说,检查过莫邪的情形,江院长便怔住,“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再拿起手术刀。我一拿起手术刀,就会看见我儿的惨死……真的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救人,而是我已经做不到。” 同样躺在急诊室里,也正在接受医治的夏子然,忽地不顾自己的伤势,猛地伸手一把扯住江院长,“江院长,你还认得我吧?” 江院长一见夏子然的脸,便惊得不敢动。 夏子然摇头,“别再说什么你做不到……当年你欠我的,我知道你这多年来良心也是难安;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的话,便救他!” ------- 22、所有的,我来背 沫蝉终于回来。睍莼璩晓 是莫愁去接的她。见了面,一看莫愁的神色,沫蝉就确认是出事了。 不知怎地,这一刻沫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反倒平静地放下了。确定有事,便面对那些事好了,总比悬在心中不得确定来得舒服。 莫愁强忍难过,只说,“沫蝉,都是我的错。我原本守在警局外,如果我跟小爷会和一处就好了。就算未必能从纨素剑下救下小爷……至少,我还能节制春春他们;至少,我能多保护下几个族人——都是我的错。” 沫蝉反倒只是静静的,眼眶中浮起水雾,却没有落下泪来,“莫愁,这不是你的错。你在这边孤掌难鸣,一个人怎么能节制得了那么多立场完全不同的人?莫愁你不必自责,今天的事早晚都会来;来了,反倒就也安心了。攴” 莫愁凝望沫蝉,长眉微微皱起,“沫蝉你,想到了会有今天的事?” 沫蝉叹息,“是啊。狼族能够绵延至今,是千年前杀了舞雩为代价。这世上,怎么可以有杀人不偿命的债?” “沫蝉……”莫愁轻轻哽咽,“我负你所托。迥” “没有。”沫蝉轻轻捏了捏莫愁手腕,“你当时没在警局外与小邪会和,是因为你被人叫走了吧?” 莫愁眼眶中霍地涌满了眼泪,“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难辞其咎。与旁人无尤,都是我的错。” 沫蝉摇头,“莫愁,让我猜猜,你那时候是不是接到了一个重要的电.话?” 莫愁大怔,“沫蝉你怎么知道的?正是,那个电.话我不敢不接,因为那个电.话是老爷打来的。” “老爷?”沫蝉仰首,怆然轻笑,“你说的老爷,就是小邪的父亲吧?” 莫邪闻言又是大怔,讷讷点头,“沫蝉,原来你连这都猜到了。” 沫蝉仰头望湛湛青天之上,跃跃升起的太阳,“我们去看小邪吧。” . 沫蝉和莫愁赶到江宁医院,江院长给莫邪的大手术也刚刚完毕。莫邪被推入重症监护室,为了避免细菌感染,拒绝一切家属进内探视。 沫蝉直奔江院长的办公室。江院长一见沫蝉来,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却还是没忍住而老泪纵横,“我明白,你是远枫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孩子,所以我敢坦然地对你说:我已经尽力了;将我毕生所学,毫无保留。” “更何况还有我的良心。当年我害过你父亲,多年的愧疚一直纠结于心,今日也借着这场手术都偿还了——我想也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如果不是当年给你父亲做过那场大手术,从而见识过那样特殊的骨骼类型,从而积累下今日的经验的话;那我今天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再救莫邪。” 沫蝉早已千百遍嘱咐自己要淡定,可是听见江院长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热,双眼已是热泪长流,“江院长,您的意思是,莫邪他得救了?” 江院长却还是摇头,“还不敢说。他受伤太重,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术后的一切,就都看他自己了。” 沫蝉深深鞠躬,默默走出江院长办公室。 ICU病房外,守满了人。 看见沫蝉来,相熟的几个人:红禾、雎鸠等全都满脸的愧疚,面孔迎向沫蝉,目光却自责地闪躲。 沫蝉轻轻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们肩膀,“我没事,小邪也不会有事。” 沫蝉的目光,只盯在那泾渭分明的两方人身上。 一方是白裙染血,黑发散乱,面容狠戾宛如女鬼的纨素。 而另一方,是一个穿着淡红羊绒大衣的老人。老人须发都很硬,桀骜地围绕着他的面庞。只凭这头发和胡须,就知道这位老人是个绝不会轻易妥协的硬脾气。 沫蝉望向莫愁,莫愁会意点头,“那位,正是老爷。沫蝉,我替你去引见。” “不用了。” 丑媳妇终究都要见公婆,更何况今时今日这样的场景?沫蝉已经再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沫蝉轻轻走上前去,迎着那老人审视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是该随着我爸叫您一声大伯;还是应该从小邪这边,称呼您一声‘伯父’?还是该以舞雩的灵魂,只直呼您的名字?” 夏子孤冷瞳一寒,“好大的口气!” 沫蝉淡淡一叹,“否则我应该怎样?卑躬屈膝在您面前,然后也甘心情愿成为您摆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真抱歉,我的命运无意被任何人摆布。更何况,您老又不是上天,着实没有这个资格!” 夏子孤恼恨抿唇,“这就是你的见面礼?丫头,好歹你也算是半个我夏家人,没想到你竟然这样不识礼数!” 沫蝉傲然扬起下颌,“你除了给了莫邪一条命,你还给了他什么?因为你是他父亲,我此时勉强还能与你平静而谈;若是不计算这层亲情,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你说什么?!”夏子孤恼怒之下,须发皆张! 有两声轻轻的咳嗽传来,一位穿着严密防菌服的人从ICU里出来。褪去防菌服,原来是一个妇人。两眼红肿着,显然之前狠狠地哭过。 听见她咳嗽两声,夏子孤强忍下怒火,走上前去问,“莫邪他,怎么样?” 妇人红肿的两眼中再流下双泪来,“生死难卜……就连我喊他,他也半分都听不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儿子这一回真的有事,我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沫蝉眼眶一热,明白这位就是莫邪的母亲。 沫蝉含泪转头,隔着夏子孤的肩头望向那位老人。这一刻,她与那位老人家的心,是相同的。 春嫣然感知到沫蝉的目光,也抬头望过来。 沫蝉却赶忙垂下头去,避开老人的目光,转而走向独自立在另一边的纨素去。 春嫣然一怔,喃喃望着沫蝉的背影,“那孩子,那孩子……” 夏子孤却冷冷一哼,“不过是另一条巫女的魂!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我儿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春嫣然望着丈夫决绝的脸,只能忍痛闭了闭眼睛。经历过这一切,沫蝉与纨素又站在彼此面前。 反倒是纨素颇有些不知所措,讷讷望着如斯平静的沫蝉,“你,你竟然回来了!” 沫蝉点头,镇定地还能微笑,“如果我们都是一个人的魂魄化身,我们就该站在彼此身旁;就像我真不该因为吃醋,就离开小邪一样……” 纨素咬牙,“你要怎么样!别告诉我,你又后悔了把莫邪还给我!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绝不会与你分享他!” “我也不想。” 沫蝉静静回望,“如果你担心的是所谓分享,那你可以放下心来。纨素,他此时生死未卜,我在乎的不是你我谁能最终独占他;我现在只想让他活下来——只要能让他活下来,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纨素也是一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沫蝉上下打量纨素通身的狼狈,轻轻一笑,“纨素,你好歹该回去洗个澡,换换衣服。你总归不希望,他醒来看见的你,是这样的狼狈吧?” “你?……”纨素惊愕地望着沫蝉。 沫蝉轻笑,再走近一步,低低对纨素说,“兜兜转转,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因为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拿回你那缕魂。可是他一直护着我,我也一直不肯服输,于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沫蝉眼珠一转之间,已是泪水滑落,“现在想来,或许是我错了——是我太执着于自己的性命,是我太不肯舍弃这人间繁华,所以累得你心魔日深,一步一步做下太多的恶;而他也被你我所累,终究不得不以自己的性命来作为牺牲品。” “纨素,现在我向你认输了,好不好?” 纨素一怔,惊望沫蝉,“你,是当真的?” “是。”沫蝉伸手,握住纨素的手,“我将欠你的魂,还给你。不过你也答应我,从此不再做恶——不要再吞吃无辜的魂魄,不要再机关算尽,不要再杀戮狼族。” 纨素不敢置信,“你说你要将魂魄还给我?” “是。”沫蝉平静点头,“你能做到的,我知道。从前你就曾趁着我虚弱的时候,上过我的身。在莫邪别墅里为小雪唤魂那晚就是,我为了跟绿蚁身子里的你争夺小雪而体力不支,你便来了……” “其实细想一想,也许你上我的身从我小时候就开始了。我小时候总是睡不好,总是觉得夜里懵懵懂懂地噩梦……我想,那时候就是你来索魂的吧?” “不管我怎么不甘心,我也不能不承认,纨素你强过我太多。如果不是有小邪护着,你又不忍心对小邪下手的话,我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我现在才知道这都是错了,小邪护了我的命,却要赔上他自己的命。” 沫蝉伸手轻抚耳上的月光石耳珰,“到后来,他索性将这耳珰穿在我的耳上,用他自己的全部来护住我。从那以后你才再没上过我的身……可是他却付出了他自己的命。” 沫蝉轻笑,“纨素,我今时已经知错了。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将这缕魂魄还给你吧。” 纨素眼瞳一亮,“你真的肯?” 沫蝉点头,“是。从澳洲回来的飞机上我也已经想明白,如果促成我跟他相遇的真的只是身子里这一缕本不该属于我的魂魄——那我情愿放弃了吧。” 沫蝉转头望ICU病房大玻璃窗内沉睡如死的莫邪,无声地落泪,“又何必,因为我的不甘和执念,而让他左右为难?让他在这世间只爱一个人,好好地活下来,就好了。” . 沫蝉与纨素这边喁喁低语,莫愁和红禾等人都紧张地远望着。纵然听不见,却都跟着揪着心,生怕沫蝉在纨素这里吃了亏。纨素已经是杀红了眼睛,此时说不定再对沫蝉动手! 可是让他们都惊愕的是,沫蝉反倒是那个一直镇定自若的。虽然能看出在哭泣,却始终没有一丝慌乱;而纨素,已是方寸大乱的模样。 莫愁忍不住想要走上前,纨素却猛地目光一冷瞥过来,“孽畜,再敢上前,我连你也不饶过!” 沫蝉扯住纨素的手腕,用力不大却执着,“纨素,你答应我了。” 纨素闭紧眼睛咬了咬牙,“千年前,他杀死我,与我许下生死诺言,就是求我一句话:不再杀戮狼族;没想到,千年之后,你竟然也想求我这样一句话……” 沫蝉含笑,“可是这一次,魂飞魄散的不是你,而是我;所以纨素,你这千年没有白等;你我之间,笑到最后的,是你。” 纨素心底一热,终于点头,“好,我便答应你就是!只要我能复生为全部的舞雩,谅狼族再也不敢反抗!” “好极了。”沫蝉微笑点头,走向等候在一边的江院长,“院长,请允许我进去看看他。” . 沫蝉走进ICU去,江院长病人将所有的探视窗口的窗帘都降下来,阻住外头的目光。 沫蝉努力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用力地笑着,走向莫邪去。 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面无血色地睡着。眉尖轻轻攒起,仿佛在梦中还在为难。 沫蝉心下一疼,伸手隔着手套,轻轻去抚平他的皱眉。 手指再滑下他的左耳,指尖停留在他玉坠儿般的耳垂上。 耳上穿着耳洞的男孩子……那空了的耳洞,让沫蝉的心随之摇摇荡漾。 所有的心酸,所有的甜蜜,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悸动,都在这一刻,悄悄爆发出来。 沫蝉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忍着心碎,转头望向江院长。江院长会意,帮她以安全的方式将耳珰取下来。 耳珰却因为跟她的耳朵太久相依,而粘连了皮肉,取下的瞬间有牵心连肺的疼…… 江院长有些犹豫,望向她来。沫蝉一笑,“院长,您用力吧,没事的。” 江院长狠了狠心,用力一扯——耳珰终于被取了下来,可是上面却已经沾满了沫蝉的血。 江院长急忙将耳珰消毒。 沫蝉将消毒过、安全了的耳珰接过来,亲自安回莫邪的耳垂。 月光石耳珰,在灯影之下,于他玉坠儿般的耳垂上,散发出宛如月光一般宁静神秘的光华。即便那少年此时气息奄奄,可是佩戴了耳珰的他,依旧难掩绝世容颜。 沫蝉忍着心痛,指尖最后一次滑过他的眉间。 从不后悔这一生遇见你,爱上你; 绝不后悔,这一刻,还给你…… 江院长都忍不住轻颤着问,“孩子,真的想这样么?” “是。”沫蝉忍住难过,毅然起身,向江院长深深鞠躬,“谢谢您了。我将他托付给您,请您多多费心。” . 走出江宁医院,换好衣裳、重新洗漱过的纨素已经等在外头。 外头的风掠过来,吹上沫蝉的耳垂,那里空荡荡的,有些不适应。 沫蝉空着左耳,一笑走向纨素,“我们走吧。” 两个人坐上大巴,赶往莲花寺。 忍不住回想当初两人同乘这一班车的时候,那时候还是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纨素后来提议在莲花寺结拜,如今想来,略去当时纨素的居心,至少那些回忆的画面还是会让人觉得温暖。 沫蝉坐在大巴上,淡淡地微笑。 纨素看着这样的沫蝉,也不由得想起从前的种种。不管怎样,就连她也无法抗拒两个人在灵魂深处的彼此吸引。所以那一次的提议结拜为姐妹,也并非只是骗局,而是内心深处也曾经燃起过那样小小的渴望。 渴望能靠近她的身边,渴望能汲取她的温暖。 这一生,太漫长又太孤单。这一生陪在身边的,除了化身为宠物的莫邪,便再无旁人。上天给了驱魔巫女神圣的身份,却也将她们束之高阁,历代统治者都将她们藏在宫殿或者庙宇内,严加防守,绝不准随意见人,只在祭天的时候才准她们出现…… 于是,在发现自己的魂魄又有另外一个化身的时候,她也忍不住生起一种类似于双胞胎一般的感觉,想要亲近另外的那一个,想要有那个人的陪伴。于是在莲花寺内两人并肩在佛像前拜倒下去的时候,她也曾有片刻的觉得,终于不再孤单了吧? “真的要这么做?”纨素沙哑地开口,“不后悔?” “不后悔。”沫蝉含笑颔首。 “为什么?” 沫蝉这才回眸,望向纨素。尽管一直不愿承认,此时却不能不承认,原来她们的五官相貌,的确是有这样多的相似。 沫蝉转回视线去,望车窗外的天空,“如果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么舞雩便不会真正复生,而莫邪千年前的罪便不得救赎。” “而你我之间,因为嫉妒,因为对小邪的争夺,而会自相残杀。心中有杀机,便终究难逃杀戮……纨素你已经杀了那么多狼族,我想我如此下去也可能会按捺不住。” “与其你我自相残杀,或者被别人利用了这样的自相残杀,而一个一个地死去;我想,不如我们当中有一个自己选择离开,成全了另外一个吧。” 纨素也是一怔,“你说,有人利用你我的自相残杀?” 沫蝉点头,“这次澳洲的事,便是做好的局。不管是你去,还是我去,你我之中必定该有一个死在那里,而另外的那个死在这边。” “什么!“纨素也是一惊。 沫蝉苦笑摇头,“也许舞雩太过强大,可是分成你我两个却不再强大。就像分而治之,分别除掉我们两个,要比对付一个舞雩来得容易许多。” 纨素面色一变,“我懂了。” “那就好。”沫蝉伸手,掌心搁在纨素手背上,“从前那颗琉璃珠,我是真心实意想要送给你。我知道后来方婆误导,让你以为我是害你——我当时只是想,那蕴藏千年修行境界的宝贝,也许能愈合你疼痛了千年的伤。” “当年是小邪伤你,我愿意用那能护着我的宝物,替小邪赎了给你的疼……” 纨素猛地转过头去,用力望向窗外青天。 只是,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这一次没有推开沫蝉的手。 . 莲花寺,山门打开,钟磬齐鸣。 从前遇见的那位小和尚,一身青衣,独自立在山门前迎候。 见了沫蝉,小和尚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悲悯,“檀越,你终是回来了。” 沫蝉合十一礼,“师父早知我会重来,是不是?” -------- 23、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 澳大利亚,蓝影镇。睍莼璩晓 莫言对着杰克。 杰克一脸的烦躁,“Come-on,你还想问什么?拜托,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莫言把玩着两只核桃。这是国人最近又兴起来玩儿的玩意儿,两只托在掌心能代替曾经流行过的那种玉石做的健身球。 也唯因那就是两枚核桃,而不是石头或者金属的,所以莫言才能堂而皇之地带进来攴。 杰克不耐烦起来,莫言停下掌心转动,将其中一枚核桃板板正正搁在桌面上,掌心里只剩一个核桃。 莫言做完了这一串细致的动作,才抬眼望杰克,“如果我没猜错,你杀了王颖之后,下一个是要杀夏沫蝉的。” 杰克这才眯了眯眼睛,耸肩笑了笑,“没错。从布里斯班国际机场到蓝影镇,整条公路都没有灯、没有路人,是中途杀人的好地方。迤” 莫言缓缓用力捏紧了掌心的核桃,“那怎么没动手?” 杰克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是被她吓到了,你信么?” “被她吓到?” 杰克撇嘴,“她刚到我车边,就犹豫着不肯上车,上上下下打量我,还前前后后观察我的车子。我担心她说不定早就偷偷记下了我的车牌号,或者把我拍照发给了朋友。” “而且她的英文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我还以为,她跟所有刚来本地的华人一样,除了Hello、goodbye之外什么都不会说呢。她英文既然这样好,就有可能会报警以及呼救,所以我迟疑了。” 杰克眯着眼回想那晚的情形,忽地笑了声,“你知道么,她竟然那时就一言拆穿了我的企图……你说我还怎么敢下手?” “她拆穿了你的企图?” 杰克耸肩,“她说我是‘开膛手杰克’。” “开膛手杰克?”莫言略加思忖,便笑了。 开膛手杰克,是1888年在伦敦以残忍手法杀害五名Ji女的凶手代称。所谓“开膛手”正是说那个凶手杀人的手法,开膛破肚,破坏被害女性的性器官……那是历史上的真实案件,却也与澳洲的这一串连环案如出一辙。 怪不得当时沫蝉玩笑的一句“开膛手杰克”便惊得杰克没敢下手。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佑。 杰克眯眼望着天花板上惨淡的灯,“如果我那晚就动手杀了她,也许便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威尔、珍、老米,还有我的事情就都不会被揭开。我也许还留在桉树桩农场,做我的活儿。” 莫言稳住一口气,不声不响将掌心的核桃平放在桌面上。将心中的怒火都倾注在掌心,再抬手,桌面上那枚核桃已经化成了核桃粉。 杰克大惊失色。 莫言却淡淡挑起唇角,“让你杀她的人,就是在机场那个华人老者吧?嗯,那我们来谈谈,那个老者,是谁?” 莫言分别指了指桌面上依旧完好的核桃,还有旁边的核桃粉:“这两样,看你选哪一种?” . 山寺静夜,星斗漫天。抬头望去,仿佛飞满璀璨萤火。 小和尚一路跟随而来,见沫蝉停步,这才问,“檀越,真的不悔?” 沫蝉摇头一笑,“不悔。” 青衣小僧嘴唇嗫嚅了嗫嚅。 沫蝉便笑,“师父说吧。” 小和尚叹息,“无论是从前主持大和尚留下的沉香坠,抑或后来的琉璃珠,还有檀越放弃的明月珰……其实每一件,都可以护持檀越,可是檀越竟然都舍弃了。” 沫蝉扭头望小和尚,“我明白。奇楠沉香有唤魂神效,琉璃珠则凝结千年修行的境界,明月珰更是天地精气凝集——只是,它们却都不是属于我的;这世上总有它们原本的主人,有它们更值得去护持的人。” 小和尚不由得合十而礼,“檀越可曾听过我佛‘舍身饲鹰’的典故?” “隐约听过,不过却绝不敢相比。师父不提也罢。” 小和尚不由又是深深一礼,“好。” 沫蝉仰望星空,“小师父,其实一直忘了问您法号。” 小和尚挑了挑眉,“小僧,空了(读音liao)。” “空了?”沫蝉不由莞尔,“真好。” 小和尚叹息一笑,“檀越这样的舍身与放下,才是真的空了。” 沫蝉用力摇了摇头,山风吹进眼中,酸凉成泪,“我做不到真正的空了,师父谬赞。” “如果真的还是放不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空了提醒。 “不。”沫蝉深深吸气,“师父,请为我与纨素行法。” 空了眉心轻蹙,“檀越你该知道,也许那位女施主已经不适合行法。” 沫蝉急忙截住空了的话,“师父,佛家慈悲,请渡她逃脱苦海。” 空了只能一声叹息,“好吧。以檀越修为,小僧不能拒绝。” . 天将破晓,正是天地阴阳交替的神秘时刻。莲花寺中沉香袅袅,沫蝉与纨素相对而坐。空了趺坐蒲团之上,为两人诵经。 沫蝉将自己的心彻底放空,不去想当晨光终起之后,失去舞雩魂魄的自己是死是生;失去魂魄之后,又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宛如人失忆之后一般么? 她知道只有将自己的心全都放空,不去想自己,才能让那缕魂魄得以离开自己。于是她心中只想着曾经的梦境,想着初次在梦境里看见莫邪的情景——古老庭院,金叶如蝶,那黑衣白袜的少年追着她的身影跑过来,身影隔着竹帘缝隙,层层向他靠近。 她听见他殷切的嗓音:“你是么?是你么?” “……你说过你一定会回来,你一定会回来。” 那一定是莫邪思念与追忆舞雩的模样吧?长长千年,他一直在等待舞雩复生而回,一直在孤单一人苦苦等待…… 于是这一次,她便成全了他。 渐渐有袅袅轻烟,从沫蝉天灵盖升起,与大殿之中飘扬的佛号与飘渺沉香一同,在大殿上空,无风自舞。 而纨素气息渐急,面颊染起蔷薇一般的红晕。她用力平息气息,额头层层起了细密的汗珠……江宁医院,阴阳交替的一刻,莫邪忽然睁开了眼。 四周静静的,连护士都不见身影。 幸亏是母子连心,春嫣然忽地也醒来,推着夏子孤的手,“我要去看儿子!” 费了一番周折,值班医生才终于肯放夏子孤夫妻进ICU。春嫣然穿戴整齐进去,一眼便看见了睁开双眼躺在病床之上的莫邪。春嫣然便落下泪来,“医生还说不可能,可是我就是知道,一定是你醒了!儿子,你终于醒了。” 莫邪伸手,虚弱地拥抱了母亲。一双冰蓝色的凤目,却冷冷地望向父亲。 “您满意了么?” 夏子孤也没想到儿子醒来,第一眼看见他,竟然说这样一句话。虽然外人听似没头没脑,可是夏子孤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夏子孤避过妻子惊疑的目光,严肃望向儿子,“父子连心。莫邪,你该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满意。” 春嫣然忙起身推开丈夫,“好了。什么事都等儿子康复了再说。莫邪刚刚醒来……” 莫邪伸手抚上左耳,深深吸着气,抬眼望母亲,“妈,我疼。” 春嫣然忙顺着莫邪的手探过去,“哪里疼?儿子你哪里疼,啊?” 莫邪指着左耳,“这里疼。妈,我好疼。” 春嫣然急得按铃喊医生,“医生拜托你快来,我儿子觉得疼!” 春嫣然急着去喊医生,病床前只剩下父子俩四目相望。莫邪冷冷望向父亲,“父亲大人,您不如杀了我。如果我不醒来,就不会知道这里的疼。” 夏子孤眯起眼睛,“我夏子孤的儿子,永远都不该说疼!因为你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活,你喊疼又是在向谁祈求同情?莫邪,你既然生为我夏子孤的儿子,你既然注定是狼族的王,那么你从一开始,便没有资格说疼!” 莫邪手抚左耳,闭上眼睛,“父亲大人,儿子知道了。” 医生护士都奔过来,莫邪被人群和医疗器械淹没。夏子孤远远望着儿子,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喜是悲。 . 晨光冲破夜色,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舞雩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子充满了久违的活力,她便猛地坐起身来,跳下床榻去,奔到镜子边。镜子里是一张艳若蔷薇的容颜,双眸顾盼神飞、红唇不点而朱……纨素惊喜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 “我真的完全醒过来了,我完全醒过来了,是不是?!” 一炷香后,莲花寺中僧人的早课完毕。 纨素冲进空了的禅房,之前面上的红晕变成惊惶,她一把握住空了的手臂,“师父,为什么,与我曾经想象的不一样?!” 空了悲悯地望向纨素,“施主,纵然三魂归一,可是施主却也该明白,您已经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纨素痛喊,“不是已经三魂归一了么?为什么我还不是从前全部的我?” 空了只摇头,却不说话。 纨素一个踉跄,“是因为,我曾经吞吃过女童的魂魄?” 空了悲悯地叹息,“施主,你该明白,你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纵然强求三魂归一,却也早已都改变了模样。” “那,那夏沫蝉呢?”纨素惊问。 空了目光宛如远山一般空旷宁静,“施主已经得到了你自求的因果,又何必再执着于他人的际遇?” . 大巴无声回程,纨素有些紧张地盯着沫蝉的反应。 沫蝉还是那个沫蝉,回去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与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改变。 沫蝉越是这样平静如出,纨素就越是心惊胆战。 难道说就算将那一缕魂魄取出,她也依旧还是那个她,没有什么变化? 沫蝉扭头望纨素,“纨素怎么了?有话便说,别这样犹豫。” 纨素暗自捏紧了指尖,“沫蝉,我们回去,一起去看莫邪吧?” “那是自然。”沫蝉面上是淡淡的笑容,“我们离开这两天,还不知道小邪怎么样了。他受那么重的伤,真是好可怜。” 纨素一张脸唰地变得雪白,“沫蝉,你的意思是,你依旧记得莫邪?” 如果她与莫邪之间的感情,全部来自那缕魂魄的记忆,那么既然那魂魄已经被抽离,那她也该忘记莫邪的!不是么? “纨素你怎么了?”沫蝉依旧淡淡地笑,“我当然记得莫邪啊,我怎么会忘记?我们不过是到莲花寺吃了两天斋,我也不过是难得地在山上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怎么会就忘了莫邪呢?” 沫蝉还开玩笑,“难道你当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哦?” 纨素挫败地闭上眼睛,“那你,是否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你说过你会将他彻底还给我,你说你不想再要他左右为难,你说让他只爱一个人就好了!——难道你,会反悔?” 汽车一个颠簸,车上传来农人们的鸡鸭嘎嘎的叫声。 等车子平稳下来,沫蝉便也笑起来,“纨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对我说这样的话?莫邪当然只爱一个人啊,不就是你么?” “我就算是他姐,可是却也管不着他爱着谁啊!——哦,纨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撮合吧?” 车子又是一个颠簸,周遭尘烟漫起。 纨素惊愣转回头来,死死盯住沫蝉,“难道你还记得莫邪,却只忘了你跟他……” ——难道你还记得莫邪,却忘了你曾经那样地爱过他? 沫蝉望着纨素,好奇地笑,“忘了我跟他什么?吵架么?哦,当然记得。暑假去给他补习,差点气炸了我的肺。我怎么会忘呢?” 纨素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心地坐回去,望着沫蝉那一双纯净到透明的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沫蝉。” . 江宁医院,纨素提着一口气与沫蝉并肩走进去。 走过江宁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经过儿科旁的洗手间,纨素忽地扯了扯沫蝉,“沫蝉,那边有个孩子的游魂不肯离去。” “哦?”沫蝉听了便是一怔,转头顺着纨素的目光望向那边。 纨素挑眉望着沫蝉,“如果按着我的意思,我会送她走……可是这一次,沫蝉,我将她交给你。你说我该怎么做?” 沫蝉却猛地朝纨素靠近,身子微微颤抖了下,手指握住纨素的手腕,“纨素你别吓我!真,真的有阿飘么?”纨素又是大怔,“你真的,看不见了?” “看见什么?”沫蝉颤得更厉害,整个身子都躲到纨素背后去,“纨素你别吓我!” 纨素便笑起来,“好。我去将那孩子送走,你稍等。” 望见那纯净的灵魂,纨素心下还有惴惴,生怕自己面对那灵魂的时候又会生出饥饿感。不过事实让她开心,她已经克服了对女童灵魂的渴望…… 纨素送走了那孩子,走回来看沫蝉。沫蝉已经吓得满脸苍白,躲在墙角处,“纨素,难道说你能,能看见鬼?你有阴阳眼么?跟日本漫画里的阴阳师一样?” 纨素叹了口气,一时间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喜是悲。 从前嫉恨沫蝉的存在,可是却因为沫蝉也能看见她看见的一切,而觉得隐约有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感;而如今,沫蝉说看不见便看不见了,纨素有一点觉得孤单。 不过幸好还有莫邪……就像千年前那样,她的身边只要有莫邪一个人的陪伴就够了。她再不需要另外一个陪伴。 当年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 纨素一笑转身,率先向楼梯走去,“沫蝉你看不见游魂,那你还能看得见狼么?我想你这个还不会消失吧?否则,你又如何还得莫邪?” “狼?”沫蝉跟上来,面色又苍白,“纨素你又吓我!什么狼?” 纨素偏头望沫蝉,“你忘了莫邪是头白狼么?” “白眼儿狼?”沫蝉怯生生地笑,“纨素你说他是白眼儿狼,对吧?那我倒是同意的,那臭小子就是个白眼儿狼。枉我暑假去给他补课,他还跟我吵架,可不就是个白眼儿狼?”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ICU门口,夏子孤正端着餐盒走过来。沫蝉一见便走上去,恭敬而又亲热地打招呼,“大伯,小邪怎么样?” 夏子孤也是一怔,犹疑的目光从沫蝉面上转过,又望向纨素。他的目光在望向纨素之后,变得狠烈起来,“你们怎么又来了?!离我儿子远点!” “这可由不得你。” 纨素也是面上一冷,走上前来,立在沫蝉旁边,“你当年送你儿子到我身边潜伏,你便该明白后来会发生的事。夏子孤,这一回我一定会将你儿子夺走。没有了莫邪,我看你狼族还拿什么与我为敌!” 两人渐剑拔弩张,沫蝉见了一愣,赶忙走过来扯住纨素的手,摆出小姐姐的威严低低警告,“纨素你怎么能对我大伯这样呢?你是晚辈,该道歉。大伯可是小邪的父亲,是你将来的公爹,你可不能得罪他老人家哦!” 纨素和夏子孤同时一怔,愣愣望着这样的纨素,有点不知如何反应。 沫蝉便一笑,趁机扯着纨素到夏子孤面前来,“大伯,这是纨素,是小邪唯一爱着的女孩子。纨素秀外慧中、兰心蕙质,我们是同事,也是好姐妹,我可以向您打包票的哦。” “你替她打包票?” 夏子孤眯起眼睛,用力打量沫蝉,仿佛想从沫蝉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的大伯。”沫蝉乖巧地笑,“大伯和纨素都是小邪最爱的人,我想病床之上的小邪一定不希望看见你们两个这么剑拔弩张。就算为了小邪,也请你们二位和平相处。” 夏子孤却依旧只紧盯着沫蝉,“那你呢,你又是谁?” 沫蝉睁大眼睛笑起来,“大伯您怎么了?我是沫蝉啊。我爸是您的六弟,而我是您的侄女,我是夏沫蝉啊!” “那你跟莫邪呢,又是什么关系?”夏子孤半点都没放松。 “我是小邪的姐姐,他是我的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堂姐弟,不是么?”沫蝉流利回答,声若玉珠。 夏子孤再紧迫追问,“你没有喜欢过莫邪么?” 沫蝉仿佛又被吓到,随即掩着嘴唇笑,“大伯您是不是担心小邪,所以太累了?不然您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我跟小邪是堂姐弟啊,怎么会有喜欢?或者说,我是喜欢小邪的,也只是姐姐喜欢弟弟的那种喜欢。” 夏子孤皮笑肉不笑,“哦,呵呵,我说的也是此意。沫蝉你说的没错,你就是莫邪的姐姐,你们俩是至亲的堂姐弟。” 沫蝉毫不犹豫点头,指着病房里,“大伯,我跟纨素去看看小邪,好么?” ------ 【明天见,争取加更~~~~】 谢谢如下亲们: 2张:堂堂棒 1张:宛慕春 咪.咪龙的6花、潘良瑜的鲜花 24、这样做,会让你快乐吗?(3更1) - 沫蝉和纨素走入病房。睍莼璩晓 病房里静静的,只有医疗器械在嘀嘀地响着。莫邪躺在一堆医疗器械中间,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纨素一见便潸然泪下,奔上前去握住莫邪的手,“莫邪,我回来了。医生说你醒了,你还有哪里觉得疼?攴” 沫蝉却没急着走上前来,依旧立在纨素背后的暗影里,声息悄然地望向病床这边。 莫邪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梨花带雨的纨素,却没出声,只转了眼眸向纨素背后的暗影,去看那声息悄然立在那里的沫蝉。 每个人的气息都是不同的,研究生物学的莫愁说,这是因为基因排列次序不同的原因所造成的;病房周遭充斥着各种药水的味道,可是莫邪还是闻见了,纨素和沫蝉的气息已经有了改变迳。 莫邪只问纨素,“你说你回来了。你去了哪里?” 纨素自知失言,便急忙掩饰,“我是说,我离开医院,然后又回来了。” 莫邪摇头,目光死死盯住纨素的脸,“你说谎。” 纨素颓丧闭眼。 从小所经受的训练,便是要求她们面无表情,只有这样无论是朝堂上的权位者,还是人间百姓,便都不会从她们神情中揣摩天意;也不会因为她们的私人表情而误导了众生……可是从来,她的表情却都瞒不过莫邪。当年如此,此时更是。 莫邪声色一厉,“告诉我!” 纨素索性仰起头,目光直望莫邪,“好,那我就告诉你:这几天我是跟夏沫蝉一起去了莲花寺。她已经将魂魄还给我了!” “从此她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夏沫蝉。她再看不见魂魄,再看不穿妖兽,所有由我的魂魄而来的灵力全都失去。她现在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她基于我的记忆而对你产生的感情,也全都随着那缕魂魄而失去。” “她现在虽然还记得你,却只是记得你是她的族弟,而再没有你们从前感情的记忆——莫邪,她已经再不是你从前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子。” 纨素伸手拢住莫邪的手,“这一次我是真的全都回来了。而你便也从此起,只一心一意伴在我身边吧。” 莫邪怔住,说不出话来。他只抬眼望着那依旧立在暗影里的人儿,心中百转千回,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回想起她刚刚知道身子里有一缕他人魂魄时候,她曾经那么抵触,那么一直苦苦追问她自己究竟是谁……从那样的意义来说,她此时终是得了解脱,该是可喜可贺的事。 她终是做了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莫邪抿掉自己心底的疼痛,只抬眼望那立在暗影里的人儿,“你,快乐么?” . 沫蝉这才走出暗影,走到床边来。 她在笑,笑容清透。 “小邪你醒了?我当然快乐,看见你终于醒来,我怎么能不开心?” 沫蝉好奇地偏头打量纨素,跟莫邪调皮地眨眼,“哎,纨素又给你讲鬼故事了是不是?她说的什么魂魄啊,是故事吧?她刚刚在楼下,说那边有鬼魂,就吓过我来的……” 沫蝉伸手拍纨素肩头,“你这家伙,真是坏死了。吓我就吓了,小邪刚醒来,你还吓他,小心把他再吓晕过去啊……” 纨素微微挑眉,打量沫蝉的神色,纨素自己面上倒是越发愉快,“好,是我错了。” 沫蝉揽着纨素的肩,两人叽叽咕咕地笑。仿佛从没有过曾经的针锋相对,依旧还是初见时最要好的那对姐妹。 莫邪垂下眼帘,“我累了。” 纨素一怔,转眸望来。沫蝉则急忙捂着嘴,“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小邪你刚醒来,一定还很虚弱。看我跟纨素只顾着叽叽咕咕了,忘了你要多休息。” 沫蝉走过来,帮莫邪掖了掖被角,轻盈问,“小邪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了送来。医院的饭难吃到爆吧?” 莫邪满心的酸涩,听见沫蝉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掀了掀唇角,“你做么?你哪里会做?” 沫蝉扁嘴,“我,我说回家做了送来,也没说我亲手做啊。我让我妈做,还不行么?” 莫邪望着这样笑靥如花的沫蝉,无法控制地失了神。半晌才转开目光,尴尬地吭了声,“蔬菜泥。” “嗯?”沫蝉撅嘴瞪他,“你想吃毛?蔬菜泥?拜托,我看人家没长牙的小婴儿才吃那东东的,你确定你也要吃?” “哦。” 莫邪满心惆怅地转开了头,什么都不再说。 沫蝉捧着脸转过去求救地望纨素,“他真的是说他要吃蔬菜泥?纨素你说我听没听错?” 纨素面上黯然,却努力笑着回应沫蝉,“我也听见了。” “哎他为什么想吃蔬菜泥呢?”沫蝉依旧在抓狂中,半晌她才忽然“哦”地一声,“我知道了,是因为他身子弱,所以需要吃点好消化的食物,就跟小孩子一样。” 她便得儿意地笑着起身,拍了拍莫邪的额头,“幸好你想吃的只是蔬菜泥,这个我还能亲手帮你做。” 莫邪朝她呲了呲牙,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沫蝉抬腕看了看手表,“纨素我得去上班。你呢,要不要我给你请假?” 纨素点头,“好的沫蝉,帮我请假吧。” 沫蝉点头起身,又拍了莫邪额头一下,“嘿,好好养伤哦。我回去会顺路去买菜,下班回家就亲手给你做蔬菜泥。你今天要乖一点哦,我晚上做好了就给你送来。” 莫邪仿佛被拍急了,赌气不肯理沫蝉。 沫蝉耸肩跟纨素白白,压低声音说莫邪的坏话,“这个被宠坏了的小P孩儿,真想掐他啊。纨素我走了,把这坏脾气的小P孩儿交给你了。” 纨素也起身送出去,“好,沫蝉你放心吧。” 目送沫蝉走远,纨素反身走回来,这才看见之前一直仿佛赌气别开脸去的莫邪,此时正目光定定望向门口…… 纨素心下狠狠一疼,急忙走过来挡住莫邪的视线,只柔声说,“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说我累了。”莫邪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仿佛真的沉入了梦乡。纨素心痛地握住莫邪的手臂,“莫邪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会的。”莫邪仿佛在梦中,呢喃应声。 . 沫蝉回到公司,循例该去向编辑部主任朱清航汇报澳洲那边的工作,结果褚鸿飞扯住她,“沫蝉你别去了,主任他不在。” “主任请假了么?”沫蝉还纳闷儿。 褚鸿飞压低了声音告诉她,“主任被请进局子里去了……沫蝉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沫蝉跟褚鸿飞在隔断里头大眼瞪小眼,“我在澳洲啊,你忘了?” 褚鸿飞措了下辞,“因为,据说就是把主任抓进去了,才把你爸放出来的啊。我们都以为,你怎么也该知道些内情的。” 沫蝉坐在座位上,直挺挺地愣怔了半晌,然后才问,“那现在,谁是咱们领导?我好歹也得先找个人把工作汇报了再说。” 褚鸿飞就笑了,“你说咱们编辑部,还有谁最有资格当领导?” 沫蝉摇头,“反正不是你我。” 褚鸿飞大笑,“是叶树森。” 沫蝉愣了一下,便也点头,“是呢,我怎么忘了叶大叔。那我就跟叶主任去汇报工作吧。” 沫蝉抱着文件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走向主任办公室。走廊里静悄悄的,暗红色大理石地面泛光幽幽。 沫蝉边走边摇头一笑。怎么忘了叶树森这个人?朱清航下台,原来最大的受益者原是叶树森。 . 沫蝉敲门,门内传来叶树森爽朗嗓音,“请进!” 沫蝉进门便笑,“叶主任好!” 叶树森一看是沫蝉,便也急忙从座位上起来,迎过来,“哎你个小丫头,千万别这么叫。还叫叶大叔吧,叫什么主任的我听着也觉得不适应。” “况且我这个主任还只是代理的,最终都要总公司大老板那边亲自确认了才作数的。” “那可不行。”沫蝉摇头,“我们上毕业指导课那会儿就学了,职场是职场,决不能把私人关系的称呼随便喊出来;尤其是对着领导。您现在是领导了,我要是还喊叶大叔,那同事们会有误会的。” “嗯,好丫头。”叶树森赞赏地拍了拍沫蝉肩头,“医院那边怎么样?” “医院?”沫蝉便笑笑,“挺好的。谢谢领导关心。” 沫蝉摊开文件夹,向叶树森汇报工作:“澳洲鼠患,最关键的原因是去年澳洲农业的大丰收。往年澳洲当地农收之后,两个月内耕地内的庄稼就都会收割完毕;可是去年的大丰收使得大量的粮食遗留在土地里,客观上给老鼠提供了生存条件。” “再有一点,是澳洲缺少老鼠的天敌,没有能够形成有效遏制鼠患的生物链系统,所以才会造成鼠患难以控制之势……” 沫蝉一板一眼给叶树森汇报工作,叶树森反倒笑了,“沫蝉,你是想从纯粹生物学角度来做这篇稿子么?” 沫蝉抬眸,“没错。鼠患背后的原因就是生物学的缘由,叶主任您的意思是?” 叶树森笑,手指在桌面上弹了两弹,“沫蝉,你的严谨态度是对的,只是不够商业。我们《探秘》的办刊宗旨当然是发现现象之下的本质,我们的态度该是实事求是,可是包装的方法却要符合市场的规则。” “现在的读者,是不会有兴趣去看科普文章的,他们买咱们的杂志只是为了猎奇,为了满足窥探欲……所以我们只给读者一个生物学角度的谜底,是不够的。” 叶树森启发,“沫蝉,想想你在澳洲,在调查鼠患的时候,是否还经历了其他诡异的事情?是否遇见了引发你怀疑的人?将这些元素都加进来,你的文章才是符合市场需要的。” 沫蝉讶了讶,“可是叶主任,我没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也没遇见可疑的人。“ 叶树森便大笑,“丫头,你还想瞒着大叔?蓝影镇警方和华人社团,都已经给我们公司发来了感谢信,感谢你帮他们破获了华人连环死亡案件。” 沫蝉尴尬笑笑,“其实,那事情跟鼠患是没有关系的。不过,既然叶主任您也说了,那么我就想办法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看看。” . 也许就是因为叶树森提到的那两封来自澳洲的感谢信,所以沫蝉刚从叶树森办公室里出来,又被主编给叫去了。 主编老头儿还是那么和蔼可亲。有些日子没见,老头儿脑袋上的地中海仿佛又面积扩大了些。 主编亲自跟沫蝉握手,“小沫蝉,你果然是棵好苗子,这次去澳洲采访,也能给咱们公司这么争脸!” 沫蝉也只能尴尬地笑,“呵呵呵,我应该做的。都是领导的功劳。” “少给我打官腔!”主编也笑,“沫蝉,我找你来有件事征求你意见:你们几个新人进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事情也经历了不少。我看该你们选个头儿了,沫蝉你看谁能比较适合这个位置?” 沫蝉怔了怔,脑海中还是闪过纨素的身影。 不管承不承认,她总是在那里;不管甘心还是不甘心,却也无法掩盖纨素的光芒。 沫蝉笑了笑,“主编,纨素吧。” 主编点头,“好的,你先回去吧。公司会征求你们每个人的意见,综合考虑之后再给出任命。” 沫蝉走到门口,主编忽然说,“只是沫蝉,我以为你今天能给你自己投一票。” 沫蝉笑着点头,“主编,我明白。可是我还是觉得,纨素比我更胜任。” . 沫蝉回家,将买好的蔬菜小心洗净了,焯水切碎,再加了佐料翻炒,最后捣碎成泥。 秦雅默默看着女儿独自鼓捣这一切,好几回不是差点被锅子烫了手,就是菜刀直接奔着手指头去了。秦雅还是走上来从沫蝉手里接过碗来,“做饭也是一件需要聚精会神的事。你这样神思不属地,食物也会觉得被慢待,又怎么会给你好味道?” 沫蝉怔了怔,便乐了,“妈说得对。”秦雅垂下头去,“我今天去看你爸爸,也在医院里遇见了纨素。” 纨素趁着白天的时间去找了夏子然,将沫蝉的情形告知了夏子然;夏子然便也委婉地告诉了秦雅,现在就连秦雅也已经知道,沫蝉是忘记了曾经与莫邪的相爱。 沫蝉点头一笑,“妈,我要你和爸,全都好好的。” 秦雅怔了怔,“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感叹世事无常呗。”沫蝉伸手抱住妈,“小邪说伤就伤了,我怎么能不想到你和爸?你和爸年纪都大了,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妈,爸爸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秦雅点头,“只是摔伤。医生说打石膏,两三个月就好了。” “好极了。”沫蝉利落将蔬菜泥装入保温桶,“妈那我去医院了。” . 黑黢黢的山上,八角凉亭枯瘦的剪影仿佛一把嶙峋的骨。 莫愁遥望见亭中的身影,吞了口气才走上最后的几级台阶。踏进凉亭便跪倒在地,“老爷。” 夏子孤的须发皆在山风中摆动,“起来吧。” 莫愁小心觑着夏子孤的背影,“老爷怎知此处有这样一座凉亭?小的以为这是舞雩当年建的。” “是她建的。” 夏子孤冷冷地笑,“由此可见,她何曾真的对莫邪那孩子放心过?只有莫邪自己还死心塌地,愿意为她死为她生。” 莫愁闭了闭眼睛,“那您早知道有这座凉亭?” “没错。”夏子孤挑了挑唇角,“我们狼族是最善于以嗅觉搜索与追踪的,所以即便舞雩行踪隐秘,却也瞒不过我。” 莫愁垂下眼帘去。 此处既然是监听莫邪别墅的最佳地点,那么当初绿蚁和纨素都利用过这里;那么照此而论,夏子孤何尝没有利用过这里? 夏子孤转头来望莫愁,“莫言为什么还能活到今天?” 莫愁一惊,连忙又是跪倒在地,“是小的做事不力,还望老爷宽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小的也绝没想到莫言会变成吸血鬼!吸血鬼有自行愈合伤口的力量,小的也是措手不及!” 夏子孤冷哼了声,“现在机会还有。趁着莫言自己一个人在澳洲,想办法除掉他吧。” 莫愁微微犹豫,“可是莫言现在已经是吸血鬼了,我们还要除掉他么?” “莫愁,你糊涂!” 夏子孤霍地回眸,眸子里闪过寒光,“他是吸血鬼,也许已经失去了与莫邪争夺王位的机会;但是你别忘了,他终归是要向我们父子报他的杀父之仇的!当年我咬死他父亲,他母亲也自杀而亡……那孩子从那一刻起便在心里对我们存满了仇恨。” 夏子孤凝着莫愁的眼睛,一字一顿,“除掉他,永绝后患。这也是为了莫邪。莫愁,你懂么?” 莫愁只能垂下头去,“遵命。” 夏子孤这才朗声一笑,转头走向台阶,路过莫愁的时候,伸手拍了拍莫愁肩头,“替我向你那小女友问好。她枪法不错,竟然能枪杀我三头公狼……” 莫愁一颤,“老爷,关心她当时是迫不得已!” “是不是迫不得已,有没有必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个衡量与决策的权力都只在我一念之间。”夏子孤淡淡地说,“莫愁,你只去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莫愁眼中的光芒全都寂灭下去,“是……” . 澳大利亚,桉树桩农场。 偌大的农场,从杰克一家都被带走之后,已经空无一人。 莫言独自坐在谷仓里,也没开灯,听着耳边鼠类吱吱跑过的动静;脚面上也不时有柔软的东西来来回回地踩过。 莫言自己坐在黑暗里,苍凉地笑。 孤单果然是最可怕的,可怕到让人会BT。他为了躲避孤单,竟然已经BT到要到谷仓里来,跟黑暗里布满谷仓的密密麻麻的老鼠为伴。将老鼠的叫声当音乐,拿老鼠在脚边的奔跑当成逗弄宠物的乐趣。 他可真是不可救药了。 电.话却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毫无预警地响起来。莫言看了看电.话上的号码,皱眉不接,扔回口袋。 电.话铃声惊动了原本怡然自得的老鼠们,它们有些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叫声也开始尖利混乱。 莫言很不高兴,不高兴那个打电.话来的人,破坏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子乐趣。 更不高兴的是——谷仓门被无声打开,有一股子阴测测的风,袭上他的后颈而来。 --- 25、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3更2) 谷仓门无声地开了,一股子阴风袭来。睍莼璩晓莫言一声冷笑,头都没转,“立在原处。若有半分移动,我便毁了你!” 凉月无声,照在谷仓门口,地面上却没有影子。 可是那里却传出语声,“你为什么不肯接那孩子的电.话?她千里迢迢为你而来,你竟然不肯见她?!” 莫言叹了口气,“孟槐安,你若真的心疼你孙女,你该做的不是进来指责我,而是该劝她走;或者,在机场就拦住她,别让她来。” 来人正是孟槐安攴。 而片刻之前给莫言打电.话的,正是胡梦蝶。 孟槐安闻言怆然,“我也不放心将那孩子托付给你,可是怎奈那孩子就是打定了主意。莫言,你跟沫蝉已是无缘,那你为什么就不肯试着接受那孩子?” 莫言这才缓缓转身,在夜色里闪烁着血红的眼瞳,“孟槐安,我不爱她,这就是理由。迨” 原来鬼也可以心痛,孟槐安体味着心口处那仿佛撕开一般的疼痛,“莫言,为了那孩子,我已经不要求你有爱。只要能让她留在你身边,那她就是满足的。她不求你如同对夏沫蝉那样地爱她,她自知比不上夏沫蝉。” “那孩子已经委曲求全至这样的地步,难道你还不能垂怜么?” 莫言指着自己的眼瞳,“看我的眼睛,你该明白我现在已是血族之身。你孙女是大活人,她留在我身边,随时有可能成为我的食物。孟槐安,这个道理你懂吧?” “没事。” 孟槐安还在坚持,“还有我跟她奶奶在!我们两个会守着她。如果你要咬她,我们会拦住的!” “哈哈,哈……”莫言朗声地笑,“孟槐安,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如果我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可是中间还要隔着你们老夫妻的监视?哦,拜托,我真没有这个爱好。” 孟槐安窘得连忙解释,“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孟槐安还想多说,却猛地扭头望向身后,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而清月照耀之下,胡梦蝶俏丽的身影已是来到了谷仓门外。 她是听见了莫言的笑声,她便不顾自己的仪态,直接从栅栏翻越进来,奔到谷仓门口。 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按捺不住怦然悸动的心。 她扶住门框,勇敢地走进来,“莫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接我的电.话,那我就自己进来了!” 莫言依旧没动,依旧只是冷淡地望着门口,“胡梦蝶,谷仓的门你自然可以随便进,不过我要提醒你,这却不是我的心——我的心,是你走不进的。我这样说是冷酷,不过却是永远不变的大实话。” 胡梦迪立在门口,夜风吹得她肺叶都被针扎一样地疼。她却宁静笑开,“莫言,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一直奢望想要走进你心里,所以才被你一再地推远。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放弃了,我不想再走进你心里。你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行。” “我不奢望当你的伴侣,也可以连情人都不是。随便你给我怎样的定位,或者说助理,或者说秘书,要么就是保姆,或者仆人,都没有关系。” 莫言只缓缓转了转眼珠,“胡梦蝶,你该回到红禾身边去。” “你说什么呢。”胡梦蝶清浅一笑,“在我眼里,他是个可敬的职业人;可是私下里,我只当他是个孩子。” 两人说话的当儿,满谷仓密密麻麻的老鼠都惊慌失措地向仓门奔来。胡梦蝶先前还没意识到脚面上一团一团软软的是什么,等她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吓得一声尖叫,“老鼠!” 莫言依旧坐在原地,撑起手肘来望向惊慌失措的胡梦蝶。 胡梦蝶明白他的意思,便强撑着恢复冷静。身子依旧在颤抖,指尖都是冰凉,可是她依旧保持面上的微笑,“如果是沫蝉来,她一定不会像我刚刚那么尖叫出来吧?莫言,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会从现在这一刻,去学着沫蝉的模样。我不怕了,我真的不怕了。” 莫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这样的,不是。那个小人儿不是不会害怕,她面对着曾经的那些鬼魂、妖兽,以及这个世间的所有诡异的时候,她也是害怕的。她不会掩饰她自己真实的情感,她也不会强做勇敢——她只是,只是会真正地自己战胜自己,自己降服恐惧,然后用恐惧之后重新寻回来的宽容与爱,再去面对她必须要面对的一切。 她与他们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莫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仓门口。老鼠们吱吱地四散奔逃,他立在了胡梦蝶面前,“你来澳洲,是想居留下来了么?” 胡梦蝶眼中亮了一下,“是的!” 莫言绕过胡梦蝶,走向外去,“那真是太不巧了,我已经买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你要回去?”胡梦蝶惊呼,“还要回到沫蝉身边去?” “为什么不?”莫言头也没回,将一串钥匙凌空抛向胡梦蝶,“桉树桩农场已经是我名下的产业,这是房子的钥匙。你来澳洲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去住酒店,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胡梦蝶握着钥匙,绝望地喊,“难道你也还没有死心么?沫蝉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她对我说得很明白!” 莫言在月色之下轻声地笑,“我早知道了。我只是,无法战胜我自己,无法在看不见她的地方活下来。所以我选择回去,只是我自己的事,其实与她无关的。” 胡梦蝶终于哭出来,“莫言,你回去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现在也许还是最后的机会——沫蝉已经忘了她曾经爱过莫邪,而莫邪身边又有了纨素,莫言你去把沫蝉抢过来!” 莫言闻声也是一震。 胡梦蝶哭倒在地,不顾地上成群结队爬过来的老鼠,“莫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一定要实现你的心愿,一定要跟沫蝉在一起啊!” 莫言没有说话,一直朝前走了下去,直到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暗夜的远方。胡梦蝶抱紧钥匙,喃喃地哭泣,“莫言,你一定要幸福,你听见没有!连我的幸福,一并幸福下去,你听没听见……”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她的名字便注定了她的命运,也许她这一生,只能在梦里梦见自己与他化身双蝶,比翼而舞了吧? 或者说,这一生得以遇见这样一个人,这本身便是一场炫丽的美梦。再美再好,却终究只是一场梦,她可以选择醉死在梦里,却不能再奢望将梦变成现实。 . 沫蝉到医院,莫邪已经被从ICU中转移了出来。沫蝉知道这是向好的迹象,于是进病房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莫邪正举着个镜子出神,沫蝉看见了便不厚道地怪笑,“哎呀,刚好一点就急着揽镜自照了呀!真是臭美鸭蛋壳……” 莫邪手忙脚乱地连忙将镜子塞被子底下去,一脸窘色地瞪向她,“你说什么——鸭蛋壳?” 沫蝉耸肩,“童谣,没听过么?我小时候,小伙伴们谁臭美了,我们就会一起说:臭美鸭蛋壳,小鸡抱小鹅。” 莫邪只能翻了个白眼,“什么跟什么啊。” 沫蝉大笑,“哎,反正你听明白‘臭美’就够啦!”说着拍了拍保温桶,“兄弟,我给你送草料来了。” 沫蝉前后左右俯仰起伏地观察了一圈,“纨素呢?” “找她干嘛?”莫邪面上好不容易浮起的一点笑意又都尽数冰冻起来。 “喂你吃饭啊。”沫蝉撅嘴,“她跑哪去了?” “你喂!”莫邪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可没有义务伺候你。”沫蝉挥舞着双手,无辜地甩了甩,“再说你那胳膊,刚刚揽镜自照得不是挺健康的么?你自己吃吧。” “我说了我要你喂!” 莫邪气得从床榻上挺起身来,“夏沫蝉你再说一个不字试试!” 沫蝉叉腰瞪眼,“哎哎呀,我看你还真是要好了的节奏啊,这哪儿像传说中那个要死要活的你啊?” 他咬了咬牙,愤愤地躺回去,转头不看她。却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回来,我就好了。” “啊?”沫蝉蹦到他床另边去,去瞅他眼睛,“为什么呀?” 莫邪颧骨上无法控制地涌起两团嫣红。他急忙再将头又转到另一边去,“……你是我的药。你都忘了。” 沫蝉捧着肚子笑起来,“哦,我看我可以当人参果哦。” 莫邪无奈地咬牙,眼望着保温桶,“吃饭!” 沫蝉打开保温桶,将蔬菜泥舀到小碗里来。那一碗绿糊糊的东西,卖相很是惨淡,沫蝉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忸怩了下,“我觉得是不可能好吃的,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吃这个。对付吃一口吧。” “喂我。”他躺在那里,四肢不动,只张开了嘴。 “无赖。” 沫蝉没辙,只能用小勺子去喂他。他乖乖地张开嘴吃下一勺蔬菜泥,然后抿起唇角,细细咀嚼。仿佛心满意足地垂下眼帘去,长长的睫毛被灯光映着,罩在他颧骨上,像两片小小的羽扇。 沫蝉的心,跟着停了两秒。 就在这两秒之间,他却忽然抬眼向她看来。两人的距离近到无法掩藏任何神情,沫蝉慌得连忙向后退开,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心口,“哎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看着你?”他反倒追问出来。 沫蝉揉了揉头发,“……反正,反正你别这么看着我就对了!” “那你死定了。”莫邪这么多天来,终于第一次舒畅而笑,“我决定从今往后,就一直这么看着你。” “哎你还能再无赖一点么?” “能。”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我能对你——无赖无极限。” 沫蝉都被气乐了,一手举着碗,一手举着勺,笑得恨不得将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灯光柔柔罩着相视而笑的两个人,仿佛这人间一下子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沫蝉笑了一阵,缓缓收了笑容,静静望着莫邪的眼睛,“你要赶紧好起来。” “好。”他便又笑了,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罩着颧骨上两团胭脂的轻红。 沫蝉起身,“保温桶我放在这儿,待会儿等纨素回来,或者大伯他们来了,让他们喂给你吃。” “你要走?”莫邪蓦地睁开眼睛,用力盯牢她。 “嗯,我得去看看我爸。” 沫蝉说罢搁下保温桶,便奔出门去。控制不住脚步有些惊慌,急忙扶着楼梯栏杆蹲下去。 胃里还在翻涌着刚刚的饥饿感——她刚刚竟然想咬他! . 沫蝉平复下来之后,走进夏子然的病房。 夏子然的医保可住不起豪华单间,他是在四人间里。病房里其他病人看见沫蝉便笑了,都说沫蝉可真漂亮。他们还说今天白天还来了一个女孩儿探望,也好漂亮,他们还以为那个人就是沫蝉呢。 沫蝉望夏子然,“纨素来过?” 26、这世间没有什么题,难过爱情 夏子然点头,“她只是来看我。睍莼璩晓沫蝉,你别担心。” “那就好。”沫蝉凝望父亲全身的石膏,“爸,您为我受苦了。” “别担心。”夏子然淡然微笑,“别忘了爸爸是搞地质的,常年在外登高爬低、磕磕碰碰的多了。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 “可是岁月不饶人,”沫蝉握住父亲的手,“现在您年纪大了,骨头哪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容易愈合?爸我发誓,再不让您为了我而受这么严重的伤。” 在这样人来人往开放的房间里,父女俩没办法单独说话,只是说了些家常的话,沫蝉便告辞出来攴。 门外走廊寂寂的光影里,纨素一袭白裙静立。 看见沫蝉出来,她便扬了扬下颌,“不用担心,我放过你爸了。” 沫蝉抬头望纨素逖。 纨素点头,“我说出的话便不会反悔,你可以相信。” 沫蝉便笑着走上来,握住纨素的手,“谢谢你纨素。” 纨素却将手抽开,“我可以放过你爸,是承你在莲花寺的情;可是却不等于你还可以随便去找莫邪!” 沫蝉便知道,纨素是在莫邪病房里看见蔬菜泥了。沫蝉摊手笑,“纨素你是在吃我的醋么?别闹了,我是他姐。” 纨素别过头去,“可是他根本不是吃青菜的人,他怎么会吃你做的蔬菜泥?”让狼吃草,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沫蝉笑了笑,“蔬菜有营养,能帮他养伤的。” 纨素不由眯眼再望向沫蝉,“你真的忘了他是不吃菜的?” 沫蝉耸肩,“那是他挑食!不能惯着他,让他多吃点才行。” 纨素便轻哼一声笑了,“好,算我被你说服了。沫蝉,只要你是真的都忘记了,那才对我们大家,都好。” 沫蝉眨眼,“好迪真好。” . 夜半时分,莫邪无声睁开了眼睛。 整个病房里寂静无声,莫邪却准确地一眼看见了坐在窗台上的莫言。 莫邪轻叹了口气,“从窗子进来,想当蜘蛛侠么?” 莫言一声轻笑,“狼我都不屑当,又怎么想当一只蜘蛛?” 莫邪闭了闭眼睛,“去见过虫了?” “厚……”莫言摇头一笑,“那我后悔前面那句话:我其实是希望能当一只蜘蛛的,那正好可以跟她凑成一对。” 莫邪耸肩,“可惜,你刚刚已经放弃了。” 莫言便收敛了笑容,“所以我没去见她,而是直接到你这里来了。这下子,你能放心了?” 莫言耸了耸肩,“我在来这里之前,先去‘见’了关阙。” 莫邪挑眉。 莫言点头,“没错,我们俩得配合起来,才是天衣无缝。否则你难道真的要让他一直这么睡下去?我改了他的梦境了,他明早就该醒来了。” 莫邪按动床边电钮,让病床折叠起来,他变躺姿为坐姿,“我们两个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话呢?说真的,我非常不适应。不如我们还是吵着说吧。” “你省省吧。”莫言插着裤袋立在床边,“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会被说成胜之不武。” 莫邪便也笑了,“其实澳大利亚挺好的。” “没错。”莫言转过身去,朝向窗外。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街灯光将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莫言的面孔被窗子筛进来的灯光照亮,“那是一块世外桃源,是吸血鬼的新大陆,而且有足够的华人与华人文化,可以让人安心地生活下来。” “没错。” “所以你才希望我和虫能在那里生活,你相信我们可以在那里安居乐业。” 莫邪听到这里微微挑眉。莫言既然已经猜到了,他便藏不住了,于是他索性只是挑了挑长眉,无声微笑,“……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在那里,安居乐业。” 莫言冷冷转身,将一张纸扔在莫邪被子上,“桉树桩农场,你早已趁着威尔病倒、珍与杰克经营不善而偷偷买下来,写了我的名字。” “还有那满农场的老鼠,数百万只;农场上还养着马和羊……如果我忍不住想要吸血,它们够我吸一阵子了。” “还有那名字——蓝影镇,你是在提醒我,只需找机会将虫的梦境转换了,她便会乖乖与我生活在那里,再不必回来,不必面对你现在要面对的一切。” 莫言眯起眼睛来,“还有,等六叔的身子养好了,你就会将六叔也送过去……从此让我们两个远离这里的纷争,做一对安居乐业的吸血鬼夫妻。” “小爷你的算盘真的打得挺好的,好到让我都难以抗拒。我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很认真地想要按照你的安排去实施——你安排下的都是我梦想中的情景啊,你果然给我这条鱼投下了最You人的饵。” . 夜色无声,莫邪凝望着莫言,无声地笑了。 莫言看见莫邪笑,便也摇摇头,随之也是苦笑出来,“小爷,我真是好同情你。就算这次我认真地想过要接受你的安排,可是那个虫却一点都不受你的安排。” “她竟然那么快就破了案,更那么快就直接猜到了谜底,结果她毫不犹豫地就又飞回来了——小爷,她一点都不肯听你的安排呢,我真是替你无奈。” 莫邪摇头,唇角却是挑起的,“除了这些,她还猜到了什么?” “她在布里斯班国际机场打听一位神秘华人老人的身份,还特地询问机场,那老人是不是从欧洲飞过来,或者要从布里斯班飞到欧洲去的。” 莫邪微微顿了顿,便又笑了。 莫言走回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将长腿伸开,“……你该明白,她猜到的是谁。” 莫邪在夜色里抬起头来,黑瞳比夜色还要幽深,“既然你也猜到了,那你何必又要回来?澳洲的安排,不光是为了虫,也是为了你。莫言,你留在澳洲便很好。” 莫言无声地笑了笑,“我也认真地想过,而且认真地想要听了你和虫的话,在欧洲生活下来。可是我发现我已经无聊到,要把那数百万只老鼠当宠物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是必须得回来了。” “我的根还在这里,我的心还在你们身上。就算这里也许等待我的只有血和火,我也觉得活得真实又自在。所以我就回来了,难道你不觉得,因为我回来了,这边的这场战斗才会变得更有意思?” 莫邪却摇头,“莫言你错了,这里不会有战斗。” “现在我要面对的那些人,都不能简单定位为‘敌人’。不能简单地用武力除去,甚至不可以有半点的伤害;这也许是一场永远没有胜算的较量,就像用拳头去打棉花。” “我明白。”莫言点头,“舞雩是你不可以再杀死一次的人,关阙代表的是杀之不绝的人类……还有那个人,是你的生身父亲。” “无论他们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否则一旦伤了他们,你都比杀死自己更难过。” 莫邪垂下头去,面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早已学会了,再最疼痛的时候,依旧安静地笑。 莫言静静望莫邪的发顶,“你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最真实的地狱。所以你情愿那一剑索性就被舞雩刺死了,那对你也算是一场解脱。可惜你竟然这样命大,还能活下来——可是你活下来的每一天,其实都是煎熬,都是生不如死。” “厚,你这是在落井下石么?”莫邪无奈地苦笑着望莫言,“如果不是的话,我依旧还是那个希望:请你带虫走。” 莫言却摇头,“不是我不肯答应你,而是我真的做不到。我都不怕顶撞小爷你,我只是实在改变不了那家伙的顽固……所以,我只能认输。” 莫言缓缓起身,“我生来注定是你的对手,是最有实力挑战你王位的威胁;我自己也一向都不服从于你,想要抢走所有属于你的一切……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的王位、你的一切根本就是荆棘编成的王冠,戴在头上非但不舒服,反倒让自己生不如死。” 莫邪抬头,隔着夜色望着那双血色的双瞳。 莫言吸了口气,“……所以,小爷,我放弃了。” “我不再羡慕、更不再想要你所拥有的一切。我不要你的王位,我不再挑战你的权威,我放弃与你为敌。” 夜色里,莫言的喉头急促地滚动了一下,“……同时也放弃,你的女人。” 莫言第一次,心悦诚服地在莫邪面前单膝跪倒下来,“主上,小的在此向您效忠。将我的命,我的忠诚,全都奉上给您。” 莫邪冰蓝的双瞳里也滚过水意,他急忙将莫言扶起来,“莫言,我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 莫言起身,略有些赧色,背转过身去,“不要太得意。” 莫邪朗声而笑,“我不会太得意——因为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我可还听得出,你方才那一段感人肺腑的话里,还隐藏着陷阱。” “哦?”莫言扭头望莫邪。 莫邪狡黠一笑,“你说,你同时也放弃‘我的女人’。你用了这样的字眼,而没有明确说是虫——很显然,现在我的女人,并非单指虫,还有可能是纨素。” 莫言轻嗤一声,“你听出来了就好。如果你选择了纨素而放弃了虫,那我当然会毫不迟疑地抢走她。” 莫邪垂下头去,仿佛有些出神。 莫言便又凑过来,“说真的,你到底会选择纨素,还是虫?” “不要得寸进尺!”莫邪恼得呲牙。 “我就得寸进尺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拿我怎么样?”莫言退后两步,做出拳击的姿势,“有种,起来打我啊!” . 沫蝉去看了朱清航。 朱清航倒是有些意外,“沫蝉,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沫蝉没有坐下,却先工工整整给朱清航鞠了个躬,“主任,您受委屈了。” 朱清航眯起眼睛望沫蝉,“沫蝉,你这是……?” “关警官去找过我妈,我听我妈说了你们从前的故事。我妈说得很明白,她跟您只是普通的朋友;您对我妈的感情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所以我明白,是我误会您了。” “主任您再委屈几天,我这就请曾律师想办法将您保释出去。将来,我会跟曾律师将这件事对外解释,还您一个清白。” 朱清航便笑了,“沫蝉,我虽然没有做你想象中的事情;可是却不等于我就是清白的。所以我今日得到这个下场,并不是你的错。” 朱清航深深凝望沫蝉,“我在欧洲结识了夏子孤,我被他资助完成本科之后直到博士的深造课程。我学成之后一直在辅助他做生意,我跟他的关系,与莫愁与莫邪的类似……所以孩子你的怀疑,并非错了。” 沫蝉微微一怔。 “而且,我从没怪过你。”朱清航望着沫蝉,慈祥地笑,“我记得你走之前问过我,你问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你还说如果有一天我想给人聊聊我自己的爱情故事,你愿意当那个倾听者。” “沫蝉,时至今日,你还愿意听么?” 沫蝉心头一热,用力点头,“主任,我愿意。那也是关于我妈妈的故事,我自然应当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听众。” 时间无声流淌,沫蝉在听完朱清航的讲述时,已是湿了眼睛。她望着朱清航,嘴唇嗫嚅着;朱清航却含着泪轻轻摇头,“不,沫蝉,不必。” “……所以沫蝉你该明白,今日我即便身在狱中,却依旧无怨无悔。这一生于我而言,颠簸太久,孤单太久。我做过善事,也作恶不少。我年纪大了,也累了,如今只想停泊下来,就在靠近你们的地方。” “这回有机会能为你妈妈,为你做一点事情,对我而言其实是最大的幸福。” . 探视时间结束,沫蝉抹着泪水走出来。 警局的长廊上,刘二星无声望来,像是一条拦路的蛇。 沫蝉掩住难过,面对刘二星,“刘警官,有话对我说?” 刘二星冷冷望着沫蝉,“我绝不会放过莫邪的。这句话你可以替我转告他。” 沫蝉呼吸一窒,“他怎么了?刘警官,我知道你跟莫邪之间一直有些小摩擦,不过也不至于要到让你放狠话的地步上吧?刘警官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警局里就这样对我出言威胁,实在是很不得当。” “我不在乎!”刘二星的眼睛都红了,“为了我师父,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沫蝉的心便一沉,“关大哥他怎么了?” 刘二星冷笑,“我不信你不知道,莫邪怎么会不告诉你知道?——莫邪打晕了我师父,我师父直到今天还没醒过来。大夫说我师父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担心他会从此就变成了植物人!” “你说什么?”沫蝉也是一惊。 “还有呢,”刘二星咬牙,“我们已经收到线报,有人拍到莫邪杀人沉尸!” 沫蝉掩住心口,“杀人,沉尸?” 刘二星冷笑,“我听说莫邪受了重伤,原本很有可能伤重不治;我原本还在遗憾不能亲手将他绳之以法。不过现在好消息传来,他已经从鬼门关上逃回来了——我会去亲手逮捕他归案!” 沫蝉的心狂跳起来,“刘警官,小邪他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是他的伤势仍然不容乐观!” 刘二星满脸的森冷,他跨前一步走到沫蝉眼前,压低声音,“难道你不觉得,让他活过来真是一个错误?伤势严重便正好,距离死亡更近。” “你敢!”沫蝉嗓音沙哑着低吼。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刘二星冷冷看了沫蝉一眼,便错过身子走向前去。 警局长廊的幽暗,铺天盖地落下来,压满沫蝉双肩。 --------- 【三更一万五完毕,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蓝的大花、小魅的5个闪钻、潘良瑜的3花、筱然的花 hua9819的月票 27、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鸟 莫邪打昏了关阙,刘二星对莫邪耿耿于怀,沫蝉想要知道警方究竟掌握了什么杀人沉尸案的材料,只能去找关关。睍莼璩晓 一向是好姐妹,关关没有什么是不肯告诉沫蝉的,可是这一次,沫蝉却碰了颗软钉子。 一身警服的关关,望向沫蝉,便含了泪,“沫蝉我知道你想要探听这些资料的用意,你是想给莫邪脱罪。要是往日,我一定帮你;就算要违反纪律,我也会想办法把资料给你都拿来。” “可是这一次不行。沫蝉对不起,我这次不能帮你。” 沫蝉点头,“是因为关大哥。攴” “是。” 关关望沫蝉,“莫邪他打伤了我大哥啊!我大哥一直在昏睡,不知究竟还能不能醒来。沫蝉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毕竟是我亲大哥啊!” “沫蝉你知道,我哥是我家最疼我的人,他简直都不是我哥,而是我半个父亲一样……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我;我小时候就连被后座男生揪了一根头发,我哥都把那小子给揍了一顿。迓” 关关落泪,“沫蝉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想帮莫邪脱罪;可是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我哥他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帮那个伤害他的人?” 沫蝉垂下头去,伸手握住关关的手,“我都明白。关关,我收回今天的来意。对不起让你为难了;还有,我也要替莫邪向你道歉……” 关关也回握住沫蝉的手,“沫蝉对不起……我会将你的歉意转达给我爸妈,我们也依旧还是好姐妹。只是,这件事要等我哥醒来之后再说。” 关关的表现都是人之常情,沫蝉只能告辞出来。 出门一拐弯,便看见关心正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关心什么话都没说,只给了沫蝉一个眼神。 沫蝉会意,便也什么都没说,跟着关心朝走廊尽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关心挨个打开厕间的门看过没人,这才转回身来,从衣服里抽出一个大信封来递给沫蝉,“你想要的。” 沫蝉大喜,“关心,谢谢你!” 关心却笑不出来,扯了扯唇角,便摇头,“关阙也是我大哥,其实我也不该给你这叠资料。” “我明白,你是为了莫愁。”沫蝉握住关心的手。 关心仿佛很有点不适应女孩子之间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讪讪地抽开了手,警惕地盯着沫蝉,“你怎么知道?” 沫蝉笑了,“你别乱想。不是莫愁告诉我的,也不是其他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的。人和人之间是有化学反应的,那天看见你跟莫愁吵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关心面上难得地红了红,她转头望一边,“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莫愁,也是因为我心中的愧疚——我那晚杀了他的族人。我身不由己,却不能原谅我自己。” 沫蝉的心也一热,伸手再握住关心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关心,我想莫愁也会明白的。” 关心望着沫蝉,“还有,莫愁近来也很奇怪。他经常不在学校,我暗暗跟踪了他几次,可是几乎都被他甩开——只有一次,我用相机长焦隐约看见他是在跟一个老人见面。我不明白,这样的见面为什么要这样掩人耳目。” “老人?”沫蝉闭了闭眼,“是不是这里长满了胡须,看起来凶巴巴的?” 关心果断点头,“正是。” 沫蝉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关心,这件事让我去查查看,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关心回握住了沫蝉的手。 . 关心给沫蝉的信封里,装着一叠复印件,应当都是关于杀人沉尸案的相关材料的拷贝。 其中一份证言笔录,来自命案发生的巷子旁边的高层楼房。一个天文爱好者那晚上用天文望远镜等着当夜的彗星光临,等待的无聊时,便将镜头调向周围无意识地逡巡。 他的望远镜带有夜视功能,于是恰巧目睹了发生在巷子里的罪恶——有流浪汉意图性.侵下晚自习放学回家的女孩儿。目击者便回身去拿电.话,打算报警,等他拿着手机回到了望远镜前,却发现视野里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流浪汉已经倒在血泊中,看样子已经被人杀死;然后便有一个男子将尸体裹起来背在身上奔出了巷子去。 接下来的一份材料是:几张连续抓拍的照片,拍摄地点在跨海大桥上。那些照片的分辨率很高,清楚地将莫邪沉尸的一系列动作全都纳入镜头…… 而镜头中,除了立在栏杆之上的莫邪,还有白裙飘舞的纨素的背影。 沫蝉看到这里,只觉心口窒息一般地疼。便只能放下材料,起身走到窗口。 虽然还只是看这些侧面的材料,可是她心中已经可以大略勾勒出当时的情形——她不相信莫邪会鲁莽到杀人,而他当晚之所以那么做,一定是为了纨素。 他扛过纨素的罪,他不惜用他自己的清白来保护纨素——即便明知道纨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替她遮掩。 沫蝉不能不给自己这样的答案:他爱着纨素。 至于爱情才会让人这样盲目,这样不在乎对错,这样地将对方的一切都看得重于自己的性命。 沫蝉摇头苦笑。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枉担了这么多的心,却到头来才发现,那根本是人家两人的生死相许。 . 沫蝉走了之后,关关的心里也一直非常不舒服。 她也不想那样对沫蝉,看见沫蝉那样的神情,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医院打来电.话,惊喜地通知,关阙竟然醒来了! 关关登时欢喜得将电.话都丢了,不顾一切就跑去请假,然后直接奔到医院去。 关阙躺在病床之上,面色苍白,眼中却饱含了湿润的情感,含笑望着关关。 大哥这样的眼神,关关曾经见过。不过却已经是多年以前,关关甚至以为大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了——却没想到,在大哥昏迷多日,几乎要宣告植物人之后的今天,她竟然又看见了。 当着那么多警官,关关还是没忍住,奔过去一把抱住大哥,便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哥,哥!你醒了,太好了!哥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发誓一定什么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再也不跟你吵架,我发誓……”关阙慈爱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对周围人说,“关关哭得好难看。为了她的形象考虑,大家就先回去吧。让她哭的丑样,只对着我一个就够了。” 大家便都含笑起身,将病房单独留给了兄妹两个。 关阙替妹妹擦眼泪,含笑说,“关关你别哭,我没受苦。我去见了画眉了……所以我才不想醒来。” 关关大怔,“你看见画眉了?” 关阙闭上眼睛,“关关,你刚刚说,只要大哥能赶快好起来,大哥说什么你都肯听,是不是?” “是!”关关用力点头,心头却浮起不祥的预感。 “关关,那就把雎鸠送走吧,好不好?这一次你一定不会拒绝大哥的,是不是?” . 沫蝉在家里萎靡了整个周末,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连楼都没有下。 网线拔了,电.话关机,座机也将听筒扯下。她用这种方式来与世隔绝——其实想在现代社会当个隐居者,其实真的一点都不难,只需将这三条线掐断,整个世界都将迅速远去。 除了,窗户外头总有点不安宁。 沫蝉家这是老楼,下头还有一片古老的仓房。结果仓房顶上这两天连番上演《动物世界》。一只猫跟一只鸟没完没了地打架,从早上打到晚上;稍事休息,又从晚上打到早上。 沫蝉知道这是奇景,连电视台都派人来拍。估计全楼的邻居都在满心欢喜地看着外头的鸟飞猫跳。只有她烦得将窗帘拉上,恨不能再找两个耳塞把耳朵给堵上。 她累了,她不想再管动物界的事儿。 . 估计是看连续折腾了这么几天,沫蝉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外头那一只猫和一只鸟都颓了。这俩动物一商量,决定停战,变成统一战线,一致朝向沫蝉的窗户。 猫是扯着脖子哀叫; 鸟儿要更BT,它竟然拍着翅膀站在猫脑袋上,朝沫蝉的窗户拿腔拿调地高声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放弃了打斗的猫和鸟的这一番演出,又惹来了电视台的跟踪拍摄…… 如此循环下去,想要求得清静的沫蝉也实在是扛不住了。她知道外头那俩兽儿是要跟她持久战;家里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妈因为在医院陪着爸,所以家里连方便面的存货都扫光了。 熬到星期天晚上,沫蝉只好趿拉着拖鞋下楼买给养。 猫和鸟终于看见沫蝉下楼,登时一声欢呼,直接都从仓房朝沫蝉冲下来。沫蝉扭头就跑,结果拖鞋实在不给力,还是被一只猫和一只鸟给逮住。 鸟蹲在沫蝉肩头,叼着她的头发丝;猫着抱住她一只脚,死死咬住她的拖鞋……都是一副誓死不放你走的架势。 沫蝉都能想象这副情景要是落在人家眼睛里,该有多么诡异。她赶紧踢腿晃头,“都起开!” 猫伸出猫爪,勾住她的袜子,斩钉截铁地否决,“不!” 鸟儿更洋派,直接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声,“No!” 沫蝉认真想象了一下,她如果跟这一只猫和一只鸟打起来的后果:估计这两天被乐坏了的邻居们,一准儿会立即马上再度致电电视台,让电视台再来拍摄更为离奇的一幕——这回是人跟猫和鸟一团混战…… 算了……她还是决定停战。 沫蝉以最快的速度买完了方便面,便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鸟,拎着它们就冲上楼去。 进门将它们往地上一掼,咬牙切齿瞪着它们,“你们到底要闹哪样,赶紧说!” . 一人一猫一鸟,分享了一碗方便面。人吃面,猫喝汤,鸟被辣椒辣得直咳嗽。 三个人都被方便面刺.激得血液快速奔腾,面红耳赤地瞪着彼此。 雎鸠先叹了口气,颓废地躺在饭桌上,“我无家可归了。关关不要我了,要送我走。” 二货则摆动着小脑袋,叽叽咕咕地盯着沫蝉看。 沫蝉瞪它一眼,“你呢?你也无家可归了,被小邪给赶出来了?——这个我不信。” 二货就也bia叽一声跟雎鸠并排躺桌子上了,装死。 沫蝉无奈,只能伸手去胳肢它的小肚皮,“说啊。背《三字经》的时候,不是牙口挺利落的么?” 二货竟然咯咯地乐,抖着羽毛又活过来,却幽怨地叹了口气,“不是主子要赶我走,是那个女人要收拾我!” “女人?”沫蝉一怔,“纨素?” 二货幽怨地又叹了口气,腔调跟深宫里的太监似的,不阴不阳的。 沫蝉也是一怔,“纨素为什么要收拾你?” 二货转动着小脑袋,“我咬她!” 沫蝉噗地笑出来,“你干嘛咬她?” “我恨她!”二货瞪着小红眼睛,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沫蝉皱着眉瞪她,“你干嘛恨她?她又没得罪你。” “她得罪了。”二货翻着小眼皮,叽叽咕咕。 “这又从何说起啊?”沫蝉弄根牙签,挠着二货的胳肢窝。 二货被痒得又蹦又跳的,“从许多许多年说起……她要毒死我,我就咬死她!” 沫蝉听得这个迷糊,便冲它呲牙,“我才不管你呢,哼。你当初也恨我啊,你一见我的面也要咬我啊……” 沫蝉说到这里,猛地打住,目光望向二货,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二货,你当初咬我,该不会也因为我曾经有她的一缕魂吧?” “就是!”二货震动着小翅膀,神气活现地。 沫蝉不由得挑眉。从前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小东西犯什么毛病,在青岩第一眼看见她,便跟她有八百代的不共戴天的仇似的。现在心中却豁然开朗…… “你见过舞雩。你恨舞雩?是因为莫邪么?你在为他的族人打抱不平?” “或者,是舞雩对你做过什么?对你这种能口吐人言的鸟儿,她也当你是妖,所以要灭了你,是不是?” 却没想到二货转着脑袋,左左右右地盯着沫蝉,竟然又深宫太监似的叹了口气,“……当然不是!”“那是为了什么啊?” 二货小眼圈一红,“是为了你。” 沫蝉彻底被绕晕了,“二货,你还真二。听听你说的话:你咬我,是因为恨舞雩;可是你恨舞雩,又是为了我……这什么跟什么啊?” 二货伤心地又仰天BIA叽一声跟雎鸠并排倒在餐桌上,“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 沫蝉好歹把一只不停发牢***的鸟,还有那只不停流眼泪的猫给哄睡了,她这才爬上自己的床。 却无眠。 直到午夜的阴云遮住窗外月色,她才猛地一震。 果然,门轻轻开了,莫言走进来,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看见沫蝉瞪着大眼睛望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里的门钥匙,“还是当初的钥匙。门锁又没换,我就直接进来了。” “为什么回来?”沫蝉望着他,“谁让你回来的?” 莫言耸耸肩,“我回来,等着看一场好戏。比如刚刚那场人与猫和鸟的斗嘴,就很有意思。” 沫蝉咬唇,“我宁愿你什么都没看见。” 莫言笑起来,“别担心,我看的时候事先帮你清过场了。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别人都不知道。” 莫言深深凝望沫蝉,“……不会有人知道,你依旧知道猫和鸟的秘密,依旧能跟它们对话。” 沫蝉被拆穿,脸腾地红了起来,“这件事,我自己也还需要想明白。” “我明白。”莫言伸手,下意识地想握住沫蝉的手;可是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挣扎着放回身侧去。 他自嘲地笑笑,“我只希望,你没有将我也一并全都忘记。” 沫蝉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涌满眼眶。她小心地避开莫言的目光,“我没有忘了你,莫言。” “那就够了。”莫言深深一叹,“所以我还是回来了,虫。我可以不再强求你爱我,可是我却贪心地不准你忘记我,所以我要回来,还要留在你的视野里。让你时时能看见我——然后,我贪心地希望,你能每次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痛。” “呸。”沫蝉轻啐,“你这家伙,真是的。小邪的安排已是周全,可是你还是不听话。” “不光是他安排的周全,”莫言凝眸望向沫蝉,“还有你。胡梦蝶后来也去了,是你告诉她的吧?” 沫蝉抿唇,“莫言,她比我更适合你。” 莫言笑了,“傻瓜,你低估了我,你也低估了那个丫头。你知道么,她去找我,不是为了强求在我身边留下来,她是去告诉我——你忘了跟小爷的感情,于是我又有机会了;她是要我去抢回你。” “她竟然这样说?”沫蝉也是一怔,随即眼泪流了下来,“那个傻丫头,她不该这么为了我……” “为什么不能?”莫言温柔微笑,“你能为了所有人,放弃你的魂魄,放弃你的性命;你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被你感召,也学着你的样子,放弃自己的一己之私?” . 沫蝉怔住,却含泪摇头,“不用。我的所有放弃,就是为了要让你们不必放弃……这个世上,最难的便是放弃自己最想要的一切,所以让我一个人来品尝那滋味,就够了。” 莫言轻轻摇头,“这不是你让我们放弃的,是我们自愿学着你的样子,来做自己应当做的事。” “虫,你应该明白,你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你能照亮我们每个人的眼睛,温暖我们每个人的心。不须你号召什么,不须你说什么的话,我们只要追随着你的背影,走向你带领我们走向的方向就够了。” “哎,你别这么说。”沫蝉赶紧双手捂住脸颊,“整得我好像伟人似的。哎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只是……” 沫蝉很为措辞为难。 莫言便笑了,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走上前来,握住沫蝉的双手,“想着我的名字: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便莫言吧。” ---- 28、心 不能睡 天降破晓,沫蝉终于大大打了个呵欠,打完了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哦,请你自动清除有关刚刚画面的记忆。睍莼璩晓” 莫言便笑了,“睡吧。” “之前一直睡不着,心情很糟糕。”沫蝉望着莫言,“可是现在,竟然困了。” 莫言坐在夜色里舒展笑开,“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而不是委婉地在下逐客令。” 沫蝉只能轻轻叹息,“莫言,我是在感谢你;同时,也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时间真的不早了,莫言你也该去休息了。攴” 莫言却含笑摇头,“不。” “虫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坐着而已。放心,我保证不再做侵.犯你的事情。你知道我真的只是想,这样看着你……” 沫蝉心瞬间被扯痛,却也只能硬起心肠,“莫言,不。对不起……逋” 莫言挑了挑眉毛,“就今晚。虫,天都破晓了,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你知道,我现在也没地方可去。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不能再回学校宿舍去。静安别墅的房子也已经毁了……所以虫你得收留我,我今晚无处可去。” 眼睛里又热又酸,沫蝉却忍住,冲他做了个鬼脸,“拜托,莫言你不是喜欢用哀兵之策的人。” 莫言被沫蝉拆穿,只能无奈地耸肩笑笑,“不会吧,你该不会真的狠心让我去住酒店……” 沫蝉耸肩,“现代社会是挺残酷的,就因为太过发达,所有的生活设施全都太方便,所以实在没什么机会让你的哀兵之策有用武之地……”沫蝉指着小区门口的方向,“再不济,那里就有好几间家庭式小旅馆,我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 莫言只能无奈地伸手握住沫蝉的肩,“虫,好歹你也是我族姐。当姐姐的应该容忍弟弟的无赖,不要这么残忍地全都拆穿我啊。拜托。” 沫蝉含笑抱着靠垫,“喂,我所认识的莫言,好像从来不是这样会耍赖的家伙。” 莫言也笑,良久之后才凝眸望向沫蝉,缓缓地说,“我在想,如果我当初就是这样出现在你面前的,而不是装酷,总想扮演一身黑衣的角色——你是不是,也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地,喜欢我?” “嘿,”沫蝉忙伸出手去,“停,莫言,停。人生不容假设,再者我心中的莫言也不该是这样自怨自艾的模样。” “莫言,我还是习惯你本来的模样,耍酷或者什么的,虽然很不好接近,可是那才是真实的你。” 窗外天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莫言隔着那明暗交界的光影,深深凝望沫蝉的眼睛。许久才挑起唇角,轻轻点头,“好。” 莫言起身转头走向房门去,孤单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被拉长,显得那样伶仃。 就在他打开门,就要迈出去的刹那,沫蝉还是从床铺上跳下来,光着脚丫追上来。 莫言有片刻的僵直。他闻得见她的气息逐渐的靠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幻想,说不定她会奔到他背后,然后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腰,将面颊贴在他脊背上,说,“莫言你别走,留下来。” 可是沫蝉却没有这样做……在他犹豫之间,从他身边挤过,抢先冲到玄关去。 她踮脚在柜子上逡巡了一圈,这才笑着转身,双眸闪烁如星,“莫言,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曾经睡过的行军床还在……” 莫言挑眉,有些惊喜,也掩不住小小惆怅地望着沫蝉。 沫蝉点头,“我爸妈的房间被雎鸠和二货给霸占了,所以只有这里。莫言,你永远是我弟弟……” . 老房子陈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气息,都在这小小的玄关里汇总、流动。无论是厨房里油盐酱醋的味道,抑或是洗手间飘出来的潮湿气息,全都清晰地标明“家”的印记。莫言就站在这一团谈不上让人愉快的、暧.昧不清的气息里,望着光着脚丫扎撒着手的沫蝉。 客观来说,从前的他也许绝不会喜欢这一团包绕着他的味道;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他有多喜欢这味道——尽管未必有多好闻,却是真实的人间烟火,是家的味道;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可是此时却清清楚楚地明白是最渴望的味道。 这些充斥满鼻腔,毫不顾忌沿着鼻息冲入胸臆的味道,如果再加上眼前的这个光着脚丫却依旧难掩眼神闪亮的姑娘,这便是他对于红尘人间,完整的梦想。 它们这样近在眼前,仿佛一伸手便能染指,可是他却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已是他永远要不到的风景。 莫言深深吸了吸鼻子,故作犹豫地想了几分钟,才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好吧,我明白这辈子我若想跟你成为一家人,就只有承认当你弟弟的份儿——尽管我依旧还是要说,我不甘心,可是为了至少还能捞到跟你成为家人的身份,我看我现在也只好点头了。” 沫蝉终于展颜笑开,“好的。” 便急忙回身,又摆出小辣椒本色,“还杵着看着?高个子的家伙,快点来把行军床搬下来啊。难不成,你还等着我给你搬下来哦?还有被褥枕头,呐,自己铺床哦,我可没准备当你的客房服务……” 莫言认命地受沫蝉指派,先干力工,再给自己铺床。唇角一直向上挑起。 也许红尘幸福,这一生对于他来说,只能以这样的面貌呈现了。 他都认了就是。 . 门外传来莫言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沫蝉这才放下心来。这一路颠簸,莫言也有好久没有这样睡过安稳觉了吧? 沫蝉自己却还是睡不着,起身拿了关心给她的资料再反复地看。 第一次看浙西资料的时候,因为从那些资料里透露出来的莫邪对纨素的感情,这让沫蝉很不好受,于是她没能做到冷静客观地思考。此时第二次看,果然视角客观了许多,从而也给自己的思想留下了足够的距离。 沫蝉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大桥上的一系列照片上。 这一叠资料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部分在暗巷中的,是来自那位天文爱好者的,这个身份是确定的;可是第二部分在大桥上的图片来源,却没有明确的有关证人的身份。沫蝉越看第二部分在大桥上的这一部分照片,心中便越是不安。 天文爱好者拍摄下来的图片,技术比较初级;可是大桥上的这部分,则刚好相反。那一个动作的多张连续抓拍,角度和灯光的掌握,都证明这部分照片拍摄的器材是专业级别的,而且拍摄者也绝对不是入门级别的摄影爱好者。 沫蝉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子。 那样的深夜,怎么会有人那么巧地带着专业摄影器材,就出现在大桥边,而且用那么高超的技法“抓拍”到了当时的现场? 这样的所谓巧合,因为高技术含量的存在,便显得居心太过。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目击事件,而反倒更像是一场安排好的守株待兔…… 沫蝉想到这里,终于能再平心静气去看向那一叠材料了。 是她错了。错在不该在面对此事时,一开始便用主观的心态去代入,从而被嫉妒和怒火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此时夜深人静再看一遍,她就被这叠材料表面所呈现的东西给骗过了。 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被掀翻在地,沫蝉伸了个懒腰。 这一次是真的困了。 沫蝉打着呵欠望向房门——门外的那个人,还有隔壁的那只猫和那只鸟,都歇歇你们。 这个难熬的夜晚,因为有你们的悍然闯入,而让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沫蝉躺下,唇角含笑,落入梦乡。 . 夏子孤回到酒店,脚步都被厚厚的地毯淹没。 却没想到妻子春嫣然还是睁开了眼睛。 夏子孤叹了口气,走过来,“我吵醒你了?” 春嫣然摇头,起身扶住丈夫的手臂,“在想儿子。他一直抚着左耳,对我说‘妈,我这里疼’……子孤,我的心都要碎了。” “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夏子孤只能安慰妻子。 春嫣然却反倒更是落下泪来,“我知道儿子说的是什么。他的那只月光石耳珰曾经送给了沫蝉,可是沫蝉又还给了他……儿子不是真的说耳朵疼,他是疼在心上。” “嫣然,够了。” 夏子孤皱眉起身,“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儿子可以对任何女人付出真心,只有舞雩不行!” “为什么?”春嫣然难过,“舞雩已经死了,不是么?沫蝉那孩子,并不等于是舞雩。” 夏子孤冷笑,“从前只有一个舞雩,已经让我们全族备受煎熬;谁能想到千年之后,非但舞雩的魂魄不灭,甚至这世上竟然出现了两个舞雩!——嫣然,除掉舞雩的难度又多了一倍,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她们两个并不是两个舞雩啊!尤其是沫蝉那个孩子,她不过只有舞雩的一缕魂魄罢了!” 夏子孤目光毫无温度地瞥过来,“可是莫邪却对她动了真心——时隔千年,从未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莫邪,却破天荒地对这个只有舞雩一缕魂魄的凡人女孩儿,再度动了真心!” “他可以为她死,为她生;向来桀骜不羁的他,宁愿为她而忍气吞声,默默地替她安排好一切……他连澳洲的退路都给她设计好,给了她足够的理由不再回到他身边——嫣然,难道你不明白,这个丫头才更可怕么?” 春嫣然也一颤。 夏子孤望向窗外夜色,“当年他杀了舞雩,他虽然也是悲痛欲绝,可是他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可是现在,如果沫蝉那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他绝对不会独自活下来……嫣然,这才是最可怕的。我决不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你明白么?” 春嫣然低低饮泣,“子孤,我心疼儿子。” “我也一样心疼。”夏子孤轻轻合上眼帘,“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岂能不爱他?可是他不光是我的儿子,他也是狼族的王。我不容他为了一个女人,尤其还是舞雩转世的女人,这样忘记自己的责任,这样不顾生死。” 夏子孤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身为王者,虽不一定非要妻妾成群,虽然可以情有独钟,却绝不可以为了女人而舍弃了自己的族人,忘了自己的责任,更绝对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既然莫邪已经为那个丫头破了戒,那我只能让那个丫头死——无论是沫蝉,还是那个纨素,都得死!” . 周一上班,沫蝉一扫之前几天的消沉,面上又是容光焕发。 纨素见了,便趁着两人一同去茶水间的当儿,低低地笑,“我知道莫言回来了,还到你家里过了夜。” 沫蝉张了张嘴,也没否认,只笑了笑。 “你有话要对我说。”纨素笃定望沫蝉,“就说吧。” 沫蝉垂下眼帘去,“有人给我看过一些东西:警方可能会指控莫邪杀人沉尸。而我从照片里,不光看见了疑似莫邪的身影,也看见了与纨素你酷似的身影。” 纨素一怔,盯着沫蝉,半晌没说出话来。 “纨素,我要向你求证此事。”沫蝉抬起头来,盯着纨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做没做过?” 纨素还是不说话,只盯着沫蝉。 沫蝉摇头,“我知道这也许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私事。可是我毕竟是莫邪的姐姐,不是么?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纨素这才别开头,“我知道这件事早晚纸包不住火,只不过没想到这样快便爆出来——好我回答你:没错,这的确是我跟莫邪一起做的。不过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救人,如果我们不出手,那个女孩儿就毁在流浪汉手里了。”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沫蝉忍不住朝纨素低吼出来,“想救女孩儿,想惩治流浪汉,就凭纨素你和莫邪的能力,法子多得是——何至于,非要杀人?” 纨素望着沫蝉,面色不由得一白,“夏沫蝉,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沫蝉大口吸气,背过身去,“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和莫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那时候可以报警,可以大喊,甚至可以跟流浪汉打一架。怎么都不至于杀人。” 纨素狐疑地盯着沫蝉的背影,“只是这样?” “不然除了这些,你们还有其它什么手段?”沫蝉转回身来,以反问做防守。 “算了。”纨素摇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莫邪,让他安心养伤。交给我吧,我自己来处理。” “纨素,沫蝉,原来你们在这。”褚鸿飞从走廊里急匆匆走过,偏头看见二人在茶水间,便走进来,“主编和叶主任正到处找你们俩呢,快回办公室吧。” 纨素径自仙儿仙儿地先走了,沫蝉落在后头,跟褚鸿飞咬耳朵,“发生什么事儿了?” 褚鸿飞瞄了一眼纨素背影,朝沫蝉耸肩,“咱们编辑小组要选个头了。” “是这个。”沫蝉之前听主编说过了。 褚鸿飞有些同情地望着沫蝉,“……沫蝉我投了你的票。不过似乎这次当选的是纨素。” “哦没事。”沫蝉大度一笑,“就连我自己都投的是纨素的票。我还是喜欢当普通职员,当领导太累。” 褚鸿飞说,“还是说点能让你开心的事吧:对了,八卦一下,听说大老板终于肯现身了。” “大老板?”沫蝉朝顶楼的方向指了指,“总公司的大老板?” “没错。”褚鸿飞也耸肩,“就是当初我们《探秘》即将关门的时候,却别有慧眼花了大价钱买下我们所有债务,继而买下咱们《探秘》的那位大老板。” “哇哦,”沫蝉张了张嘴,“我也很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 沫蝉跟褚鸿飞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看见叶树森跟纨素亲热地说话,“纨素,你是你们这批新人里表现最棒的。所以由你来做这个编辑组的组长,我是最为看好的……” 看见沫蝉进来,叶树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特地走过来跟沫蝉说,“丫头,大叔心里当然还是更看重你的;只是此时责任不一样,所以大叔也不能不客观一点。三书出事,多少跟你爸有关,所以我不好再公开投你的票……” “叶主任您千万别这样说,我都明白的。”沫蝉淡然摇头,“我从没想过要这个组长的职位,我也认为纨素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树森点头,“那就好啊。丫头,大叔知道你是最明理的孩子。” 沫蝉一笑略过叶树森,走到纨素面前,真诚伸出手,“谢组长,恭喜。日后还请组长你多关照。” 纨素欣然握住沫蝉的手,“沫蝉,你是莫邪的堂姐,就更是我的姐妹。日后只要你我一心,便没什么做不到的。” 一直站在一边笑眯眯的主编老头儿忽然叹了口气,“原本我是最中意纨素的,已经给纨素准备好了另外一个职位——现在我倒是为难了。叶主任,纨素啊,现在要征求你们的意见,要你们再给我推荐一个人选。” 叶树森和纨素连忙围拢过来,“领导,您说的是什么职位?” 主编很是为难地摊了摊手,“是大老板要来的事。他从来不管公司的事,这次回来,身边需要个助理——我们公司你们也知道,年轻的女孩子就这么两个。” 主编殷切地望着纨素,“我原本是最属意纨素的。你看纨素又聪明又漂亮,结果没想到你们现在都推选纨素当这个编辑组的组长——我就不能再把纨素调到总公司那边去了,否则这一组人的日常工作可怎么办呢?” 主编为难地挠了挠他头顶那一片“地中海”,“哎,现在可怎么办呢?咱们这边都是老骨头,要不就是大小伙子,没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了。” 叶树森和纨素对望了一眼,叶树森便笑了,“主编您忘了,我们还有现成的人选——沫蝉啊。” “沫蝉可不行。”主编急忙摆手,“沫蝉是编辑部的得力干将,我还指望她多写几篇稿子呢,可舍不得交出去给总公司那边当个摆设!” 纨素便也笑了,“主编,我们这一批新人里就我跟沫蝉两个女生。如果您再不选沫蝉,那总公司那边就没办法交差了。” 主编皱眉盯着叶树森和纨素,“那你们二位领导就都同意我调走沫蝉了?将来不会再跟我埋怨,说我将手下大将调走吧?” 纨素便笑,“主编您言重了,怎么会呢。” 主编长叹了一声,“那看来,也只好这么安排了。” 正说着话,总公司那边行政办公室派人来找主编,“邓总,Boss到了——” --- 29、我只想 回到你身边 《探秘》的主编邓融率领一班各级负责人赶紧赶下楼去。睍莼璩晓主编下楼还没忘了叫上沫蝉。 《探秘》和《红绣》两方人员在大楼门口会合,各分两边恭候大老板大驾到来。大家各自大气都不敢出,心下只暗暗猜度大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沫蝉也不由得跟着紧张。她不由得转头去望纨素。 此时沫蝉不能不佩服纨素,身为编辑小组最新被任命的组长,纨素的排位也在最后,只比沫蝉前一位。可是纨素淡定如仪,丝毫不见紧张。 想来是纨素身为驱魔巫女,早见惯了大场面,眼前的情景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攴。 感觉到沫蝉在看她,纨素扭头耸耸肩,“不知道怎地,今天的任命让我想起当初分派澳洲鼠患的时候。” “哦?”沫蝉连忙收回注意力,全神贯注应对纨素的话。 纨素一哂,“澳洲鼠患的case下来,我便明白这任务实则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先下手为强,索性抢先明言拒绝了。沫蝉我倒是没想到你会那么上道,自己主动申请去了那边——那明摆着是挖好的陷阱。遨” “这一次又是。”纨素眯眼望沫蝉,“你上一回没看出澳洲的陷阱,难道这一次还看不出来这两个任命分明是在声东击西么?” 沫蝉摇头,“我只知道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倒没想那么多。” 纨素冷笑,“嗯哼,外人只道是我升职,可能还有人为你错失了升职的机会而打抱不平;可是我却明白,分明是有人早想将大老板助理的位子给你,却又担心有我的竞争,于是提前抛出升职这个饵来,引我上钩。” “这样一来,既然我刚刚升职当了组长,于情于理便都不能再跟你去争那个在大老板身边的位子——这是绝佳的一步棋,死死堵住了我和所有人的嘴。” 沫蝉凝望纨素。 正说着话,站在纨素前面的叶树森回头提醒了声,“嘘,大老板的车子到了。” 纨素和沫蝉便都连忙将注意力转向远方——上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亮世间,柏油路面倒映起粼粼宛若水光的光影,而就在这一片光灿耀眼里,一辆纯白的车子,宛如月光泻地,又像是利剑清光劈开喧嚣尘世,耀眼而来。 沫蝉呆住,心却像是月色下的海潮,不为人知地汹涌澎湃。 从前许多积压在心上的疑问,那么多曾经寻不到答案的谜题,终于都在这一刻解开。 ——那辆在眼前戛然停住的车子,正是那辆价值4700万元的阿斯顿马丁one-77! . 车子停下,一身纯白西装的莫邪,戴一副冰蓝色墨镜打开车门走下来,微微抬头望向天空,英挺的面容被阳光照亮。 “欢迎老板驾临。” 总公司总编室那边的张主任率领《红绣》和《探秘》两边杂志的各级管理人员迎上前去,掌声与鲜花全都涌到了莫邪面前。 众人背后,纨素蓦地转头望向沫蝉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却也同时是满脸的——似有所悟。她的目光里全是懊恼和嫉妒,不甘心地瞪着沫蝉。 沫蝉只能叹息,冲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还听信了公司里的传言,以为这位神秘的大老板是邓文迪。都说邓文迪早知道会跟默多克离婚,所以她早早动手在国内新闻出版界寻找全新的事业……” 当初濒临倒闭的《探秘》被人大手笔收购,便曾有人这样猜测过。否则实在匪夷所思,只能说干这事儿的人也许有超乎常人的战略性眼光。 沫蝉迎向纨素的目光,“纨素,我却觉得你早就知道的。你说很多年前就是《探秘》的读者,我现在想,那也许就是因为小邪,对不对?” 纨素眼中流露出冷光,“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两件事:第一,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买下《探秘》;第二,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要公开自己的身份!” “夏沫蝉,我现在只觉两个问题都找到了答案。他当初买下《探秘》是因为你;他今天公开暴露身份,也是为了你吧?!” 沫蝉摇头,“也许都只是巧合,怎么会是为了我?” 纨素攥紧手指,“他当初买下《探秘》,正是你刚应聘进入《探秘》的时候。以那时候的情形,《探秘》连三个月都支撑不到,而这却是你走进职场的第一份工作——所以他为了你,买下这本杂志,进而将它重新盘活!” “还有今天……难道你忘了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了么?我升职,而你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大老板的助理——你还能说,他这不是为了你么?” . 心间百转千回,沫蝉面上却只能用力压抑。只淡淡望着纨素笑,“纨素你在说什么?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所以听不懂。” 纨素一甩手,“算了!” 这时莫邪已经推开众人,沫蝉和纨素所立的方向走过来。纨素忙调整面上神情,含笑迎向莫邪。却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鞠躬和客套,而是满面的明艳,伸手轻轻拥抱住莫邪,“不是说好了不暴露身份的么?怎么今天还是按捺不住了?”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便都惊住,都在低低私语:“原来纨素是认识大老板的?” 莫邪不着痕迹地推开纨素,望着她面上的明艳,淡淡一笑,“拥抱虽然已经是极普通的社交礼仪,但是我还是不习惯。谢组长不必如此多礼。” 纨素面上一红一白,碍于场合,只能咬唇退开。 莫邪便含笑率领众人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来,一步一步走向沫蝉。 沫蝉只觉自己是立在海滩,面朝大海。海风猎猎,海潮汹涌,将所有的力量全都扑涌向她来,一层又一层地压过来。她想避,却无论向哪个方向迈脚,却还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力道。 沫蝉只能立在原地,呆呆抬眼,逆光迎向那清光潋滟而来的清美男子。 隔着他鼻梁上冰蓝色的太阳镜,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于是更无从揣度他此时的心思,只能呆呆地看他直直朝向她,越走越近。 终于,莫邪走到了沫蝉面前,垂首望向沫蝉的脸,“又见面了。” “嗄?”沫蝉不知如何应对。 他却已经一笑,迈开长腿掠过她,被一大群高层和中层簇拥着走入大门去,只能看见众星捧月的背影。 叶树森落在后头,盯着沫蝉面上的神情,略有深意地问,“沫蝉,难道你没有觉得这位大老板,有些眼熟?” “眼熟?”沫蝉连忙摇头。 叶树森挑起唇角笑笑,“是大叔老了,眼花了。我刚看见大老板这一刹那,看他那一身白西装,还有面上的蓝眼镜,就感觉好像看见了在青岩回程的那个晚上,那头从山上冲下来救了你的怪物。” “沫蝉,那怪物是狼,对不对?” . 沫蝉浑浑噩噩上楼,心里存着对莫邪的震惊,却更梗着叶树森的话。结果褚鸿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褚鸿飞只能过来拍她肩膀,“主编叫你去老板的办公室呢。沫蝉,到老板身边去工作,日后别忘了罩着点我们。” 行政办公室派人来帮沫蝉收拾东西,褚鸿飞也帮沫蝉搬一纸壳箱的资料。两人在走廊里边走边闲聊。褚鸿飞便感叹,“你这一走,咱们办公室里的人就更少了。从前咱们办公室是整个公司里最拥挤的一间,现在却人走楼空。” “哎你怎么说得那么伤感。”其实沫蝉自己心下也是伤感。 褚鸿飞耸肩一笑,“对了,我倒是想起个人来。当初琉森还非要挤进咱们办公室的,怎么这个人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 “啊,这个……”沫蝉小心地偷偷缓了口气,庆幸褚鸿飞还没看出来莫邪就是琉森。“琉森原本就是闲云野鹤,公司不要求他坐班的。他挤过来坐两天,新鲜劲儿一过,就又回去soho了吧。” 褚鸿飞耸肩,“只是觉得琉森很神秘。” . 莫邪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大的套间。 他的办公室外还有一间办公室,沫蝉便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靠外的那张办公桌上。结果行政办公室的人便笑着说,“沫蝉你弄错了,那是留给老板秘书的。” “老板还另有秘书?”沫蝉有些惊讶。 “应该有的。”行政的同事耸肩,“看来老板这才不只是回来视察,而是要真刀真枪地回来上班。” 沫蝉端着纸箱环顾周遭,“那我的办公桌被安排在哪里?” 行政的同事同情地望了沫蝉一眼,然后指了指莫邪办公室里边,“那张。” 隔着花雕的大门中间镶嵌的玻璃,沫蝉这才瞄见在房间中央巨大的办公桌旁,挨着右手边墙壁还有一张办公桌。 沫蝉皱眉,“哦,不会吧?” 行政的同事也表示同情,“坐在老板眼皮底下,沫蝉,你得坚强起来。” “谢啦。”沫蝉只能报以苦笑。心想,她担心的,与同事以为的当然不是同一件事。 . 一番折腾之后,同事们相继退出去,大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沫蝉和莫邪两人。 莫邪那边的一切早已被行政办公室的同事安排妥当,任何事都不用莫邪自己再动手。于是他只是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参观着沫蝉的手忙脚乱。 沫蝉手上的各种资料和文档,因为临时搬家,而根本还没来得及分类,于是全都堆在桌上,要沫蝉一样一样归置。 原本这活儿就既需要耐心,又满目繁杂,此时再加上莫邪这样的参观,便让沫蝉更加地手忙脚乱。 莫邪轻轻笑起来,参观够了这才起身,走过去蹲下来,帮她一样一样将东西从纸箱里取出来,“我建议你以后处理文件,用彩色胶贴做好分类,日后再收拾就不必这样麻烦。” 沫蝉再也绷不住,只能懊恼地将东西推开,也蹲下来跟莫邪面对面,“你到底,想干嘛?” 莫邪直到此时,才不慌不忙地将冰蓝色的太阳眼镜摘下来。一双凤目柔光潋滟,紧紧盯住沫蝉的脸,“我想,回到你身边。” . 沫蝉心尖一晃,急忙起身退开,继续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 “嘁,”他轻缓地笑,“我知道你是想说,你已经忘了跟我之间的感情。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只可惜,你面对我却还这样地紧张。” 他拾起一叠文件,起身走向她,“你可以不再是从前的你,不过,你却没办法忘得了我。” 沫蝉挣扎地喘息,背过身去,躲过他灼人的目光,“我忘了。” “口是心非的坏丫头。” 他不急不忙地笑,笑声像是大提琴清风拂过大提琴的琴弦,“你如果真的忘了,你便不会跟二货和雎鸠说话;或者你也可以说它们两个不可靠,它们的话我不必当真——可是就连莫言也告诉了我实情。” 沫蝉怔住,“你是说莫言没听我的话,他出卖我了?” 莫邪眸光一荡,伸手便握住沫蝉手腕,“他都不再人心看你我分离。傻虫,回到我身边。” . 沫蝉没想到,局面竟然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她千辛万苦的遮掩,小心翼翼的隐藏,却原来不过只是一层窗户纸,被他轻轻一捅就破了。 她不甘心地想要甩脱了手,“小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懊恼地呲了呲牙,一手扯过她手臂,另一手则贴在她心口上,“你骗不了我的。你的心跳、呼吸、血流、脉搏,都出卖了你。我听得见你一靠近我,你整个身子的反应就都乱了节奏。” 狼那该死的听力! 沫蝉却还是摇头,“紧张的时候,一样会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呼吸急促。小邪,这只说明我在怕你!” “没关系。”他不羁地笑,“总之现在不管你怎样,我都已经回到了你身边;而你,也只能呆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容许你离开我的视野。” 沫蝉绷起脸来,“原来任命我当老板的助理,果然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当然。”他目光贪婪而慵懒地吞噬着她的面容,“我迫不及待要将你找回来。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如果不用一点强制的手段,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现在我是你的老板,你没权利拒绝。” 沫蝉咬牙,转开脸去,“小邪,我们不能这样。”“再不能的,也已经早就发生过了。”莫邪强忍着想要吻她的冲动,只能让目光贪婪地锁紧她的唇,“我不想再忍耐了。虫,我抗拒不了我自己的心——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泪水无声冲上视野,那么滚烫。 “……可是,纨素呢?”沫蝉挣扎,“我能看出来的,她又何尝看不出来?你故意安排我来当你的助理,她早就看穿了!” “看穿便看穿。”莫邪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指尖轻抚上沫蝉下颌的精致线条,“我这一次主动走进人间,主动亮开我的身份,便不再遮掩,不怕被人看穿。虫,这一次我要正大光明地找回你。” . 沫蝉垂下头去,平伸两手推开莫邪。 心臆间弥漫起同样多的苦涩与甜蜜,“小邪,我都明白。可是现在时机还不对。” 莫邪索性伸手握紧沫蝉的手,修长的手指全都穿入她指缝去,“我觉得良辰美景,时机不早不晚,刚刚好。”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激怒纨素,不可以再与她为敌!” 沫蝉几乎要急得惊叫起来,“我不想看见她因为心魔侵扰而再去伤害任何人,同时我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在你眼前死去……” 莫邪点头,然后再坚定地摇头,“我是不能再让她害人,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可是我却更无法忍受,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不能爱你;我更不能忍受,为了她,而去再让你难过。” “我没事的!”沫蝉泪落双颊,却依旧坚定地拒绝,“小邪,你早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告诉过你了,我是女汉子嘛,我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等,我不怕难过,我们可以等到眼前的难题都解决了再说……” “嘘——”莫邪竖起手指,拦住沫蝉的唇,“我知道你是女汉子,我知道你有多坚强;可是我却做不到——虫,我等不及爱你;我忍受不了,要装作不爱你。” 心潮汹涌,一次又一次冲开心防的堤坝,沫蝉哭出声来,“拜托你小邪,现在还是不能跟我在一起……” 莫邪凝望着她满脸的泪,叹了口气,长臂忽地用力收紧,将她强行拉入怀里来,“别的担心都说完了,现在可以说一说你自己最大的担心了——你不敢回到我身边,除了担心上述这些事,其实你最担心的是你自己会伤了我,是不是?” . 沫蝉听见自己的身子内,血流变成浪潮,惊涛拍岸。她明白之前所有听见的潮声,不是幻听,不是比喻,而是真实的存在! 那是她的血液,那是她一直压抑的疯狂的渴望。 她望向莫邪颈侧的脉动,挣扎着大哭起来,“拜托你不要让我靠近你,拜托!求你回到纨素身边去——她现在已是完全复生的舞雩,只有她才能保护你,只有她才能拦住我,不让我伤害了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莫邪抱住沫蝉,制住她的挣扎,“我知道你想咬我,乔治留在你身子里的那一半的吸血鬼的渴望,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你可以不用渴望其他人的鲜血,可是你却控制不了对于我的血的渴望。” “那天你来到我的病房,将月光石耳珰还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见了。” 沫蝉摘下月光石耳珰的刹那,他的狼耳便听见了她血液中骤然狂躁起来的流速。没有了月光石耳珰的守护,她最后的防守终被吸血鬼的因子攻破!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要赶紧醒来,赶紧好起来。傻瓜,我绝不要你独自面对这个难题,我必须要陪在你身边!” 沫蝉哽噎到无法呼吸,“所以你才用这样惊人的速度康复了?以你的伤势,在医院里一共没躺几天,你就这么生龙活虎地跑到公司来耍酷——笨蛋,你这样是会引起医生们怀疑的。你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健康了?” 莫邪抱紧沫蝉哭得颤抖的身子,“我说过,你是我的药,只要你回来了,我便好了;” “我还说过,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遇见了危险,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身旁——虫,这一次你休想再赶走我。我已决意正式走进人间,守在你的身旁,再不放手。” ----- 1、深爱之人,伤我最重 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睍莼璩晓 - 刘二星带着人,脚步铿锵走入办公大楼。警用皮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瘆人的声响。 见是警方人员,公司上下无人敢拦着。 刘二星径自走入莫邪办公区,隔着大玻璃门凝望里头的莫邪,勾着唇角坐在外头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嘱咐已经惊呆了的秘书小董,“告诉你们老板,他尽管忙他的,我不急,我在外头等着他。等他什么时候忙完了,有时间见我,我再跟他说话好了。攴” “反正今天,我就守在这儿了。甭管用什么法子,也没办法让我走的。除非,我能带着他一起走。” 小董无法,赶紧进来将事情告知沫蝉。 沫蝉迎出门来,“刘警官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说说今天来见我们老板的意图。如果真的只为了什么杀人沉尸,我看似乎有些操之过急。遢” “夏助理说的对,我早知道想要调查莫邪,便不能仅仅准备一套方案。我得至少准备四套,这样面对牙尖嘴利的夏助理的时候,我才不至于在一套方案被驳倒之后,便无后招。” 刘二星无声地笑,“今天,我其实是来拜会这位传奇人物的。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有能耐在连大学还没考上的情形之下,以这样小的年纪,便有这样大的财力成为了这样大的出版集团的大老板?” 刘二星气定神闲,“夏助理你说的对,咱们先不谈杀人沉尸这样沉重的话题,我们先从莫邪先生的财富神话说起,这样就轻松愉快多了,不是么?” 沫蝉恨恨盯着刘二星。 大门一开,打完电.话了的莫邪笑笑走出来。伸手握住沫蝉手腕,以目光凝视她,告诉她不用担心。继而这才向刘二星友好伸出手去,“是什么风将刘警官吹来,敝公司真实蓬荜生辉。刚刚在打电.话,让你久等。” 原本就是耀眼的男子,今日更是光华毕现。他原本微长垂落面颊两侧的发丝,此时全都梳到两鬓去。他面庞的线条便完整地都展现在人前,清贵凛冽到让人不敢直视。 刘二星也吞了一口气,却没有握住莫邪伸过来的手,只轻哼,“等着不要紧。我这回反正已经攒足了时间,做好准备与你周.旋。夏老板请放心,我耐心着呢。” “太好了。”莫邪桀骜的笑容里,闪过一丝孩子气的调皮,“我这人玩游戏,一步棋时常要走百年。刘警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我倒是真心希望,刘警官长命百岁,以免连一步棋都玩儿不完。” 刘二星闻言便是目色一紧。 沫蝉也是心尖一凛,连忙扯了莫邪一下。莫邪却依旧淡淡地笑,回头凝望沫蝉,“去忙你的事,别担心,这里有我。” . 沫蝉无奈,转身走回办公室去,还忍不住腹诽:混蛋小邪,你这是想干什么?难道还要把自己能活千年的秘密都兜出来告诉刘二星? 莫邪使了个眼色,秘书小董便将办公室套间的大门都关严,他自己在外头守着。 沫蝉在里间,隔着门玻璃能看见莫邪跟刘二星,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莫邪却都知道她的担心,每次她探头探脑地去偷看,都会撞上莫邪的目光。他始终都保持着淡淡的笑,望回她的时候,目光中含满促狭。 沫蝉握拳,索性起身,找齐了茶杯,给他们沏了茶送过去。 看见她终于按捺不住了走过来,莫邪便轻笑,趁着她搁下茶杯的当儿,轻声地逗她,“别担心,刘警官不是女的。” “唉你!”沫蝉冲他咬牙切齿,莫邪含笑捏了捏她的手,柔声哄,“没事,真的。” 刘二星望着两人的互动,轻嗤了声,“夏老板不必用浓情蜜意来当遮眼法了,我们还是直入主题,说说夏老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问题吧。” 沫蝉闻言面上便是一白。 莫邪是盗墓起家,利用狼的本.能而盗掘坟墓——这事情如何能与刘二星说得清? 莫邪偏着头望着沫蝉苍白的小脸,便淡淡一笑,回身从办公桌里拎了一叠厚厚的文件出来,松手掉在刘二星面前的茶几上,“你自己看吧。” 刘二星自信满满地打开文件,却越看越泄气,看到后来面色已是有些苍白。 莫邪不慌不忙地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指相对,“对于所谓的巨额财产,现代社会最主要的来源有两个:其一是遗产,其二就是证券投资所得。这些也许都与年纪没有直接的关系,两者不成正比,所以即便我年纪小,还没考上大学,可是却不影响我从这两个来源得到巨额的财产。” 沫蝉忍不住走过去,从茶几上捧起那厚厚的文件来看。不看不知道,沫蝉也被吓了一大跳。原来里头是各种各样的财产证明,其中包括世界各大城市黄金地段的房产、以及全球五百强许多间公司的股权证明,还有数个农场、林地、草原的土地所有权证书…… 莫邪含笑睨着刘二星,“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身外之物,我也懒得拿给人看。不过这回正式回公司,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用我财产来源的事情来做文章,所以我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好事的人来问。” 莫邪调皮地朝刘二星眨眼,“刘警官,你对我的财产好奇,我很可以理解。只是我要给刘警官的建议是,千万不要将自己无法想象到的财产来源,简单地冠以‘来源不明’的说法。因为这些财产原本是来历清楚,只是刘警官自己的见识有限罢了——刘警官这样做,只不过是自曝其短罢了。身为警官,这样可真是授人以柄,我都替刘警官觉得尴尬。” 刘二星恨得呲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财产遍布世界各地,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而且全部都有权威机构以及世界排名前十的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报告……就算刘二星有心想要详查,他难道还有本事调集国际刑警组织来帮忙在全球范围内都展开调查不成! 莫邪望着刘二星一红一白的脸,耸了耸肩膀,“刘警官,开始你的B计划吧。A计划是注定行不通了。”刘二星愤愤起身,冲莫邪咬紧牙关,“好,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我改日一定再来拜访夏老板。” 莫邪清逸起身,笑容依旧清淡却桀骜,“好啊。随时恭候大驾。” . 来势汹汹的刘二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走,沫蝉心下虽然还有不放心,可是却也忍不住痛快了一下。 她抬眼望莫邪,“你把钱全都洗白了哈?” “噗!”莫邪笑出声来,伸手环住沫蝉的腰,“说的对,我聪明的女人。我知道我能轻松瞒过刘二星,却瞒不过你。” 沫蝉只能叹息,“刘二星怎么能斗得过你?他不但没有遍布全球的人脉,他更是要输给你数百年的时光。你将那些钱在几百年前就洗白了,购买了这么多房产地产,还在纽约交易所换成了股票——你说他哪里有能耐找到几百年前的证据来指证你?” 莫邪笑,额头抵住她额头,“我原本不愿意欺负晚辈,如果不是他非要咬住不放,那我也不会这么打击他。” “嗯哼。”沫蝉还想刺他几句,却还是心软了下来,抬头只望他的眼睛,“……土豪。” 莫邪朗声大笑,“想跟我,做朋友么?” “去你的。”沫蝉扯开他缠上来的手臂,“这些事,竟然从那么多年前就开始酝酿了。” “当然。”莫邪伸手扯扯沫蝉鼻梁,“我早知道青岩不是永远的安全之地,我必须还要给族人找到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就像吸血鬼也要抢占新大陆一样,从许多年前我便将族人有意识地派往国外。” “除了国外,国内的生意也还有不少。比如你叫三叔公的那位老臣,也在山上经营山货,除了供给族人所需要的肉食,那些木耳蘑菇等山货也能获利不错。” 沫蝉只能悄然屏息,“你从许多年前,就已在安排路,想让族人走进人间。” 莫邪点头,“这条路走了几百年,可是那最后的决断却还是难下——虫,直到今生遇见你。” 沫蝉悄然泪盈于睫,“我明白,这有多难。不过想到你为了我而正式走进人间,随之会面临的压力,我便觉得担心。” 莫邪搓搓她手臂外侧,“那就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哪里都不要去。” 沫蝉深深吸气,向他绽放微笑,“你这是在向舞雩公开挑战了,你知道不知道?” 千年前的舞雩虽然因为莫邪而没有诛杀狼族,但是她给狼族设置了禁地,不准狼族走进人间。 “我当然明白。”莫邪怔忡了下,“从前一直难下走进人间的决断,也是因为她。她为我而死,临死之前要我发誓遵守诺言,所以我不忍违背。” 而他今日,为了她,还是违背了……沫蝉伸手环住他的腰,“小邪我想让你明白,不必太过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不是为我一个人而生,你还有你肩头的责任。” 莫邪促狭一笑,“我不光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族人——我要将我的责任分一半给你,我要将你拉上我的贼船,让你与我一同守卫我的族人。总之,你现在义不容辞。” 沫蝉深深吸气,抬眼望他,“你真的相信我可以?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舞雩的能力。” 莫邪摇头,摊开掌心印在她心口,“可是你有这颗心。这才是最强大的。” 沫蝉垂下头去,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可是关于财产证明的事,你依然不可以掉以轻心,你还要小心防范一个人。” 莫邪点头,“我明白,是我爸。” 就算刘二星没有力量调动人手去世界各地查证,可是夏子孤却有这个能力。莫邪所有的事情能够瞒过人类的警察,却瞒不过他的生身父亲。再加上夏子孤多年来在全球各地培植下的人手,如果他想在儿子后背捅上一刀,想来不难。 沫蝉仰头望莫邪,“我知道你之所以隐忍至今,是不想再与舞雩和大伯为敌。他们原本该是你最为亲近的人,而不该是你的敌人。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不防。小邪,如果你为难,那就交给我来办。” 莫邪摇头,抱住沫蝉,“不,我现在最亲近的人不再是舞雩,也不是我的父亲,而是你。所以我不会因为所谓的为难,而再让你独自走入险境。我既然决意走进人间,便无论什么都做好了准备与你一同面对。” “那你心里……”沫蝉伸指点着莫邪心窝,“你对纨素……” 莫邪笑了,“吃醋?” 沫蝉摇头,“我明白,你还在爱着舞雩的。守了千年的爱,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手了……所以你才会为了她去顶罪,才会那么鲁莽地杀人沉尸,还被人拍下了证据。” 莫邪不敢做声,小心望着她的神色,“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不再理我了?” “会。”沫蝉心上还是酸涩,于是推开莫邪,转身走回办公室去,“我警告你哦,我现在烦着呢,别惹我。从现在算起,半个小时内不准与我说话。” 狼以听力见长,可是莫邪却在这一刻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追上来,“虫,你的意思是,只有这半个小时?——你是说,就算你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了,但是你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理我?” 沫蝉停住,悄然红了面颊扭头瞪他,“一天半个小时,我可没说一次性只有半个小时!反正许多天的每天半小时累积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哦!” 莫邪无法不动容,追着沫蝉的背影,两人一同进了办公室里间。 隔着两道门外,一抹倩影愣怔驻足。外面的员工听不见里面的私语声,她却全都听得见。她怔怔望着眼前隔住她的门板,只需伸手,她便可以闯进去!可是这一刻外面这样多人,她只能愤愤转身。 夏沫蝉,骗了她! 莫邪再一次跟那个J婢联起手来,骗了她!射击俱乐部。 关心将靶纸按过来看成绩,结果那成绩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的弹痕竟然出现了两个7环,一个8环,她真该死了! 想起当年的队长狠狠说过的话,“练射击很苦?可是我告诉你们,这却是你们保命的救命符!如果遭遇强敌,也许只有一发子弹的机会,如果你不能将对手一枪致命,那你就等着当敌人的枪下之鬼吧!” 对于她们特种兵来说,8环乃至7环,根本就是在找死! 关心咬牙,再换上新的靶纸,双手握紧枪,又想要扣动扳机。 背后走过来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说,“你的心跳和血流都有问题,这时候开枪,我跟你打赌,一定比刚刚的成绩还烂。” 关心愤然回头,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招惹她,却在看钱眼前人时,泄了一口气。 眼前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面颊雪白,瞳仁轻红。 是莫言。 关心连忙四处望了一眼,“你好大的胆子,这里也敢大白天进来晃悠!” 莫言凝着关心便笑了,“听你的语气,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莫愁告诉你的?” 听见莫言提及莫愁,关心梗了一口气,“上次我姐的同学聚会,你跟莫愁一起去的,我见过你。” 莫言点头,“那天你好像表现出来对我兴趣更多一些啊,结果你实际上是对莫愁感兴趣,用我来气他呢。啧,现在想来真是让我伤心。” 关心闭了闭眼睛,“不是的。我当时也没认出莫愁来,倒是真的有点仰慕你的风采?” 莫言勾起薄唇微笑,“或者,我们发展试试?” 关心登时便窘红了脸,“哎你别瞎说!我说仰慕你的风采,一来觉得你有硬汉样,不像那晚满场的奶油小生;再有……” 关心忽然说不下去了。 莫言便笑了,“我替你说吧:再有还是因为我眉眼之间跟莫愁非常相像,你不好意思盯着他看,就盯着我看了。从心理学上来说,一个女生敢于当面长时间盯着一个男生,那就说明这个女生一定不是喜欢这个男生的。” 关心忍不住扑哧笑开,“诶,没想到你还研究心理学。” “不得已啊。”莫言耸肩,“一直在眼巴巴看着身边的人琴瑟相和,我也只能研究看看,为什么我就做不到。” 莫言说着手法娴熟地上子弹、瞄准、射击。一弹夹的子弹极快连发,靶纸弹回来,竟然颗颗命中10环。 关心都不由得眯起眼睛来,“狼不是该怕枪弹的么?我没想到,你原来还有这样好的枪法。” 莫言淡然地摘下射击护目镜,“人类的武器已经发展进化到了恐怖的地步,作为狼如果不想被这些武器消灭,便必须也得学习使用。” 关心悄然张开了嘴,“你们的那位狼王,连这件事都已经在筹划了?” “还多着。”莫言朝关心眨眨眼,“多到连我都想不到。” 关心出于职业敏感,忍不住追问,“他想干什么?该不会想要祸乱人间吧?” 莫言目光变冷,森然盯了关心一眼。饶是关心,都惊得一个寒颤。 莫言缓缓再上好一夹子弹,“关心,如果真的忘不了莫愁,想跟莫愁在一起的话,我警告你,赶紧将你刚刚的话收回去。否则,你与他永远没有将来。” 关心也是后悔,“我只是假设!” 莫言扭头瞅了她一眼,“学学沫蝉。如果遇到心里想不通的事,也别自己这样憋着发泄,去找沫蝉。跟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你就会明白你该走向什么样的方向。” 关心愣怔望莫言,良久才低下头去,“谢谢你。我明白,你是来点醒我的。” 莫言轻轻一笑,“关心,原本与沫蝉亲如兄弟姐妹的关阙和关关,现在都与沫蝉有了隔阂,沫蝉虽然不说,可是她却一直很难过。关心,我希望你能帮帮他们两边。” 关心点头,“我会尽力。” 莫言回望了下周遭,再望了关心一眼,“好,我相信你。别告诉莫愁我来过,也别告诉他我对你说了什么。” 关心一怔,“为什么?” 莫言却不回答,径自走远。 . 纨素向叶树森汇报工作,说完公事,纨素状似无意提起:“叶主任,我好奇问您一件事,那天我听见您跟沫蝉说,有什么白狼救了沫蝉……” 叶树森闻声一皱眉,“是么,纨素你也听见了。” 纨素目光中流露出热切,“叶主任,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采访题材么?” ----- 2、雨一直下 山间别墅,莫邪与遍布世界各地的狼族族人开视频会议。睍莼璩晓这次例行会议看似只是在了解世界各地各项生意的情况,但是实际上却是莫邪在确认夏子孤是否有在背后暗中动手脚。 一直追随着夏子孤在英国的族人禀告说,夏子孤近些年来反倒是着力培养起如朱清航一样的人类来替他办事,反倒是狼族的族人很少有能再进他生意核心的。 莫邪听了便一皱眉,抬眸望这些族人,“你们因此而埋怨我爸?” “万万不敢!”那些人全都异口同声,“我们怎么能信不过老爷?老爷怎么会疏远族人而去相信愚蠢的人类?一定是人类巧言令色欺骗了老爷,才让老爷如此……” 莫邪无声关闭了视频通道,转头望向天边新月攴。 老爷子这是故意的离间,就是要让所有他派往国外的狼族都对人类心生嫉恨,从而在人类和狼族之间划下清晰的楚河汉界,让那些融入人间已经多年的狼族,依旧在心灵上保持着对人类的警惕和恨。 莫邪不能不承认,姜是老的辣,老爷子成功了。反过来说,他想要化解族人与人类之间心结的难度,便变得更大。 暹. 街角的酒吧,沫蝉跟关心对坐喝酒。 关心就是天生小辣妞,绝不肯喝果酒,更看不上花里胡哨的鸡尾酒,她扯着沫蝉喝龙舌兰。 沫蝉辣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抓着柠檬片往嘴里塞;关心看着沫蝉狼狈的样儿就笑,“哎,怎么看你也不像比我更坚强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们却都肯佩服你,还说如果我遇见想不明白的事,只要来找你就好?” 柠檬片救了沫蝉的舌头,可是舌尖还是烧肿了一样地疼。沫蝉知道关心这是有心事,想要托付给她,所以她赶紧收起狼狈,小心地望着关心。 舌头还是有点大,沫蝉控制着语速说,“关心,是谁让你来找我?不会是关大哥,暂时也不会是关关。” “是莫言。”关心直接给出答案。 “莫言?”沫蝉也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原来莫言跟关心也有私交。 想了想,沫蝉便笑了,“关心,你有话直说吧。你心里的疑惑,一样来自莫言,对不对?” 关心舔了一口虎口上的盐,仰头再将一杯龙舌兰毫不迟疑地灌入唇里,霍地转头盯住沫蝉,“他说不让我将他来找过我的事告诉莫愁——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已经在怀疑莫愁。” 沫蝉也是狠狠一怔,“莫言怀疑莫愁?” 关心自信地点头,“我绝不会听错。沫蝉你要明白,我是做过特种兵的;其实当特种兵的人,关键时刻真正救命的不是枪法,不是打斗,而是直觉,是跟狼一样的敏锐的对于危险的嗅觉。” “沫蝉,我确定莫言是在怀疑莫愁。可是以我目前的身份,没办法去追问背后的答案。沫蝉我想知道莫愁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让莫言开始怀疑他?” 沫蝉秀眉紧蹙,“我也很意外。狼族里,莫愁曾经是莫言唯一肯亲近的人。除了兄弟的身份,莫愁还一直充当着莫言跟莫邪之间和事老和缓冲剂的角色。莫言就算不肯相信任何族人,却不会怀疑莫愁。” 关心点头,“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莫愁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莫言也不会这样。” “沫蝉我很担心,担心莫愁。自从上次出事,到现在这么久了,莫愁竟然还没来找过我。” 关心望住沫蝉,“沫蝉你要帮帮莫愁。千万不要让莫愁出事,也不要让他做错了事。” 沫蝉无法不动容,伸手握住关心的手,柔声说,“关心你愿不愿意,把你和莫愁的故事讲给我听?” “不愿意。”关心转回头去,猛地再直接灌下一杯酒,“这是我跟他独享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沫蝉理解地笑,“那好吧。关心我现在虽然不知道莫愁做过什么,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跟你一样滴相信莫愁。就算我曾经欺负他,不过我也始终知道,他是个天生良善的家伙。” “好。”关心再用力凝视沫蝉一眼,然后赶紧掉头起身,“那我先走了。” 关心走得很急,可是沫蝉还是没错过看见关心眼中含着的一片潋滟水色。 女孩子不会随便为了一个男生眼含热泪,如果她已经这样了,那就证明她早已经将自己的心系在那个人身上。 . 莫邪望着窗外新月,给沫蝉发短信,“在干嘛?” 沫蝉坐在酒吧迷离的灯影里,嘟着嘴按下按键回复:“在喝酒。” “厚……”莫邪看见这个回复,不由得笑起来,继续发:“有了男朋友的人,还敢随便出去喝酒么?从实招来,是跟谁?” 沫蝉冲着屏幕忍不住做鬼脸,便故意慢了一分钟才回复:“有了男朋友的人?厚,反正只是男朋友。男朋友管天管地,好像管不着我跟谁出去喝酒吧?” “找死啊?”莫邪气乐了,按过去威胁的三个字。 沫蝉看见这三个字,便仿佛看见了某人那张气鼓鼓的脸,于是含笑回复,“好,我很快就回家了。马上出门,放心啦。” “放心你才怪。”莫邪叹了口气,认命起身,边穿外套边在手机上按下,“留在原地不许动,我去接你。” 将手机揣到口袋里,莫邪起身走到门口,快速穿鞋。想着沫蝉在酒吧里的小醉猫模样,便忍不住微笑。便是之前与族人视频会议带来的悒郁都一扫而光。 他含笑拉开大门,却怔在门口。 天上忽然落下雨来,丝丝缕缕宛如织起丝幕。门口的橙色灯光将雨幕染上温暖的颜色,却让身在雨幕之中的那个人儿,更加楚楚可怜。 莫邪惊讶,“纨素,怎么是你?” 雨幕灯影笼罩之下,一身白裙的纨素目光盈盈,长过腰际的青丝全被打湿,缠过住她的面颊,显得小小的脸我见犹怜。 纨素望着莫邪,“你要出去么?” “对不起,我只是想悄悄来看看你,没想让你知道。却没想到你突然打开门……”莫邪皱眉,“有事么?” 纨素用力点头,轻声哽咽,“我只是,很想见你。莫邪,我想见你。” . 莫邪无法面对这样的纨素,曾经的记忆轰然而来。 千年之前,原本他只是以狼身潜伏在舞雩身边罢了,只是想寻机杀死舞雩。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与舞雩的灵力比起来,他的实力实在太弱…… 后来,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舞雩发现了他的变身。舞雩没有杀他,一念之慈留下了他的性命。他便想,这一生也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报答她,于是在她驱魔除鬼的战斗中,几次在危难关头救了舞雩。 两人情愫便悄然而生。 他挣扎在使命与感情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晚他下定决心从舞雩身边逃走,回族人那里去,从此与舞雩割断感情;也为了避免将来杀死舞雩的使命…… 可是他终究不舍,于是在中途停了下来,独自宿在山林里,独自在夜色里想念着与舞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按着舞雩教给他的法子,吹响草叶。那寂寞的曲调,成了那个夜晚陪伴他一同想念的唯一声响。他吹响草叶,天公仿佛也被他的思念感染,原本晴朗的夜空,忽地下起雨来。 雨也无声,雨丝映着月色,仿佛流光溢彩的纱幕——而就在细雨倾天而下的那一刻,他蓦然回首,惊讶地看见,在翠林那端,一身红裙的舞雩已经不知何时,悄然地立在那里,望着他,满眼的泪。 他有些慌乱,急忙丢了草叶,起身朝向她,干涩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长发全都被雨水打湿,她走到他面前来,第一次流露出一个凡人女孩子一般的柔弱,她深深凝望他,流着泪说,“……只是,很想见你。莫邪,我想见你。” . 眼前又是同样的晴朗却落了雨的夜晚,眼前又是仿佛织造起了梦境的雨幕……回忆与不期而至的雨一起,倾盆而下,淋湿了莫邪的眼睛。 莫邪深吸口气,伸手将纨素扯进门来。回身进洗手间拿了大毛巾出来,兜头将纨素盖上,“擦干,小心着凉。” 毛巾吸掉纨素头上身上的水,却反倒让她眼睛里流出水滴来。纨素泪眼婆娑地望着莫邪,忍不住哽咽,“莫邪,我好想你。” 纨素披着毛巾走向莫邪,伸开手臂捉紧莫邪的衣襟,“莫邪,为什么从我复生到现在,你都不肯抱抱我?” 莫邪手指挣扎了下,脑海中不断翻涌千年前林中的那个雨夜,他终于鼓足勇气将舞雩抱入怀中……那晚的雨,那晚的月,那晚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却又活色生香的女子…… 那晚,以为绝不可能成真的梦想,却在他怀中成了最美的现实。 莫邪在梦境与现实之中反复颠荡,几番挣扎,终于还是向纨素伸出了手。 . 沫蝉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醉了。从前有舞雩的魂魄,或者有莫邪的月光石耳珰的时候,她喝下这么两杯烈酒,并不会影响什么的;可是此时她却只觉头重脚轻,眼前的灯光人影全都模糊成一团一团的颜料。 沫蝉掏出手机来,醉眼惺忪地再瞄了一眼。 刚刚小邪说要来接她,是几点钟的事情来着?唔,一定是记错了,不会是一个半小时之前的事情了,绝对不会的……他是狼啊,就算不用狼形而来,他也有一辆那么嚣张的one-77啊,从家里到这边,怎么会用得上这么久? 沫蝉敲敲脑袋:“夏沫蝉,一定是你醉了,记错了时间。”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跳出来一个不肯服输的声音,叫着:“夏沫蝉你不要装糊涂了,你刚刚就算醉了,可是你凡是遇见与他相关的事情,哪一次会记不清楚?那个时间你没有记错,就是一个半小时之前……” 沫蝉咬牙,伸手将那声音拍回去,“你住嘴。我想一定是遇见事情了。拜托谁说这个时间,这个城市的马路上就不会塞车啊?更何况说不定路上遇见雾霾,会找不见路啊。” 沫蝉自言自语完了便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大门去,“不来接我,有什么了不起?我难道不能自己回家么?” 走出酒吧,冷风忽地扑上脸来。酒意一下子就醒了一半。之前靠着酒意强撑起来的勇气,没有义气地逃走了大半。 沫蝉站在路边,手指攥紧手机。 心中那个不祥的直觉,一直盘桓着不肯离去。她知道她很容易去验证,现在只需要给纨素打一个电.话……可是她忽地不敢。 如果那个直觉真的是对了,如果耽搁了小邪脚步的人真的是纨素,那她该怎么办? 忍下去,不发脾气么? 还是直接吼出来,如果他不肯发誓再也不见纨素,她就跟他分手? ——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样? 沫蝉仰头,望着头顶昏黄的街灯光,只觉眼睛里有些东西快要流淌下来了。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方,她就算能暂时忍住不对小邪发脾气,可是也不等于她能一直呆在这样矛盾的三角关系里。 可是,她又怎么能去强求小邪,禁止他去理纨素?他等了千年,才等到舞雩的复生,她怎么可以让他对纨素真的熟视无睹? 向左为难,向右还是为难。她究竟该怎么做? . 沫蝉正在犹豫,手机忽然响起来。沫蝉望见那个号码便是一怔。 深吸口气,屏住酒意,她接听,“纨素,什么事?” 纨素在手机那段仿佛有些羞涩,“沫蝉不好意思,我在莫邪的浴室里看见了你的洗发水和润发乳。我可以借用一下么?” 沫蝉怔住,真想眼前出现一扇时空之门,然后她就能从那扇门里逃走,逃离这无法面对的现实。 可是沫蝉还是深吸一口气,“纨素,请你让莫邪来接电.话。” 纨素轻轻一笑,“对不起沫蝉,他刚睡着。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许我用你的东西了;不过你放心,我只用一次,下次我自己会带来,将你的换掉。” 女人之间的挑衅,不必说得太明白。沫蝉咬牙,“你对小邪做了什么?” “要我说给你听么?”纨素听出沫蝉的怒意,便笑起来,“你是想听我们现在的,还是千年之前的?沫蝉你总该知道的吧,千年之前我就已经拥有了他;沫蝉,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不好,只可惜你晚了我整整千年。” 沫蝉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路灯杆,“纨素,不管你跟莫邪之前刚刚发生过什么,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做伤害他的事。” 莫邪是白狼,他是拥有特别的能耐,但是在驱魔巫女舞雩面前,他却一向是受制于她的。 纨素便笑了,“沫蝉,你好好听听你自己现在的语气啊……你怎么能用这样吃醋的语气跟我说话呢?你保证过你只记得是他的堂姐,绝对跟他没有任何感情的瓜葛啊——怎么,难道你反悔了么?” 沫蝉闻言便闭上了眼睛,“纨素,不管我说过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会让你对我的恨意再加上一笔而已。我不在乎,你冲我来就好,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做任何伤害莫邪的事!” 纨素轻哼,“我是爱他的。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让我动了心的男子。我只爱他,我忍受千年再复生而来也都是为了回到他身边——夏沫蝉,你说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将会变得多么完美?” 沫蝉闭上眼睛,“你都知道了?” 纨素笑得讥诮,“我知道什么?你是说,我该知道了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夏沫蝉,你说要将魂魄还给我,你说为了莫邪你什么都肯做——可是你到头来,原来都是骗了我!” “你还给了我魂魄,我却没办法再完全回到从前的我;而没了那魂魄的你,竟然还敢私藏下有关莫邪的记忆!夏沫蝉,你真该死啊。” “那你就来杀了我。”沫蝉的目光含着泪却坚定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你的魂魄,你可以轻易就杀死我。我只要求你,不要做伤害莫邪的事。” 纨素顿了一下,“夏沫蝉不如你来选:你究竟是让我爱他,还是让我——毁了他?” . 纨素的电.话就在这里挂断,沫蝉失神盯住手机半晌。 酒意依旧在脑袋里盘旋,她便将手机扔回手袋里去,猛地蹲下,伸出手指挖向自己的喉咙。 这个晚上灯影五彩,背后的酒吧里觥筹交错,沫蝉却独自蜷在路灯下,让自己哇哇地呕吐出来,直到将胃液都快呕光了。 她必须要尽快清醒回来。 胃里的酒都吐干净了,沫蝉站在灯下思忖片刻。放弃了想要打给莫言或者莫愁的想法。 纨素既然已经决意开战,莫言或者莫愁都不是对手。 沫蝉毅然掏出手机来,打给一个人。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电.话那端的人仿佛也有些意外,“沫蝉,你找我?” 沫蝉用力压下心下的不确定,“大伯,是我。” ——夏子孤。 “什么事,说。” 沫蝉咬紧唇,还是放纵自己哭出声来,“大伯,纨素在小邪的别墅里。我担心她会做伤害到小邪的事情,大伯你快去救小邪!” 夏子孤闻声也是一怔,“你确定?” . 挂断电.话,沫蝉静静立在夜色里。看见眼前的夜色层层地推上来,仿佛潮水,淹没了她。 她不想这样做的,一旦夏子孤跟纨素动手,那么就等于彻底重新挑起狼族与舞雩的旧恨。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在已知的人里,也只有夏子孤有力量来对抗纨素。 为了小邪,她只能豁出去。 眼前却猛地响起一脚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沫蝉闻声麻木地转过头去,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身白西装的莫邪竟然从车子里跳下来,朝着她奔过来。 街灯光在她视野里晕染成大大的光圈,将那清美的男子包围在光影中间。他向她疾步本来,他朝她温柔地微笑,“傻瓜,怎么出来了?让你在里面等我,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沫蝉心跳漏掉一拍。 不知怎地,眼前的情景倏忽变幻。仿佛是层层山林,山壁如障。她倚在山洞前,遥望遥遥绿野。然后心跳忽地一乱,她猛然转头,却看见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黑衣的少年。 黑袍白领,双瞳幽蓝。他双手和唇角都是淋漓的血,略有些惊惶地望着她,讷讷地尝试张开口说,“你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肯乖乖听话?” ------- 3、只是,曾经爱过 沫蝉岔了一口气,脚步虚软地后退,脊背抵在路灯杆上,望着那走到眼前来的男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么?” “傻瓜。睍莼璩晓” 莫邪伸手扯住沫蝉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掌心按着她的后脑,让她听他的心,“是我,当然是我。” “如果不是我,你又在等谁?如果不是我,你敢在等谁?!” 沫蝉勾紧他手臂,用力压住哽咽的声音,“霸道。攴” “我是狼,你忘了?” 他抱紧她,“等急了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沫蝉将泪水都洇入莫邪的衣袖里去,然后退后一步,推开他,“你为什么来晚了?一半小时不算长,可是等待的滋味却很难熬;不是我等不起,而是我会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忍不住去担心你,怕你是路上出了什么交通意外,或者是什么难题绊住了你的脚。彘” 莫邪深深凝望沫蝉的眼睛,良久才说,“我出门的刹那,才看见纨素站在门口。下雨了,她淋着雨,一直在咳。” 还好,他没说谎。 沫蝉背过身去,悄然掩住自己的难过,“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淋雨,你心还是会疼。于是你把她带进你的门,照顾她睡了才出门。” 莫邪无法言语,也不敢呼吸,只盯紧沫蝉的后背。 沫蝉深吸口气转回身来,“我明白,就算对普通朋友也该这样做;换做我是你,也会这样做……” 沫蝉掩住心头的疼,高高仰头望莫邪,“我很想不发脾气,可是我却没办法说服我自己。对不起,我能理解你当时的为难,我只是——不能接受。” 沫蝉转身,“我刚刚做了错事,我打电.话给大伯。我以为纨素到你的别墅去,是做了伤害你的事,我让大伯赶紧赶过去救你……现在你来这里,大伯如果赶去了就会跟纨素单独会面,他们难免会大打出手。” “你快回去帮纨素吧。我先走了。” 三角习题里,必定要有一个人伤心。既然他舍不得让纨素伤心,那么就让她来背负这份伤心吧。谁让,她是后来的那一个;谁让,纨素可以正大光明地对她炫耀,说她晚了整整千年。 沫蝉提着外套,脚步沉沉向前走。 胃里的酒都吐空了,脑袋却还是昏沉。路灯将她的影子孑然一身落在地面上,被拉长的线条越发显得伶仃。 不过没关系,她都挺得住。她只需回家闷头睡一觉,明早便又是一条女汉子。 胸臆内的氧气都被吐光了,肋骨箍着内脏,窒闷地疼。沫蝉停下脚步,仰头换一口气。却不意身后奔来身影,她将空气吸入肺叶的刹那,她也被背后的人抱回了怀中,身子被他铁臂紧紧地箍住。 “我知道我错了,随便你怎么惩罚我。不过我却绝不放开你——这一刻谁生谁死我都不管了,我只要抱住你,不让你一个人,流着泪走。”他贴着她的耳,一声一声敲入她的心。 沫蝉深深吸气,仰头看天上那朦胧的星月。 新月如眉,浅羞慢映。虽然没有圆月那般的光辉,却已是换了岁月——已是,新的一月。 沫蝉挣扎了下,还是缓缓抬手,回握住了他的手,“不向我解释么?其实你今晚已经做得很好,至少你终于来了,没让我全成一场白等。” “不解释。” 他将面颊从后方贴住她的面颊,“就算我还是来了,可是中间毕竟隔了长长的一个半小时;就算我还是朝着你的方向,毕竟我也还是将纨素扯进了房门……所以我终究是错了。” 沫蝉的心登时便软了下来,“你尽管放心,我是难过了,可是我这一回不会再不理你。我只是怨我晚到了千年,我不怪你对纨素余情难了……所以你尽管走就是,现在的时间耽搁不起,若晚了一步,也许大伯和纨素之间便会有一个会受伤。” “如果他们有谁受伤,那就是上天在惩罚我了,都怪我吃醋惹了祸。” “好,我们现在就赶回去。”莫邪转而握住沫蝉手腕,“一起回去。” “我?”沫蝉含泪望着莫邪,“我怕现在的我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 他灼热凝望她,“你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无坚不摧!” . 莫邪和沫蝉赶回山间别墅。 原本以为会有凛冽的打斗,可是呈现在眼前的却依旧是月光之下宁静的山谷。沫蝉和莫邪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见了担心。 这样宁静,只有一个可能:战斗已经结束。也许他们走进别墅大门,便能看见地面上横陈的尸体:不是纨素的,就是夏子孤的。 莫邪在风中小心细嗅,却没能闻见血腥味道。 莫邪将沫蝉护在身后,两人走入别墅大门—— 却还是错了,地面上没有什么尸体,甚至半丝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一切完美如初,空气中流淌着沉香奇妙的香气。 纨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目光寒凉凝着两人,冷冷地笑,“两个骗子!” 沫蝉闭了闭眼,心头流过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莫邪。 没想到莫邪却只是淡淡地笑,“有时候谎言其实是一种善意。可惜你只记住了谎言,却没看见其中的善意。” “善意?”纨素冷冷瞟着莫言,“你是说你千年前,欺骗了我的感情,然后再亲手杀死我,是善意?还是说你今晚将我带进你的房门,抱过我了,却又偷偷走掉去找另外一个女人,是善意?” 千年前舞雩的死,是莫邪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纨素这样狠狠地朝着这个软肋刺来,沫蝉直觉跨前一步,挡在莫邪前面,“纨素,他杀死你不是善意;同样,你屠杀狼族的时候,亦不是善意!没有人会在战场上谈善意,更不该有人明明手执屠刀,却要求别人给她善意!” 纨素挑眉惊讶地望着沫蝉,转而莞尔,“夏沫蝉,你终于掀开伪装的面具,要正式跟我争夺莫邪了么?” “不躲不让,也不再假装善意了?”沫蝉也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的心里竟然如斯平静,没有半分忐忑。她于是便将心里的这份平静化作了面上同样宁静的微笑,“是。” 悄然伸手向后,握住了莫邪的手,“他是我的了。不管你是谁,今生的纨素,抑或千年前的舞雩,都请你让开,不要再妄图挡在我和他中间。” 莫邪一时心中暖潮拍岸,竟然张不开嘴。只能走上一步,与沫蝉并肩站了,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沫蝉悄然抬眼,隔着长睫,悄然凝望他一眼,含羞一笑。 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是一枚钢针,狠狠扎在纨素心上。她用力呼吸,“夏沫蝉,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该闪开的人是你,不该挡在他人中间的人是你!” “你说了不算。”沫蝉面上羞红未褪,娇俏转眸望她,“两个人的事,总该两个人自己说了才算。” 沫蝉仰头望莫邪,“告诉她。” 莫邪便也笑了,伸手捏了捏沫蝉面颊,“夏沫蝉,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是夏沫蝉,与舞雩的魂魄无关。” 莫邪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向纨素,“如果说当年是舞雩的魂魄牵引我找到了沫蝉,这我承认;但是在后来的时光里,让我慢慢爱上的,却早已不是舞雩的魂。纨素,你也该看得见,她与舞雩是不同的。她有她自己的性子,她遵从她自己的内心,她从不肯当另一个舞雩……所以我从没有一刻的错认,我爱上的是夏沫蝉,而不是舞雩一缕魂魄的转世。” “纨素,放下执念吧。我曾爱过舞雩,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了。我千年忘不了她,不是忘不了对她的爱,而是因为对她的愧疚;我对你也是如此,我能尽我所能保护你,我不忍看你淋在雨中,只是因为曾经对舞雩的愧疚而已——纨素我对你没有爱,况且你根本不是从前的舞雩。” “你说什么?”纨素恨恨瞪向莫邪,“你在说什么,啊?我复生而来,我不顾一切回到你面前,难道只是为了听你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不是舞雩?你怎么可以不爱我了?!” 莫邪轻轻闭上眼睛,“纨素,我非常怀念当年第一次与舞雩的相逢。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原来就是驱魔巫女,而她也不知道我是狼族王子。我只是受伤瘫倒在林间的小白狼,而她是途径于那里的行路人……” 眼前仿佛又是千年之前,绿林摇坠,风声如歌,瘫倒在地的他绝望地以为就将这样死去——他看见他自己的血流了满地,染红绿叶。然后忽然听见簌簌的脚步声,他抬眼,望见有红裙的女子朝他莲步而来。 她救了他,她亲口嚼碎采来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夜半他发烧,冷得直打摆子,她便将他抱在怀中,用她的体温来温暖他,拍着他的头温柔地望着他笑,仿佛是在告诉他: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莫邪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舞雩心生情意。如今想来,也许就在那时吧。她救了他的命,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都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了她。 于是不论父亲和族人如何控诉舞雩的罪恶,如何说她屠杀狼族罪不容赦,他却始终都不愿相信。因为他遇见的舞雩,不是父亲和族人口中那凶戾的驱魔巫女,而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暖、最善良的姑娘。 他愿意守护她,愿意为她而死,愿意为她——背叛族人。 莫邪想着过往,轻轻地吸气,握紧沫蝉的手,“纨素,我想你早已忘了那时的你自己了;我想,那我也应该忘记了。时间隔得太久,仇恨又积累得太深,让我们都早已忘了那一切。” 莫邪抬起沫蝉的手,轻轻吻在沫蝉手背,“幸好,我又遇见一个这样的姑娘。所以我在明白自己已经爱上她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在心里抹去对舞雩的记忆。” “纨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完整的舞雩,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前尘过往,或者说是今生路人。我不会再爱舞雩,我也根本不会爱上纨素你,我的心唯一朝向的人——只是一个夏沫蝉而已。” . 莫邪说完,目光转回,只望着沫蝉。 沫蝉眼中充满泪水,深深回望莫邪。她的指尖在莫邪掌心轻颤,“我真糟糕,我刚刚竟然还在吃她的醋。我竟然还会相信她在电.话里的谎言,我还自己往她挖好的陷阱里蹦……” 沫蝉伸手抹掉眼角滑下的泪,“哎我真是太笨了,如果我现在对你说对不起,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傻瓜。”莫邪伸手将泫然欲泣的她箍进怀里,“这世上会有男人不喜欢所爱的女人为他吃醋么?” “哎你……”沫蝉将面颊埋进他肩窝,低低呢喃,“哎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愚蠢的人类。” “是想说,不过忍住了。”他将唇印在她眉心,“人类再愚蠢,可是我自己却还是爱上了她……如果我再说,岂不是要承认我比人类更愚蠢了?” 两个人的卿卿我我,印在纨素眼中变成了最绝情的讽刺。她望着眼前的情景,凄凉地笑,“好极了。原本我还在犹豫,还不忍心动手,如今你们终于帮我下了最后的决断。” 纨素猛然拧身而起,旋向莫邪和沫蝉,“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 就在此时,忽然外面传来高声扩音器的声响,“房子里面的人,都不要动!放下武器,手放在脑后,一个一个走出门来!” 沫蝉也是一惊,急望莫邪,却在他眸中看见迅速闪过的一丝淘气。 “是谁?”纨素急忙退到墙边,进入窗子视线的死角去。 莫邪摊手,“纨素,友情提醒:千万不要随便尝试人类现今的火器。它们可不再是冷兵器时代的刀枪,现在的枪械轻易就能毁了你,魂飞魄散。” 莫邪说着,将沫蝉的两手举起来,帮她扣在脑后,然后向纨素眨眼一笑,“我先跟沫蝉听话地出去了。你千万不要阻拦我们,否则就会变成你在扣押人质了。一旦事态变成那样,那么埋伏在这周围的狙击手便随时等候一枪将你爆头。”莫邪叹了口气,“纨素,千万不要忘记你是守护人类的驱魔巫女,千万不要让自己在鲁莽之下变成人类眼中劫持人质的暴徒。否则,你会死不瞑目的。” 莫邪说完微笑,轻轻推着沫蝉,“乖,我们先走吧。” 门外警用灯的强光遮天蔽地照下来,沫蝉走入强光中,只觉头晕目眩,根本就看不清站在灯光背后的人是谁。可是这样的暂时视觉失灵,却也让她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莫邪缓步走到沫蝉身前,颀长的身影帮沫蝉挡住刺眼的强光,他用无害的嗓音柔声说着,“警官别开枪,我们是好人。” 沫蝉心尖悸动而跳,忽地想明白了,为什么莫邪会将纨素带入房门,为什么莫邪会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才来,为什么夏子孤没有跟纨素发生打斗…… 沫蝉蓦地伸手扯住莫邪的手,“你看见纨素,你把她让进房间里,你趁着她在洗浴间跟我电.话斗嘴的时候报了警……” 莫邪轻轻地笑了,“知我者,唯卿也。” 沫蝉红着脸踹他一脚,“滚!” . 警局。 刘二星上一眼下一眼地盯着一脸笑意的莫邪瞧,半晌没说话。 沫蝉忙说,“刘警官,谢谢你救了我们。” 刘二星却摇了摇头,“先不忙着感谢。我现在怎么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直觉,只觉得我是给你们当枪使了呢?” 莫邪一呲牙,“不是当枪,是当保镖。” 刘二星一瞪眼。 沫蝉赶紧再桌子底下踢了莫邪一脚。这小子,有时候英明睿智,有时候却调皮得欠揍。这是什么时候啊,还能继续刺激刘二星? 沫蝉赶紧解释,“刘警官你别误会,我想他是想说,警官们都是公民的守护神,哪里有危险你们就出现在哪里。” “少给我打官腔!”刘二星面上一片窘红,“夏莫邪你今天打电.话报警,说你要投案自首,愿意转作控方的污点证人,指证凶手。你说的是真的不?” “我可告诉你,我们刚刚的行动是出于保护证人;否则,我还真不管你死活!” 沫蝉闻言也是一怔,悄然转眸望向莫邪。 莫邪却慵懒一笑,“我说出口的,当然作数。刘警官,我来投案自首,关于那件杀人沉尸案,我来指证谢纨素!” “杀人的是她。”莫邪敛起笑容,目光正色望向刘二星;继而转头过来,落在沫蝉面上。 那里面是凛然的坚决。 . 沫蝉的心都停止跳动。 莫邪这是已经向纨素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刘二星却依旧冷冷的,“那你呢,夏莫邪?难道你就是无辜的?我们的证据很充分,就算没拍到你杀人,却也拍到了你沉尸!” 莫邪又回到慵懒的状态,两腿前伸,半躺在椅子背上,“我不是在沉尸,我是在帮警方保存证据。” “要想指证纨素,必须要找到尸首。而那尸体是被我沉下去的,我便能给你们准确的位置。只要打捞上尸体来,便能查看致死的伤口,以及死者身上遗留的纨素的DNA。这些才是铁证。” “而如果当时不是我去将尸体沉水掩藏起来,纨素是不会放过那尸首的,可能当时就已经毁掉了。” 刘二星眼睛便是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尸体在哪里,找到了才能相信你!” . 莫邪给出位置,刘二星亲自带人去查。临走却指着莫邪,“夏老板,对不住了,我得请你们二位今晚留在警局。” 莫邪摊手一笑,“我也正有此意。这世上有什么地方,会比警局更安全呢?” 刘二星离去,房间内只剩下莫邪和沫蝉两人。沫蝉不敢置信地望向莫邪,“你撒谎?” 莫邪吐了吐舌,“是骗他,我知道骗不过你。” 沫蝉垂下头去,“你当初是真心实意想要帮纨素顶罪的,你沉尸也只是为了帮她湮灭证据。” “虫。”莫邪从桌子下面捉住她的手,“我当时只觉心痛,不忍心看她变成那个样子。可是我始终明白,我那时候的绝望更多地是源于,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你……” “算了。”沫蝉用指甲抠他手指,“念在你今天让我那么感动的份儿上,饶你一次。如果以后再敢,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莫邪情动,握紧她的手,“剥光我?求之不得。” - 【明天见。】 4、为何梦里总看见你? 朝阳初起,沫蝉先睁开眼睛,转头看靠在她肩头熟睡的莫邪。睍莼璩晓 阳光暖融融地落在他面上,他仿佛觉得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鼻翼和嘴唇也轻轻地扭。 沫蝉有点不敢呼吸。 在沫蝉的凝视之下,莫邪忽然睁开了眼睛,无声悄悄地,转眸朝沫蝉望来,“偷看我?” “去。攴” 沫蝉别开目光,垂下头望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 莫邪坐直身子,偏头望过来,“没睡好?咫” 沫蝉叹息了声,“小邪,我们是不是曾经这样睡过?也是这样坐着,你头靠在我肩上;也是太阳这样明亮地升起来,照亮我们的脸……” 莫邪笑了,伸手握住沫蝉的手,“我也觉得好熟悉。” 沫蝉偏头,“其实我一直在梦里梦见你。” “那才应该啊。”他挑起唇角得意地笑,“我就是你春闺梦里人。” “哎你别瞎说。”沫蝉伸手拍他手背,“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一直,做有关你的梦,可是却不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哦?”莫邪这回收回戏谑,正色望沫蝉,“是什么样的梦?” 沫蝉脊背靠在墙壁上,抱起膝盖,“第一次梦见你,是在坐火车到青岩去的途中。那晚我被狗咬伤的伤口发炎,我发起烧来,就在迷迷糊糊的梦境里,梦见了你。” 沫蝉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那时候以为那是莫言的——因为没看清你的容貌,只看见嘴唇;而且我那时很讨厌你……” “梦见我什么?” 沫蝉转过头来,静静望他,“我梦见你孤单地坐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房子四周垂下竹帘,房子外黄叶飞舞如蝶。你坐在那里吹一只口琴……帘外的黄叶,仿佛就是应和着你吹奏的曲调在风中翻飞。” 莫邪也微微怔住。 沫蝉垂下头去笑,“很荒诞不经,是吧?更荒诞不经的是,从那个梦开始,我竟然还做了更多的梦,都是关于你。” “我梦见夕阳斜下、荻花如雪,而你坐在水畔,猛然回头向我望来……” 莫邪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在闪动,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辨清,他追问,“还有么?” “还有。”沫蝉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入记忆,“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昨天。在酒吧外,你从车子里钻出来向我走来。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立在一个山洞口……” 沫蝉不好意思地耙了耙头发,“以前见网上有人说,会有人像看电视剧一样地做故事情节连续的梦。看样子我也是这样的情况吧。” “我只是有个问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沫蝉扭头望莫邪,停顿住。 “是什么?” 沫蝉红了脸颊,“我竟然一直梦见你在吹口琴。坐在古老的房子里的时候是,坐在荻花斜阳里的时候也是……哎,我现在想想,那些果然都是梦,都是荒诞不经。否则坐在古代的你,怎么会在吹一支口琴呢?” 莫邪眯起眼睛,面上的笑谑都已消失无踪,“我倒的确是有一支口琴的。” “我知道。”沫蝉歪头,“在静安别墅,乔治的房子里,就在我倒下的时候,我听见你的口琴声……我那时想,你就是用口琴音催眠了乔治,才让我们有机会除掉他。” “小邪,你那只口琴是从哪儿来的?” 莫邪竟然被问住,怔怔望沫蝉良久,竟然回答不出。 沫蝉便笑了,拍拍莫邪的手,“哎,我收回刚刚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你们族里的神秘物件儿还多着,纵然你是狼王,却也不可能将每一件的来历都说得明白。” 莫邪摇头,“不是我不记得,是怕说出来会让你多心——我的口琴,是舞雩给我的。” “什么?” 莫邪皱眉,“我当时也未多想。因为她是驱魔巫女,她手中法宝众多,于是从她手里得到什么神奇的物件儿,对我来说都不该惊讶。”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轰然地敞开。刘二星一脸疲惫地走进来。 莫邪便调整神色含笑望他,“刘警官,找到尸首了吧?” 刘二星咬了咬牙,颇有些不甘心的模样。却不得不说:“找见了。情况与你说的大抵能对得上号。你们先走吧,不过最近最好不要外出,我们有事可能要随时找到你们。” 莫邪一笑起身,握住沫蝉的手走向门口,“没问题。” 经过刘二星身边,沫蝉停住脚步问:“刘警官,那纨素呢?” 刘二星盯了沫蝉一眼,“你们可以离开,她却要留下来。有些情况要她说明白。” 沫蝉点头,“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刘二星眯起眼睛来,“可以。不过这一次我们不会关掉监控设备。如果你不介意被录音录影,那我就让你见她。” 沫蝉悄然回望莫邪一眼,毅然点头,“好。” 沫蝉独自走进会见室去,将莫邪推在门口,“你等我。” 莫邪挑眉,“还要瞒着我?” 沫蝉哄他,“不是瞒着你,而是我想也许没有你在的话,她能更心平气和些。” 莫邪只能摊手表示接受。 沫蝉迎着纨素恨恨的目光走进去,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来看我的笑话?”纨素紧咬银牙,“我是被人类拘禁,所以我不可以反抗;可是夏沫蝉我却要你明白,我不反抗人类警方,却不等于我就真的输给了你们这两个骗子!” “我知道。”沫蝉静静回望纨素的眼睛,“纨素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我们从前,是不是早就见过?” 纨素一怔,“你说什么?” 沫蝉摇头,“我只是觉得,也许许多年前,我们就曾经相识过;也许许多年前,我们曾经真的是姐妹。所以我一直不想伤害你,一直希望你能自己醒悟过来;就像,你其实也杀不了我一样。” “从前你杀不了我,可以说是因为我身子里有舞雩的魂魄;可是我现在没有了,你若想动手便早就动手了,可是竟然还是做不到——纨素,在你我之间,在恨之前,也许还应该先有情的吧?” “我不知道!”纨素有些激动,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有些轻颤,“我,我不记得了。”沫蝉点头起身,“你不记得了,我理解。因为你是纨素,也许你早已不是从前的舞雩。舞雩的记忆,你当然不会记得了。” “夏沫蝉,你不要太得意!不管我能不能亲手杀了你,我总归不会放过你!” 沫蝉淡然一哂,“你我又想到一起去了。我这次来,其实也是要正式向你宣战的。纨素,如果你能回答我前面那个问题,能承认你我在恨之前还有情,也许我还会改变主意,会想尽量保全你;可是你既然不记得了,那我就也正式向你宣战了。” “我会为莫邪而战,为狼族而战,也为了人类……纨素,你是不该复生而来的灵魂,你不该继续游荡在今时今日的世界上。我不会让你再多走莫邪,也不会让你左右这个世界,我会送你走,用我全部的能力。” “你说什么?”纨素满眼寒光,“就凭你?你现在除了是半个吸血鬼之外,你只是普通的人类。你拿什么跟我斗!” 沫蝉笑了,“谁说普通的人类就一定斗不过驱魔巫女?人类的月球车都登月了,驱魔巫女上去过么?” 沫蝉在纨素的愣怔中,淡然一笑,转身而去。 . 沫蝉和莫邪坐车回公司。 路过公司门前的报刊亭,沫蝉看见报刊亭上竟然在最醒目的位置挂着新一期《探秘》的大海报。沫蝉一怔,“已是出刊日了么?” 沫蝉下车,先去买了一本。报刊亭老板见是沫蝉,便笑,“这一期卖得很不错,许多女孩子来买。从公司白领到高中女生,都被狼人的故事迷住了。” “狼人的故事?”沫蝉盯着报刊亭老板,“您是说这一期里,有狼人的故事?” “是啊!”老板帮沫蝉将杂志翻开,“喏,这就是了。那帮女孩子都说,还以为只有外国才有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原来咱们中国早就有。” 沫蝉大致瞄了一眼文章,面色便是一变。回到车上,面上便再也轻松不起来,“看来我低估了叶树森。” 莫邪接过杂志上下瞄了两眼,轻轻一笑,“这期杂志趁着我没在公司,没有签字同意发稿,他们就抢先出刊了。这些事就发生在出刊日前夕,果然是好算计。” 沫蝉惊愕,“你是说,纨素赶在这个晚上到你别墅去,想要迷惑你,其实这都是计算好的?” 莫邪点头,“按照她原计划进行的话,我会跟她共度一夜,然后被你发现,接下来我会被陷在三角习题里,不得抽身。这样公司这边的人便能趁机抢先出刊,我便来不及否决了。” “虽然我破坏了她的原计划,但是我没猜到她原来还埋着这样一笔伏线。” 莫邪还能这样气定神闲,沫蝉却已是指尖冰凉。这一事件正好对应了纨素之前对她的警告,看来纨素已经恨极了莫邪,便不想再继续帮狼族隐瞒了。她要借着这期《探秘》将狼族的存在彻底揭开,让世人全都知道!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就是要莫邪旗下的《探秘》来刊发这篇文章,这等于是直接将世人的目光全都引向了莫邪来!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莫邪牵着沫蝉的手走入电梯,将她冰凉的指尖都攥在掌心暖着。 “别担心。一切有我。” 沫蝉仰头望他,如何能轻易说不担心? “我觉得,纨素埋在公司里的人,就是叶树森。” 莫邪耸肩,“或者说是他们两方的合作。叶树森早就追踪我们狼族这条线索,一心想发表一篇震惊世界的文章,可是他苦于没有切实的证据;而纨素无疑最有条件给他所需要的证据。” 沫蝉勾紧莫邪的手指,“如果是叶树森自己写这篇文章,我倒是不担心,我有的是办法驳倒他。可是这回跟他勾结在一起的是纨素……我很害怕。” 莫邪点头,目光从观景电梯向外投远,良久却缓缓说,“……也许,是时候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了。” . 叶树森此时也正坐在办公室里,翻着送到手上的样刊,满意地笑着。 他多年的秘密调查和追踪,终于有了得以见天日的机会。真是多年夙愿得偿。真心要感谢遇见纨素,如果不是纨素的帮忙,他的文章依旧还只能停留在空想推理的阶段,只能被人说成是脑袋有病……现在,终于成真。 署名刊发这篇文章之后,他已经收到了十几通电.话。有政.府相关部门的,更有各大生物研究以及制药厂商的……叶树森回想着那些人语气中的贪婪,便笑得更开心。他明白这篇文章已经打响,他将会得到更多的研究资金,那他日后的深入调查和后续文章,将再不用他如同从前那多年时候的苦哈哈了。 有人敲门,叶树森收敛笑容,扬声说,“请进。” 沫蝉闪身而进,含笑坐在了叶树森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叶主任,恭喜了。” 叶树森便笑,“沫蝉,喜从何来?” 沫蝉点头,“叶主任不必顾左右言他。新刊我看了,叶主任的文章我也拜读了。我听见报刊亭老板给出的反馈信息,说这篇文章成为本期杂志最受欢迎的文章。” “呃,是么?”叶树森讪讪一笑,“这都是咱们的工作职责嘛。公司给咱们工资,就是需要咱们写出叫好叫座的文章来,帮杂志冲销量。” 沫蝉没理叶树森的套话,只说,“可是叶主任在文章里写到的关于我的那一部分,叶主任在刊发之前不用跟我说一声么?就算叶主任现在已经贵为编辑部主任,可是媒体从业者的规矩还不能丢吧?文中出现的涉及具体人物的具体事件,一定要经过本人的确认和同意才能刊发的,不是么?” 叶树森面上略有些尴尬,“丫头,是大叔忙忘了。话又说回来,大叔以为凭着咱们爷俩儿的交情,那些是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丫头你不至于不点头。” “我跟叶主任有私交是不错,我直到现在还深深记得,大叔在火车上救了我,否则我当晚就被烧死了;可是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叶主任这样没有事先告知我的情况下就写了这些事,我是不同意的。”叶树森很是尴尬,却不肯退让,“可是当晚在火车上亲眼看见白狼救你的目击者,可是有上百位!” 沫蝉叹了口气,“主任,上百位的目击者,这怕是主任自己一厢情愿的认定罢了。试问主任,您的手里有几个目击者的署名证词?” 叶树森怔住,“……没有。” 沫蝉一笑起身,“主任,这件事看在我们私交的份儿上,我个人并不想深究。只是我也不希望影响继续扩大,以免有不相干的人打电.话来滋扰我。” “不如这样:主任你如果再接到相关的电.话,便不要再说这是纪实文章,只说是咱们杂志改版,加入的玄幻类小说吧。” “就像我们看港剧,总会在片头看见的那几个字:本剧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叶树森面上一白,“丫头,你我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小说,更不是玄幻小说!这是我花费多年心血始终追踪的一条线索。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刊登出来,你难道忍心让我自己给它打上‘玄幻小说’的烙印,从此彻底失去它的真实性?!” “主任,您这篇文章上稿并没有老板的签发,这属于您的擅自上稿,是公司最严重的违规。所以您还想要继续坚持么?” 叶树森面如冷灰,“丫头,你这是在威胁大叔么?大叔也不妨卖弄一下,我在这行里干了这么多年,就算不在《探秘》登载这篇稿子,我也可以找到其他的刊物来刊发!” 沫蝉听罢只嫣然一笑,“叶主任,要我也向警方具体介绍一下,有一宗杀人沉尸案的专业抓拍照片是怎么来的么?” “夏沫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沫蝉也敛了微笑,静静看向叶树森,“杀人沉尸的案子有两部分影像材料,前一部分来自小巷内的天文爱好者,后一部分在大桥上的则是来自专业器材的专业抓拍——叶主任,虽说这世界上的专业器材千差万别,但是拍摄照片的手段却有着每个人独特的习惯,就像是能给照片打上独家的烙印。” “我很愿意去求教于专业人士,看看那些照片上的独家烙印,是否正是来自叶主任您?” 叶树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沫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沫蝉轻轻叹息,“叶大叔,白狼的事情,就算您大张旗鼓地写出来,无论证据有多明确,却依旧有人不肯信。谁让这是违反平凡人类的通常认知的呢?” “可是警方对于命案的重视程度却是真实的。我只是担心,大叔您的系列文章还没写完,警方那边早已坐实了您的证据,回头再把您当成共犯给一并治了罪,那就不好了。” 叶树森思忖片刻,却也是坦然一笑,“丫头你不必威胁我,大叔我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我去采访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碰上过,什么样的威胁没遇见过?为了写稿子,为了揭露真相,我从来就都没怕过。” “不管警方会怎么误会,也不管丫头你会怎么威胁,我都会将我的稿子写完,将狼人存在的秘密公布于众!” 愤怒直刺内心,沫蝉望着叶树森那看似正气凛然,实则顽固不化的脸,只觉心头气血涌动! ——她想咬他! “虫!” 办公室门一开,莫言无声走进来,捉紧沫蝉的手,“我们走!” 沫蝉手腕脉门被莫言扣住,她还犹自不甘地扭头去怒视叶树森。随着血液一同窜行的怒火,与她的理智冲撞对抗。 “好了,没事了。”莫言急忙将沫蝉拉出办公室门,将她推在墙壁上,用力凝视她的眼睛,“听我的,别的什么都别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 深呼吸数次,沫蝉才终于平静下来。望着莫言的眼睛,她有些懊丧,“你平时都是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我发现愤怒来的时候,便很难自控。” “我比你有经验。”莫言叹了口气,“从前是狼的时候,每当月圆便容易暴躁而变身,所以我已经能比较自如地控制自己的火气。你却不同,你刚刚没了舞雩的魂魄,以及小爷耳珰的守护,你现在难以自控是正常的。” 沫蝉转过头去,“别的我不怕,我只是怕自己面对小邪的时候。我发现我对他血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我甚至都不敢单独跟他在一起。莫言,我觉得这也许真是一个诅咒,让我跟小邪即便相爱,即便可以排除纨素的干扰,却仍旧不能相守。” “我能放弃舞雩的魂魄,却没办法排除吸血鬼的因子;这就意味着,我对莫邪血的渴望将一直持续……莫言,我该怎么办?”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我在想,也许结束了与纨素与大伯的这场战斗之后,我就应该离开了。” --- 5、不及林间自在啼 八角亭上,莫邪斜坐在栏杆上遥望自己隐在山间的别墅。睍莼璩晓 莫言走上来,“坐在这能监视自己的地方,以监视者的感觉去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莫邪耸肩,“其实这不过是形于外的东西。其实我平时即便是自己跟自己,也要让心神学着跳脱出来,保持一个距离来回望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明白从旁人的视角所能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莫言在另一边栏杆坐下来,“还以为你到了这儿,怎么也该激愤一下,没想到这么平静。攴” 莫邪笑了,“如果不知道会有这样地方,第一次知道的话难免会气愤;而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类似这样地方的存在,一定会有人监视我一言一行,所以我又有什么可激动的?” 莫言转开头去,“舞雩死后,你也想到还会有人监视你?” “没错。”莫邪淡然笑笑,“即便当年我还在舞雩身边,她又何曾全然相信过我?她爱着我,却忌惮着我身为狼族的身份……于是每次即便单独相处,若不经意回眸,也会看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远远地望着我。屙” 莫言了解地点头,“所以那时族中所有人都说你是自讨苦吃、执迷不悟。那女人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你,你却将全心全意都押上去。” 莫邪遥望碧色山峦,“我当时不懂,只觉得那是他们的偏见。我爸几次三番的警告,我也都置于脑后。我只想,她绝不是族人所担心的那样,纵然她是驱魔巫女,纵然她曾经为了守护人类而诛杀过狼族,可是她其实却有一颗最善良真挚的心。” “我以为,只要我们在一起,她就会渐渐明白狼族的心,明白狼族并不是丧心病狂的野兽……” 莫言同情地望着他,“可是后来事实却都证明,你还是错了。当她再一次率领手下诛杀狼族,你才不得不听了老爷的话,亲自动手杀了她。” 莫邪苦涩地笑笑,“曾经我以为,我对她的爱能够改变一切;后来我杀死她之后才明白,也许我对她的爱,原来只是最大的伤害。” “那一刻我看见她的血洒落下来,化作蔷薇花,我便想着,我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要爱了,再不要爱上任何一个女孩子,再不要用我的爱给她带来伤害……” 莫言也垂下头去,“可是你后来还是遇见了虫。你还是没能管住你自己。” 莫邪怆然一笑,后脑抵着朱漆立柱转过头来,望向莫言,“她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了!” 莫邪点头,“她从莲花寺回来,第一次回来见我,就没敢走上前来,而是一直站在纨素后面。我听见了她心脏的急速跳动,血流也轰然地响,我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要咬我。” 莫邪努力地笑,“自从她被乔治初拥,她一直在避免与我单独相处。即便不得不单独相处,她也……” 莫邪说到这里,说不下去。 莫言扭头望过来,“她也——不让你碰?” 莫邪闭了闭眼,“这不是你该问的。算了,我不该说给你听。” 莫言拉着长声笑了笑,山谷里传来他空空荡荡的回音,“小爷,真是可怜。而你竟然也真的肯为她守身如玉,不想为难她……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被你感动的。” 莫邪扭头来毫不客气地冷冷瞪着莫言,“我没想怎么让她感动,我只是想如何才能跟她好好地地久天长。” 莫言仰头望高天流云,“我输了。如果我是你,做不到这样。” “嘁。” 亭子外山坡上,有树枝伸到亭子里来。树枝上生着山丁子买一样的小小红果,莫邪伸手捋下一把来,抬手扔向莫言,洒了他一头一脸。 “我要赢你,自然是要你口服心服的。” 莫言呲牙将头上的红果都拍掉,然后坐在栏杆上伸开长腿,手指将发型重又梳理好,这才叹息开口,“……可是她却说想要在这一切都完成之后,就离开你。” “她是怕到时候越发控制不住吸血的渴望,她怕会伤害你。” “不是她伤害我,而是我伤害了她。”莫邪抬眸望遥远天边,“我爱的女子,总是要被我的爱所伤害。舞雩是失去了性命,而虫……” “那你打算怎么办?”莫言望着莫邪的背影,“她是个固执的小东西,她打定的主意,没人能拦得住她。” 莫邪良久没有出声。 就在莫言以为莫邪再也不会回答的刹那,莫邪忽然扭头回来,逆着光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是说,等结束了纨素和我爸这一场战斗之后,她就会走……那我就让这场战斗,永远都不结束。” “小爷,你说什么?”莫言悚然一惊,连忙将两条长腿放回地面来,“永不结束?” “难道小爷是要任凭纨素将狼族的秘密揭开,而老爷则永远不会放过纨素和虫的……难道小爷忍心以狼族性命为代价,坐视狼族和人类之间再次爆发大战?” 莫言长眉紧紧皱起,“那这个世间,将再无宁日。” 天边有一只孤鸟振翅飞过,清凉的叫声在山谷之间回荡。莫邪望着那只鸟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而去,口中喃喃地说,“不管代价有多大,我也不想失去她。就算毁了这个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小爷!” 莫言都是惊叫。从出生到现在,无论怎么跟莫邪争斗,莫言从来就没怕过莫邪;可是这一刻,听见他那决绝的话,却第一次让莫言从骨子里涌起寒意来! 莫邪听出莫言的惧意,起身淡然一笑,“我名字为‘邪’,我知我便该是所有邪.恶之事的化身。我从前不肯作恶,却不等于我真的不会作恶;我从前能为维护族人而杀了舞雩,我今日便也能为留住虫而毁了这个世界!” 莫邪目光从莫言惊愕的面上掠过,再仰望高天,“不管是谁,如果这辈子再将虫从我身边夺走,我发誓,我便要整个世界为我陪葬!”无人的山林间,莫言停下来,将手里的活鸡拗断了脖子,就着伤口将血液吸干。 这才远远看见红禾的身影。那小子直立行走都走不动了,已经变成四肢在地上爬。 莫言无奈地苦笑了声,“你若再这么没出息,就再加一圈!” 红禾登时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二爷,您老天天带我满山地跑,我是怎么也追不上您老的……” 莫言伸手再抓了一只活鸡,“嘴上还有力气?好,再跑一圈。” 红禾登时就哭了,“二爷,饶了小的吧。” 红禾也不明白,为啥二爷自打从澳洲回来,就缠上他了。天天跟训练新兵似的,拎着他进山,放出活鸡去让他抓,还跟遛狗似的引着他满山地飞奔……二爷那速度就跟一阵黑风似的,嗖地跑过去了,嗖地又跑过去了;可是他只是眼睛能看见,脚根本就跟不上啊! 看红禾实在是跑不动了。莫言这才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活鸡赏给红禾。红禾欢呼一声,捧着活鸡,茹毛饮血地都给吃了。 这活鸡是养在山里的,跟人类用饲料和药物饲养出来的不一样,狼还是喜欢吃这种。 莫言望着红禾那张渐渐恢复了血色的脸,良久方幽幽地问,“莫愁去找你了吧?” 红禾一口肉给噎住,抬眼盯着莫言。 “你甭瞪眼睛。我早就知道了。小子你乖乖跟我招了,莫愁都跟你说什么了?” 红禾放下鸡骨头,瞪着莫言,一言不发。 莫言就笑,“视死如归,打死不说,是不是?” 红禾吞了口吐沫,“小的是打小就跟着三爷的,三爷简直就是小的的亲爹!” “滚你的亲爹!”莫言忍不住伸脚踹了红禾一脚,“他面相上比你还嫩呢,怎么当你亲爹!” 红禾只能委委屈屈地盯着莫言,也不敢回嘴,只能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反正,二爷不必问了,小的是怎么都不肯说的。” 这孩子这么不上道…… 莫言没辙,只能哄着,“小红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训练你不?” 红禾想想,便点点头,“舞雩那个女人复生,族中难免大祸临头。每头公狼都该肩负起保护狼族的使命……” 莫言点头,“是这样,却不光是这样。我来告诉你:小爷身边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更是一个都不剩了。我吸血鬼的身份,不容我留在他身边;春春却又死在纨素手里,而莫愁现在又……” 红禾心下也是一坠,忙垂下头去。 三爷现在竟然也与主上离心背德,而去听了老爷的话……他虽然也很难受,可是总觉得三爷也许有自己的道理。 莫言瞅着他,“小红,所以我要亲自训练你。我要你守在小爷身边,你要同时承担起莫愁和春衫冷从前的角色。” 红禾的脸唰地红了,接着唰地又白了,“谢谢二爷的信任!可是,小的还只是百年不到的晚辈,小的如何敢承担这个责任!” 莫言凝着他,“你责无旁贷。” 红禾终于攥紧了拳头,“二爷放心,小的一定誓死守卫主上!” “可是你心眼不够。”莫言冷酷地揭穿,“至少,你的心眼绝对赶不上莫愁。所以日后不管莫愁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得告诉给我。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防范老爷那边的动静,你懂么?” 红禾张大了嘴巴,还在犹豫。 “你说过你会誓死守卫主上。”莫言冷笑,“如果还要犹豫,那你就是违背前言,你还拿什么来让小爷信任你!” 红禾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二爷,三爷说……” . 红禾身子上被累垮,心理上被莫言吓唬垮,终于失魂落魄地走了。 树影后这才转出一个窈窕身影来,跟莫言并肩坐在石头上,“嘿,你这么吓唬那小孩儿,可不厚道啊。” 沫蝉。 莫言盯着沫蝉的小脸儿,“还不是你的主意?” 沫蝉嗤嗤笑出来,“可是我可没教你这么下饵来钓那小孩儿。看把他给左右为难的。” 莫言耸肩,“怎么想到让我来找小红的?” “从青岩走的火车上,我就知道小红跟莫愁的关系最好。既然现在我们都没办法从莫愁那打听到实话,我想中间找一个桥梁也许能奏效。莫愁许多不肯跟咱们说的话,却有可能会跟小红说。” 莫言深深凝望沫蝉,“……莫愁真的会杀了我么?” “为什么不会?”沫蝉也收了笑容,“别忘了大伯这块老姜有多辣,如果他也会怀疑莫愁的话,那他就不会去找上莫愁。他还能找上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 沫蝉眯起眼睛,“比如,还有冬家。别忘了,冬家对莫邪和你,是真的怀恨在心。再加上他们曾有舞雩留下的巫术,想要对付有吸血鬼血统的你,也不算难事。” 莫言微微一声惊喘,“不知怎地,我此时倒是觉得庆幸。幸亏老爷找的不是冬家,而是莫愁;否则我可能更是防不胜防。” “说的太对了。” 沫蝉目光黑白分明地落在莫言面上,“幸亏是莫愁。幸亏莫愁比冬家更先赢得了大伯的信任。” 莫言眯起眼睛,探索地望着沫蝉的神色,“……我很好奇,莫愁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沫蝉也点头,“他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甚至比我们能够想象到的,更艰辛。” 莫言心有所动,“……老爷,是比纨素更难对付的对手。他更老辣,还有更为关键的是:他是小爷的生身父亲,是狼族真正的太上皇。” 沫蝉的心终于缓缓放下来,她也点头,“你说的对。大伯是更难对付的敌人,所以要付出更艰辛的努力,才能取得他的信任……” 莫言终于长舒一口气,清亮一笑,“夏沫蝉,我真想挖开你那颗心看看。里头,究竟装着什么。”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沫蝉调皮地眨眼一笑,避开原来的话题去,只盯着莫言手里那只还滴着血的活鸡看。 “饿了吧?”莫言将活鸡递给沫蝉。沫蝉叹了口气,“鸡血对你来说,只能算是零食。” 莫言没说话。 沫蝉压抑不住对血的渴望,背过身去,抓过活鸡来就着那伤口便吸了一口……却呸呸吐着,将那活鸡丢开,“难喝。” 莫言望着她,满眼的疼惜。 沫蝉摊了摊手,“看,原来吸血鬼也是挑食的。我想喝的,只是小邪的血。” 莫言忍了忍,还是说,“虫,就算你变成这样,他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他说了,如果你真的离开,他会毁了这个世界。” 沫蝉惊讶地望着莫言,良久,眼中溢满水色。却笑了,红唇如花,“不,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会先毁了我自己,也绝不会让他犯下那样大的错。” . 午夜。 关阙刚刚沉入梦乡,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黑暗中,有让他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伸手想要点亮床头灯,手腕却被按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轻笑,“关大哥,别开灯。” 关阙猛地坐起,额头已是冷汗涔涔,“莫邪?!你怎么进来的!” 莫邪耸肩而笑,“关大哥,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又何必惊讶我是怎么进来的?” “你想干什么?” 莫邪隔着黑暗凝着关阙的眼睛,“我想刘二星一定已经将他录下来的沫蝉与纨素的对话给你听了。关大哥,作何感想?” 那天沫蝉跟纨素之间的谈话,将一切的事情几乎都说出来了。这样内容的谈话,刘二星暂时不敢给别人听,却一定会给关阙听。 关阙深沉一喘,“不会放过你们的!” 莫邪不慌不忙翘起二郎腿,“刘二星可能会对这样的录音内容大惊小怪,可是我知道关大哥却一定不会。因为关大哥早主持过‘特别小组’的活动,对这些超乎自然的存在早有了解。” 关阙无法否认。 莫邪调皮地挑眉,“其实关大哥,我今晚是想来问问:警方是何时动议组建那个特别小组的?提议者是何人?在面对上级领导的不信任的时候,又是何人坚持着一直推进这件事?” “这与你无关!”关阙有些激动,“这是警方的工作机密,无须对你做任何解释!” 莫邪却摇头,“关大哥其实也是个不信邪的人,从对我的态度上便足以看出。可是关大哥却愿意相信并且接受了特别小组,而且还作为警方代表参与其间的领导工作……所以我猜,那个当初提议并且推动组建这个小组的人,一定是关大哥特别信任的人吧?” “因为对那个人的信任,所以关大哥毫无怀疑地接受了这个小组的存在,并且全身心地投入其间的工作……” “你不要再问了!”关阙心区剧痛,“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请你离开,否则我会拘捕你!” 没想到,藏了这么多年的隐秘,以为隐藏得这样好,却还是轻易地被眼前这个妖兽给看破。 莫邪收起笑容,在夜色里静静望着关阙,“关大哥,那个人,就是画眉吧?” 房间里一下陷入寂静,像是夜色中蹲伏着凶恶的兽,让人不敢呼吸。 人眼不及狼在夜色中的视力,但是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关阙也能透过黑暗,大致看清莫邪面上的神色。 关阙挣扎地喘息,“你怎么知道画眉的?你调查我?!” 莫邪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空,“我也养着一只八哥,也是个聒噪的家伙,关大哥若是喜欢鸟,我哪天带它来给关大哥瞧瞧。” 莫邪说着,柔软地笑起来,“它原本也有自己的名字,也是古雅好听,可是后来沫蝉叫它‘二货’,我觉得更是生动可爱,就也改了它的名儿。” 关阙听得略有神往,却赶紧收摄神色,“我不养鸟,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我家里有关关养着那么多小动物就够了,我本人再没养鸟的爱好。” 莫邪只深深凝望关阙,“关大哥是因为一直在怀念画眉,对么?” 关阙勃然大怒,“我说过,别再提画眉!” 房间里乒乒乓乓地响过,关关闻声披着睡衣冲了进来,“哥,怎么了?” 关关冲进来才看见坐在黑暗里的莫邪,也吓了一跳,惊讶地喊,“你来干什么?上次伤了我哥还不够,今晚又想来做什么?” 莫邪淡淡耸肩,“我只是想起欧阳修一首《画眉鸟》的诗,来跟关大哥聊聊。最后两句:‘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关大哥对这两句有何感想。” ----- 6、豁出勇敢,才可相爱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这才知道将画眉鸟锁在金笼子中听它啼叫,远不如让它在树林里自由地歌唱。睍莼璩晓 关阙听完这两句诗,便仿佛一口气梗在胸腔里,喘不上气来。 关关忙扑过去帮关阙拍着,等关阙恢复了呼吸,关关一把扯住莫邪就向外拽,“我们出去谈谈!” 街边小酒馆,这个时间已没了人。老板娘窝在柜台里上网看韩剧,关关给莫邪倒了一盅酒,她自己先端起酒杯来,“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就给吞了。 莫邪眯着眼瞄着关关,便咪.咪地笑。从来认识的关关,都是在沫蝉羽翼之下的模样,虽然生在警察世家,却因为是小女儿,所以性子反倒格外柔软了些。今晚倒是为了她大哥,彻底挺出来了攴。 所以说这世间,无论是人类,还是神马,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都会展现出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勇气和坚毅来。 关关将空了的酒盅墩在桌面上,一抹嘴唇,“莫邪,你若想问画眉的事,你直接来问我;别用这事儿继续折磨我哥了!” 莫邪望着她面前的酒杯,“关关,我是狼。屣” 关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你说什么?” 莫邪将新出的《探秘》杂志摊开在关关面前,“这篇文章,写的就是我们。” 关关看完面色就变了,“你别吓唬我!” 莫邪摇头,“我猜画眉也是神奇的女子。” 关关点头,“画眉是警队的心理侧写师。她也兼任警队的心理医生。你明白的,开枪杀人其实一点都不好玩,警队的警员有时候开枪杀了人,或者同事被打死,或者是自己受伤……都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需要专业医师的心理疏导。” 关关抬眼瞄了莫邪一眼,“我哥在心理上非常依赖画眉……” “我明白。”莫邪点头,“后来渐渐变成了爱。所以画眉的死才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创伤,是因为画眉不在了,便没有人再能走进他的心,帮他解开心结。” “嗯。”关关垂下头去,“画眉是个神奇的姐姐。当年她来过我家,竟然能一眼就分出我家里那些猫和狗谁是谁。你知道这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是很难的;我问她是如何做到的,她说其实猫和狗也有不同的心理状态,从而在行为特点上也是不同的。” 莫邪点头,“她用人类的行为分析法,来看待猫和狗,这不是她的职业病,而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将猫和狗与人类同等看待的。所以这样的人才能在后来提出建议组建那支特别小组……” 关关笑笑,“她还是我们小动物保护协会本地分会的负责人。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后来之所以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当志愿者,也是受了她的影响。她一向都对协会的成员们说,不要将小动物看做是宠物,动物永远不该是人类的宠物,而应该将它们看做平等的生灵,如果家中已经有宠物的就要将它们当做是自己的家人……” 莫邪轻轻呼了口气,“也只有这样的人,后来才会提出建议,让警方成立了那支特别行动小组。” “我不知道那小组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后来有人说画眉疯了。” 关关疼痛地望向莫邪,“那段时间,我哥因为这事儿打过好几次架。我爸差点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我哥说画眉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他才不要出去看别的心理医生。” 莫邪垂下头去,已经能够想象到那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一向尊重动物,爱护动物的画眉,因为拥有专业心理行为分析的能力,于是敏锐地渐渐发现了动物中也许潜藏着的妖兽——她发现过有的动物是可以变身成人。她依旧带着理解和尊重的心,继续与之平等相待,可是这样的行为和言论却被旁人当做是疯子…… “后来,画眉是怎么死的?”莫邪轻声问。 “是被我哥打死的。”关关欲哭无泪,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莫邪,“我哥当时卧底在一个黑道大哥身边,那个大哥手里有好几个大企业,平时也装成大企业家的模样,还给过不少经费给画眉,赞助画眉做课题研究……” “后来那个人索性公开追求画眉。我哥便再潜伏不下去,结果后来暴露了。警队只好提前了行动计划。结果那个人拘捕,还险些要了我哥的命,我哥拔枪,结果就在扣动扳机的时候,画眉突然冲出来,挡在了那个人的前面。” “啊!”莫邪也是低低一声惊呼,“她难道是爱上那个男人了?” 关关扭头,目光望向窗外遥远的夜色,“……我哥后来说,他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画眉,画眉的血一直一直向外涌;这时候那个男人忽然一声嚎叫,然后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外头只听见是野兽一样的叫声。” “画眉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那个男人不是人类,如果拔枪便会激怒他,让他变身,那么凭借我哥一人之力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 两行清泪沿着关关的面颊滑落,“画眉用最后的力气,让那个变身了的怪物不准伤害我哥。如果没有画眉以死相护,我哥那晚一定会被撕成碎片。” “我哥回来后大病一场。他后来将这个情况汇报给我爸,我爸都说我哥是被画眉的死给刺激着了,连我爸都不信;我爸警告我哥别乱写报告,省得连警队都回不去了……” 莫邪闭了闭眼睛,“我懂了,所以你哥才这么痛恨我们。如果没有这些妖兽的存在,画眉便不会死,你哥更不会亲手射杀了画眉……” 关关面色纸一样地苍白,“你刚刚说你是狼;难道我哥当日所见的都没有错,画眉也没说错——这世上真的有能幻化成人形的猛兽?” 莫邪没出声,只认真地望着关关。 关关接收到这样的目光,有些无法消化地抓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酒,仰头就吞下去,“我很害怕。太难想象,如果人间有你们这样的东西潜伏着,人类该怎么办!” 任何人类,倘若乍然听见这样的事,首先的反应都是恐惧。莫邪都理解。“关关,我不想辩解什么,可是我却要你知道,我们狼族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人类……可是就像你们人类里面也有坏人,也有杀人越货的罪犯一样,我们狼族里也会有败类——所以古往今来也出过几桩这样的意外,只是请你相信,这并不能代表整个狼族。” 关关目色迷离,“我愿意相信你,莫邪,为了沫蝉,为了画眉姐;可是却不等于我能相信你所有的族人——你一个人不能代表所有的狼。我不相信,狼会不吃人!” “……所以要警察的存在。如果世界太平,没有恶人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沫蝉竟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径直坐过来,抢过关关的酒便喝。 因为莫邪伤了关阙的缘故,沫蝉跟关关之间还一直僵着。关关也没想到沫蝉会突然这样冒出来,还毫不避嫌地直接抢她的酒来喝,便惊讶地瞪着沫蝉,“哎,哎你怎么这样?” “我向来都这样。”沫蝉扭头,调皮地瞅着关关,“你的酒我会抢来喝,你的衣服我也曾抢来穿,这都是老习惯了,你干嘛瞪那么大眼睛看着我?再说你也这样对我啊,还记得那次你忽然找不到干净的内.裤,还抢了我一条新的不?” “啊,你!”关关不敢置信沫蝉竟然当着莫邪什么都说,便恼羞成怒地使劲打沫蝉,“你这张嘴,看我不撕烂了!” 沫蝉挨打却笑了,盯着关关看,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却一下子落下一对泪珠子来,“关关,我好想你。好想,我们从前那些毫无嫌隙的时光。” 沫蝉这样一说,关关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也想。可是你家莫邪伤了我大哥,你说你让我该怎么办?我大哥是我最亲的人啊,我不能让我大哥伤心!” “是他错了,我替他跟你道歉。”沫蝉伸手扯住关关的手,“我这辈子好朋友不多,你是我最好的那一个。关关我们和好吧,你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沫蝉这样哀戚恳切,整得关关都是一怔,她转头瞄了一眼莫邪,赶紧推着沫蝉的手,“哎,你这人又胡搅蛮缠!” 沫蝉索性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我就跟你胡搅蛮缠了。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不松手。” 莫邪实在忍不住了,两手插在裤袋,扭头过去“嗤”了一声。 关关听见了,脸上就更挂不住,“你别这样,你看你男朋友都吃醋了!” 沫蝉瞪着关关,“我不管。反正我今天非要你好了不可!” 关关被缠磨不过,脸红耳赤地停下撕搏,“沫蝉,说正事。你刚刚说什么现在才更需要我们警察……” 沫蝉知道关关这样已是实际上投降了的,便不再耍赖,安静下来,眼睛黑白分明地望着关关,“我是说,你担心狼族的事儿。我知道你很担心,跟任何刚听说有狼族存在的狼族一样,都会害怕他们的存在——可是这却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必须要面对的了。” “坦率说一句,如果不正面这个现实,难道人类真的要长枪短炮地去绞杀所有妖兽?别说打杀不尽,况且妖兽们也会反抗,到时候怕是一场空前浩劫……再说,妖兽们早已千百年间融入了人群,警方又要耗费多少年,才能一个一个将潜伏于人间的妖兽都甄别出来?” 沫蝉正色望关关,“还记得我们历史老师说过的话么?古往今来,所有长刀弯弓征服过中央王权的草原游牧民族,无论是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还是蒙古……他们都号称自己是狼的子孙,他们的图腾都是狼,他们的王都叫做‘狼主’!” “关关我在想,其实狼族的血液也许早已与人类融和,我们不该是敌对的敌人,而应该是平等相生的兄弟。天下这样大,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地势不两立才能生存,完全可以一同生活在这片天空下。” 沫蝉扯着关关的手,“或者,就干脆回到我们从不知道狼族存在的曾经去。那时候狼族也事实上早已存在,可是我们却因为不知道而并不恐惧,继续过那时候的日子就是了,他们的浮出水面并不会给我们的生活造成巨大的改变。” 关关似有动容,却依旧摇头,“沫蝉,一切不是像说的那么容易。” 沫蝉叹了口气,扭头望门外,“还不进来?” 关关顺着沫蝉的方向望过去,竟然看见雎鸠有点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 关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惊愣地望着沫蝉。 沫蝉便笑了,“关关,你在梦里经常看见的花容月貌的小孩儿,是不是就是他?” 关关窘得无地自容,却按捺不住好奇,“他是谁?你怎么认得他的?” 雎鸠盯着关关,也是害臊得满脸通红,两只手提起又放下,放下再提起,没抓没挠,不知该往哪里放。 沫蝉便笑,朝关关眨了眨眼,“亲爱的,敢不敢跟我去一个地方?” 关关死死盯着雎鸠,心里什么理智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只点头,“好!” . 包括莫邪在内,那三个人绝对没想到沫蝉竟然是带着他们去了酒店! 关关登时不淡定了,伸手扯着沫蝉,“你干嘛呀你?酒店这么贵,你怎么那么有钱啊你?” 沫蝉呲了呲牙,“网站抽奖抽的啦。77块住五星级酒店……” 关关便再找另外理由,“不过你干嘛要来酒店啊?我看你现在的表情,怎么跟拉皮条的似的?” “哦!”沫蝉竟然没否认,“我就是送你来跟那小孩上.床的,你怕了么?梦里都敢做了,怎么真章反倒不行了?” “你说什么啊你!”关关彻底抓狂。 雎鸠看不下去了,跨上一步来扯住沫蝉的手臂,“你别这么折磨她!我说了不行,我知道她接受不了……算了,我今晚就不该听你的话来。我走了,你好好送她回家,别再折磨她。” “你站住。”沫蝉只能叹口气,“不能再逃避。小鸟君,你总得面对现实。她究竟能不能接受,待会儿看她表现才知道。女孩儿的心思永远不能躲起来猜。”雎鸠犹豫地再望向莫邪。 莫邪在灯影里露出小白牙,狡黠一笑,走过来附在雎鸠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雎鸠登时两眼圆睁,面颊羞红,可是目光里的神色倒是坚定了下来。 莫邪一笑,迈开长腿率先向前,“走吧。” 莫邪拿了房卡,带着几个人上楼,开门。特价房间的设施毫不含糊,迎面就是大片的落地窗,窗外大片的夜色里嵌着点点灯火,遥遥望去,像是星河倒转,又像是人间飞起五光十色的萤火虫。 莫邪含笑原地打了个转,回头望向后面跟上来的三个人,“惊喜。” . 沫蝉从酒柜里拎出瓶红酒来,不辨年份,也顾不上问价钱,便赶紧倒上两杯,给关关和雎鸠一人一杯,“喝吧,然后就是今晚的重头戏了。” “为什么要喝酒?”关关瞪沫蝉。 “定心,安神。”沫蝉还解释。 关关之前跟莫邪已经喝了几杯烧酒,这会儿索性放开了再将红酒也灌进去。 雎鸠则是一直紧张地撑着酒杯,没有喝。 沫蝉伸脚踹他,“变身吧。” 关关一惊,一下子躲到沫蝉身边,“变,变身?” 沫蝉按住关关,“别怕。这世上任何人想要伤害你的话,也绝对不包括他;别怕他,他是最想保护你的人。” 关关一怔,“沫蝉,你说什么?” 那边厢,雎鸠叹了口气放下酒杯,闭眼凝神,再一个转身,身子便开始发生了变化。头上长出柔柔的猫耳,身后伸出长长的尾巴。再一转身,他趴倒在地,身子渐渐缩小,最后出现在了关关面前的便是原身。 关关一声惊叫,“雎鸠!” 雎鸠紧张又羞涩地“喵”了一声,呆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沫蝉叹了口气,走过去抱起雎鸠来,回身交到关关怀里,“这回明白,你为什么总在梦里看见他了吧?因为他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一直都在默默地爱着你。他担心你害怕他,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对你的感情都藏起来,只有在你睡熟的时候才敢化身成人抱你一下……” “关关,这世上你再信不过其它妖兽,可是你总该相信他。虽然他不是普通人类,虽然他原身是猫,可是他对你的爱,却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来得更深,更浓,更温柔。” 关关几声喘息,不由得收紧了手臂,抱住雎鸠,哭出声来。 沫蝉也陪着落泪,手指却被莫邪勾住。 莫邪倾身过来在她耳边。“好了,把这里留给他们两个吧。” . 夜色静寂,酒店的长廊静静无声。两人勾着手指,缓缓走向电梯口。 却没有人想要加快脚步,仿佛就希望这一段距离,永远走不到头。 沫蝉还陷在刚刚的情绪里,抹着眼泪唏嘘,“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雎鸠会进了警方的那个特别行动小组。而且就连关大哥都不知道雎鸠的真实身份,只是从上级那里才知道他的名字是‘lihua’;是因为,实则雎鸠是被画眉推荐进去的吧。” “画眉在与关大哥交往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雎鸠的秘密。就连关关都不知道的身份,却没画眉知道了。” 莫邪点头,“那是一个让我钦佩的女子。只可惜,她走得早,我们无缘得见。否则,她一定会成为你的好朋友,她会理解你正在做的一切。那虫你就不会在这件事上,这样孤单。” 沫蝉无声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不孤单。因为,有你。” 莫邪偏头望向沫蝉,只觉喉头一口气哽住。他知道要怎样才能让那口气顺利呼吸而出——他转身扶住沫蝉双臂,将她困在墙壁上,落下唇去吻她。 “小邪你别这样。” 沫蝉侧开头,尽力闪躲,小心地推开莫邪,“现在不可以,拜托。” 他距离她这样近,就在他眼前。他激动之下,颈侧血脉贲张的节奏,全都印入她眼帘。心底那让她绝望的渴望再度轰然而起…… 不行,她不可以与他亲近,否则她会伤害到他! “你在担心什么?”他含笑,非但没有退开,反倒将身子更辗转贴住她,“雎鸠一直害怕在关关面前现出原形,怕关关会害怕他、嫌弃他,可是今天他都做到了……虫你能帮了他,你自己为什么还在害怕?” “我不会放开你的,我的虫。” ---- 7、相许① 寂静的走廊里,猩红的地毯与昏黄的灯光交.缠在一起,绵延向长长的远方。睍莼璩晓 沫蝉推不开莫邪,被他捉了两只手按在墙上,固定在她头两边。 他耐心地落下唇来,寻找捕捉着她的唇。 走廊里拢音,她自己的心跳、他的喘息,她紧张的抽气声、他胜券在握的低低笑声,全都化作嗡嗡的飞虫般,环绕在她身周,让她无法抵挡,只能深深地闭紧了眼睛。 “这样才乖。攴” 莫邪掌心托住她的颈子,用侵占的姿态落下唇来,咬住她的唇。 他不是吻她,他分明是在咬她,用他狼的姿态! 沫蝉只觉小小的刺痛,从唇上漫延开,唇随即肿胀起来,带着脆生生的痛屦。 她想要抵抗,却无力抵抗;想要躲闪,却无处躲闪。她只能小腿用力,去踹他的小腿。他便索性将身子都压过来,用长腿夹住了她的小腿…… 沫蝉委屈得泫然欲泣,睁大了眼睛瞪她。 他终于笑了,手却依旧卡着她的颈子,嗓音却该死地温柔了下来,“告诉我,你想要怎么样?” “你是在咬我!”沫蝉控诉。 “那你想要我,怎样?”他目光打着旋儿,绕着她的眼睛,“……说啊。” 沫蝉闭上眼睛,咬住唇,“……我以为,你是要吻我。” “呵……” 半晌,他终于慵懒地笑了,“其实我的虫,也一直渴望着我的吻,是不是?就算一直在逃避,一直想要抗拒,却其实心里一直都在渴望,是不是?” 讨厌,他竟然这样对她,竟然要逼她自己说出来。 沫蝉闭上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直在逃避,一直想要抗拒;对不起我不是不爱你,不是不渴望你,只是我现在不知如何控制我自己。我怕我会伤害你,我更怕我竟然会迷失了我自己……我怕我不能陪你到天长地久,我怕我会有一天变成胆小鬼,不得不离开你。 “我原谅你。” 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却被他这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彻底秒杀。 他捏着她下颌,让她回望他的眼睛,“……夏沫蝉,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想要抗拒我,为什么想要逃避我;无论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恐惧什么——我都原谅你。” 沫蝉一口气窒住,半晌无法呼吸。等终于心脏重新跳动,空气重新冲进鼻腔,她才猛地吸气,眼睛一酸,泪珠自己滚落了下来。 “小邪,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他又忍不住落下唇来咬她,牙齿伴着温热的吐气,在她颈侧反复逡巡,“我不对你好,又要对谁好?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比得上我心里的你?” 沫蝉不怕他跟她来横的,她只怕他这样温柔地对她。 她哽咽得语不成声,“……小邪,你不能这样,我也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嘘。”他伸出手指来,抵住她的唇,之间微微探入她唇里去,耐心地摩挲,“别说那些了,都不重要。你只告诉我,你希望我怎样对你。” 他的手指没停,唇又若隐若现地贴上来,“想要我吻你么?那就告诉我。乖,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 也许还能说出违心的话,可是身子的反应却早已跳脱出她自己的掌控。 他修长的指尖探进她唇里,她的唇便随着他的手指,而不由得湿润了,唇不由自主地含住他的指尖,任他淘气地戏弄。 当他的唇若隐若现地贴过来,她更是不能自控地哽咽出声。她不想要他咬她,她只想要他吻她。温柔地,宛如在青岩初见时,宛如在漫天萤火飞舞里,宛如——在梦里,穿过风中飞舞的金蝶,她不必掀开竹帘,不必看清他的眼睛,便飞蛾扑火一般吻上他从帘底露出的一弯红唇…… 她想要这样的吻,想要这样飞蛾扑火的勇气,想要这样——被他的柔情和灼热吞没! 心已经给出了答案,沫蝉只能挺直了脊背,头抵着墙壁,高高仰头看他,“……吻我,小邪。” 可是心下的警铃依旧不肯停歇,于是她又补充一句,“只一下就好。浅浅地……” “那就由不得你了。” 他如蒙大赦,眉眼招展地笑,褪掉所有的温雅,凌厉压紧她的身子,便将唇悍然罩落。 . 唇瓣抵着唇瓣,唇纹印着唇纹,身子压住身子,喘息缠着喘息…… 沫蝉在莫邪的身.下,才越发觉得自己的个子好矮。这样被他压着,被他的手指托起下颌,便仿佛整个身子都被剧烈拉伸开,才能适应他的身高;却又仿佛,不管怎样地拉伸,也无法寸寸都与他紧密贴合,总有空隙,总有填不满的缺憾。 于是她情不自禁踮起脚尖,情难自已地仰起身子全都与他贴合,更是主动含住了他的唇。 他感受到她的回应,喉头急促地滑动,他将她的手贴在了他的喉头上,让她也感受到他的激潮澎湃! 那样圆圆一颗,玲珑浮凸,代表男性的激亢,直白青涩的可爱。 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而他则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待她朱唇轻启,他的舌便如出洞狂蛇,凶狂侵.入她的甜美深处! 沫蝉惊悸,在他猛然突入的刹那,听见自己的血液轰然都攻上头顶来的喧嚣声。他的心跳和脉搏近在咫尺,她仿佛都能听见他颈动脉里的频率跳动! “不……不行。” 她想要避开他的舌尖,却没想到,他的指尖更不知何时钻入她的腿之间,正隔着她裤底,探索揉捻住她下方的珠心! “嗯……” 一波电流带着重逢的喜悦,从那两点一线之间轰然迸发,骤然集中她的灵魂! 她的颤抖鼓舞了他,他的舌尖继续抢占她的柔美,而他的手指则闯进她的衣料,抵达了她的秘林之外——仿佛探路行者,欣喜又紧张地寻觅着道路,每行进一个毫米,便都发现全新的风景,也带给她不同的欢喜! 沫蝉全身绷紧,想要抵抗这骤然而至的快乐,却周身上下都被他制住,无法挣扎。 “想要我么?”他气息绵长地俯在她耳边,“虫,说你想要我。” . 沫蝉被渴望和担忧双重折磨,不能放.纵他的指尖再向深来……她在理智飞升前的刹那,忍痛朝莫邪的舌尖咬了下去! “唔!” 莫邪吃痛,向后微微退开,去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沫蝉血管里的血流轰然奔涌,她不知哪里生出来大力,猛地推开莫邪! “够了!” “没够。”莫邪却依旧不肯放弃,想要再压回来。 沫蝉忍痛别开头去,“别闹了。这里是酒店走廊,就算没有人走过,至少人家酒店是有监控录像的!” “那我们进房间。” 莫邪诡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房卡,“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也有房卡?” 他坏笑耸肩,“你那张是在网站抽奖得来的特价房,我这张却是方才在总台花了真金白银订下来的。” 他面上气息依旧没有平稳下来,红晕如醉,他伸手缠住她手指,“我今晚是笃定了不会放开你的。雎鸠跟关关都在一起了,没理由我们今晚还要分开。” “可是!……” “好了。”莫邪凑过唇去,吻住沫蝉的拒绝,“今晚你是我的。不准拒绝。” . 莫邪拖着沫蝉的手进了电梯,攀上最高楼层。 他却没带着她进房间,而是推开天台门上了天台。 星空浩大,呼啦一下子全都坠落眼前。抬眼望去,整个城市披着灯光,五光十色地堆涌在眼前。 而天台上原本用作阳光房的玻璃屋里,正有人抬着床铺走进去,挪开桌椅布置着。少顷,红烛点燃,玻璃房变成了红烛摇曳的水晶宫。 沫蝉惊愣地望着他,“这是?” 莫邪有些淘气地笑起来,“这里,更安全。不用担心如果我们太激烈的话,打扰到邻居。” “什么啊!”沫蝉不依地低叫,“谁说会——太激烈?” “我说的。” 莫邪气息灼烫地吻下来,“第一次是怕你会紧张,所以只用了温柔。而这一次,我不想再温柔。” “你!”他的话宛如电流贯串了她周身,让她下意识向后退,平伸双手推向他,“拜托,不要。” 他望着她目光中掩藏不住的担忧,叹了口气,伸手扯住她手臂,将她抱回怀里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 他耸肩,“你是怕你在激动处,控制不住对血的渴望而咬了我——所以你看,我才选在天台这样的好地方。无论我们闹出多大的动静来,都没关系。”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沫蝉窘住,“我不是怕闹出动静来,我是怕会伤了你!” “我也怕过。” 酒店客房人员已经撤去,莫邪牵住沫蝉的手走入玻璃房。房中红烛摇曳,墙外星光满天。他在这样的情境里垂首望她,“我当初也是不敢走近你。我是狼,而你是人类女孩儿,我若发狂,势必会伤害到你。所以每当月圆或者是没有月亮的朔日,我都会特别紧张。明明那么想见你,想要抱你,却不能不控制住自己。” “还有,我也有如同雎鸠一样的担心。我怕我会在激》情的时候忽然变身,在你面前变回狼形,那一定会吓坏了你……说不定,你会从此便嫌弃了我。” 沫蝉听得泪盈于睫。 她从前就懂他的顾虑,可是那时候更多是心痛;可是此时,她已经感同身受。 “可是你看,我再担心,却还是走近了你;我再自卑,却还是要了你。”莫邪眸光柔如月色,“我走过的心路,我却不想让你也尝到那份苦。我都熬过来的,我自然也有信心陪你一起熬过来。” “虫,你越在这样的时候,其实越不该将我推开。让我们两个一起来面对,不管可能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再说,我是这样有经验的,我一定能帮得上你。” 他伸手捧住她的面颊,将她面上不由自主滑落的泪水抿掉,“我们隔着物种,无论是你和我,还是雎鸠和关关,都在承担着这样的顾虑和疼痛。” “有时候也曾想过,不如不相爱。如果能不那么爱你,也许还能放手让你走,至少用这样的方式来不让你害怕,也保住我自己的自尊——可是后来才知道,这真的做不到。” “所以我宁愿丢掉自己的自尊,宁愿有可能在你面前变回原形,宁愿也许会要面对你惊恐的目光,宁愿也许你从此将逃走开去——我也要爱着你,我也要陪在你身边,我也要拥有你。” “因为你,是远比我自己的自尊更重要的。我愿意将我的一切,生命与尊严、骄傲与胆怯,都这样拱手堆叠在你的脚边。你要践踏便践踏,想转身就转身,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我只想全都给你,绝不在乎半点的回报。” 莫邪轻轻屏息,在沫蝉盈盈的泪光里,单膝跪倒。 沫蝉惊跳,心底涌起莫名的明白——“小邪,你,你这是!” 莫邪笑了,轻轻摇头,“我是想求婚,但不是现在。所以别担心,我现在手上没捧着戒指。” 他仰头望她,捉着她的手,笑望她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失望了,我的虫?不如我毁掉前言,现在就求婚?” “啊你别闹!”沫蝉脸上烧红了火,急忙退着。 他便笑,捉着她的指尖,吻在唇上,“……别怕。我今天不向你求婚。我要留在等你放松了心情之后。” “我今天,是给你我的一切。” 他的绝美面容在摇曳的烛光里宛若轻涂了胭脂,绯红轻漾,“在狼群,狼王的地位至高无上,从来都只有狼王接受臣下跪拜的道理,狼王却不会向任何人屈膝。甚至包括自己的生身父母……” “可是虫,这一刻,我却跪倒在你面前。我知道你并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奉上——我想将我的所有,包括狼王的尊严,全都奉献在你脚边。” “虫,别再放开我的手,别再赶我走。你的身边才是我忍耐千年活下来想要去的地方,只有握住你的手我才能找到我活了这么长久的意义。” 他脊背挺直,高高仰起头,“从前我一直以为我活到如今,是为了等待舞雩复生,是为了保护我的族人;可是我现在却明白,我活到如今,只为了找到你,遇见你,爱上你……”“如果没有了你,舞雩生与死,我族人的命运,仿佛都不再重要。” 烛影摇红,星火璀璨,却都比不过他双眸中从冰蓝里乍现而出的光华,“虫,我总觉得,我一直在等待你,等待这样的时刻。” “不过那也许都不再重要。不追前世,不问来生,我只想就在这一生一世,牵牢了你的手,再不分开。” “至于你是谁,舞雩的一缕魂、凡人女子夏沫蝉,还是东方第一只女吸血鬼,都不重要;我也忘了自己是谁,狼王,还是考不上大学的夏莫邪……我只记得,我是全心全意恋慕着你的人。祈求你垂怜,接受我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尊严,所有的——爱。” 他向她抬起右手来,却不是人抬手的模样,更像是狗狗要握手的形态:“虫,请接受吧。” 纵然心里再多彷徨,纵然还是担心自己无法控制吸血的渴望,可是这一刻面对这样的莫邪,她还如何能说出拒绝。 沫蝉站在莫邪面前,早已哭成了个泪人。越是想让自己矜持一点,却越是泪流如注;越是努力想对他笑,却越是哭得难看…… 她到后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索性放声哭,嘤嘤地,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回答他,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人类语言都不够重量,都回应不起他递上来的这份挚重的情感。 莫邪凤目里也满是泪光,却还在红烛里促狭地微笑,抬着手像一只招财猫一样,“哎,人家还举着呢,接受了再哭也不迟。” 沫蝉顾不得狼狈,用手胡乱抹过面颊,又气又笑地说,“哎,为什么要这个姿势啊?我怎么想起当初带你上宠物医院去,让你装作哈士奇,跟人家握手的一幕啊?” “笨。” 他无奈地含笑摇头,“那是狗的动作,却也是从狼这儿遗传过去的啊!其实根本就不是握手,是你们人类给误读了啦!” “不是握手?”沫蝉一边哽咽一边乐,“那又是什么啊?” 他轻轻叹息,收起了笑容,抬眸严肃地望着沫蝉的眼睛,“是臣服,全然的臣服。” “在狼群里,若惧怕对方,不想打斗,便抬起右边前蹄表示臣服。”他在将右前臂平伸向沫蝉,“虫,接受我吧。” “哎你这个家伙,你怎么可以向我臣服?”沫蝉再也按捺不住,泪崩扑进他怀中,“你是狼王啊,你是那么骄傲的家伙,你怎么可以向我臣服?” “如果是舞雩还行,我这样普通,这样平凡,我什么都做不好,你怎么能向我臣服?我可不可以不接受,啊?就当我没看见,你赶紧收回去吧,好不好?” “不好!” 莫邪含着泪却无奈地笑,伸手敲了沫蝉脑门儿一个大栗凿,“你还真不给我面子哎,我给你奉上的可是狼族最大的礼节,你竟然还胆敢不收?” 沫蝉揉红了脑门儿,“我是觉得我不配。” “我说你配你就配。” 他再近乎孩子气般固执地将右手伸给她,“接着!” 沫蝉泪如雨下,心却宛如被春雨冲刷着的雪花,柔柔地融化下来,再不成团。她怯怯地接住了他的手,进而将他的大手包进她小小的掌心去,将手指穿进他的指缝,用力攥紧,再用力抽噎,“好的,那那我就收了。可是我要有言在先,这是你非要强塞给我的,一旦给了就不许再收回去。” “而且我比舞雩还要霸道,我可不准你在我死后,你还能遇见其他的女孩子,还会爱上她——就算是我的魂魄化身也不行,或者是我的转世重来也不可以;如果我阳寿尽了,不能陪你活到你的苍苍暮年,那你也要只守着对我的爱,绝对不准再爱上别人!” “傻瓜……” 莫邪的泪也落了下来,“我不会,你都是白操心。如果你阳寿尽了,我又哪里还有勇气独自活在没有你的时光里?我会陪你一起走,我带你去看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我用男色去贿赂孟婆给你一碗更好喝的汤,我还要在忘川河里亲自为你执篙撑船……” “总之,我这次终于等到你,终于牵住你的手,我便不会再松开。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到我们,共同的生命的尽头。” --- 8、相许② 玻璃房中,透明的墙壁与天棚,让这里与身外的世界融为一体,全无阻隔。睍莼璩晓 于是那天幕上的星光,还有大楼外的人间霓虹灯影,便都成了他们两人此时此景的完美背板。 莫邪将沫蝉抱上了床。 床单和被套都是玫红色,与烛光摇红彼此应和。沫蝉仰躺在这一片浪漫的嫣红里,抬头恰好看见漫天星光。 莫邪含笑耐心地帮沫蝉褪去衣裳,在沫蝉的皮》肤乍然接触到空气而感觉到冷的刹那,体贴地覆了上来,用他的体温来暖着她攴。 两人的身子相贴,丝滑的触感让沫蝉颤抖。 他也同样地叹息,努力控制着自己静止在这一刻里,只静下心来感受两人贴合瞬间的奇妙触感。直到感知到她的身子点点暖了起来,他才放任自己动了起来。 沫蝉还在紧张,身子温暖了却无法柔软,依旧像只虾子一样下意识弓着羼。 莫邪知道她现在是她自己的理智和情感在做最后的争夺,他得用耐心来参战,站在情感一边慢慢说服她的理智。于是他只是伸手到她脊背,掌心沿着她的脊柱,从上到下细致摩挲。他咬着她小小精致的耳垂,柔声哄着,“我们慢慢来,这一夜还有很长。” 沫蝉小口而急切地喘息,是紧张也是渴望。她像有些惊惶无措的小兽,捉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怀中,汲取他怀里的温暖。 “好的,我,我感觉好多了。” “好极了。”他笑,落下唇去吻她。 灼烫的唇蜻蜓点水地沿着她的唇向下,调皮地滑落她下颌,他张开唇含住了她尖尖的下颌;继而下转,换成舌尖,沿着她颈子柔滑的线条向下滑落,舌尖在她女性小小的喉隆起处浅尝慢转。 沫蝉忍不住拱起身子迎向她。 他笑,这才将手也加入战团。一只手在后面撑住她的腰,帮她继续向上贴合他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一方柔软。她的身子弓起来,他便顺着她奉献的美妙弧度向上推挤,她的峰尖儿恰在他掌心,他微微一转,她便是嘤咛出声。 她的细微反应都是给他最大的鼓励。他只觉现在自己的两只手和一对唇舌都不够用,便索性加上自己的身子。光滑的男身,紧紧从正面贴住她全身,缓缓厮磨。 沫蝉紧紧闭着眼睛,小心地捉紧一线残留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反应,生怕快.感冲毁理智的堤坝,让她忍不住朝他颈子咬下去。 他自己现在也许还不知道,他在情动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股奇异的体香。清淡却勾人,丝丝缕缕从他唇畔、面颊,甚至是身上每一个毛孔,氤氲地升起,钻进她鼻息。 那惑人的男人香,让她周身酥软,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想要臣服。 他笑,身子继续保持上下厮磨的动作,腰却格外加入了横向的扭转。这样一来他那阳烈的“凶器”便悍然膨大,而且随着他的动作,不经她允许地,蛮横荡在她的腿间! 沫蝉像是受惊了的小绵羊,忍不住嘶嘶吸气。他身上此时没有衣裳,她不能如同平时一般扯住他的衣裳做支撑,便只能双手扣住他的肩头。 他便明白了,身子厮磨得更加剧烈,将他继续膨大的过程,将那越发凶悍的轮廓,全都印在了她的腿之间…… “小邪,我……”她也不知怎地,这一刻忽然想要哭出来。很害怕,很紧张,却又很欢喜,很兴奋。她不知道该用如何的情绪来综合体现此时的心绪,所以便只想最直接地都哭喊出来。 “嘘,别急。”他却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但是却还是不给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代替他的壮硕,一点一点挤进了她腿的缝隙中去。 先沿着腿的轮廓滑走,继而才缓缓向上挤压,最终一点一点,宛如折磨般,向她桃源发起史上最缓慢的冲刺。 沫蝉的感官已经尽数被他唤起,她的身子也早已向他臣服,于是他这样“惨无人道”的缓慢,非但没能带给沫蝉满足,反倒一点一点将已经漫溢的渴望,渐次更加向上推升,几乎已经到了悬崖顶端,迫近了沫蝉忍耐的极致! 沫蝉忍不住哭出来,指甲抠进他肩头皮肉里。腿不由自主地勾紧他紧.致丝滑的腰,推着他,想让他给她更多,更深! 她的渴望也让他的忍耐迅速飙到了极限,可是他却依旧只给她手指,沙哑地凑在她耳边,“如果忍不住了,就叫出来,嗯?乖,我们先来第一波……” 他又加入一根手指,指尖向上微微一挑——那神秘的点登时被引爆,沫蝉在他指尖拱起身子迎来了第一次绽放! 远处夜空里,不知道是谁家也放起焰火。砰地一声,一朵硕大的红色花朵绽放在幽深的背景里。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蓝的、白的、黄的、绿的,五彩的……夜空像是巨大的花篮,一刹那间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 沫蝉无从去仔细分辨,那些焰火是真的升腾绽放在了夜空里,还是只是自己在高.潮时候的错觉? 可是莫邪却没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因为他已经迅速开始了第二波攻势。趁着她神智尚未苏醒,全身又无抵抗,他便不知怎地已经将她双.腿抬高,撑起她膝盖,而他自己也将头埋在了那方小小天地。 将沫蝉从第一波迷乱起叫醒的,竟然是他的舌! 他竟然慢条斯理地,用舌尖代替了之前的手指,依旧用杀人一般的缓慢,分开丛林,趟过沟壑,最后顺着她柔滑的小溪,钻进了她雨雾迷蒙的桃源…… 他耐心地左右探索,嘬着唇细细品尝。像是好奇的孩子,却又分明是精于此道的能手。 沫蝉又被他弄得呜呜咽咽地哽咽起来,两手拼命想要交叉护住那里,不再让他的舌与唇肆虐。汗湿的头陷在床单里左右摇晃,“小邪,拜托,不要这样……” “嘘……”他像是在呵退懵懂的小孩子,将她碍事的两手扯开,反转在她背后,索性张开嘴,将她的那整个花形小口全都含在唇里,叹息着呢喃,“这么美,还敢拦着。” 奇怪的羞.辱感,反倒激发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快意。像是一股骤然爆发的山泉,猛然跌落山崖,变成轰然的瀑布,喧嚣着将沫蝉兜在其中。她哭泣、吟.哦,颤抖,哽咽,“我要死了,小邪,你让我死吧……” “傻虫。” 莫邪屏住呼吸,结束唇舌的肆虐,抬起身子重新覆盖住了她。 她玉雕一般的美妙身子,此时已经尽数染了媚人的粉红,在烛光灯影的掩映之下,就像一朵全然向他绽放的蔷薇…… 他沉声含着她耳垂,“你说错了。要死的人不是你,是我才对。坏蛋,就这么看着你,我都要按捺不住了——你再说这样可爱死了的话,那我真的就还没攻城,就先缴枪了。” “你说什么?”沫蝉哪里还有理智来思考,她睁着朦胧的眼睛,迷乱地望着他的嘴唇。 他仿佛立在雾里,蔷薇色的雾,他的嘴唇湿润、线条迷人,让她不禁去想象,他的唇刚刚对她做出的邪.恶却又快乐的事。还有,他的唇是被什么滋润得如此水盈。 “我是说,”他望着她醉眼迷蒙的模样,伸手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强迫她握住了他的强硬,“我是说,我把他交给你了。” “呃,好大!”沫蝉惊呼。 那大而滚烫的把柄,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让沫蝉握紧也不是,丢掉也不是。沫蝉含着泪花委屈地望他,“你是坏人!” 他索性坏笑,“反正,都交给你了。你或者带他去你最想让他去的地方;或者,想办法帮他安静下来。他躁动不安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作恶,就看你能不能让他平息下来。” “你……”沫蝉被他这近乎无赖的说辞给气结,咬着一边手指,另一手则握着他的灼烫,反复犹豫。 莫邪的目光则无法从她的唇边挪开,看她咬着指尖的娇俏模样,便恨不得直接这样冲进去……他忍耐着俯身来吻她,“你的两张小口,必须给他一张……你自己选,给哪个?” 沫蝉被他的话彻底吓住。原来这死孩子,竟然这么邪.恶! 那硕大之上的血管开始勃勃跳动,莫邪低低嘶吼着将她的手指扯出,他的手指代替了她的探入她唇中……而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再度侵入了她下方的小嘴。 上下齐动,沫蝉在他越来越快的冲击节奏里,掌心握紧他,不由得再度尖叫出声! “虫,乖。”莫邪转握住她的手,鼓励她牵引着他,“带我去,我们一起去……” 沫蝉在颤抖中落下泪来,手不由自主地将他引向她的下方。 腿之间早已有泉水流淌,仿佛就是来迎接他的入内。她只是将他放在她腿上,还没等明确牵引,他却已经顺着她的泉流,直接滑入了她的秘林…… 他嘶哑地低吼,不由自主地一个挺.身,那早已勃发到最大、让沫蝉一个掌心都握不牢的凶器,骤然刺.入了那绵软水润的源地! 那一瞬,仿佛听见纤手破新橙的声响。利器穿入浆果,突破那层看似坚韧实则极薄的表皮,刺》进甜软的果肉,迸溅起甜美的果浆…… 那无可比拟的甜美和柔软,激得他一再深入,频.率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频频加速。而她则在他驱策之下,如同无法掌控自己脚步的马儿,被他捉紧了缰绳,一再向更快的速度奔驰。 呼吸,在这样的频率之下,早已支离破碎,变成细细的喘息和高亢的吟.哦。沫蝉只觉现在的自己也早已不是个人类,而跟他一样变成了个兽,以兽的叫声和速度,感受到被深藏在人类表皮之下的最原始的悸动! 沫蝉觉得自己的血都跟着热了起来,被他的冲击不断加热,再加热,到后来孤独孤独冒出咕嘟嘟的泡儿来。那泡儿飞升起来便噗地破了,进而化身一股子热气全都攻上沫蝉的头来……泡儿一个接一个,热气一股连着一股,他的冲击也是一下紧似一下——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沫蝉只觉自己身子猛地一震,继而身子猛然抬起,手指扣紧他的肩头,张口便咬了下去! 唇间有温热的血腥气散开,而几乎同时他在下方也爆发出一股热泉——灼热的泉流嚣张地注满她的身子,又热又胀,让她含着血腥气猛地仰头,嘶叫出声! “啊!——” 那一刻,兴许又是她眼花了吧,她只看见天幕变成一片焰火的海洋。乱星飞坠,一线线璀璨横掠过天幕——又是谁家放了这么多的焰火? . “虫,哎你快进来!” 不知是梦是醒,沫蝉只觉自己蹲在一片星空下。头顶有窄窄的屋檐,目光绕过那片屋檐望过去,星空一片火花璀璨。 众星纵横交错而陨,星辰仿佛变成了纷纷坠落的雨滴。 而背后有一个小女孩敞开着门,惊慌失措地叫着她,“虫,你听到没有?众星陨落,这是天示大灾,皇上和众位大臣全都惊惶自责,你怎么还这样笑眯眯地蹲在外头!” 沫蝉想笑,想告诉那个小女孩儿,这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流星雨罢了。跟人间君主得失无关。况且这样美好的景色,不出来看而躲在房子里蒙住头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她只觉喉头干哑,那么多欢快地想要说出的话,张口说出去的时候,却都变成了“啊,啊”的单音。 沫蝉惊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喉咙。 那立在门影里的小女孩儿叹了口气,“哎,我总是忘了,你是个不会说话的。” 她是不会说话的? 不会说话的? 怎么可能? 沫蝉有些急了,想要证明自己是能说话的,便起身扯住那小女孩儿的衣袖,将她向外扯,然后着急地想要告诉她,“快出来看,流星雨很快就要结束了,千万不要错过这样美丽的景致。” 她用力比划,“在流星雨到来的时候,一定要许愿哦。每颗流星都会实现你一个愿望,而这样大爆发的流星雨则会实现你许多许多的愿望。” 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依旧只是咿咿呀呀的沙哑单音。 那小女孩儿同情的目光刺痛了她,“虫,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什么都听不懂。” 然后天际慢慢地暗灭了下来,流星雨缓缓结束。她也站在暗灭下来的光芒里,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不由得嘟囔,“哎你真可怜。不会说话,还整天满脑子的奇怪念头,写的字我们也都不认得……虫,你真是太古怪了。” 说着话,远处回廊里闪过灯影,一队红衣的女子印在夜色里,伴着串串灯笼从过来。 小女孩儿便惊慌地一扯沫蝉的衣袖,“巫女大人们回来了!众星陨落,皇上要她们聆听天意,也不知道她们做法听到了没有……” 沫蝉愣怔地回眸,望向那一队红衣高髻的女子。有一个女子的面庞正好映在灯光里,进到她的视野——沫蝉一怔,那侧脸,分明就是纨素。 沫蝉愣怔之下,却已经被那小女孩儿给扯进房门。那小女孩儿明了地盯着她,叹了口气,“又想你姐姐了吧?每回巫女大人们从回廊经过,你总是要不怕死地跑过去盯着她们看。为这,你挨了多少打,都忘了?” “你又不能说话,你姐姐又根本不认你这个妹妹,虫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她怔愣望那小女孩儿,心中一团迷雾,却又奇怪地若有所悟。 小女孩儿推她躺在榻上,让她赶紧睡,那小女孩儿自己却也还在唠叨,“我们原本就生在乱世,战祸频仍,四野还有妖怪作乱的传言……这样的乱世里,你就不要再自讨苦吃了吧。至少在这儿当婢女,还不至被饿死,你就死了那份心,不要再去看你姐。” 夜深了,那个小女孩儿已经睡熟。沫蝉却披衣起身,坐到灯下。 舍不得浪费灯油,便将笔纸凑近窗口去,借着外头朦胧的星月,写下这样的记录: “唐长兴二年九月……东北方有小流星入北斗魁……” 沫蝉写完这段流星雨的记载,自己却停笔怔住:唐长兴二年?唐长兴二年? 她写的这是什么年份,她哪里知道那是哪一年? 她这是,在梦里么? . “虫?虫……” 有一个温柔的嗓音在呼唤着她,轻轻拍着她的面颊,“做梦了么?” 沫蝉猛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烛火摇曳里的莫邪。目光便忍不住沿着他的面容,落在他颈侧——一片血红,提醒她之前发生过了什么! 沫蝉一个激灵,猛地推开莫邪,身子向后缩去,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小邪你别过来!” “虫,虫你冷静。” 沫蝉揪紧被子,用力摇头,“不行!我刚刚咬了你,我想起来了!” 方才在巅峰的刹那,她忍不住对血的渴望,竟然在那一刻张口咬向他去!——她真该死,她原来还是伤了他! 莫邪伸手想要握住她肩头,“好了虫,好了。你看看我,我现在并无大碍。脖子上的伤口是流了点血,可是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严重。虫你听清楚我的话,我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沫蝉崩溃大哭,“……可是我已经咬了,我已经屈从于对血的渴望。就算这次侥幸没有事,却不敢保证下一次就没有事!” “小邪,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来抵抗吸血的渴望,所以我求你,至少在我找到办法之前,不要亲近我,跟我保持距离,行么?” 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题,莫邪只能忍痛点头,“好,我们不说这个。虫,我全都听你的。” 沫蝉这才平静了些,努力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冷静。 莫邪耐心地守望,看她面色平静下来许多,这才尝试着向她微笑,“我们说点别的,好么?你刚刚一直在梦呓,说什么唐长兴二年九月……虫,你梦见了什么?” 原来他竟然听见了。沫蝉有些脸红,“我也不知道。我历史学得还行,可是我也不至于能记住这么个并不出名的年份。况且,我根本就不知道唐朝还有长兴这个年号么?我更不知道,那如果按照公元纪年的话,应该是哪一年。” “也许那只是一场奇怪的梦罢了。” “不会那么凑巧。”莫邪眼中涌起清冽的柔情,“因为,我恰好记得那个年份,我恰好比你们人类现在的历史学家更了解那个年份的事情。” “哦?” 莫邪点头,“你说不记得唐朝有长兴这个年号,是因为这个唐不是你所以为的李唐王朝,而是被你们称作五代十国的那个唐,史称后唐。” “如果要用公元纪年,那就是931年。而那一年,你们人类的史书上,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关于狮子座流星雨的记载。” -------- 【两更共一万二完毕~~嗯,往事已露出从前的模样。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2张:萧来 1张:adara 花亭的鲜花 9、流星带来的回忆 一夜的流星雨,夏子孤也没有睡好。睍莼璩晓辗转反侧,索性披衣坐起。 春嫣然望着丈夫静坐在晨曦微光中的身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嗯。”夏子孤转身,替春嫣然掖了掖被角,“我吵醒你了。” “没事。”春嫣然也坐起来,望着丈夫。 丈夫是狼王,生来便是严峻的男子。她小的时候根本就不喜欢他,也更没存过嫁给他的心思。不像族中那些年轻的女狼们,个个遥遥望着他的风采,都梦想着成为他的新娘攴。 那些年他频繁出没于人间。那时正逢人间乱世,狼族内外有过动议,希望能趁着那个机会战胜人类,主宰这个世界。春嫣然听家里大人说过,狼王正在四出联络狼血的草原民族,以图联手,共创霸业。 这样的王,被族人赞为雄图霸主,可是春嫣然却不喜欢。所以当夏子孤再一次从人间归来,大宴族人,商讨攻陷人间大计的时候,她坐在席间还在偷偷跟姐妹说笑,说姐妹的眼珠子都挂在王的身上,扯不下来了。 她低低笑着,忽然不觉整个场合都静了下来,周遭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这边。到后来就连一直跟她窃窃私语的姐妹也发现了不对劲,猛地也跟着大家一起看着她弭。 她这才愣了,抬眼望去——却见原来高高坐在首席的夏子孤,目光正越过众人,毫无温度地落在她身上。 酒席散去,夏子孤依旧带着一脸的冰冷,指着她的身影告诉春家长老,“我要她。” 当晚她被收拾停当了送到夏子孤的大宅,一路穿花扶叶,眼睛只看见宅院内的一片蔷薇潋滟如海,还有,一路的艳羡目光。可是她却丝毫不快乐,因为她丝毫不喜欢那个满身阴冷的男子。 尽管她明白,他是王,他更是狼族的王,于是他必须铁腕掌控生死,不容温情;只是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夜她在他身.下,一直僵硬地流泪,一直到天明…… 她没有体会到爱情的甜美,更没有在初.夜奉上心甘情愿。她不知道是不是便这样遭受了天谴——她就在那一夜之后怀上了莫邪。 莫邪自打出生便是身子格外地弱,比狼群里同辈的公狼弱小许多。没有人看好这个孩子,觉得他白白生为狼王的儿子,却这样地虚弱,注定将来绝没有可能在公狼的争夺里继承父亲的王位。 在旁人的流言蜚语里,只有她一直小心地护着儿子,绝不容人在儿子面前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可是她能保护儿子,却保护不了自己——无数次明里暗里听见有人向夏子孤建言,说要让丈夫多生几个儿子才好,否则便难保王位不旁落。 那晚夏子孤回来,说有话要对她说,她便明白夏子孤想要说的是这件事。她便拼死抗拒,用发簪抵着自己的咽喉,对丈夫绝望地喊,“莫邪是我的儿子,是我将他带到人世,我便不能背叛他!我不会再给你生其他的儿子,如果你非要逼迫我,那你就先杀了我好了!” 夏子孤震怒望着她。 她转了转已经麻掉的膀子,“……要么,你就再娶了别人。” 她不给夏子孤另外生儿子,夏子孤的表现虽然不忿,却也没太怎么;可是听完她这句话,夏子孤却是勃然大怒,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簪子,双手卡住她的脖子,“我早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不愿意的。如果我不是王,如果不是你们春家不敢违抗,你是绝不会跟了我的!别说其他儿子,单一个莫邪,你都是不肯给我生的!” 她发誓她那晚真是膀子太麻了,举着簪子保持一个姿势太久造成的,否则一定不会让他得手……总之那夜过后,夏子孤便正式放了话,他的王位只会传给莫邪一人,旁人谁都不准再说一个不字。 . “在想什么?”春嫣然收起回忆,望向丈夫。 夏子孤回头,“我知道,为了儿子,你还一直都在怪我。” 当年事为了儿子体弱多病,后来是为了他逼着儿子杀死舞雩,从而让儿子伤心千年…… “都过去了。”春嫣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最怕你这样。”夏子孤更是负气。 她永远是这般柔柔软软的样子,对他有不满也都憋在肚子里;可是她越是不说,越是这样平静,他却心里反倒越是打鼓,生怕哪一刻他没看牢她,她便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身边了,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反正从一开始,她就是不愿意跟着他的;如果她不高兴了,正好找到借口远远离开他…… 越想越难受,夏子孤伸手一把扯住妻子的手腕,“反正,我绝对不准你为了莫邪而离开我!” 春嫣然只能在心下幽幽叹息……都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儿子都那么老大不小的了,可是面前这个家伙竟然还这么霸道。难道要她这样一把年岁了,还玩儿少女的不高兴就跑的把戏么? 春嫣然眯眼望向窗外天空,隐约还有一两颗流星划过,岔开话题,“莫邪的身子,就是在戴上那枚月光石耳珰之后才好起来的吧?” “嗯。”夏子孤依旧冷冷地答,只是那话语声里有一抹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注意到的柔情。 从来,他所有的柔情,都只展现给妻子一人罢了。 “那孩子出生在十五,原本是圆月之夜,是咱们狼族最好的诞生日;可是那个晚上天上却是阴云密布,竟然没让月光都露出来……所以莫邪那孩子自打下生就身子弱,也该与这有关。” 夏子孤盯了妻子一眼,“不是你的错,都怪那晚的天象。这么多年了,我总没能劝说你别将这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哦。”春嫣然垂下头去,“所以你说月光石拥有月光的力量,倒是正可以补足他命中缺少的能量——只是,我们却一直都不知道那枚月光石耳珰究竟从何而来。” 对外他们两夫妻都对人说,那是族内的宝器,是狼王的信物,代表月光的力量——这样说不外是给儿子积攒声望,创造王位天授的意思。实则他们两夫妻自己却是心知肚明,那物件儿根本就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 “我记着,是那孩子第一回独个儿走丢了,给找回来的时候,耳朵上就戴着了吧?” 春嫣然说着再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如果没记错,他回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地漫天星落。那孩子从外头进来,背后是漫天焰火一样窜流开去的星星。” 夏子孤扭头来盯了春嫣然一眼。 春嫣然垂下头去,将手指头摆了摆,“我知道从那以后,你们父子俩便闹起意见,起了分歧。我知道你最不愿意听我提那次的事情,可是我却就是忍不住。” 春嫣然抬起头来,殷切地凝望夏子孤,“那孩子是怎么问也不肯说,这秘密一藏就藏了一千年。不过老公啊,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么?我可好奇了,我总想扯住儿子问出来,如果不是你一直不让,我早就问出答案来了。” 夏子孤眼睛忽然一闪,“你叫我什么?” “老公啊!”春嫣然目光无害地笑,“跟人类学的。他们无论小姑娘,还是老太太,都这么叫呢。很好听,我也要这么叫。” “不行!”夏子孤嘴角有些打颤。 “不然让我管你叫什么?”春嫣然又来了那副柔软坚持的模样,“叫王上,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狼王了;叫子孤,叫了一千年了,叫腻了。” 春嫣然说着偏了偏头,“我很喜欢老公这个叫法,我决定了,就这么叫。”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夏子孤黑瞳蕴满寒意,“那是愚蠢的人类的称呼!你什么时候,也要跟那帮愚蠢的家伙学习!” “……就叫。”春嫣然咬住唇,目光柔软,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跟你鱼死网破的架势。 夏子孤有些抓狂,起身绕着房间走了好几圈,将怒火散了散,这才停住脚步,放软声音,“嫣然,那不是好听的话。” “怎么不好听了?”春嫣然继续咬着唇,“我觉得人类这么叫很好听,特别亲切,特别有人情味。” 夏子孤无助地握了握拳,“好吧我告诉你,‘老公’这个称呼曾经是他们人类用在宦官身上的!” 春嫣然无声地笑了。 她推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丈夫身边,柔柔弱弱地扶住丈夫的手臂,“老公,人类从前称呼宦官的,现在都用来亲密称呼爱人了;你看那些愚蠢的人类都在不断进步中,我们伟大的狼族自然也会与时.俱进的,你说是不是?” 夏子孤警惕地盯了妻子一眼,“你想要说的,该不是这一个称呼。” 春嫣然人如其名地嫣然一笑,“我是想,老公啊,你能不能稍微改变一点对人类的看法?我知道你恨舞雩,恨她无情杀戮我们狼族;可是现在的那个孩子已经不是舞雩了,她连舞雩的魂魄都放弃了,她是另外一个人。” “你当年不同意舞雩跟莫邪在一起,我也是赞同的;只是现在,那个孩子不是舞雩了啊……是不是可以,就认可了他们?” 夏子孤两眼顿黑,“我便知道,又遇见这流星雨的夜晚,你早晚都要跟我提这句话。是以我才夜半睡不着,早早地就坐起了身!” . 这一场流星雨来过,被羁押在拘留所里的纨素也是一夜未眠。 静坐在监房里,眼前兜兜转转走过许多画面。那些记得与不记得的事,那些认得与不认得的人。 最后她的记忆定格在了娘亲与产婆的面上。 娘亲一脸的紧张,仿佛比那个正在临盆的姨娘还要紧张;而那产婆莽撞撞便冲进来,仿佛还带着一脸的血气。可是她们却也都顾不得了,娘亲扯住产婆还沾着血的手就问,“生了?可还顺利?是男是女?” 产婆抖抖颤颤地答,“生了。顺利。” 她转眸去看娘亲,娘亲在听见“顺利”二字时,面上竟然闪过一片阴翳。 产婆紧接着再回答,“给夫人道喜了,姨太太生的是个丫头……” 娘亲这才一口气平顺了,伸手拍住心口,长出了几口气。 那时还小的她,便垂下头去,再次遗憾自己竟然不是个男丁。否则娘亲便也不至于这样紧张,比自己临盆还要紧张。 也是从那一晚她便知道,如果想让娘亲顺心,她便不能将那个刚刚降生的女娃真的当做妹妹。只有让那个女娃子和姨娘难过,才能让娘亲好过。她没得选择,她只能让自己的娘亲开心。 然后时光斗转,那个妹妹却生的伶俐可爱。原本爹爹的膝头是她固定的座位,可是后来却换成了妹妹。每晚阖府晚宴,爹爹都将妹妹抱在膝头,逗着妹妹说话给大家听。 她明明刚刚咿呀学语,却能张口便背诵出诗歌来,爹爹惊为天人,如何能不宠爱得超过她去?身为嫡女,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随着妹妹渐渐长大,便更不得了。爹爹破例,竟然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请了西席先生到家里来授课。这是连她都没有过的待遇,都是为了要给妹妹找个伴,爹爹才允许她也一同旁听。 西席先生也不知是受了姨娘什么好,每日到爹爹眼前去夸奖妹妹,说她真如天人,竟然能观天象、能与鸟兽言。 娘亲再备了厚礼,请了先生来问她的功课,没想到先生却换了另外一番嘴脸,说“大小姐也是冰雪聪明,不过只是寻常聪明罢了,是难与二小姐比肩的。” 娘亲当夜便饮了个酩酊大醉,指着她哭着大骂,“如果她是个男丁倒也罢了,你终究是个女娃,娘也不怪你;可是她不过也是个女娃,你怎么能就不如她!你好歹是我正室嫡出,怎么就能忍受个庶出的丫头蹬鼻子上脸?” 她对妹妹的恨,在那一晚,狰狞成了无法控制的兽。 她悄悄去煎了一碗药,放了浓浓的生半夏,反复煎了添水、水干再煎……然后端着那碗药进了妹妹的房间。 从妹妹下生,她除了在人前做出爱护妹妹的模样,人后则从未给过妹妹一点好脸色。那晚看见她端着碗筷和零嘴进房间,妹妹的眼睛里迸发出惊喜来。 她便哄着妹妹喝下药汤。妹妹喝的时候觉着苦,似乎想要拒绝,却最终望着她面上的笑,而硬生生都喝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妹妹便发了高烧。全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爹爹花重金延请名医救治,可是烧退了之后,妹妹却哑了。 整个过程里,她怕妹妹说出实话,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爹爹和外人都只道她们是姐妹情深,为此她还赢得不少声名——只是人后,她有些无法面对妹妹那一双黑白分明望来的眼睛。 ——由始至终,妹妹都没有说出实情。 病好的那个晚上,妹妹坐起来,执笔写给她:“姐姐不必为此负疚,我自知我本是活不长久的。我是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人,我迟早是要走的。” 她受惊,几乎打翻了砚台。 妹妹却再写:“小妹来到这不该来的地方,只觉得孤单。家里只有姐姐为伴,虽然不得姐姐欢心,小妹却始终看重姐姐。” 那夜,也许是她生来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放声大哭。 她并非没有悔意,并非没有负疚,只是那情势一步一步地都赶到了那一步去,让她在那一刻无法冷静下来,就那么做出了那样的事。 那晚她第一次捉住妹妹的手说,“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也会护你一世衣食无忧。将来我还会说服我娘,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让你受庶出的苦,要让你享受与我一般的嫁礼。” 妹妹便笑了,在烛光里虚弱地苍白着的一张小脸儿让她至今难忘。妹妹回握住她的手,用只能发出单音的嗓子,沙哑地勉力唤着,“姐,姐。” 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的那件事,她自信能够信守自己的诺言,护持着她衣食无忧。她会当一个外人眼中爱护妹妹、凡事都挡在妹妹前头的姐姐,她会让旁人都赞扬说,她无视嫡子庶,只看重亲情。 就连妹妹那些能看破天机的能耐,她也会帮妹妹代言,帮人治病除灾,她那一刻也乐在其中。 后来全村人,就连爹爹便也对妹妹的哑病渐渐释然。有人再提妹妹哑得遗憾,她便会浅浅淡淡地笑答:“都说天机不可泄露,舍妹既能窥破天机,上天便会设法让舍妹保持沉默吧。” 这个理由这样充分而强大,于是人们便也都信以为真。从此妹妹的声望不降反升,而她也连带得被人认为也拥有了与妹妹相同的智慧。 如果岁月能这样安静而美好地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就在妹妹满了13岁,而她15岁了的那一年,一切都被朝廷的一纸谕令打破。 原来那时正是大唐土崩瓦解之后的乱世,无数枭雄纷起并立,个个都号称自己才是真命天子,于是就格外重视天意,普天之下搜罗能通天之人……妹妹的传说上达天听,于是征选妹妹入太常寺! 这是殊荣,是不敢违抗的政令,可也是骨肉分离的折磨……凡是入了太常寺成为巫女的女孩子,从此就要与家人分开,被高高地拘束在那个神圣的鸟笼里,日复一日只为帝王服务,凡人不得见,更不能随便说话,以免泄露天机。 这还倒罢了,更要命的是妹妹根本就不能说话,她写的字外人又认不全,这要让她如何在那看似高贵,实则险恶的朝堂里生存? 据说朝堂之上,因为几个能人说错了天机,便被当堂问斩的! 爹爹一夜愁白了头,天亮时分,爹爹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实则也坐了一夜,早已收束整齐,等爹爹敲响门,她便含笑迎出去,“爹爹,让孩儿陪妹妹去吧。就说那个能言天机的人原本是我,妹妹是去做我的侍女,让所有的责任都给孩儿来背,让孩儿做妹妹的学语八哥就是了。” “将来,若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让妹妹离开太常寺,回乡嫁人生子,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不必受那拘禁的冷刑。” 爹爹那一刻落下老泪来,扶住她的肩膀欣慰点头,说,“舞雩啊,你是爹爹的好孩子。爹爹能有你这样的孩子,定是上辈子的造化。” 她含笑带了妹妹一同赴京城,入太常寺。与一班选自全国各地的所谓“天女”竞技。 那个刚刚登上朝堂的新皇上改了国号,重又用回“唐”。可能他是希望以此来显示他是大唐正朔,希望能够重现大唐的辉煌。可是她们却都知道,尽管那个人自己也改汉姓为李,循着唐朝遗脉的姓氏,可是实际上,那个人根本是胡人。 --------- 【昨晚上没能熬到凌晨,睡着了~~等更的亲们见谅哦。这两天偶们这降温,晚上屋子里也好冷,某苏就不熬夜了,咱把更新改到上午哦,大约就是8点半前后9点的样子。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大花、彩的1888红包,爱车的888红包、清璇的红包+花、 hua98的月票 10、风云变①:狠心(2更1) 这样的胡人帝王,自然更希望要弄清上天的意旨,以此来驯化黎民,更要让对手臣服。睍莼璩晓于是“天女”之间的竞技,激烈程度甚至超过后宫的选秀。 她在一班候选天女中,姿容和品性都是顶尖之数,只除了不敢保证自己对于上天意志的理解也是最佳的。 幸好有妹妹在身旁,每晚妹妹占星之后,便将天数告诉给她,翌日她便会在考核之中拔得头筹。 她们姐妹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得恰到好处。她也小心翼翼地将妹妹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让外人见。好在,妹妹原本就不会说话,写出来的字旁人也看不懂全部,更何况妹妹愿意听从她的话…… 后来她终于顺利得以入选巫女之列,穿上巫女的大红彩衣,身佩美玉,手持长剑,在宫廷所有重大仪式上翩翩起舞,颠倒众生攴。 她本人也正式接受了宫廷前代巫女的指导,在灵力与术法上大有长进,到后来即便不用听妹妹的也可大致说明星象,给出预言。 荣誉获得越多,妹妹在她心中越成为了负累。她怕终有一日妹妹的秘密泄露,让人知道真正的巫女该是妹妹,而她只是学语的八哥。 为了摆脱这种恐惧,她便与妹妹越发疏远,疏远到几乎再也不与妹妹碰面。只让妹妹做最粗使的丫头,让她没机会见人,也再没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艴。 每次从回廊下经过,都会看见她像一条可怜的小虫子一样,躲在廊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渴望地远远望着她。她虽然也觉心酸,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志得意满。 终于,她高高地踩到了妹妹头上去。将本来可以属于妹妹的一切抢在手中,让众人只看见她的风华。 为此,她知道她必须狠下心来,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她知道跨越千年到了今天,她依旧还得狠下心来。否则,她将失去所有。 她终于落笔,在面前那张空白了一夜的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的名字。 写完之后,她扔下笔,朝监控设备望去。房门果然便大开,廖可踱了进来,“谢记者,想好了要撂了?” 纨素冷笑,将那张名单扔给他,“想要立功,先得有胆子。廖警官,如果你有胆量面对妖兽,那你就按着这张名单去抓人好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没这个胆子,便不要拿这张名单了。否则别到时候面对变身了的妖兽,你自己连枪都端不稳了。” 廖可面色陡变,“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纨素耸肩朝他冷笑,“廖警官,你是在跟我说冷笑话么?我现在有时间、有心情与你开玩笑么?我被你们拘押在这里头,外头却要妖兽横行肆虐,我都要急死了!” 廖可缓了一口气,“……它们变身的时候,很可怕么?” 纨素直视着他的眼睛,“它们原本就是猛兽,有猛兽的嗜血和凶残;再加上它们潜藏人间,进化了千年,学习了人的智慧的谋略……所以廖警官,你可千万想明白了,对付这些家伙,可能远比你想象中更难。” 廖可僵在桌边,很有些举棋不定。 纨素再笑,“我的案子,原本是刘二星负责。可是廖警官既然想从刘二星手中抢走这个功劳,那你就得拿出连刘二星都没有的胆量来!” 纨素再敲了敲那张名单,“刘二星是关阙的徒弟,虽然关阙现在也跟夏沫蝉和莫邪崩了,可是我终究不敢全都信任了他们,所以我才肯将这张名单交给廖警官你。” “如果廖警官承担不起,那就算了吧,就当这张名单我从未写过。” 拜将不如激将,廖可果然眼珠子一热,伸手便将名单夺到手里,“谁说我承担不起!” . 天一大亮,警方便四出抓人。 名单上列出的名字,许多都是这个城市里许多著名大公司里的人物,所以即便是警方行动强调了保密,可是还是闹到人心惶惶。 在早起的晨光中相拥而眠的沫蝉和莫邪,还没被穿.透玻璃房顶而来的阳光叫醒,莫邪却自己忽然地就睁开了眼睛。 沫蝉一颤,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瞬间,她感觉莫邪浑身上下的汗毛仿佛都竖立起来,扎得她不能不醒来。 沫蝉抬眼望着他眼睛里的冷肃,急问,“怎么了?” “我没事。”莫邪推开被子起身穿衣,回身用被子将沫蝉裹好,“我待会儿会让关关上来陪你,雎鸠会送你们回家。你今天不急着来上班,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我忙完了事情会给你打电.话。” “不对,你有事。” 沫蝉伸手扯住莫邪,急忙也穿衣起身,顾不得狼狈,简单套上便攥紧他的手,“你虽然现在是人形,不是狼身,可是你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明白这是狼的示警直觉。” 莫邪只能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沫蝉愕了愕,“不知道……只记得,好像有人跟我说过,林子里打猎的老猎人,都要随身带着一床狼皮褥子,晚上才敢睡觉。因为狼皮褥子会在出现危险的时候,狼毛竖起,提醒猎人赶紧醒来防备。” 莫邪凝望着沫蝉,眼神不由得又是一荡,便放柔了嗓音,“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一起去。”沫蝉坚定握紧了莫邪的手。 . 走下楼去,行经关关和雎鸠的房间所在的走廊,却见雎鸠已经无声立在了走廊里,正瞪着一双猫眼迎着莫邪。 莫邪和雎鸠之间都没用说话,就能从彼此的状态里验证自己的直觉。 危险当前的时候,他们远比人类敏锐,依旧保持着对于危险超前查知的直觉。 “关关呢?”沫蝉只问雎鸠。 雎鸠望了沫蝉一眼,“我已经送她回去了,我留在这里等你们。” “发生了什么事?”沫蝉问。 雎鸠盯了莫邪一眼,“狼族里,十二人被捕,其中包括红禾和夏子然。” “什么!”沫蝉便是一颤,尤其是听说父亲再度被捕。 “猫族呢?”莫邪问。 雎鸠呲出牙来,“也有五人。” 晨光照进狭长的走廊,落在雎鸠妖异的眼瞳上。 “白狼,不能再忍了,我们揭竿起来干吧!” “小鸟君!”沫蝉急忙去握雎鸠的手腕,“冷静!” “还要冷静?”雎鸠便冷笑起来,“这就是我们忍了这么多年的下场!我们什么都没做,只因为我们不是人类,便要被活捉!沫蝉你能想到他们的下场么?我告诉你,为了要向外界证实他们没抓错人,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用点击或者药物的刺激来让我们的族人在人前变身!” “这耻辱,就跟你们人类在人前被活活剥光了,再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是一样的!” 沫蝉岂能不明白?她更明白,也许雎鸠所说的,还只是最“无害”的结果;人类能做出比这样更恶毒百倍的做法。也许会有活体解剖,也许会有生物实验……也许那些被捕的妖兽,要从此成为活体生物标本,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沫蝉只悄然回眸望向莫邪,“被捕也许不可怕。警方是执法部门,他们总归要依法办事,那我们只要用法律做武器,是有可能扳回一城的——我现在只担心,警方是如何得到他们的名单,从而精准地去抓人的?” 莫邪的长眸里,潋滟起冰凌一般的蓝,“纨素。” 沫蝉点头,“我也担心是这样。” 如果这真是纨素做的,那么她就该死了。如果这真是纨素做的,那么沫蝉就只能选择除掉她……她若活下来,后患无穷。 沫蝉垂首去打电.话,边嘱咐莫邪,“我现在联系曾大状,让他去警方交涉,尽最大可能争取时间和优待条件。” “小邪你现在暂时什么都不必管,你亲自去看住大伯。如果瞒不住了,至少让大伯延缓动怒,否则他老人家一定会挑起狼族的仇恨,会亲自率领狼族来猛扑人类的!” “让莫言带领春家担起防卫的责任,将潜藏在本城的狼族全都秘密送走。我们要跟警方比速度!” 沫蝉再转向雎鸠,“小鸟君,还有你。首先请你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要做任何冒失的事!然后请你去收束你的族人,让他们先离开本城,避一避风头。” 莫邪和雎鸠全都点头。莫邪的目光落下来,“你呢?” 沫蝉叹了口气,“我去见纨素。” -------- 【大约11点还有一更。】 11、风云变②:长江后浪推前浪(2更2) 莫邪走进父母的别墅。睍莼璩晓 莫愁依旧人面桃花地立在廊檐下,远远向莫邪使了个眼色。 别墅里极为安静,静得都不像火爆脾气的夏子孤正呆在里面的模样。莫邪便朝莫愁抬眉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莫邪走进父母房间,看见父亲躺在床.上,母亲陪在一边。 瞧见莫邪进来,夏子孤眼中翻卷起一片怒火,撑着身子想起来,却无奈仿佛周身无力,只能又躺回去。瞪着眼睛怒视儿子攴。 “好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总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受了我儿子的暗算!” 春嫣然叹了口气,起身帮丈夫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别说得那么严重。这不算儿子的暗算,只不过是儿子孝敬你,不想让你太操劳。” “不过老公你总有一句话说对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将族里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就是了;你年纪大了,索性歇了吧。弼” “我们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相信么?就算外头的天塌下来,他也总归有办法再给顶上去的。你老了,脑袋里的观念也落伍了,就别跟着搀和了。” “你说什么!”夏子孤瞪着妻子。 真是难以想象,那个一向在身边柔弱的妻子,那个顶多就是生闷气不出声的妻子,竟然在这一刻敢这么跟他说话! 春嫣然仿佛看穿了夏子孤的心思,“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从前你是狼王,我当然要敬重你的权威,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就算我并不赞同,却也没权利阻止。”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不是狼王了,你不过是我的老头子,我自然便能管着你了。我不能管着狼王,可是身为妻子的却总归能管着自己的丈夫。” 莫邪听到这里,便放心一笑,走到母亲身边,“妈,谢谢您。” 春嫣然却也不客气地伸手拍了莫邪一下,“你也别得意!我今天虽然偏帮了你,可是却不等于会赞同你肚子里那点子小九九!” 春嫣然说着叹了口气,“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当然会继承我的性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在你爸面前装天真无邪,他说什么也不反抗,就一定是肚子里在酝酿什么坏水儿呢!” 春嫣然说着瞟了一眼窗外廊下莫愁的身影,“从那孩子来,我就知道你要整事儿了。看似他是被你爸说服了,实则那是你埋伏过来的人!他贴身监视着你爸的一举一动,还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也想策反我……” 莫邪听着便忍不住乐,“妈,莫愁可爱吧?” “嗯哼。”春嫣然冷哼了两声,“你倒是知道该打什么牌。这么多年你都不在妈眼前儿,妈就单守着你爸这么个坏脾气的老头子,所以你知道派了莫愁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孩儿到眼前来,我情感上便肯定会偏向于他的。” 莫邪知错地摇了摇母亲的手臂,“妈,儿子没算计您。莫愁陪您说话,那都是真情实意的。” “嗯。”春嫣然佯怒地握了握拳,“他天天给我讲故事,讲你和沫蝉那丫头的好,讲你们怎么一起救人,怎么一起帮那些心愿未了的孩子圆满了心思,怎么舍死忘生地去收拾吸血鬼,又是怎么识大体地去平息人类和狼族之间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火苗……你说这都是他只为了给我讲故事么?就不是替你们当说客来了?” 莫邪堆了一脸的笑,“可是这些,妈您总归爱听,不是么?” “嗯哼。” 春嫣然哼了哼,“倒也难为莫愁那孩子了,整天挂着一脸的天真无邪地当两面派,既能哄着你爸不起疑心,又要让我被他的故事感动,在外头还得半真半假的真的去追杀莫言……” 狼的耳朵这样好使,于是莫愁纵然在窗外廊下,却也是都听见了,便扭身毕恭毕敬地应了声,“老太太那不是小的一人之功,实在是二爷也演技一流,帮着小的一同做戏呢。还不时受个小伤,也好让小的回来能向老爷交差。” “说到底,这些都是小爷运筹帷幄,安排得当,否则以小的们自己的脑袋,想穿了也不知该怎么破这个迷局才好。” 夏子孤闻言,气得躺在床.上双拳擂床,“你们几个小狼崽子,这是反了天了!” 莫邪走到父亲床边,单膝跪倒下来,“爸,我们几个小的竟然连您老都能骗过了,那您老就也该放心,我们几个有能耐取代了您老,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春嫣然也点头,按住丈夫的手臂,“你老了。再不服老,也总归是老了。放开手让孩子们去忙吧。” . 莫邪走出房间,走到廊下,眯着眼望莫愁。 那粉面桃花的小孩儿,这些日子来竟然清瘦了不少。由此可见,虽然整个潜伏的过程,被母亲和他自己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事实上他也为此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好吧? 莫邪伸手拍了拍莫愁的肩膀,“辛苦了。” 莫愁眼中猛地充满了眼泪,仿佛不适应莫邪这样对他,忙矮了矮身子,“小爷,你别这么客气,小的受不起。” “又来了。” 莫邪呲了呲牙,仰望高天,“你打小就对我这么总是毕恭毕敬的,整的我就反倒总想欺负你,想着也许哪天欺负得你反抗出来,那咱俩拉平了就更好相处了。谁知道你这家伙,竟然能忍这么久,忍得我反倒不知道怎么跟你平等着说话了。” 莫愁便笑了,“小爷是主上,便永远是小的主子。” 莫邪不由沉入回忆,想着那时躲在门板内,听他与沫蝉在廊檐下斗嘴的往事。他都忍不住趴在门缝里,偷看沫蝉光着脚丫子盘腿唱“莫愁湖边走,春光满枝头……”然后莫愁囧得扭头就跑…… “好吧。你若还是不习惯与我平着说话,那日后你就继续与虫斗嘴就好了。我很爱听。” 莫愁扬眉一怔,随即会意,淡淡笑开,“遵命。” 莫邪努嘴指了指房间内,“怎么把老爷子变得这么娇羞无力的?” 莫愁这才眼眸里光华一闪,“小爷当年嘱咐过的那种血清,小的提炼出来了。老爷不幸地成为了第一个试验品——血清注入血管之后,让老爷子安静下来了。” 莫邪惊喜挑眉,“血清已经做好了?太好了,正好派上用场!” . 这间会见室没有窗,于是即便白天依旧点着灯。灯火24小时都是同样光度地幽幽着,让人分不清时辰。 纨素隔着幽幽的灯光,抬眼看走进来的沫蝉,便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沫蝉坐下来,望着纨素,“昨晚流星雨,纨素你看见了么?” 纨素耸了耸肩,“我昨晚整夜坐在这间屋子里,没有窗。” 沫蝉摇头,“不,纨素你就算不用眼睛,也一定知道窗外的情形。” 纨素眸光一闪,“就算流星雨了又如何?早不是从前,现代人类很明白流星雨的形成原因。不会再有人惊慌失措,也更不会再随便谣言四起,说什么君主失德。” 沫蝉轻轻一笑,“所以姐姐终于明白,在如今这个时代,早已不需要去询问天意的巫女了,是不是?” “从前的君主不懂天象,才会要巫女来占卜问天;现今人类都已经登月了,对上天依旧敬畏却已经不再迷信,更不必听从几个所谓通天的巫女的预言。” 沫蝉尝试着向纨素伸了伸手,“纨素,你已是千年之后复生的纨素,再不是从前的舞雩。忘了从前的身份,只做今天的普通女子,不好么?” 纨素目光微微一荡,却别开头去,“夏沫蝉,你说的轻巧。可是你哪里明白我的为难!” “纨素你有什么为难,说给我听,好不好?你不是孤身一个人,你身边还有我。无论什么难题,我都会帮你一起解决,好不好?” “你帮我解决?”纨素冷笑,眼中却仿佛迸出泪光来,“那是我千年前种下的错,又岂能让别人帮我解决?” “千年前种下的错……”沫蝉垂下头去,“是什么?纨素你原来也终于知道千年前自己做了错事,你也曾经在千年的轮回中心生悔意了么?” 纨素凝着沫蝉,略作挣扎,“我千年前因为对莫邪的私情,而没能将狼族除掉;我自己又因此而死,这才造成狼族绵延千年而不绝,直至今日还要贻害人间!” “这就是我千年前的错,而我如今定然再不会心软,我一定要将狼族除尽!” - 【明天上午见~~~】 12、风云变③:只想要他(二更一) 这样的纨素,让沫蝉望去只有心寒。睍莼璩晓 沫蝉垂下头去摆了摆衣摆,“姐姐直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么?” 纨素闻言一怔,隔着光影,讷讷地问,“你,叫我什么?” “姐姐。” 沫蝉静静回望攴。 “呵,姐姐?”纨素在桌下暗自握紧了指尖,“你我即便结拜,可是你好像除了在莲花寺佛前那一次之外,再没有这样叫过我啊。怎地今日这样突然攀起姐妹情?该不是用这个来替狼族求情吧?” 沫蝉只能摇头叹息,“姐姐,你原本就是我的姐姐,不是么?” 纨素这才猛然变色,双拳击在桌面上,如同见了鬼魅一般,“你,你……你竟然想起来了么?可是,你怎么会!鬻” 沫蝉只望着她,“我曾经一直做着奇怪的梦。每一次要走向小邪的时候,都会做的梦。我从前只以为那是因为姐姐你的魂魄,是唤起了姐姐你那缕魂魄的前世记忆,于是我虽然被感动,却也总是下意识想要抗拒——谁让那是属于姐姐你的回忆呢,我想起来,便也徒增怅惘罢了。” “可是后来我才慢慢觉得,一切似乎都是我会错了意。这一回还要格外感谢姐姐在我飞往澳洲的飞机上,让人给我喝下的那碗东西——让我懵然想起,仿佛曾经很久以前,姐姐也给我喝下过那样一碗药。” “只不过从前那碗药是让我哑了声音,而澳洲飞机上的那一碗则是为了帮我忘掉一切的吧?那里头有很重的腥味,我一直没有忘记。幸亏远枫生前,曾为了治疗我的狂犬病而研究了几乎所有现有的草药,我翻了他的笔记,觉得我喝下的味道近似于他记载的一种‘忘忧草’。” 沫蝉抬眼望向纨素,目光中平静无澜,“我想姐姐给我喝下的忘忧草,并非民间以此称之的黄花菜,而是姐姐善用的药草。而那碗药内又有血腥味——我便想,定然是姐姐将自己的血也滴入药汤中,骗我喝了下去。这样一来,既能让我忘掉前尘种种,又能激发我想要吸血的渴望。” “姐姐真是深谋远虑,即便我远赴澳洲,依旧舍不得放开我,还要操控我的吧?” 纨素面上越发白。 沫蝉叹息,“我怎么忘了,巫女原本也最是最善使用巫术的人呢?姐姐以自己的血为药引,这种法子原本是巫咒之术的一种啊。姐姐定然是希望我远赴了澳洲之后,便将这边的一切全都忘了,然后再也不回来了,是吧?” “可是姐姐却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那碗药非但没让我忘记一切,反倒唤回了被压制住了千年的记忆。” 沫蝉说到这里,眼中已是湿了,“姐姐果然心狠至此,千年也未曾有半点悔悟。我若再纵容姐姐,那就是我的错了。” 纨素紧紧握着双拳,困兽一般瞪着沫蝉,“你怎么可能,就凭那么一碗药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不信,你在诓我!” 沫蝉轻轻闭了闭眼睛,“没错,单凭那一碗药,唤起的回忆还只是破碎的,是让我只觉是梦魇了,没联系到前世的。可是昨晚,我咬了小邪。” “你咬了他?!”纨素克制不住,握紧双拳砰地砸在桌面上,“你竟然咬了他!” 沫蝉也是伤感,“我也难过,为此深深自责。可是说也奇怪,他的血竟然帮我冲开了心头的许多迷障,让我昨晚想起了许多。” “……比如风家庄,比如我们名字的由来。” 纨素一口气哽住,仿佛无法呼吸,只直直盯着沫蝉,“我们,名字的由来?” “嗯。”沫蝉目光放远,放回梦境带来的回忆,“我们全族人都姓风。据说那是个伟大的姓氏,人类的始祖伏羲和女娲便都姓风。” “因为我们的姓氏,于是先祖带着我们避隐而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因为这个姓氏,据说我们风姓的女孩子,每百年便会生出一个继承了女娲衣钵的‘天女’。” 沫蝉叹了口气,转眸望纨素,“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记得姐姐便似乎是这样神奇的女子。姐姐一向点灯,都不用柴火,只一指便来;我还曾见过爹爹罚姐姐在溪边洗衣,结果姐姐自己岿然立在石上,而那洗衣棒自己在一下一下砸着衣裳。” 回忆也勾起了纨素眼中的水意。她循着沫蝉的讲述,面上缓缓绽放出微笑,那是少女时代的她带着傲气,也带着淘气的微笑,“是。我那时候早知道自己生来便该与众不同,只是我从来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因为如果泄露了那些能耐,因为我娘说过,如果一旦被奉为天女,这辈子便只能像个姑子般孤单终老。我不想,于是我不让人知道。” 纨素撇过头来睨着沫蝉,“哪里像你,没有半分贵重,从你下生起,你那个娘便带着你四处显摆,仿佛生怕你那点子神奇不被人知晓。如果不是你过于显摆到,夺走了爹爹全部的欢欣,我也不至于心有不甘而自愿入了太常寺,去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巫女!”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走进那样的命运!” “原来是这样。”沫蝉垂下头去,“姐姐倒是帮我解开了疑惑。我昨晚梦中依旧是断断续续,有些疑问我自己难以解答,这才来见姐姐。” 纨素噤口不言,愤然瞪着沫蝉。她恨沫蝉故意钓着她自己说出来,等于承认了两人前世的关系;她也恨自己竟然帮沫蝉回答了疑问! 沫蝉明白纨素怕是从现在开始,便一句话都不肯再与她说了。她只轻轻叹息: “我们姓风,于是的名起自‘风动虫生’,姐姐的名取自‘风乎舞雩’。”沫蝉深深地吸气,“我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刚到了青岩,刚刚见了小邪,他竟然就会脱口说出——虫?” 沫蝉泪眼一转,“姐姐,你说他那声呼唤,究竟该是来自前世,还是今生?” “你到底,想要怎样!”纨素绝望地屏住呼吸,狠狠盯住沫蝉。 沫蝉摆着手指,“警方按图索骥去抓人,我想那份名单一定是来自姐姐你的手笔。不过从现在的情势看来,姐姐并未将莫邪直接列入名单。” 纨素眸光一闪。 沫蝉敏锐地捕捉到了,“姐姐,由此可见,姐姐的心里还是舍不得小邪的。不管千年前后,我也许不再相信姐姐其他,却依旧相信姐姐是对小邪有情的。否则姐姐千年前不会甘心死在他手里,千年后也不会为了他而复生重来,今日更不会刻意漏掉他的名字。” 沫蝉心下也是一酸,“我在想,姐姐想要诛杀狼族,真正的目的也许不是为了什么荡涤人间,而是想将他的责任尽数去除了吧?” “姐姐依旧还是想,有一天能让他忘了他是狼王,而姐姐自己也丢掉巫女的身份,你们两个能远远避开尘世,只有你们两个人,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厮守终老吧?” “在姐姐看来,只有杀光了狼族,才能让他彻底忘了他的责任,再不必重蹈你们千年前生离死别的遗憾……姐姐的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只是这个执念,唯一想要的只是小邪这个人……” “你别说了,住嘴!” 纨素忽然怒喊出声,“就算又被你看破了,又怎样?就算我从千年前,再到今天,事事不管怎样设计,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都会被你揭穿,那又怎么样!” “我是在乎他,我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回到我身边,如同千年前一样乖乖呆在我身边!我要他还如从前那样,眼睛里只看得见我一个人,心里只想着我一个人;甘愿陪我生,情愿陪我死!” “如果我不在了,他便干枯着一颗心,守着对我的承诺,宁肯千年地孤寂……” “什么人世,什么狼族,我跟他都再不留恋。我只想带他走,实现我们千年前的心愿。” 纨素愤然转眸,泪光便得冷硬,“如果谁敢再拦着我们的脚步,不论是谁,我都会毫不留情!” 沫蝉定定望着纨素,“姐姐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么?姐姐自始至终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人类,原来现在早已改变了初衷。姐姐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如果是人类胆敢阻挡了姐姐的脚步,姐姐也会同样毫不留情了,是么?” 纨素哽住,狠狠瞪向沫蝉。 “原来你不是来与我叙旧,更不是来叫我一声姐姐,你是来勾着我说出这句话的!” ------ 【说到女娲风姓,“风动虫生”,看过《人鱼》的亲们有印象吧?还有亲说《媚心计》与狼的渊源……的确是这样的,某苏笔下的故事虽然彼此独立,可是里头的文化背景以及历史背景,却可以彼此找到印证。还有一更,晚上8点更哦~~待会儿得去安排公司圣诞的事儿,没时间在办公室里了,大家见谅。晚上8点见。】 13、风云变④:我心所愿(二更二) 隔着会见室的单面镜面监视墙,关心兴奋地一拍手,“沫蝉好样的,有了!” “你也是好样的。睍莼璩晓”一直乖乖立在一旁的莫愁,极快地瞄了关心一眼,“……可与沫蝉比肩。” 关心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抚着自己滚烫的面颊,只觉心惊肉跳。 特种兵的训练,是要将人心都训练成铁块,决不可轻易便让情感波动,更不可随便泄露出来——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没能做到。 关心扭回头去,有些别扭地冷哼,“这样的抬举不说也罢,我听起来就像讽刺。因为我明白,我绝做不到沫蝉的地步,更是杀过了狼。攴” 莫愁回眸望她,“还在为此自责?我都明白,你那时别无选择。春家的那几头公狼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扑向你去就是要你的命的,你如果不自保,那时便无法节制纨素,更没办法救我六叔了。” 莫愁眼波温柔如三月桃花春水,“小爷也明白的。他会昭告族人,不准记恨于你。” “再说,从那之后,你一直在默默帮狼族。虽然那几条命来不及挽回,可是你已经以你所为救下了更多的性命了。姹” 关心眼眶一热,急忙咬住嘴唇。多年的特种兵训练,让她反倒有些不习惯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更遑论是异性。 关心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录音带处理好,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现在有了谢纨素的证言录音了,我把母带留给你,还要做一份拷贝给警局备案。” 莫愁浅缓一笑,明白关心这又是顾左右言他,用正事儿来推开他们之间的尴尬。 “好的。关心,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仿佛只有公事公办的语气,才会让关心放松下来些。 莫愁收好录音带。 沫蝉说得对,这世间也许没人真的有能力制伏纨素;这世间能制伏纨素的,也许只有纨素自己。沫蝉嘱咐了莫愁和关心,要从这一刻起小心收集起有关纨素的一切弱点和软肋,将它们集合成为一面镜子,让纨素从中能够看见那个真实的自己,才有可能让纨素放弃攻伐。 这件事做起来不易,而且并不敢保证究竟有哪些细节才会在将来制伏纨素的时候起到效用。这样的一种积累是非常考验人的意志的,而这件事又是最至关重要的,沫蝉能够将这件事交给关心来办,是看中了关心受过特种兵训练的钢铁意志,也是看中了关心如今身在特警的方便身份——但是同时何尝不是沫蝉对关心这个人本身的相信? 莫愁想到这里便抿嘴一笑。 沫蝉都看好的人,他便不必这样急于一时了。因为只要有沫蝉在,小爷便一定会答允;而等沫蝉忙完现在的事情,将来也一定能腾出手来帮他。 就算他一个人也许搞不定这个铁血的妞,沫蝉也一定有法子帮他搞定。 莫愁心思定了下来,便放松了许多,“关心,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关心扭头盯了他一眼,便旋即又垂下眼帘去,“我猜,你是想说关阙大哥吧?” 莫愁点头,“拜托你想办法告诉他,沫蝉的身边也许可以没有我们,但是一定不能缺少关阙大哥。这不光是因为关阙大哥是刑警,更因为关阙大哥将守护人类当做自己与生俱来的任务。” 关心咬咬牙,“可是难道你们不担心,关阙大哥也会向你们狼族动手么?” “担心。”莫愁坦诚相告,“坦白说,无论是现在闹得乌烟瘴气的廖可,还是那个莽撞有余的刘二星,我们都并不担心;但是我们却都忌惮关大哥。” “可是忌惮归忌惮,实则在我们心中,还是对他敬佩有加。因为我们都相信,关大哥现在是一时义愤,但是他终究是个黑白分明的人,只要我们向他讲明白了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关大哥就会醒悟过来的。” 关心咬唇,“我试试。关关也已经被沫蝉说服了,那我跟关关一起想办法,兴许有机会能说动关阙大哥。” “太好了。”莫愁伸手,下意识地握住关心的手腕。 关心仿佛被烫着,急忙抖开。 莫愁便忍不住笑了,柔声道,“帮我们看好纨素。我先走了,会再来的。” 关心脸又是一烫,故意背过身去不看他离开。 . 会见室内,沫蝉缓了一口气,望向一脸偏执的纨素。 “……姐姐若再一意孤行,那我就不能不伤了姐姐的心了。” 纨素一怔,“你要怎么做?” 沫蝉微微闭上眼睛,“支撑姐姐这么多年的信念,就是小邪的爱吧?姐姐为他死过,又为他复生归来;为了这一场复生,姐姐害了人、吞过魂……我知道姐姐是真的深爱小邪。” “可是如果我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给小邪呢?姐姐还敢相信,知道了那一切的小邪,还会那样爱慕着姐姐,还会跟姐姐走么?” 纨素悚然大惊,猛地一拍桌子,“——你敢!” 沫蝉轻轻摇头,“我不是不敢,我是不舍。不光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小邪。如果向小邪揭穿从前种种,让他知道是爱着这样一个人,那他也会非常难过的。” “你究竟要怎么样?”纨素仿若垂死挣扎。 沫蝉叹了口气,“不要再试图继续捉拿狼族。姐姐,做事不要做绝,给狼族也给你自己,留下一点后路。” “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就要将我的事情都对莫邪和盘托出?夏沫蝉我告诉你,如果他知道了,因此而胆敢恨我,那我就也将他一并算在内——我若得不到他的爱,我就毁了他!” 沫蝉凝望纨素,良久,没有纨素期待的惊惧,只有悲悯的平静。 “姐姐,你真的能做到么?费尽千年,只为复生来寻的那个人,你真的忍心亲手毁掉么?如果姐姐真的能做到,又岂会在上次一剑刺中他的时候,却手下留情,而且疯了一样扬言要杀死所有医护人员为他陪葬?” 沫蝉起身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纨素。纨素呆呆坐在凳子上,出神良久。沫蝉叹了口气离去。 这世间的女子,不管聪明绝顶,还是颟顸笨拙,却总归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不若不动情,不如不懂情,否则便没有人是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 莫邪回到办公室,沫蝉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着日常的工作。 丝毫不乱,全然没有被情势所打扰。 一看这样沫蝉,莫邪自己便也平静下来,含笑坐回办公桌后,伸手撑着下颌,偏着头望沫蝉,“不想跟我聊聊,见纨素都说了什么了?” “不告诉你。”沫蝉慧黠一笑,“等以后吧,该告诉的你的时候,再告诉你。” 莫邪撅嘴,“藏着什么呢,嗯?为什么还要跟纨素之间保留秘密,却不肯告诉我?” 沫蝉顿了顿,“……只因为,我知道了她是真的爱着你的。小邪,就为了这个,我想暂时不告诉你我跟她说了什么。” “哎……”莫邪不淡定地起身,“该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没有。”沫蝉按住他伸过来的手,平静微笑,“若是从前,知道她这样爱你,我会难受;可是不知怎地,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得知她是真的爱着你,我反倒能放下心来。” “因为,我知道就算她再穷凶极恶了,却也会不忍心伤你。就像当年你杀死了她,她却没有忍心同时也要了你的命。” 莫邪叹气,还是捉住沫蝉的手,“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从前种种早如昨日死。” 沫蝉含笑点头,“我知道了。而且她爱你,与你还爱着她,是两码事。我相信此生此世,你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感情;那个放不下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 莫邪这才挑眉,安心地笑开,意气风发地吊胃口,“那么,想知道我有没有搞定我爸?” “不消问也知道了。”沫蝉皱了皱鼻子,“看你回来一脸的平静,眼角眉梢还都藏着笑,就知道一定是成功了。” 莫邪叹息,“看,你都不惊喜了。原本还想让你惊喜一下。” 沫蝉起身回握住他的手,“此时此刻,不惊便是喜。小邪,我与你已经不必再经历什么惊心动魄,只这样平静相守便已是我最大的欢喜。” “我明白。”莫邪拥住沫蝉,“等到纨素的事情完结,我们便放下尘世,做神仙眷侣去吧……” 莫邪的话未说完,便猛地伸手扯住沫蝉手臂,“虫,你怎么了,虫!” ------ 14、风云变⑤:是否忍痛,便能割爱? 江宁医院,江院长亲自赶来诊治。 诊室里,莫邪握着沫蝉的手,望向江院长,“拜托您,请一定要想办法!” 江院长白眉紧皱,“就算为了远枫,我也一定会救这孩子。只是,她的情况怕是已经超过我力所能及的范畴。” “虽然这孩子的手臂受了伤,失了一定量的血,但是你送来得非常及时,所以并不该造成现在的情形:你看她现在的血相,根本是严重贫血的症状!这种血相,实在太过诡异。就算能及时为她输血,可是这也不是根本的办法,以免让她形成对于输血的依赖。” 莫邪回眸望沫蝉,之前的那一幕还是让他心痛飚。 在办公室里,两人原本相对微笑,心中正展开对于未来憧憬的画面,可是忽然只见沫蝉目光一直,双瞳骤然之间浮上了血色! 莫邪没想躲,也不会躲,他只握紧了沫蝉的手,只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孰知沫蝉却没有扑上来,而是绝望地紧紧咬住了她自己的手臂! 尖牙入皮肉,血便汹涌地流了出来,沿着沫蝉的唇角流淌而下锱! 莫邪更加情愿是她来咬他啊!她怎么可以伤害她自己,她自己根本没有超乎常人的愈合能力! “江院长,事已至此,我必须要向您坦承:沫蝉的情形不是急速贫血,而是她已经是半个吸血鬼。” “吸血鬼!”江院长怔然半晌,这才垂下头去。 “莫邪,我虽然不知道吸血鬼的生理机制是什么样的,但是我可以跟你聊聊对与沫蝉的情况的理解。” 莫邪心头一紧,“您说。” “她就像是严重的贫血病人,病发时候需要大量外源输血。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自身的造血能力降低,几近丧失。” “从这个症状来看,沫蝉的病因接近于再生障碍性贫血。而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发病原因与化学药物、放射线、病毒感染及遗传因素有关……莫邪你看到了,这几个因素都是极难追溯的,所以我们并不能确定沫蝉的确切病因。” “你说她被吸血鬼咬过,这种情形类似于她曾经被狗咬。人的唾液里都含有病毒,相信这就是她被所谓‘初拥’的原因。”[系统]软妹从古来 莫邪点头,“那我们该怎么治疗?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是一个办法,只是我们必须要找到骨髓配型合适的人才行。” “小邪。”沫蝉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大量而及时的输血,让沫蝉终于醒过来。只是面颊依旧苍白,精神恹恹的。莫邪激动地握住沫蝉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 沫蝉推开被子就要起来,被莫邪压住,“你乖乖躺着。” 江院长看看两人,只能叹了口气,“你们先聊,我先回办公室去。” 江院长出了门,莫邪便掉下眼泪来。滚烫的落在沫蝉手背上,“虫,再出现这样的情形,我不准你再伤害你自己!你想咬我便来咬……还记得流星雨的那个晚上么?你咬了我,我也没事。狼的愈合能力原本就是你们人类的十几倍,你不用担心我。” “哦,好啊。”沫蝉乖巧地笑,却避过了莫邪的目光。 . 江院长回到办公室,便见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黑衣的男子。那张藏在立起的衣领中的雪白面孔,配着一双血红的瞳仁,饶是江院长都吓得心脏险些骤停。 莫言。 莫言含笑起身扶住江院长,“真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这模样,大白天地出来是挺吓人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不白天来,而改在晚上拜访江院长的话,反倒有可能更将院长您给吓坏了。” 江院长梗住一口气,“请问,你来找我,是何意?” 莫言清清淡淡地笑,那笑容仿佛雪原上吹过一阵清风去,带起的一线雪色轻烟,“拿我做实验吧。” “做什么实验?”江院长没听懂。 “活体实验。”莫言说得轻描淡写,“我就是吸血鬼,地道的吸血鬼。江院长请随便在我身上实验各种药物,以及所有可能的治疗手段。” 大主宰 江院长一悸,“你的意思是,要用你自己来救沫蝉那孩子?!” “是啊。”莫言耸肩点头,“东方世界里,已知的吸血鬼就是我跟她。我是比她更高阶层的、更完全变身的吸血鬼。所以我就是院长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小白鼠。” 江院长心头也是一震,“可是孩子,你该明白如果那样做,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后果。” “我知道。”莫言笑得依旧清风明月,“可能会死掉,可能会全身都产生不良的药物反应,或者——会变成更奇怪的物种?都没关系,院长你尽管来。” 看他说得那么轻松,那么仿佛不屑一顾的样子,江院长却都心潮澎湃。 “你这孩子,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没事啊,只要能救那家伙,我自己怎么着都没关系。”莫言雪白的面颊上无法浮起任何的情绪颜色,他自己也觉遗憾地揉了揉颧骨,“唉,这张脸最大的好处就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情绪,都能依旧冷若冰霜,所以看起来便特轻松了。” 江院长喉头忍不住哽噎,“看着你,我就忍不住想起远枫……为了沫蝉那孩子,怎么你们就什么都肯付出?命都不要了,甚至甘愿生不如死?” 莫言血红的薄唇轻轻一翘,“因为要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我们的心才是鲜活的;如果没有了她,这个世界就跟冰封雪冻没有了区别。” 莫言平静望向江院长,“院长,别犹豫了,在我身上做实验吧。这一定也是江远枫的心愿……” . 病房里,沫蝉接到曾大状打来的电.话。 听见曾大状传递来的消息,沫蝉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她笑着冲着电.话说,“好极了曾大哥!现在我们能做的是,要确保所有被警方逮捕的人不被查出违法的记录,这样警方便没有把柄超时羁押他们。这样一来,48小时之后,他们有希望被放出来。” “曾大哥,现在警方手里唯一的证言是纨素的。曾大哥你要不断打压纨素的证言,不断质疑。纨素的证言里,有些东西是不能明说的,因为这些事关千年前的狼族传说,是不可以被现代法律采信的……曾大哥你要想好措辞,合理合法地提出质疑,警方一旦没有办法借由纨素的证言来抵挡,那么逮捕那些人的理由便不攻自破。”重生三国刘协 提起救人,沫蝉那张虚弱的小脸上就又是双瞳晶亮。 莫邪幽幽叹了口气,走出病房去。 他听见了脚步声和呼吸声,知道是莫愁到了。 莫愁听了大致情形后问,“接受输血之后,沫蝉好了一点么?” “感觉更加不妙。”莫邪在莫愁面前,终于可以让自己流露出心底的担心,“感觉就像她吃错了食物。虽然也能暂时填饱肚子,却根本不能提供给她所需要的。” “小爷准备偷偷给她喝你的血?”莫愁太了解莫邪。 莫邪点头,“给她输别人的血没用,我会让医院悄悄都替换成我的血。” 莫愁的面色也跟着一白,“她一次性的输血量是多少?” 莫邪懂了莫愁的担心,便抿住嘴唇,不肯再说话。 莫愁便垮下脸来,“小的猜对了,是不是?沫蝉一次性的输血量便相当于周身大换血一次,小爷你难道真的将自己全身的血都抽出来给沫蝉?小爷,你自己该怎么办!” “我没事。”莫邪扭过头去,“我只是不明白,如果虫的问题只是来自于吸血鬼,那为什么我们的狼血不能有半分抵御?在欧洲,狼不是吸血鬼的克星么?” “小爷怎么糊涂了?”莫愁知道现在小爷是心思都乱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小爷忘了二爷么?如果狼血真的能对沫蝉吸血的渴望有所抵御的话,那二爷怎么会被沫蝉吸干了血,从而变成了彻底的吸血鬼?” “小爷不要再重蹈二爷的覆辙!二爷的能力并不比小爷弱太多,可是二爷还是曾经被沫蝉吸干了血啊!” 莫邪一眯眼,“你想说什么?” 莫愁咬着干了的嘴唇,“知道这样说,小爷都想杀了小的,可是小的还是得说——小爷暂时离开沫蝉吧。” -------- 【第二更还是晚上8点哦,偶争取下午能早点回来,早点发稿~~还得爬去圣诞场地做最后的安排,晚上见。】 .. 15、风云变⑥:不会被你骗 隔着门板,沫蝉无声滑坐下来。心痛如绞,面上却释然而笑。 她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她能变成吸血鬼,她独独对莫邪的血产生渴望,她明白这不是巧合,而是根本要由她来克制小邪。一个人的血却有两个人需要,于是两个人当中必定只能活下一个。 而以小邪对她的感情,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自己的性命。 于是便兵不血刃,便能除掉这个狼王。而狼族一旦群龙无首,势必内讧而大乱攴。 这样的如意算盘,果然是行局高超。 只是她绝不会让那设局的人如愿。她宁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小邪为了她付出一切! 她抓过包包来,打开一向用得不多的化妆盒,用生疏的手法在面颊上拍了腮红。镜子里的模样果然好了许多,面上也仿佛有了血色。待莫邪回来,沫蝉便用这样明丽的笑容迎向莫邪,“我没事了。我们出院吧。娴” 莫邪眯起眼睛来,“真的没事了?” “当然了!”沫蝉叹了口气,“刚刚输了那么多的血,我还能有什么问题?放心吧,刚开始可能对大量的输血吸收不良,现在已经适应了。” 沫蝉扯住莫邪的手撒起娇来,“小邪我不喜欢躺在医院啦,你带我走吧。” 莫邪并不放心,可是也不想逆着沫蝉,便点头,“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沫蝉调皮地眨眼。 “去我那,让我照顾你。” 沫蝉闻言便羞得捂住了脸,趁机偷偷掐了自己面颊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是面上涌起了红晕,嘴上逼真地羞喊,“哎你不要太过分吧。我爸妈可不会放我去的。” “我去请求。”莫邪走过来扯开沫蝉的手,“当然不能让你自己去说,这是我该做的事。” “哎,不要啦。”沫蝉垂下头去,尽力只让他看见她微红的面颊,“我爸还被羁押中,我妈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小邪,总归不必急于一时。”金牌相公:独宠腹黑妻 她转了转眼睛,使劲将眼中涌起的酸痛转开,“我们总归,是要在一起的。未来的日子还长,小邪,不要现在就住在一起。” “不行,我等不及了。” 莫邪却没被说服,“六叔绝不会有事,相信我。如果六婶不放心的话,我也会将六婶一并接过去……等六叔回来,让六叔也过去一起。反正房间足够用,我很希望能跟全家人一起住。” 沫蝉也睁大了眼睛,仰头望向他,“……你是来真的?” “废话。”莫邪无奈地笑,伸手弹了沫蝉一个脑崩,“那房子一直是我一个人住,除了莫愁和春春偶尔去看看我……我早已厌倦了一个人在那里的寂寞,每天跟我说话的只有我自己的回声。我一直梦想着,里面能住满一屋子的家人。” 莫邪望着沫蝉,将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咽回去。 ——我还希望,能有一屋子的孩子,满屋子的跑。 沫蝉扶额,“小邪,拜托,还是不要急于一时……” 莫邪伸手截住沫蝉的唇,“这次我不会听你的。这次拿主意的人是我。” 沫蝉急得别过头去,挡住几要落下的泪。越是感动却越是不能答应,越是憧憬却越要截住自己的念头。 如果真的跟他去了,那一旦又渴望他的血该怎么办?如果他要偷偷给她喝他的血,该怎么办? “小邪,我不想这样做。”她再转身回来,已经冷下一张脸,“我说了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虽然你是狼王,对不起,我却不是你的臣民。” 莫邪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沫蝉仰高下颌,冷冷望着他的眼睛,“当王当惯了,于是做任何事都要发号施令?你以为什么事情都由你来决定?莫邪我非常不喜欢这样。我再说一遍:我想回家,不想去你家。” “如果你想要家人的陪伴,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本城,你将他们二老接过去就是。我知道我家比不上你的房子,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养只反派来镇宅 莫邪皱眉,“你无理取闹。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无理取闹?”沫蝉终于捉到了莫邪的一个语病,便索性发挥起来,“我就是无理取闹,怎么了?看看你,伟大的狼王,只因为我不肯听从你的安排,你便随便说我无理取闹了,是么?” “那我要提醒你,狼王陛下,我原本骨子里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千万要躲得远一点,省得我闹得你不开心!” 沫蝉说着抓起床头桌上的花瓶,劈头盖脸朝莫邪便砸了过去。花瓶里有水,花瓶自身四棱的形状,也很重。 撒泼耍赖,便要做到这个地步才更像一点吧? 沫蝉以为莫邪会躲开,那么花瓶只要稀里哗啦地跌碎在地上,水溅开一地就够了;孰料,莫邪竟然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硬生生地被花瓶砸在面上! 花瓶里的水全都扬在他面上,花瓶四棱的厚底在他颧骨边划了一道血口子,花瓶这才从他面上弹开落到地上,稀里哗啦地碎了。 沫蝉惊住,呆呆望着水珠沿着他俊逸的面颊流淌下去,颧骨边那道口子里则淌下一线血红。 沫蝉惊得大喊,“你傻呀?你怎么不躲开!” 外头的莫愁听见声音也推门冲进来,看见这情形也愣住。 莫邪却反倒笑了,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只柔柔望着沫蝉,“我不是傻,我是太聪明了,所以才不会被你骗了。你是故意撵我走呢,我要是看不出来才真是傻了;我要是不懂你的一片苦心,那我才更该一头撞在花瓶上撞死算了。” 他踏着一地的水渍和玻璃碎片走过来,捏住她的手,“你别白费心了,我不会上当的。不管你怎么骂我,我今天也是铁了心了。我一定要让你在我身边,我必须得睁开眼睛就看见你。” 莫邪闭了闭眼睛,“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倘若有一天睁开眼睛,却天大地大地找不见了你……” 莫邪手指用力,紧紧攥住沫蝉的手腕,“我只觉得,我曾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痛。我绝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虫,你休想再偷偷消失!”沫蝉抽噎得几乎无法呼吸,却还在使劲冷笑,“你说的是谁?你弄错了吧,你说的是当初杀死舞雩之后的疼痛。你怕失去的人是舞雩,根本不是我啊!”风流公务员 “不对。” 她还在故意找茬,他听得出来,“我从前也以为我的疼痛是为了舞雩,可是流星雨的那个晚上,听见你提到‘唐长兴二年’,我便猛地醒悟,也许我一直以来都是错了,我那种说不出、喊不出、哭不出的疼痛,也许是为了你……” “你别胡说八道了!”沫蝉伸手捂住心口,用力藏住那片弥漫开来的疼痛,“小邪你知道我欣赏你什么吗?我是欣赏你的专情。你对舞雩的专情,千年不散的专情……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的疼痛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我会看不起你的!” 如果今生还是无缘留在他身边,便不要开启他对曾经的记忆。也许这样,对他才是最好。否则岂不是要将他好不容易结了疤的伤口再度揭开,然后在上面再撒一把盐? “记住你爱的人是舞雩,别让我看见你变成朝秦暮楚……”她用力维持自己的谎言。 “好了,都是我错了。”他看她哭得死死按住自己的心,他便停下辩解,只在她床边单腿跪下来,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掌心摩挲着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慰小小的孩童,“都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更不该让你哭。虫,你要乖。” 立在一边的莫愁,看着眼前的情景,也忍不住心如刀绞,为了自己之前对莫邪的建言而后悔。 如果小爷真的离开了沫蝉,就算他性命不会遇见危险,可是他又如何活得下去? 莫愁便笑起来,努力调和此时的气氛,“小爷,沫蝉,你们别担心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把所有可能跟沫蝉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找齐了,说不定咱们能找见跟沫蝉骨髓配对成功的人呢。那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莫邪扭头向莫愁,“快去。” 莫愁便转头向外去。出了门却忍不住停步,回头再望向里头的两个人——为什么说去寻找骨髓配对的亲人,那两个人面上却毫无半点欢喜? 难道,他们两人心里都有预感,知道也许根本就找不到那样的人? ------ .. 16、风云变⑦:命运(2更1) 眼看48小时拘留的时限便到了,廖可气急败坏地去找纨素。 纨素倒不意外,“廖警官是没找到法子打开缺口吧?” 廖可点头,“是。怎么问都不招,况且旁边还有曾晨鸣那条猎犬看着,但凡我用辞严厉了些,他就提出抗议!” 纨素点头,“曾大状是非常难搞的律师,律法界早有耳闻,夏沫蝉找到他为这些人辩护,的确很为难廖警官你。” “我该怎么办?”廖可如同困兽,死盯着纨素,“你帮我想想办法,我总不能让他们熬过48小时,就这么从我眼皮底下出去了!飚” “那是自然。”纨素却只是将目光放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 红禾被蒙着眼睛带进一个房间锱。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可是红禾凭着狼的听觉和嗅觉,知道自己是被带出了拘留所,到了一个特别的地点。空气中弥漫着药物的苦味,耳边则传来玻璃器皿彼此碰撞发出的脆声。红禾便隐约明白,他被带到的怕是一个与医疗或者制药相关的地方。 却不是医院。否则会听见嘈杂的人声,这里让人心慌的宁谧更类似于研究机构。 红禾终于被打开了眼睛上的遮盖,一片白光罩来,红禾又闭住眼睛片刻,这才睁开眼。 果然如他所想,眼前的房间陈设便都是医疗检测器械,桌子上摆着整齐的试管与银光雪亮的医疗器械。 红禾转了转眼珠便笑了,轻蔑地白了刘二星一眼,“怎么着,今儿想解剖了我?” 刘二星立在一边,面上看不出阴晴,“你不怕?” “怕?”红禾冷哼,“我告诉你,本少爷字典里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个‘怕’字该怎么写!” 刘二星恨得咬牙,“是么?那我倒要拭目以待。” 刘二星给旁边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走上前来捉住红禾的手臂,将针筒里的液体注入。红禾微微担心,大叫,“你给我打的什么药?刘二星,你好歹也是关阙的徒弟,你难道会给我打迷.药?我告诉你,你如果用迷.药让我招供,我醒过来绝对不会承认的!” 刘二星呲牙一乐,“别担心,我还不至于要迷乱你的神智。这就是一种显影药,待会儿帮你们进了扫描仪器后,能迅速现出原形的。” “你说什么?”红禾一怔。 刘二星得意而笑,“没错,你没听错,就是帮你们迅速现出原形的——我们待会儿会用X光、CT等医疗影像设备,配合以传统电击等方式,让你现出原形来!” “红总监,其实如果你肯自己现出原形来,那当然最好。省了我们的事,更让你自己免受些苦楚。红总监,说句实在的,你们终究是异种,本来就不是人,又何苦贪着我们人类的外形而不肯放手呢?” 红禾的心急速下坠,“刘二星,你好狠!” 刘二星没否认,“除恶务尽,绝不手下留情,这也是我们当警察的信条。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我们能坐视你们潜藏于人间么?红总监,再听我奉劝一句:自己现出原形来!” 红禾额角汗下,他明白眼前等着他的是什么。 若是经受不住那些医疗器械以及电击的检测,一旦现出原形来,那么狼族存在于人间的事实将被彻底揭开!到时,警方会向其他族人如法炮制,然后将这个消息公诸于众——那么狼族将会遭到人类的围剿! 想到这里,红禾反倒笑了,“刘二星你不必多费心机了。我不会如你所愿。” “是么?”刘二星胜券在握地指指周遭仪器,“就算红总监你不肯如我所愿,怕是这些机器也不答应。让我来告诉你,我们人类虽然许多本.能都退化了,听觉嗅觉直觉都不如你们,可是我们却研发出了这些高端的机器设备。它们会代替我们、帮助我们,超越你们。” 红禾深沉一喘,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是他的心反倒平静下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不再开口,而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既然逃不过人类的那些仪器和检测手段,那么他至少还有机会选择一死。 那些检测手段总归要针对活体才管用,只要他在进到设备之前便死了,那些仪器便也没有办法了。 信念打定,红禾便笑了。闭上眼睛不再看向眼前,只在心底勾画起一个人的模样。 旗袍婀娜,红唇嫣然。 . 曾大状给沫蝉打过电.话来,语声匆促,“沫蝉对不起,红禾被他们转移走了!我没想到警方会来这一招!” 沫蝉听完便也是一惊,急忙问,“还有谁?” 曾大状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有——你父亲。” 沫蝉手中的电.话险些掉了,却强自镇定,“剩下的人还都在拘留所里?那好,曾大哥请你辛苦一点,一定要确保他们都不再被转移走。而且,现在48小时的时限将至,曾大哥你一定要留在那里,亲自帮他们一个一个办好了手续接出来。” “好的你放心。”曾大状犹豫了一下,“只是,红禾和夏叔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沫蝉打起精神,“曾大哥你不必担心这边。让你一个人照应那么多人,已经很让你费心。” “别这么见外。”曾大状提醒道,“千万要下手快,否则一点让警方从红禾和夏叔身上打开缺口的话,那么拘留所里所有人的48小时释放就都没有意义了。” “我明白。”沫蝉放下电.话,使劲捶了自己昏沉的额头一下,再两手揉了揉面颊。 夏沫蝉,你给我挺住。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只顾着自己。 . 沫蝉出门,却愕然看见在门外坐得笔直的关心。 关心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伸臂挡住沫蝉,“你回去。莫邪走的时候交待了,不准你出门。” 沫蝉缓了口气,“关心,谢谢你。只是现在有要事。” 关心盯着沫蝉,“我知道是什么事:红禾和你父亲被转移走的事。” “你知道?” 关心点头,目光四处打量一番,“廖可跟纨素密谋时,我听见了。我在会见室的监控设备里做了点手脚。我已经事先通知给了莫愁和莫邪。” 沫蝉心呼啦一定,却还是执意向外,“那我也要去看看。如果他们真的想逼迫红禾现出原形,我担心莫邪和莫愁也无计可施!” 关心一急,“夏沫蝉你能不能别这么轴啊?你现在自己都性命难保了,你好歹只想着你自己行不行,你不管别人了行不行?” “不行。”沫蝉眼眸宁静,“就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性命无多了,所以我才更要亲眼确定身边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就算我死了,也要他们都能平安地活下来。” 关心眼圈一热,急忙伸手抹了一把,“沫蝉,你说你这是何苦?人类不理解,狼族也未必承情!” 沫蝉叹息一笑,伸手按着自己的心口,“那就不是为了人类,也不说是为了狼族,只为了我自己的心。只有这样做了,我的心才是宁静的。就算死,也能心安地走。” 关心拗不过沫蝉,只好开车送沫蝉。她握着方向盘,咬着牙问,“你怎么能口口声声说自己就要死了?哎你这个人,凭什么就这么说?” 沫蝉静静一笑,“因为……我曾经死过的,我还记得那时将死时候的感觉;我现在的感觉,就如同曾经那次一样。” “你说什么?”关心一个转向不及,险些顶在前面车尾上,“你说你死过一回?什么时候的事?” 沫蝉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头抵着窗玻璃,“很久很久以前了……也许,有一千年那么久了。” “哎你这个人!”关心在车河中连忙一连串打轮,“你别说这么玄乎的话,听得我好难受!” 沫蝉微笑,“关心,别难过。你是当特种兵的人,应该早看淡了生死。” 关心咬牙,“可是你既然知道自己情况不妙,怎么不赶紧去医院?要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啊!” 沫蝉却淡然一笑,“从前那一次,我是必须死的;而这一次,我知道命运会重来了一回。如果我不死,便会累及无辜的人代替我去死;而如果是我一个人死了,则会救下千万条人命——这样的交换面前,关心,你觉得我还会贪生么?” ------- 【生蛋快乐~~~第二更午休前。】 .. 17、风云变⑧:原来的模样(2更2) “怎么会这样!” 江宁医院,江院长对着手上的一叠检测报告,惊得无法坐下。睍莼璩晓 “沫蝉那丫头是夏家人,莫邪将青岩几乎所有近支的夏家人的血样都送来了,可是竟然没有一个配对成功!这也倒罢了,毕竟只是族人——可是怎么连沫蝉的母亲,都也不行……” 周医生在旁看着,也是双眉紧锁,“现在唯一还只剩下一个人:夏子然。惟愿夏子然能顺利从狱中出来,说不定还来得及救沫蝉那丫头一命。” 江院长却奇怪地抬眼盯了周医生一眼飚。 周医生看见了,便忍不住一个激灵,“院长,难道说当年你给夏子然做大手术那次……?” 提及当年,江院长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是,他当初大失血,所以全身的血几乎都是外源输血。” 周医生还抱着一点侥幸,“就算全身换过血,可是他的骨髓没被动过,所以血应该还是没问题的。锱” 江院长又盯了周医生一眼。 周医生这才一哆嗦,“难道院长您当年,连夏子然的这个都……动过了?” 江院长背过身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我当年造孽,连夏子然的生殖系统都给毁掉,所以就连骨髓也……” 周医生都禁不住巨震,“院长,您当初这是为什么啊!” 江院长没回头过来,手撑着桌沿,“……当年我们医院没钱,却神秘收到一笔来自国外的匿名资助,唯一的附带条件就是让我这样做。再加上当年的袁克勤也是这样地要求,与来自国外的资金不谋而合——我没有办法,也是我坏了良心。” “如今想来,那笔来自国外的资金,倒是莫邪他父亲夏子孤的了。我以为我心狠,原来那个人比我更是狠辣……” 周医生垂下头去,“院长我也一再犹豫,虽然因为远枫的缘故我愿意帮他们,可是又恨忌惮他们的心狠手辣。如果我们帮了他们的结果是助纣为虐,那我们岂不是……” 江院长思忖良久,目光远远落向后窗的那棵枫树。 枫叶飒飒,满树摇红,无风而自舞,就仿佛有谁在努力向他倾诉。 江院长的眼圈儿便湿了,“不,老周啊,我们现在不是助纣为虐,我们现在只是在想法子救沫蝉那个丫头。不管莫邪父子有什么手段,为人有多狠辣,但是却都与沫蝉那丫头无关。” “而且我有个预感,这世上也多亏有了沫蝉那丫头,才有可能辖制住那帮人的狠辣;如果这世上没有了沫蝉那丫头,那帮人就再也没人能制住了。” “哪怕就算是为了这个,咱们也得拼尽了全力来救沫蝉那孩子。” 周医生便也长叹一声,“现在就只能等着夏子然出狱了。但愿,夏子然能够配对成功。否则,就是上天都不允沫蝉这丫头活下来……太狠了。” . 车子不知道行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十几分钟,也许却是千百年那样长。沫蝉被窗外一辆一辆驶过的车子搅动了睡意,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最近好累,也许是因为贫血的缘故,便总是闭上眼睛打盹,然后半梦半醒地看见许多出现在眼前的场景。 有时甚至心思游离,融入那场景里去,忘了要抽身而回。 虽然从小到大,总是会在夜晚梦魇,可是仿佛这么多年的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段日子来的梦境更多、更逼真。 舞雩的魂魄抽离了,她自己身子里只剩下两魂,这样地根基不稳,所以才会总发生类似这种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的感觉,是不是? 又或者像是从前看见莫邪拿着的那个魂瓶。上面是有封印的,一旦封印被解除,里头的东西便会冲出樊笼逃出来——只觉舞雩的魂魄就像魂瓶上那一条封印,被抽离了之后,便仿佛打开了她的梦境之匣,那些纷至沓来的情境便挡都挡不住了。 她恍惚间听见耳边有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虫,虫,不好了,朝廷的军队又打了败仗!各地节度使起兵反叛,说上天示警,皇上明为沙陀人却要当自己是大唐后裔,于是惹了天.怒!皇上大发雷霆,便要责罚太常寺所有巫女,说巫女们没能预言天机!” 沫蝉定睛望去,那双鬟蓝裙的女孩子一脸的惊恐。沫蝉几欲张口,而那女孩的名字自动浮上舌尖:香儿。 沫蝉怔怔,抓过树枝便在地上写:“那几个节度使之间本有内讧,根本不足以抵挡朝廷重兵,何至于大败?” 香儿与她相处日久,渐渐也能分辨她的字,便急忙回道,“那几个节度使倒是不足为患的,杀败朝廷大军的是石敬瑭!” 石敬瑭……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十分有名,就算沫蝉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却也还是能想到这个名字的关联——那不是著名的“儿皇帝”么?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受千年唾骂。 香儿的话还在继续,“其实就算石敬瑭也没什么的,最危险的是那些契丹人!石敬瑭不过是契丹人的走狗,真正杀败了咱们的是契丹人!” 契丹人?沫蝉又是一个恍惚。 “契丹人……传说他们都不是人,他们是狼!他们骨子里都是狼,他们胸口都刺着狼,所以他们都说契丹人根本是修成了人形的狼!虫你说,人跟狼斗,如何打得过狼?” “朝廷下了皇榜,要太常寺牵头,招募奇能异士,皇上这一回是铁了心,要杀尽狼了!” 香儿在风中摆了摆裙摆,“哎,我们这些被选入太常寺,却在竞技里败下阵来,而没能当上巫女只能当婢女的,如果有机会能杀掉契丹人尊崇的狼,那就有出头之日了!” 香儿说罢扯着沫蝉的手,“虫,我们也一起去揭了皇榜,一起去杀狼吧!” 沫蝉愕了下,垂下头去,在地面上写,“我不去,我怕狼。” “虫你不要怕!”香儿满心壮志,“我听说,狼也不是都很可怕的。狼也必定有狼的软肋,我们只需找到它们的软肋,还怕捉不到一头么?” 沫蝉额角突突地痛,她想要挣开眼睛,却办不到。 梦境又是一转,她仿佛置身庙堂。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暗得看不清那些立在黑影里的人,只看见大红的裙摆,红得像血。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冰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颌,“你死还是它死,你只有一个选择。” 车子的急速刹车,吱——的一声长音,沫蝉身子剧烈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关心关切地凑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沫蝉连忙一笑,“只是睡着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 房间里静得连心跳都仿佛轰然的噪音,机器叮叮启动,红禾被缚住,缓缓送入CT机……红禾扫尽心头纷乱,牙齿开始用力,咬向舌尖。 人类终究低估了他,竟然没有做这样的防范,是以为狼都是贪生怕死的吧? 红禾在用力咬下的刹那,露出傲然的微笑。 人类永远不懂狼,不管狼群里在公狼之间如何有争斗,但是当狼族面对危险,所有的狼都会忘了个人生死,为了维护整个族群,不惜牺牲。 牙齿咬破了舌尖,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还不赖。 虽然与从前所吃掉的那些猎物的血腥味没太大差别,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血最鲜美。 用力,再不迟疑,等待最后一刻将自己的舌尖咬断! 机器开始运转,嗡嗡的轰鸣声如同集群而来的蚊子,红禾再用力,再再用力! 他挣扎怒吼起来,“混蛋,刘二星,你究竟给我用了什么药!” 他竟然无力咬下去,他的牙齿只能堪堪咬破舌头上的皮,竟然无法再用力下去!咬合肌竟然虚浮无力,他自己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虚浮感更是从牙齿漫延到了周身——现在的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根本无法支配!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如果不能在此时杀死自己,那在医学仪器之下,将会无所遁形! 刘二星则立在机器外自负地笑,“红总监,别紧张,很快就结束了。不过如果你愿意这样狂怒的话,我也欢迎。因为据说,你们越是这样狂怒的时候,越是容易现形……” “我们的医学专家研究了月圆时刻的射线,给你用的这台仪器上就模拟了月圆时刻的射线情景,再加上你的狂怒……好极了,我相信红总监你马上就要现出原形了。” ------ 【明天见~~~】 18、风云变⑨:你在这里(第一更) 沫蝉和关心下车,沫蝉问关心,“我们路上走了多长时间?” 关心耸了耸肩,“论理应该是40分钟的路程,不过我只用了10分钟。睍莼璩晓” 特种兵果然不是盖的,沫蝉张了张嘴,只能微笑,“不过10分钟,也可能足够他们开始动手了。” 关心瞄着守卫森严的大门,眯起眼睛来,“我冲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来不及了。”沫蝉遥望偌大的工业园,“里面的布局很隐秘,地面上都是平房——我怀疑他们的重点部门都建在地下。就算关心你成功冲进去,找到地下的办公室怕也不容易。更何况他们守卫森严,我不想你因此受伤。飚” 关心凝着沫蝉,“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就算有危险,也只能向前去。” 沫蝉忽地问,“关心你们受训的时候学过电路的相关知识吧?” 关心便眼睛一亮,“找电?镏” 沫蝉点头,“他们一定要用到各种仪器,仪器就一定会用电!” 关心仰头望了望周边,便拍了拍沫蝉的肩头,“好主意!找电还不用进他们的厂区了,更简单。” 不多时关心便找到了厂区附近的电缆井。沫蝉担心,“小心高压!” 关心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 室内,红禾被送入了CT机,突然机器一震,托送他的传送带忽地停下。 整个房间也瞬间陷入黑暗,刘二星忙问,“发生什么事?” 不过只是一瞬,房间的灯又全都大亮,机器也重新开启。 刘二星问工作人员,“电路怎么会这么巧出了问题?” 那工作人员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们早有预案,自己也可以发电。” 方微微松了口气的红禾,心便又被提了起来。 . 趁着电路被切断,厂区的保安系统短暂失灵的间隙,关心带着沫蝉潜入厂区。两人寻到更衣室,换上了白大褂配口罩和护目镜。关心打昏了一个进更衣室换衣裳的工作人员,问出了警方带人所处的位置。给力总裁好厉害 两人刚摸黑走到实验室的走廊里,头顶的灯便忽然亮了。虽然为了节约用电,走廊里的灯都以省电模式开启,光度幽暗,但是还是都让关心和沫蝉都吓出一身汗来。 关心皱眉,“糟糕!” 两人趁着灯光幽暗,迅速前行。幸好此时电路切断又重启,整个实验室楼道里也是乱成一团,没人格外注意她们两人。 摸进实验室,沫蝉一眼就看见了刘二星。沫蝉小心嘱咐关心,“我去制住刘二星,你趁机将红禾带出来。” 关心摇头,“开玩笑!要去也是我去,你哪里是刘二星的对手?” 沫蝉:“我的力气不够,我怕我打不开红禾身上的束缚。关心,时间紧迫,没时间了。” 机器在完成预热之后,终于又重新待命,工作人员按下操作按钮,红禾再度被送入仪器…… 沫蝉给关心递了个眼色,她便遛着墙根,悄然走向刘二星去。 与此同时,关心也迂回走向仪器。 刘二星毕竟是刑警,天生警惕,就在沫蝉依旧走到他身后的刹那,他猛地扭头回来盯了沫蝉一眼。 沫蝉的脚步僵在原地,心跳仿佛都停下。 如果此时被刘二星发现,那么便会功亏一篑! 幸好旁边有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正好从刘二星和沫蝉之间穿过,打断了刘二星的注视。沫蝉便连忙垂下头背过身去。 刘二星显然也没认出沫蝉来,多亏沫蝉面上的大口罩和护目镜。刘二星虽然觉得那层护目镜里的眼睛似乎有点眼熟,但是绝没想到是沫蝉真的摸进来了。于是他便转开头去,继续去望着红禾那边,等待扫描出结果。 沫蝉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儿,屏住呼吸,回头继续向刘二星走去。 经过这一惊吓,沫蝉明白待会儿若要出手,必须要一击得手,否则便会失去机会。刘二星虽然还没认出她,不过显然已经起了警惕。她暗暗攥紧了指尖,有点恨自己此时身子的虚弱,有点担心待会儿会力量不足。 再抬眼望关心那边。关心果然是关心,她的一切表现更加自然,而且不是空着手冒失地往前冲,而是随手拿起身边的医疗器械,仿佛助手一般自然地融入机器旁那一群工作人员当中去,让旁观者丝毫不起疑。重回天真 仿佛感受到沫蝉的目光,关心在人群中向她回望来,只一瞬便别开去,但是已经足够让沫蝉明白:她是已经准备好了,只待沫蝉动手。 沫蝉的心便也随之一定,目光盯准了刘二星的后脑勺。 她现在真的有点怀念舞雩的魂魄了,当初有那缕魂魄在她身子里的时候,她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可是现在却只是普通凡人的力量。 不过还有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只可惜她一直没办法吸收足量的血,所以她现在处于虚弱状态里……沫蝉将全部力量都凝聚在指尖,待会儿必须让刘二星以为她是在用吸血鬼的力量钳制着他,这才能让他产生恐惧,而不会轻易反抗。 这时负责扫描记录的工作人员兴奋出声,“开始了,开始有了变化!” 刘二星精神一震,注意力便都集中到那边去。 沫蝉知道,机会来了。 她猛然伸手,便准备向刘二星扑去! 电光石火之间,却不想,她伸出的手臂猛地被旁边奔过来的人冲开,手指顺势被那人捉住,她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硬生生地扯离了大门去! . 身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刘二星感觉到不对劲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沫蝉的踪影。刘二星皱眉,耸耸肩,以为是自己神经过度紧张而产生了错觉。 之前觉得那个站在背后的人眼光不善,可是现在那个人分明已经不在身后,是他多心了吧。 隔着大门,走廊幽幽的光影暗处,沫蝉被捂着嘴推到了墙角,挣扎不开,只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想要看清那个袭击她的人。 同时,还在担心被留在里面的关心。看她启动了,关心怕也会同时启动,可是她根本就没能得手,那么关心岂不是要被活捉住! 还有红禾,他已经在机器里了,工作人员刚刚也兴奋地喊,说是出现变化了! 沫蝉便急了,又听见自己血管里那轰然喧嚣而起的声响,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将她的两颗尖牙向外冲涌! 手上的力道便一紧,那人在耳边低声,“虫,是我!忍耐!”重生之好人难为 . 实验室内,关心看沫蝉启动,她果然也跟着启动了。奔到机器边,便去按停止键。 她手上在动,耳朵也在听着周遭的声响。却没能及时听见沫蝉的断喝。 原来的计划是,沫蝉制住刘二星后,便会向周边的人发出威胁,不许他们移动——可是此时,周遭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关心略一分心,手腕便被从后面猛地扯住! 负责人抬眼向关心望过来,皱眉问,“发生什么事?” 那个扯住关心的人淡然回答,“扫描记录发生了变化,我的助手协助将试验者的姿势做以微调。” 负责人拒绝,“不用了。” “好。”那个人好脾气地应下。 听了这个嗓音,关心惊讶地扭头望向背后,目光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 手腕被紧了紧,是他提醒她不要激动,平静下来。可是红禾已经在机器里,这让关心如何能平静?关心用眼睛示意,手腕上依旧还是淡然地一紧,他朝她摇了摇头。 . 门外,沫蝉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幽暗,看清了面前的那双狭长的凤眼,以及那眼睛里闪动着的冰蓝! 沫蝉原本虽然很紧张,却没害怕,可是这一瞬她忽然觉得惧意铺天盖地而来。 不是怕个人安危,而是后怕这样做的后果:倘若她没有成功,那么红禾便救不出来,狼族的秘密便保护不住;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成功了,那关心带走红禾之后,制住刘二星的她自己又该如何脱身?毕竟刘二星是警员,她这样做就是在袭警,是公然地在影响警方办案!——那么后果势必是她自己也被投入狱中! 这样一想,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伸手捉紧他衣襟,“小邪,对不起……” 同样穿着白大褂,配着大口罩和护目镜的莫邪轻轻叹息了声,回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别哭,啊。” ----- 【午休之前第二更~~右手食指不知道咋整的别了一下,打字有点慢,大家别急哦。】 19、风云变⑩:双剑合璧(第二更) “还有关心呢!” 沫蝉不想在莫邪面前哭,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自己一个劲儿往下流,她着急地指着门内,“你快去救关心还有红禾,我没事的。睍莼璩晓” “关心也没事。” 莫邪扶着沫蝉立起身来,他小心转到她身边去,用身形挡住监控摄像,手却悄然握紧沫蝉指尖,“莫愁在里头。” “莫愁也在?”沫蝉忍不住惊讶,“我怎么没看见?飚” 莫邪笑了,轻轻摇头,“暂时保密。” 沫蝉深深吸了口气,将泪水都咽回去,“原来你们早已在这里。如果知道,我跟关心就不来添乱了。” “谁说你是来添乱了?”他含笑握紧她,“你不知道,我看见你来了,我有多高兴。秭” 这里虽然不至于称之为龙潭虎穴,也定然是普通女孩子不敢来的。可是他的虫,从来都是这样勇敢而执著。 “倒是你跟莫愁,是怎么进来的?还有红禾,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救他?”沫蝉却没工夫计较自己的事儿,只追问莫邪。 莫邪抿唇一笑,“你看着。” . 房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盯着仪器,期待重大的结果。 刘二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问,“刚刚不是说有变化了么?现在有结果了么?” 结果那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对不起警官,刚刚是电压不稳,造成机器的一点小问题——现在都已经修正了,证明刚刚是弄错了,没什么变化。” “没什么变化?”刘二星一把掀了警帽,“都扫描这么大半天了,怎么可能什么变化都没有!” 狼族最易变身的情形有两种:其一是月圆之夜,其二就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刘二星确信今天已经将这两种情况融合在一起了,红禾很暴躁,而机器也在模拟着月圆时刻的射线情形,于是他自信红禾是一定会变身的——可是怎么会什么变化都没有! 如果拿不到这证据,岂不是要证明他错了? 如果只是空口无凭对外宣布说这世上有化身成人的狼,那外界还不将他当成精神病![绝代双骄]小鱼儿重生 面对刘二星的狂怒,工作人员讷了讷,“警官,科学工作不能凭借臆想。客观事实是没有变化就是没有变化,我们也总不能因为警官你希望有变化,我们就跟着也胡说八道啊。” 眼前情形骤变,关心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继而猛然扭头去望身畔的人——莫愁的一双桃花眼已在护目镜后笑得眯缝了起来。 关心用目光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莫愁也用眼睛回答,却看不出那答案是什么,只是淘气地眨了眨眼睛。 刘二星则有些抓狂,“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变化,啊?!” 那无辜的工作人员再讷了讷,“警官,我要给您科普一下:我们是在做医学影像,是客观记录而不是主观创作。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变化,如此推测下去就是依旧不会有变化;不是说只要无休无止地扫描下去,就一定会发生您期望的变化。” 刘二星听得气窜两肋,伸手一指,“你闭嘴!” 那工作人员依旧平静而不惧权威,“对不起警官,我不能闭嘴。警官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医学影像的扫描不能超时,否则会造成对实验者的伤害。虽然我们这里不是医院,但是我们也总不能害人。警官你不能凭借主观臆测,就要求我们无原则地延时扫描,这是不符合科学常规的。” 关心也忍不住,悄然回头问莫愁,“到底怎么回事?” 莫愁挤眼睛一笑,“别忘了,我是生物学的天才。” . 利用此时情形,沫蝉连忙给曾大状发短信,让曾大状以法律的手段向警方施压,争取让红禾离开此地。 曾大状处事老辣,在进警方交涉之前,先将情形捅给了媒体。曾大状面对镜头说:“我们的调查员已经得到消息,我的代理人此时竟然被警方送入了生物研究所!我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明白他们怎么可以绕过我这个律师,在不通知律师和家属的前提下,就对我的代理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感谢近些年来《异形》等相关科幻电影,媒体记者们迅速自行脑补,没用曾大状说得太多,便将红禾可能遭遇的各种恐怖情景给编写了出来。一时间舆.论大噪。名声大噪[娱乐圈](原名:雏) 还在实验室里的红禾接到了市局宣传部气急败坏的电.话,质问他在做什么,而且严厉要求他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将人带回去,要出现在媒体面前以平息舆.论。 同时,作为市局宣传部小警员的关关也将这一信息第一时间发送到了沫蝉的手机上。沫蝉一看便笑了,递给莫邪看,轻叹着说,“如果不出意外,红禾该是逃过此劫了。” 莫邪也含笑握紧了沫蝉的手,“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来了的助益。如果只是我跟莫愁在里头,虽然能让红禾不变身,但是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带他出去,到后来也许还要用硬闯的……虫,是你的智慧让这件事得以和平化解。” 沫蝉含笑回眸,“或者应该说,是咱们两个双剑合璧。不是你一个人,或者我一个人才能做好的。”沫蝉说着指指门内,“还有关心和莫愁。是我们四个一起做到的。” . 刘二星气急败坏地将红禾带走,沫蝉莫邪等四人也趁乱离开。 外头正看见电力抢修车呼啸而来,莫愁忍不住崇拜地望了关心一眼,“电力是现代社会的血液。如果给你多一点时间,你是不是有能耐让整个城市都瘫痪?” 关心眨眼一笑,“在东南亚那个小国,我们三个队员曾经就这么干过。在整个城市瘫痪的20分钟里,救出被他们拘押的人质。” “哇!”沫蝉听得眼睛几乎弹出星星来,“关心,我好崇拜你。” 关心瞟了莫愁一眼,“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救了红禾的吧?” 莫愁回望莫邪,两人会心一笑。 莫邪便点头,“告诉她们吧,不然她们也不会放过你。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已经是你得罪不起的,更何况倘若两人联手……我是不忍心眼睁睁看你死得太惨。” 莫愁脸腾地红起来,垂首乖乖地回答,“小爷让我上大学,实则就是在早做预备。狼族的特性使然,一旦情绪激动或者到月圆之夜便会变身,小爷担心迟早会出事,于是让我上大学,进生物系,好好做学问。” “从前无论出了什么事,小爷也不准我插手,只让我乖乖守在象牙塔里,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做学问上——终于小有所成。” 莫愁抬起头来,粉嫩的面颊仿佛绽放的春花,“我成功提取出一种血清,注入狼族的血管,可以稀释掉狼族变身前的生理变化,从而减缓甚至阻止变身。”末世桃源记 莫愁说着朝关心可爱地一偏头,“在红禾的扫描开始之前,他先被打了一针。原本那针剂的主要成分是显影剂……” 关心眼睛便一亮,“我懂了,是你换掉了那针剂,给红禾打进去的是减缓的血清,所以红禾根本就没有变化!” 莫愁开心点头,“血清还没有经过大量的临床检验,之前只检验过一次——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奏效,但是至少能在短时间内延缓红禾的变身。只要不变身,那警方就拿不到证据,就没办法指证狼族的存在!” 沫蝉敏锐地捕捉到了莫愁话中的一个细节,她问:“你说你们之前只给血清做了一次检验?那你们的‘小白鼠’是谁?” 莫愁没想到沫蝉会问出来,急忙望了一眼莫邪。 那边厢莫邪已经笑得用拳头堵住了唇。 看他们两个谁也不肯说,沫蝉便循着自己的直觉猜:“我很纳闷儿,纨素既然出招来打击狼族,那大伯怎么会反应这样平静?” 原本她还担心夏子孤倘若压制不住,那这场大战就在所难免了呢! 沫蝉狐疑的目光转过莫愁,再转向莫邪,“……你们该不会是,拿大伯做了第一只小白鼠吧?” 莫邪和莫愁对望一眼,终于抚掌大笑。 沫蝉却笑不出来,伸手拍了莫邪一下,“唉,你这家伙!” 莫邪收起笑容,捉着她指尖,“别担心。莫愁使用的剂量,心中有数。” 沫蝉却摇头,“大伯不会怪你,他只会怪我,认定是我教唆了你。以大伯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 【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2张:adara 1张:zj20050912的月票, 蓝的大花,四哥的1888红包,流年的花 20、串谋(2更1) 超过了48小时,警方在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的情形之下,只得释放了被拘押的狼族。睍莼璩晓莫邪和沫蝉等在拘留所外,迎接族人。 曾大状带着众人出来,面上并不喜庆。沫蝉急忙将曾大状拉到一边,“怎么了?” 曾大状摊了摊手,“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释放,算是取保候审。警方的意思是,他们手里还握有有力证人,所以后面还要他们在家里等着协助调查,不准外出。” 沫蝉点头,“曾大哥我明白,你能做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棒了。” “那个有力的证人是谁?”曾大状也不放心,“能不能大致预测到那人还能给出什么证言?飚” “是谢纨素。”沫蝉耸了耸肩,“她后面将给出的,估计都会是重磅炸弹。” “沫蝉,那你看这……” 沫蝉拍了拍曾大状手臂,“曾大哥你别为难,后面的事情就该交给我来做了。法律层面的努力,到这里已经足够。秭” 夏子然走过来拥抱女儿,“沫蝉,面色怎么这样差。” “没事。”沫蝉抬眉而笑,“新换了个粉底,结果买差了,太白了。回头我匀点腮红在脸上就好了。” 夏子然点头,“告诉你妈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点回去。让她别担心。” “爸,你去忙什么?” 夏子然笑了笑,“回头我跟你说。” . 拘留所里呼呼隆隆地走了这十几个人,在押的嫌犯便也都心里长了草一般,都扒着门想看一看。 纨素也被提出了监室,走进会见室。瞧见那正襟危坐在桌边的老人,纨素便笑了,“夏子孤,你的名字今日倒是得了应验——你果然是孤家寡人了。” 夏子孤冷冷一笑,“你又好到哪儿去?堂堂巫女大人,竟也锒铛入狱。” 纨素坐下,不理会夏子孤的讥讽,“你该明白,若我想的话,这里根本就锁不住我。我之所以甘愿呆在里头,只是为了方便办事。” 夏子孤也懒得多费口舌,“你直说吧,今天要求见我,所为何来?” “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纨素望向夏子孤,“我知道你恨我,是因为我是巫女,千年前曾经将你们狼族拘禁在青岩。以及,我打伤了你,让你有性命危险,于是不得不将王位提前让给了莫邪……” “可是如果我说,实则你是恨错了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子孤眯眼望来。 “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实则我也不愿对人承认——不过事已至此,再多自负也是徒劳无益,于是我便告诉你吧:当初有能力将你们狼族拘禁在青岩,并以双剑封山的人,便是今世的夏沫蝉。” “协助北宋抵抗契丹,在大战中伤了你的,还是她。” 夏子孤目光一冷,“你撒谎。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子,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她不止手无缚鸡之力。”纨素冷冷地笑,“当年的她还口不能言,身无自由呢!可是这却不妨碍她能窥破天机!” 夏子孤一怔,“那你呢?” 纨素咬咬牙,“我不过是她的传声八哥。我自己虽也小有灵力,后来在后唐太常寺中接受千代巫女的授艺,但是我对天机的问卜却比不上她……于是每晚我自己占卜问天后,还要去看她问卜的结果,要将两者加和在一起,才敢上报朝廷。” “虽然我不情愿承认,可是我现在还是要告诉你:我每每最终呈报给朝廷的,9成都是她的占卜结果,顶多只有1成是我的罢了。所以你们狼族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躲在幕后的她,我不过是幕前的摆设罢了。” “我凭什么信你?”夏子孤目光一寒。 纨素耸肩,“凭你自己的骄傲。夏子孤,我知道你的志向是成为你们狼族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君王,所以你染指人间事,你怂恿和帮助草原狼血部族侵占中原天下……如果不是曾经被夏沫蝉所伤,你的宏图霸业便已经实现了。” “可是就是因为她,你的所有雄心壮志都化为了泡影。你禅让王位,自己躲起来疗伤多年,只能坐视人世风云变幻,而狼族依旧只能偏安在青岩小镇。夏子孤,以你的性子,如何肯这样善罢甘休?” “就算你能杀了我,可是你的仇却还是报不了。如果你不肯信我,那你就让你的仇这样延续下去好了。今生今世,你再亲眼看着她如何一步一步迷惑了你的儿子,再一步一步偷走狼族的生杀大权,最后引导狼族走向最终的灭亡好了!” 夏子孤一震,却没妥协,“依我看来,想杀狼的是你,她倒是好歹还护着狼族!此时此刻,守在拘留所外,迎接我族人的,是她!” 纨素眯起眼睛,笑得讥讽,“夏子孤,没想到你也这样鼠目寸光。我说灭亡你狼族,你以为只是十几头狼的生死么?我说的是你全族的未来!“ “她看似救助了你十几个族人,可是你明不明白,她正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你的儿子、改造你的全族!你们狼族,现在爱上人类,想要与人类亲近的越来越多。到后来,狼再不肯杀人,甚至狼血要融入人的血脉,从此狼不为狼,你觉得你们狼族还会在这世上存在下去么?” “我告诉你,这才是夏沫蝉真正的目的。兵不血刃便灭亡了你狼族!而那个成为她的助手,心甘情愿帮她推进这个计划的人,就是你的儿子,你亲手扶在王座之上的狼王!” 纨素莞尔一笑,充满讽刺,“不说那么长远,只说眼前吧:夏子孤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你的儿子,甚至你的妻子了,不是么?你的儿子被夏沫蝉迷惑,你的妻子看样子也不再站在你这一边了……夏子孤,你成为孤家寡人,失去全族的一日已经不远,难道你还想继续蒙在鼓里么?” 夏子孤面上肌肉微微抖动,“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改变这一切?” 纨素明艳一笑,“首先,抢回你的儿子,让他们分开。” 这么多年,夏子孤旅居国外,最大的消遣便是史书。古往今来的历史,可以看做故事,也可以借鉴为教训。 古往今来,中国历史上那些曾经与中央王朝抗衡的草原部族,无论是曾经的匈奴、突厥、鲜卑、契丹、党项……不管曾经的历史有多么辉煌,金戈铁马如何在史书上书写下大大的惊叹号,可是到如今,这些名字却早已都湮没在历史的尘烟里。 不是说这些民族都被消灭,而是被融合了。便如纨素所说,他们渐渐失去了狼性,走近和爱上了中原民族,彼此通婚杂居,渐渐找不到了自己原来的模样。于是从前的那个民族的习俗、语言、血缘便都消失了。 夏子孤不能不承认,纨素的话让他心惊胆寒。 虽然他身在国外,可是对于国内这一辈小的们的动态还是了若指掌。除了莫邪跟夏沫蝉之间,还有莫言跟胡梦蝶、莫愁与关心……这些孩子们都与人类女子渐渐产生了感情,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正如当年,夏子然竟敢违抗族规,擅自迎娶了人间女子秦雅一般! 这是灭族的前兆,果不其然! 夏子孤想到这里便疲惫地点了点头,“可是事到如今,绿蚁已经不在人世,我到哪里再去找个人来挡开莫邪和夏沫蝉?” 纨素便扑哧儿一声笑了,“夏子孤你这是明知故问。如果没有答案,我何必叫你来我这儿?” 夏子孤目光骤冷,“你?舞雩,你不必做梦了!” “你先别急。”纨素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拦着我是因为我是驱魔巫女……可是不妨与你摊开我的伤心事: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曾经我有一缕魂魄在夏沫蝉身子里,我魂魄不全之下,不得不拣选人间女童干净的魂魄作为补充——于是你看,我已是半个鬼;即便现在三魂归一,可是因为曾经造下的那些业障,我已经无法彻底回到舞雩的命格里。” 纨素凄然一笑,“我已不是舞雩,我更算不得是驱魔巫女,我甚至也不是个全然的人类……或者说,我与你们早已算是一类,所以你又何必再推拒我于千里之外?” 夏子孤眯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肯与我们合作?” 纨素幽幽叹了口气,“千年前,我肯为了莫邪去死;那么今天,我又如何不肯为了他而纡尊降贵?为了他,我没什么做不出来。” “夏子孤,你别无选择。因为今时今日,能够帮你抵抗得住夏沫蝉的,只有我一个。否则你就等着眼睁睁看狼族从此湮灭吧。” --------- 【稍后第二更~~】 21、孤家寡人(2更2) 面对纨素的警告,夏子孤反倒只是冷冷一笑,“多谢你的提醒。睍莼璩晓不过我依旧不想与你合作。我是不希望莫邪跟沫蝉在一起,可是我同样不希望莫邪与你在一起。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提醒,我会依着你的提醒来防范。” 夏子孤淡然掸了掸衣摆,“我会在族中再寻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让她成为莫邪的妻子。反正时间还有很长,一切还都来得及。” 夏子孤说着轻蔑地睨了纨素一眼,“从前我好歹还忌惮着你三分,可是今天你既然向我兜了老底,那我就放心了。” “原本我还担心你和沫蝉会联手,如此看来从今日起我便只防范着她就够了。” 纨素原本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被夏子孤反将一军,反倒将自己的老底兜出去了。纨素气得浑身直抖飚。 她说夏子孤此时是孤家寡人,实则她自己更何尝不是?这么多年来,哪一件哪一桩不是都靠自己去独力支撑着,方熬到了今天? 即便是千年前,有父有母有家人,可是他们何曾有一日是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无论是爹爹,还是村邻,都只注视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期待着妹妹又张口说出什么天机来。 明明她是嫡出,妹妹只是庶出,可是在家中的地位竟然是全然颠倒秭! 这人世,教化万年,原本早已形成了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规矩。循着规矩的人世才是井然平和,可是一旦规矩乱了,那人间如何能不大乱! 于是蛮夷胡人开始进攻中原天朝,臣子也敢犯上作乱,终于在大唐盛世之后,天下酿成了五代十国的大乱!君不君,臣不臣;人不人,兽不兽! 如果不是她苦苦支撑,如果不是她独自面对乱世而不放弃手中长剑,那后来又哪里有重新迎来的太平盛世! 纨素想到这里,心便又回复了平静,瞟着夏子孤,冷冷一笑,“我只是好奇,倘若让你的儿子知道了吸血鬼东渡而来的真相,夏子孤你是否还能如此时一样笑得志得意满?” “你想说什么!”夏子孤果然笑意猛然收起,直瞪着纨素。 纨素翘了翘兰花指,望向自己略有苍白的指甲,“吸血鬼好好地呆在欧洲,绝不会平白无故跑到东方世界来的。我这段时间也没少了研究吸血鬼的历史,知道如乔治那样高级别的吸血鬼伯爵,会视自己的祖传领地为生命和荣耀,所以他们绝没有放弃祖传领地而跑到这边来的道理。“ “唯一的缘由是,他们自己在原有的领地上被打败了,他们丧失了祖传领地,于是不得不到新的大陆来,寻找新的领地。“ 纨素瞟着夏子孤,“那个打败了乔治的人,就是夏子孤你吧。乔治向你臣服,你便将他引到东方世界来,想要借着他们的手做你想要做的事。“ “比如,除掉莫言,替你们父子扫清未来的障碍;再比如,转化了夏沫蝉,让她不能再跟莫邪在一起……” 夏子孤屏住一口气,“那又怎么样!我夏子孤一向铁血手腕!” 纨素耸肩,“我只是很好奇,如果这件事的真相被你儿子和妻子知道了,那么天性善良的他们母子俩,会不会从此背离了你?” “夏子孤,我想我还是了解你的为人,虽然你表面强大,什么困难都不怕,什么敌人都有信心扳倒——可是你的妻儿却是你最大的软肋。你平生不受人威胁,当初却屈从于你妻子,不再生第二个儿子,只把王位留给莫邪。” “这世上的物种啊,无论是人,还是兽,终究都败在一个‘情’字上。” 纨素笑了,“我当年是,夏子孤你今日也可能是……所以我现在的交换条件是:是否让你妻子春嫣然知道你是个多么卑鄙的家伙。” 夏子孤的面色猛地一白。 纨素笑得更加得意,“还有澳洲的事情,想要借刀杀死沫蝉的,依旧还是你;或者咱们再追溯到千年前,你又是如何利用你的儿子的……夏子孤,我很乐意将这些细细讲给春嫣然听。” “我敢打赌,你直到今日还没告诉过春嫣然,你当初选择了她的缘故,不是兴之所至,而是早已在偷偷爱着她吧?——她即便到今天,在你身边也并不安心,如果我稍加挑拨,你信不信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你爱着她,可是她却并不爱你。夏子孤,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我知道你也许不怕失去狼族,不怕失去王位,甚至不怕失去儿子——可惜,你怕失去春嫣然。” “如果失去了春嫣然,夏子孤,你这一生便将一无所有,真真正正成为两手空空的孤家寡人。” . 夏子孤离开拘留所,独自去喝了一杯酒。 个人家开的烧锅老酒,绵延了几代了。就连老板都不知道的是,实则从当年这家烧锅刚刚建立的时候,夏子孤就来喝过酒。 烧锅老板见夏子孤来,忙让座,用小锡壶将酒烫上。 夏子孤指尖划过锡壶壶身上的花纹,颇为感慨,“还是当年的老酒壶。” “是啊,呵呵。”烧锅老板笑着,“还是这当年的老锡壶,烫出来的酒喝着香甜。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认得锡酒壶,或者有认得的也嫌弃说有毒什么的不肯用。实则咱们老伙计们喝了这么多年,如果没了这个味儿,那酒就喝着没意思了!” 夏子孤点头,“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实则都是毒。品尝的时候都是饮鸩止渴,越是拥有就越怕失去。” 老板陪着笑,“可不是。所以说来说去,毒都在自己个儿心里,不在于酒壶,也不在于那些拥有本身。” 夏子孤眯眼一笑,自斟自饮起来。老板拉上拉门,将一室的幽静留给夏子孤自己。 夏子孤抿着酒,情不自禁回忆起妻子年轻时的面庞。 那时候的他就是孤家寡人。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按着狼群的规矩,兄弟便都是王位的争夺者,所以他将他们都视作仇敌;而身为狼王,要保持狼王的神秘和尊贵,于是他也不准有人过于亲近他,便也没有朋友。 他总是独身一人,冷冷俯瞰狼群众生。 狼终归是狼,对人都是本.能警惕,与人保持着距离的。只有那一个天真烂漫、镇日笑靥如花的小姑娘,仿佛与群狼不同。 她从来不争不抢,更不奢望她不该拥有的东西。她乐天知命,即便自己一个人也能找到花花草草玩儿得很高兴。 有一回在林子里,她竟然能为了捉一只蝴蝶,反反复复从躺在草丛里的他身边绕过去好几次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厌了,便帮她将那蝴蝶定住。结果她真的捉到蝴蝶了,反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他这才明白,她扑蝴蝶不是为了捉住它,只是为了跟它玩儿。 他躲在草丛里,怔怔地看她将蝴蝶给埋了,还立起小小的墓碑,缠上野花编织起来的花环。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母狼,这样的——让他无法捉摸的姑娘。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从那以后,他的目光便总是绕着她打转。每次从人间回来,便第一时间去找寻她的身影。 也许是他掩饰得太好,或者也许是他习惯了孤家寡人,所以就连身边的近臣都没人知道他早已喜欢她许久。于是那次大宴之上,他豁出来点了她陪夜,不光她,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想起那晚,坐在火光映衬之下的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夏子孤不由失神,连酒盅内的酒撒出来都不知道。 酒泼在指头上,唤回他的心神。他连忙将酒喝下。 纨素说得不错,他这辈子失去了王位,失去了雄图霸业,失去了健康……他都不怕;他只怕,失去春嫣然。 他摇摇晃晃拨下电.话,“晓谕族人,通传四大家族:我已经为莫邪订下亲事,即日便将成婚。” “那个将要成为莫邪妻子的女子是:驱魔巫女——舞雩!” “告诉所有人,这是驱魔巫女嫁入狼族的大喜事。我们与舞雩之间千年的仇怨就此一笔勾销,驱魔巫女情愿放下巫女身份成为我狼族的媳妇儿……从此,从此我们狼族,再不必受拘禁在青岩。” “这是我族中大喜事,告诉大家全都欢欢喜喜起来。” “呵呵,呵……” --------- 【明天会加更~~已是到了最后结尾部分,明早见。】 谢谢如下亲们: 4张:木子李 1张:明日有明天、wangjuefang、风语歌 22、我不伤心(3更1) 夏子孤发出的谕令,让整个狼族为之震动。睍莼璩晓 当他酒醉,独自摇晃着回到家中,毫不意外地撞见妻子满脸的幽怨。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妻子面颊,“你别这样对着我。我还是喜欢看见你笑。” 春嫣然看出丈夫已是酒醉,只能叹口气,将他扶到沙发上,“你喜欢看我笑,可是你好歹做一点让我能笑得出来的事!你一个小时前通传全族的喜事,又是怎么回事?” “我这也是为了莫邪。” 夏子孤摇摇晃晃地乐,“他爱着舞雩,千年前就爱得死心塌地。甚至为了她,不惜违抗我的命令,不惜放弃全族……我当日不准,使得他悲伤多年,你也埋怨了我多年。怎么我今日终于答应了,你反倒更是不高兴了?腙” 春嫣然也觉左右为难,叹了口气,“我是高兴你肯答应舞雩;只是,现在莫邪的心思已经不在舞雩那里,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沫蝉啊。” 夏子孤目光一冷,“就是因为他喜欢的是沫蝉,所以我才要强令禁止!” “为什么?攥” 夏子孤叹了口气,还是软下来,握住妻子的手,“你忘了,沫蝉是老六的女儿。就算我与老六并非亲生手足,但是总归还是族兄弟。莫邪与沫蝉,是堂姐弟!” “这也都是莫邪那孩子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如果他不走入人世,不公开承认他是《红绣》和《探秘》的老板,或许他还能躲开人间媒体的目光。可是现在不行了,如果他将来的结婚对象竟然是他堂姐的话,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春嫣然也哽住,半晌才说,“沫蝉那孩子只是人类,而我们是狼。他们的血缘绝不会成为阻碍。” 夏子孤寂寞一笑,“嫣然,那你的意思是,为了要成全莫邪和沫蝉,就要公开所有族人的秘密?莫邪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岂能这样自私?” 春嫣然落下泪来,“你说的都在理,可是这不是等于要了莫邪的命么!” . 事情向外一经公布,整个公司便都炸开了锅。普通同事当然不知道纨素和莫邪的真正身份,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桩老板与下属的爱情故事,是类似于偶像剧一样的灰姑娘情节。 同事们不敢向莫邪公然打探,便都向沫蝉探听消息,想知道老板跟纨素是怎么开始的,怎么会瞒得滴水不漏? 从前同一办公室的褚鸿飞更是看出点门道来,趁着来送文件的机会堵住沫蝉问,“从前你和纨素不是都喜欢琉森么?琉森先是跟你在大楼外拥吻,结果回头又说是跟纨素在正式交往中;结果琉森不知怎么就消失了,然后你跟纨素又同时跟大老板产生了情感纠葛……” 沫蝉尽量藏住心内波动,轻斥,“你别胡说。” 褚鸿飞瞄着沫蝉。相处日久,沫蝉面上轻微的神色变化,也许其他同事看不出来,褚鸿飞却是看出来了,“哎,沫蝉你眼圈红着,该不是哭过吧?难道真的被我不幸言中了,这次又是你跟纨素争一个……然后不幸的是,那个落败的又是你?” 沫蝉小心敛着神色推着他,“哎,你赶紧回去工作吧。八婆,小心老板待会儿回来撞见。” 褚鸿飞叹了口气,“沫蝉,如果我猜的是真的,那让你继续留在老板身边工作,岂不是更让你为难?不如还请调回咱们办公室来吧。好歹,对着多几张脸孔。” “嘁……”沫蝉被他给说得笑了,“我又不是韩剧女主角,除了哭便不会干别的。我要哭,也得跟森碟似的,边哭边变身坚强女汉子!” 褚鸿飞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森碟?什么边哭边化身女汉子?” “你没看过《爸爸去哪儿么》?”沫蝉心下倒也释然,褚鸿飞一个孤家寡人,倒是对这档节目也许没那么关注。 褚鸿飞听着名字便一皱眉,“沫蝉你一个未婚的大姑娘,竟然看育儿节目?你这也太超前了吧?” “唉,那你就别管了。”沫蝉将褚鸿飞推出去,便赶紧关上了门。 她背身回去,揉着面颊,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 背后又是房门轻轻一响,一线声音清冽如泉,“你喜欢的是森碟?我还以为会是Angela或者Kimi。毕竟他们两个更小,更萌。” 沫蝉急忙抹了把脸,转回头去。 莫邪一身黑白千鸟纹西装,慵懒地靠着门板,内里是宝蓝色真丝衬衫,脚下同样是宝蓝色的尖头皮鞋。 沫蝉忍不住轻嗤,“打扮这么帅做什么?今天接下来是三个商务场合,你还是应该穿回黑白灰,更显得稳重些。” “你说我现在轻挑么?”他笑了,有些烧包地颠着脚步走过来,伸手指抬起她下颌,舔了舔她的唇,“我就喜欢对你轻佻。” 沫蝉推开他,“在办公室呢,别闹。” 他也没恼,依旧撑着桌沿儿立着,继续方才的话题,“……我明白了,你更喜欢森碟,是想到了你自己吧?嗯,还别说,那小丫头的确跟你小时候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纵然也会软弱,也会哭成泪人儿,可是小小心灵却坚不可摧。 沫蝉被缠磨得无奈,举手投降,“刚刚褚鸿飞就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你别又吃醋。” 莫邪这才笑了,“是有一点吃醋,不过不严重。” “那你还一个劲儿提《爸爸去哪儿》?” “我关心的不是那档节目,我实则跟褚鸿飞一样,关心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关注一档亲子节目?” 沫蝉登时大囧,急忙摆手,“哎,那节目不止是亲子节目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看的!” “是么?”他敛起笑容来,走过来垂首捧住她的脸,“你别慌,我信了就是。我只是脑袋里转了转,以为……” 沫蝉急得满脸通红,“你别乱以为!” 莫邪沉了口气,回到正题,“虫,我爸他……” “我明白。”沫蝉伸手掩住莫邪的嘴,“这一事,总归是要来的,否则纨素岂肯善罢甘休?不过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事,想来纨素也已黔驴技穷。” “我爸主宰不了我的事,便是通传全族,我也不会听从他的安排。” “不,你要听。”沫蝉宁静微笑,“不必担心我。”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沫蝉盯住那号码,便皱了皱眉。 “谁打来的?”莫邪眯起眼睛问。 “没事。”沫蝉笑了下,握着手机走出去。 走到走廊尽头,沫蝉这才回拨那个号码。纨素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相信你已经听到喜讯了。夏沫蝉,你赢了,开心么?” 沫蝉浅浅一笑,“我赢了?” “是。”纨素语声寒凉,“你一向护着狼族,与我为敌。我现在宁愿纡尊降贵嫁入狼族,成为狼族的媳妇,于是就等于我从此放弃了诛杀狼族——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沫蝉便笑了,“你说得对。” 纨素一哂,“所以你该想尽办法促成此事,而不是从中阻拦。夏沫蝉我想你明白,这也许是狼族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从中作梗,那我只会更恨狼族,更恨莫邪。” 纨素放缓了声音,仿佛就凑在沫蝉耳畔,“我若真的发起恨来,你该知道我的手段。沫蝉你不忍心让莫邪和狼族也经受你从前所经受过的吧?” 天高日朗,暖融融的阳光从窗玻璃映照进来,落满沫蝉双肩,可是沫蝉还是打了个寒战。她勉力而笑,“……是。” “可是我现在还在拘留所里,被你用计给绊在这儿了。你说这可怎么能行呢,我在狱里怎么出去结婚?我虽然认得几个律师,但是我怕他们在这关键的事情上不中用,我倒是很希望能跟曾大状合作一次呢。” 沫蝉闭上眼睛,“好,我打电.话给曾大哥。” “不光如此,你还要亲力亲为。”纨素还不罢休,“曾大状虽然名声大,但是他不过只是凡人,做事儿也顶多就是扒个法律的空子罢了。我怕有些事,以他的能力也未必能做到。” “那姐姐要怎么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沫蝉反倒平静下来了。之前心底那点子翻江倒海起来的愤慨,被她当成桔子瓣儿一样,一瓣一瓣地扯开按平了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么?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难道她还猜不出纨素接下来还会说什么吗? “……姐姐便都直说吧,小妹洗耳恭听。” 听得沫蝉这样故意提到姐姐妹妹,纨素便心内冷笑。她明白,这是沫蝉的武器,用来讥讽她。纨素便也淡淡地笑了,“那就好,我知道你素来都不敢违抗我的意思的:我要你亲自想办法将我从拘留所里弄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还要你亲手来安排我跟莫邪的婚事——从前你是我的婢女,那些伺候人的技巧你还都没忘了吧?” “既然现在一口一个姐姐妹妹,我相信你也想起七七八八了,那就按着从前的例子来做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夏沫蝉,如果让我知道你做这些事时敢有一分的虚情假意,或者在其中暗藏机锋的话,你该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沫蝉轻轻摇头,“姐姐,你总是这样,身边每一个人你都要怀疑。到头来给自己剩下什么?一颗疑心加上孑然一身……姐姐,时过千年,你怎地依旧没有半分长进?”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的意思是,想要违抗我?” “当然不是。”沫蝉幽然一叹,“姐姐你始终不明白,无论是从前还是今日,我始终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也许无缘长伴在小邪身边。如果我走了,却不希望他从此孤单一人。于是我最信任、最真心希望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始终都是姐姐你。” “所以无论姐姐如何要求,是要亲手筹备你们的婚事,还是要我眼睁睁看你们入洞房,我虽然难过,可是心中却都是最真挚的祝福。可是以姐姐心胸,却无论我如何说,姐姐也是不敢相信的了。” . 夏子然出了拘留所,去的地方实则便是江宁医院。只因为莫邪暗自嘱咐,不让沫蝉知道大家都在千方百计为她寻找能配对成功的骨髓,不让她知道死神就站在她身畔。 江院长将夏子然的检验报告反复看了几遍。这已经是他不敢置信之下重复做的第二遍检测了,可是结果却仍旧是这样。 江院长这阵子一直为了给沫蝉治病而忙碌着。除了莫邪等人满世界地寻找到跟沫蝉血缘相近的候选者之外,江院长也透过他在医学界的朋友帮忙,在全国的骨髓志愿者库里寻找相近的骨髓源。 却都是失望。 江院长盯着手里的报告,反反复复呢喃,“怎么会这样?夏子然是她父亲,怎么会这样?” 周医生在旁见状便劝解,“临床也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形,即便是生身父亲也未必能配对成功啊。” 江院长抬头望向周医生,“可是现在报告里的结果却是,夏子然在医学上并不是沫蝉那丫头的生身父亲!” “什么?”周医生也是大怔。愣怔之后随即又浮起希望,“这件事虽然让人震惊,可是却也额外留下一丝希望:院长,如果我们能找到沫蝉的生身父亲,是不是说还有机会?” -------- 【今日共三更,稍后第二更。】 23、爸爸(3更2) 夏子然离开江宁医院,看见沫蝉正立在大楼对面的花坛边。睍莼璩晓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拘留所里呆了48小时,外加在医院里又抽了几回血的缘故,夏子然只觉望向女儿的时候,头有些晕眩。 沫蝉忙走上前来扶住父亲,“爸,我们回家吧。” 在出租车上一路无言,夏子然只小心觑着女儿的神色。却在看见女儿神色一切如常的时候,非但没办法放下心来,更觉担心。便小心着开口问,“我知道了莫邪跟纨素的婚事……” 沫蝉便笑了,“爸您别担心,我没事。” 下了车子付了钱,沫蝉在前面想要进楼道去,夏子然却在后头扯住她,“沫蝉,我有点饿。你陪爸去吃屉包子。腙” 沫蝉明白是爸有话要说,又不想让妈听见,便含笑点头,“好。” 包子上来,热腾腾的白气将父女两人的目光各自隔开一段距离。夏子然这才说,“沫蝉,你从前为了莫邪能跟爸爸大吵,这一次怎么会这样平静?” 沫蝉轻轻一笑,“爸,您忘了我是小邪的堂姐?我跟他既然是这样的身份界定,也许这辈子便永远没机会公开在一起。攥” 夏子然面色苍白下来,回想着在医院里江院长冲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实则他一听说要到医院去验血,救沫蝉,他的心就是咯噔一声。只是心里总归还揣着一点子奢望,觉得后来既然他在大手术里被换过血了,说不定身子里的基因也可能有所改变;更何况是救沫蝉,就算抱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去。 只是从江院长的反应里,他便知道他的想望又都落空了。 万事冥冥之中都有天意,刚刚他心有消沉,可是这一刻又燃起希望的火花——上天让他不能用自己的骨髓来救女儿,可是说不定就是要等着他在这个节骨眼,救了女儿的心呢。 主意打定,夏子然还是仰头将杯中的烧酒都给干了,这才直视女儿的眼睛,“如果你是担心血缘的这件事——闺女,那就对外宣布,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也没有夏家的血缘!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 沫蝉望向父亲,目光隔着白白的热气。 那些热气,仿佛从记忆深处涌来。 她看见小时候腻在爸的膝头,让爸掰开石榴,一颗一颗将晶莹剔透的红色石榴子搁在她胖胖掌心时候的模样。掌心搁久了石榴子,小小掌心都染上的石榴红,小小的她叫嚷,“流血了!”爸就笑,说那不是血,那是美丽的颜色,是给女孩子家打扮的美丽颜色。爸说等她长大了,一定给她买一件石榴红的裙子,说她一定是最美的姑娘。 还有爸在外出差无论有多忙,都一定会想办法将休息日调整到她的寒暑假来。于是即便平时与爸相处的时间少,可是整个寒暑假她却可以都奢侈地霸占着爸。爸带她去农村溪边钓鱼,夜晚带她听蛙唱;或者带她去爬山,随身带着勘探锤,遇见美丽的石头便替她收存起来。 爸说,肤浅的女孩子都只以为这世间最美丽的石头是钻石,其实即便旷世巨钻却也不过是碳。爸说,要她看懂这世间更多的石头,读到更多的美丽,从一块石头看到这个世界亿万年来的变迁……这才是真正的珍贵与美丽。 还有……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知道遥远国度神奇的动物植物,听到过哪些神奇炫丽的故事,都是来源于爸…… 现在都流行看《爸爸去哪儿》,看网友各种评论说那几个爸爸各自有什么优点,可是她却都觉得他们比不上自己的爸爸。不光在于爸爸们是否擅长照顾孩子,更重要的是,那些爸爸们没有如同她爸一样,带给她一个广阔瑰丽的世界…… 这样好的爸爸,即便是曾经阻拦她与小邪,甚至做出过宁肯将她许配给莫言的莽撞决定,可是她却并不记恨。 这样的爸爸,即便就真的并不是生身父亲,却也依旧是她最崇拜、最敬爱的爸爸啊! 沫蝉眨掉眼中泪花,莞尔一笑,“爸,您永远是我爸。我永远也不会照您说的做——我不会为了得到小邪,就放弃自己的爸爸。” . “沫蝉!”夏子然也没想到女儿会拒绝了他,更没想到女儿听到他的表白,竟然并未吃惊。 原本以为女儿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或者哭着追问他往事……可是竟然都没有。 夏子然缓了一口气,“沫蝉你听爸说,爸今天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跟你这样说的。血缘的谜题,只需要对外公开这个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你不会失去爸爸,你放心。” “我不要。”沫蝉还是摇头,伸过手去握住父亲的手。 父亲常年在外勘探,手皮粗糙,沫蝉感受着父亲的辛劳,努力微笑,“不光是为了爸您,也是为了妈。如果我自私地向外公布此事,人们的猜测和流言就都会向你们袭来;尤其是妈,她更要承受无端的猜测和指责。” 夏子然当然也心疼妻子,可是还是坚定了心意,“沫蝉你听我说,妈妈如果知道是为了保护你,她也不会害怕的。你是我们的孩子,为了保护你,我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都没有关系。” 沫蝉含泪点头,“爸和妈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还是不能那样做。我小的时候,生活在爸和妈的羽翼之下;可是现在,爸和妈的年纪都大了,那就该换我来保护你们。” “爸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夏子然微微颤抖了下,“孩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生身父亲?” 沫蝉浅浅一笑,“在知道狼族的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不对劲,否则为何我不是狼族?……我猜到了,也证实了,却并不因此而难过,爸您不要担心。” 无法想象,狼与人混血之后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即便是狼能化身成人,毕竟生理基因还有差异,于是便不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不是爸的亲生女儿。 这桩身世不是一件丑闻,而更可能是爸当年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只为了成全他与妈的一世情爱。 . 江宁医院。 江院长正在苦苦思索如何找到沫蝉的生身父亲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从拘留所里打来的。 江院长狐疑地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上了年纪却依旧慵懒雅痞的声线,“江院长你好,我想麻烦你,是否有时间到拘留所里来给我抽取个血样。” “为什么?”江院长问,“如果在押的嫌犯有病,我记得监狱内部也有医生;实在重大的病症,还会安排保外就医。没有道理让我们现在去给你抽一个血样。” 那人便笑了,“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沫蝉。” 江院长心便咚地一声,“为了沫蝉?”便急忙追问,“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端微微静了一下,继而唏嘘微笑,“我是,沫蝉生物学上的父亲。” 江院长呼吸都快停了,随即涌上惊喜,“好的,我们现在就去!” . 江院长带着周医生,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专程带了设备赶到拘留所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沫蝉此时也正在拘留所中。 曾大状与廖可据理力争,沫蝉只陪坐在畔,静静盯着廖可面上的神情。 曾大状此来,是应沫蝉的请求,前来“捞”纨素的。 廖可辩论不过曾大状,便盯着坐在一旁的沫蝉笑了。沫蝉之前坐在旁边,虽然一声不吭,也没有什么神情和动作,就只是瞄着他看,廖可却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就仿佛他的底细都被她给看穿了。 今天曾大状来捞纨素,实则纨素早就跟他说过了。只是廖可自己还有些矛盾,他既然已经跟纨素合作,当然便也得答应让纨素离开;可是反过来说,就因为他跟纨素合作,所以他才从心底里不希望纨素离开拘留所,否则就离开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廖可自认为在曾大状面前,他将这层老底藏得很好了,可是偏就让沫蝉这一眼一眼地瞄过来,瞄得他无限心虚。就仿佛,沫蝉早已看透他这不过是虚张声势,佯作遵守原则呢。 廖可清了清嗓子,冷笑着对沫蝉,“我记得当初谢纨素被关进来,就是夏沫蝉你给出的关键证据;怎么,今日又出尔反尔,想要让谢纨素出去了?你当法律是什么,是随便你今天东明天西瞎折腾的玩具?” ----------- 【稍后第三更~~~】 24、作嫁(3更3) “廖警官说得太对了。睍莼璩晓”沫蝉平静地微笑,“正是因为尊重法律的公正,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做这件事。” “老祖宗留下古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初我指证纨素,是在当时的情势之下,根据当时所得到的证据,有理有据推断出纨素的重大嫌疑;但是此时早已时过境迁,证据有了新的补充,而推理的环节也得到了完善,所以从此时看起来,当初是冤枉了纨素的,于是我才来改正错误。” “你想说什么?”廖可瞄着沫蝉。 沫蝉不慌不忙拿出一叠尸检报告,是那个死亡的流浪汉的。 “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的?”廖可不是质问,是真的想知道。他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怎么总是这样仿佛能够手眼通天腙。 沫蝉淡然一笑,瞟了曾大状一眼,“因为曾大状的律所,有几位特别专业特别厉害的调查员啊。这些就是他们拿到的,而且都是从合法渠道。” 外人只看见律师在庭上的唇舌刀剑,只有业内人才知道律所调查员才是真正的秘密核心,律师庭上的表现全都仰赖这些调查员们拿到的关键证据。而有些律所的资深调查员,不是人脉极深,就是背景极厚,或者手段极高……于是听到沫蝉提到调查员,廖可便也只能耸肩。 沫蝉便淡淡一笑,继续说,“请问廖警官,法医得出的结论是死者死于诡异的穿透伤,对吧?”沫蝉指着流浪汉后颈的创口,“而造成这一致命穿透伤的‘凶器’,此时依旧没有着落。我听说法医们的认定是:那是尖利的指甲造成的。攥” 廖可狠狠一瞪沫蝉,“好吧,不能不说曾大状律所的那位调查员颇有手腕,这样的法医鉴定结果在我们内部都是保密的,可是你们竟然也能搞到!” 沫蝉便笑,“请问廖警官,你跟纨素也算相处过一些日子了,你敢相信纨素的指甲有这么硬么?或者我们可以提请给纨素做一个医学检查,看看她的指甲有没有异于常人之处。” “如果有的话,我跟曾大状便撤回今天的请求;如果没有的话……,对不住了,那就只能证明警方是关错人了。” 廖可彻底垮下脸来。该做的医学监测,实则他们早已经秘密给纨素做了,证实纨素的手没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看见廖可面色有变,沫蝉便放下心来。现代法律公正,可是法律依旧对一些超脱自然之事无能为力。比如法律很难知道纨素实则是驱魔巫女,更无法证明她现在已是半人半妖,于是她才会拥有这样凌厉得可以直接折断脊柱的指甲。 法律既然无法证明,那么纨素便不能继续被羁押。她虽然并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安慰只能是:那流浪汉自己也是死有余辜。 曾大状办完了手续,沫蝉看着纨素沿着长廊走出来,身影透过一层层铁栅栏映过来。沫蝉在心底无声地说,“今日我放你出来,来日我必定再亲手将你关进来。天道昭彰,不会让你一手遮天。” 仿佛能听见沫蝉心里的话,隔着遥远的距离,纨素便向沫蝉所立的方向转过头来,隔着几层铁栅,纨素得意一笑,用唇形说,“你试试看。” . 沫蝉送完纨素,回来就有些头疼鼻塞,喉头又肿又疼,便是吸气都好像是有薄薄的刀片在刮。 曾大状不放心,“看你,这阵子身子不舒服,还非要坚持送谢纨素。看她住的这个地方,阴气这么重,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元气不足的是要损了阳寿的。” 沫蝉撑着笑了笑,“曾大哥,看你这样的人开这样的玩笑,感觉很穿越啊。” 曾大状让司机在路边停车,亲自跑下去到药店里买来退烧贴和退烧药。亲手将退烧贴给沫蝉贴在额头上,又就着车里的依云水喂沫蝉吃下药片。手法娴熟,进退自如。 沫蝉便笑了,“由此可见,曾大哥此时已是最棒的爸爸。”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为了所谓的事业,宁愿在外莺歌燕舞,而冷落了妻女的混账男人。如此说来,也不枉小雪死过一场,不枉曾太疯过一回。 曾大状明白沫蝉所指,有些汗颜地点头。碍着前面的司机,便避过私家事情不谈,依旧说沫蝉前面的话题。 “从前只相信自己,感觉万事不问鬼神问自己就好了;可是也许是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情是我不理解,却依旧存在的。” 鼻子更堵,出气都闷闷的,沫蝉浑浑噩噩地冲着曾大状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曾大哥你还是听从老祖宗的话吧。怪力乱神,如果可能,我倒情愿退避三舍。” 只可惜,怪力乱神却自动缠上她,不容她逃避。 车子走得很平稳,即便在城乡结合部的并不平整的路面上,压着个坑坑包包的,也只是忽悠地一下便过去了,连杯子里的水都不会泼洒半滴的。 这样平稳的车子,就像一个大大的摇篮,加上药劲上来,沫蝉便靠在后座上,隐隐约约地睡着了。 “虫,不得了了,快醒醒!” 沫蝉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看见香儿一张吓白了的脸。 沫蝉比划着问:“怎了?” 香儿面无人色,“群狼围攻,已经到了院墙外!” 怎么回事? 沫蝉也腿一软,险些从秋千上掉下来。这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坐在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悠荡而睡着了。心想可真是胆子大,如果不是被香儿叫醒,岂不是要睡死了从秋千上活活摔下来? 香儿苦着一张脸,“怎么办?巫女大人们都随着皇上皇后去了岱山祈雨,寺中只剩下我们一般婢女仆妇,眼看着守寺的官兵就要抵挡不住了!” 沫蝉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明白,这是狼的计谋,趁着巫女们都不在寺中,便突然来袭! 沫蝉向香儿比划着:“用火,还要让大家敲响锅碗瓢盆弄出越大的动静越好!” 香儿却要哭了,“这些避狼的常规手段,咱们都使了,可是根本没用!它们纵然被暂时吓退,却依旧站在山坡上,盘桓不去!” 沫蝉也有些紧张。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过这样直面群狼的经验。 她比划着问,“过年用过的炮仗,还有么?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砍了竹子来投入火里,暂时自制爆竹吧!” 香儿瞪着沫蝉,“虫,你也被吓傻了么?怎么忘了竹林是种在后山,想要去砍竹子,就必须得出院门啊!” 沫蝉跟着香儿跑出跨院,前前后后地查看。忽然看见她的房子门口,还晾着舞雩的大红法袍。姐姐的一应吃饭穿衣都是由她伺候的,这法袍也只让她一人沾手来洗…… 沫蝉忽地有了主意,跑过去便将法袍扯下来。 朝廷法度森严,这样鲜艳如血的正红,原本只有正宫皇后才可穿用。因为巫女们乃是能够与天沟通的神圣身份,于是巫女们也可以穿用尊贵无比的正红。 手中的这件正红的法袍,是巫女们神圣身份的象征,捧在手里如一团烈火般,又像是一捧热血。沫蝉的心便被它滚烫的颜色捂暖,随之平静了下来。 看见沫蝉扯下舞雩的正红法袍来,香儿担心得直叫,“虫你疯了么,怎么又敢擅动你姐姐的法袍!上次你擅动,被她罚在冰冷刺骨的山溪里洗了一天一夜的衣裳,你都忘了么?” 其实身在太常寺里的每一个小婢女,都对巫女大人的正红法袍充满了崇拜和渴望,都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披上这样的法袍,站在众人之巅,受万民景仰,受皇族与大臣的跪拜。所以香儿理解错了沫蝉的意思,以为她想趁乱再碰一碰这衣裳。 沫蝉却灿烂一笑,非但没松开手,反而一转手便将大红的法袍披在了身上! 她朝香儿眨眼,在地上写:“帮我上头、梳妆。我有法子!” 香儿大惊,“你,虫你该不会是想要冒充巫女大人吧!” 沫蝉淡淡一笑。 “那可不行!”香儿吓得哭出来,“你装作巫女大人冲出寺去,又能跑多远?再说狼群还不撕碎了你!” “我不怕。”沫蝉宁静地笑,用树枝写,“我会跑得很远,相信我。我有办法将狼都吸引走。” --------- 【三更完毕,争取明天继续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如下亲们: 8张:蝶乄舞 6张:顽皮秘密、比萨、1590772952、 4张:sheng6935、春行、逶蔓谷 3张:云峰姐、 2张:cindywang616+鲜花、似是而非、sophiagood、helu727、 1张:leexdd 25、石榴裙红(三更一) 香儿以为沫蝉想要扮成舞雩,以此吓退狼群的进攻,实则却是错了。睍莼璩晓 沫蝉真正想要的,是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一直被姐姐隐藏在幕后,实际上履行巫女的职责,却得不到巫女的身份。这一回,为了守护太常寺,她想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她穿上巫女的正红法袍,长发绾成庄严的高髻,发髻上垂下五彩流苏。腰上同样缠五色彩带,彩带上束长剑。 面上在香儿的帮助之下,上了浓妆。铅粉匀脸,黛眉被铅粉遮住,只点染眉头,扩成宽眉;唇同样以铅粉遮盖,只在唇心点成绛唇腙。 最后于眉心,饰上纯金的桃形花钿。红裙金桃,华贵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装束传自盛唐,曾经那个辉煌的朝代里,太常寺巫女便是如此妆容。后唐虽然不再是大唐,但是皇帝一心想要重归大唐的辉煌,于是朝堂一应礼制还都沿用唐例。 沫蝉装束完毕,也被镜中这样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擤。 香儿便苦笑,“我们自己都被吓坏了,想来那些狼也会被吓到。说不定啊,巫女大人们实则就是依靠这样的妆容吓退妖魔鬼怪的。” 沫蝉握了握香儿的手。香儿在帮她梳头上妆的时候,指尖都是冰凉的,一直在抖。 看沫蝉起身走向外去,香儿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虫……,你一定要安安全全地回来啊。” 沫蝉含笑点头。 走到门口,挂在廊下的金漆架子上,那只不服教习的白羽红嘴的八哥扎撒着翅膀聒噪,“混蛋,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天下的八哥大多都是黑羽,这样羽白如玉的实在是罕见。再加上白色原本是纯洁象征,于是捕获了这只八哥的官员便将它进贡入朝,又被皇帝赏赐给太常寺给巫女们教习。 巫女们因是为上天代言之人,于是她们素日里的礼仪比后宫嫔妃还要严格,更是不苟言笑。这只八哥的到来给舞女们增添了些许快乐,于是大家都争着教习它,说要教它说话。 只可惜,这白羽的八哥却是野性难驯,任凭巫女们费了多少心血,它就是不肯乖乖学礼仪,归教化,整天一见有人走近便上蹦下跳说脏话,气急了还飞上巫女们的头顶去狂叨乱咬…… 这小畜生是皇上御赐的,否则它定然都死了八百回了。后来大家都无法,舞雩便拎回来交给沫蝉。嘴上说是要沫蝉好生照料,实则不过是她们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沫蝉处理,倘若死了也算沫蝉的责任,从此她们就可袖手安生了的意思。 沫蝉当然明白,却还是高兴。她身边唯一只有香儿能说说话,如今来的这只虽然是扁毛的小畜生,但是它聒噪得热闹。 头回见面,它张嘴就咬沫蝉。沫蝉没当回事,它变本加厉开口就骂。总以为能将当初打败那些巫女们的招式都使出来,也同样就吓退沫蝉好了,可惜沫蝉没恼也没怕,只是在他脚踝上拴了根链子,便不理他的喊叫,转身进屋去了。 他跑不得跑,飞不能飞,眼前的瓷盅里也没有吃食,当晚还赶上天下大雨,雷电轰隆……沫蝉也不管它,任凭它这样磨平了性子。三天后,它依旧乖张,可是再见了沫蝉的面却不由得耷拉下眼皮、垂下了翅膀去。 好在沫蝉不会说话,便没办法日日聒噪着教它说话,更不会强迫它背什么经史典籍。于是它就也自在地继续做自己的山村野鸟,与沫蝉算是和平共处了下来。 太常寺里清心寡欲,巫女们不苟言笑,于是大家也都是镇日素食。它却发现沫蝉偷偷从草丛里捉了小虫子来,不着痕迹地丢在它的食盅里。 待它又骂人的时候,她不如其他巫女一般掩住耳朵,厌弃地逃离。而是叉着腰站在它面前,奚落般地盯着它。直到它搜肠刮肚地将所有在山野间听着学来的粗话都骂了个遍,她却依旧脸不热心不跳,继续奚落地瞄着它……直到它自己觉得无趣,耷拉下翅膀躲回一边去,再不张嘴了。 如此相处下来,它倒是还不服不忿的,只是当着沫蝉的面,却习惯了低眉敛声。 这回沫蝉收束齐整了走到门口,它反倒又张狂了性子,连蹦带跳地叫唤起来。 沫蝉扭头盯它一眼。它讪讪地还张着嘴,却不敢出声了。 香儿走上来说合,“八成是它瞧见你的样子,把你给当成巫女大人了。” 沫蝉却知道不是。如果是舞雩或者其他巫女,它绝不会收气敛声的,反而会变本加厉。它叫到一半便不叫了,实则是知道浓妆华服之下的她是谁。 沫蝉走过来,亲手解开它脚踝上的链子。这链子是当初她亲手给它系上的,也许是这世间唯一能拘束住它的法宝,如今她便亲手替它解开了。 心底也有若干言语,却都说不出来,沫蝉只是朝它笑笑,便将它从架子上拎下来,捧在掌心。指尖轻轻滑过它洁白飞羽,然后便扬手将它放飞云天! “虫!”香儿惊呼,“那是御赐!” 沫蝉回头望香儿。此时群狼环伺,寺中人自保不暇,又有谁还顾得上御赐不御赐? ——放它自由,让它好好活下来。沫蝉用眼睛,无声地说给香儿。 香儿便叹气点头。 沫蝉走到大门,回首再望这一座她哑忍着生活了地方。继而迈出高高门槛去——门槛外有危险,也有她思念许久了的自由。 无论高高在上的巫女大人们,还是她和香儿这样的小婢女,一旦进了太常寺高高的门槛,便不得随便出这道大门。巫女大人们必得奉诏才能出门,皇帝是担心这些为上天代言的神奇女子们会被敌人虏获;而她这样的婢女,更是从来就没出去过。 沫蝉出了大门,扬起广袖,示意门阙上的官兵关闭大门。 朱漆金钉的大门,在刺目的阳光下吱呀呀关合。沫蝉看见门缝那边,哭红了眼睛的香儿。 背后的大门已经关闭,沫蝉仰首朝向前方。 为了方便巫女们接近天地,以及吸收修习所需要的灵气,于是太常寺没有如同朝廷其他机构一般建在京城繁华地,而是远在山林里。太常寺外,便是密林匝地。 天上的阳光灿烂耀眼,可是沫蝉却没忽略掉隐藏在树影暗处的幽幽绿眸。那些眸光宛如坟茔地里飘忽不定的鬼火,幽幽,莹莹。 沫蝉深深吸了口气。 如何敢说真的不害怕? 可是即便害怕,还是要勇敢走入山林。沫蝉没多迟疑,便抬步走入林中。 狼群的站位,看似随意,可是沫蝉从刚刚的观察里却已经发觉,实则他们的站位颇有章法。 前方山高林密,人本/能的心思应该是向左右两翼逃去,于是狼群的站位便也如此:正中是相对薄弱的狼,体型相对瘦小,像是幼狼或者是母狼;而高大健壮的公狼们则分守在左右两翼,只等有人朝那方向逃去,便守株待兔起而捕之! 沫蝉一望之下心中已是有数,便做了势,仿佛想要向右侧奔去。待得狼群随着她的姿势而动,她便觑准了正前方母狼所闪出的空当,攒足了所有的力气飞奔而去! 向前去便是向上的山坡,荆棘满途。宽大的法袍碍事地挂住了树枝草梗,沫蝉索性双手提起裙摆来,不顾所谓的礼仪,全力飞奔。 狼群一愕之下,便转身来追。可是居于前排的都是经验相对不足的幼狼以及母狼,它们显然是从来没有当过先锋,于是反倒迟疑不前。 后方涌来的公狼与前方迟疑不前的幼狼和母狼挤到了一处,乱做一团。 沫蝉回首一笑,找准身畔的一棵大树,便将腰带解下,向上抛到树枝上。借着腰带的力气,她轻灵爬上树去,找一根粗大的树枝坐下来,脊背靠在树干上,开心地拍了拍掌。 狼跑得快,性子凶,还会爬山,却可惜得很,它们不会爬树。 沫蝉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里头的干粮和水,得意地望向树下徘徊的狼。 狼都是死心眼儿,也都很顽固,对于自投罗网的猎物绝不肯放过,而对于敢于戏耍它们的猎物那更是志在必得,于是沫蝉相信,只要她不下树去,那狼群也会一直绕着大树徘徊,绝不肯离去的。 于是她带了干粮和水,是打算跟它们耗下去了。只要熬得过三五日,巫女大人们都回来,那寺中就有救了。 --------- 【今天还是三更,稍后第二更。】 26、月下(三更二) “真没用,真没用!” 却没想到,黑黢黢的山林里,猛地飞出一只白鸟来,翻着眼皮朝她嚣张地喊。睍莼璩晓 她明明放飞了它,想要趁着这次机会让它不必继续被囚在那架子上,它怎么却没趁机飞走? 她有些欢喜。这样孤单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它,虽然满嘴都没有好听的,可是心里却会好开心。她便朝着它笑,眨眼。 她明白它说她什么呢。若真是巫女,怎么会只用一路逃的?如今都爬到树上来了,只用一种消极抵抗的态度腙。 它也曾看见过巫女们如何驱妖除魔,那都是雷霆手段,所以它此时看见她竟然只窝在树上,便笑话她了。 她浑不在意地掀了掀唇角,从树上扯下一颗果子来,砸向它。说不出话,却用眼神瞪它。 它哪里明白她的心思。杀戮自然最简单,但是杀戮便等于就此结下不能解开的仇怨。上天本有好生之德,佛祖说众生平等,当年女娲娘娘造物的时候也是让万物共生,所以代言上天的巫女怎么可以简单地以杀戮为武器擤? 树果扔出去,白羽八哥气得拍着翅膀嘎嘎地叫。她便笑了,这样冷寂的夜,因为有它而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她便伸手将左近的一个树洞掏了掏,将发髻上缠着的流苏扯下来,堆叠得软软的絮进去,然后拍了拍那里,朝那坏脾气的家伙飞了个媚眼儿。 那家伙怔了,显然对她这样的媚眼儿实在接受不良,结果拍着翅膀一头就撞上旁边的树枝去,扰得树叶扑簌簌地响,像是雨声打着芭蕉。 她笑起来,捂着脸。无声的笑意在面上蔓延生花,美丽击败那些浓妆堆砌起的风华。 八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拍着翅膀绕着树冠来来回回地飞了好几圈,仿佛是随时都能振翅而去的。她也不急,只是笑笑地望着它的身影。它最后还是投降了,讪讪地收了翅膀兹溜钻进树洞里去,bia叽趴在舒服柔软的布条上便闭上了眼睛。 她扭头望着它这别扭又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呵呵地笑出了声。 . 腰中的长剑硌着沫蝉的腰,沫蝉将它解下来。看着那寒光如泉的剑刃,沫蝉只能叹了口气——她是完全可以凭借这把剑斩杀了树下的狼的,只是她还是宁愿爬树了。 沫蝉将长剑丢在一边,自顾咬起干粮。 天渐渐黑了,一轮硕大的白月挂上树梢。沫蝉望向月色,便有些痴了。那么白那么亮的月亮,近得就像在手边,伸手便能够着。她甚至还真的伸手去抓了抓,当然什么都抓不到,可是她自己还是将自己逗得呵呵笑起来 真是良辰美景,只可惜她的笑声沙哑得仿佛莎啦啦的蝉。沫蝉叹了口气,收起笑声。伸手摘了片树叶,含在唇里,吹出清亮的声响。 树叶的声音,都比她的嗓音更好听啊。 既然这样好的声音,便不盖辜负,她便提振了提振精神,不再随便乱吹,而是循着脑海深处的曲调,悠扬地吹出乐音来。 如此白月中天,飞鸟为伴,叶吹清音,群狼守卫……真是一种享受啊。 沫蝉想到最后那一节便忍不住笑了。分明是群狼等着她从树上掉下去好撕碎了她呢,亏她还当成是群狼守卫。 不过这样想倒是也没有错啊。天黑了的林子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危险,就因为树底下有这一群狼,她反倒不害怕了。若有危险靠近,群狼一定会提前查知;一般的猛兽,也不敢招惹这一群狼,于是她反倒能一枕安席了。 沫蝉想着便笑了,将干粮掰开扔到树下去。它们也战斗一天了,肚子也该饿了,没吃到肉之前,先吃点干粮垫垫底吧。 今夜此时,他们一人一鸟一群狼,是同甘共苦的弟兄。 . 她将自己用腰带捆绑在树干上,靠着树干浅浅睡了。 睡梦中不知怎地,忽然听见树下群狼嚎叫。她一震醒来,只见树下群狼都仰头,姿势统一地叫着。 群狼望月而叫,她是知道的,可是此时天上的白月,分明还没到十五月圆。 她狐疑地扭头望了望月亮,那纯白的光焰之下,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就在白月之下,幽黑的山巅,仿佛有一抹纯白的身影。 这样看过去,只觉是白月垂落在山巅,落下一抹月色。 她用力赶走睡意,这才看清,原来立在那山巅的,也恍惚是一头狼!——只是那畜生通身雪白,不似树下这一群那样的颜色,于是显得空灵轻盈,仿佛不像来自人间。 沫蝉忍不住心下嘀咕:这世上,还有白狼么?仿佛从未真正见过,也从未听寺中巫女大人们说到过。 沫蝉便怀疑自己,忍不住向那身影张开唇,“白——狐?” 嗓音沙哑难听,只是她自己也已顾不上。 没有回答。 她歪了头再想,忍不住再问,“白——犬?” 依旧没谁搭理她。 沫蝉却没生气,反倒笑起来。如果天下的狼都是这般模样,仿佛倒是不那么可怕了呢。她便又从包袱里搜出一块干粮,用力抛掷过去。 远来的都是客,便也一起尝尝吧。 可是那白物却不理她,任凭那干粮沿着山坡滚落了下去,消失在丛林里。 它也不搭理群狼的嚎叫。明明它们应当是向着它群鸣的,它倒是仿佛没听见。 沫蝉忍不住呲了呲牙,心里说:傲慢的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声被他偷听见了,只见它冷不丁一摆头,一双眼睛直直向她望了过来!那竟然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目光袭来,仿似两柄利剑斫来! 饶是她,竟然都被震慑得在树枝上摇摆了几摇摆,差点没掉下来。所幸腰上还有腰带跟树干绑在一起。 看见她在树枝上一个摇晃,险些没掉下来,却扰得整棵大树浑身战抖……那白家伙仿佛很高兴,这才慢条斯理地朝着树下群狼轻声一叫。 说也奇怪,群狼便都安静下来,彼此对视一眼,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相继退去。 她有些脑袋不好用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倒是树洞里那家伙突然活灵活现了起来,拍着翅膀飞出树洞来,得意地朝着山巅飞过去,叽叽嘎嘎地叫。 而那白物却并不热络,意兴阑珊地跳起来朝八哥扑了一下,吓得八哥赶紧振翅飞高,那白物才懒洋洋转了个身,就这么随着群狼一同,走了。 . 狼患暂解,她却开心不起来。转念一想,明白怕是被那白物看破了她的用心了。 她是准备好干粮和水,做好了在树上死熬几天的准备的,树下群狼倘若不放过她,那就也等于是被她都牵制在了眼前,就都不能再去攻击太常寺了。可是现在群狼却都被那白物给叫走了,难道它们是不跟她玩儿了,转而再去进攻太常寺? 此时夜深,纵然有灯笼和火把的帮助,人类的目力也是有限,如何比得过善于夜行的狼群! 她便再也坐不住,赶紧解开腰带,跐溜滑下树干来。 狼不要她了,她反倒还得去追着它们! 她这一急,怒火攻心,腰中长剑便有了感应,在月色林中发出龙吟之声!铮铮嗡嗡,百步寒杀! 她便连忙安抚,“乖——哦。” 古来铸剑,最后剑成的一刻,都要用活人生殉,才能制出集合天地灵气的宝剑。巫女无所配宝剑就更是如此,闻说每一口都要生殉百人之多,更不止人类,还要将所擒拿的妖魔鬼怪统统做填入铸剑炉,以火化之,铸成精魄。 她腰中的这一口就更是如此——传说,此剑怎么都不成,最后是铸剑师的妻子自己跳入炉中,方成就了这一把千古留名的宝剑。 可是越是这样的宝剑,实则她佩着它,反倒越是不安。 这样在漆黑的林中奔行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了前方那一抹轻盈如月光的身影。沫蝉也顾不得嗓子不好听,张口便喊出单音来,“啊——” 那白物闻声停步,猛地转头望来。 寒光碧蓝,仿佛穿透她的身子。 那仿佛被两柄冰寒利剑刺.穿的疼痛让沫蝉猛地一震,睁开了眼睛。眼前光影倏转,再不是白月黑林,而是曾大状的车子。 曾大状一脸惊愕地瞄着她,“沫蝉,你怎么了?” 沫蝉赶紧解释,“做梦了。曾大哥,我发烧了,做噩梦而已。” “真的?”曾大状颇有些不信似的,“做梦的话,你在梦里怎么只咿呀单声?倒是像极了你名字,跟哇啦啦的蝉鸣似的。” ----- 【稍后第三更~~~最后这段,某苏要写得比较谨慎,好对上茬口。所以有点慢,大家别急哦。】 27、记忆的闸门(三更三) 拘留所会见室里的光线幽暗,然而绽放在那优雅的中年男子眼中的光芒却是亮得烫人。 江院长有些无法面对这样期望深重的目光。都是身为父亲,他明白那人这样的目光里,蕴含着的是什么。 “怎么样?”朱清航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热切。 江院长也努力平复一下情绪,却还是长眉不展,“很遗憾……” 朱清航半晌没反应腙。 良久才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会?我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就算从来没有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可是至少请容许我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啊。怎么可能配对不上?” 江院长也是摇头,“沫蝉的情形,很奇怪。”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仿佛不是常人。我甚至有个直觉:不管是不是血亲,甚至也许全世界所有人类都算在一起,也不会找到与她能够配对成功的……” 朱清航哑然怔怔坐在原地,仿佛木雕泥塑擤。 半晌方点头,“江院长你说得对,恐怕事情就是这样的。” 朱清航这样呆呆的样子,也深深刺痛了江院长的心。同为人父,江院长是生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此时要看着朱清航一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模样,再度撩起他丧子的悲痛。 “朱先生,实在是对不住。身为医者,最大的痛楚就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失去生命,自己却怎么都救不得。更何况,沫蝉这孩子不光是我的病人,她也更是我儿远枫以命相托的人……我于医术上绝不敢有半分保留,我只是恨我自己无力回天!” 朱清航闭上眼睛,眼前出现当年情景。 因为苦苦思慕师姐秦雅而不得,更传出秦雅与夏子然即将成婚的消息,心灰意冷之下他便接受了学校公派出国的名额。以为这样远远地避开去,以为这样遥远的天各一方,也许有希望割断他对秦雅的爱恋。说不定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另外一个女子,纵然再不能爱上,至少还能彼此相依为伴。 就在夏子然即将带着秦雅回到青岩去举行婚礼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出去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的他身上连钱包都忘了带,付不出酒钱,险些被老板的打手痛揍。 那是80年代后期,刚刚兴起的酒吧和夜总会都是黑道人物在把持,他那晚至少是要丢掉一条胳膊腿的。不过他也不在乎了,那晚上只觉死了都没关系,反倒是这样活着没意思,于是他不做半点自保,反倒仗着酒意去故意激怒对方。 却没想到,有人却救下了他。替他付了酒钱,还架着他,带他离开。 80年代后期的出租车还没有这么多,一般人更是坐不起。公车却都连末班车都没有了,于是那个人就这样架着他,两人歪歪斜斜地一起走在几乎无人了的大街上。 冷风一吹,逃离了危险的他反倒当场哭了出来。 他不怕死,他活腻歪了,他只是不愿意被这个人救了,不愿意欠这个人的人情!——救了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即将夺走秦雅的夏子然! 那晚夏子然却对他说:“我不是要你欠我的人情,我是有事来求你。” 夏子然对他说,他有先天的疾病,不能生育。这件事却不想让秦雅知道,所以想要请他帮忙。 他听了,当场就给了夏子然一拳,朝夏子然怒吼,“你不是人!难道你想让我替你当新郎!你如果给不了秦雅幸福,就把秦雅交给我!” 夏子然站在路灯下,凄凉地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会将秦雅交给你,你如果想拿走,可以拿走我的命。” 两个大男生那晚坐在无人空旷的马路上,头顶悬着昏黄的路灯,说了很多,吵了很久,也哭了很长……最后他还是跟夏子然去了医院。 1988年,中国有了第一例试管婴儿。也是在那一年,沫蝉出生,他是远在英国听见同学们传来的这个消息。 那晚上他买了一打啤酒,独自坐在大桥上,看桥下穿行而过的船只,听船上寂寞的汽笛,自己就着冷风,一口一口地将一打啤酒都抿光。 当所有的啤酒都变成了叮叮咣咣的空罐子,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这辈子在那孩子的生命中该处于的位置——他应该不存在。 只有他不存在,才会让那孩子永远不知道有他这个人,才能让那孩子只当自己是爸爸妈妈的亲生。 他作为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这辈子能够给予那个孩子的爱,也就都只能凝缩为这个决定了。 哈,这辈子让自己的唯一爱的女人,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尽管永远不能听那孩子喊一声爸爸,可是却也可以聊以为慰了,是不是? . 可是命运就仿佛一句谶语,兜兜转转永远无法全然逃离。 他在欧洲成为夏子孤的助手,协助夏子孤做了许多生意,慢慢也发现了夏子孤的神秘。后来发现夏子孤仿佛在筹划什么,而且暗中与吸血鬼大战,乃至后来达成不为人知的协议……直到那天他不经意之间听见了两个名字:夏子然与夏沫蝉! 夏子孤虽然身在欧洲,却并不放心儿子,总担心儿子天生情种,做事莽撞。于是夏子孤在得知儿子收购了《探秘》之后,便需要一个人潜伏进去,用以观察儿子的一举一动。 他便知道,机会来了。他便自动请缨,终结了旅居欧洲的生活,时隔20多年,又回到了国内去。 以他的身份和资历,太轻松地便在那家濒于破产的《探秘》里谋得了一席之地。进而自然而然,与沫蝉相遇。 他知道是自己贪心,总归还是想看见那孩子一面,想知道那孩子过得好不好。 直到今日也是,他在听说夏子然和秦雅都不能救那孩子的时候,心下还滑过一点窃喜:他希望是由自己来救那孩子,再一次给了那孩子性命…… 一定是上天要惩罚他那片刻的窃喜,一定是上天不容他有半点的私心,所以才会给出这样决绝的答案:即便他是那孩子的生身父亲,他却还是救不了那孩子!20年前给了她生命,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死掉! 朱清航望住江院长,“麻烦你一件事:请帮我传话给莫邪的父亲夏子孤先生。就说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他谈。” 莫邪将办喜事,可是所有人却都欢喜不起来。反倒是居于事件核心的沫蝉,反倒依旧是面上总是挂着恬静的微笑。 莫邪不放心她,每个夜晚都会偷偷到她的房间里去,看着她睡熟才走。这一晚他却是横等竖等都没等回沫蝉,他便有些担心,急匆匆离开。 遍寻不获,他惶急地回到别墅取车,想要再远一点范围去找。却没想到轻轻打开大门,却见沫蝉正在里头,穿着石榴红的长裙,正在逗着二货玩儿。 这一刻灯光如浅金,而她娇俏温暖。莫邪立在门口,愣怔得不敢呼吸。 他心痛地想到了一个字:家。 看见他回来,沫蝉难得地脸红了红。这些日子来,她都是在面上匀腮红,已是很少能自己脸红起来。 他见了便越发心痛,走过来不由分说咬开自己的手腕,强行将手腕按在她唇上。血流涌入她唇里,她的身子暖了起来,她便攒足了力气拼了命地推开他。 她唇上还印着他的血的颜色,鲜红若滴,他心便一荡,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走过去吻她。 唇舌纠.缠的刹那,他再悄然咬开自己舌尖,将血再送一些去进她的唇里。 她的渴望就像是小小的水泵,可是她却哭着死死闭紧了嘴,不准他再做傻事。 饮过了他的血,她的体力显然恢复了一些,她便将他按坐下来,流着泪回头去找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他只是贪婪地凝望着她,任由她替他包扎,只柔声问,“我强迫你来,你都不肯来;今天怎么这么乖,主动回来了?” 他说“回来”……沫蝉心尖一颤,却藏住,“我是来,找二货玩儿。” “你找二货,呃,玩儿?”莫邪便忍不住笑了,“不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吧?你跟它一向,水火不容。” 沫蝉撅嘴,“谁说的,我上次还给它喝方便面汤来的。” 二货登时想起那晚,好悬没被那方便面汤给辣死兼腻死,于是便一拍翅膀赶紧飞到楼上去了。 莫邪眯了眯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心中便似有所动。他伸手捉住沫蝉的指尖,“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你又梦到什么了,是不是?” 沫蝉无声叹了口气,想起了梦里那只满嘴脏话、不服教化的臭鸟。 她幽幽抬眼望向他,“小邪,你是怎么得着二货的?” 莫邪被问的一怔,继而小心望了一眼沫蝉的眼睛,“……不说也罢。” 沫蝉的心便一沉,“难不成是舞雩给你的?” 莫邪皱眉,“不说那些了,好不好?” “不好。”沫蝉赖着他,“你说吧,我不生气。” 莫邪迟疑了一下才说,“二货曾是舞雩养的。我在舞雩身边的时候,是以狼身,所以也没有朋友。只是与它为伴。所以舞雩死后,我便带它回了青岩。” 沫蝉也讶了讶,“如此说来,它也活了千年?” 莫邪点头,“它是生活在太常寺的鸟,受巫女教化,所以才有这个命吧。” 沫蝉转头去望楼梯,那小东西果然还在栏杆上探头探脑地往下偷望着。沫蝉心中无声涌起一片潮水,仿佛有些事情,渐渐露出本来的模样。 二货不可能是舞雩的,舞雩恨它还来不及,如何可能将它收为宠物? 说不定她和小邪都是错了。 她是尽数忘了前尘往事;而小邪则是记错了前世种种。 她压抑住心中激动,偏着头望他,“今晚我不走。听你给我讲你跟舞雩的故事,好不好?” . “不好。”他长眉紧皱,“你今晚走不了是自然的,可是我不会浪费今晚给你讲她。虫,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忘了她。” 沫蝉柔柔靠进他怀里去,“我明白你是在乎我的感受,可是我这样要求也不是故意让我们两个都伤心。我是,想要确定一些事。” “从她的事情,你要确定什么?” 莫邪的心也是一跳。流星雨的夜晚,她忽然在梦中喊出“唐长兴九年二月”来,那个时间他也恰好记得很清楚。可是事后他再追问她,她却再说不出更多的细节来,只推说也许是最近流星雨好多,她可能是在电视上看过相关报道,提到过那个年份,于是便夜有所梦了。 沫蝉摆了摆手,“我梦见了二货。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是巧合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所以我想知道千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你又记得什么。” 她想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个情景,是否与他记忆中的相同? ------------ 【到这里,大家的许多疑问已经可以迎刃而解了吧?当然,最拉风滴是二货兄~~~~~哭,今天的道具中心打不开,说是与服务器无法建立联系,明天如果能打开的话给大家补上感谢哦~~~明天见~~~~】 .. 28、对影成三人(2更1) 夜色已阑,沫蝉伏在莫邪膝上,舒服地闭着眼睛。莫邪的指尖搁在她发上,若有若无地轻抚着,让沫蝉舒服得半入梦乡。 莫邪这才收回凝望月色的目光,缓缓开口,“我生来根基弱,明明是生在月圆之夜,结果那个晚上却是电闪雷鸣,月亮全被遮住了。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是狼形,根本就不能变身成人。跟我同辈的公狼,比如莫言,都已经习惯了白天大多数时候以人形生活,可我还只能是头狼。” “族中长老无不质疑我,力谏我爸不能将我定为王位继承人。所有族人里,唯有我妈始终站在我这一边。我爸后来还是将我定为继承人,却郑重地找我谈了一次,说我必须要为族人立下奇功,才能堵住他们的嘴,树立威信。” 沫蝉轻轻点了点头,“你不能变身成人,于是你反倒因势利导,利用了这个弱点来建功立业。” “是。”莫邪掌心在沫蝉发顶略停,“寻常狼族根本没办法接近舞雩,因为她一眼便能看穿他们是能变身的狼;可是我却不然,她会只以为我是普通的狼。腙” 莫邪幽幽叹了口气,“对于普通的狼,她倒是能一视同仁。她恨的,只是能变身的狼,在她眼中,那样的狼都是妖。” 沫蝉将下巴在他膝上垫了垫。 莫邪便笑了,伸手揉乱了沫蝉的头发,“说好的,不吃醋。擢” “哦,是我犯规。”沫蝉举手投降。 莫邪便落下唇来啄了一记,“这是惩罚。下次再犯规,就要多吻一会儿。” 沫蝉连忙将发丝都拨拉下来,遮住唇,“继续。” 做完了前面的铺垫,下面就要进入主线情节了。如果前面的交待已经让沫蝉吃醋了的话,莫邪非常有点不托底,进入到下一段情节之后,沫蝉是不是会生气走开,不理他了。 沫蝉看出他犹豫,便推他,“快点啦!” 他托着她下颌,认真地看她,“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要求,我自己一直不愿回忆起从前的事。这千年以来,我都克制着自己,极少去触及。” 沫蝉心下小小一跳,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你是说,那回忆不是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就来的?而是会晦涩,要很用力才能想的起来么?” 莫邪耸肩,“这也许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沫蝉心下却悄然摇头。 人看似很强大,可是人总有不由自主。比如记忆便是这样,不是说你想要不想起,就真的能忘记的;甚至它还会反其道而行之,越是你不想想起来的,它还越往你脑袋里钻,而且时不常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冷不丁浮现出来扎你一下才过瘾。 于是莫邪这样的反应,绝对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更加可能的是——那些看似存留在记忆里的,根本不是真实的过往。 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沫蝉兴冲冲拍他,“快讲,快讲!” 如果回忆是道伤疤,是我们两人曾经都不敢轻易碰触的疼,那么这一次我会陪着你,也要你陪着我,两人一起去揭开那层结痂,也许会发现那痂皮之下早已长好了的新肉。 . 莫邪将自己沉入回忆中去。 千年的时光漫延成海,海面上月光粼粼,海水漫涌上来,淹没了他的发顶。 他在海水中睁开了眼睛。 看见面前的水中浮满了尸体,周遭海水都被血染红。 他霍地从海面冲出,回首四望,看见大地上更多的尸体,更触目惊心的血。 是石敬瑭在契丹人的帮助之下,开始向后唐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后唐虽然不再是大唐,没有恢复大唐的繁华,但是它却也基本统一了北方,暂时结束了唐后的分崩离析的状态。于是想要推翻后唐,以石敬瑭之力,如果没有契丹人的帮助,也几乎是不能完成的。 而站在契丹人背后的,则是他的父亲夏子孤。 契丹人奉狼为祖先和神明,于是夏子孤便成为契丹人的神,指挥着他们利用石敬瑭,进而再进吞中原! 打败了后唐,石敬瑭和契丹人以及狼族都欢呼雀跃。莫邪却独自穿行过那遍野的横尸,不知怎地,心头只有一片悲伤,却并无半点喜乐。 宴会之上,父亲微醉,拍着他的肩膀说,“儿子,你的机会来了。如今后唐已成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唯一还能与我们抗衡的,只剩下太常寺那几个巫女。” “她们虽然不能指挥千军万马,却可以制衡住我们狼族。有她们在的地方,狼族和契丹人都无法使出全力,只能靠石敬瑭手下那些凡人去拼杀。其中最厉害的巫女,名叫舞雩。她不止能用灵力与我等对抗,她甚至还能冲锋陷阵,指挥兵马——儿子,父王要你除了舞雩。” 除了舞雩,谈何容易?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空有个狼族王位继承人的名头,实则却连最普通的公狼都比不过。想想自己通身上下,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自己那个天生的缺点——不能变身。 于是在后唐皇帝又带着全体巫女前去岱山祈求上天庇佑的时候,他策动狼群,来到了太常寺外。 他要想办法,趁着厉害的巫女都不在的时候,找到寺中人的软肋,从而潜伏进去。 回忆的幻境里,打定主意的他,便跨过遍地死尸,直接走入林中。月色一晃,他已经到了太常寺外。层林幽幽,老树的枝丫像是伸开的鬼爪。他立在山壁上冷冷望向密林深处那个红墙黄瓦的院子。 派出去的狼群竟然直到此时还没有得手。他原本的计划是,狼群攻入太常寺,准备大开杀戒,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救下当中某个人。 可是狼群非但没得手,而且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无奈寻来,却发现它们傻呵呵地竟然都绕着一棵大树,像是被钓上了鱼钩的鱼儿! 是谁胆敢这样戏耍狼族? 他忍不住抬眼顺着那棵大树向上看——层林尽黑,仿佛墨染,偏就在那黑黢黢的树杈上,坐着个红裙的女孩子! 在看见那女孩子之前,他只听得那树上飒飒的声响,还以为是半夜鸣蝉。此时看清了才发觉,竟然是那女孩子沙哑的笑声。 月色如洗,幽黑的丛林终于为月色让开通路,他渐渐看清那女孩子在做什么。 原来她一边逗着树洞里那只探头探脑的贼鸟,一边还掰开干粮喂给树下的狼群吃。怪不得狼群竟然都忘了自己的任务,都围在那棵树下徘徊不去! 他有点微微的心惊。族人的情报是说,太常寺中所有的巫女都随着后唐皇帝去了岱山,可是从那树杈上的女子装束来看,她分明也是一个巫女! 他扬声唤走狼群,以免族人被巫女所伤。可是他却忘了,同样奔跑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跑不过普通的狼。他落后了,听见后头越来越急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该死的,竟然是那红裙的巫女追上来了! 他以啸声催促狼群快走,他自己也拼命加速奔跑。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传来消息,说后唐巫女们收到狼族来攻的消息,有巫女带着兵马回来救援,就在前方! 莫邪此时想起那一刻的惊魂,依旧还是要大口地喘气,他睁开眼睛望着沫蝉,“就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舞雩。” 沫蝉的心也跳成了一团,他的回忆果然与她的梦境在太常寺外的山林里桥接在了一起,“那你看清了那个树杈上的巫女么?” 莫邪犹豫了一下,“那个……不就是舞雩么?就连围拢上来的官兵都在唤她‘舞雩大人’!” 沫蝉心头窒了一下,知道此时不能逼迫莫邪强行去分辨,便点头略过,“后来呢?” “后来,自然便是我跟他互生爱慕,生死相许。”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冲了进来,随之纨素一张冰寒的脸出现在沫蝉和莫邪的视野,“夏沫蝉,你这样不知羞.耻地深夜留在我未婚夫的房子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邪长眸一眯,扭头便发出狼啸,“你也知道这是我的房子么?那么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胆敢随意闯入?” 沫蝉连忙按住莫邪,起身朝纨素静静一笑,“纨素,你来的时机真是巧妙。你特地赶在这个节骨眼打断我们,你是不是怕被我们想起真相?” -------- 【稍后第二更。】 .. 29、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纨素闻言冷笑,“真相?你真的确定你想要想起真相?” “或者我反过来问:你真的以为你脑海中那些片段,被你自以为是的猜测给串联起来之后的,就真的是真相?” “你想说什么?”沫蝉心下没来由地也是一颤。 纨素便笑了,“我知道你恨我,以为我一向是害你,我不用猜都知道,在你臆测的所谓回忆里,我不定是多坏的人呢。” “可是你既然想起你我是姐妹,你好歹便也该明白,你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又怎么会苛待于你?那对我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处?腙” 莫邪眯起眼睛,“你说什么?你们两个前世是姐妹?” 纨素便避过不想多谈,只冷笑着对沫蝉说,“你想要真相,那我就给你真相:你前世是爱上了一头狼,可惜那头狼不是莫邪,而是莫言!” “你说什么?”沫蝉大惊擢! “沫蝉,你怎么光顾着回忆莫邪,就没好好地想想,莫言怎么会也叫你‘虫’?你小的时候咬了你的,怎么会是莫言?还有,莫言曾经一直对你说你是他的;以至于如今,他怎么会因为你而变成了吸血鬼,而你自己也成了半个吸血鬼!” 仿佛一记直拳狠狠捣在心口,沫蝉一口气上不来,只觉窒痛难当。 纨素说的没错,这些问题也是她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甚至还不止是纨素所说的这些,还有她在梦里第一次竟然将古宅里吹着口琴的少年当成是莫言,还有后来,梦中那个出现在山洞外的也同样是黑衣的少年…… 如果以服色习惯来说,那个一直出现在记忆里的黑衣少年,的确更应该是莫言才对! 心思陡然乱了,沫蝉按着心口,呼吸急促。关键时刻莫邪一把捉住她手腕,压在他心口,让她摸着他的心跳,柔声说,“别听她的。” 沫蝉这才一口气缓出来,却忍不住泪珠滑落,“可是为什么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会觉得这么疼?小邪,你能不能给我答案?从前的莫言,究竟怎了?” “告诉她啊。”纨素咬碎银牙,残忍地笑着,睨着莫邪,“别告诉我,为了得到她,你会出言骗她。” 莫邪扭头瞪着纨素,“你说的都是真的?虫真的是你前世的妹妹?” 纨素傲然一笑,“你问她自己好了。这不是我告诉她的,是她自己想起来的!她现在已是半阴之体,不过仗着你的血在苟延残喘,于是她倒是能唤起前世的记忆了。” 莫邪回眸望向沫蝉,目光中闪过冰蓝的疼痛。 沫蝉身后扣住他手腕,“告诉我,说实话!” 莫邪仰头,痛苦地吸气,“莫言他,曾经迎娶过一个人类的女孩儿,就是舞雩的妹妹!” 沫蝉瞬时甩了甩头,仿佛没听清莫邪在说什么,“……莫言,迎娶?” “是!”莫邪痛楚地闭上眼睛,“我跟莫言一直是王位竞争对手,我潜伏进太常寺,甘愿成为舞雩的宠物;莫言自然也不甘人后,他便也设法结识了舞雩的妹妹……” 纨素满意点头,“就因为此,我才没有杀了莫言,因为他是我妹夫啊!” 纨素走过来,垂眸盯着沫蝉的眼睛,“你前世死在莫言的怀抱里。莫言在你断气的刹那,狠狠咬住你的手腕,说不管轮回几世,他也一定去寻你。他咬在你手腕的伤口,就是你们相认的印迹。” 沫蝉痛得无法呼吸——这的确是莫言的行事风格,这的确像是莫言曾经说过的话! 从前的那些时光里,她一直不明白她到底哪里触动了莫言的心,能够让莫言爱得那样义无反顾,不惜一切。此时纨素的话虽然让她不愿相信,却也的确是给出了一个可信服的答案。 莫邪伸手,将沫蝉带进怀里来,用掌心捂住她耳朵,“好了,不要再听。不管千年前是怎么样的,也不管你曾经是谁的妻,都已经结束了。这一生一世,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准动摇!” “还有你,”莫邪狠狠瞪向纨素,“我从前一直忍着没向你吼出的话,现在终于可以送给你了:纨素,你让我厌恶!” “这样的你,绝对不是舞雩,甚至连普通的人类女孩子都比不上!你对我的感情,更早已变质,从曾经的爱,变成了此时的独占!”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呢一向吃软不吃硬。我曾经可以记着你的情,对你百般忍让,对你负疚千年;可是对于这副模样的你,我却绝不会姑息。” 莫邪捂紧了沫蝉的耳朵,朝着纨素妖冶地冷冷一笑,“你可以伤我,我不反抗;可是你不准伤了她。今晚你让她这样伤心,那我便容不得你了。” 纨素微微一震,“那你要怎样?” 毫无预警,莫邪忽然凑在沫蝉耳边,缓缓说了几句话。沫蝉毫无防备之下,目光一直,便软软瘫倒在地。 纨素见状一惊,“你催眠她?催眠了她之后,你又要怎样!” 莫邪温柔将沫蝉放在沙发上,拉过毯子盖上,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堪称温柔地掠过纨素的脸去,呲出雪白的犬齿,妖冶一笑,“……杀了你。再一次。” . 纨素闻言惊怔,“你说什么?莫邪,为了她,你说你要再一次杀了我!” 莫邪掌心留恋地轻抚过沫蝉面颊,这才慵懒起身,“从前杀过一次,如今便更轻车熟路了。” “可是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而死?难道你忘了,你为我负疚千年?” “我记得,我也并不后悔。”莫邪缓缓朝着纨素走过去,“可是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你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你。此时站在我眼前的,只是个惹人厌烦的恶毒女人;你既然胆敢让我的虫伤心,你就得承受这样的后果!” “莫邪!”纨素急忙向后退了几步,“你说真的?” 莫邪缓缓摆了摆脖子,一个拧身,原地立着的便再不是清美的男子,而化作巨大的白狼!白狼双眼冰蓝,毫不留情地朝纨素呲出犬齿,寒光毕现! 纨素一声惊呼,白狼便一个耸身,朝纨素飞扑了过去!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那只躲在楼梯栏杆上探头探脑的二货,终于得了机会,欢欢喜喜地飞了下来,扯开嗓门大喊。 .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沫蝉听见耳旁又聒噪起来,她抬眼,又是太常寺外的山林。 黑林深邃,头顶的白月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玉佩,美则美矣,光芒却不足以照清前路。只有那只拍着翅膀飞的白羽八哥扯着嗓子大喊。 谁跟谁打起来了? 她怔住,凝神细听周遭层层环绕而来的厮打声。有刀剑震鸣,也有人声马嘶——她便猛地一喜,看来是有救兵来了。 接下来,便有狼声惨叫穿林破叶而来。她渐渐听得只觉心惊肉跳,便忍不住再向前奔。 她想告诉那些救兵,这些狼不过是被她骗着兜着林子跑了几圈罢了,没真的攻进太常寺去,更没有伤人。 可是等她终于跑到了地方,却发现战斗早已结束了。十几条狼倒在地上,被堆木头一样堆成一堆。 人群前头为首一人手执火把,走向那些狼的尸首来,声若冷玉,“都记着,日后再逢狼妖,斩杀之后必得用火烧尽,方能让它们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林中的官兵凛然回应,“遵命,舞雩大人!” 她终于看清,跳跃的火光映衬之下的,正是姐姐那张冷艳的脸! 她喉头哽咽了声,冲上前去跪倒在姐姐腿边,伸手抱住姐姐的腿,用力向姐姐摇头。 那十几头狼里,还有没断气的;姐姐不能这样狠,否则跟狼族之间的仇怨便会更深! 可惜她说不出话,只能抱着姐姐的腿,啊啊地用单音祈求。 姐姐持着火把,惊讶垂下眼帘,目光如刀般落在她面上。姐姐再上下打量过她的妆容、衣装,姐姐面上毫无温度,猛地伸腿将她踹开一边,凛然怒喝,“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擅做巫女装扮,你这是僭越大罪!” 她流泪爬起来,膝行回姐姐身边,再抱住姐姐的腿,点头,再摇头。 点头是承认自己的罪,是说姐姐说得对,她冒用衣装,甘愿承担大罪…… 只是恳求姐姐不能再这样做,不能这么活生生让狼族连转世的机会都毁了。 姐姐却扬起一脚,再将她踹开数尺开外去。 她的身子撞上狼尸,她顾不上疼,急忙转身扒拉那些狼尸。将其中还没断气的抱在怀中——却绝望地发现,那些狼里竟然没有她之前看见过的那一只纯白的。 它怎么了?是侥幸逃脱,还是更早地死在别的地方? --------- 【鉴于最后这块写得比较细,怕大家着急,所以待会儿再给大家加一更吧~~~】 .. 30、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胆敢违抗我?” 她死死抱住还没断气的狼,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它,舞雩见状便是大怒,“放开,否则我便连你一同斫了!” “唔,唔……”她只能单声地哀求。 “放开!”舞雩声色俱厉,月光之下看上去,五官竟因怒火而狰狞。 她仰头望着姐姐,忽地抬手指向上天,“啊,唔唔!腙” 就在舞雩头顶的天上,忽然有一颗大星,宛如爆裂一般,发出刺眼的光芒! “你想干什么?分散我的心神,你好带着这孽畜逃走么?”舞雩不肯抬头望天。 她忧心起来,起身一把扯住姐姐的手腕——那颗爆闪的星,正是天狼星啊吒! 天狼主凶,这样的爆闪,岂不是在警告姐姐! 舞雩被她的正色惊了一下。平日晚上,舞雩强迫妹妹替她占卜的时候,妹妹面上也是这样的神色,于是舞雩不由得顺着妹妹的视线,也抬眼望向夜空去。 天狼骤亮,舞雩也是心惊! “啊,啊吧!”沫蝉向舞雩比划,想要救下怀中这只狼。 “舞雩大人不好了!”林子外冲进来一个官兵,急匆匆单膝跪倒禀告,“皇上回銮途中,遭遇契丹骑兵伏击!好恐怖,契丹人哪里还是人,个个赤膊,人人xiong口都是一个狼头!” 舞雩也是一惊,霍地回头,“上马!驰援!” “啊吧!”沫蝉扯住舞雩的手,指尖迅速在舞雩掌心写字。 ——不可正面迎敌,不如兜转断后。 舞雩眯起眼睛来,随即抽开手转身上马。坐在马背上,俯视她怀中的狼,“只此一回。别让我再看见你胆敢穿着我的衣裳,冒用我的模样!” 说罢打马而去,整个林子回复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她回头,望白月黑林里,那一堆死去的狼,只觉悲从中来,无法言说。 她扯下自己的裙摆,帮怀中的狼包扎。然后解下腰中长剑——这原本作为巫女武器、曾经也斩杀过狼的长剑,此时被她用来掘土。 折腾到东方破晓,她方将狼一头头拖着掩埋了。 一天一夜的劳碌,让她累得瘫倒在地。可是刚刚闭上眼睛,便冷不丁感觉有阴风在畔。她莫名地睁开眼睛,莫名地沿着那奇怪的直觉走下去,在丛林深处的树叶和大石的遮掩之下,看见了那头纯白的——狼。 天色放亮,她终于敢确定,这一团纯白的,不是月色跌落山巅,也不是白狐白犬,而真的是一只纯白的狼! 她跟他对望一眼,都很紧张。 还是她先鼓起勇气走过去。它受伤了,白毛染着红血,触目惊心。 它向后瑟缩,满眼的敌意,甚至向她呲牙咧嘴。 他的血正在一点点流去,再不施救,光是流血也会让他死去! 她伸手扯住它尾巴,将它扯回来。反正也不会说话,便一个字都不跟他说,只伸手照着它脑门拍下去,警告它老实一点。 她出来得急,身上仅带着的一点药粉都给了刚刚那头狼。此时要救白狼,她只有在林子里现采草药。 太常寺里的晨钟响起,声贯层林。她回头深深凝望,真的好想回去啊。 可是她还是弯腰抱起了白狼,用尽最后的力气,脚步蹒跚地抱着它,向远离太常寺的方向走了下去。 至少,她得先采集了足够的草药,救活了这头白狼才能回去。 梦里的那个红裙的身影已经走远,抱着白狼蹒跚融入青蓝色的晨光里……可是沫蝉自己却愣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错了。 究竟是谁错了?是她又如纨素所说一般地一厢情愿地,将自己想象成是小邪的救命恩人?还是,事实上是真的错了? 沫蝉一急,咚地从沙发上滚下来撞在地上。头被撞疼,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现实迅速回来,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大门。 . 门外又是山林幽暗,仿佛与梦境重叠在一起。 那黑暗的背景之下,两个白色的身影,在如水的月色里缠斗在一起。一个是白裙黑发的纨素,而另一个则是身形巨大的白狼! 沫蝉惊得腿一软,跌坐在地。 天啊,她是真的不愿意看见这样一幕的发生! 纨素一个旋身避过白狼的猛扑,凛然冷笑,“千年前,如果不是我舍不得你,你自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千年之前既然没机会证实,那不妨今日一试!”白狼也不示弱,调转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再猛然扑上! “孽畜,你自不量力!”纨素裙摆一角被白狼前爪扯掉,纨素勃然大怒! 一个旋身之间,终于狠下心来,抽出了缠在腰上看似腰带的软剑! 软剑弹开,寒光四溅,山壁回荡起凛冽龙吟! 纨素长发被风吹开,像是无数伸向天空的爪,“莫邪,我一向没有在你面前使用此剑,是因为此剑一出,不饮妖血誓不入鞘。我怕伤了你,我舍不得你——看来今晚,我却留不得了!” 沫蝉心尖陡然一寒,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飞扑过去,一把抱住纨素的腿,“你不能伤了他!” “你醒了?”纨素挑眉垂眸,“他的催眠,你竟然快便能解开?” 沫蝉只仰头哀哀望向纨素,“姐姐求你!” 前世今生,这样的场景重又叠合在一起。 白狼怒嘶,扑过来含住沫蝉的脚踝,想要将她拖开! 沫蝉急了,伸脚去踹他,“你滚一边去!” 他哪里知道纨素手中那柄剑的厉害!那是以多少活人和妖兽的血与灵魂祭成的! 白狼额头被沫蝉踹中,痛得就地一个翻滚,变回人身。却一时站不起来,单拳支撑着身子,“虫,不要求她!” “我就要求!”沫蝉流泪狠下心,“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纨素见状便笑了,轻蔑地瞄着沫蝉,“给我一个理由。他既然都摊开了说要再度杀了我,我凭什么还要留下他的性命?” 沫蝉忍住心痛,对上纨素的眼睛,“……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现在无论狼族还是人间,都已知道你们即将成婚的喜讯——姐姐盼望千年,想要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倘若姐姐今日杀了莫邪,试问姐姐,你支撑千年复生而回,又为了什么?如果他真的死了,姐姐独自活在这全然陌生的人间,还有什么意思!” 纨素的心被戳中,她也晃了晃神。 是啊,莫邪已经成了她的执念,支撑她走过这么多年。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她还在这个陌生的人间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沫蝉捉到纨素的犹豫,便再用力,“姐姐,是我错了。我不再跟你争了,行不行?是我一厢情愿认错了记忆,是我将莫邪当成了莫言……” “姐姐你原谅了莫邪,也原谅了我吧。我知道我今生应该回去找莫言,我不该再缠着莫邪。” “从前种种,千错万错都是妹妹我的错。姐姐就看在妹妹命不久矣的份儿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你在说什么!” 莫邪扑过来,一把将沫蝉抱起来,按紧在怀中,“我不是说过了么,即便是你自己,也不准给我动摇!这一次,我要留在你身边,用我的全部……我不准你说不要我了,不准你说什么要把我还给她!” 莫邪死死将沫蝉的头按在心口,“你听见我的心跳了么?我想要的人,是你,不是她!” 沫蝉闭上眼睛,眼前是潮水一般冲向对方的人类与狼群。 红裙的舞雩身居中央,朝向狼群中为首的夏子孤,挥下长剑! 剑光暴涨,化作凶气毕现的狂龙,嘶吼着冲向夏子孤! 那堂堂狼王,那横扫千军的勇者,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便被剑光打斜横扫在地! 剑光在他身上,留下从左肩直到右膝的巨大伤口,几乎将他砍为两半! 沫蝉悄然抹掉眼泪,含笑说,“小邪,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了。我这辈子该来找的人是莫言,我不该随便招惹了你。我错了,让我改正了吧,好不好?” “不好!” 莫邪痛呼,死死抱住沫蝉,“如果真的是错了,就让它将错就错!我不准你改正,除非你先杀了我!” 沫蝉用力地笑起来,“杀了你,你以为我做不到么?” 语声未落,沫蝉猛地抬头,张口便咬在了莫邪的颈侧! ------ 【最后一虐,挺住~~~】 谢谢如下的亲们: 8张:彩、丫+大花、 6张:伞下雨、xqxyq、小咪阿宝、八路露露、smoothoperator、咪.咪龙 4张:mwj340、candymai、白昙、lblk121、irenelauyy、13611362655、紫叶菜、花亭、小新xb、小白、蔚蓝云影、 2张:nicole4211、紫翌、清舞云心、070306、snhl、布农玲、华尔兹+5花、cindywang616、蝶翼舞\sun5266、1278158777\soktxx、BBsnowman、rx1119807、红blue (还有老多亲的名字没办法都复制下来了,但是某苏都一一看到了大家的支持,统一给大家鞠躬了~~~) .. 31、雌雄 莫邪的血,沿着牙齿流淌进来,灼热滚烫,汩汩不绝。 齿颊之间留下的不是腥味,反而是他身上那一股子如兰如麝的体香。 沫蝉闭紧眼睛,狠下心来大口啜饮。 她就是个饥饿的人,而小邪就是她唯一的美餐。从前都是理智控制着,只肯隐忍浅尝,可是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大口饮下! 而小邪,他竟然是一动不动,一避不避膪! 沫蝉警告自己,此时狠心,绝不可以去看他的眼睛……否则自己会扛不下来。 “夏沫蝉,你够了!” 眼见莫邪一避不避地任由沫蝉吸血,俊朗的面容渐渐惨白,周身也褪去血色……纨素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冲过来,狠狠扳开沫蝉的肩膀。手臂用力,将沫蝉扯倒在地妓! 几乎同时,莫邪伤咳了几声,周身苍白地摇晃了摇晃,也委顿倒地。 唇边淌满鲜血,沫蝉此时眼神如魔,挣扎着还要起身,还想贪婪地再度扑向莫邪! 纨素大怒,伸脚朝她肩上踹去,将她踹回到地上,“你还想怎样,难道你真的想吸干了他!” “啊,啊——”沫蝉如没有吃饱的小兽一般,呲着牙朝纨素怒吼。 纨素目光一寒,“夏沫蝉,这终是你自己找死。我便留不得你了!” 沫蝉眯眼望向莫邪。他通身惨白,呼吸急促,可是他的眼睛却依旧朝她望来。沫蝉的目光滑向他的左耳——那枚月光石的耳珰,依旧光华夺目,与天上月色交相辉映。 沫蝉渴望地向莫邪的方向伸出去的手爪,犹豫着,还是收了回来。 纨素却不理沫蝉这一刻的挣扎,也不在乎沫蝉这是在挣扎什么,只冷笑着挥起手中剑,朝沫蝉兜头劈了下来! 剑光凌厉,仿佛清朗的夜色里凭空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 可是在这样凛冽的电光里,沫蝉却朝纨素抬起了头,目光迎着刺目的白光,直望向纨素:“姐姐这一回终于要向我挥下屠刀了么?姐姐以为,这一次就能杀的死我了?” “你说对了。”纨素得意一笑,“我从前杀不了你,是因为你我是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年之后,你的身子里竟然又鬼使神差有了我的一缕魂魄,依旧让我杀不了你……这柄剑服从于你我的血统,于是不肯伤你。可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你不再是千年前的那个人,甚至不再是今生今世的夏沫蝉——你是吸血鬼啊!我这柄剑杀妖除魔从不迟疑,不尝妖血誓不入鞘,于是你这一回便受死吧!” 沫蝉反倒笑了,唇上的血红得惊心,“恭喜姐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我了。千方百计让我成为吸血鬼,正是姐姐布好的棋局,只等着我自己改变,姐姐手中的‘干将’便会毫不留情杀死我。” 纨素冷哼,“你竟然想起了它是‘干将’?” 沫蝉笑起来,“是啊。那年你我姐妹离开风家庄,爹爹知道这一别便是终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于是爹爹送两件礼物给你我傍身。姐姐的便是干将,是那把上古的‘雄剑’,刚烈无比,妖魔鬼怪无人能敌。” 沫蝉说着便轻柔地笑了,目光望向莫邪去。姐姐拿到的是“干将”,她拿到的自然便是“莫邪”。 纨素冷笑,“只是可惜,你的‘莫邪剑’被你失落。否则若你有‘莫邪剑’在手,说不定还能与我的‘干将’拼上几个回合。” 沫蝉静静摇头,“我从来知道,‘莫邪’不是‘干将’的对手:‘莫邪’为雌剑,‘干将’为雄剑;‘干将’刚烈炽猛,‘莫邪’则阴柔秀婉……所以我早不做此宵想,又何必还留着那柄剑?” 纨素便笑得更加得意,“如果有莫邪在手,你兴许还能做最后一搏;可是你既然千年前就丢了它,那你今晚只有一死!” 沫蝉闭上眼睛,“姐姐动手吧。” “慢着。” 周遭静寂,却静静扬起一个声音。 纨素陡然一怔,回头望向那个从夜色中走出的男子。 纯黑的披风,却惨白的一张脸,更加上一双血红的瞳仁并一弯染血的薄唇。 “莫言?”纨素怔忡,随即却笑了,“我倒是不应该奇怪。我早该想到,若她濒死,你怎会不来?” “只是,就算你来,又能如何?你是吸血鬼,我手中长剑不介意多喝一碗妖血!” “谁让你来!”沫蝉心魂惊颤,朝莫言吼出来,“你走啊!” 莫言叹了口气,望了望那边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的莫邪,再望向唇边都是血的沫蝉,“我若不来,你们两个可怎么办呢?” 沫蝉心底一抖,便也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莫言,“莫言,带我走。” 走到莫言身畔,沫蝉回头,“姐姐,我不要小邪了。我跟莫言走,你饶他一命。” “你们以为,今晚还走的成?”纨素冷笑。 莫言耸肩,“你杀虫这一只吸血鬼,问题不大;不过你若同时对付我们两只吸血鬼,可要费一番周折。” “当然也许最终我们两只吸血鬼也无法战胜你手中那柄‘干将’。”莫言说得惨烈,事实上却只是淡淡地耸了耸肩,“可是这毕竟也需要时间啊。如果你将时间都浪费在杀死我们两个上,那小爷就只能等着血流光而死。” 莫言那张雪白的脸上,甚至还笑了笑,“不需要我提醒你吧:狼与吸血鬼相生相克,于是被吸血鬼咬过的狼,无法自行愈合。除非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小爷血流尽而死。” . 纨素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动容,转头去望莫邪。 莫邪浑身轻颤着倒在地上,面色已与莫言差不多。 纨素再望向沫蝉,沫蝉伏在莫言怀中,无法看清面上神色。 纨素一跺脚,伸手点指莫邪,“孽障!算是我欠了你的!” 径自扭头,反身奔回莫邪身边。 怀中的人儿这才轻轻颤了下,仿佛之前一直在屏住呼吸,此时才放下心来吸了一口气。 莫言叹息,垂首轻问,“我们,该走了吧?” “走。”沫蝉揪紧莫言的衣襟,“带我走。” 莫言伸手将沫蝉打横抱起来,转身几个飞纵,黑色的身影便完全隐入夜色。 最后在八角凉亭,沫蝉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那边的动静,莫言低劝,“小爷会没事。他还有月光石耳珰傍身。那东西是他的命根,许多次救了他的命。当初他都不会变身,但是戴着月光石耳珰回来之后便会了,而且渐渐变得强大,到后来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沫蝉只低低垂下头去,“我知道。” . 莫言没送沫蝉回家,怕夏子然和秦雅看见沫蝉满嘴的血给吓着,便带着沫蝉去了他住的地方。 就在麻风病医院旁边,安静的废弃厂房,被重新设计建造成了LOFT。 沫蝉的心便一颤。 麻风病医院周边,是一般人都会刻意避开的区域。他选择住在这里,只是为了远离人世,不让人被自己给吓着。 莫言感知到她的目光,便笑,“别替我难过。其实我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在青岩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我习惯了一个人呆着,反倒不适应住得太热闹。” “倒是你,”莫言用盆子打了温水,蘸了毛巾,给沫蝉一点点擦去嘴边和下颌上残留的血渍,“竟然真的忍心吸了小爷的血;而且难道真的准备就这样放弃了小爷?” 沫蝉没回答,只转开话题,“莫言,你还记得青岩,那两座相对耸立的高山么?” 那时初到青岩,刚下火车,沫蝉就被那两座山峰吸引。那两壁青山,高有万仞,仿佛两把长剑直刺天空。 同样,这两座山也曾经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个初见小邪的梦。 莫言眯了眯眼睛,“当然记得。” 沫蝉叹了口气,“那是青岩的封印,是不是?凡是狼族想要走出青岩,必定会受到剑气的砍斫,所以千年来才很少有狼族敢于走出青岩的大山。” 莫言点头,“幸而能走出来的,比如六叔,比如小爷、我和莫愁,也都是族中顶尖的公狼,才能不受所伤。” 沫蝉顺着说下去,“而后来绿蚁以及其他狼族能走出来,是因为那个暑假我回去了,还有后来纨素也离开了,于是封印被解……而我去之前,那些能走出来的,都是小邪用自己作为抵挡护送出来的。” 莫言凝望沫蝉,“本不想让你知道。” “可是我想起来了。”沫蝉泪盈于睫,“那是干将与莫邪。” ------ 【稍后第二更。】 .. 32、掌心的月光 沫蝉在莫言的房子里,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 翌日醒来,看见阳光满窗,忍不住满足地叹息了声。 从小到大便很少能睡个好觉,即便睡着也总是做噩梦。自己也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就觉得心上仿佛总压着大石,却实在弄不清楚这些大石是什么。 大石虽然沉重,可是当大石逐一在面前撩起面纱,反倒不觉得沉重了。就连梦,也跟着清晰明亮了起来。 莫言敲门膪。 沫蝉笑脸相迎,“谢谢你,我昨晚睡得很好。” “小爷没事。”莫言说,“江院长给我打来电.话。” 沫蝉便放心微笑妓。 笑过了,才望向莫言,“今天我准备好了,可以问你过往的事。莫言,纨素和小邪都说,千年前我曾嫁你为妻。” 莫言皱眉,“你相信?” “我信。”沫蝉点头,“我信你为人。所以我要找你来问清当年的事,而不是听纨素的话。” 莫言垂下头去,“没错。” 沫蝉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听莫言也承认,心下终是有些别扭。她别开头去,“我当初去青岩,小邪和你都脱口便喊我‘虫’。我觉得不该是你们当时便认出了我。” “小爷是没有。”莫言目光深沉望来,“他最初也只知道你是舞雩一缕魂魄,他没认出你是谁。他喊你‘虫’,应当是因为你的名字;或者说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直觉。” “而我,却不是。” 沫蝉点头,“你认得我。” 莫言伸手捉过沫蝉的手腕,转过来,露出虎口上的那个痕迹,“我给你留了记号,我说过不管轮回几世也一定会找见你。所以你出生之后我便有感应,找了三年,终于在你三岁那年找到你。我怕你不记得了,于是便又咬了你一口。” 沫蝉摩挲着自己的伤口,只觉心上也裂开了一道伤疤。 “那莫言,我这辈子却舍弃了你,岂不是辜负了你?”沫蝉小心措辞,“莫言,我是想问,千年前,我是不是曾经爱过你?” 莫言耸肩,“若要我自己说,我当然说是,说你死心塌地、独独地只爱过我。” 沫蝉忍不住叹息,伸手拍了他一下,“我要客观答案。” 莫言收起笑谑,“客观答案是:新婚之夜,我高高兴兴入洞房,掀开喜幛,迎接着我的却是你手执的簪子。簪子尖儿就对准我心脏,你不会说话,却毫不闪避地威胁我。” “哦。”早已隔世,沫蝉听来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莫言耸肩,“那还不算狠的。我其实不信你敢扎我,于是想要夺下簪子,结果你竟然真的举簪子就扎过来——” 莫言说到这里,右手抚着心口闭上眼睛,“你在这里留下深深的伤口,直到今天还在疼。我在想,也许这就是让我对你念念不忘的原因。” “我那么彪悍……”沫蝉面上有些烫,“可是我,怎么会嫁给你?” 莫言凝望沫蝉,幽幽叹了口气,“那不怪你,都怪我。” . 莫言回想起太常寺外的那一夜的血战。 他在千里之外听见狼声悲号,他听得出那是狼族濒死前最惨烈的痛呼。 当时夏子孤不在族中,他在协助契丹人于半路截杀后唐皇帝;莫邪也不在族中。 一向懒理族中事物的他,那一晚却无法坐视族人的悲号。可是等他从千里之外赶到太常寺外的丛林,一切都已晚了。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狼血的味道。 他循着血腥味找到群狼埋尸的地方。他将族人一一刨出来,看清了它们凄惨的死状。他在那一刻恨得血灌瞳仁,发誓定要为惨死的族人报仇! 有一线狼血味道顺着林中小路飘远,他便追寻而去。 中途在山洞里找到一头重伤的狼。那狼被包扎过,伤口还敷了药。他追问那头狼,那头狼因为之前的受伤昏迷,而对事情记得断断续续。只说是红裙的巫女先是捉弄它们,然后杀了它们,还要一把火烧光它们……最后却又救了它,给它敷了药。 可是他当时听了,却反倒更加怒火中烧! 狼可杀,不可辱,更不可如此戏耍! 既然残忍地挥下了屠刀,又怎么还要留下一个活口,还要假惺惺地疗伤与掩埋! 受伤的公狼最后还说:它们此来是受少主调遣,少主之前也在林中。此时却不知少主下落。 他震惊,急忙舍了公狼,循着血腥味再向前追踪而去。 . 沫蝉听完莫言的讲述,讶然,“莫言你误会我了!” 沫蝉便将自己梦中的情景讲述给莫言听。莫言听候也是一怔,“原来如此。杀人和救人的是两人,却被那受伤的公狼当成是一人!如果不是当日误会,也许你便不会死……” 莫言皱眉,“如今想来,他也还了你一命了。” “莫言你说什么?”沫蝉一把揪住莫言衣袖。 一向冷傲的莫言眼中,这一刻也仿佛有水意闪过,“你知道那公狼,是谁么?” “谁?” “潘安。” 沫蝉微微一怔,便猛地扭过头去,一把扯过纸巾,捂住了眼睛。 原来是从前只是小狼的他欠了她一条命,今生便来还她一条命;从前舞雩没能杀死他,于是今生他终究是死在纨素的手里…… . 江宁医院,莫邪在沉沉睡着。 此时的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子里缺少了大部分的血,所以便觉得自己整个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轻得又恢复当年那小小白狼,伏在那个红裙女子的怀中,且惊且痛且惧且疑地随着她走遍那片山林。 她不时停下来采集草药,夜晚便在山洞里拢起火堆,衣不解带照料它。 有时夜半火熄了,重伤之下的它冷得发抖,她便将它抱进怀里去,用她的体温来暖着它。 山中日月长,它都不知道与她走了多久,直到它的伤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 它不能暴露族人生活的地方,于是便没敢擅自离开;而她则一直不放心它的伤,于是两人就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谁也没有先做出决定离去。 渐渐地相处下来,原本互相防备、彼此怀疑的感觉,被如水的时光渐渐洗去。 终有一夜,它听见了来自远方的狼嚎,知道是族人在寻找他,是父亲呼唤他回去的信号。 那个晚上,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夜。山洞外,漫天星光。它犹豫了许久,磨蹭了许久,最后还是第一次主动地、迟疑地、犹豫地靠近了她,又如曾经的那些夜晚,他爬进她的怀抱。 她倒是不觉有异,依旧只当他是普通的小狼,抱着它,逗弄它。最后两人都累了,也都被心臆间涌起的离愁别绪给弄得感伤,于是便都不再出声,只彼此拥抱着,转头看外头的漫天星光。 那些千年前,因为没有空气污染而显得硕大明亮而又宁静的,璀璨星火。 她仿佛非常喜欢,他仰头看她,看见璀璨星火里她柔和而宁静的脸。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景色啊。 只是她的脸好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的妆容惨不忍睹,可是她竟然忙到忘了给自己洗一洗脸。 正在此时,漫天忽然星火纷纷坠下。她和它都吃了一惊,她却一惊之后便笑了起来。沙哑的嗓音仿佛夜半蝉鸣,却是那样真实的欢喜。 她望了望他,忽然松开手将它放下,她自己则沿着山坡奔下去——她真是傻死了,她竟然追着一颗流星跑下去,她难道真的以为她能追的上那颗流星? 他也不放心,便跟着追过去。 眼看着那颗硕大的星星竟然真的就坠落在眼前,咕咚一声,璀璨的光芒落入山谷中的大湖里去,光焰在水中依旧闪亮。 她沙哑地尖叫着,大咧咧将裙子缠在腰上,赤脚进去打捞。 它先是不屑,继而不耐。可是等亲眼看见她竟然真的从水中捧起一捧宛如月色一般的石头时,它也惊讶地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颗流星的碎片,落入湖水里,竟然有着月光一样的美丽。 她笑起来,欢喜地将那石头在他身畔比量来比量去。他有点惊慌,不知道她要干嘛。她也不会说话,自顾抱着石头到了一旁,从腰间抽出宝剑来砍削。 说也神奇,那样从天而降的闪着月光的石头,竟然真的被她那把剑给砍动了。玉屑纷纷,金玉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那红裙的她仿佛不知疲倦地一直砍削到了东方破晓。 天亮了,它该走了,于是它只好蹦过来看她究竟在干嘛。 没想到,她流了一脸的汗,也顾不得自己又脏又丑,拎着它的耳朵,献宝似的将一个小小的物件儿捧在他的眼前。 手指掀开的刹那,他只觉天上的月色全都凝集在了她的掌心。尽管那掌心不干净也不柔嫩,可是却为他捧起了美丽无比的皎洁月光。 - 【你曾许我月色,我便还你以星火漫天……呼,还想给大家加更的,可是下午有活动,先更到这吧~~】 着急出门,就先不复制月票记录了,明天给大家补上~~ 谢谢大家一年来的陪伴和支持,某苏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感谢,只能是以自己笔下的故事,以及自己不屑的努力来回报大家。给大家鞠躬啦! 我们,2014见! .. 33、虫生(更①) 梦境与现实里,莫邪的左耳同时一痛。他在现实里皱眉,却在梦境里朝那个妆容和衣衫都狼狈得像个女鬼似的她呲出犬齿去。 那个混蛋女人,竟然将那流星陨作的石头砍削打磨成了一枚耳珰,比划着想要帮他戴在耳上。趁着他一时不备,她竟然就硬生生直接扎入! 他朝她呲牙咧嘴,她却朝着他抚掌而笑。那片模糊成一团的铅粉和胭脂之间,露出她一双明净不染的双瞳。她不会说话,笑声也是沙哑,她的笑更是被糊在一团糟糕的颜色里,可是不知怎地,他却被她一双明眸给蛊惑了,呆呆望着她,许久忘了继续呲牙咧嘴。 她抚着他的耳,用力张大了嘴巴,使劲地说,“好——看!” 说也奇怪,他便忘了耳朵上的疼。只是庆幸,狼的耳朵比人的要薄许多,这样扎进去,没流许多血,也没有太多的疼於。 天渐渐大亮,碧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里,那片蓝美得惊心动魄。 青山碧水间,她一袭红裙含笑而立——尽管是那么的难看。 他闭上眼睛,张口咬住她本已狼狈不堪的红裙,硬生生扯下一幅来,然后狠下心转头便跑。青山碧水在视野里迅速后退,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全力地跑,不停地跑,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停下脚步的冲动,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能真正硬下心肠离开…肢… 所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天早晨奔跑的速度,事实上已经有多么的惊人。 他仿佛从那一刻起,再也不是那个先天不足而根基薄弱的公狼。 于是等他猛地意识到的时候,顿下脚步,回头望去——早已不见那了那片湛蓝到惊心动魄的湖水,更早已不见了那个红裙的丑姑娘。 耳朵上仿佛后知后觉,此时才知道撕心裂肺地疼起来,他稍作犹豫,转身就朝来时路又跑回去——等回到湖边,却已经迟了一步。 她已经不在那里。 徒留一池湛蓝得惊心动魄的湖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情深不悔。 他咬着那片大红的裙摆,怔了怔,忍不住甩了甩头。是了,是他错了,他走了,她自然也走了。她怎么可能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了的背影?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还会再傻兮兮地跑回来? 她是巫女大人。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小畜生。 他狠狠闭了闭眼,转头飞奔而去,这一次,不顾耳上撕心裂肺的疼,再没回头。 . 梦境再转,他被父亲用计谋,送到了太常寺去。 太常寺因有通天的巫女,所以也收留拥有灵性的动物,让巫女们以天地大道教化它们,而不要让它们走错了道,变成了妖。 于是父亲安排太常寺外的猎户谎称在山林里猎捕到了白狼,因为毛色圣洁,猎户便没敢杀死,送进太常寺来请求巫女大人们收留。 得知父亲这个安排的时候,族中所有长老们都是摇头,认为这是最最折损狼族尊严的事,非不得已不应该做;与他同辈,有资格在未来挑战他王位的公狼们,比如莫言等,便都冷笑着打量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众人表情各异,偏只有他心内平静得毫无波澜。就如同那天清晨,山谷间那一池平如镜面的湖水。 他只悄然想着贴身藏着的那块大红的裙摆,想着终于又有机会回到她身边去。 甚好。 于是他欣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被送进太常寺的最初一个月时光里,他也乖得低眉顺首,比寺里那几只猫还要来得乖巧。 只是因为担心他初初进寺,野性未驯,唯恐伤了巫女大人们,所以他在头一个月里没有见到巫女,只是被巫女的婢女照看着。 被找来的婢女有好几位,分别是几位巫女大人的侍女。 在一排女孩子里,不知怎地,有个婢女第一眼看见他,便眼睛瞪得溜圆,欢喜得原地蹦起来,一把便将他先抢过去,啊呜啊呜地比划着跟其他婢女说,她要他了,她来照顾他。 其他的宫女原本看见他是狼,都有些畏缩,正好没人愿意照看他的。既然那个哑巴婢女主动请缨,于是大家都欣然点头。只有一个叫香儿的婢女,悄悄拖着她到一边去劝说,“他是狼啊,会吃人的!” 她却笑起来,弯弯了眼睛,啊吧啊吧地比划,仿佛是说她不怕。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是在脑袋里好奇地猜想,怎么太常寺里的人都是不会说话的?巫女不会说话,也许是怕说漏了天机;怎么连婢女也是的?难道是怕婢女们将巫女大人们的事情都说出去? 他那天才知道,她叫虫生。寺中人都轻蔑地只喊她“虫”,说“什么虫生,听起来倒像‘重生’,她那样一个小妮子,如何配得重生的资格!” 这样刻薄的话,他听来都觉刺耳,偏那小妮子真的毫不在乎,浑当没听见一般,继续做她的事儿,继续跟那只脾气暴臭的八哥斗气,时不常还沙哑地似乎哼唱两句。 有时候她走过来要摸摸他的耳朵,他都呲牙咧嘴地朝她凶,生怕她碰坏了他的耳珰。 管她是否可怜,他反正真的懒得理她,他心里只想着那片大红的裙摆,想着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个人的身旁。 莫邪在昏迷中心痛得仿佛都要裂开,这一刻有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他手指攥紧被单,在病床之上留下疼痛的泪水。 那么滚烫,烫疼了他的脸。 . 莫言家中。 沫蝉听完莫言的讲述,也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莫言知道她需要好一阵子来消化这个隔世的故事,他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打食儿。你今早想吃点什么?鸡血、鸭血,还是牛血,猪血?” 沫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难过地垂下头去。 莫言拍了拍她,“第一顿早餐是最难的,我当初也是生生饿了自己好几天,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过你会没事的,因为你不是孤单一个,还有我呢。我来负责打食儿,你只需要乖乖等在家里就好了。” 沫蝉吸了吸鼻子,“……至少,来点高级的呗?” 莫言听了,终于放心一笑。她虽然难过,但是显然她比他当初接受的要更快。他含笑拍了拍她头,“好,我就去找点高级的来。” . 目送莫言出门,沫蝉坐在窗下,抱住膝盖,将身子融入温暖的阳光里。 成为完整的血族,她第一个感觉是冷。 她回想莫言讲述的故事,将自己的梦境穿插进去,千年前那隔世的故事,终于在脑海中还原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天山谷湖畔一别,不是她狠心离去,她是听见了山林里传来小动物的惨叫声,同时还伴有狼的低低啸声。 她担心是白狼杀生,便循着声音奔过去。地上果然有血,那狼却衔着猎物飞奔而去。她便一直追着奔了下去。 半路,在一片水泊边,终于找见了被丢弃的咬成半死的小兔子。她便用给白狼疗伤剩下的草药,也帮小兔子医治。待得小兔子情况稳定下来,已是斜阳西坠。 她兜了片大叶子,卷成荷花杯的形状,钻进密密匝匝的荻花,去给小兔子打水。 脚步刚走近水边,心便猛然急跳了起来。她闻见熟悉的、狼的味道——那几天与白狼相处下来,她对狼的气味已经非常熟悉。 她心下乱成一团。难道那水边的,果然是白狼? 纯白荻花,随风瑟瑟,被斜阳染上轻红的胭脂。她屏住呼吸,拨开荻花,猛然地看见那个坐在水畔的少年…… 黑衣少年也循声猛地回过头来! 人与狼的面容无法混同,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极了白狼的眼睛!那样狭长的,眼睑极薄,而又微微上挑的眼睛,分明该是白狼的! 她心头巨震,忍不住张口低吼出来,“……妖?!” 狼是狼,妖是妖,她救护白狼毫不迟疑,可是让她面对一只能化作人形的妖兽,她还是有些挣扎。 她知道,也许是她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惊讶与迟疑伤到了那个少年,他向她猛地扑了过来,口中愤恨地喊道,“舞雩?你就是舞雩?” 多日照料白狼的辛苦,让她已经有些无力抵抗;更何况她当他是白狼,她也不忍心反击——多亏她腰中长剑灵气护主,在这危险一刻爆发出震耳龙吟,龙吟震得少年捂住耳朵,无力再扑过来。 她却难过,没想到它原来是妖,没想到他竟然会向他扑过来! 她难过离去,想着也许从此再不会见了,之前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便是。果然猎户们都没说错,这世上最难驯、最难养的就是狼;无论你对它怎么掏心窝子的好,它也绝不可能成为你的宠物。 若到它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便会毫不犹豫扑上来,一口咬断你的喉管! 东郭先生与狼,这个故事还不够血淋淋么? --------- 【大家新年好~~~~稍后第二更】 .. 34、病也因你(更②) 可是世事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越是以为不能再见的,却意外地再回到了眼前。睍莼璩晓 那天仿佛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寻常。 先是大清早地,窗外就叽叽嘎嘎不得安宁,她推开窗棂,竟然是八哥回来了! 她原本放了它走,太常寺外那个夜晚,急着去救狼便没顾得上它,后来不知道它飞到哪里去了。只以为,它终得自由,终于飞走了。却没想到它这个早晨竟然回来了! 她欢喜得顾不上梳妆,便四处去给它张罗饭食。知道那小东西不耐烦只吃谷子,便钻到草地里给它捉虫。香儿曾经为这个提醒过她,说太常寺里规矩这样多,你捉虫喂鸟,对虫不公平,小心别被巫女大人们知道,再被捉了小辫子於。 她对此只是调皮一笑,指指自己,将头再伸到八哥嘴边去,示意自己就是虫啊。 刚忙完了八哥的事儿,回头寺里就传开了,说是有猎户送来了一头白狼! 全寺震动,但是最为震惊的当属她和香儿肢。 她那日回来后,跟香儿提起说看见白狼。香儿便笑话她,说这世上有灰狼、棕狼,从未听说过白狼。香儿说这世上凡是白色的,皆是神品,比如白马驮经、比如白狐九尾,却从未听说过有白狼啊。 只因为狼是这世间凶恶的代表,中原人都不喜欢,只有那些凶蛮的草原部族才会喜欢狼;所以上天怎么可能会让狼生成纯白?香儿说定然是沫蝉那晚吓坏了,看错了。 香儿说如果真的有狼生成纯白,那恐怕反倒是妖孽了。 她是不信香儿的话,却无法忘记那天白狼的“妖变”。她救白狼的时候,分明没感到它身上有半点妖气,可是谁知转头它就杀生,而且变身成人! 她当然不甘心,却不能说话,没办法跟香儿细辩。 她只埋头去翻书,就不信经史典籍里从未有过白狼的记载。 她翻遍了太常寺里的书库,终于在记载夏商交替的史籍上查到了白狼的记载! 战国魏国史书《竹书纪年》记载:“有神牵白狼衔钩而入商朝”;《帝王世纪》也记载:“汤得天下,有白狼衔钩入殿朝。” 郭璞在《山海经图赞》中咏叹:“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惟德适世,出殷见商。” 以上种种,都是说白狼乃是祥瑞之物,只有在天下从大乱重现大治的时候才会出现;而白狼一旦出现,天下终将大安! 如此说来,也许即便他能妖变,或许也还是不会危害人间,而终能带来乱世终结、天下重安吧? 她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跟香儿说,她们便被带到了那只白狼前。管事的女官告诉她们,要由她们之中选一人来照看白狼。必不得让它撒野,确定它跪伏教化了,才可送到巫女大人身边去教养。 她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第一个跳起来,将它抱进了怀中。 是她错了,是她不该疑它;她从此定会全心全意待它,小心翼翼藏住它能化身为人的秘密。她还会想办法说服姐姐,让巫女大人们都相信它是祥瑞之物,然后让它好好地活下来。 姐姐初时不耐,根本不想教养白狼。她便小心翼翼捧了所有古籍到姐姐的案头,不顾姐姐的呵斥,一条一条翻开来给姐姐看。姐姐这才慢慢相信了。 再者此时姐姐正在与狼族战斗,姐姐也需要了解狼的习性,便终于答应了她,同意将那白狼带到姐姐身边去。 姐姐终于同意了的那个晚上,她轻轻抚着他的耳朵,无声地告诉他:放心去吧,姐姐是太常寺中最棒的巫女。让她经由你而相信,狼并不天生凶恶,让姐姐对狼的恨意减淡;而你,也一定要帮着姐姐化解了人与狼之间的仇恨,让这个混乱了许久的人间,重新恢复大治。 它却依旧懒得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有些难过,不过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却看见夜色阑珊里,正有红裙的巫女大人们,映着灯笼的金色暗光,远远而来……她心里又酸又甜了下,伸手拍拍它的脑袋。 只要它还记得那片大红裙。那便是向善的方向,那边是火焰一般正义的力量。她只希望它能好好陪伴姐姐,辅佐姐姐,解决了人与狼之间的困局,重新让天下百姓得安。 至于它是否会记得她这个小小的人,也许在天下正道之前,已微末不足道。 她捏着它的耳朵,平静而笑。 . 它到了姐姐身边去,果然乖巧灵异非常。每每遥遥看见它一身月白地跟在红裙的姐姐背后,她便觉得欢喜又惆怅。 香儿这个万事通时常向她通报,说某日某日白狼又帮了姐姐的忙,某日某日白狼又救了多少人命,某日某日白狼甚至救了巫女大人! 她都默默地听了,默默笑着记在心底。 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倒也无不静好。可是一切却在某晚她出寺去抓那只不肯安生、竟然偷偷挣断了脚链飞跑了的八哥时,猛地跌碎在她眼前! 丛林叠翠,月光洒进来时被劈成了细细的丝缕,而就在那片如梦一般的光晕里,她竟然看见了伏地熟睡的他! 是“他”,不是“它”! 完了,他竟然就在一墙之隔,竟然就变身了! 她连忙走过去,小心替他放哨。知道不该偷偷看他,却还是忍不住好奇,瞄了两眼。他是俯卧着,狼的本性,面颊扣在两只手臂之间,隐约露出点点眉眼。 多日未见,她觉得他的眉眼似乎与上次偶见稍有不同。只是上次他横眉立目扑来,她也没看太准他的相貌,此时看来倒是如月清美,眉眼柔软得让她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臭小子,上次对她那么凶,可是她还是记恨不起来,还是想小心地守护着他的秘密。 他睡得很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她自己也困,唯恐睡着,便又摘了树叶来吹。 兴许是上天怜悯她不会说话,于是便给她另一种声音——她吹奏各种东东都是手到擒来。别说笙箫管瑟,即便是简单的草叶,也会被她吹出动人的乐音来。有时当她苦恼于有口不能言时,便会吹奏曲调,表达心事。 吹着吹着,不知何时那家伙竟然醒了。她扭头去看他,却瞧见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微微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着她。 她便停下吹奏,冲他呲了呲牙。 他仿佛也还不大会说人言,用极为生硬的语调问她,“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他的眼睛在月色里湛蓝清透,像极了山谷里那池湖水。 “哼!”她只能回以单音,没被他的阴冷吓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再拍了拍自己胸膛,示意她是义气的,绝不会出卖他。 他长眉皱了皱,却将她丢开的草叶重新捡起来,凑到她唇边去,示意,“……吹。” 她学着他的样子,不满地朝他呲了呲牙,却还是接过了草叶,继续吹奏起来。 于是那晚,她成了悲催的小乐女,给他吹了一个晚上的草叶;而他则在这宁静又优美的曲调里,睡得无比香甜。 早晨他醒来,毫不留恋地起身就要走。她则扯住了他,小心地比划,让他日后千万警惕些,别在寺里就变身了。 他挑着眉毛瞪着她,半晌忽然指了指她睡着后粘在她唇边的草叶,“……用,这个。” 什么? 她瞪着大眼睛望他。他转了转舌头,努力寻找说人言的感觉,缓缓说,“听这个,我平静,不变身。” 真的?! 她欢喜起来,便又吹奏起来。他果然伸了个懒腰,弯下了身子去。晨光青蓝,草色翠碧,他又变回了纯白的狼。 她喜不自持,欢喜地跳着脚,冲他比划。意思是如果他将来控制不住变身的时候,一定要来找她,她想办法帮他。 反正也不知道她的比划,他听没听懂。 不过却好神奇,白狼竟然慵懒地凝着她,终于点了头。 他竟然听懂了! 后来每到月圆之夜,它忍不住要变身的时候,便来找她。幸好每月的初一十五,巫女大人们都要奉命斋戒占卜,整晚没工夫看着她和狼,于是她便跟着它,从它在墙根底下偷挖出来的墙洞钻到外面去。 给他吹整晚的草叶、或者短笛,或者芦苇……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一夜的好觉。翌日醒来他便好了,不再烦躁,继续乖乖当舞雩的宠物。 ----- 【月圆之夜的烦躁不安,以为是病,除却狼的本.能,原来都是因你……新年礼物来了:稍后再给大家加一更!】 35、欠你的伤(更③,新年礼物!) 莫言走出家门,坐在车子里,却良久没有启动车子。睍莼璩晓 他平生没怕过什么。无论是父亲被夏子孤活活咬死,还是妈陪着爸同赴黄泉,而丢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甚至面对着莫邪的时候,他都没怕过。 可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就是因了那个红衣巫女腰间的宝剑。 那样的剑声龙吟,瞬间击穿他双耳,让他头疼如裂,根本没办法扑向那个人。 可是对于那个红衣巫女的恨,却深入骨髓,无法忘记。否则那些埋在林子里的族人,死都不会瞑目。他纵然没办法正面攻击她,他至少要想办法找到其他的机会於。 后来小爷被老爷设局送进了太常寺去。 原本他跟全族年轻一辈的公狼一样,等着看小爷的笑话。堂堂白狼王储,白白生为王子,白白生了一身族中从未见过的白毛,却竟然身子极弱,还不能变身;这些倒也罢了,这一回甚至还被送去给敌人当宠物! 可是心中存有的对于那个巫女的恨,却让他还是改变了初衷,决定帮小爷一把肢。 他自以为他帮的不是小爷,他帮的是自己的族人,是自己心中对于族人的责任。 小爷在太常寺中,不方便外出,不利于传递消息,于是他便自告奋勇,守在太常寺外,寻机与小爷见面。 他因此才发现小爷竟然已能变身成人! 他更惊讶,小爷竟然能容得一个衣裙那么粗陋的女子,守在他身边整夜! 甚至还有一回,他发现那女子困极睡着,一直装睡的小爷竟然悄然坐起身来,替她将几茎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甚至他亲自坐到了风口去替熟睡中的她挡住了夜风……只是当她醒来,他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半个字都没曾提及。 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惊讶,却又玩味。 他这一回是会帮着小爷,可是终其一生,却终究要与小爷为敌,于是眼前的此事他深觉可资利用。 于是再见面,他便带来了自己的衣袍,对小爷只说,唯恐被那小婢女发现了他的行踪,于是两人穿一样的衣袍,兴许能骗过那小婢女的眼睛去。 他们原本是血缘极近的堂兄弟,身量相貌都极为相似,再加上在小婢女眼里一时间还分不清狼变成人后的区别,于是穿上相同的衣袍后,相信一定能骗过她,方便他们二人行事。 甚至为了此事,他还另外到首饰铺子去买了一个样式几乎与小爷相同的玉髓耳珰,穿进左耳去。幸好小爷耳朵上那一枚,做工恁地粗糙,仿造起来毫无难度。 夏子孤为了确保此计划成功,还召狼族的大巫冬家老太太,亲自为他祈颂,使得他与小爷更为相似…… 借此,他开始不满足于在太常寺外只与小爷接头,他甚至开始故意扮作小爷,借着山中林密,或者夜色朦胧,而与那小婢女拉近距离。 更为美妙的是,族人后来打探到,原来这个小婢女也并非闲杂人等,她竟然就是他最为痛恨的巫女舞雩的妹妹! 一个隐秘的报复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 也许是上天责他竟然从一开始就心怀歹念,他一步一步地计划着如何利用这个小婢女的死来报复舞雩、打击小爷,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他独独没能算计到的是——某日,他坐在荻花水畔等她来,说好的时辰过了她还没来,他竟然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那一刻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他惊栗而起。 这是完全超过他计划的,他不可以这样! 细细想来,竟然全然捋不清他是究竟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也许是习惯了来找她,也许是习惯了看她用对着小爷一般的温柔目光望着他,也许是孤单了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安静又耐心地陪伴,也许是——嫉妒小爷凭什么就拥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正在他惊愣时,她已经悄然来到。他扭头看她,看她努力闪躲着想要平静下来的眼神。 像是惊慌的小兔子,又像是害羞的梅花鹿。 他忘了再学小爷那生疏的一字一顿,而是扯着她吼出来,“你喜欢上白狼了,是不是?” 她被他吓着,瞪大了眼睛望他,本就不会说话,一急一吓之间就更只是能张大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大怒,猛地扑过来。这是狼的本性,他也说不清自己想要咬死她,还是更希望她主动走进他怀里来。 再想起那日情景,莫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那天,他咬伤了她。拿她当做普通的猎物一般,一口便咬在她颈侧,她的血汩汩地流淌出来,沿着他的唇齿淋漓而下。 他几乎听见了熟悉的即将窒息的声音,猎物在断气前最后的那种挣扎,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松开了牙齿。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形,狼狈地转头奔逃而去。 他不知怎么办,不知怎么再面对她,躲在草丛里看见她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他吓得连忙以啸声唤来小爷,他让小爷想办法救她。 小爷那一日眼睛里像是旋起了冰冷的风暴,第一次让他在小爷面前抬不起眼睛。 小爷俯下了身子去舔她的伤口,用狼的方式帮她治疗伤口。而他第一次胆小鬼一样,只敢躲在草丛里,心慌意乱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出半点动静。 想起那一刻的心痛,莫言却笑了,伸手抚摸自己颈侧——虫那晚狂性大发,扑上来咬他脖子,吸干他血,他就知道是时候还给虫了。 . 沫蝉坐在窗边的阳光里,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颈侧。 因为隔世,早已不在了的伤口,却仿佛让她重新生起丝丝缕缕的疼。 “让我舔你。乖乖别动,让我舔你……” 耳畔竟然回荡起这样的嗓音,让她脸热心跳,却终究明白,这句话缘起何处。 瑟瑟荻花深处,斜阳如血,那黑衣少年俯在她身畔,面上带着极力克制的慌乱,惶急地在她耳边说,“舔你,让我舔你。” 他的舌落下来,舔在她颈侧。他的舌尖丝滑沁凉,让她颈侧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渐渐平复。她四肢麻痹不能动,仿佛所有的命都吊在他舌尖。 他一边舔她的伤口,一边紧张地低喃,“你会没事的。我们狼,受伤了都是这样自我疗伤,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她稍微好转一点,扯住他的耳朵,指着与太常寺相反的方向。她要他带她走,不能带她回太常寺去。 否则,寺中人都会看见她被狼咬伤的伤口,他们便都会知道是他狼性大发咬了她。一旦那样,那他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他懂了她的意思,目光中骤然涌起无限怜惜,“……可是你的伤,需要医药。” 她用力向他笑,想要说她没事。 他只能忍痛抱起她,带她到山洞里去藏起来。他发疯一样去寻找草药。有些是狼族自己识得的,有些则是上回她救他时候,他记得的。 看见他又带回了从前她用过的草药,她在痛苦之中,也能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忘记她。虽然,他没能认出她。 沫蝉将额头抵上膝头,终于明白,为何有次梦里,她梦见这山洞,还梦见山洞口的黑衣少年。她从前以为应该是莫言,可是梦里却分明看见莫邪的眼睛…… . 莫邪虽然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可是他却一直不肯醒来。 纨素亲自伺候在畔。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她照顾莫邪的手法有些生疏,但是她依旧拒绝了春嫣然想要另外派人来的请求,凡事依旧亲力亲为。 春嫣然走进病房来看见纨素小心谨慎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狼族都恨舞雩,她也并不例外。待得这次听说舞雩复生,她便更是不放心。只因舞雩都是含恨而死,不经转世的遗忘,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复生,她如何能够洗脱执念?如何能对儿子毫无怨怼? 可是此时看见纨素的模样,分明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媳妇儿,守着、照顾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听见春嫣然的叹息,纨素抬起头来。 春嫣然轻轻咳嗽了声,“婚事,应当延期。莫邪昏迷若此,不宜行大礼。” “谁说的?”纨素清冷一笑,“即便这样,我也照样与他拜天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出了三长两短,我也愿意抱着他的牌位进你们家的门。” “更何况,”纨素轻轻揉着莫邪手背,“婚事本是冲喜,我相信一定会让他醒来。 - 【有位亲提到一个问题,某苏觉得很有代表性,估计大家伙也会有类似的疑问,于是给大家在文章尾巴里解释一下哦:在古代人们最为敬畏上天,于是所有跟天相关的礼仪都是最高级别的。皇帝祭天之前都要斋戒沐浴多日,而且不许嫔妃侍寝,都是要让自己清净,以示对天的崇敬。所以内,身为巫女,以及太常寺内所有的人,规矩自然就要更加严格。大家可以查到,她们每天沐浴更衣熏香至少都要两次,多则数次,所以吧在太常寺这个环境里,巫女等人基本上是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体味的。 莫邪跟虫在山间共处多日,会记得虫的味道,只是一旦回到太常寺中,虫自己就没办法保持那个味道了,所以狼鼻子也暂时没办法准确分辨舞雩与虫这姐妹俩了~~~ 而在后头呢,这个线索是还会再起到作用的,当然得是在太常寺外,不用守那些严苛的规矩的时候嘞~~这样大家明白了吧?O(∩0∩)O】 昨天的月票记录,某苏都去翻看了,怕都复制下来会凑过千字,形成收费,所以某苏都记在心里,不在这边复制了啊!谢谢大家,跨年的夜晚还在想着给投票,群抱过来蹭蹭~~~ 36、夺走 春嫣然无奈离去,纨素也只是瞟了瞟春嫣然的背影。 也忍不住想了想,这世间任何将嫁的新媳妇,都会想法设法讨好未来的婆母才是。也许只有她,这样地不谙世故。 其实不是她不懂得个中道理,只是她不喜欢刻意讨好。 不光是未来的婆母,包括任何人。 譬如从小她虽然聪颖美丽,又是嫡出,可是她却从来不像妹妹那样腻在爹爹身上。她总是跟爹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敬而不昵。所以她很看不惯虫生的样子於。 她望向莫邪。 从小到大,乃至时隔千年,她唯一亲近的人,只有他。无论是爹爹还是妹妹,试探着靠近她之后,一旦没看见她的热情回应,于是他们便都退缩回去了;只有他,任凭她怎么驱赶和冷脸,却都忠诚地陪在她身边。 她至今还清晰记得,他被第一次送到她身边时的情景拄。 她那时早就知道有白狼被送进太常寺来,女官们交给婢女喂养。这本没什么可以吸引她注意的,可是她却听说竟然是妹妹虫生第一个跳起来,几乎是抢过白狼去,争着表示她来负责。 旁人不知虫生的灵性,她却怎么会不知道。由此推测,也许那白狼真的不是普通的畜生。 果然不久后虫生就默默搬来了大堆的书籍,不动声色地在她眼前翻开。她先时不耐,后来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原来每本书被虫生翻开的那一页上,都记载着白狼祥瑞的典故。 那都是发生在远古的事情了,商代夏,白狼衔钩而败明君,以此表示新君为上天认可;而那白狼,俨然便是上天使者的意思。 她便开始悄然留意。 那时正逢乱世,从前繁盛无比的大唐宛如灿烂的焰火,极盛之后迅速转入衰败,造成后来藩镇割据的分裂状态。中原的军阀混战不休的同时,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也趁机强大,甚至向中原发动攻击……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没人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乱世才得终结,什么时候百姓才能重新安居乐业。 朝廷和百姓无法看破世道,便都将希望寄托在她们这些号称通天的巫女身上。皇帝几乎不分昼夜,不停要求巫女随时祈问天意;百姓们则在长久的失望之后,渐渐将对上天的怨气撒到了她们的身上,认为她们根本就是神棍,无法窥知天意。邪帝的毒兽狂妃 可是屡次夜观天象之后都相信,大乱将结,大治将至;而虫生也是这样告诉她,说明君已在乱世中出现,再忍耐些时日,天下分久必合,便会重新迎来盛世。 可是天意始终是虚幻的东西,她心中没底。恰在此时出现的白狼,无疑给了她巨大的心理安慰。只要她能握住白狼这张牌,那么无论是皇帝大臣,还是天下百姓,便都不敢再任意质疑她了。 于是她看似勉为其难,实则却是心下暗喜地答应了虫生,将白狼留在她的身边。 负责寺务日常安排的女官已经定好了时间,翌日一早便正式将白狼带过来。那个晚上,她早早结束了夜观天象,鬼使神差地踱到了虫生住的后院去。那边是婢女们的住处,混着厨房库房,寻常日子她极少到这里来。 那晚上她站在回廊上,并没想好究竟要不要走进虫生的屋子里去。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看见了虫生和白狼。 她带着白狼在院子里玩儿。皎洁的月光倾天而降,照不亮虫生那一身粗布的衣裙,却照亮了白狼。它周身的皮毛,光华如水,皎洁如月,跑动之间随风粼粼似有波纹,华贵优美得令她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白狼耳朵灵,尽管她闭气,可是白狼还是中途忽地停下,骤然回眸朝她隐身的廊柱方向望来。 倒是虫生仿佛还没感知到,一径笑着去扯它的耳朵,“呵,呵”地发出沙哑的单声。 白狼却似乎不耐,摇头摆尾地想要挣脱开虫生。虫生也不介意,依旧与它亲热地嬉闹。 这样的虫生,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家乡。从小那孩子就是那样的,总是缠着逗着旁人陪她玩儿,脸上总是挂着无害的笑,仿佛这天下再没有什么值得忧伤的事。而她自己,也总是这样悄然躲在窗棂、廊柱后,遥望着那只属于妹妹的天伦喜乐。 她左边肋骨,再度熟悉地疼。 爹爹已经来不及夺回,相邻们更已经不在身旁……不过也许她还来得及,从虫生旁边夺走这头白狼。 让虫生变成哑巴,就是不想再听她银铃一般的笑声;让虫生在太常寺内卑微为婢,就是要让她体会她曾经忍受过的孤单和寂寞……如今她凭什么还能在太常寺里这样欢笑喜乐?原来,我还是爱你 都是因为那白狼。那么,她便夺走好了。 . 白狼刚被送到身边,竟然乖顺异常。她甚至从它眼睛里,看见了无法言喻的——依恋。 她确定她自己本身一定没有什么可让白狼依恋的,她不能不想到妹妹虫生。 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可是毕竟是亲姐妹,她们相貌身量上原本相近,更何况——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晚上,看见虫生穿着她的大红法袍,梳着高髻,勾画着巫女的妆容。 尽管不屑细看,可是她也知道,虫生那装束是在模仿她的模样。两人本就是姐妹,如何能不像? 那个晚上她赶去驰援皇帝,数日后回来,再入林子中去找那些狼尸,想要尽数焚烧,却在原地找不见了那些畜生。而虫生,竟然也是时隔多日才回到寺中。作为姐姐,她自当要严束规矩、大义灭亲,于是她亲自令执事女官给予了虫生重罚。 这些事叠加起来思量,纵然推想不到其中细节,但是也不难推测出个大概——那夜虫生扮作她的模样,私帮了狼;或许当中便有一两个没有断气的,虫生多日未归便是救治去了。 便也是说不定,那白狼便由是而将虫生当成了是她,于是当远远看见她的时候,眼中便会流溢出那般多的依恋。 想到这里,她心中涌起莫名的快慰。 这世上终于有一个存在,将她看得比虫生还重,可以为了远远望她一眼而不耐烦虫生的亲热……尽管这也源自一场误会,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想真的对一头狼付出什么真情实感。 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 她容得那白狼留在了身边,成为她亲自喂养的宠物,让它在寺中得到了崇高的地位,就连执事女官或者当朝大臣见了它,都要奉上笑脸讨好几句。 当然它从来都是冷峻地理也不理,她便更喜欢。 只是当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却对他使不出好脸色来。一方面因它是头畜生,二来不免总是想起它眼中的依恋之情,想到那感情实际上是因为虫生而来……有时候想得烦了,她甚至忍不住扯下腰上的丝绦,当成鞭子抽它几下,听它哀叫着才能快意下来。重生之因果不循环(又名我的妈妈不可能这么可爱) 只是,即便她用腰带抽它,甚至用砚台砸它,它也只是哀哀鸣叫,不反抗,亦不逃。 他们两个就这样别别扭扭地相处下去。 直到那天。契丹来犯。 后唐的军队也算骁勇,才会在那样的乱世之中有能力统一北方。可是他们一旦面对勇猛如狼的契丹人,便都未战而退缩。 带兵的将军自己也丢盔弃甲而逃,只剩下她。她责无旁贷,伸手捡起被逃兵惊慌之中踏在了马蹄之下的将旗,迎风而摆,逆向高呼,“后退容易,只是诸位要想好了,一旦败退入城,我大唐便丧失了这最后的防线!” “城外没有防线,一旦契丹狼攻陷城池,那么城中百姓都将肝脑涂地!诸位,那不光是百姓,其中也更有诸位的父老妻儿!” 兵将们都被她的冷静慑服,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有巫女大人在,便有上天庇佑!我等又何必贪生怕死!” 军队重整,她一反之前将军的守势,带着队伍主动冲向契丹人! 防线全线撒开,看破了生死的后唐军队开始扭转颓势,在某些方向已经重握优势。 就在胜利在望之时,突有一支冷箭射来。她全力指挥迎敌,来不及防范,被那冷箭射穿了护心镜,跌落马下! 战马受惊,周遭又是千万如潮水般前后奔突的战士,她随时有可能被踩死地上! 更可恶的是那支箭,那不是普通的雕翎箭,甚至不止是在箭尖上淬了毒液,那更是一支被施了巫咒的箭! 她刹那之间只觉气血凝滞,无法自我救治。眼看铺天盖地的人潮向她踏来,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道纯白的身影,宛如月色倾城,飞驰到她眼前。 她急痛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倒了过去。 ----- 【稍后第二更。】 .. 37、不想还给你 她醒来时,是在林间。 黑林层盖,白月如瀑。悠远之处,传来夜枭空洞的啼鸣。 她咬牙,嘶嘶吸气。垂首望心口处的伤,却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那支箭已经被拔掉。 神智恢复清明,她不知战场上情形如何,便强撑着起身,扯了一根大树枝当做拐杖。 肩头有毒,毒液入了血,她只觉口渴。遥遥听见林中有水声,她便向那水声寻去於。 是一片从山壁上垂挂而下的瀑布。水量不大,却水质清冽,水珠滴如珍珠,清甜的味道远远传来。 她忍着疼痛,拨开水岸荻花,扑到水边去。不顾仪态地伸手掬水来喝,等到一口水咽下去,才猛地察觉水畔有人! 她急忙甩掉掌心的水,暗暗自责是因伤而减退了敏锐,猛地朝旁边扭头望去,手在腰间去寻,却惊讶发现“干将”竟然不在腰间拄! 手没捉到剑柄,眼睛却望清楚了那个坐在水畔的少年。 一袭长袍如雪,发丝随意披散而下。他原本的姿势仿佛是正捉着一片草叶抿在唇边,被她惊到,便有些慌乱无措地想要将草叶扔开——他望向她来时,那一双眼睛在月色水光映衬之下,竟然湛蓝得令她惊心动魄。 她窒息一喘,厉声喝道,“……大胆妖孽!” 纵然他周身都是清气环绕,但是却也掩盖不了他并非人类的气息。她没能抓到剑柄的手指让她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如此时刻,她身受重伤,手中却又没有了护身的宝剑,这样遭遇到了妖兽,她该如何对付! 孰料那少年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扔开草叶,起身向她走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和缓慢,却清楚地说,“唉,你怎么起来了?回去再睡下,需要什么叫我。” 她大惊,循着他的话,脑袋里急速电转,讶然问,“是你救了我?” 他点头。 她上下打量他,那样的白衣,那样狭长微吊的凤目……她大惊,冲口而出,“你便是白狼!” 他长眉紧皱,却终究还是点头承认,“我原本不想在你面前变身,唯恐吓到你。可是你受了如此重的伤,我心急如焚之下,竟然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能变身。” “如果我不变身,便没办法照顾你。”他伸手指了指她的伤口,“你那里,伤得很严重。”后宫沉浮之萧后野史 她顺着他的手指,垂首望向自己的心口,继而惊叫出来,“你是说,这里是你处理过的?” 伤就在心口,他要帮她处理伤口,势必要扯开她衣襟,用手按住伤口,方能将箭拔出来!——也就是说,他看光了她那处,甚至还用手摸过! “孽障,我杀了你!” 悲愤之下,她寻不到宝剑,便不顾一切挥舞起手中树枝向他劈去! 且不说女孩儿家的身子清白有多金贵,更何况她是巫女啊!巫女便是献给上天的人,绝对不准被玷.污,如果跟男子有过牵连,那么一旦被人知道,她便再也当不成巫女! 更何况,这样对她做了的男子,甚至不是个人,而是只妖兽! 她发疯了一般向他劈砍,顾不得伤口在用力之间被再度撕开,血涔涔地沿着伤口向下流淌,他先时只是躲闪而不反击,到后来终是看不下去,咬住牙关上前一步,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用作武器的树枝向上举起! 重伤尚烈,兼之急怒攻心,刹那间她只觉头皮一紧,眼前骤然一黑。 “舞雩!” 他担心的轻唤如纯白月色,浮涌在耳畔,而她纵然千万不愿,还是晕倒在他的怀中。 饶是昏迷里,她仍然无法释怀:白狼竟然骗过了她,妖兽堂而皇之地被她宣布为贴身的宠物,得到太常寺众人的礼遇;他变成人后救了她,却又看光了她的身子,摸了她的肌.肤! 混蛋,妖兽,孽障! 她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 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医馆里。 而她掀开眼帘的刹那,他便俯身而来,握住她的手,“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郎中是个老儿,花白的胡须,穿灰白衣衫,走过来含笑,“这位小哥为了救姑娘你,已是舍命。小老儿夜半听见砸门声,本不想管,可是这小哥竟然向小老儿下跪。问过才知道,小哥竟然抱着姑娘你,奔行了一天一夜。” 她一口气哽住,望向他去,才看见他双腮青白已是塌陷。魅王眷宠,刁妃难养 她千万句想斥骂他,还有那么多次想要杀了他,可是此时此刻却都梗在喉咙里。眼帘一眨,她自己也出乎意料地,竟然落下泪来。 已经有多久,她不曾因为旁人而落泪? 已经有多久,她没有过心上的悸动? 这一刻,她不甘心,却不能不承认,她竟然为了这个小畜生而落下泪来! . 她的伤在郎中的照料下,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也低眉敛气地在人间,收起狼的桀骜,仿佛真的只是个白衣俊美的少年郎。 为了方便,他对人说,他们是年少夫妻。 她纵然不愿,却也没有其他的托辞。 待得她能下地,他便扶着她,两人一起去逛集市。 唯恐她被人撞到,他总是挡在她前面,手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那时民风淳朴,哪里有人敢公开拉着手在街上闲逛?纵然是夫妇亦不可。于是他们这样便引来无数侧目。 可是好在他们两人相貌,于是侧目便变成了艳羡。耳朵里灌满悄然的议论,“看,真是郎才女貌。” 她忍不住在他身后咕哝,“狼豺女貌!” 人.流如海,阳光炽烈,他便那样直接转头来,望住她,目光滚烫地笑。 她从不习惯这样与人亲近,可是此时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指尖,而且不曾想过松开。 她便慌了,直觉自己错了。 有什么事,仿佛已经挣脱了她的掌控,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她推入迷障的漩涡去。她竟然无法自救。 . 那晚,月色倾城,他们两人从集市回医馆去。 他步子很慢,衣襟缀满月光,而人间红灯从他背后融融地追来,映得他面如桃花。 他立在红灯白月里向她含羞地笑,“……其实,我当日走了又回去找你。可是湖边却已经没有了你。” “还有,我虽然张牙舞爪怪你,说我耳朵疼;可是其实,我将这枚耳珰视若珍宝。”异世之饲兽 他目光柔媚,缓缓从怀中抽出一幅大红的布料来,目光粼粼闪动着望她,“我一直藏着这个。我今日更是希冀,也许有一天,你可以为了我,将它盖在头上。” 他说的什么,她都听不太懂;可是他后面想说什么,她却都听得明白。 他是在用人言,略有些笨拙地,在向自己心仪的女子表达着感情。 甚至,他希望她能当他的新娘子! 她伸手抽过了那布料——再熟悉不过的衣料,那是巫女法袍独有的衣料,而每一年巫女行装都有固定的数目,她独独缺了那一件被虫生偷穿走的。 而手中的布料,正是来自那条裙子! 她便越发明白了。眼前的白狼倾心的是虫生,他对她这样柔情款款原来都只是为了虫生! 她忍着醋意,抬眸望他,“你确定,你想要对我这样说?”真的是“我”么? 他凤目温柔,“……你原本是不会说话的。” 她便笑起来,心中越发明白,便只是淡然解释,“你可知道,我的身份?不是说巫女,而是我的血统?我是风家的后代,是女巫的传人,所以我们风家的女孩儿自打出生,便都是不会说话的。要一直等到能被朝廷认可,获得巫女身份,才能正式开口说话。” “哦?”他一怔。 “就是为了怕说破了天机啊。”她理所当然地笑,“天机只能说给天子听,哪里能随便让人都听见呢?于是所有的巫女们,若在太常寺外,也是绝对不准与寻常百姓说话的。” 她转了转眼睛,“更何况,你是只狼。所以我便故意装聋作哑,不能对你说半个字,以免被你缠着追问。” “原来是这样。”他虽然眸子里还闪动着疑惑,却也无可置疑,只能点头,“你妹妹她,也是如此?” “是。”听见他提虫生,她便不耐,“因为她灵力不够,纵然进了太常寺也只能当卑微婢女,于是便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 【稍后再来一更吧~~~正在努力中,争取几天内完结哦,啊啊啊,结局焦虑……大家别急哦。】 .. 38、一念执迷 夜晚沐浴,她还是忖着白日间的见闻,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身为巫女,又是自视甚高,于是她即便身上有伤,却没有一日缺了沐浴。 汤水浮起纯白的烟气,让她不由得怔忡:与他一同经历的那样的人间烟火,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风家庄原本地处偏僻,庄人又都是避世隐居,于是从不曾涉足这样的繁华红尘;后来进了太常寺,成为被高高供奉起来的巫女,就更没机会走进人间。 今天,仿佛重新活了一回。才知道从前曾经被她不屑一顾的红尘人海,是那样五光十色於。 由此反观这么多年的成长年月,以及在太常寺中青灯古卷的生活,只觉索然无味。 那晚是她平生第一次,自私地希望这个人世继续战乱下去。因为只有乱世,才能让她逃过朝廷的眼目,可以永远隐居于民间,不用再回到太常寺去当那连姑子都不如的巫女。 沐浴完毕,她穿戴衣裳,没忘记拈起堆叠在衣衫褶皱里的香包拄。 香包里装着香球,日日带着祛邪辟秽。只是香包里的香料,她略略格外动了些小心思。 虫生也许因为她的名字,从小就喜欢花花草草、小兽飞虫,虫生打小身上就总是沾着草木一般的气息。后来进了太常寺,再不能任意出寺,她便也将随身佩戴的香包里装入她自己独独喜欢的寻常花草,而不是按照寺里的规矩要使用名贵的香料。 自打存了想要从虫生身边夺走白狼的心,她便小心地在随身的香包里,甚至衣衫的熏香,以及首饰、面饰的制作中,加入了妹妹素常喜欢的那些气味。 好在虫生找来的花草,不过都是山林间最普通的,随便就能找到。 狼终究是狼,野性未泯,认人不用心智,只循着狂野本性,于是她不能不在这些细节上,多加留心。 时至今日,她早已高高凌驾在妹妹之上,看似再没什么东西是妹妹有而她没有的了;目下,独独只有这头白狼。她必定要小心谨慎,彻底抢走了,让妹妹再没有半点夺回的希望,她才能安心。 那样五光十色的人间烟火,那让她流连忘返的红尘喜乐,她想要寻到一个人陪她一同观赏——既然误打误撞了是他,她便也就此认命便罢。 他是她的,独独属于她的。摄政王,借个种 . 一切都那样美好,乱世中原来也有这样幸福宁静的时光。 却没想到,当她伤好的那一天,突然听见了街上传来煌煌的锣声。原来是官府挨家挨户通告,说朝廷张榜寻找太常寺巫女大人。如果有村民在山间见了,必定要救治,然后送回官府,官府必定有赏。 反之,如果有人胆敢私藏不报,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村民淳朴,周边邻居都知道他们二人是外来的。郎中极是为难,他便捉了她的手,说要带她走。 她却拂开了他的手,告诉他: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既然朝廷已经通晓全国来找她,她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是巫女,若敢私逃,涉及泄露天机之事,所以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自己还会落得恶名,也许会被人说是因为私情而逃避责任……她舞雩,绝不会做这样的人。 无论生死,她也绝不苟且,定要堂堂正正,仰起胸膛。 她嘱咐郎中禀报官家,然后收起所有柔情,命令他走。狠下心来说,“我从前不知你身为妖兽,便留下你的命;可是今日既然我已经知道,而你也扰动了我的凡心,让我无法再修身凝心,如果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只会杀了你!” 他却绝不肯走,只温柔望着她,恬静微笑,“好,那你就杀了我吧。总之,我定要留在你身边,绝不离去。” . 太阳光影挂在墙上,纨素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当日一念之差,如果不是舍不得他的柔情,也许后来不会酿成大错。他不会杀了她,他不会悲伤千年,便也不会到了今日,也许便不会有机会让他知道一切真相,重新想起虫生。 不过好在,不管过程怎样横生变数,到此时,胜者依旧是她。 莫邪是她的,生生世世,无论谁来阻拦,都依旧还是她的。 她闲闲拎过手机来,拨下几个媒体的电.话。莫邪是《探秘》和《红绣》的老板,她自己又是王牌记者,于是哪个媒体能不给她面子? 如今这个世界是媒体无孔不入的世界,莫邪一入医院,尽管她警告了医护人员要保密,可是消息还是就这么传了出去。一妇当关 刚刚传出婚讯的神秘年轻老板,竟然在婚期前出了这么大的事,媒体们都想知道,这婚是结还是不结啊? 纨素按下电.话便柔婉地笑,“对不住各位,回应迟了:这个婚当然结,谁都拦不住。不管我先生现在情况怎样,婚期都绝不会更改。他是我生生世世唯一爱的人,于是生生死死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 手机不停震动,窝在窗边的沫蝉抓过手机来看。关关他们都炸了营了,将网上纨素的声名发过来给她看。 沫蝉看过去,倒并没有太过伤心。 不管怎样,她这个姐姐总归有一件事做对了:那就是她对莫邪的执着。 一场大战,舞雩下落不明,她随身的白狼也不知所踪,太常寺乃至整个朝堂便是一片大乱! 皇帝觉得这事儿不祥,仿佛是上天要弃他而去的意思,于是便发疯了一般晓谕全国,说就算要掘地三尺也必须要将舞雩寻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虫生也受牵连,被执事女官日日责打,非要让她说出舞雩的下落。 别说虫生根本就不会说话,就算她会说话,那样的情形之下,她也绝不会说出姐姐的下落。更何况,还有她身边的白狼! 被打得几乎要气息奄奄,那个夜晚她却恍惚觉得有东西在拱着她,捆住她手脚的鹿筋被硬生生地磨砺着,飒飒的声响。 她在迷乱里,还以为是白狼来了,她惊喜地忘了疼痛,用力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的暗寂院落里,又哪里有那头皎洁如月的白狼! 拱在她身前,不顾牙齿,疯了一样磨咬着那牛筋的,竟然是一头巨大的金瞳黑狼! 黑狼救下她,带她从墙壁下的狼洞逃出太常寺。 她却不放心,觉得自己这样逃走的话,那么如果姐姐和白狼回来,那就只有一死! 黑狼蛮横地咬着她脚踝,拖着她走;她就使了蛮力,又踢又蹬。后来两人谁也打不败谁,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躲在太常寺外的山洞里,距离太常寺不远,又不会被捉到。一日三省吾师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虽然狼不会爬树,不过却竟然是爬山的好手!那么陡峭的山壁,黑狼竟然如履平地! 有次她恨得忍不住跟黑狼比划,“你当你是山羊么?”将两只手竖在头上,“咩咩”地叫。黑狼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却忽地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和黑狼之间的莫名敌对,也在那一刻终于土崩瓦解。她伸出手来拍了拍它头顶,示意“我们做朋友吧。” 也是从那笑声里,她这才确定,黑狼也是一只妖兽,也是能变身的。只不过这家伙从来不肯在她面前变身,顽固地维持着狼身。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来倒也能明白:倘若变身,她就会知道原来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有一半时间是另外一个人。那么她曾经对他露出的那些微笑,还有那些友好的善意,便都不会存在了。 于是他宁愿维持着狼身,顽固而又桀骜地维持着他自己的自尊,和——留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姐姐和白狼被地方官府寻回的消息。那天遥遥能看见太常寺内外一片喜气欢腾的模样,可是不知怎地,她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只隐隐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当晚太常寺中便燃起火把。不是欢迎舞雩的归来,而是分明立起了刑台,点燃的火把不是喜庆,而根本是火刑伺候! 古来刑罚万万千,杀人的方式也数不尽,但是火刑却是一向用于惩治妖异之事的专用刑罚!一旦准备火刑便意味着,此事涉及妖异! 而与姐姐有关的妖异,只能是她身旁的白狼! ------- 【虫、邪、舞、言四个视角的回忆穿插在一起,大家能看懂吧?小邪救虫到山洞那个,要留给小邪自己的视角,所以大家稍等哦~~】 谢谢如下亲们: 5张:蓝、 2张:liliexeter 1张:womenjiaxiaoxi、tdyoyo2007、adara、棠棠棒、tjbaoyi、 .. 39、许嫁① 虫生不顾自己是否会受刑责,也不管黑狼如何拦阻,她拼了命地冲回太常寺去。从狼洞钻入,逃过了守门官兵的阻拦。 太常寺庭院当中竖起高台,高台正中竖起一根高杆,舞雩就被绑在高杆之上,而高杆旁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盆! 烟火之气袅袅上升,模糊了舞雩的容颜。她长裙脏污,散发低垂,看不清她面上神色。 太常寺卿、太常寺少卿两位大人,并同皇帝派来的黄门宦官,以及寺中众位巫女环立台下,个个脸上都是极为严肃。 虫生一看情形不妙,急忙钻回后院,扯住香儿问个究竟。香儿是伺候执事女官的,便也知道事情大概,便惶急跟虫生讲了於。 原来是当地的官府呈报上来,说找到舞雩的时候,她竟然私自跟一个年轻的后生在一起,而且对外宣称是夫妇,更是被许多人看见两人牵着手行走于市集之中! 这便是亵渎上天! 虫生听了,垂下头去沉默不语,良久才捉住香儿的手,比划着让香儿替她更衣、上妆拄。 香儿弄懂了便惊叫起来,“虫,你疯了么!” 虫生只是淡淡一笑,在地面写下:“她是我姐姐,不管她对我怎样,可是我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妆扮已毕,她走出后院,迎着高台上的火光,走向人群。 此时才看见,白狼被五花大绑丢在台角。他身上的还被贴满符咒,用以镇.压,不让它有机会反抗。 隔着金色的火光,白狼第一个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遥遥抬起头来,一双长眸冰蓝深邃。 她便笑了,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心底无声说:你在姐姐面前变身成人了么?你爱上了姐姐么? 他们说你们两人对外以夫妇相称,还有你们牵着手行走于市集……这些,对于同样骄傲的你们来说,如果不是出于真心,定然不会这般为之。 如此,我也就放下心来。祝你们琴瑟和鸣。 太常寺卿、少卿等大人都朝她望来,执事女官厉声大喝,“众位大人都在这里,哪里有你小小婢女出现的资格!退回后院去,否则小心犯下冲撞大罪!” 可是看久了虫生的寺中人,却都被她此时的妆容和气度震慑,呆呆望着她。 虫生平静走上前来,扯着香儿替她表达。香儿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结巴着说,“大、大人们是误会了,私会男子、擅以夫妻相称、拉手走过集市的人,不是舞雩大人,而是,是虫生!” “你说什么?”众人皆惊。 虫生再捏香儿的手,香儿哆哆嗦嗦说,“虫生与舞雩大人是亲姐妹,可是一个人是巫女大人,一个人却是卑微婢女。所以平时虫生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模仿舞雩大人,从衣装服饰到言行步态……所以虫生想要装扮起舞雩大人来的话,是任何人都会看错的!” 虫生不理会众人的神情,只隔着火光,高高仰头去望向舞雩。这样近的距离之下,终于看清了舞雩的眼睛。舞雩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虫生便笑了。这一生不求姐姐感谢,也不指望姐姐悔过,只要让姐姐这样认真地望向她一眼,她也知足了。 她再含笑转向白狼。白狼冰蓝色的眸子里也是波涛万顷。她笑着朝它摇摇头,示意它要乖,不许戳破了这个谎言。 “那么那个男子呢?与你私会的男子!总归要你们两方都承认了,我们才好相信!” 执事女官一指台脚的白狼,“巫女大人们都说,这孽畜妖气凛冽。舞雩身旁从未见有男子出现过,这多日子来身畔只有这样一头白狼……看样子,那个男人倒应该是这白狼幻化而成!” “他们在人间号称夫妇,如此反推,舞雩与白狼在寺中私处的那些时光,是不是早已做下了肮脏苟且之事!巫女私会男子,还是妖兽,岂能不会激怒上天,从而降罪于我大唐国祚!” 虫生摇头,示意不是的。 执事女官冷笑,“你说不是就不是?那你倒是供出那个男子来啊!” 虫生点头,望向香儿。香儿撑着被吓昏前最后一点胆子说,“虫生说了,要各位大人放她出寺去,方能找见那人。那人一向四海漂泊惯了,总需要虫生去说服。” 那奉了皇命来的黄门太监倒是阴柔一笑,“反正她姐姐在这儿呢,她又能跑到哪儿去。就这么让她去吧——不过咱家可是将丑话说到头里:如果你不回来,那就说明那罪是你姐姐犯下的,到时候别说皇上龙颜震怒,一遭儿连你们风家庄都给端了!” 虫生出了太常寺,确定没人跟踪,才摘了草叶去呼唤黑狼。 黑狼懒洋洋地来,被她这一身妆容惊艳到,便也忘了要气恼她不顾一切非要回去。虫生拍拍它脑门,比划着让它变身给她看。 黑狼防备地瞪着她,不肯。她故意夸张地笑,示意黑狼是不是很丑,所以不敢给她看? 黑狼呲牙冷笑,知道她这是激狼法,后头必有所图。 她便垂下头去,将寺中的事情,连比划带写地讲给黑狼听。 黑狼身为族人与小爷之间联络的使者,太常寺内发生的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它的耳朵?它也正在犯愁如何救下小爷来。 他在她满眼的期待里,终于变身。却在化身成人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看见她眼中的期待变成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恐! 莫言狠下心来笑,“你看清楚我了,是不是?我来告诉你吧,从始至终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个人,都是我!你的巧笑倩兮,你的温柔倾听,你的调皮,你的吹奏,都是给了我!” 虫生惊恐地拼命摇头。 不会的,怎么可能!分明是白狼,分明是他啊! 莫言看她的否认,狼狈之下更是大怒,便捉着她手腕低吼,“想让我帮你?行!只是要交换条件——这一次我帮了你,让你救下舞雩和白狼,那你就得跟我走!” 虫生比划着问,“跟你走?什么意思?” 莫言黑瞳里漾起迷雾,“就是从今往后只跟我在一起。只准对着我笑,只准给我一个人吹奏,心里只想着我,今生今世都只跟我在一起。” 虫生惊颤,“……换一个条件!” 莫言却残忍地捏紧了她的下颌,“不换,这是唯一的条件!想要让我帮你,就答应我!” . 虫生带着莫言回到太常寺去。 之前那地方的官员和郎中,见了莫言便都点头,说除了袍子颜色不一样,其他倒都是他们见过的那个人。 莫言也冷笑,不屑地指着被绑在高杆上的舞雩,“我对那个女人毫无兴趣,千万不要乱点鸳鸯谱,非把我跟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黄门太监一声奸笑,“那倒要看看你是真的没有感情,还是假的。” 小太监送上一柄尖刀,黄门太监面色冷酷,“去放一盏她的心尖血来。她的心被私情给堵塞,里头的血都污浊了,怎么配继续伺候上天?你若真的对她无情,便亲手去刺;否则我还真不敢相信你。” 虫生哑着声音尖叫,白狼也激动得想要站起,却被符咒震住。 只有莫言真的只是不在乎地一笑,毫不迟疑抓过尖刀,反剪在掌心,另一手捉了白瓷碗,便跃上高台。 火光猎猎,舞雩也狠狠瞪着莫言,嘶声咬牙,“你敢!” 莫言凑近她耳朵,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带着笑谑低喃,“我有什么不敢?舞雩,实话告诉你说,我不是来帮虫那个傻丫头的,我是趁此机会来取你性命的!” 他毫不怜惜地扯开舞雩衣襟,刀尖划破舞雩的皮肉。那里是原本的还未好利索的箭伤。莫言便照着那箭伤的位置,残忍而缓慢地将刀尖刺了进去…… 舞雩痛楚地闷哼,心尖热血沿着刀尖缓缓流淌出来,滴入白瓷碗。 围观众人都满意地听着那滴答滴答的声响,只有虫生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死去。 莫言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将刀尖推深,低声在舞雩耳畔,“还记得你在寺外的山林里,是如何杀死那十几头狼的么?” “还记得你是如何带着人,屠杀我狼族的么?” “舞雩,我今天不光要你的命,我更要你一点点尝到他们所有人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偿还!” ------- 【稍后第二更。】 .. 40、许嫁② 舞雩在火光中怒目而视,“孽畜,你今日取我心头血,只要我不死,他日我必定血债血偿!” “是么?”莫言冷笑,再将刀尖推深,“那我倒要等着,看你是否能做到。睍莼璩晓” 舞雩忍痛,“你今日放我一碗血,我定会放干你所有的血!” 莫言轻轻耸肩,“我怕你连今日都活不过。” 舞雩在绝望之境,蓦地抬头,隔着火光哀戚地望向虫生。这样的目光之下,她却森然地向莫言一笑,“你说错了。今天我一定死不了,因为我有一个好妹妹啊。孽畜,你是为了虫生而来,如果你胆敢当着她的面杀了我,她一定会永生永世都不原谅你。於” 莫言浓眉一蹙,推着刀柄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而舞雩那哀婉绝望的目光,震碎了虫生的心。莫言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旁人都听不见了,可是她还是听着了! 原来他骗了她,答应陪她一起来,却原来不是为了救姐姐,而是为了借机报仇拄! 虫生霍地冲开人群,提起裙摆纵上高台! 一直被理智和规矩压制着的灵力,于那一刻爆.发! “大胆虫生,你想要怎样!”执事女官大喊,“难道你还想劫法场不成!” 守寺官兵纷纷用来,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泛起冰凌一般的冷芒。她说不得话,腰中的宝剑却发出震耳的龙吟! 所有人都惊愕望向她,不敢向前。 她奔向姐姐去。此时能阻挡在她和姐姐之间的,唯有一个莫言。那黑衣男子,手执尖刀,刺在姐姐心口,扬言要让姐姐死得痛苦! 虫生沙哑朝他咆哮,叫他滚开! 他却转眸冷笑,“果然如此。原来那个真正的巫女,是你;原来那个预言天机,断言我狼族要借助契丹人而颠.覆天下的人还是你!” “还有,克制住冬家巫师,让他们的咒术难以奏效的,还是你!如此说来,舞雩不过是你前面的木偶,那个真正与我狼族为敌的人,是你!” 她顾不得分辩,她也不会说话,她只愤怒地让莫言退开,不要再让她姐姐流血! 莫言却笑得更冷,“也许那些愚蠢的人类现在奈何你不得,可是却不包括我!我现在只需稍微用力,你姐姐就死定了!” “啊,啊——”虫生怒极,沙哑悲呼。 看她悲伤,莫言无法再漠认自己心底那个越张越大的大窟窿。他痛,他只想要她别难过了! 他控制住手腕,死死盯住她,“还有交换的余地——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饶了她!我可以忘了他对我族人做的那些事!” 虫生点头。 莫言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捏住虫生下颌,“……永远不要告诉小爷,那个人是你;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永远只留在我身边。” 虫生闭上眼睛,泪无声滑落。 舞雩见状,痛楚地呻.吟起,哀哀求助,“虫生,救我,救我!妹妹,救我——” 虫生的心头巨震,这是姐姐第一次叫她“妹妹”。 此时此景,虫生只能忍痛点头,拼命地点头。她答应了,她答应了,行不行! 只求能让姐姐和白狼能逃过这一劫,她什么都答应! 莫言终于满意地松开了手,将已经接满了的白瓷碗送到太监眼前,再将昏迷了的舞雩解下来抛到虫生怀中。 太监已然吓傻了,莫言手中有意无意转着那还沾着鲜血的剪刀,“公公,您老难道还不满意?” 黄门太监惶恐地盯着那刀刃,连忙点头,“满意,满意了!是,是太常寺婢女虫生,擅冒舞雩大人之身份,与男子私会于乡野。舞雩大人,舞雩大人无罪;舞雩大人身边的灵宠,亦,亦无罪!” . 舞雩虽然被心头刺血,但是因为莫言手法的老道,并未有性命危险。将养几日,她已经醒来。 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太常寺卿,祈求说要让妹妹离开太常寺。 “大人,下官的小妹原本只是婢女,在太常寺中不过照应下官衣食起居,让小妹如此遵守戒律也太严厉。下官伏祈大人,准许小妹离开,自行婚配。” 为了安抚受了重伤的舞雩,朝廷和太常寺内部便都答允了她的请求。寺中人都羡慕虫生,说舞雩大人真是好姐姐,舍不得妹妹一生孤独,这才得到朝廷恩准。 几日后已经能坐起来的舞雩亲自叫来虫生,当着一屋子的巫女和婢女,含笑拉着虫生的手说,“不经这一回,不知你我姐妹情深。姐姐帮不了你许多,只将你许配给那个男子莫言,希望你这一生有人相依,能平静自在地过活。” 朝廷旨意已下,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虫生那一刻虽然心都碎了,也只能颓然拜倒在姐姐面前…… 只是她知,她绝不会与莫言在一起。 因为他不是她心中所系的人,也因他在姐姐刑台上所说的那段话。 . 新婚之夜,莫言遵照人间礼仪来迎娶她。 莫言竟然带她去了舞雩和小爷曾去过的那个村镇,也强行牵着她的手,走入了那晚灯火辉煌的集市。 那一晚花如海,灯如昼,虽然非年非节;她纵然不问,心里却也霍地明了,定然是莫言让全村的人帮忙,才营造出那一夜的灯影如花。 她如何能不感动,只是可惜罩在头上的那一块喜帕,不是心中所想。 莫言当晚宴请全村老少,酒至半酣回到洞房,她只能挣扎着举起发簪相对。 她可以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却无法违背内心真的与他共享枕席。 那夜他激怒,咆哮着冲出洞房,冲入山林。 她则在天际破晓的刹那,朝着风家庄与太常寺的方向遥遥一拜,自己剪断了长发,循着山间钟鼓清音,走进了那座小小的寺庙。 寺院清幽,建在水畔,只有山房数间。门外却有清冽池水,盛开大片莲花。晨光之中的池水,湛蓝得让人惊心动魄;而池水上盛开的红莲,依稀仿佛是那晚穿过的大红裙裾。 这一生唯独有一次穿了红裙,是为那个人穿,便已足够。 木鱼声声,有素袍的僧人从佛前抬眼向她微笑,“回来啦?回来就好。” 莫言从外面带了血食回来,却发现房子里空荡荡的,沫蝉不知去了哪里。 窗子前沙发的靠垫上还留着凹痕,是她坐过的。可是她却已经不在那里。 莫言震惊之下,连忙去拨她手机。 电.话里的沫蝉,声音依旧平静,全然不似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的。 “虫,你在哪里?”莫言小心压着心头的惊慌,问。 沫蝉轻轻笑了下,“莫言,允许我这次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一下下。我想去弄清一点事,很快就回来。” 莫言心里梗住,“至少让我知道你去哪里了。” 沫蝉声音挑了挑,“莫言,我问你一件事: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死?”莫言怔住。那样一个明白无误的问题,他竟然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是啊,虫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见莫言迟疑,沫蝉便笑了,“好了,那我不问了。莫言谢谢你,等我回来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莫言还被囚在之前的困顿里,拼命想着虫前世是怎么死的。 他想起后来爆发的人与狼之间的决战,想起舞雩一袭红裙如火也如血,召唤千军万马冲入狼族老巢青岩! 舞雩手中的“干将”化作狂龙,疯狂吞噬狼族性命。曾经以冷箭偷射舞雩的老王夏子孤,被狂怒的舞雩险些生生劈成两段! 狼族从未想到舞雩竟然能突然间这样厉害,冬家老太太经过占卜得知,原来舞雩已经唤醒风家祖先女娲娘娘的灵力,于是狼族根本无法匹敌! 大难之下,夏子孤只能将王位传给了莫邪。 而莫邪,却又如何能真的面对舞雩? 就在狼族以为天诛终至,是狼族毁灭的大劫到来,那个血色弥漫山谷的清晨,却在幽绿的山林间,走来一个青衣的尼姑。 那姑子眉眼如画,嗓音清冽。她身上有莲花的清香,她的眼神更如莲花一般宁静。莫言见了只觉眼熟,却奇怪地却怎么都想不起她是谁来。 她便望着他笑,说,“既然不知从何说起,不如缄口莫言。以后我就叫你‘莫言’,你说好不好?” 他混沌,仿佛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个天地之间的种种,只呆呆点头。 她便又笑了,“带我去见新王,拜托了。” ------- 【偶先去吃个午饭,下午争取再给大家加更哦。】 41、因果 那时候的青岩,死亡的悲伤笼罩山谷。睍莼璩晓没有人还敢奢望未来,没有人敢说自己能活过这一劫去。 夏子孤重伤,莫邪全无准备之下,骤然登上王位。他要面对的不光是天诛大难,更有内心的煎熬和考验。 每日每时每刻,都有族人跪伏前来哭诉,痛陈巫女舞雩的罪状,诉说亲人惨烈的死状,乞求新王一定要替族人报仇。 另一方面,族中四大家族的长老,则是用怀疑的目光,近乎监视地看着他。生怕他为了一时情障而忘了族人大仇,而不忍杀死舞雩。 他只有身畔一个小小侍从於。 那是夏子孤亲自为他挑选的,找的是族中同辈里最羸弱的一头公狼。 莫邪在同辈公狼中根基最弱,变身成人的时间也最晚,在巫女身边呆的时间又最长……更何况他此时心中还爱着一个人类。 按着狼群的规矩,除了莫言之外,理论上任何同辈公狼都有挑战王位的资格。只要狼王稍弱,狼群里的王位就会更迭;于是这个能陪在莫邪身边的人,必须是要比莫邪更为羸弱,方是安全的拄。 于是夏子孤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一只天生羸弱的狈。 所谓“狈”者,乃是狼族中特殊的一种。天生前后腿不一般长,身子骨最弱。这样的公狼绝不可能威胁到莫邪的王位,反倒还会因为天生聪明而能帮得到莫邪。于是打小那小狼就是莫邪的书童、玩伴,到后来的狼王近侍。 莫邪内外交困之时,只能与他言说。 青衣尼姑随着莫言来到青岩的时候,大宅里只有那个小公狼在。文弱的小书生,粉面桃花,看着尼姑,有种怯怯的羞涩。只是尼姑没有错过,他那双琉璃珠子般叽里咕噜滚动的眼睛里,小心藏着的锋芒。 尼姑耐心呆在大宅里等着新王,闲来无事似的逗着小近侍说话,“诶,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近侍自是避之不及,敬而远之,推说,“小的没有名字。名字都是人类的玩意儿。” 小尼姑却扑哧儿一笑,“你骗我!你有能耐,说谎之前,左边眼皮别哆嗦。” 小内侍整张脸都抖了,急忙遮掩,“才没有!或者就算有,也是尘土迷了眼睛。” 小尼姑反倒笑得更开心,坐在回廊栏杆上直拍腿,“我说你有,你就有!看你现在,左眼皮还跳呢!” 那小内侍原本也是聪明人,平素最会虚与委蛇、自保其身,可是今儿却怎么都逃不过了,尴尬地扎撒着手瞅着小尼姑,心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小尼姑啊,说笑就笑,还欺负人! 小尼姑看他为难了,这才叹了口气,“别以为左眼皮跳就是坏事儿。我们人间可有个说法:左眼皮跳财呢。” 她说着竟然还摆着袖子唱起来,“左眼皮跳跳,好运要来到……” 也不知是什么曲调,甚至不合宫商角徵羽五调,她唱起来更是荒腔走板。 看他还不笑,小尼姑停了歌唱,走过来拍他肩膀,“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能总这么愁眉苦脸地跟小老头似的?你是新王身边唯一的人呢,你说你若日日这么愁眉苦脸地对着他,他心里的郁结又怎么能解开?” 小内侍顿时大怔。原本聪慧的他,心悦诚服地兜头向小尼姑行下大礼,“多谢大师指点,是小的愚钝了!” 小尼姑拍着他肩膀笑,“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你就叫莫愁吧,好不好?让新王日日见着你,心中便想到‘莫忧愁’。” . “你,是谁?” 小尼姑跟莫愁在廊檐下相对而笑,冷不防从院门处传来冷郁的嗓音。 莫愁一震,急忙收回傻兮兮被迷住的笑容去,匆匆垂下头,将肩膀从小尼姑手底下避出来,垂着两袖走向门口去,“小爷,您回来了。这位大师,等您许久了。” 莫愁说完,扭头去看廊檐下头。孰料那青衣小尼竟然像傻了似的,依旧以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甚至刚刚搁在他肩头的那只手臂也依旧还悬在半空。整个人木雕泥塑了一般。 莫愁担心得直皱眉,心说那位方才那么大智慧的样子,这会儿这是怎么了啊! 而小爷,则也一双眼睛盯住那人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愁急得不行,趁着小爷没看他,忙弯腰拾起块石子,朝尼姑扔了过去。 这才像平静无波的水面被弹起了水花,那小尼姑瞬间复苏,转头来望向小爷就乐了,“我,就是我啊!”说着指了指周身上下,“王上可以叫我师太!” 还师太?果然够失态…… 莫邪看见了那张脸,却仿佛失望地移开了目光,皱了皱眉,“找我什么事?” 尼姑就乐了,一路小跑奔下台阶来,“王上,投资给我建座庙吧!这可是大功德,神佛会因此而保佑的!” 投资建庙?莫邪瞪着小尼姑,都气乐了,“你来得倒真是时候!你可知道,我青岩现在正是什么时候?” “知道啊!”小尼姑认真点头,“我从山外来,扒着山壁都瞧见了,山外头是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有特别厉害的巫女大人来攻打你们了!” “那你还让我投资建庙?!”莫邪这个气,“我现在哪里有心情管那些事!” “王上错了,大错特错!”小尼姑面颊绷得紧紧的,“王上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么?——临时抱佛脚!就算事出紧急,但是抱了佛教还是管用的!” 莫邪瞅着她冷笑出声,“师太,是发痴了吧?” 小尼姑失望地垂下头去,瞅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慢语地说,“王上,我来一趟也不容易,翻山越岭的,手上的皮都磨掉了几层。王上就发发慈悲,答应了建庙吧。” “凭什么?”他怒而望她,“只凭你说的那句话:临时抱佛脚?” “不是!”小尼姑急慌慌地伸手,仿佛要扯住他的衣袖,却控制住了自己,只低低垂下眼睛,“……是为了,要归于教化。” “什么意思?” 小尼姑张了张嘴,半晌才说,“王上,我们庙里养过一些野鸟。有的归附教化,天天听晨钟暮鼓,随着师父们一同诵经,到后来平常的鸟不过十几岁的寿命,归附教化的鸟却活得跟人一样长。” “可是同时还有些野性不驯的,就觉着自己的对,怎么也不肯听别人的,结果连喂食都不吃,来了没几天都硬生生地饿死了。别说没活到人的寿命,连自己鸟的寿命都没活到。” 莫邪又给气乐了,莫名想起某只八哥,“你想说什么?” 小尼姑面孔严肃起来,“狼也一样!你们不归附教化,既然化身为人,却还想要保持一颗狼的心,这样的你们如何可能真的成为人类,如何能够真正融入人的世界!” “就算你们真的能打下人类世界,成为这个天地的主宰,又怎么样?你们一样无法收拢人心,一样得不到人类的信服!因为你们自己的xiong膛里,就藏着一颗非要跟人类隔开的心!” 莫邪听得微微眯眼。 小尼姑那双眼睛,宛如两池清水,宁静得让人不由得心折。 “王上,听我一言。我保证,让青岩狼族逃过此劫数。”小尼姑仿佛又想伸手去扯他衣袖,却又忍住,“我知道你的心,你看似根基最弱的狼,那是因为你的心最接近人类,最为仁厚。” “上天让你生为白狼,不是没有定数的。上天就是要你下世来,平息了人和狼之间的大战。至少,让你的族人先都安静地活下来,好不好?” 莫邪凝望尼姑那对宁静的眼睛,不知怎地,想起从前那些他本该暴躁不安的月圆或者月晦的夜晚。初一十五,总会有个姑娘,随便拈起草叶便能吹奏出动听的乐音,让他的心归于宁静。 宁静得,就像山间那一池曾经掉落过星星,却捧起了月光的静水…… 他便不由得,点了头。 . 沫蝉踏入山门,走进莲花寺。 茅屋早已变成砖瓦大殿,只是山门的形状和位置从未曾改。 她抬眼望向佛前,那素袍的小僧依旧宁静抬眸,淡淡望来,“回来啦?回来就好。” 沫蝉只听见心头轰然一声,“大师,这一次,弟子是真的回来了!” 空了含笑点头,“穿过红尘迷障,重归灵台清明。檀越,辛苦了。” ------- 【今天三更完毕,距离结尾不远啦!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谢谢蓝、小七、15801565109等几位亲的红包 4张:爽爽 2张:13816256587、零零零零零、萧来、 1张:daisy0xuetu、baiyi19902003、liliexeter 42、洞里烛(上) “真是好极了。睍莼璩晓” 听说沫蝉离开本城的消息,纨素十分满意。 叶树森便补充,“沫蝉给公司打来电.话,说要请一段时间的长假。公司的外派记者的手机号码,公司为了确保人身安全都有统一的定位——我给沫蝉定了一下位置,知道她现在是在莲花山上。” “莲花山?”纨素闻言又是欢喜,“好极了。看来她终于再度看破红尘,要放手了。” 千年前如是,今日亦如是,妹妹总是不敢跟自己争,最后自己遁入空门了事。纨素面上的笑便更添欢喜於。 “一切都准备好了吧?”纨素望叶树森,“这些时日,多亏有你明里暗里一直在帮我。待得成婚,我就是《探秘》的老板娘,到时候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主编的年纪不小了,做事又是个老顽固,早该换换人了。” 叶树森闻听,自是喜不自胜,“那多谢夫人栽培!婚事一应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请放心。铸” 纨素满意点头,“将喜帖的日子填上,便都派送下去吧。告诉他们,说老板的情形出现反复,为了冲喜,婚礼要提前举行。” 叶树森会意,“夫人放心。咱们自己的两本刊物,以及周边的朋友媒体,都会提前放出大幅特别报道,我们会让全城乃至全国都知道婚礼提前举行的盛况。就算是夏家人不高兴,可也改不了了。” . 山下的消息很快传到山上来。空了提着水桶浇菜园,扭头望了沫蝉一眼。 沫蝉这才想起半天忘了往地里投种子,忙歉意一笑,“大师见笑。如今这世界,即便身在山上,也找不见能逃开红尘的世外桃源了。” 空了望望沫蝉,“世外桃源不在天边,只在心里。檀越若自己的心能放得下,那即便身在山下,也是置身桃源中。” 沫蝉幽幽一叹,“还是大师的法号起的好:空了,便是一切都放下了。” 空了淡淡一笑,“檀越则是尘缘难了。从前是,今日亦是。” 沫蝉吐了吐舌,“是啊,不然大师难道以为我是来出家的么?从前我自己剪了头发,以为从此割断尘缘,大师尚且不收;更何况今日。” 空了缓步低腰将几垄菜畦都浇完了水,这才起身,“檀越想问便问吧。” 沫蝉不好意思。空被大师叫做檀越,可是心中执念一直未除,所以才一直还有问题。 “……大师,我是想问,我从前是怎么死的啊?” 空了盯了沫蝉一眼,“过去的事,檀越何必放不下?” 沫蝉愁得两眉紧皱,“弟子也知道没必要执着于心,可是却奇怪的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是分明他们说过,莫言在我死的时候,悲痛之中,在我手上咬下痕迹,说无论轮回几世也会重新找回我……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自己,一点都不记得我死时的情况?” 空了再望沫蝉一眼。 沫蝉被空了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气短,垂首对了对手指,“我只是觉得,别人都记得我是怎么死的,我自己反倒不记得了,那感觉怪怪的。” 空了也不回答,只径直转身便走回禅房去。 “诶,大师,大师……”沫蝉尴尬地在后头叫,“好歹您老也给个知会嘛,无论是想不想告诉弟子,都明白说一声好伐?也省得弟子放不下。” 空了没回头,只远远地应了一声,“我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要是答了这个,你心里的那个,我就不管了。” 怎么这么小气呢? 沫蝉在后头做鬼脸,却也只能按下自己心头疑问,追上去问藏在心中的那一个:“大师,我那把小宝剑,后来跑哪儿去了?” . 纨素与莫邪的婚礼,因为莫邪的情况,而定在江宁医院的病房原地举行。 天还没亮,已经有大批的媒体蜂拥前来。婚嫁礼仪公司负责场地的布置,纨素自己早早上好了妆,便亲自带着造型师来给莫邪收拾。 莫邪躺在病床之上,仿佛依旧在沉睡,眉眼宁静,唇角放松。 这样的新郎不宜多搬动,造型师小心帮他换上礼服,再让化妆师做简单的面妆。 化妆师的刷子在面上轻轻扫来扫去,让莫邪觉得好痒,他在梦里伸手去拍,心里就知道又是那个调皮的小丫头,看他睡着了,便停下了吹奏,而将草叶扫到他脸上来。 他伸手一挥,便在梦里睁眼醒过来。触目所及,是黝黑的山洞,洞里燃着的篝火已经烧残,剩下红融融的一团,伴着雪白的木灰。 扭头望另外一边,洞口,外头是丝绒一般蓝中带着紫色的夜空,夜空上泼洒了珍珠盘子一般一点一点亮晶晶。 好美。 美到,让他又回想起跟红裙的舞雩共度的那些时光,那时候两人也是这样默默无语,各自守着自己的心事,望洞外夜空的璀璨星光。 美好过后,他只能叹了口气,再扭头去看洞里那个跟小虫子似的扭转着身子,躺着都不老实的小丫头。她方才淘气地用草叶sao扰过他,见他醒了便吓得缩回去,装作睡熟了的模样,扭曲着身子,甚至还故意打着呼噜。 他够敢打赌,倘若他起身去看她,说不定背对着他朝里躺着的她,嘴角还能应景地流一点口水什么的,以这样的自丑来印证她是真的睡着了的;就算sao扰他了,也是梦游的祸! 他不由得长眉紧蹙。这样的良辰美景,可惜是对着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丫头。 黑狼咬伤了她,他将她带到这山洞里来疗伤。狼的唾液拥有神奇的愈合能力,再加上他找来的草药,她的伤势好得很快。几天过后,她都可以这样半夜偷偷sao扰他了! 他无奈,又觉好笑,便从火堆里掏出烤熟了的栗子,丢一颗过去,准确砸到她脑袋上,“邦”的一声脆响,让原本想继续装睡的她装不下去了。她掀开身上的草垫子,霍地坐起来,用目光凌迟他。 洞里幽暗,她穿着神色的缁衣,灰头土脸的,就只那双燃烧怒火的眼睛最惹眼。他望着,便忍不住笑了,“干嘛这么瞪着我?” 她抓起掉地上那板栗,再举到头顶上,让它自由落体,于是再度“邦”一声砸她脑袋上。她是用这种方式来重演之前那一幕,以此来向他问责,可是却忘了这等于是自虐……他就越发收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哎我那不是打你,我是看栗子熟了,叫醒你赶快吃。火快灭了,待会儿吃就凉了。”他说着,自在地掰开栗子喂进他自己嘴里。 栗子的香气在山洞里嚣张弥漫开,她吞了口口水,抗拒不过,便爬过来小心翼翼从木灰里一颗一颗扒拉出栗子来。小小的身子,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就像一只小猴子,于是这幕场景让他想起一个词儿:火中取栗。 火灭了,山洞里的热乎气很快散了,她冷得开始哆嗦起来,牙齿彼此格格地磕碰。他有些不忍心,便提着她肩膀将她提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坐着,略靠着肩,将他自己的温度给她一些。 她仿佛有些害羞,便深深垂下头去,一颗一颗小心地剥开栗子,轻声吸气地吃。仿佛吃了有一百年那么久,才终于吃完了。失去了吃栗子这件事儿的遮掩,她有些惊慌地猛地扭头来瞅他一眼。 夜色还长,他们两人却都睡不着了,这么挨挨挤挤坐着,的确是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便问,“你是怎么会吹草叶的呢?” 她摆了摆手,意思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扭头望她,“反正睡不着,你也不会说话,那你就吹曲儿给我听吧。” 可惜山洞里没有花花草草,之前那根草叶还被她当成凶器sao扰他之后,惊慌逃开之际给压碎了。他看着那地面上都碾成泥的草叶,只好说,“我去再摘一根来,你等着。” 她却伸手扯住了他手臂。 他扭头望她,她的小脸正对着洞口,洞口漫天的星光仿佛一下子都落进她眼底去,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看得他不知怎地心惊慌一跳。 心想,因为她们是姐妹,所以她的眼睛才像极了曾经那些夜晚的舞雩。 他惊慌之下又想走,她却笑眯眯地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物件儿来,举着朝他得意的眨眼。 “那是什么?”他不认得她手里捏着的那个玩意儿。 常见的乐器,举凡什么笙箫管瑟,他都是认得的,偏她手里这个,他见都没见过。 - 【亲们跟大家请个假,家里有点事儿,今天先一更,明天给大家加更哦。】 43、洞里烛(下) 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她小小的脸孔又笑起来,看上去更像只小猴子。睍莼璩晓 她将那银色壳子,绿色镶边的东西放到唇边去,眼睛促狭朝他眨了眨,微微用气,那玩意儿竟然吹出悠扬的乐音来! 音部齐整,乐音悠扬,绝非从前那几根草叶能比。如果说草叶只是小玩意儿,她手里的这一个俨然已是正经的乐器了。 她眨着眼睛,慧黠地引导他看天上星星,再聆听那乐音灵巧的顿挫——他兀地明白,她乐音中吹奏的正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一曲吹罢,她开心地向他笑。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她用她吹奏的乐音,换来了他的眼波流动。于是该说,此处无声胜有声吧於? 他的眼睛忍不住黏在她手里的物件儿上。她便摇晃了摇晃那物件儿,扯着他手臂坐回来,将那物件儿塞在他手里,托着他的手,送到他唇边。 “让我吹?”他有些愕然。 她点头,甜甜蜜蜜地笑铸。 他也好奇,便嘬起嘴唇,尝试着朝那绿色一个一个小方格里吹了口气,里面嗡嗡淙淙响起回声鸣唱! 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她则开心地拍着巴掌。 她不会说话,洞里的时光又是这样寂寞,她终于找到了个好法子,她可以用乐音代替交谈,她可以教他吹奏啊! 初一十五,月晦月圆的夜晚,他总要依赖她吹奏的乐音寻回宁静;倘若她有一天不在他身边了,那他自己也可以自己吹给自己听啊,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打定主意,她便在那个夜晚剩下的时间里,专心致志地教他吹奏。 努力忽略掉,一把琴子两人吹,从她的唇移开又挨上他的唇,这意味着什么事儿——好在他是狼,生冷不忌,没工夫想到人类心思里这些小鬼道;她便也只当成是自己的小秘密。 铮淙乐音里,洞里岁月变得不再难熬。她的伤争气地迅速痊愈,而他也天资极好地学会了吹奏。 那天清晨,她翻了个身醒来,只觉颈侧微微一凉。起身望去,竟然是痂皮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凋落。 她知道,分别的时间,终是到了。再没有任何借口,独霸着他留下来。 她便小心藏起难过,扯着他,带他到了荻花水畔。 那天的晨光,一如曾经分离的早晨,幽蓝碧透得让人心伤。她扯着他在水畔大石上坐下来,将那乐器取了出来。她闭上眼睛,凝心会神,朝着一池碧水吹响乐音。 仿佛山间起了风,水面随风粼粼层层起了波纹。她便睁开眼,乜斜了眼睛,瞄着他笑。 他先时也只以为是微风起浪,及至看见那波纹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倒涌回来,他才猛地明白,这水中的波纹不是源于风——或者说,那带动了水波的风不是自然来风,而是被她控制着! “是你做的?”他惊愕求证。 她笑了,轻轻点头。再吹动乐音,将频率加快,于是那水上的波纹便也随之变快,时而会聚,时而散开,像是一朵倏然开合的花! “怎么做到的?”他惊问。 她停了吹奏,目光宁静地望向他。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空中轻轻扬起的风。 “你是说,因为你是风家的后代?” 她点头,继而再嘬唇吹向琴格,再抬眼瞄向他。他便领悟,“你是说,你吹响这琴,琴声所起也是因为口中吹出的风!” 那一刻山中寂静,水波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凝望的眼睛。他看得见她颊边涌起的桃红,而她也收获了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正面对她的、毫不遮掩的凝视。 足矣。 天光渐亮,山中自然亦起了风。风动水波,心便难静。 她知道,该走了。 放下心的躁动,再将那琴送到他唇边,他指尖点着琴的边缘,指引他循着吹奏下来。 曲子不长,她含笑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 他迷惘地望向她,不知道此时为何会这样无法从她面上移走目光,“你是说,要我记住这曲子?” 她用力点头,伸手收回那琴,转身便走了。 踏过水畔,不起眼的缁衣裙裾掠过水面,带起微微的水纹。他站在大石上,望着她的背影,心跳如鼓!——眼前的一幕,像极了那一次分别! 那一次他再转头回来,却已经只剩空空水面,找不见了伊人的身影! “诶,你站一站!”他情不自禁地唤她。 她凌波回眸,淡然一笑,挥手告别。却没回来,而是坚定地离开。 . “哪儿来的口琴声?” 天光大亮,宾客渐渐赶到,距离行礼的时间越来越近,纨素却反倒越来越烦躁。化妆师为莫邪上妆的过程里,她不断绕着病房一圈一圈地踱步,不安地挑剔这里,指责那里。 到后来,一缕不知从哪里飘进窗口的口琴声,也引得她暴怒! 春嫣然观察纨素许久了,看见纨素又发脾气,这才走过来,“总归是办婚事,外头也请了个小乐队。因是在医院里不能用太吵的乐器,口琴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要口琴,今天都不准他们吹口琴!”纨素忽然爆发开,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惊恐的神色。 “纨素,你这是怎么了?”春嫣然望向纨素,“一枚小小的口琴,何至于让你动了这么大的气?” 纨素极力克制,两拳握在身侧,“拜托,什么琴都行,就是别用口琴!我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总不至于非要逆着我吧?” 春嫣然跟守在门外的莫愁对视了一眼。莫愁便垂下头,无声转身而去,仿佛是去吩咐撤掉口琴的事了。 纨素却仿佛一时间还是放松不下来,继续握紧着双拳,微微耸着肩头,问春嫣然,“找见那块红盖头了吧?莫邪说好的,希望我有朝一日为他盖上的。你们找见了吧?” 春嫣然作难,“翻遍了莫邪的屋子也没找见。纨素,不如不用那块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都是千年前的东西,一块布料而已,说不定早就随风化了,未必能保存到今日的。” “再说现今时代,没人兴再盖红盖头了,都改成这样的西式婚礼……” 纨素却面色煞白,红唇刺目地红,“不行,我就要找那块!时间不多了,快去给我找!” 她像个强迫症病发的患者,浑身不由自主地冷战,“我答应过他的,千年前就答应过他的,我一定会为他盖上那块喜帕,我答应过他的……” 春嫣然垂下眼帘,“好,我尽量去找。不过纨素,时间已经不多,总不至于为了一块布料而耽误了吉时吧?” 纨素压抑不住地吼出来,“快去啊!我叫你快去啊!” . 口琴,口琴! 依旧在沉睡里的莫邪,也听见了那意外从窗口飘进来的口琴声。 梦中仿佛扬起一片清风,倏然吹散了包裹住他的迷障! 眼前又是雪顶青山、清水如璧! 他终是想起来,那小丫头手里握着的奇怪乐器,就是口琴! 沫蝉曾经好奇地问过他,说怎么会看见古代的他手里拿着一枚口琴?他自己竟然也说不清,他手里的这枚口琴是从何得来,而且为何拥有可以催眠的力量。此时梦醒方才省得,那竟然是从前虫生那个小丫头教会了他吹奏那神秘的曲调,而且最终是她送给他的! 可是,梦里,分明是虫生拿走了那口琴啊,她又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 他用力地想,却只觉头痛如裂,仿佛有人在用巨斧在狠狠劈斫着他的头! 随着脑壳被劈开,那么多的记忆,活色生香地浮生而起。宛若一直藏在水底的莲,终有一日钻出水面,开出艳丽的花朵! 那俏丽耀眼的容颜,那熨帖在记忆最深处的气息,那风动过耳的天籁纶音,那无言自通的心尖悸动,一一都汇集在了一处,华光大展! 莫邪忽地一声痛呼,“……虫!” . “妖女,妖女!” 莲花山上,日光如细细的刀锋,一刀一刀剐在沫蝉身上。骤然的剧痛,让她滚倒在地;喉头仿佛被谁生生扼住,喊也喊不出声。 失去自控能力的她,沿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无法停下来。 她想喊空了救命,可是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却也喊不出来。 身子沿着山坡一直滚落,滚落,随即剧烈的一个撞击,她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却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声,“妖女,妖女;杀了她,千刀万剐!” 随着人声,仿佛还有无数面牛皮大鼓随之一同震鸣,鸣声惊天动地、响彻山林! 她好疼,好疼。 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与人声里,她终于被剧痛唤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光,亮在没有星月的夜色里。她努力调整焦距,才像是雨天里蒙满了水雾的风挡玻璃被雨刷一荡一荡地刷开迷蒙视野。 原来是在山林里,四壁青山此时都变成了黑黢黢的嶙峋背景,眼前的树林里,则站满了人。人们手里擎着火把,或者是提着大鼓,个个面上都是严峻,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痛恨。 她再小心地转了转手腕,动了动僵硬了的脖子,看向自己——她竟然像一颗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着倒吊起来。 而身上的疼痛,也并不是来自幻想,而是真的——原来她身上已经被一条一条割开,割掉的皮肉一条一条整齐地被摆放在树下香案上的银盘内。她的血,沿着每一条刀口流下,滴在树下摆放着的一排白瓷碗里。 那个干巴瘦小的刽子手,正在研究着下一刀应该选择哪一把刀。 这样的场景,陌生却又熟悉,她从前可是从网上特地查过图片的:这就是古时候最残忍的刑罚之一,凌迟处死;或者俗称千刀万剐! 她曾经上网查这条,是因为学历史的时候学过袁崇焕,忠臣名将就是死于这条惨烈刑罚。却没想到,原来这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嗓子痛得仿佛被什么生生扼住,只能用力从倒吊着的姿态里仰起了头。 她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被这么多人痛恨地望着,以至于要将她凌迟处死?! 这样的时候,姐姐呢?白狼呢?莫言呢?还有青岩狼族呢?他们,是否得安? 她沙哑着低吼,“为什么?” “为什么?” 远处正中有一张堂桌,桌子后头坐着三位官袍的大人,为首的那一个听见她问,便冷笑了,“妖女,你今日受死,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 他下首的官员拱手,“大人明鉴,妖女这是垂死挣扎,执迷抵赖。” “告诉我!”她嘶吼。随着她的吼声,口中竟然喷出血沫子来。血沫子溅上树下的火把,火光妖异地猛然窜起两丈高! “啊!——”众人皆惊,官员更是大喊着,“卫兵!卫兵!” 她声嘶力竭,“就算要我死,至少要给我个理由!” 那为首的官员以袍袖遮着面颊,色厉内荏地坚持,“妖女,你胆敢护着青岩妖孽,阻挡朝廷围剿的大军,你难道还不该死么?” 另一个官员也跟着喊,“不光阻挡朝廷大军,你竟然还擅自在青岩修建九寺、八庙!你在妖孽纵横之地修建庙宇,你这就是不敬上天,亵渎神明。你还不乖乖受死?!” 第三名官员也跟着啪地一拍桌子,“妖女,还不速速招来,你将那群妖孽藏到哪里去了!倘若招供,朝廷和本官仁慈为本,说不定会让你死个痛快的!如若不然,哼哼,定要让你尝遍所有的苦头,死也死得艰难!” 原来,是这样…… 她再微微动了动眼珠,却放下心来。 这样的死,即便痛楚难当,却是死得值得。 刽子手又走上前来,换了一柄细如柳叶,上头带钩的尖刀,朝着她举了举,“看见了没?这钩子就是钩开你心的。那疼,在心上,啧啧,无法言喻。” 她听着反倒笑了,“照你的法子,是准备让我熬过多少个时辰才能死去?” 刽子手眨巴眨巴眼睛,“总归要三个昼夜,尝遍了所有不能忍的苦头,才能让你断了这口气。谁让你是妖女,就要让你死得百般痛楚。” “哦。”她垂头望下面接着她血的白碗,“敢问这些血,你们接了干什么用?” 那刽子手冷笑,“以你妖女,百姓无不痛恨,恨不得扑上来生生咬掉你的肉,将你活活咬死!于是你这些血,要蘸了面饼分给百姓的,也让百姓们痛快地除了此恨!” “他们也这样恨我?”她痛楚地阖上眼帘。 “当然!你可知道,多少百姓死在契丹铁蹄之下;又有多少人,被那些狼变的妖孽生生死成碎片!而妖女你,竟然敢护着它们,让朝廷大军寻不到它们,那你就得以一人之身,代替它们所有,尝遍千百道痛楚!” . 昏昏沉沉被切割着,她不知自己又有多少片肉被割掉,仿佛身子里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于是到后来反倒麻木得都不知道疼了,只等着死亡最后一刻到来,方是解脱。 天将破晓,夜空中星子全都隐去,偏有一轮白月妖异地独明,绝不退去。她心里一晃,隐隐有不祥预感。 果然,就在这阴阳交替的一刻,远处山峦忽然扬起悲愤的狼啸声! 忽然天月随之振颤,遥遥的黑色山巅,忽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仿佛风纵,那白影极快地奔下山巅,仿佛能御风而行,转眼间已经到了林外! 虫生大惊,拼尽了所有的气力大喊,“谁准你来的?回去!挣脱封印,擅出结界,你这是大罪!听我的话,回去;不必管我,我没事的!” 众人都惊惧狂呼,“妖孽来了,妖孽来了!” 卫兵急忙围起战阵,弩箭齐发! 忽然在暗夜之中闪出一个火红身影,原来是太常寺巫女们赶到!为首的舞雩凛然喝止,“你们都不是妖孽的对手,交给我吧!” . 虫生紧张地遥望林外,红裙巫女与白狼的缠斗。她听见舞雩心痛的低呼,“孽障,你疯了么!怎么会为了她,来与我搏命!” “我纵然不答应随你远走高飞,我纵然没办法成为你的妻,可是我对你的心,你总该明白;怎么会为了她,而这样对我!” 虫生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愿看见这一幕的发生,她情愿看见他们两个在她眼前相亲相爱!虽然那也会很痛,可是至少能让她放下心来;如何能这样,看见他们两个自相残杀! 她疼痛得已经说不出话,便嘬起嘴唇,吹响他熟悉的曲调,让他平静下来。 而林外乍然听见这曲调的白狼,猛地停住身形,惊愕向她望来——他不知这个小尼姑,就是从前的虫生啊;冷不防听见那熟悉的曲调,如何能不让他心魂巨颤! 舞雩则没想到他会骤然停住身形,手中长剑一个收束不及,竟然直直朝着他刺了过去! 嗤的一声,清冷寂寞,剑尖虽经舞雩的急速偏转,却还是刺.进了他的肩胛! 血,像是绽放的花朵,红艳硕大,沿着他纯白的身子绽开。 舞雩也是大痛,“仓啷”一声长剑堕地! 舞雩连忙就地催动咒语,画地为牢,将他暂时圈在其中。 趁着人们惊魂未定,舞雩含恨走向她来,隔开众人,只与她四目相对,“你连我都骗过了,就连我也以为你不过是陌生的小尼姑。如果不是你方才那段口哨,连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 她自知,已经时辰不多。于是面对舞雩,她只能尽量简短: “姐姐,我用‘莫邪剑’将青岩山口封住,朝廷官兵才找不到进山的路。” “用剑封山,也是让狼族不准再擅出青岩。经过这一大战,它们伤亡惨重,且让它们在山中独辟桃源,休养生息。” 舞雩眼眉一挑,“你想宽纵了它们!” 她摇头,“山中,我已修建九寺八庙,震住妖气;我已嘱咐他,带领族人跪伏教化……狼还是狼不要紧,只要他们有了人心,懂得了人的情感。终有一日,人与狼不再彼此隔膜,不再彼此为敌。” 舞雩咬着银牙,“我凭什么,要顺遂了你的意愿?你明知道,我是要除尽了它们!” 又一波黑暗的昏迷袭上头顶,她知道,死亡已经来叩门了。 她恳求,“姐姐想要我的灵力吧?姐姐若肯答允,小妹魂飞魄散那一刻,便来找姐姐!” 舞雩也是惊讶,“你将魂魄给我?你却要明白,没有了魂魄,你便不能转世轮回!” “我不要来世,只要他们好好活下来。”她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她迅速说完,“我心甘情愿将魂魄交给姐姐!” 舞雩思忖着,终于点头,“好。” 巨大的黑暗,宛如是谁在天地之间罩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幕,将她包裹在其中。她再也看不见眼前的红裙,再也看不见林外那纯白如月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擎着火把的百姓,看不见——他们眼中的怨恨。 耳畔只有悠扬的口琴声,灵动清晰地跳过: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她悠然一笑,阖上了眼帘。 三股清气从四肢百骸涌起,挤挤挨挨排着队,等待着冲出头顶…… 别了,这个世界。 她不知道的是,那被困在林外结界里的白狼,骤然张开双眸,冰蓝双瞳里积满血色,狂怒地撞向结界,不顾一切冲破而来! ------- 【先更这6000字,偶白天出门一下,晚上回来给大家加更哦~~~晚上见!】 结局1:忘了我 虫生以为自己已是死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睁开眼睛。睍莼璩晓 睁眼只见两柄宛如利剑一般直直耸立而起的陡峭山壁,共同撑起一片蓝得仿佛要滴落下来的天空。 那空中,依旧还有徘徊不去的白月,浮浮一浅,仿佛哀伤。 白月之下,半空之中,随风飘动起无数黄叶。御风而舞,仿佛金蝶。 金蝶旋舞里,小阁垂下竹帘。她认得,那是她在青岩最后的时光里,居住的房舍旄。 目光再向下,终于看见了那个紧紧抱住自己的男子——他面色煞白,一双冰蓝的长眸漾满了绝望。 她看见他,便笑了,“这是在奈何桥畔么?只是,我该来,你却怎么也跟来了?你快点回去,不准跟着我来。” 他凝望她,长眸里眼波一闪,两颗晶莹的泪珠又大又急地跌落下来,“你骗了我!岷” 她便笑了,心底却只有苦,没有甜——原来她竟然还在阳世间! 她用力垂眸望向自己——果然,她浑身上下早已狼狈不堪,有的地方已经被削尽了皮肉,露出森然白骨! 这就是她根本就不希望睁开眼睛还在阳世的原因!——这样不堪的自己,她不想让他看见啊! 不过这些,现下与他的控诉比较起来,都已不再重要。她绝望地闭着眼睛,不想看向他——他说她骗了他,她担心,他终是明白了。 她小心地岔开话题,“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被凌迟处死,她身上的皮肉已经快被割干净,只差刽子手最后凑足360刀后让她断气;更何况,她早已感知到自己的魂魄已经冲开天灵盖,给了舞雩……那么她现在还活着,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 莫邪别开头去,“这个不重要,先别说这个。” “告诉我,狼族围攻太常寺的那个晚上,救了我的是不是你?给了我月光石耳珰的,是不是你?用宝剑封住青岩山口,让朝廷围剿的大军无法进山的,是不是你!” “还有,你宁肯刺伤莫言,也不肯与他成婚,甚至自己斩断青丝——是不是因为,你在爱着我?” 果然,果然他还是猜到了。 却是在这样的时刻,在她自知已经无法再多活过一个时辰的时刻! 她便残忍地笑了,“你疯了么,怎么可能是我?我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何必要骗你?“ “你错了,救你的人是舞雩;真心爱着你的人,也只是舞雩罢了。“ “尊贵却又卑贱的狼王陛下,你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甘愿与你们这些兽类产生感情?不会的,你弄错了。” 他长眸倏然闪过冰蓝,可是他的手却将她抱得更紧,“……可是我却知道了,那就是你!” “我会认错浓妆遮掩的面容,可是我却想起了你的气息……你留在那山洞里的气息,与从前那晚一模一样!” “还有你对我狼族的感情,那绝不是舞雩会有的。我知道,你不承认是因为还在责怪我,怪我这样愚钝,竟然认错了人……可是你明明知道我错了,你却还教我吹那只奇怪的口琴,你用那口琴的乐音,教授了给我催眠的能力——那就说明,你在心底,对我没有真的怨恨,你对我情浓似海!” 虫生勉力笑了笑,她用力地呼吸,“……你错了。我该走了。” 这世界她本不该来,可是却又由不得她不走。即便她恳求了大师,甘愿受尽这世间酷刑,只求留下来——却都不被允许。 她最后只能以最疼痛的代价,换得大师帮忙,让她能封印住青岩,让她能从这一天诛大难中救下狼族……她被允许做到的,只是到此而已。 她必须得走了,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留下来。所以她又何必累得他,空劳牵挂? 黑白无常就在身边,她甚至听得见它们手中索魂铁链哗啦哗啦的振响。她闭上眼睛,向黑白无常伸出了手。 “不准!”他死死抱住她血肉模糊、白骨嶙峋的残躯,死死隔在她与黑白无常之间。 “你真傻。”她想推开他,“我血已流尽,三魂早已不全。” 她用尽全力,朝他尽量好看地嫣然一笑,“……我,必须走了。” “我说了不准,不准!”他仰天.怒吼,继而垂首,狠狠咬开他自己的手腕。 手腕动脉上血流如注,他不由分说将手腕按在她唇边,将他自己的血疯了一样灌入她唇中! 灼热的生命力汩汩而入,那是天降白狼的神圣血液,她果然被他硬生生从黑白无常那里再度扯离! 她死死咬住唇,心头惊痛,终于明白自己怎么会直到此时还能活着! 抬眼,望进他疼痛的眼眸,她喘息着问,“是不是,只要你还有一滴血在,你便不容得我断了这口气?” “是!”他抓紧她,仿佛指尖都要扣入她白骨中。 “那我便知道了。”她垂下眼帘,疲惫地喘息。继而再抬眼,露出明净微笑,“……我不管你父母给你取了什么狼族的名字,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 “我给了莫言和莫愁名字,接下来该轮到你了。你会接受么?” “你说!”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印满疼痛,“只要你说,我便都依你。” “好。”她缓了口气,再让笑容明艳些,“我给你的名字是——莫、邪.” “莫邪(yé)?”他眼中泪光一转,“是为了纪念你的莫邪剑么?你祖传下来,护身的宝剑,你却用它封印住了青岩山口,护住我们狼族!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被那些愚蠢的人类捉去,怎么会要受到这样残忍的酷刑?” 朝廷大兵前来围剿,更何况队中还有太常寺巫女坐镇。且不说旁人,单说舞雩,便没有狼族能敌。舞雩最大的武器,便是风家祖传下来的干将宝剑;而这世间能与干将匹敌的,只有莫邪剑。 于是虫生舍弃自身安全,将莫邪剑插在山口,作为封印,封住了山口。这才让青岩狼族在气数最弱之时,逃开人类的围剿。 虽然这代价是——让她自己失去了全部自护的能力。“不。” 莫邪剑虽然重要,却哪里比得上他? “我给你的名字,不是莫邪(yé),而是——莫、邪。”她都不舍眨眼,直直望着他眼睛,“是教你,莫入邪路;纵然此生有憾亦有恨,却不要将这憾与恨当成借口,让自己堕入歪门邪道。” “莫、邪……”她扬起满是血污的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面颊,却不舍让自己手上的血污玷污了他的面颊,于是便停在半空。她努力含笑,“……我想给你再垂一支曲子。” “好……”泪水止不住滑下面颊,他循着她的指示,在她靴子里找见了那支口琴。 她的手也已皮肉残缺,他便帮她举到唇边。 只要有她的曲子,他便能安静下来,即便是最深重的苦难之时;即便,是最难熬的时光。 她抬眼定定望他,嘬起唇,留恋地最后望他一眼,继而闭上了眼睛。 惟愿,你从未见过我;惟愿,你不用记得我。 不必为此负疚,更不必记着我如此狼狈和残缺的模样…… 口琴声声,他的手点点松脱。他惊惶地望向她,依旧保持最后一点理智,不甘就此睡去。他捉紧她,疼痛地呼喊,“答应我,不准走!” 她不答,只继续吹奏口琴。 他眼皮渐沉,终于噗通一声倒卧在地,却依旧握紧她手腕,不肯松手,“……答应我,你会回来!答应我!” 他知道他还是被她骗了,她吹奏起来的竟然不只是让他平静下来的那支曲子,而是能让他吹去的曲子!——他无法控制地睡去,他无法再拦阻黑白无常的脚步。 如果天意执意要带她走,他也要她答应他,一定还会再回来! 只要她答应,他便等着她,无论千年万年,无论要忍受什么样的苦楚,他也都等着! 只要,她答应。就算被她骗过这么多回,他也宁愿相信! 他是天降祥瑞的白狼,有他捉着她手腕,黑白无常都无法带走她。望着那二位因为无奈而生起戾气的脸,她急忙哀求那二位,“不要也带他走!二位若也带他走了,那人间便沉沦在这乱世里,何时再安?” 她忍痛望向他,舒展眉端,柔声轻劝,“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再回来。小邪你放开我的手,好好地睡吧……乖。” 他的手,绝望而不甘地,点点松开。 她的残躯因没有了他血的支撑,终于躺倒在片片黄叶覆满的大地上。 天蓝得让人神伤,黄叶无依飘舞。躺倒在地面上的两个人,纵然一个沉入无法醒来的梦境,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却依旧,两面相对。 只记住我的话:莫邪,莫入邪道。 却请,忘了我这个人。忘了我曾来过,忘了——所有的这些,悲伤。 ------ 结局2:不是为你心痛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清风过耳,沫蝉仿佛听见轻袅的呢喃,随风就在耳边。睍莼璩晓 “你身子已经残缺不全,三魂也已缺了一魂,这样的你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重入轮回的。就算有我渡你,让你能重入六道,却也无法在回到人道中去。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又听见木鱼声声,望见清风吹起经幡,神帐微微撩开,望见那一双垂首俯望世人的慈悲的眼睛…… “也只好这样了。”那嗓音又絮絮地说,“便将你化作一只蝉吧。虽然是虫子,也合了你名字;虽然虫子乃属六道之中的畜生道,委屈了你这样舍身的檀越,不过——蝉亦为‘禅’,我们都会护持着你,渡劫归来,终获重生。旄” 沫蝉用力睁开眼,仿佛看头等阳光粼粼而下,视野里从大块的模糊,渐渐清明。她发觉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蝉,缀在青蓝色洗得泛白了的僧衣上面,随着那人,走遍田野山川;而夜晚便宿在佛前,凭长明灯取暖,听那僧人琅琅诵经声入眠。 而窗外,虫生蛙唱,天火流星,不知沧海桑田,不知岁月无声行过几何。 沫蝉只觉肋骨疼痛,可是这疼痛却将她从梦境中唤醒,让她清楚地在知道自己尚在人间。她小心地睁开眼去适应太阳强光,点点看清了自己身边的世界崂。 原来还在莲花山上。 原来是之前莫名身上一痛,使得自己滚落山坡。此时正躺在山坡上的树丛里,被山坡上的树阻挡了下滑,也幸亏坡上多年累积的落叶让她不致受伤太重。 她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庆幸只是肌肉疼痛,好像并无骨折。她缓慢尝试爬起身来,将别在树根下的腿给抽出来。 “虫?虫!” 正在缓慢移动间,山坡上忽然传来惊慌的呼唤。沫蝉听出来那是莫言。 认识他这么久了,他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个一身黑衣,重情义有担当的家伙,却极少听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算算梦境里的千年前,以及今生今世,仿佛他那几回数的过来的惊慌,倒是都与她有关。 心中柔暖,她便用力向上呼唤,“莫言,我在这里!我没大碍,只是被树根别住了脚,你不必着急,可以慢慢下来。” 树叶飒飒,莫言飞奔而下,蹲伏在沫蝉身边,小心上下查看,“怎么会掉下来的?” 沫蝉不想告诉他,那一刻阳光细碎如金刃,让她想起了千年前那一场千刀万剐。于是她只是淡淡地笑,“山路陡峭崎岖,稍微分神,就掉下来了。” 他眯住眼睛,小心捏她手腕脚腕,以确定她是否骨折。“分神……是为了小爷的婚礼?” 沫蝉疼得皱眉,“倒是你,怎么来了?” “小爷跟纨素举行婚礼,你跑到莲花山上来,我怎么能不追来?” 他确定她没事,只是脚踝被突出在地面以上的树根给崴到了,便将她背到背上,两人缓慢向上爬,“从前那一次,我没能拦住你;如果这一次再拦不住,我如何还能原谅我自己!” 沫蝉懂了,伏在他背上浅浅叹息,“你是担心我,再度想出家么?可是莫言,从前的那一次不怪你,这一次你也别将责任揽到肩上来——我该告诉你,即便是从前那一次,即便是我自己断了青丝,可是却还是没能遁入空门。大师不收我,说我尘缘不尽。” 莫言扶着沫蝉的腿,向上紧了紧,“总归,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强迫你嫁给我,你也不会……”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莫言,你说是不是?”她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嗓音宁静,“别再为那么久的事情责怪自己。我已隔世为人,我今生很好;而今生今世,莫言你从未伤害过我,你是我身边最可信赖的朋友,每当我遇见危险,你都护着我……” 心中的愧疚,这一刹倏然开释。 莫言忍不住停下攀爬,却没敢回头看她。 他该怎么告诉她,他不怕那愧疚的折磨,他也不在乎她会恨他;他反倒不想放开这份遗憾,不想松开,她的手…… 莫言用力吸气,“我来莲花寺,空了大师说你上山来寻一柄剑。大师让我来找你,还要我转告你一句话,说:宝剑之事,你不必问他,因为宝剑一直都在你心里,你自己知道该怎么找,怎么用。” “宝剑在我心里?”沫蝉仰头望了望被枝叶遮蔽住的晴天艳阳,终于浅缓一笑,“我懂了。” . “莫邪你醒了!” 听见莫邪疼痛的呼唤,纨素和春嫣然等人都围拢到了病床边,惊喜而痛惜地望向他。 在众人的呼唤声里,莫邪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依次从围拢在床边的人面上滑过,毫不意外地并没有找见那个魂里梦里一直在寻找的人。 可是他没失望,只是静静一笑。 所有的分别,都只是为了再度相遇。生死都已经过,千年都已熬过来,他知道即便此时看不见她,他也一定能再找回她。 于是他目光宁静地回望众人,点头微笑,“我醒了。累大家担心了。” 春嫣然控制不住,抱住儿子哭出声来。 纨素立在另一边,紧紧握着莫邪的手,也无声地落下泪来。 “妈,别哭了,儿子没事。” 莫邪安抚完母亲,转过头去,目光落在纨素面上。 阳光全起,天地光艳,纨素一身新娘礼服,更是人比花娇。 看见莫邪转头来望她,纨素这才放开一直梗着的哭泣,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一回,算我还给你。不曾亲身经历这番等待,从不知道原来死亡的那个原来才是更幸福的,而那个等待的人才最辛苦。” “莫邪,千年前那一次,我说恨你,恨你杀了我,却原来你比我自己更痛。” 莫邪静静望着她,看见她从未有过的珠泪满面。那位从来被高高供奉起来的巫女大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与他在一起时虽然也有过几次真情流露,但是从来没有这样放纵她自己近乎失态地哭出来。 如果是从前,知道她是为了心痛他而哭泣,那他一定欣喜若狂。可是今日,此时,他心内却只有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浅浅波动。 他不做声,却缓缓而执着地用力,将手从她握紧了的掌心里,抽了回来。 “纨素,对不起,让你会错意了。” “莫邪?”纨素望着自己空空了的掌心,惊愕地望向莫邪,“你怎么了,啊?什么我会错意了,你在说什么?” 莫邪抽回了手,平稳地放回自己身侧。没有刚从昏迷里苏醒过来的那种虚弱,周身的气场都只是淡淡的,“抱歉让你经历了一回等待。只是你方才说错了,就算千年前那一回,我也并未有过如你所说的那种疼痛。” “你说什么!”纨素惊叫。 “那时正是族人的存亡之秋,我爸重伤,生死难卜;族中无人能与你抗衡,我武力从小就弱,之前更是心神俱损,便更不是你的对手——为了我的族人,为了守护对那个人的承诺,我不得不以你我之间的感情为饵,得到机会杀了你。” “亲眼看着你在我眼前魂飞魄散,我很痛,很难过;可是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痛。” “我痛是因为,我终究还是杀了人,尤其是你;我难过是因为,那个人原本希望我能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那一次的危机。以杀止杀,冤冤相报,这根本永远不是她希望的局面;而我因为杀了你,而注定无颜再面对她……” 莫邪说着,浅浅而笑,“从前我曾一直迷惘,甚而自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真的能亲手杀了你之后,还能够苟延残喘活下来。” “我责备自己,其实应该随你一同死去的,即便当时不能,那么等族人安稳下来,我也可将王位交还我爸或者交给莫言,然后陪你一起去死……可是我为什么竟然没能做到?甚至,从未这样想过?” “我只知道,那千年过来,虽然浑浑噩噩,虽然难熬,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必须要活下去——不曾为你的死痛不欲生,却要为了千年后的今天,忍住所有的寂寞。” “直到此时,我终于明白了那样的缘由。” --------- 【小解释】 大家看到某苏给虫生安排凌迟之刑,会觉得不理解? 首先大家要明白,什么样的罪行才会凌迟。是要十恶不赦的罪行,如谋反、大逆、叛国……袁崇焕死于叛国的冤枉,前世的虫在人们眼中是妖女,是助契丹打败后唐的罪魁祸首,所以必定会给此刑,而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斩立决; 其次,凌迟作为刑罚的名字,正式出现在五代。咱们提到的后唐,正是那个时代; 再次,关于风姓祖先女娲娘娘的死,也有传说是她死后,灵魂升天之后,肉身被分成一块块被吞吃。这是因为原始社会有吃掉先人或者受尊敬的人觉得有安全感……虫被切割,血还沾着面饼被百姓吞吃,虽则残酷,却是留下仁念在百姓心中。 所以内,这个安排其实是某苏在充分考虑了律法、历史与传统文化背景之后的一个综合安排,不是随便来的哟,大家明白了吧? 【稍后第二更。】 结局3:结愿 莫言背沫蝉回到莲花寺,眼前所见却已是山门紧闭,怎么敲都没人应声。睍莼璩晓 沫蝉心有所悟,却是难过不舍,膝行爬到门前,再叩响山门,“大师,弟子明白,大师是不想再见弟子了。时隔千年,三世轮回,大师护持着弟子轮回六道,终于集齐魂魄,虫生归来……大师便认定,与弟子之间的尘缘已了结,于是大师便不肯再见弟子了,是不是?” “弟子虽则心里明白,却无论如何不舍就这样转身而去。大师,好歹请大师再赐弟子一面,让弟子给大师再磕几个头。” 可是山门之内依旧没有半点声响,只听见阵阵风掠过林梢去,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满树蝉鸣。 有上山祈福的香客,在树上挂了红布条,转身便走。看见沫蝉这样哭倒在山门前,便好心上来提醒,说:“空了师父说了,要出门云游。归期未定,孩子你便也不必执念于此,只要心中记着就行了。回去吧。旄” 莫言也上前来扶沫蝉,“大师叫我转告的那句话,应当已是圆满对你曾经发过的愿。大师宏愿已了,这也是好事,你也别哭了。” 沫蝉起身点头,“我明白,我是时候该回去了。姐姐若得知一切,定会在婚礼上大开杀戒。只有我能阻止姐姐,只有莫邪剑才能挡住干将剑。” 峒. 两人心事沉沉,莫言背着沫蝉急行,两人都没有说话。 莫言的脑海中,又是新婚之夜之后的黎明。心脏被簪子刺伤,他狂怒奔进山中,待得天亮,他才重归冷静,回来找虫生。 她却已离去。沿途听早起的樵夫说,看见她向山中那个无名的寺院去了。 他问寺院名,樵夫却也摇头不知,说那不是什么真正的寺院,不过临时搭起的两间茅屋。是个行经此地的和尚,用来暂居修行的所在。因门外水池里遍放莲花,于是民间就浑说那叫莲花寺。 等到他赶到莲花寺,茅屋内外却只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自顾打坐念经,看都不看他,任凭他疯了似的前后左右地寻找。 他遍寻不获,便向和尚发了凶性。和尚依旧不语,任凭他扯拽,待得他张口咬过去,那和尚才冷不丁捉着敲木鱼用的小木槌,猛地罩着他的天灵盖砸了下来,“邦”的一声,清声厉喝,“孽畜,还执迷不悟么!” 他被当头棒喝,不自觉跪伏下去,仰望那年轻的和尚一脸庄严,“你是狼,纵然化身成人,心里却还揣着一颗狼子野心!如果不是你当日存心扮作白狼,而欺骗了单纯的她;如果不是你又执意夺走她,完全不顾她自己的想法……她何至于今日如此!” “对于狼来说,想要的便要掠夺,得到了便当生吞活剥;可是她是人,她不是你的猎物,她更有她自己坚持与珍视的一切!” 他听得心中大恸,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难得你还能听教化而流泪。”那和尚放回木槌,叹了口气,“也不枉她与你尘世相逢这一场。或许也是因你爱上她,而终究在狼心里多了一点人性。” 他叩首,“大师,她在哪里?” 和尚轻轻摇头,“你与她本是孽缘,你一厢情愿,而给她带来无限痛楚。不如放下吧。” 他俯首痛哭,“不愿!” “就算你能再找到她,却依旧不能得到她的钟情,你难道还愿意?” “愿意!只愿,到时不再因为我而伤害她;她所有遇见的危难之时,我都有机会挡在她前面,替她受过。” 大师也微微动容,“难得你一头狼能用心若此。那便去吧,她此时已应该走了。” “走了?”他大惊,急急扯住和尚僧袍,“大师这是何意?” 大师合十叹息,“她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她要回到她所来的那个地方去了。” 他震惊,不顾一切飞奔而出。回到青岩却迷了路,怎么都找不见山口。最后他循着空气中一种让人心魂欲裂的血腥气,才终于突破宝剑封印回到青岩。 却已经,晚了一步。 那所安静的庭院里,天空湛蓝得让人惊心动魄,风中的黄叶飞舞宛若金蝶,而在那大地上,小爷与血肉模糊的她,相对而卧。 他凭着狼的耳朵,听不见她的心跳,更听不见她的呼吸。他明白,她只剩一具空壳,她的性命在他赶回之前,竟然已经戛然而止!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她身边,举起她残缺的手,死死咬住她血肉模糊的手,仰天痛呼:不管轮回几世,我也一定要找回你! 而她仅存的血,无声地滴进他舌尖。 那么甘甜,那样醇香,那般——温暖。 想到这里,他忽地笑了。成为血族,曾经被他视为是上天的诅咒,而这一刻却可释然——他之所以成为吸血鬼,不过是对她的血的渴望与留恋。 今生虽然依旧无缘拥有她,却成功地站在她身边护住她;今生虽然无缘成为她的丈夫,却让自己因她而变成血族,让自己的生命永远地打上了与她相关的烙印。 夫复何求? . 听见他的轻笑,沫蝉轻声问,“当年的虫生,将莫邪催眠,将他封印在没有她的梦境里……那莫言你呢,我觉得我好像不该也放过了你。” “嘁。”他闻声笑起来,“是啊,你怎么会放过我?你将小爷催眠,封印在没有你的梦境里;你也同样转换了我的梦境,让我忘记我曾经害过你。” “我在你的尸首旁发过誓,尝过你的血之后,大师便来了。他转换了我的梦境,却也因此将转换梦境的口诀教给了我。如果不是我后来再来莲花山,便也不会重新开启这段记忆。” “哎,那我情愿你还是什么都不要想起来。莫言,我要你记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没有害过我。” 风刮过眼睛,酸凉刺痛。前方已经能看见江宁医院的楼顶。 莫言明白,尘缘到此已了。空了大师从沫蝉的生命中悄然而去,此时也到了他放下的时候。 他用力地笑,将沫蝉放下来,“大师的话你可曾参透?什么叫剑在你心中?你要快点想明白,否则我们都没办法对抗纨素!”“我已经明白,你放心。”沫蝉嫣然微笑,颊若红桃。 莫言一怔:沫蝉此前需要血,没有血食的她也跟他一样面色苍白,可是她此时怎么会如此地,面如桃花? . 江宁医院病房,纨素惊愣瞪着莫邪,大口大口地吸气,“莫邪你在说什么,啊?!” 莫邪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仿佛只不过是睡了个午觉醒来,神清气爽地起身坐起,回望纨素,“我是说,我曾经爱过一个叫舞雩的巫女。只是,我弄错了,她自己也弄错了——我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我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而她自己也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成为那个人的影子。” “我犯了大错,所以活该忍受这千年的孤寂,不过这孤寂不是为了那个叫舞雩的巫女,而是心甘情愿以此为赎罪,等待千年后再重新遇见那个姑娘。等待——再一次,重新,爱上她。” “这一回再不会认错,再不会被人蒙蔽。我知道她是夏沫蝉;我从没有当她是舞雩的替身,即便她曾有舞雩的一缕魂魄,我却也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莫邪转头望向窗外,宁静微笑,“现在,我能感知到她的脚步。她就要来了。” “时隔千年,我终于等回了我唯一心爱过的姑娘。” . 纨素倒退三步,双泪长流。 “你说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好好看看此时此地,今天是你我的婚期,此地是婚礼的现场。所有人都知道你我即将结为夫妇……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样无情的话!” “无情?” 莫邪转眸过来,静静望她,忽地笑了,“无情,你说得对,就是无情——我对你,纨素,从来没有半分情意。” “倒是纨素你,何必还要这样自欺欺人?你不是我爱的姑娘,你甚至不是千年前的舞雩——千年前的舞雩,红裙似火,纵然孤冷,却始终护着人类;而今日的你,只爱着你自己一个人。为了你自己的目的,你不在乎杀害任何人,不论是我狼族,还是人类。“ “这样的你,上天都早已明鉴,于是赐你纨素之名,从此再不配穿上那灼烈如火的红裙!” “纨素,纵然高贵,却只能一身孤清的白;你不配拥有姐妹亲情,不配拥有男女之爱,你甚至已经不配为人……你注定不人不鬼,孤单到死。” . “你说什么?”纨素的泪点点干了,她怒目瞪向莫邪,“你竟然胆敢这样说我!” 莫邪迈腿下地,立在她面前,“从前种种,我也曾有过疑惑,可是因为一心认定是爱着你的,所以我便都甘愿不仔细去想;而现在,我都已经想明白。” “纨素,你就算曾经也对我有情,可是最初,你的动机却不过是想夺走属于虫的幸福。” “虫最终的死,虽然不是因为你,而是被官府活捉——可是你也难逃其责。你在认出了虫后,非但没有半点援手,你还趁着虫生命游离之际,抢走了她的魂魄,使得她竟然长达千年都未能转世重来!” “再加上你今生对她所为,纨素,我不会让你再活在人间。” “你想杀了我?”纨素冷诮而笑,“就凭你?” “莫邪,就算如你所说,我已经因为今生吞吃女童魂魄,造业而无法再重回完全的舞雩之身,可是别忘了我手中依旧还有干将宝剑!” “千年前我也曾心软,临死时便也循着虫生的做法,将干将宝剑抛进青岩山口。我总想着,她能为你做到的,我未必做不到——她能为你而死,我亦能;她能用她护身的宝剑封住青岩山口,我同样能做到!” “只是后来,终究是你伤了我的心。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沫蝉来了青岩,看你就变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还是从前的莫邪,分明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你千年不动的心,竟然再度为她打开!” “我急于复生,便从山底抽走了干将宝剑……也许从那一刻起,我已决定不再对你如从前那般用情。” “今生,我不会再做傻事:我不会再为你而死。反过来说,倘若你胆敢不听我的话,我反倒要先毁了你!” 纨素冷笑着轻拍腰上干将宝剑,“这是我风家祖先遗留下来,都是上古神器。就凭你小小一头狼,只会成为剑下鬼魂!” “不光是你,还有你们整个狼族,我都会斩尽杀绝!” . 纨素戾气大开,在场的人都为之色变! 莫邪退开一步,护住母亲。门外守候的红禾等人也急忙行动起来,到下头庭院里安排狼族闪避。 院外响起警笛声。原来之前占满停车场,看似宾客和病人私人车辆,此时都挂上了警灯,便衣警察们纷纷持枪出车,凛然宣告:“警方办案!” 医院大楼里也悄然无声,并未有惊慌的医护人员或者患者奔出来看。江院长静静立在门外,他早已事先将整座大楼清空,只为准备今天的一切。 或许整个世界都知道了纨素跟莫邪今日会在这里成婚,可是也许除了纨素自己之外,没人肯相信今天这婚礼会平静地举行完毕。所有狼族,所有曾经关心过莫邪和沫蝉的人,都已做好了今天会有一场剧变的准备。 关心拎着一把微冲上楼来,跟莫愁对了个眼神儿,然后悄然走到莫邪身边,耳语道:“外头的宾客都疏散了,现在留在原地的都是便衣警员以及狼族的战士。周围警戒已做好,你放心。” 莫邪点头微笑,将母亲的手交给关心,“关心你今天唯一的任务,是请帮忙照顾好我妈。” 莫愁也走过来,“小爷放心,只要小的命在,主母定然无恙。” 春嫣然却坚定握住了儿子的手,“不,我不走。” 今天的事情,莫愁早已悄然安排好,只是为了不让纨素起疑,春嫣然便必须要出现。这世上没有母亲不参加儿子婚礼的道理,尽管夏子孤也没来,但是夏子孤与儿子早有矛盾,不来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春嫣然却必须要出现。早明白这个道理的春嫣然,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定要出现在现场。 春嫣然握着儿子的手,“妈妈是个弱质女流,从没能帮上孩子你什么。就连你生来根基弱,怕也是因为妈妈的缘故。于是这一次就让妈妈陪在你身边,生也一起生,死便一起死,你是妈妈带来人间的,妈妈必得在这样的时刻站在你身边。” 莫邪眼眶一热,伸手握住母亲,“不,妈妈,儿子已经长大,您更应该陪在爸的身边。” 莫愁向关心递了个眼色,关心伸手扯住春嫣然手肘,“伯母,得罪了。”说罢她迅即出手,一掌砍在春嫣然后颈上,春嫣然软软晕倒。 关心利落将春嫣然背在背上,转身想走,蓦然又停下,朝莫邪望了一眼,“……今天警队抽调的都是精英干将,绝没坏事的人,你放心。这回的人员抽调,以及此时带队的人,是——关阙大哥。” “关阙大哥?”莫邪也是一怔。 关心理解莫邪此时的心情,没时间细说,只点了点头,“大哥说,虽然对你还心存疑虑,可是至少从未亲自证实过你的确伤害过人类;反倒是,你从前跟着沫蝉,救了那么多人。” “大哥说,也许这个世上能约束你的人,不是警方,却有沫蝉。只要沫蝉在你身旁,也许他就可以放心——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沫蝉。” 莫邪眼眶又是一热,含笑点头,“帮我转告关大哥,我定不负他所望。” “还有,”关心又补上一句,“关关让我告诉你,今天绝对不准出事;你必须活下来,让她打你一顿,替沫蝉。” 莫邪笑了,“好,我一定让她替沫蝉痛扁我一顿,就像从前在宠物医院那回一样。” 关心再扭头深深望一眼莫愁,将春嫣然向上紧了紧,“那,我走了。” 莫愁也浅笑回望她,“好。” 看着眼前这一幕温情脉脉的情景,有宽恕,有体谅,有不舍,有情愫……而她,只有一柄冰冷的剑刃作伴。 纨素持剑冷笑,“我虽从没想到事情在千年之后会变成如此局面,可是即便我自己伤心,却也好在还有你们作陪。如此说来,我也算不赔不赚。” “至于你们那徒劳无益的反抗,不如放下吧。因为你们根本无法与我手中干将相匹敌!”纨素说着轻蔑地瞄向关心手中微冲,“即便是你们现在拥有的这些玩意儿,就算能杀死我,可是在我死之前也一定先杀了他们了……有他们做垫背,你们尽管使出你们的手段好了!” 现代武器的威力,纨素早已在电视里领教过了。新闻里的破坏性爆炸,那些“定点清除”,那些无人机执行的命令……纨素不能不承认现代人类科技的发达程度。只是,他们若想用这样的手段除掉她也没关系,至少她有自信抓住莫邪等人当垫背。 关心气得咬紧银牙,却不再跟她啰嗦,而是负了春嫣然,急速抬步而去。 “站住,将她留下来!” 纨素不甘心这样放春嫣然走,正要追上前去,莫邪横跨一步,挡住纨素。 纨素冷笑,“你刚刚醒来,身子还弱;更何况夏沫蝉曾经几乎喝干了你的血,你现在血气不足!若识时务,速速避开,追回春嫣然,说不定我还未必就杀了她!” “不。”莫邪冷冷回望纨素,“我再不会将自己珍重的人,交到你的手上。这一回你想追出去,必须先踩着我的尸首。” 莫愁也从莫邪后面望向纨素,“……小爷身后,还有我整个狼族。” “那又如何!”纨素笑得讥诮,“我说过,你们统统不是干将剑的对手!这柄干将,乃是杀戮之器,不见敌血绝不回鞘!” “挡干将者,死;挡我纨素者,灰飞烟灭!” . 战事一触即发,更没人能预料此战将波及的后果。 虽然医院大楼已被悄然清空,可是狼族与警员也都是无辜的生命。 就在此时,宛如凝固了的空气里,缓缓走来一人。娇俏红裙划开空气,宁静微笑让躁动不安的心恢复平静,她轻盈走进来,迎着纨素惊愕的目光,含笑向一脸欣慰的莫愁点头,然后坚定地,立在了莫邪身边。 “姐姐你说的对,干将乃是这世上第一雄浑杀戮之器,所以在场的人,即便再加上现代人类的武器,都未必是姐姐你和干将的对手;” “可是姐姐却又说错了,就算之前在场的人里,没有人是姐姐的对手,却不包括小妹我;就算没有武器能抵挡得过干将宝剑,却不包括莫邪剑。” 沫蝉红裙轻盈随风飘动,“握着莫邪剑的小妹我,便是手持干将剑的姐姐你,如今在人世间唯一的克星!” ------- 【结尾还差一点,眼睛坚持不住了,争取明天把结局写完哦~~~大家的留言,某苏都看见了,多谢大家的厚爱。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谢谢四哥的1888红包,小白的20花、cmeisme的288红包、sunny俊花的2个188红包、 2张:木子李 1张:上官芷莹 结局4:曾记否,星如雨 “虫!”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莫邪此时心中的激动,生死攸关都比不上他要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这张容颜、这袭红裙之上! 他身子已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伸出手,却迟迟不敢直接碰触她的面颊。睍莼璩晓生怕眼前一切都只是幻象,生怕指尖碰过去,便成为一场泡影。 沫蝉笑了,转头望他,“小邪,是我。我,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这一次,我会一直与你并肩而立;这一世,我决不再抛下你一个人。” “虫!”莫邪巨震,伸手将她小小身躯拢入怀中,“好,好!只要是你说的,我便全都信;就如同千年前,明知你是骗我,我也会一直将自己囚禁在梦境里,乖乖地,等你回来。旄” 沫蝉含泪,也抱紧了莫邪。 这一次不光是以沫蝉的手臂,也是以千年前那个叫虫生的女孩子的残缺不全的肢体……那一次从不曾这样放肆地抱住他,从不曾这样正大光明地宣告拥有他,可是今生今世,此时此地,已经再无顾虑。 “小邪,我的——小邪!崧” . 眼前这一对重新拥有彼此,这样当她不存在一般地拥紧对方,纨素执着剑柄的手指,已经恨得冰冷。 她长剑一挥,砍向相拥的两人,“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胆敢当着我的面,这样无视我的存在!” 剑锋扫来,莫邪身形急动,将沫蝉护在怀中,将自己的脊背朝向纨素的方向。另一手,划开大片空气,带着冰冷寒意,回击向纨素! 与此同时,身旁的莫愁,以及之前乔装改扮成医护人员而隐藏在大楼四处的狼族,已经群啸而扑来! 纨素手起剑落,毫不留情砍向群狼,口中冷冷讥诮,“夏沫蝉,就凭你,也配当我的克星!你说你有莫邪剑,那是不假,可是它现在何处!你难道忘了么,你当年将它化成青山,封住青岩山口——千年已过,那剑早已真的化身为青山,已经再不存在了!” “我倒要看看,如今你拿什么来抵抗我的干将剑,你拿什么来与我作对!” 狼族为护主,不顾生死奋勇冲上前来,一个被斩杀,下一个马上补充上来,绝不因为前面族人的死亡和鲜血便畏不敢前! 狼族的血,在空气中飘荡,沫蝉急得大喊,“不要莽撞,都退后!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的死亡和鲜血只会让干将剑更兴奋!将她交给我,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外面的警队也已经得到里头打起来了的消息,关阙亲自抓过扩音器来,向内呼喊,“楼内的人听着,这里是警方办案。放下武器,放弃抵抗,从大楼正门走出来!” 沫蝉回头朝向走廊里的莫言,“不准再做无为的牺牲!莫言、莫愁,听关警官的话,带着你们的族人先行离开。让警方看见,你们没有做任何主动的攻击!” 警方依旧对狼族存有疑虑,倘若被外头这些警员们发现狼族主动攻击过,那么未来将依旧对狼族不利! 莫言黑衣白脸,血瞳獠牙,静静立在走廊里。阳光从天井筛落下来,照亮他背后的墙壁。他只轻轻转了转头,“莫愁,照虫的话去做。” 莫愁皱眉,“二爷,你敢不听她的?” 该死的臭小子,竟然敢跟他这么说话……莫言狠狠瞪了莫愁一眼,“当吸血鬼真的好寂寞,我看关心那姑娘不错。” 莫愁恨得一瞪眼。 莫言笑了,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莫愁的肩,“我得看着她。当年你还太小,许多事你不知道——我当年回来晚了一步,结果只看见她的尸首;那种痛悔我再也承担不起了。” “所以,兄弟,辛苦你了。你带队,让我留在这儿。无论生死,这回我都得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莫愁听闻,便深深点头,“遵命,二爷。” 当年那座小小的宅院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除了小爷和二爷外,狼族中任何人都不知晓。那时正是狼族大难,族中人伤亡惨重,莫愁帮着小爷去料理族人的事情,没在身边。等小爷醒来,一切都已结束。 只是从那天起,小爷便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对什么都淡淡的,对什么都再难有悲喜。 二爷也愈加暴躁,对任何人都忍不住发脾气,原本孤僻的他,从此再不搭理任何人。 那个晚上说也奇怪,天上流星纷坠。一颗星星朝着青岩掉落下来,燃起山火,竟然将那个小院烧个干净……于是那个小院中曾经发生的事情,便再也不为人知。 此时听得莫言的话,莫愁不由得想起那个小院。 莫言一笑点头,“去吧。” . 沫蝉听得狼族退去,便出言拖延时间,“姐姐问我莫邪剑,以为我莫邪剑化作青山封住青岩山口,我便再找不见它了么?” “姐姐的干将剑,曾经也在那里吧?双剑合璧封住山口,这才保得住青岩的千年平安。由此而论,姐姐对狼族也并非全无功劳——姐姐的干将剑既然还能从山底抽回,小妹的剑怎地就抽不回?” 纨素冷哼,“我与你的,又怎会相同!干将剑虽曾在千年里化为青山,可是干将原本就是刚猛利器,以它剑气,如何对付不了区区一座石山!而你的莫邪剑,却并非阳刚之剑,这么多年来你从未用它杀过人……没吞过血的宝剑,如何能有杀气?于是它在青山下,早已化为土泥水了吧!” “姐姐说的没错,干将莫邪双剑,一雄一雌,一刚一柔,正如铸就这双剑的铸剑师夫妻。可是姐姐可明白,人间大道原本便是刚柔相济、阴阳相合;刚猛者,也必有柔软者相生相克,正所谓百炼钢不敌绕指柔。” 纨素哂笑,“你真的以为你的莫邪剑能敌得过我的干将剑?那好,便拔出你的剑来,我们姐妹倒要真刀真枪斗上一场!倒要看看,上天生下你我,究竟谁弱谁强!” . 纨素话已至此,莫邪紧张望向沫蝉,低声问,“剑呢?” 莫言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立在沫蝉另一边,“我跟她一道从莲花山回来,我也没看她带过什么剑。大头针都没一根。” 沫蝉气得瞪他,“你闭嘴!” 莫言耸肩,“我又没说谎。大师教诲我,不准打诳言。” 莫邪皱眉,“虫,怎么回事?” 莫言补充,“大师只说,剑在她心中,大师不管,让她自己去找。”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沫蝉左右各给两人一拳,“这儿准备拼命呢,你们俩认真点行不行?” 沫蝉个子矮,被两人夹在当中。实则在她头顶的高度里,莫邪和莫言早已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倘若纨素挥剑砍来,两人会合力将沫蝉抛出窗外;而他们两人将携手与纨素做最后的决战! 沫蝉虽然没看见他们交换的眼神,却看见了他们各自握紧在身侧的拳头,她便懂了。她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必费心了,你们的心思我已窥破。大师说的没错,剑就在我心中。” 纨素听见,忍不住讥诮,“剑在你心中?哈哈,哈……我最亲爱的妹妹,自小你便是这个模样,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却到最终是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废物。” “我风家的后代,竟然活活被凡人给凌迟处死——你也真是了不起!” “姐姐可知,当年干将莫邪双剑是如何最终大功告成的?”沫蝉依旧轻灵而笑,调皮又似挑衅地望着纨素。 “我当然知道!” 纨素不甘示弱,“当年干将莫邪夫妻二人领了王命,要铸造出世间最伟大的宝剑。可是限期将至,两柄剑却怎么都铸不成。为了丈夫,妻子莫邪毅然投身铸剑炉,被烈火焚化而死……说也奇怪,她焚化的那一刻,两柄剑终于铸成!” 纨素轻蔑地瞄着沫蝉,“你那剑既然名为‘莫邪’,也不过是死的那一个,如何与我较量!” “姐姐的故事说得对,姐姐却领会错了故事的涵义。” 沫蝉微微仰起下颌,一股正气沿着她眉眼流动,熠熠生辉,“因为有那妻子莫邪的舍身就义,方有这两柄神剑的铸成。莫邪之死,是为了丈夫,是为爱而死,于是莫邪剑又称‘仁爱之剑’!” “干将为杀,莫邪便为止杀;干将不见敌血誓不罢休,莫邪却只为守护……战与恕,究竟谁更强大,亘古至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姐姐坚持杀,而小妹却只为守护。姐姐若再执迷不悟,那小妹的莫邪剑也终将剑锋出鞘!” 之前莫言的话纨素也听见了,于是此时便笑得直不起腰,“你的剑也将出鞘?哎呀,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连剑都没找见,去了一趟莲花山也没寻到指点,我倒要看看你此时拿什么出鞘!” 沫蝉浅颦垂首,似岔开话题一般,回应道:“姐姐,我听说你方才让莫愁去找小邪的那块红布,准备用来当盖头……姐姐找的那块喜帕,就是我曾经的那块裙裾吧?” 纨素被抢白得面色一白,“住口!怎地成了你的裙裾?纵然当初是你穿着,可是那也是你盗穿了我的红裙!那原本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沫蝉轻轻点头,偏头望向莫邪,“对呀,那后来你倒是把那块红布给放在哪儿了?好像今生我也从未曾见过。” “在这里。” 莫愁带领族人下楼去,安顿好了之后,已是转身而回。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红的物件儿,递到沫蝉手里。 沫蝉一讶,待得看清那物件儿的轮廓,便笑了。伸手接过,当着纨素的面展开——红布依旧还是当日那块红布,然红布内紧裹着的却是那把口琴! 银白的外壳,配着翠绿的镶边,衬在大红的底布上,明艳夺目。沫蝉伸手抚过那琴身,泪盈于睫,欣慰一笑。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又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沫蝉虽然什么都没说,纨素的脸上却仿佛被重重掴下一个巴掌!面颊滚烫,她尴尬地嘶吼,“你竟然,用它裹着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口琴!” 沫蝉手指轻抚口琴,却是悄然抬眸望向莫邪。 口琴的秘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莫邪随即会意,伸手握住沫蝉的手,连同那支口琴。 沫蝉这便放下心来,转头回去,“姐姐,还记得千年前的虫生,曾经与你共度过的那一段最亲密的时光么?” “那时候我们刚离开家,进了太常寺,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天女竞技。想要成为巫女大人,必须要从竞技中脱颖而出;那时候各地的天女们之间彼此为敌,互相倾轧。那时候,一向并不亲密的我们,也只得相依为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逢乱世,又是契丹帮助石敬瑭要灭亡后唐的朝代更迭之时,于是那一年的流星雨竟然那么频繁。每有流星,太常寺内,上至太常寺卿大人,下至婢女,全都如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 “姐姐也怕得不行,从未有过地主动钻进我怀里,让我抱紧你……姐姐,你不知道,那时的虫生该有多快乐。在那陌生的世界里,虽然始终不得姐姐善意,却终于不必再孤单一人……” . 纨素想要强辩说根本不记得,可是她却实实在在都记着。就在那样的夜晚,漫天宛如焰火落下,虫生用纸笔告诉她,说流星雨不是所谓上天凶兆,反倒是美丽的景色;说姐姐不必惊慌,要放松下来,对着流星许下美好的愿望。 用心若诚,流星便会帮你实现那个愿望。 那时的虫生甚至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说有个故事就是与流星有关的,叫《流星花园》。故事里讲的是一个出身贫寒、长得又不算好看的女孩子,结果却有幸走入了一个独属于富贵的世界,遇上了四个超级贵公子。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也只有在流星划过的夜晚,诚心许了愿才会实现的。 那夜虫生面上明亮着小小的笑容,眼睛闪闪望着她,用笔写:“姐姐,我们将来也有一天会遇见属于自己的人吧?说不定也会是在流星滑落的夜晚,那个人就像闪耀的星星一般,滑落进我们的生命里,照亮我们的人生。” 那时,就连她也不由得随着虫生的憧憬,心尖微微地那么摇曳了一下。 还是在那些夜晚,虫生告诉她,说现在虽然还是乱世,但是不久之后,就将有一个朝廷重新统一全国。那个朝廷的国号叫“宋”,宋国的开国皇帝即将出世。 虫生还说,那个朝廷建立之后,国家将重现繁荣。那时候百姓的生活将达到最为富足,甚至富足程度要超过盛名在外的大唐……大唐并不是这个世界最繁华的顶点,又一波高峰即将到来。 虽然宋到达极盛之后,又将迅疾转衰,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这本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虫生说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待得盛世过后,战乱再起,你一定要用你的勇气和智慧,再护佑百姓,等待下一次盛世的到来。 还有…… 纨素瞟了沫蝉一眼。那一年的虫生还告诉她,不要再记恨狼族,因为即便契丹人会失败,但是拥有狼性的草原民族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抵挡。从此之后,中原大地上将崛起草原民族建立的王朝,那些可汗将成为中原天朝的皇帝。 她冷嗤,说怎么可能! 虫生只是笑劝,说姐姐也不用担心,狼性虽然凶猛,可是他们终究会拥有人心。武力占领的,却终究会被中原强大的文化给征服,狼也会变成中原人……不必紧张,静观其变,这个世界永不会发生姐姐那般紧张的事。 那些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话,后来在千年的时光里,一一得到证实。她纵然千年前就死了,可是今生,书籍早已给了她印证。 不管她是否愿意相信,不管她是否甘心承认,现实都给了她最残忍的答案! 那个一直被她看不起的、那个分明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的丫头,竟然才该是准确预言了天机的巫女! 而她舞雩,才不过是她的替身罢了。 独穿红裙,妄自高傲,却不过是个浓墨重彩的幕前人偶。 --------- 【还有几千字哦,正在写,大约晚一点发出来~~~】 结局5:三生烟火,一世长安(终) 那颗曾经一直高傲的心,也仿佛化作流星,倏然从高天之下落花。睍莼璩晓直沉向幽深谷底,迅疾坠落! 纨素心内一惊! 她这是怎了,怎地会突然这样贬低起自己来! 心思陡转,她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拧眉而望,果然是沫蝉吹响了那枚口琴! 那口琴,纨素认得。那就是传说中,虫生出世的时候,手里握着一起来的。因那东西一吹便有铮铮淙淙的乐音,于是家里人都认定是上天降的吉物;而手握这吉祥物出生的虫生,自然被认定是天人下凡旄。 她几岁大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传说嗤之以鼻。因为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汉武帝的钩弋夫人,就是传说下世之后手不能舒展开。这传说越传越广,最后传到了汉武帝的耳朵里,汉武帝亲自将她招来,命其将手张开——说也神奇,那一向张不开的手,到了汉武帝面前,说张还就张开了。原来是掌心里握着一柄玉钩…… 由此可见这个钩弋夫人是多有心计的女子。用传说牵动帝王好奇,在帝王面前展开掌心,现出掌心玉钩;由此既可证明自己天生神异,又可论证帝王是真命天子,而她自己就恰恰是上天为真命天子所派下界来的女子——后来果然证明,钩弋夫人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在汉武帝美人众多的后宫,独占魁首! 虫生的故事便也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由此姨娘才会凭借这个庶出的丫头,抢尽了她娘的风光,让这个庶出的丫头比她这个嫡出的女儿还更受宠峋! 只是钩弋夫人的下场又是如何?独宠后宫、儿子被立为太子之后,汉武帝还不是立子杀母,生生没让她品尝到儿子的半点荣光! 于是这支口琴,就算风家庄人都认定是天降神器,可是她独独不以为然!那不过是障眼的把戏罢了,绝不会有半点功用! 只是夏沫蝉今日竟然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吹响口琴,她就再不当回事,也得加了小心提防。更何况——方才刹那,她的心神竟然不由自主,顺着夏沫蝉的话回想起了千年前,她们两个之间唯一拥有的那么一段柔软的时光…… 她相信这绝不是自己的缘故,定然是那口琴闹的鬼! 纨素甩头一笑,“该不会是,你所谓的剑,就是这把破口琴!你以为用这个就能来对付我?夏沫蝉,你还是醒醒吧!” 纨素话音未落,长剑便龙吟而来! . 沫蝉口琴吹奏未停,眼见剑光将至,莫邪转身将沫蝉护在身后,未及转身,莫言已经一声怪笑,黑衣身形顺着剑刃的方向,反溯而上,扑向纨素! “大胆妖孽,以你吸血鬼之身,还敢与我的干将剑对抗!” 纨素自负冷笑,手腕一转,剑刃随之横摆,直向莫言横切而来! 这柄干将剑,当年风家前辈执着它斩杀过多少妖魔鬼怪?吸血鬼纵然厉害,却哪里能是最厉害的! 纨素的信心传到干将剑上,长剑寒芒暴涨,剑刃仿佛加长加宽了一倍! “人与剑合,天人合一,逢妖必斩,杀——”纨素白裙被风鼓起,长发飘摇如夜,人影与剑光合在一处,向莫言狠狠切来! 莫言速度极快,身形飘忽,以不规则的路线逃避剑光所向。可是饶是如此,剑光依旧多次险些斩上他的身子! 纨素暴怒,怒意传达上坚韧,坚韧的寒光陡然又是一涨! 沫蝉暗自心惊,不断吹动口琴。琴声悠悠,与剑刃劈斩的寒凉之声交织在一起,此消彼长,缠斗不休。 只可惜,当年这把口琴都可轻易催眠莫邪,今日也曾趁着纨素回忆之机,而能短暂影响她神智,可是当她全然清醒过来,口琴的催眠便已无效! 沫蝉额头汗下,吹奏之中不觉分了神。 这把口琴虽然在现代看来,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不过她既然能带着它一同穿越回千年前那个世界,一定是有其缘由。是风家庄的族内藏书给了她启发:原来女娲不光创造了人和万物,也创造了笙簧;而现代的口琴,便是从笙的原理上研制而出……她带着口琴,蓦然闯入千年前那个陌生的世界,托生为女娲后代的风姓,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于是这把看似普通的口琴,便也拥有神力。 只是纨素同是风家后代,于是这把口琴便对她失去了强大的能力。 那么此时,到底该怎么办?如果口琴都无法倚仗,她又该如何来战胜纨素,保护住莫邪莫言,以及庭院里的所有狼族和警员的性命! 心中有剑,难道说那剑不止是说心中的心念?那么剑在何处,她该如何仗剑而战?! . 缠斗之间,莫言渐渐落了下风。 虽然莫言速度极快,却比不上暴涨三倍的剑光;更何况这是医院大楼里,房间之间还有墙壁的阻隔,莫言身形再快也受到墙壁的限制,而纨素的剑光却可丝毫不受影响! 沫蝉分神之下,气息一荡,口琴乐音随之一散,坚韧寒声便超过琴音,龙吟铮然! 莫言一声惨呼,双手猛然捂住双耳,身形略微一窒,便被剑光横扫在腰际! 剑光闪过,寒芒带着血花,白与红的交织,让人触目惊心! “莫言!”莫邪一声痛呼,抢上前去接住莫言。 沫蝉哽噎得无法再吹奏口琴,望着莫言流下泪来。 莫言捂着伤口,一张原本就是雪白的脸上更加不忍卒睹地苍白……可是他还是朝着他眨眼一笑,柔声说,“别,哭……这都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我今早,刚吸过血的,这是牛血羊血,还有一点鸡血……所以你,别担心我。” “你别再说了!”沫蝉奔过来扶着莫言,莫邪一声怒吼向纨素扑了过去。 沫蝉大哭着朝空荡荡的大楼里喊,“有没有医生啊?有没有医生!帮我,救救他!” 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从走廊里跑出来,朝沫蝉跑过来,蹲下接住莫言,“沫蝉,我来了。” 沫蝉一望那老人,眼泪就下来了,“江院长,怎么是您老!这里不是您能呆的地方,您不应该留下来!”江院长苍老的面上,这一次奇异宁静地一笑,“我愿意的。孩子,我亏欠你父亲,也亏欠远枫……只有这样,我良心才能得安。” 时间不多了,沫蝉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莫言腰上的伤急需缝合。您老现在一个人,行么?” “没问题!”江院长淡然点头,“他们的情况我都见过。当年你父亲,我都救得回。” 沫蝉这才点头,松开手,“院长,我将他交给您了。” 江院长扶着莫言,勉力而去。 沫蝉急忙望向莫邪。 莫邪面色渐渐狰狞,眼见他便要变身! 纨素重伤了莫言,信心大涨,莫邪若不变身,根本无法与她抗衡。可是倘若莫邪一旦变身,那么他真身为狼的事实便不得不大白于天下! 沫蝉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 尽管有警方封锁现场,可是依然有不怕死的媒体记者隐藏在周围。林子里,甚至对面的高楼上,都隐隐有镜头的反光! 就在莫邪仰天而怒吼,即将变身的刹那,沫蝉急忙将口琴凑近嘴唇,急速吹下音符! 乐音悠扬,莫邪缓缓平静下来。沫蝉吹着口琴走向他身旁,忍痛看着他渐渐迷蒙的眼。 在他被琴音制住,即将要滑倒的刹那,沫蝉扔了口琴,张口咬在他手腕动脉之上! 是她愚钝,暂时还找不到莫邪剑在何处;现在她唯一的武器,只能是吸血鬼的战斗力。 “不!”莫邪被疼痛从恍惚中醒来,震惊地用力推开沫蝉,“不!” “那你们就做一对黄泉路上的鸳鸯吧!”纨素冷笑,长剑厉劈而下! 莫邪弹跳而起,猛地抱住了沫蝉,将她护在怀中,而他用自己的脊背迎向纨素长剑—— “不——!” 隔着莫邪肩头,沫蝉瞪大了眼睛,望向那毫不留情向莫邪劈来的剑刃! 从前所有残存温情,宛如玻璃镜,被纨素这一剑尽数劈碎! . 从前种种,宛如镜中倒影,破碎重现在眼前。 因为知道自己莫名来到那个陌生的世界,知道自己必定不能久留,于是她与任何人都不想起争斗之心,只想静静等待能早一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间的到来。 于是百般忍让舞雩,于是期望能用自己的诚心与舞雩建立起一点姐妹情。就算是对风家养育之恩的报答,毕竟舞雩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后来舞雩让她变哑,甚至几番设计想要杀了她,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死了也没关系,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去。 于是一再地这样容忍下来,竟然让舞雩越发变本加厉! 直到今生,她依旧忍着纨素,不过是因为纨素对莫邪有情。千年前她肯为莫邪死,死之前将干将宝剑也封住山口——她初到青岩便看见了双剑擎天,便看见了青岩百姓的安居乐业。 于是她愿意,为此而再忍纨素。 不管纨素曾经对她做过什么,至少纨素今生是为了对莫邪的爱才复生——为了这一点爱,她愿意再给纨素留一点机会。 直到,眼前这一刻。 看她仗剑劈下来,剑光凌厉而毫不留情;还有她面上狰狞的神色,满满的都是怨恨,哪里还有半点的留恋和爱? 人心都是肉长,于是人心本质柔软;可是若到危机面前,若为了守护自己深爱的人,人心便也可以坚硬如铁! 若有人以爱为武器,一次一次带来的却都是伤害;那么这爱便原本就不存在,又何必还有半点怜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光袭来的刹那,沫蝉平静伸手,握住莫邪左耳。 他左耳上,是那枚月光石耳珰。 那夜流星坠落如雨,那夜竟有一枚星星就掉落进她与他共同的视野。 那时是他们相依相伴在洞中的岁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时的她,还不知他竟然可化身成为清美少年;那时的她,更分不清自己想到翌日即将到来的分别而心生的惆怅,究竟为何…… 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奔下山崖,涉入水中,为那白狼捧起落进人间的星星;平生只运用过一次莫邪剑,却只是为了给它削一枚月光石耳珰。 说到爱的极致,人们会说“我愿为你摘星揽月”,而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为它做到了这般…… 如果说这世间要用什么来作为她与莫邪之间感情的信物,便没有什么能胜过月光石耳珰。在她化身成蝉颠簸在六道轮回里,不幸辗转在畜生道之时,那月光石耳珰却一次次护卫过他——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此时此刻大难临头之时,如果有什么能够成为她守护他的武器,便应该就是那枚来自天上、被莫邪剑切削成形的月光石耳珰? 想到这里,沫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眼前一切电光石火一般发生,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躲闪。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指尖掠过那月光石的耳珰—— . 大楼内发生的一切,大楼外的人都在屏息凝神静听。 狼族战士全都按捺不住,拼命想要冲进去护主。莫愁却都弹压着,小心警告。 莫愁自己此时也早已急火攻心,却始终记着沫蝉的提醒:此时外面不光是狼族天下,更有警员守卫。倘若狼族按捺不住,那么非但要死伤惨重,更为狼族的未来断绝了转圜的余地! 狼族的秘密,只能潜移默化让人类慢慢接受;否则一旦今日全都揭开,那么狼族便再也没有未来。 “都不要激动。我们要相信小爷,更要相信——沫蝉!” 凭着狼族的听力,能听见里面厮杀的声响,作为人类的关阙和关心就更有些无助。关阙烦躁问关心,“我们冲进去吧?” 关心扯住关阙,“今天这场厮杀,我们警员只能做监场的,帮不上任何忙。沫蝉希望我们做的,也只是到这个地步;沫蝉嘱咐了,决不能让警员在今天这个场合丧命,否则狼族的罪过就更大了。” 就在此时,冷不丁听见楼内发出一声清越长吟!仿佛金石相撞,窗口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不像是爆炸,倒像是星月之光以几何倍数齐集;或者又像是一场突然降临的流星雨,千万颗流星聚集在了一处! “怎么回事?”人类警员,与狼族众人,齐声惊呼! . 大楼内,仿佛花火盛放。 一片璀璨纷坠的光芒里,纨素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心口。 那里莫名地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血红血红的;大股大股的血汩汩流淌出来,怎么挡都挡不住。 纨素再惊愕抬眸望向沫蝉和莫邪。 只见沫蝉依旧眼帘微合,眉眼之间竟然有佛像一般的悲悯;而在沫蝉身旁,莫邪则是凌厉浅笑,周身清光流转,又高又瘦的他乍然望去竟像是一柄华光初绽的宝剑! “哇——”纨素只觉喉头一甜,张口,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能挡开她的干将剑,是什么能这样轻易刺.进她的身子,是什么能让她的元神刹那间涣散无依?! 纨素只觉自己身子里,有无数股气流彼此冲撞搏击,个个都排着队冲向天灵感,或者朝着心口上的血窟窿涌了过来——那是她自己的魂魄吧?又或者,是曾经吞吃下的那些女童的魂魄? 不行,她不能让它们跑掉,否则她就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纨素,你还执迷不悟么?” 沫蝉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纨素的目光再无波澜,“我早说过,我是姐姐在这世间唯一的克星,正如莫邪是收束干将的唯一方法。只要莫邪出鞘,干将便会自动敛起所有杀气;正如铸剑师干将想起为他而死的妻子。没有莫邪,便没有这两柄神剑。” “莫邪?莫邪在哪里?”纨素惊愣。 立在沫蝉身畔的莫邪便笑了,“你果然该死了,连我都认不出来,还侈谈什么曾经爱我,什么为我复生而来?所有的不过都只是你的借口,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从没爱过这片天地,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莫邪轻轻叹息,“不过也好,‘莫邪’二字,从此与你再无半点瓜葛。” “你在说什么?你是莫邪,你是莫邪剑?”纨素踉跄后退。 沫蝉和莫邪彼此相望一眼,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 莫邪望着沫蝉:“真高兴,我就是为她而生的莫邪。手中无剑,心中有我,所以她无比强大!” 沫蝉也望向莫邪:“我用莫邪剑封住青岩山口,可是我却从来都没失去过莫邪……他始终在我掌心,始终在危险里陪伴在我的身畔,爱我护我,不离不弃。” . 望着两人深情凝眸,无法控制体.内魂魄涣散奔突的纨素,陡然一声绝望怒喊,挥起手中已经宛如废铁一般,再无任何神力的干将,劈向两人! “要死,便一起死吧!” 原本对于这个世界,她也并无半分留恋。爹爹和村人独宠妹妹,上天也只让妹妹能独断天机,她纵然长剑在手,纵然能力敌千军,却改变不了后唐的溃败……这一生唯独贪恋过一个人,千方百计想要留在他身边,却终究到头来,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声:都是错了。 她成了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既然如此,上天生下她来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她沦为笑柄,只为了让她孤寂千年么? 她不甘,不甘啊! 剑刃已无光芒,颓败无力地落下,却是她用尽狠劲的最后一击! 就算我死,也决不让你们自在地活在世上! . “叭,叭叭叭!”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串子弹急促响过,纨素中弹到底。 身上无数个血窟窿,从里头飘出无数晶莹透明的气泡样的东东。那些气泡随风轻扬,飘出窗棂,向晴空飞去…… 沫蝉和莫邪回头,惊讶地齐声惊呼,“关大哥!” 原来方才及时开枪的人,竟然是关阙! 关阙还是有些尴尬,走过来只望了他们两个一眼,目光便急促转开,“不管怎样,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你们若杀了她,你们自己也难逃重罪。还是让我这个当警察的来执法吧。” 沫蝉和莫邪相视一笑。 纨素躺倒在地上,再也收不回飘散的魂魄,她却用尽最后的气力冷笑,“你们高兴得太早了!夏沫蝉,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只有我的骨髓能救活你,否则你就将一辈子都是吸血鬼,一辈子逃不过想要吸莫邪血的诅咒!” 关阙和莫邪同时望向沫蝉,眼神中都流露出祈求。 沫蝉却淡淡一笑,“姐姐原来也是怕死,相用这个方式求我救你活下来么?姐姐不必如此多费心机了——小妹我这一回,宁愿自己终身为吸血鬼,也绝不会让姐姐再有机会活下来!” “驱魔巫女,天职便是驱妖除魔。谢纨素你从前怎么害虫生,也许只是一己之私,就算可以忽略不提;可是你今生害人太过,便罪不容赦!” 沫蝉说罢,望向关阙,“关大哥,交给你了。” . 沫蝉和莫邪携手走出医院大楼的大门,等在门外的狼族与警员,登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春嫣然奔上来抱住儿子,扯了一把后来才赶到的夏子孤。夏子孤皱着眉头挣扎了半晌,才说,“这婚礼,还举行不举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莫愁也早懂事地接来了夏子然和秦雅。以及,朱清航。 夏子然有些紧张地望了望朱清航,“他是认真的么?” 朱清航点头一笑,两根拇指又潇洒地勾进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去,雅痞地点了点头,“我在拘留所里见了他。我想这个世上能要挟住他的,除了他夫人,还有一个人就是我。他在欧洲所有产业和秘密,我全都清楚。” 夏子然哑然失笑,“你要挟他?” 朱清航眨眼,“他要是敢不让沫蝉幸福,我就跟他拼了!” 莫邪听了父亲的话,几乎没有一秒钟迟延,他扑通就跪倒在了沫蝉面前。只不过也许是太过激动,要不就是太过着急,他这一跪竟然不是单膝下跪,而是地地道道的双膝下跪! 莫愁带头起哄,狼族也顾不得警员环绕,群声清啸相应和。莫邪便也笑,仰头望沫蝉,“虫,你今天穿了红裙,我这也正是拜倒在石榴裙下。”他俯身,抬起她的裙摆,郑重一吻,“其实今天略显草率,但是今天却也是最好的时机,虫你说对不对——所以请你,就在今天,嫁给我吧!” . 仿佛为了寻回前世的记忆,沫蝉今天特地穿了红裙而来,便仿佛早已给自己披上了嫁衣。春嫣然从莫愁手里接过那块一直包裹着口琴,于千年前从虫生裙上扯下的红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帮沫蝉盖在了头上。 凑近沫蝉耳边,春嫣然低低一笑,“不用担心你爸妈,我早拉着你公公,私下里去提过亲了。你爸妈也早已应允。” 沫蝉忍不住激动,轻轻一泣。 众人欢呼声高高扬起,莫邪则双手捧起口琴,望着罩着红帕的沫蝉,悠扬吹起口琴……一如曾经白月高天、荻花如羽,他与她独独相对,看见漫天繁星如坠。 随着口琴,天地清风流转,不知哪里飘来嫣红枫叶,遮天蔽地,环绕一对新人旋绕飞舞。 不忘三生烟火,相伴一世长安。 -------------- 时光倒转。 1988年,青岩。 年轻的夏子然牵着秦雅的手,带她到山间看星星。 城市里的星空总迷蒙不清,山中的星子则又大又亮。 翌日就是二人的婚礼,今夜因为兴奋和紧张,两人都无法入眠。 灿烂星空之下,夏子然耐不住情动,拥住秦雅躺倒下来。秦雅害羞地小声说,“前日你带我到医院做婚前检查,总觉得很奇怪呢。他们给我打了麻药,我倒是头回听说婚前检查还要打麻药的。” 夏子然暗自叹息。多谢彼时民风尚且淳朴,便是大学毕业的秦雅,对于婚前检查还知之不多,于是他才能有机会将朱清航的精.子埋入秦雅身子。 今夜金风玉露,不知明天婚礼上族人又会如何拦阻,于是这一夜夏子然拥有了秦雅。 最后的颤抖里,秦雅喘息着小小欢呼,“子然,你看,流星!” 流星仿佛朝着青岩山谷直坠下来……就在夏子然与秦雅置身所在的山崖之下,有两个魂瓶被流星震动,瓶口封条被开启,有轻袅的白气升腾而起…… 传说,那便是山洞里那位千年前巫女的魂魄。 - 那年暑假。 沫蝉独自背着小小行囊,收着一颗破碎的心,站在了通往青岩的绿皮火车停靠的站台。 关关喘着粗气追上来,“哎,你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 关关将买来的食物塞进沫蝉的包包,惊讶地从里头抽出一支口琴来,关关忍不住笑起来,“哎,你怎么走这么远,还背着支口琴呀?” 沫蝉耸肩,“不知道,收拾东西的时候,鬼使神差就装进来了。不过也好,绿皮车上估计也没什么消遣,那我自己吹口琴玩儿吧。” 夜色低垂,绿皮火车蜿蜒在大山里,仿佛一条尺蠖。 沫蝉狂犬病发,冻得直打摆子。 对床的叶树森叫来列车员,列车员广播找来乘客里的医生。大家紧张忙碌,医生却叹了口气放开了手,“狂犬病发,在现代医学条件下,死亡率是100%。对不起,我尽力了。” 列车员、列车长全都面色苍白。哪里想到,车上竟然就这么死了人! 窗外一轮白月又大又亮,那般妖异;而黑黢黢的山林间,扬起瘆人的狼啸! 整个卧铺车厢的人都找车长,要求换到别的车厢里去。叶树森做了多年《探秘》记者,胆子略大些,于是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还低头去看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一眼。 叶树森刚掀开被角,冷不丁却看见沫蝉猛地坐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大喊出声,“啊!” 隔壁车厢不知谁在听歌,王菲空灵的嗓音飘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那一梦,沫蝉看见两柄利剑撑起的天空,那天空蓝得仿佛要滴落下来;幽闭的小院里,黑衣少年红唇如血,追着她跑过来,深深问,“是你么?” 旅程结束,到了青岩,就在月台之上,邂逅了那妖异的少年。 他说“乖,让我舔你。” 仿佛这一场病,那恍如隔世的梦一场,都只为这一趟旅程,来古老而神秘的古镇青岩,来见他。 如赴一场,命中注定的,约会。 - 婚礼的末尾。 江院长告诉沫蝉和莫邪,说莫言的伤已经成功缝合,让他保住性命的机会有很大。 沫蝉和莫邪走入莫言病房。 莫言打了麻药,正睡着。 沫蝉抬眼望向莫邪,“……你说我若这么做了,会不会被他怪?” 莫邪挑眉,随即便会意,轻轻一笑,“不会。就算他将来还有机会醒过来,我也会告诉他是我的主意。谁让我就是这样善于吃醋的老公呢?我才不要这世上另外有个人,曾经娶过我的媳妇儿,而且对她的爱一点都不亚于我。” 沫蝉笑了,眼中却溢满了泪,“好。” 口琴声起,宛如倾诉。 翌日莫言醒来,看见女子端坐在床边的倩影。他只觉恍惚,舌尖有一个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那女子闻声转眸,惊喜地扑过来,泪水大滴大滴落下,“莫言,你可醒了!” “你……?”莫言认真地想了想,“胡梦蝶?怎么是你?” 胡梦蝶藏住伤感,勇敢地笑,“当然是我。不然你还以为是谁?” 莫言目光忽地滑向门外,看见一抹娇俏倩影,他用力想,“那个,是谁?” 胡梦蝶演技爆发:“是大嫂,也是你的主母。” - - 江院长与莫愁在实验室里,一老一少头碰着头。 江院长摇头,“莫言的情形已经没办法了……好在还有我的医院在,给他提供充足的血,应该没有问题。当然,我是要跟他收费的。” 莫愁也点头,继续小心看着显微镜,“可是我大嫂的情况却又跟二爷不同……” “是啊。”江院长也同意,“莫言是血族,给他血食就行;可是沫蝉却只能要莫邪的血!哎哟,这可怎么好?”莫愁又凑向显微镜良久,“……或者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也许我大嫂非要小爷的血,并非是因为吸血鬼的缘故?而是,她的身子里,有某些奇怪的东西,非要我大哥的血……” 江院长脸都被吓白了,“闹鬼啊?” 莫愁摇晃脑袋,忽地一乐,“是小鬼。” 人的体.内终究缺乏狼特定的因子,于是那小鬼在这期间是需要一点狼血的? - 半月后,警局。 关阙极为严肃地将沫蝉请来,将一大纸袋的照片摊在桌面上,“沫蝉,这些都是我们从那天埋伏在医院附近的媒体那里收缴来的照片。有几张非常奇怪,我想还是应该给你看看。” 沫蝉心头一紧,暗道:难道是记者们还是抓拍到了莫邪将要变身的刹那? 沫蝉捉起桌子上的照片去看,翻了几张,并不是她担心的画面。可是她却被照片中的景象惊住! 关阙看见沫蝉的表情,便笑眯眯走过来,用指头绕着照片中的沫蝉和莫邪打转,继而落在他们俩中间、腿边,那个宛如虚影一般的小小犬形身上。 “啊沫蝉你看这个好奇怪啊,我开始看了还以为是他们的相机有问题,或者是当时的气流碰撞造成的……不过翻了好几家媒体,用不同器材,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啧啧,怎么这儿都蹲着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沫蝉,你跟莫邪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宠物啊?” 关阙最后从自己的口袋里又掏出手机来,那是他开枪前用手机拍摄下的照片。视角比记者们更好,距离比记者们更近。 那照片里,那小小虚影一般的小犬,竟然发怒了一般,身影扑向纨素的方向,大吠而咬! 关阙笑眯眯将手机递给沫蝉,“沫蝉,这是关大哥送你的礼物。独此一家,绝无再版。” - 时间再倒回莲花山。 沫蝉突然感觉一阵疼痛,失足跌落山坡。 若是本.能,她原本应该先护住头;可是滚落的过程里,她却下意识将身子团起,只为护住腹部…… 等待救援的时间里,她细细计算,不由得想起了流星雨的那个夜晚。 流星雨的夜晚,她遇见了莫邪;还是在流星雨的夜晚,她再度收货了上天赐予的珍宝。 - 时间再倒回千年里,六道轮回时。 托生为蝉的她,全无人的记忆,倒也活得快活自在。 每个夜晚,听着虫声蛙唱睡熟后,那个在佛案边诵经的和尚便停了木鱼,偏了脑袋凝望它。 继而静静而笑,“不要怨我将你轮回入畜生道。蝉属畜生道,狼也属畜生道,让你们经此轮回,彼此能更接近。同道轮回,你们才会有更好的将来。” “这是你此生一劫;可是谁说这一劫,不是你的福果和造化呢?” ------ 本图书由(纯良の殿下)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