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坏东西》 作者:碧落浅妆 =================   ☆、第001章 安源县不是个好地儿,该县处在c市的边缘地带,警察常年阳奉阴违,因为水路便利,成了黑道走货的捷径。 苏茶哪怕躲在县东的一家小茶寮,三不五时也总能听到点噩耗传来:边港码头又有人火拼了,xx爷的货被抢了,xx大哥被砍成重伤…… 今天她去冲茶水,听到几个男人嗑着瓜子儿胡侃: “喂!听说了吗,边港雷哥被抢了好大一批货!” “哪个龟儿子干得?被打爆脑袋了吧?” “屁!这次遭殃的可是雷老大,抢货的那帮人听说是c市白家的人,来头大着呢,一晚上扫平了好几艘货船——” “市区来得?那可了不得……” …… 雷老大被抢了货?那王进怕是也得受点罪。 苏茶听得心惊胆颤,满心都想着心上人去了,茶水都溢出来了也没注意到,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的。 “洒了都洒了,咋冲水的咧!”一个男人提起她细溜溜的手臂,粗里粗气地吼,“你这小妹儿怎么伺候人的呢?想烫死哥哥不成?” 苏茶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还发抖。 男人“咦”了声,抬起她的下巴,瞧着近在咫尺一张明媚精致的脸蛋儿,这下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他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原本的粗声粗气硬是转换成了某种怪异的温柔,问道:“小妹儿新来的?以为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呀,学生妹吧……” 男人一阵感叹,引得同桌的几个男人也都朝这边看过来,待得看清楚眼前茶水小妹的身段儿面貌后,纷纷都只有一个感受:这小妹儿长得水灵,也白嫩。 “不不、不是学生妹。”苏茶慌忙倒退了一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耷拉着脑袋压根不敢抬头应对男人们调笑的眼神。 “跑什么呀,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一头黄毛的男人偏来了劲,见她躲躲闪闪,越是就要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稀罕地捏了捏,只觉柔软得不像话儿。 他咽下一口口水,还粘着嗓子问她,“妹妹,成年了没有?” 苏茶先是摇头,然后又使劲点头,哪里敢吭声。 黄毛捏着她的手不放:“又摇头又点头是个啥意思呀?过来跟哥哥好好说。” 苏茶肯定不敢过去说,她天生就怂,现在更是怂出了新的高度——黄毛儿不是把她吓着了嘛,以至于她现在尿意来得猖獗,双腿呈一种奇怪的姿势夹着,憋得辛苦。 她这副模样,引得一桌男人哈哈大笑,直呼这漂亮小妹儿逗趣。 男人们来了劲儿,纷纷争先恐后要逗她说话,坏心点的,还故意拿些不着调的荤段子问她。 苏茶当然是答不上来的,无措又忙乱。 这种小茶馆儿里的男人就这样,他们有流氓的下流,却又差点流氓的火候,看到了漂亮的妹儿就想摸摸,却又不敢下了狠手摸,原因无它:就怕这妹妹是有主的。 瞧那精致风骚的小媚眼儿,哪里是凡人能消受的? 可别是哪位大哥养在外面的小情儿。 所以几人也都只敢占点口头上的便宜。 却也足够将苏茶那颗小嫩胆儿吓得魂飞魄散了。 在男人们哈哈的调笑询问声音中,她急急忙忙将手从黄毛手中抽回来,连茶壶都顾不上了,赶紧地朝里间跑,不敢出来乱晃了。 进了开水房,关上门之后,苏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破旧的手机,踌躇了很久,还是紧张地拨通了王进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里面传来男人不冷不淡的声音: “喂?哦是小茶啊……没事,一点小伤。” 苏茶鼓起勇气说:“进、进哥,你明天、明天有没有空?我想约、约……” 约你吃顿饭。 一句话硬是饶得她舌头打结,还是没能说完整。 苏茶心都被自己拧出苦水儿来了,在心中口舌利落地大骂自己:我活着有甚用有甚用!我连个男人都搞不下! 忒气人! 那头王进久不见她继续说,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小茶?小茶你还在吗?” “在在的!”苏茶赶紧地跟回领导话似的,双手捧着手机凑耳边,等着男人下达指令。 王进吩咐说,“明天中午我要去医院给老大送水果,可能要两点多才有空,到时候我过来找你吧。” 说完挂了电话。 苏茶先是一愣,然后就跟只被彩蛋砸中的冬瓜似的,摇摇晃晃站在原地,兴奋得好比终于泡到女神的diao丝。 进哥答应跟她一起吃饭了——就冲着这一点,苏茶就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给自己颁一个终生成就奖。 王进是个什么人物? 呸,那也不算个什么人物,就龙炎堂雷哥手下一跑船的小弟,偏偏这王进生得一张俏脸蛋儿,又会说话,再加之某次跑船的时候偶然救了苏茶一条小命,便将这没见识的女人迷得三魂五道的,一门心思单相思了两个月,想把人家睡到手。 整整两个月,我也是个长情的人哇。 苏茶在心中自我褒奖一番,早将先前在大堂被人调笑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去煮茶了。 …… 说说苏茶其人,就两个字:苦命。 她生父不详,生母不详,五岁被一对农村夫妇收养,过了一年人过的日子,第二年夫妇俩老来得一子,她在家里就成了供养弟弟的小帮佣,从此穿的是破布烂衣,吃的是剩饭剩菜。 十几年,一头猪都该投胎十几个轮回了,苏茶弟弟也上了初中,为了买套学区房,养父母就将她低价贱卖了,美其名曰“嫁人”,换了聘礼八万块。但年龄不够的缘故,没办法领证,可家里是没她住的地儿了。 苏茶现在住在了“夫家”,算是半个已婚人士,也是半个城里人,虽然在婆家还是当个佣人,不受待见,但好歹能穿上几件新衣服了,逢年过节,不必再求弟弟将啃剩下的骨头赏点给自己,她那个死鬼男人在吃食上没有亏待她。 …… 多说一点: 苏茶脸蛋顶漂亮,加之小时候挨饿怕了,这两年有吃的了,就特别爱吃肉,所以,发育得不错。 简单来说,就是那种‘看起来瘦,抱起来有肉’的标致小美人儿,明眸红唇甜酒窝,白嫩水润有肉感,女人*上该有的优势都有,还特别突出。 但别的她一无所有……没学历、没文凭、没钱没人脉没口才。 一张好看的脸可以做什么呢? 刷下限嫁豪门?睡导演当明星? 三观歪一点的,趁着年轻傍个大款当二奶? 这是漂亮心机婊的出路,是需要极佳战斗力的,更需要巧言令色鬼神通吃的潋滟风范,苏茶这种……说句好听点的,她淳朴,没有歪心思,说句难听点的,她草包一个,山鸡成不了凤凰。 初中都没毕业,她就在这家破茶楼当茶水小妹,好几年了,一个月工资一千二,上交家里一千,剩下两百是自己的零用,小日子原本不错,可偏偏她命不好。 她那个死鬼男人对她真真是好哇,哪怕天天守着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却硬是心疼她年龄小忍着没碰她,被憋得欲-火焚身就只能忍辱去*——结果半年前,也许是元阳外泄太多体虚所致,竟然死在了妓-女床上! 可怜了陪她老公的那俩小雏鸡,头回上大床就搞出人命,被扫黄大队抓局子里去了。 歹命歹命,苏茶为此唏嘘好一阵。 她老公下葬的时候,她规矩地跪在她老公坟前哭了大半天,漂亮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大呼自己命苦命太苦。 她老公入土为安才三个月,婆婆就将她撵了出来,养父养母更是不得要她,茶楼老板娘看她干活儿利落,便将她留了下来,说是每个月给她吃住,但工资只给六百。 苏茶感激涕零。 以她这种一穷二白的条件,苏茶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能耐不行,也攀不到什么高枝儿,但人生这么长总得有个盼头,她又死了老公没了依靠,这小镇乱得很,她想找个男人安定下来也在情理之中,苏茶可不想最终沦落到被骗去*,被人玩儿死在床上死不瞑目。 当初陪她老公的那俩个小雏鸡,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可王进又哪里是她这种段数能降得住的? 那小子心思活泛,人帅又会说话,身边围绕着的小妹儿们多得很,苏茶有哪一点比得上那些女人?胸大腰细颜值高么?可女人关了灯上了床也都差不多。 苏茶怂是怂,但不傻,知道王进是吊着自己呢,忽冷忽热。 他不戳破,一边不跟她实际确定关系,一边又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讨好,行为可恶得很。 可她敢反抗么? 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但她有时候也会气闷,就在心里赌气地咒爹骂娘:你王进也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四处招蜂引蝶,对我不冷不热,我一小菜鸟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如今被你抓着翅膀儿揉捏,可总有一天,你得跪着舔我的脚后跟儿! 说句粗俗点的话:我还偏就要睡得你哭爹喊娘,你个大男人难道还敢告我强·奸吗。 又想远了,yy无罪,阿门。 总之,每天这么美滋滋地想一会儿,苏茶吃饭都更带劲儿,愈发怂得无怨无悔,为了那每月的六百块的纯收入肝脑涂地。   ☆、第002章 苏茶其实也不是天生就这么怂的。 这主要是源于小时候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说她天生短命,活不过十六。 苏茶没什么文化,又深受农村封建迷信的荼毒,十六年的时间,就因为命里刻着的“红颜薄命”四个字,让她觉得生无可恋,破罐子破摔地过日子,就想着:我奋斗个啥呢,我反抗个啥呢,我心有不甘个啥呢,我甚至连话都不想说,钱我拿来也没用,因为我横竖是活不过十六的。 可怜见的,我命苦,天生就是条歹命。 我不如趁现在闷着脑袋多吃点苦,别人给的折磨我都生受着,不杀生不害人,每天佛前一炷香,十六年后我便能重投个好胎,说不定也能好命做一回富家娇女,穿名牌,吃珍馐,玩男人。 穿名牌,吃珍馐,玩男人——由此可见,她还是曾经志向远大过的。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次神转折:没!有!短!命! 当时苏茶整个人都懵掉了,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她当时的处境,就像是被医院告知身患绝症的老人,把万贯家产散出去之后,才猛然得知自己是误诊! 操蛋操蛋!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怎么办喏?眼睛都要哭瞎咯。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没钱没学历没口才,没文凭没人脉没老公……沉痛的事实摆在她眼前:日子怎么过? 照常过呗……那肯定是不行的。 数月前她老公的死,彻底成了压死苏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十八年的自我催眠如今终于醒了,第一个凶残的想法就是钱钱钱!赚狠多狠多的钱,然后买大房子,吃好东西,找一群基因顶好的男人培育一群基因顶好的下一代。 可是没路子。 十八年的逆来顺受把她彻底搞成了个精神残废,除了卖脸卖怂之外一无是处,想回学校读书深造一下,又苦于没本钱;想混个三流影星刷脸赚点小钱,星探不会跑到这个破县城里来;就算她不要脸甘心当个二奶吧,又没本事哄得住金主斗得过正宫。 日子怎么过怎么过! 又一天冲完茶水,待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苏茶彻夜难眠,心都被自己拧出苦水儿来了,拍着床板痛心疾首,恨骂自己白瞎了这张好皮,还不如人家一张猪皮管事儿。 唉。 狠狠冲着自己的脸抓了几把,她在痛苦烦恼中睡下了,这一觉睡得就有点久。 第二天她起床上班都有些绝望,早餐雷打不动的三个肉包只啃了俩,茶楼老板娘是个能干女人,市侩是市侩,也抠门儿,可对她也算不上多苛刻,见她恹恹快断气的样子,就关心了两句: “小茶,生病了?” “九姑早,没病呢,就是我这心里难受。”苏茶一手做西子捧心状,秀眉轻蹙,像只得了禽流感的蠢鸟。 “咋的啦?”程九云过来捏捏她惨白的小脸蛋儿,问道,“我听说昨天你婆婆来找你了?还是不肯让你回去?” “也不是不肯,”苏茶规矩地回领导问,背着手一五一十地说,“我婆婆说还是可以收留我,但是等老王三周年忌日之后,我就要嫁给小王,一来是给老王家留个后儿,二来呢,以后我老了也有个孩子供养我。” “这不是逼你入火坑嘛!”程九云打了她一下,斥道,“那小王是个傻子,听说二十几岁还尿床的,你原该是他亲嫂子,这样个乱-伦法,你婆婆这般害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们乡野人不讲究这些的。” 苏茶摆摆手不愿多谈,满脸愁苦地冲茶水去了。 后来她冲了一圈儿茶水过来,程九云还是没忍住,就对她说,“你是咋个想的哇?真要嫁给个傻子?再说傻子那活儿硬的起来?能不能让你生儿子都还是两说……” 苏茶红了红脸,讷讷说,“……应该还是,可、可以的吧。” 程九云见她无可救药,也不再多说了,知道跟她是说不通的,她就一封建糟粕中洗礼出来的传统妇女,吃饭生娃就是她的人生大事,你跟她谈理想谈追求?那是侮辱自己也侮辱她。 苏茶又开始了一个人冲茶的一天,刚刚九姑瞧她的眼神她看到了,心底还是蛮受伤。 喜欢嫁给傻子?喜欢在老王家当佣人?就只想吃饭生娃? 去他妈的。 她鼓着腮帮子,使劲撅紧了嘴巴,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了,烧着的水壶里开水咕咚作响,热气熏得她脸蛋通红,整个人委屈得不成人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茶擦了把眼泪,一边关火提下水壶,一边闷闷地在心里想:哪有娇花天生喜欢插牛粪里的?不都是被牛粪糊住脱不了身嘛,能顿顿吃肉谁会想喝馊水管饱? 叫苦是没有用的,被人口头上的同情也帮不了自己,总归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贱命也是命,她要为了一碗饭活下去,别人嘲笑就尽管笑,她总有叫别人笑不出来的那天。 心里这么想着,苏茶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当天上午九点多,天色暗沉快下雨,茶楼里的人很少,只有少数几名老牌友在打牌,并且吩咐了暂时不用换茶水,苏茶就在柜台打瞌睡。 直到一辆叫不出名字的豪华小跑开过来,停在茶楼门口,刹车声把她惊醒。 …… “傅老板,您可算是来了!” 没她出面的份儿,九姑亲自去迎了车里的人下车,殷勤地领着人朝茶楼走,苏茶心中惊奇,趴在柜台上,探着小脑袋偷瞄了外面一眼,就看见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向下是质地考究的裤子,锃亮漆黑的皮鞋,向上是做工精良的毛呢大衣,微敞的衣襟上方,一张吓人的脸。 好看得吓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气宇轩昂,气场强劲,黑衣黑裤,整体像个文明的黑社会大佬。 不像是这种小地方出产的。 男人走得近了,苏茶才看的更为清晰,发现这人眉峰冷峻,目光严厉,鼻梁直挺,此刻男人唇线严肃的紧抿着,大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左手拽紧了右手,瞪着大眼睛像只被吹胀到极限的滑稽皮球。 男人突然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目光猝不及防地看向她。 苏茶仿佛听到噗噗两声,变成皮球的自己一下子爆掉了,肉渣渣溅得人满脸都是。 “好恶心……” “你说什么?”好听的男音传入耳朵,“你说什么恶心?” “不不不是说你!”苏茶一下子红了脸,瞥了眼九姑难看的脸色,直摆手解释,“对不起先生,我不是在说您!对不起——” 她惊慌抬起头的瞬间,精致的五官急巴巴皱成一团,小脸儿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偏又有那么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情。 两人猝不及防的来了个正面对视,傅明旭却首次在女人面前失态,他脸色蓦地一变,突然一手抬起苏茶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最后皱着眉头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 “苑苑?” 苏茶被捏得下巴生疼,压根不知道男人口中的‘苑苑’是谁,但也能猜到男人怕是认错人了,因为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眸中激动和惊喜迅速散去,变得愈发淡漠而冷酷。 “抱歉,你长的很像我一个亲人。”他松了手,说着道歉的话,眼神却没有半点歉意。 苏茶不敢接话。 周岩这时候从外面握着手机跑进来,就看到自家老板正皱眉盯着个委屈的小姑娘,他跑近一看,也是惊得差点摔了手机,冲着苏茶一声惊呼: “三小姐?” 然后转瞬他又清醒了。 周岩细看之下,很快就发现,眼前这女孩明显比曾经的傅苑苑年轻稚嫩得多,眉眼再相似,单凭那一股子胆小怯懦的气质,也与傅家那位雷厉风行的三小姐相差甚远。 再说,傅苑苑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周岩轻咳了一声,跟苏茶说了声抱歉,转而将手中手机递给傅明旭:“二少爷学校来的电话,说是……又闹事了。” 语毕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 果然,傅明旭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在听到周岩的话后,脸上一瞬间就成了阴云密布,苏茶只敢悄悄看了一眼,就被男人眼中滔天的怒火给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去。 等到男人握着手机进茶楼顶层,她后来送茶水进去的时候,在门口听到男人对着电话吼: “老子送你去军校是要你学好,不是叫你当混混耍流氓!我才走了几天,你他妈就揍同学打老师,是不是非要老子拿根绳子、将你个混账拴裤腰带儿上——” 原来是在训儿子。 苏茶看得有些怕,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没爹没娘。 紧接着,电话那头他儿子不知说了两句什么顶撞他,苏茶分明看见,房间内男人气得胸膛急剧起伏,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憋住,他动了动嘴巴大概是想痛骂几句,可又或许顾及到是亲儿子,到底舍不得再骂。 最后只得怒气冲冲吼了一句: “傅尧,老子当初就该将你个混账东西射墙上!” 男人吼完便丢了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 苏茶被男人恐怖的脸色吓坏了,小脸刷白刷白的。 “藏门口干什么?滚进来!” 傅明旭看到门口躲躲闪闪的女孩儿了,一把扯了领带丢一边,紧皱着眉头愈发烦躁。 苏茶听言,赶忙跌跌撞撞地捧着托盘滚了进去,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哗啦扑地上栽了个狗吃-屎,在男人眼睁睁的目光注视下,她彻底以身糊地,歇菜了。 傅明旭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一坨”,一口气半天顺不上来,心火烧到嗓子眼。 苏茶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原本摔得不痛,可现在却根本不敢爬起来,就怕被怒急了的男人两皮带甩死,最后她索性机智地一闭眼,破罐子破摔地糊在地上嘤嘤嘤。 傅明旭沉了沉脸,骤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盯着脚边糊地痛哭的小姑娘,有种面对自己混账儿子时的愤怒和无奈。 最后到底是没跟她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傅明旭屈身,将苏茶从地上抱了起来,动作与声音都很僵硬: “是不是摔疼哪儿了?哭得这么厉害。” 苏茶闻声一愣,紧张地半睁开泪朦朦的眼睛,两只手扒拉着男人的一只手腕……确定他没有发脾气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脑袋。 这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帅大叔是好人。 比王进那个没良心的好。   ☆、第003章 “到底被碎片割到没有?”傅明旭问明显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许是不想将她吓狠了,他声音不自觉放得有些轻。 “没、没有。”苏茶背脊挺直地坐着,屁股墩儿压根不敢在沙发上坐实,脑袋耷拉着瓮声瓮气,“对不起,我、我重新去给您泡杯茶来——” 傅明旭看她这副模样就有些好笑,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几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故意问她,“你平日里都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亏得九姑肯收留你。” 苏茶只剩下紧张道歉了,生怕他在九姑面前说自己的不是,让她连这份每月六百块钱的工作都没了。 “呀!你受伤了!”突然,她原本耷拉着的脑袋一轰鸣,视线定格在男人被鲜血染红的腹部,惊恐地呼出了声。 他原本穿着的是长款正装,刚才脱去了外套,就只着白色的衬衣,也不知是否先前打电话太气了没注意到,又或者是在将苏茶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总之现在,男人白色的衬衫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 “别大惊小怪。”傅明旭低头看了眼衬衫上的血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打电话叫了周岩进来。 五分钟不到,周岩就提着药箱推门而入了,看到苏茶在场,他也没觉得意外,手段熟练地开始给傅明旭处理伤口,只是在与苏茶对视的时候,他唇角意味不明的暧昧笑意,令苏茶觉得紧张。 “别碰水,别再用大力。”重新包扎了一次伤口,周岩一本正经地提醒,“嗯,短期内激烈运动也是不行的。” “去你的。”傅明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重新捡了一件新的衬衣换上,一边吩咐苏茶,“你去给我重新泡杯茶上来,浓一点的。” “小心点,可别再洒了。”又补充。 最后一句话是故意为了安抚她的紧张而加上的,他语气轻松惬意——苏茶却听不出来男人话意中的体贴,跟得了圣令似的急忙点脑袋,一旁的周岩倒是觉得神奇,目光不断在她身上绕。 苏茶出去泡茶了。 周岩看一眼坐在沙发上安静翻杂志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揶揄: “这位苏小姐,好像是你喜欢的类型哦。” 最后一个“哦”字,被他拉得老长,一股子风流倜傥的不正经味道。 早在刚才,在看到苏茶那张极具震撼力的脸蛋的时候,周岩根本不必看自家老板当时是什么表情,就在心中百分百确信:别管是草包还是美玉,这小姑娘跑得掉才有鬼。 因此趁着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他便早已跟茶楼老板娘将苏茶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甚至连人家当过童养媳,死过老公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刻,傅明旭听出了周岩话中揶揄,没附和也没否认,只是随手将杂志一丢,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哼哼,“瞎说,人家还是未成年。” 话是这么说着,他脑海中却应景地浮现出了一张清丽惊艳的小脸蛋,那双盈盈水眸中流荡着的畏惧,曼妙又轻灵,就连泪光闪闪都显得醉人,令他感到熟悉又熨帖。 “错,她前天刚满的十八岁,已经成年了。”周岩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着调侃,“也是巧了,跟咱二少爷同一天的生日呢,就是小了一岁。” 傅明旭没再接话,大概是想到了家里那个可恶的报应子,没了好面色。 …… 不管怎样,尽管傅明旭嘴上含糊其辞,但周岩有句话说对了。 苏茶的确从里到外都符合傅明旭的审美,而且顶符合。 客观地说,傅明旭雷厉风行半辈子,行事狠戾出挑,事业上眼光独到,可挑女人的品味却一直不怎么样,用某些知情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四个字:流于俗艳。 胸大无脑者优,胆小惊怯者就正中下怀了。 恰好,苏茶全中。 周岩略一思量,便开始动歪心思,挤眉弄眼对傅明旭道:“反正等你养好伤,也要个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总需要个细心的人照料,不如叫那小姑娘过来……” 傅明旭:“她胆子小。” 周岩:“(⊙o⊙)!” 傅明旭:“她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周岩直了眼:“!!!” 这还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堂堂c市傅家当家人,竟然还会有怕吓着人小姑娘的时候?真要怕吓着人,那你倒是别打人家主意呀,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君子似的。 周岩险些不雅地爆了粗口,在内心无耻地呸呸两声,面儿上却还是那副洗耳恭听状。 傅明旭说周岩:“你一个大男人去找个小姑娘,想来也不合适,再说你那长相,她一看见就怕得很。不如让九姑跟她说,我这边缺个照看起居的人,问她愿不愿意来,薪酬自开。” 周岩悲愤地摸摸自己的帅脸:“我这长相这么了?我这长相还能吓得她了?我他妈当明星都绰绰有余了——” 还未吼完,就被男人两脚踢走。 “啊!” 苏茶刚端着茶进来,就险些与冲门而出的周岩撞上,吓得她一声惊呼,急忙侧身护住了托盘上的茶杯,才没有让半小时前的悲剧重演。 “你倒是看着点儿路呀,什么眼色。”周岩故意凑近冲她龇牙咧嘴一番,吓得她急忙往后一缩,像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小仓鼠,委委屈屈。 他觉得好笑,才心满意足地大笑着离去。 “愣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傅明旭瞧着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心知自己要是不提醒,她还不知得呆多久呢,只得出声。 “哦哦。”苏茶急忙进去,将手中茶水放下,介绍道,“这是九姑特意吩咐的,泡的是顶级大红袍……” “行了,我现在不想喝。”男人打断她的话,叫她,“你坐到我这边来。” 苏茶战战兢兢地坐下。 “多大了?”他问。 “十、十八。” 十八啊,果然,比他儿子都还小了一岁,却怜人得跟娇嫩花骨朵儿似的,傅明旭笑了笑,见她紧张得不敢说话,便又挑起话题道,“还在读书吧?” 苏茶有些难堪,好久才吭声,“没,没有了。” 她知道,在她这个年纪,要是没读书的话,是很容易被人瞧不起的,原本她在这小镇上倒也感觉不到什么歧视,可是现在对着这个‘大城市来的男人’,她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作祟,就觉得难受了。 傅明旭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随手摸了摸她的耷拉着的脑袋,道,“我儿子也不喜欢读书,他跟你差不多大,却没你这么乖巧懂事。” 苏茶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点小好奇,又有点不清不楚的羡慕。 傅明旭还真不明白她在羡慕点什么,但她现在的小模样很可爱,像是毫无杀伤力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哄哄她,所以他就开始逗她说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聊聊的?我现在特无聊。” 苏茶一愣,心想无聊你可以看看电视哇,为什么偏要我说话,我口才差得很,会得罪你。 “不愿意跟我说话?嗯?”男人微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苏茶惊慌地一侧脸,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过来,鼻尖险些蹭到对方的脸。 “不、不是的,”苏茶不自觉就脸红得不像话,她低垂下眼睑,紧张地抿了抿唇瓣,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原谅她指甲盖大点儿的脑容量吧,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就说了这么一句无聊且探人*的话。 “做生意出了点意外,竞争对手弄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回答得很耐心。 苏茶心想:什么生意能让人受伤? 她小心抬眸瞥了眼他的表情,在对上男人眸中盈着的浅笑时,心跳莫名其妙就变得很快,鼓起勇气又问,“你、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卖东西的。” “卖什么?” “枪。” 苏茶一下子吓坏了,惊慌地盯着男人好看的脸,动了动唇不敢再接话。 “怕什么?卖猎-枪的,合法经营,我公司还有政府颁发的销售奖章呢。”傅明旭补充,唇角隐隐噙着笑意,看着女孩儿乌溜溜仿佛常年浸润着湿气一样的眼睛。 苏茶露出一个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涩涩地笑了笑,显出脸颊浅浅的梨涡。 接下来的谈话她就要轻松得多了。 傅明旭也发现,放开了的时候,这小姑娘其实说话挺有范儿,一点也不胆怯认生,尽管还是有些习惯性的怯声怯气,但她挺会察言观色, “我真的,长得很像你口中的‘苑苑’吗?”苏茶突然问。 她刚才在楼下问了九姑,得到的信息就是自己长得很像那个叫‘傅苑苑’的女孩,据说那女孩是傅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矜贵公主,她便忍不住又问,“她是你的……女儿?” 苏茶不知道为什么问一个普通的问题能让自己心脏怦怦跳,但这时候的她的眼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热切,令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从人变成了某种手段凶狠的动物,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抓住机会捕获猎物。 她把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潜意识里。 这种潜意识藏得很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别人更难察觉。 “不是。”傅明旭很久才再开口,已经面无表情。 “嗯?” “苑苑不是我的女儿。” 苏茶呼吸一窒,下意识抬眸看男人的表情,却正逢对方的脸一下子贴近,咫尺之隔,他热烈的呼吸猛地交缠住她的,像是一张盖向小动物的残酷猎网。 “你弄错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傅明旭吸了一口气,鼻翼间缭绕着的少女惑人的馨香,她几根柔软地发丝蹭过他的脸,仿佛实质化了的软软幼手,挠的他心坎儿痒痒的。 他的唇近乎是贴着她发出声音: “苑苑不是我女儿,是情人——很亲密的那种。” 苏茶脑袋一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的唇瓣就已经压上了她的唇,热吻一瞬间如疾风骤雨,冲击得她大脑中轰鸣作响。 什么心机侥幸全都立刻消失殆尽,在男人毫不犹豫将手伸向她的胸脯揉捏时,在对方突如其来的孟浪举动下,苏茶尖叫一声,用力地挣扎推拒,急出了眼泪。 她这时候太小太年轻,还不明白什么叫欲拒还迎,所以抗拒也是真抗拒。 但傅明旭没将这种抗拒当回事。 苏茶彻底吓坏了。   ☆、第004章 苏茶谈不上单纯,她就是纯粹地没见识,纯粹的傻,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混乱地界儿,她的眼光能有多高?一个颇有姿色的跑船小弟都将她迷得三魂五道的,更何况傅明旭。 她再蠢,即便是不看电视,没听说过c世傅家,没听说过傅明旭,但也知道这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很快便在心里有“盘算”。 她想:我不是长得像那个叫‘苑苑’的人吗?那我这张脸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至少凭着这张脸,我说不定能摆脱现在寄人篱下的日子。 毕竟他都说了的,‘苑苑’是亲人,亲人对亲人总是会好几分的。 可他现在又反口说是情人。 苏茶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生气都不敢,因为自己心虚。 但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个被个男人上下其手,或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睡了,所以她挣扎,大哭。 傅明旭没想强迫她一个小姑娘,反正苏茶在他眼里就一可爱小蚂蚁似的,他伸出一根指尖逗逗她,都还得考虑着力道,生怕一下手劲儿重了将她碾死了,所以察觉到她不是在为了制造情趣而故意推拒后,他很快松开了她。 苏茶脸急红,眼中泪水不要钱似的滚滚下,双手一得空,赶忙胡乱将被扯开的衣服穿好。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叫嚣,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给自己做主撑腰,所以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想走。 傅明旭不会让她走。 他将她拉了回来,动作甚至算不上轻柔。 苏茶吓得直发抖,被他拉住的手臂都绷紧了,他自然也感觉得到,却并没有放松力道。 她被迫在沙发上重新坐了下来,两人咫尺之隔。 两人都没说话,傅明旭点了一支烟抽着,烟味儿呛得苏茶难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这时候男人捻息了烟,盯着她黑溜溜的发顶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她的脸,靠过来半是亲昵地问:“不习惯烟味?” 怎么可能不习惯。 她在这家茶楼工作,那些个大老爷们儿有几个不抽烟的?而且各种廉价香烟的气味混杂,远比此刻的味道来得呛人。 可苏茶偏就觉得这一刻最难受。 傅明旭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了,又道:“一害怕就哭,生怕人不知道你害怕?还是生怕人不会被你哭得更兴奋?”他伸手搂过她,“喏,你知道的,大多数时候,女人越是哭,男人就越是兴奋——” 苏茶紧抿着唇,听着男人一通懒洋洋不着调的话,脸色一下子刷白,不吭声。 多像个漂亮的小闷葫芦。 傅明旭多看了她两眼,慢慢觉得有些无趣。 高汤美味尝多了,偶尔想试试清粥小菜很正常,可真试了,又会觉得寡淡无味,苏茶就是这样的清粥小菜——看着秀色可餐,本质上却是没灵魂的木偶。 连花瓶都算不上。 傅明旭又开始抽烟,吐了几口烟圈之后,才偏过脑袋看她:“就外表而言,女孩儿浓妆艳抹不好,显得妖而不正,但不修边幅也不好;就内涵而言,女孩儿柔软孱弱不好,显得人人可欺,但也不能随便对人耍心机。” “不能随便对我耍心机。” 最后一句话,他直视着她委屈哭红的眼睛,说得轻描淡写,可眼中的沉戾,却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苏茶看不明白,但也知道自己触到了这个男人的逆鳞,可她心中愤怒,不服气。 她鼓起勇气争辩:“你、你,是你不对……” 傅明旭点头:“嗯,我是不对,我没跟你说清楚,让你误以为苑苑是我女儿,还顶着张跟她神似的脸,打算送上门认我这个便宜爹?” “你胡说八道!” 苏茶羞愤得脸都红了,恼羞成怒。 她愤怒又难堪,因为被对方残忍地戳中了那点龌龊心思,却不敢承认。 她在心理安抚自己没错,我也想人往高处走,我不想每个月就那么六百块钱,还要接受茶馆里那些下流男人的下流调笑,还要在两三年后嫁给个傻子,给傻子生儿育女。 我想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 她难受地嗫嚅:“你们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人物,晓得些什么……” 傅明旭险些被她这付苦大仇深的模样逗笑。 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她的小脑袋,见她委屈得不成人形,却依然忍着没哭,不知怎么,他就突然有些心软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从一旁的男士包中抽出一张类似名片的东西给她,道,“这是周岩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打他的电话。” “另外,”他抬起她的脸,补充,“以后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细声细气跟蚊子叫似的,骂人也是。”说到这,他笑得有些不正经,“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撒娇呢,怪引人误会的。” 苏茶鼓起勇气瞪他一眼,不肯接名片。 这一眼就有些意外的风情了,少了平时的呆滞,多了几分灵动。 她自己没察觉到。 傅明旭没跟她计较,强硬地将名片塞到了她软软的掌心,握了握她的手,道:“往往越是出生寒微的人,将自尊看得越重,这就好像越是没钱的人就越要打肿脸充胖子一样,你年纪这么小,别把自己端得太高,会摔疼。” 苏茶觉得羞辱到骨子里。 他对她又亲又摸,她只是合理反抗,却要被污蔑成端得太高?出身寒微怎么了,没钱怎么了,这些都不是他可以对她随意动手动脚的理由。 她愤愤地站起来,眼中噙着泪,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间。 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再丢开那张名片。 这大概是种奇异的心理补偿吧,苏茶握着那张或许能带给她部分便利的名片,想到那个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过的感觉,他的唇舌在她唇上磨蹭的感觉,突然一阵颤栗与恶心。 除了知道他姓傅以外,她甚至连那个亲过摸过她的男人的全名都不知道。 她一下楼,就撞见茶楼老板娘正在寻她,程九云瞧见她红彤彤的眼睛,和微微泛肿的唇瓣,无意识地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茶赶忙别过脸去。 不知想到什么,程九云脸色有些不好看,提醒道,“按理说你也不该算个小姑娘了,什么人能攀上,什么人碰不得,自己心里也有数,别搞得丢了面子难看,给我生出些事端。” 她以为苏茶是见着个男人就迷了心魂,春心萌动,这才半天不到便自荐枕席了,而且看这模样,还是未遂。 因此嘴上虽然是软硬兼施地提醒,心里却还是有些瞧不上。 苏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出去冲茶了,心里憋屈难受得不行。 结果才到大堂,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向她: 王进被人打了! 大堂里一些个年轻男人正讨论得唾沫横飞,将当时场面还原得那叫一个真实生动,血肉横飞。 “在哪儿打的?” “还是边港,听说是上次抢货的那帮子人回来寻仇,一个个提着钢棍儿,见着人就往脑门儿上敲,雷老大身边好些人都折了手脚、头破血流……” “可不是,我当时有幸在外围看了一眼,那个飞溅得几丈高的血沫哟……啧啧!” “鬼世道,咱这地儿真是招惹邪魔了——” …… 苏茶听得心惊胆颤,她看一眼大堂的时钟,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王进跟她约好两点过来的,难怪人来没到,却原来是被打进医院了。 她急急忙忙打听了医院地址,就跟九姑请了假要搭车去看看。 在外面等车的时候,傅明旭从楼里出来了,苏茶一慌。 男人此刻面色冷厉,脚步生风,边走边套外衣,周岩跟在他后面,表情有些怪。 “你在这儿干什么?”傅明旭见到她,愣了一下。 他这时候神态自然,半点没有刚才在楼上对她的或亲昵或孟浪,对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苏茶是真急,担心心上人被毁了容或者要了命,带着哭腔答:“搭、搭车去城北医院……” “上车吧,顺路!” 周岩笑呵呵过来拉她。 傅明旭明显有些急怒,却不像是针对她,司机替他开了车门,他自己率先上去,苏茶在后面半推半就,终于还是被周岩给拽了上去,战战兢兢地坐在位置上。 车子启动。 周岩显得比较惬意,还有闲心问她话:“你去医院干啥呀?” 苏茶:“一个朋友受、受了伤。” 她边说边偷偷瞥了眼傅明旭的表情,对方却只给了她一个侧脸,握着手机面向窗外,正在打电话。 好像是在确认他儿子受伤没有。 苏茶心想:难道他儿子也进医院了? 那还真是巧。 男人打完电话,自从挂了手机之后脸色一直都很难看,苏茶大气不敢出。 周岩瞥了眼自家老板的脸色,吊儿郎当地说:“别担心,咱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遇祸也能逢凶化吉。” 傅明旭:“逢凶化吉?逢个屁的凶!” 周岩:“……”这又是咋了? 周岩觉得自己不懂这父子俩:你说你儿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吧,你肯定担心,可现在听这意思是没事,却搞得好像希望自己儿子有点不测似的。 傅明旭沉着脸道,“他又跟白家那小子混在一起了。” 周岩一脸‘难怪如此’的表情,讪讪道:“那该担心的就是别人了。” 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说来也是怪,就说傅尧是个讨债鬼报应子吧,傅明旭虽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偏偏极其护短,周岩最清楚,谁要真敢碰他儿子一根矜贵头发丝儿,那下场绝不是“凄惨”二字可以形容的。 而他刚才口口声声的‘白家那小子’,出口都是鄙视,是因为觉得白烬带坏了他儿子。 可究竟谁带坏谁呢?真不好讲。 用周岩暗搓搓的话来说就是:傅尧与白烬,就俩坨狗屎粑粑,你还要分谁臭着谁? 他一晃神的时间,傅明旭又道:“他学姓白那小子在外面耀武扬威,昨儿个连夜跑到边港区跟人斗殴,烧了十几艘货船,打得人住院了还不罢休,今天都他妈追到医院去砍人了!混账东西……” 周岩:“……” 所以刚才医院急吼吼来得电话,其实不是那祖宗受了伤? 而是那祖宗要造反! 兹啦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下,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周岩仅从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当即罪过地一手捂脸别开了头—— 医院门口那画面真是太美,他不敢看。 “啊!进哥!” 猝不及防的,苏茶突然扒拉着车窗一声尖叫,手忙脚乱从车上扑腾下来,急忙朝着医院门口混战中的一窝人跑去,周岩叫都叫不住。   ☆、第005章 城北医院门口,一大群手拎棍棒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苏茶刚刚在车上那么随意的一眼,就看到一双年轻男人正手提起钢管,使劲朝着王进的脑门儿上砸去! 王进当场一声痛叫倒地,不省人事。 “去你妈的!敢朝老子吐口水!吐你麻痹!” 一身夹克的黑发年轻人呸呸两声,又朝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进踢了两脚,侧过身问身边留着酒红色短发的少年,“阿尧,怎么解决这小子?” “算了,跟个跑堂小弟计较有什么意思。”傅尧站到了一边,将手中钢管随手一丢,拍了拍手,接着吩咐一干看好戏的手下:“还愣着干嘛?都给本少爷进去狠狠砸,砸断腿脚拍照留证,爷有赏!” “都给我站住。” 傅明旭一下车就撞见这么个场面,当即几个大步上前去,呵住了要朝医院里面冲的十几人,他一把拽下了那个嚣张年轻人的钢管,厉声道:“白烬,要耍横滚回你家的地盘上耍,别带着阿尧跑来这里野!” 重点还是落在最后一句上的,语毕,男人沉下脸看了眼黑发年轻人身侧的傅尧,问:“学校不用上课?有闲情跑来这里惹事。” “你来干什么?”陡一见到家长,傅尧眉一蹙,擦拭手上血迹的动作一顿,烦躁地抿了抿唇,冷声道,“我的事你少管,今天不打死那个王八蛋老子就不姓傅——” 傅明旭气得脸发绿,扬手就要给混账儿子一巴掌,亏得那个叫‘白烬’的漂亮少年将他给拦住了。 “傅叔叔息怒。”叫‘白烬’的年轻人明显有些怵他,这时候全没了刚才的狠话连篇,笑得像个乖宝宝,“真是巧啊傅叔叔在这里遇见您,您别怪阿尧,这不我过生日嘛,就请阿尧他们几个来这聚聚,哪晓得、哪晓得那个姓雷的王八蛋找死,要收我游艇的保护费,老……我当然要给他点教训啦——这不关阿尧的事。” 语毕少年还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人笑起来薄唇弯弯,微翘起的眼角漂亮极了,全不像刚刚恶狠狠砸人脑门的样子。 傅明旭懒得理会白烬,直接问儿子:“你也参与了斗殴?” 傅尧:“只准别人打老子,不准老子反抗?” 傅明旭:“你他妈……你给我好好说话!你老子在跟前,别一口一个喊着玩儿!” 傅尧无所谓地一耸肩,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王进,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咯。” 傅明旭看一眼周围血淋淋的斗殴现场,一股气憋在心口,怒极了真想两棍子打死这个该死的报应子了事,厉声训道:“无缘无故你烧人家货船干什么?得罪你了一顿打也就过了,还跟个疯子似的咬着不放?追到医院来不觉得丢人?” 苏茶原本还蹲在地上抱着血淋淋的心上人嘤嘤嘤,压根顾不得这边俩罪魁祸首的现状,现在一听傅明旭这样训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哦,砸我进哥脑袋的,原来是那个人的儿子,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有你听听他的话,什么叫‘打一顿就算了’?合着你们有权有势就厉害,只打一顿还是对人的恩赐了? 忒气人! 担架抬了过来,王进被抬进了医院,苏茶哭哭啼啼要跟上去,却被王进手下的弟兄给拦住了,几人是看着她从那辆豪车上下来的,所以吼她:你个敌军正营的滚一边儿去!信不信哥哥们连女人一起打? 苏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爱情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只能眼巴巴目送着心上人被抬了进去。 这厢父子俩的对战才刚刚开始。 傅明旭吼儿子:“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傅尧:“那小子跟我搞一样的发型,却没我帅,我看不过眼。” 说着,不待男人发怒,傅尧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看到自己父亲后方一个红彤彤眸子的小姑娘,他先是夸张地‘咦’了一声,然后扬起修长的手指,朝着苏茶的方向一指—— 大声道:“这位妹妹看起来有些眼熟,新找的?啧啧,口味越来越重了,还未成年吧——” 人已经朝着苏茶走了过去。 旁边的白少爷见此一幕,当场羞耻地伸手捂住了脸,看着傅尧朝那明显受惊不轻的小姑娘冲过去,一把将人揉在怀里,还飞速伸爪子在人家嫩脸上摸了两把—— “……啧,凑近一看,倒有几分像我那个短命的亲娘,这鼻子这嘴巴,这眉眼。”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点过苏茶的五官,中肯地下了结论,撇过脑袋笑盈盈望着自己父亲。 一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傅明旭当场阴沉了脸色,眸中波涛汹涌。 白烬闻言也是一愣,多看了苏茶两眼。 后赶而来的周岩最受惊吓,瞪着傅尧:这小祖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他现在基本不敢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了。 周岩脑海中已经瞬间千回百转:关于傅尧,这位傅家孙辈中唯一的男丁,傅家下一任准继承人的来历,外界媒体的揣测一直没有断过。 流传最广的一版是:傅尧是傅明旭酒后乱性跟一个舞女生下的孩子。 可周岩不信:他家老板像是会在阴沟里翻船的人?让个舞女孕育傅家的下一代?扯淡。 恶意满满的一版是:傅尧压根不是傅明旭的亲儿子,只不过是傅明旭为了逃避婚姻、继续流连花丛而随意找的一个孤儿回来养着。 周岩不信:只要你还没瞎,看着父子俩人八-九成相似的眉眼,不必验dna也不会怀疑两人的血缘关系。 另外还有一个隐秘香艳的版本是:傅尧是傅明旭跟自己妹妹*的产物。 周岩是比较偏信这一版本的,原因只有一个:近亲结合生下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缺陷,生理或心理。 而傅尧嘛……呵呵。 从生理到心里,这位都病得挺严重的。 现在,这祖宗亲口说,苏茶长得像他母亲?周衍是没见过傅尧的生母,但却在多年前有幸见过傅家那位传奇般的三小姐,诚恳说,就外貌而言,苏茶的确与傅苑苑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且神似。 那厢几人还在各有所思,这厢被个不良少年捉泥鳅一样捉住的苏茶已经哭腾起来。 她大叫:“你放手!坏蛋!打人的坏蛋!” 她这时候有点儿气性了,凶得狠,心里又恨又委屈,大骂有钱人可恶可恶。 可她那点儿花拳绣腿能管什么用?傅尧几乎没费劲就拽住了她乱晃的小爪子,被她闹得烦了,他还凑近脸冲她大喝一声,“还敢撒泼?再撒泼老子打扁你信不信?” 苏茶被吼得一激灵,竟然一下子愣住了,红眼睛呆呆地望着这个体型足比她大了一倍的年轻人——盯着片刻后她绝望地发现,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发型,可是这个坏蛋……呜呜这个坏蛋真的比她进哥好看。 简直天理不容。 傅尧见她一下子又抽抽搭搭起来,心里已经觉得有趣,故意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酒窝,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我爸都一把年纪了,那东西能行吗?能满足你下面淫-荡的小嘴儿吗……” 苏茶被他下流无耻的话吓得脸一白,刚要大叫,就被他大手一盖捂住了嘴巴,挣扎两下无果之后,她被逼极了,猛地发狠一龇牙,重重咬住了他的掌心! “嘶——” 傅尧一声似真似假的呻-吟,好看的眉头都皱起了,疼是真疼,可又不是那种令他想揍人的疼,反而像是被刚出生的小狗咬了一口,痒麻痒麻的。 他低下眸子睨着她,眼眸中是一种苏茶应对不来的暧昧。 该死的王八蛋,他竟然还有脸笑。 苏茶使出吃奶的劲,这一口誓要咬掉他的血肉般凶狠,眼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他手背上掉,活像受了天大委屈。 傅尧看得一愣。 委屈什么呢?咬人的可是你。 他默默地在心里想,然后自己鬼使神差地低下了脑袋,跟只见到猎物的恶毒蜥蜴似的,鲜红的大舌头一伸,‘兹啦’舔到苏茶的脸上,将她脸颊的泪珠一扫而尽。 “啧,咸咸的。” 他陶醉地抿了抿唇,眸子中笑意变得深沉,声音低哑地说。 苏茶完全被吓坏了,慌张地丢了他的手,接连倒退好几步,嫌恶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傅尧也不管她眼中嫌弃,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血红血红一牙齿印儿呢,都开始渗血了。 他先是有点愣,没想到小奶狗发飙起来还真有点威力,然后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暗爽,跟个奸计得逞的变态似的——他低头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掌心的血牙印儿,一股子口水味儿与血腥味儿的混合味道,很是合胃口,眼神全程直勾勾地落在苏茶身上。 苏茶见他这副不要脸的架势,脑袋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在此刻崩溃了,红汪汪的眼睛瞪着他舔手掌的动作,倏地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直抽噎。 这边,傅明旭终于看不下去了,吩咐身边周岩:“立刻联系司机,将他送回c市关着。” 周岩有些怵:“这——” 也要您儿子肯受召唤才行呀! 军校都管不住,你还指望将他关在家里?这不正随了这祖宗的意吗? “让你做就做。”傅明旭重复了一遍,笑得极冷。 他这次是真铁了心要收拾自己混账儿子。 只见他目光定定地看了地上抽噎的苏茶很久,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侧身对周岩道:“待会儿你给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去个电话,就说……我找到苑苑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了,是个女孩儿,很快就会带她回去。” “什么?” 周岩闻言下巴都快惊掉了。 傅明旭补充:“还有,尽快找医院伪造一份dna检查报告,苏茶的。” 他深觉不能再让自己儿子这么下去了,否则总有一天,这个混账东西会将命都玩儿进去,他也明白,傅尧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投对了胎吃穿不愁,闯祸有的是人擦屁股……而这一切优越条件的前提是: 他是傅家孙辈中的独苗苗,坐等继承祖上家产。 要他“改邪归正”,首先就必须培养他的“忧患意识”。 周岩去一边打电话了,傅明旭上前走到自己儿子面前,见他还蹲在地上,凑近脑袋去观察坐地上大哭的苏茶,显得颇感兴趣的模样。 傅明旭在心中冷笑,屈身将苏茶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转而语气“温和”地对自己儿子说: “这是你姑姑的女儿,苏茶,也算是你嫡亲的妹妹了,别这么没礼貌。” “你说什么?” 他儿子明显被这一棒槌敲得不轻,脸色绿了又青,以为自己幻听了。 傅明旭满意地看着儿子难看的脸色,又凑近对苏茶说,“乖,叫哥哥。” “你说什么……”苏茶懵懵地抬起脑袋,红眼睛睁得大大的。 傅尧再看苏茶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第006章 警察没多久就来了,但也都只是走个过场,傅明旭不耐烦这些琐事,压根连应付警察的心思都没有,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临行前只是吩咐周岩:“让警察按规矩处理。” 按规矩处理? 肯定不是将他儿子抓进局子里去审讯一通。 而是按c世傅家的规矩处理。 半个小时不到,就周岩出面跟警察交代了下,苏茶当时都看见了,那个带队的头头对着周岩毕恭毕敬的模样,畏惧得很,她见状在心中暗恨:有钱了不起,有权可恶! 有钱有权还真就是了不起。 警察很快就捉了闹事的一大堆人回局子里笔录了,雄赳赳气昂昂,偏偏始作俑者俩矜贵少爷安然无恙,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呢? 她进哥还在手术室躺着不知死活呢,气死人。 一间普通的病房内,俩年轻人坐在病床上,那和谐的画面美得像是一幅画儿。小护士心跳怦怦地给俩人处理伤口,一边又忍不住微上斜眼角偷瞄那两张俊脸,在心里默默地将两人比较起来。 她先看左边这位。 一身名牌,夹克显酷帅,皮裤显腿长,棱角分明的五官中,那双上扬的桃花眼显得格外诱人,就是唇角笑意老显得不正经,像个乱勾搭人的。 小护士心里想:这位哥哥看起来好坏的。 她又看右边这位。 一头酒红色的短发,黑色长裤,淡蓝色的格子衬衫,袖口被随意地捞到手肘处,色彩搭配得毫无违和感,再配上男人那双一本正经的丹凤眼,整体就是个品学兼优的斯文学生模样。 小护士心里乐:这位哥哥是我喜欢的款。 前提是这位哥哥别开口。 一开口就…… “老子是跟你们女人一样长胸了还是额头上长第三只眼了?看看看看!也不怕眼瞎!什么个破地儿,身为员工的素质被狗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穿着护士服出来卖的呢——” #开口跪#系列。 小护士被骂哭出去了,羞愤欲绝。 傅尧还不解恨,一把将手上乱缠的纱布扯掉,继续骂了两句后长腿一掀,哗啦踹翻了一张小桌,然后整个人重新往床上狠狠一坐,两只手烦躁地一抓脑袋,问身边白烬:“有烟吗?” 白二少爷手一摊,表情无辜:“医院禁止吸烟。” “操!”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白烬掐指一算:“据本大师推算,施主你此劫胜算不大,今后可能要被个土拉吧叽的村姑篡位了,还是早早存在私房钱防老吧,阿弥陀佛。” “她敢!”傅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咬牙狠狠道,“老子给她一万个胆儿也不敢!” 白烬笑得眉眼弯弯,附和:“我看她也是不敢的。” 傅尧不但没有被愉悦到,脸色反而愈发难看,但因为不想在好友面前表现得太蠢,他便冷静地闭了嘴,眼皮一耷拉,被子一拉就靠在病床上假寐。 白烬见他不搭话也没了意思,喂喂喊了两声之后,就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病床上的男人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将手中被子一扔,咚咚朝着医院顶层冲去,杀气腾腾直逼苏茶所在地。 结果就看见个傻包子在门口跟人拉拉扯扯。 “让我进去!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他。”苏茶要进去,闷着脑袋朝里冲却又被轰出来。 “快走快走!” “我真是他朋友,你们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废话少说!快走!” 最后还是被丢出来了,正摔在他脚边。 傅尧心一横,就恶向胆边生,抬脚就想将她踩蘑菇一样给踩扁,还要狠跺两下把她踩成肉渣,可他刚刚脚一提,她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唰地一下侧抬起脸来,结果逆着光,就看见一张扭曲得狰狞的脸—— “啊!” 苏茶发出惨烈的一声尖叫,受惊不轻。 “叫什么叫,见鬼啊!” 傅尧有种古怪的心虚,跟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似的,尴尬地将腿抽了回来,恶狠狠瞪着地上的苏茶,瞪着她的同时他又在观察她,仿佛努力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点与自己的共同点。 最后当然是失败了。 这就是一只小小的单细胞生物,跟他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共性。 小胳膊小腿儿,小嘴巴小鼻子,还小心眼没见识。 傅尧不想跟这种小蝼蚁一般见识。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用脚尖轻踢了下她的脚,懒洋洋地问,“小村姑,里面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啊?看你拼死拼活朝里钻,赶都赶不走,别是你姘-头吧——” “不要你管!”苏茶尖着声音大吼。 啧,一副小猫小狗的模样,脾气还挺大,傅尧吊着眼角邪里邪气地瞧她。 这人常年横行霸道惯了,嘴毒手也毒,出手真就是要将人往死里弄,可现在见她细胳膊细腿似乎挨不了几下揍,本着关爱小动物的江湖原则,他便不想下手虐杀她,反而故意蹲下-身来,贱兮兮点着她的脑袋道: “小村姑,本大爷提醒你啊,做小情儿呢就要尽职点,你睡了我爸的床就得尽到照顾他儿子的义务,这说不定啊,你将老头伺候得爽了,以后还有机会当我后妈呢,可你现在哭哭唧唧跑到别的男人门口哭,是不是还没进门就想着红杏出墙啊?是不是?” 苏茶脸怒红:“你胡说八道不要脸!” 气不过,她推他一下又继续吼:“跟你爸一样不要脸!” 傅尧纹丝不动,也一推她细细的手臂,凑过去蛮感兴趣的样子:“喂,我爸怎么不要脸了?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他怎么对你不要脸了?说出来我评判评判。” 苏茶气得说不出话,直抹眼泪。 她一哭,两只眼睛红红的,水润潋滟。 傅尧见状,浑身一激灵,竟然有种不正常的兴奋,像是被只幼兽的爪爪挠着掌心,继续摊着手吧就觉得痒,一握紧拳头又觉得空虚——见鬼见鬼。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故意放粗声音恶狠狠说她,勉强掩饰住了自己的异样,还嘴贱,“我看就是你不甘寂寞,小小年纪不要脸勾引我爸,我还真好奇你用了啥办法,能让他欲罢不能到都要将你往家里带了……” 莫非除了这张看得过去的脸之外,这小村姑还有点什么别的本事? 他偷偷往她身上身下瞄了好几眼,越想越下流,越想越口干舌燥。 “谁要往你家里去!”苏茶又是狠狠一把推开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吼,“我死都不会往你家里去!死都不要!” 她不稀罕这种人家。 就算当时稀罕,现在也不稀罕了。 她对自己说,我还是要点脸面要点骨气的,我凭什么要去受这种变态的刁难,我每个月六百块还是能吃得饱,这些坏蛋全都滚下地狱了才好。 吼完就涨红着脸跑出了医院。 傅尧站在原地,呆呆地瞧着她跑出去,马尾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圆润的弧度,好久,他才慢条斯理地眯眼定了定神,左手往裤兜里潇洒一插,朝楼下走了。 正好撞上握着检查报告上来楼上的周岩。 这次他难得没找茬,直接与人擦肩而过了。 还是周岩叫住了他。 “有屁就放。”傅尧不耐烦地侧过头来。 “喏,”周岩也直接,笑眯眯将手中报告一摊,“恭喜,你真有位天上掉下的嫡亲妹妹了,这是新鲜出炉的dna比对检查报告,与你姑姑的血样契合度极高——真货。”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的别有意味。 傅尧当场脸色铁青,几把撕碎了报告。 周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祖宗吃瘪,心中大爽,握着备份离开。 临行前还不忘提醒:“对了,你爸刚来的电话,说从今天起,你的所有私卡一律冻结,不再配车,今天包扎好了伤口就乖乖坐大巴回学校,以后吃饭跟同学一起用食堂饭卡,娱乐的话……” 周岩憋笑:“娱乐的话,跑山上吼两嗓子发泄发泄就可以了,你爸说,酒吧ktv这种烧钱的地方就别去,留点钱养妹妹。” 老子日你先人! 傅尧脸都开始扭曲了。 “另外,”周岩后退一步,险险地远离了即将失去理智的暴躁年轻男人,残忍一笑后严肃道:“你爸还说,女孩子不读点书不行,所以打算想办法将你妹妹送去上个大学,但回了c市她人生地不熟的,想来想去,只能送到你的学校,拜托你多加照看了——” “养情人养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了?”傅尧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铁青着脸恶狠狠问,“你不怕我半夜两把掐死她?” 周岩笑:“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再说,苏小姐挺招人喜欢的。” 傅尧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表情阴沉:“是挺招那个老色-鬼喜欢吧。” 一把年纪还喜欢吃嫩草,不要逼脸。 这点周岩倒是没有否认,还认同般地点了点头。 又听见年轻人阴恻恻地说:“别以为老子拿你们没办法,呸呸,老子现在也确实拿你们没办法,但你们也得意不了多久,等我哥从国外回来了,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傅尧狠狠捶了栏杆好几下。 周岩原本还是一副笑眯眯看好戏的样子,现在一听到年轻人口中蹦出的“我哥”两个字,整个人都僵了僵,在对方毒滟滟的目光注视下,他嘴唇古怪地哆嗦了好几下,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举白旗认输: “爷,您儿就是我亲爷,咱们有事好商量,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妹妹的事也可以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叫你哥回来好不好?我求您了爷!” 声泪俱下真快给他跪下了。 傅尧见状,冷静地抿了抿唇,眼神冷飕飕睨了周岩一眼,长腿一迈离开了。 原地,周岩被吓破胆地擦了擦额际冷汗,整个人扶着走廊栏杆快虚脱,后背拔凉拔凉的。 不怪他怂,管你是谁,要是动不动就撞鬼你也得当场跪! 傅尧“他哥”是谁? 这是一个活在神奇空间中的神奇人物。 都说了,傅家孙辈中就傅尧这一根混账独苗苗,可傅家伺候的人都知道,这祖宗是二少爷——悖论。 少爷就少爷,排个“二”是什么意思? 传闻,这也是未经证实的传闻:据说,当年傅明旭带回傅家的孩子,不只傅尧一个,而是一对双胞胎,但其中大的那个,还没正式入住傅家就已经生病死了,所以就只带回傅尧一个人。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秘闻,小孩早夭虽不好,但也不至于成为禁忌,可吓人就吓人在:那个传说中死掉的大少爷他后来还出现过! 尼玛这必须得将人吓尿啊! 周岩现在想起那画面都犯哆嗦。 傅家那位神出鬼没的大少爷,叫傅衍。 那是一个天才。 也是一个战斗力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神经病。 与他那位难搞的暴躁双胞胎弟弟完全不是一样的画风。   ☆、第007章 苏茶回到茶楼,以服务人员的身份,享受了一次顾客级别的待遇,九姑热情地邀请她上了楼上雅间,全程和颜悦色到令她胆寒,还亲自沏了杯热茶给她。 “普洱喝得惯吗?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程九云笑着将一杯沏好的热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茶受宠若惊,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只待宰的羔羊:“喝、喝得惯。” “喝得惯就好,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 常回来? 苏茶一听这话就不妙了,急巴巴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对方笑着打断了: “傅老板都交代过了,说晚上就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回c市。说起来,也算是我眼拙,像你这么漂亮精致的人儿,怎么着也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话里话外,竟然有那么几分令苏茶恐慌的讨好意味。 苏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解释:“不、不是的九姑,你弄错了,我不是、不是他们家的——” “不是什么?”程九云拉着她的手,跟她亲密得像俩母女似的,“蠢丫头,你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事实是怎么样的也不重要,总而言之你记住,这世道就是多给了有钱人无数张嘴,他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应儿,傅先生说你是他妹妹的女儿,那你就一定是。” 苏茶听不明白,但已经不想争辩了,因为知道自己一向是争辩不过别人的。 但她心里害怕,想起了那天在茶楼上被男人又亲又摸的羞耻,现在他又用这种名头要带她走,她就害怕得背脊发凉,浑身寒毛直竖。 还有他那个凶巴巴的儿子。 苏茶慌了:“我不要,我不要跟那个人走,九姑你别赶我走,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她大哭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好看,连久经风月的程九云都看得微愣,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丫头土是土了点,穿着也没品位,但底子确实是妙,眉目如画般的精致。 她递给苏茶一张纸巾,心思微妙地劝慰了几句,原本以为这平日里没主见的丫头会很快想通,她也好对傅明旭交代,可哪料,几番话下来,苏茶不但没有半点动心,反而哭得愈发厉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拖她去上刑场呢。 可程九云看来,这明明就是要接她去享福的。 她问苏茶原因。 苏茶纠结犹豫了好久之后,才磕磕巴巴地说了:“那、那个男人对我动手动脚……” “是傅先生?” “嗯,”苏茶吸了吸鼻子,明显有些害怕与紧张,抽噎着说道,“他说,他说我长得像他一个情人,可他明明是有家室的,他儿子都牛高马大了,有家室怎么还能有情人?还对我、对我……” 这倒霉的可怜孩子。 程九云依旧在心里瞧不上她的死脑筋,面上却不得不和颜悦色地劝慰。 “家事算个什么?”她对苏茶道,“你见过哪个有钱人从一而终的?不都是家里养着仙女,外面飘着彩旗?再说了,你这可不是去做下-贱的情妇,入了傅家的门,今后富贵荣华不都是由着你来?他傅明旭就是养一万个情妇也比不上你——” 苏茶瞪大了眼睛,像只胀气的青蛙一样滑稽得很。 明显是被对方那句‘一万个情妇’给吓到了。 程九云瞧着她呆呆的样子笑了,又凑过去一点点,语气不正经地问,“你倒是跟我说说,傅先生怎么对你动手动脚了?” 苏茶:“他、他亲我了。” 程九云:“还有呢?” 苏茶:“摸、摸了。” 程九云:“睡了没有?” 苏茶涨红脸急切摇头。 “这不就得了?”程九云双掌一合,直白道,“咱抛开钱不谈,抛开物质条件不谈,就纯说感官享受吧,你是愿意跟个有权有势的高富帅睡?还是想回乡镇伺候一个傻子脱衣上-床?” 苏茶脸色白了白,抿紧了唇将脑袋耷拉了下去,掌心抠得紧紧的。 程九云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动摇了,便说让她自己再好好想想,然后出去了。 苏茶一个人在空寂的单间内,好久才有勇气抬起头来,她看到不远处镜子里投射出自己的剪影,愣愣地好久都没有动作,十几分钟后,才捧起茶几上凉掉的开水喝了一口。 苦。 这茶真的好苦,苏茶想。 她十八年的人生,整个人就好像是坨被捏的泥团儿,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谁都可以来捏她两下,而她不仅不敢反抗,还得对那些“塑造”她的人感恩戴德,但凡她憋足了气劲儿想要挣扎,总会有人跳出来狠狠给她警告的一巴掌,骂道: 你别不识抬举,你别闷着个蠢脑袋看不清好歹。 苏茶想,自己在九姑的眼里,大概就是那种分辨不清“陪傻子睡”以及“陪有钱人睡”之间差别的蠢货,可她自己心里有杆秤,知道自己压根不想陪哪个睡。 就说感官享受,那也该是两厢情愿的,强买强卖算个什么事? 想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心拾整干净了茶几,又将自己喝过的杯子拿去将茶叶倒掉,清洗后放回原处,然后才收拾了衣服,从茶馆离开。 九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对方威逼利诱齐上,不要她继续留在茶楼,算是断了她的后路,逼得她跟那个坏蛋走,可她胆子小,做不来别人谄媚讨好金主的活儿,所以只能一个人委屈地离开。 花了一块钱搭上公交车,她没想要回婆家,也不敢回去,怕回去了就出不来,于是只能回养父母家,希望跟家里解释清楚后,爸妈能再收留她一段时间,等她重新找一份工作。 …… 傅明旭亲眼看着苏茶离开的茶楼,亲眼看着她上的公交车。 他还看见,她背着个大大丑丑的包包,像是蜗牛扛了个与自己不相符合的壳子,可笑的很。 上了车,丢了硬币后,她在车上选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坐下就傻呆呆地看窗外,像是在哭,却又没看到她伸手抹眼泪。 程九云在他身边嘀咕:“这丫头还真是皮贱惯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喜欢活受罪……” 傅明旭闻言无声地皱了皱眉,没理会女人的聒噪,进屋了。 靠在沙发上,他连着抽了好几根烟,胸口那股子郁结之气依旧没办法缓解,直到周岩推门进来,看到烟灰缸里无数烟头,愣了愣之后将手中检查报告放在茶几上: “弄好了,c市医院那边也打过招呼了,带那小姑娘回去后就可以再去一次医院,检测结果不会有偏差。” 傅明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岩觉得有些古怪。 “你觉没觉得我太过分了?她毕竟年纪还小。”傅明旭突然问道。 周岩赶紧摇头:“怎么会啊,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以为是在说傅尧,周岩心想,你家那个混账祖宗早就该管管了,再这样放养下去怎么得了? 傅明旭又点了一根烟,抽完后,他立刻从沙发上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朝门外去。 “唉去哪儿啊?你身上伤还没好呢——” 周岩急急忙忙追出去,却在楼梯拐角处险些跟突然停步的男人撞上。 傅明旭又回转过头来,顿了顿才吩咐道:“算了,你去替我跑一趟,把那丫头家里的事解决一下,然后尽快带她回c市,免得夜长梦多,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真的就走了。 周岩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傻了好久。 他最后下了结论:这父子俩都不是好伺候的。 …… 早在决定要将苏茶带回傅家的时候,傅明旭就已经将她的所有混乱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因此当然也料得到,苏茶这一上公车会去哪里,更清楚——她回去没有好果子吃。 可他不想当她的救世主。 私心里,他希望她吃点苦头,最好被欺负得越惨越好,这样才会在绝望中向他求助;可情感上,他又觉得这样个单纯孩子不该受这种委屈,至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能让她这么委屈。 而且,不知怎得,接触的机会越多,傅明旭就越能频繁地从苏茶身上看到当年傅苑苑的影子——不是那种容貌上的相似,而是神态,举止,甚至心境。 这种“神似”,除了傅明旭本人,没人看得明白,周岩也不明白。 外人只知道,当年的傅家三小姐手段独到,行事作风乖戾跋扈,且钱权至上六亲不认,最让傅家无数长辈至今心寒的是,她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家主之争。 一个是正室生的嫡长女,一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子,傅苑苑与傅明旭的争夺战始于少年时,持续多年,最终却无疾而终。 因为傅家三小姐突然死了,自杀,只留下中二症爆表的遗书一封。 那遗书的大概内容就是:活着没意思,跟人斗也没意思,花钱没意思,弄权也没意思,姐姐我就下地狱去跟鬼斗了,你们别太想我。 家里老爷子气得心疾复发,首先就跟自己儿子过不去,傅明旭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愤怒,以及父亲指着他鼻头痛骂“孽障”时的痛心表情。 因为没人相信傅苑苑是自杀的,包括他们父亲。 所有恶意满满的怀疑矛头都指向了当时的唯一受益者,傅明旭。 哪怕有验尸报告为证,也没人相信他的清白。 没有证据,法律制裁不了他,该继承的家业还得继承,傅苑苑死去不到三年,傅明旭便掌控了傅家实权,这才渐渐开始将家业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场子漂白,成为享却盛誉的实业家。 但傅苑苑的死,不管多少年,都像是一根刺,狠狠卡在傅明旭的喉咙上。 无论赌局大小,输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明还斗志昂扬,对手却说不在就不在了,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赢那一局。 往事令人唏嘘,又将目光放到现在。 如果把十二年当作一个轮回来看的话,自从傅苑苑死去,在沉寂了一个轮回之后,在第二个轮回即将结束的时候,傅明旭遇见苏茶,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血肉横飞的斗兽场,热血沸腾。 可惜现在,他的对手还柔弱得像一只幼鸟,禁不起半点风雨。 这令他觉得惋惜,却又有一种饱含期待的隐秘愉悦。   ☆、第008章 搭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苏茶刚下车天都快黑尽了,又正逢天开始飘雨,她背着个大包一下了车,顾不得歇脚,就直朝家里跑,怕再挨下去雨就下大了。 苏家住的是一套90多平米的学区房,很陈旧的那种老房子了,楼道上的四壁都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苏茶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站在角落的一扇门门口,咚咚咚就开始敲门。 “开开门!爸!妈,我是小茶,你们开开门!” 敲了整整三分多种,啪啦一声,房门被猛地一拉开。 苏茶大喜。 她十二岁大的弟弟从拉开的门缝中伸出个脑袋来,看到是她,吃了一惊:“小茶姐姐?” “爸妈在吗?”苏茶赶紧问弟弟。 “妈妈说她不在!” 小孩立刻回道,然后冲她做了个古怪的鬼脸,咚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房门差点撞上苏茶的鼻子。 “小远!小远你给姐姐开开门!”苏茶急得不得了,反复又敲门。 敲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还有人专程推门出来骂她扰民。 苏茶又羞又急,连连道歉,她胡乱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敲了一会儿门,久久等不到房门再次打开,心已经渐渐凉了下来。 她妈妈明明在家里面,却不肯开门让她进去。 想明白了这点,苏茶整个人没力地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脸埋在掌心呜咽,身上打湿了又冷,不多时她便开始打喷嚏。 过了好久,她渐渐没有了生息,大概是屋内的人估摸着她已经离开了,这才悄悄打开门出来确认,结果门刚一被推开,苏茶就一下子惊坐而起,紧紧一把拉住开门出来的女人,抽噎的不像话: “妈——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苏母姓汪,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普通妇女,身体微胖,竖眉瞪眼的时候,会令苏茶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譬如此刻,她一看见扑过来的苏茶,立刻嫌恶地一把甩开了她湿嗒嗒的手,冷声道:“大呼小叫什么?不怕吵到你弟弟做作业?自己不爱读书就别带坏你弟弟……” “妈,对不起。”苏茶赶紧地噤声道歉,低眉顺目,但心里有些难受。 她不是不爱读书,只是在上学的那几年,家里老是有忙不完的活,常常要晚睡早起,却依然连完成作业都显得勉强,苏茶天生又不是那种学霸型的天才,这样一来二去的,课业掉队就越来越严重,以致于后来汪女士觉得浪费钱,强迫她辍了学。 “你这大包小包的,跑回来干什么?”苏母瞥了眼她提着的大包,皱了皱眉。 没有被邀请进去,苏茶也不敢胆大地将这里当成是她的家,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向养母求情,“妈,我可不可以,回来住两天?我保证很快、很快就会找到工作搬出去——” “什么?”汪女士嗓门儿一下子拔高,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姿态拿出来了。 她眉眼一横,睨着苏茶像是看着一块毫无价值的垃圾,嘲讽道:“怎么,又要找工作?你好歹也是读过几天书的,偏偏跑到茶馆儿里去卖弄风骚,现在是连这点都卖不下去了?” “妈,你说的什么话!” 苏茶闻言脸涨得通红,又羞又难堪,声调也拔高了些许,“我在茶楼找了份工作还不是全都补贴了家里,是你说弟弟读书要花很多钱,让我自己节俭些,我——” “你还敢顶嘴?”汪女士来了气,逼近她一步,指着她的脑门骂: “谁家养女儿像你这么不中用的?嫁了人也是个扫把星克死老公,昨儿个老王家那个泼妇还找上门来逼着老娘退一半聘礼,我呸,睡过了还想退货,那个泼妇想得美!” 苏母也是气头上,什么有的没的全部口无遮拦出来了,她自己没多少文化,自然也就谈不上理智,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样脑袋空空的人,她很难说违心话。 因此她嘴上这么骂咧着,心里也就是这么想的。 苏茶听言,心都凉了不只一点半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她却怎么都没有哭出来,就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墙,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不停咒骂的妇人。 汪女士肥硕的指头狠狠戳了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道:“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个赔钱货这么多年,临了都还要老娘倒贴给你,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什么孽!” 她骂着骂着就开始哭天抢地,那声音震天响,左邻右舍都惊动了,无数的门缝中有脑袋探出来,看好戏一样瞧着这母女俩。 苏茶一个字都不说。 渐渐的,骂咧声中,她的目光穿过眼前张牙舞爪的妇女,穿过半开着的门缝,探进里面窄窄的客厅——那里,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她的养父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工作服,正靠着沙发翘着腿,抽着那种十块钱一包的廉价香烟。 吞吐的烟雾中,她看不清养父沧桑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也基本上能想象得出来,多半是那种长年累月下来的疲劳以及麻木。 就像是一台只知道做工的机器,不会管除了挣那份面包钱以外的任何事情。 沙发的对面是一台破旧的电视机,现在正放着治疗风湿麻木的老广告。 客厅对面是一扇开着的门,她那个以欺负她为乐的弟弟正握着笔伏在书桌前,但苏茶知道他不是在看课本或写作业,而是在偷偷瞧着一些没营养的不良漫画。 再把目光拉回到眼前:她缺乏教养的养母,正对她破口大骂。 她的左邻右舍,正在探头探脑瞧稀奇。 苏茶湿润了眼睛,喉咙发干,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我的圈子,这就是我的生活。 汪女士这时骂够了,狠推了她一把:“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就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女儿,老王家的聘礼我也不会退回半分,你回去让那个老女人趁早死了心!” “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 苏茶被她推得一踉跄,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就爆发了。 她狠狠将手中大包往地下一掷,大声冲着汪女士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有我的八万块,这套房子也有我的一部分!”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不甘。 她的养父母,为了买这套条件极差的学区房,八万块将她贱卖给了别人作童养媳。 八万块,苏茶永远都忘不了,当手握这笔巨款的时候,她养母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 那是一种觉得自己赚到了的小市民表情。 在汪女士的心里,将她卖八万块就已经是赚到了。 此刻,苏茶哭着尖声冲养母理论:“你自己亲口说过的,买的这栋房子我也有份,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我现在为什么不能进自己家门?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住几天!” 生平第一次,苏茶歇斯底里地愤怒了,歇斯底里地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侮辱,这种侮辱,甚至超过了她从傅家父子身上所感受到的羞耻与隐怒。 汪女士也没想到,这贱丫头去茶楼野了一段时日,现在都还敢呼来喝去大小声了,微微被吼得一愣之后,她瞬间反应过来,当即连骂人的心的暂时收紧了,甩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招呼到苏茶脸上。 “啪!” 苏茶躲闪不及,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只大掌实打实落在她的侧脸。 她的半边脸颊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汪女士还不解恨,又是反手一巴掌朝她甩过来,这次苏茶没再犯傻,身形灵活地闪开了。 汪女士劈头盖脸一通咒骂: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丫头,歪主意都打到老娘头上来了!房子有你得份儿?我呸!你倒是睁大你的狐媚眼睛看看清楚,房产证上有没有你‘苏茶’两个贱字!” 骂完就整个人朝着她扑将过来,似乎还要打骂,苏茶险些被愤怒中的女人给推下楼道。 幸亏周岩赶来得及时,正好撞见苏茶被个中年妇人狠狠朝楼下一推,她脚下晃荡了一下朝后仰—— “小心点!” 周岩心惊胆颤地赶紧飞奔了几步,紧张地接住了吓白脸的苏茶,站定后连忙问她,“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崴到脚?” 苏茶下意识将被打的半边脸别开,胡乱弄下一点头发遮住,低头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回话。 周岩以为她是吓住了,想着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一时心软便安慰了两句,“别怕,没事了,司机就等在外面巷口,你先下去,我跟你母亲谈。” “别跟她谈。” 苏茶这时候终于发出嗡嗡的一声,掀起眼皮幽幽地注视着周岩:“我们走,你别跟她谈。” “嘿!你这欠收拾的贱丫头!”那厢原本消停片刻的汪女士一看她这态度,当即火冒三丈,连带着将周岩一起骂: “以为找到个姘-头就能翻身了?老娘现在就把话说在前头,你这种天生就是奴隶命的贱丫头,就是跟一百个人睡了,也还是个犯-贱的——” “你有完没完!” 苏茶听不下去了,终于崩溃地大叫,她两只手狠狠堵住耳朵,抬起脸来直面着女人那张扭曲的面孔,“你到底骂够了没有!” 她这猛然的一抬头,却令周岩看到了她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她皮肤原本就薄,现在正充血,便使得半边脸血管都似乎清晰可见,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也可怜。 苏茶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背脊,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声音,对趾高气昂的养母说:“汪女士,做人要凭良心,你没良心,会遭到报应的,就算不报应到你身上,也会报应到你儿子身上。” 她一句“汪女士”,彻底划清了两人的母女情分。 说来也好笑,她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都是苏茶自己一厢情愿的讨好,一厢情愿的倒贴。 语毕,不去看养母是什么表情,她屈身从地上捡起自己丑丑的大包,站起身的时候,对周岩说,“我去巷口等你。” 周岩点点头,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但心里的确有些怪不是滋味儿,你说,这好好一如花似玉的姑娘,现在被折磨成啥样了,看着也多心疼人的。 “一分钱都别给她。” 临走的时候,苏茶对周岩说了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就提着自己的丑包包,脚步咚咚咚咚地跑下了楼,然后全程一路奔跑,拼命地跑,好像这样就能跑离她所在的恶心圈子,她所生活的恶心环境。 好像这样就能从黑暗跑向光明。 跑入巷子的时候,她看到了巷子口一辆灰黑色的小车,停驻在那里堵住了她的去路,像是一只仗着血盆大口的特大怪兽,等着将她倾吞下腹。 可现在别说是怪兽,就是地狱,她也只要埋首向前。 车门在她靠近的时候便从里面开启了,苏茶脚步停住在车门前,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捏着包包的掌心都渗出了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车门靠近,仿佛受不住诱惑的信徒,一点一点靠近潘多拉魔盒…… “怎么搞成这样了?”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传进耳朵。 车上,傅明旭久等不到她上来,便探出了半个脑袋来瞧她,接过就看到她满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半边脸还肿得毫无美感可言,只一眼,他的眉头就皱紧了。 苏茶紧张地看着傅明旭,呼吸都不敢放大。 “挨打了?”男人皱着眉头问她,然后也不等她回答,朝她伸出了手,“上来我看看。”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下车,甚至连全身都没有露一个。 那一只从车门伸出的手,修长而厚实,完美到仿佛钢琴家的手,每一寸骨节都是恰到好处的美感,像是仅供观赏的艺术品,凡人不可亵渎。 苏茶屏住呼吸,想到了自己满手的汗水,突然觉得无比羞耻而难堪,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她原本生活在一方小天地里,习惯了受欺凌,习惯了受侮辱,已经渐渐开始学会麻木,只等着在不久的将来,跟周遭麻木的人群融为一体。 可是傅明旭的出现,就如同为她递上了一面明亮的镜子,让她看到了镜子中遥不可及的自己——那个光鲜亮丽女人,年轻又多情,穿着漂亮的衣服,佩戴漂亮的首饰,学识渊博,谈吐优雅,有无数追求者。 那是个满身光辉的上流女人。 而她不是,她是镜子背后那个恶心的小丑。 见她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车上男人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傅明旭从车上下来,长腿两步迈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上了车,车门砰地一声被摔上。 刚坐定,他便一把扯过她手中拽着的丑包,顺手给丢到了窗外。 “我的包——” “几件破衣服有什么舍不得的,喜欢多少我买给你就是。”傅明旭不屑地敛了敛唇角,打断她的话,然后将她抱到腿上,一点点拂开她遮脸的发丝,露出她半边高高肿起的脸。 苏茶一瞬间难堪极了,却不是因为两人此刻暧昧的姿势。 而是因为此刻,他穿着考究,衬衣上没有一丝褶皱与污垢,而她身上都是雨水与灰尘,很快就已经将他的衬衣弄脏。 “谁打的?”他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耳根,声音很低。 苏茶不适应地想要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可在察觉到男人不悦地微蹙眉头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然鼓起勇气没有再闪躲,反而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一样,将脸往男人的指腹蹭了蹭。 自己却因为不适应这种亲密的距离而耳根子都红透了。 回答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一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弟弟。 …… “搞定了!” 周岩半小时之后出来,刚一上车后座,就看见座位上男人正襟危坐,正闭着眼睛浅眠,他腿上放着个睡着的小姑娘,小姑娘人短短小小的蜷缩着,几乎整个儿窝在男人的怀里,两只爪爪还揪着男人的衬衣衣摆,紧蹙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呃,”周岩默默地退出来,心想,我还是自己搭车回c市吧。   ☆、第009章 命贱被人欺,苏茶用十八年的时间,明白了这个谁都明白的道理。 不同的是,从前她可以无知地忍耐,哪怕心底最深处还有万分之一的不甘,也被自己压抑得仿佛它不存在;而现在,在与养母彻底撕破脸之后,这种不甘仿佛破了闸汹涌冲出的水流,越积越猛,很快就冲毁堤坝不受控制…… “啊!” 恶梦连连,她满头大汗地惊醒,呼吸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做噩梦了?” 她先前睡觉,坐在他腿上,傅明旭一手掌着她,原本拿了本书在看,现在察觉到怀中动静,便将眼神从手中书抽出来,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心情不错。 苏茶此刻坐在他腿上,两只纤细的小手紧拽着他的一只手臂,她脸色原本是睡眠后的娇红,现在却因为某种难言的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地变换着,额上还沁着汗珠,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楚楚可怜。 “我——嘶——”苏茶张嘴刚想说什么,可一下子牵动脸上肌肉,疼得直皱眉头。 “刚擦了药,别伸手碰。”见她伸手要去摸脸,傅明旭扔了手中书,一把拽下了她的手,沉着脸安慰道,“放心,不是什么重伤,明儿起来就能恢复原样。” 苏茶愣愣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在男人含笑注视着她的时候立刻败下阵来,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眼睛,怎么也不吭声。 她不吭声,傅明旭倒觉有趣, 他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下巴,故意逗她:“挨了一巴掌倒是变得淑女起来了,不过女孩子话少是优点,叽叽喳喳不好。” 苏茶脸一红,小心翼翼地侧了侧下巴,却被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蹭过了眼睛,她愣了愣,四下看了看,突然问道:“我扎头发的皮筋呢?” 傅明旭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更好看,以后都别扎了。” 他说话的时候,指尖卷过她一缕黑黝黝的发丝,闭上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睁眼笑睨着她,说道,“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女生还不兴烫染头发,我那时候有一个同桌,她的头发就是你这么长,又黑又直,可是我看着觉得烦,就悄悄往她的椅背上涂胶水……后来,她就一直是短发了,而且上课见着我就哭,下课遇见我就跑。” 似乎是想到学生时代的趣事,他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露出眼角微不可见的小细纹。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不苟言笑时候的严厉与深沉,每一分表情都显得活灵活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直逼人心的成熟魅力。 苏茶盯着男人的笑颜出神,脑袋懵懵的,傻乎乎地问:“那你是喜欢她吗?” 傅明旭饶有趣味:“为什么这么问?” 苏茶:“听说,不成熟的男生都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哦?”傅明旭顿了一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未受伤的半张脸。 那只手很大,几乎将她大半张脸全部盖住,然后,没有正面回答,男人一本正经地反问:“那你觉得,我欺负过你吗?” 苏茶先是被问得呆住,然后就想起了那天茶楼雅间,男人动作激烈的唇齿,与那双仿佛带着刺的大手,她一下子惊醒,猛地浑身一激灵,脸上血色迅速退了去—— “嗯?欺负过你没有?”他不罢休地追问。 “欺负过。”好久,苏茶幽幽怨怨地说句,声音轻得像撒娇,埋下的脑袋不敢再抬起来,脸红到耳根。 “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吗?”傅明旭抬起她的下巴,状似认真地问。 苏茶已经彻底空血,慌忙摇头,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得不轻。 男人哈哈大笑。 这大概是傅明旭愿意在苏茶身上费时费力的原因:她直白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单纯的女孩儿,那双似乎永远浸润着雾气的漂亮眼睛中,没有拙劣的心机,没有僵硬的妩媚,她每一次的皱眉苦思,每一次转眼思考,都会片刻间向他出卖自己的心思,以至于不用等到正式开口,他都已经知道了她会说什么话。 但他却奇异地期待她开口。 听她用那种颤颤巍巍的语调,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就像是课堂上的笨孩子,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那种紧张又激动的模样——令他感到愉悦。 “在安源县还有没有什么朋友?有的话趁现在告个别,否则回了c市,你可能暂时就没时间回来了。”傅明旭说起。 他一说朋友,苏茶首先想到的就是被他儿子打进医院的王进,一时心中都不知作何感想,一边觉得他儿子可恶,一边又可怜自己进哥倒霉,一边还想着: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可能、可能弄错了,我、我不是,不是你们家的——” “我知道你不是。”傅明旭打断她的话,“但我需要你是。” 苏茶疑惑地盯着男人好看的脸。 “你就把这当作一份工作好了。”傅明旭说着,取出一张烫金信用卡交到她手上,“就是很简单的普通演员工作,台词不限,工作时间不限,没有技术性要求,月薪十万,我会让人按时打到你卡上。” “什么?” 苏茶闻言一声惊呼,眼睛猛地瞪大,整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傅明旭皱眉:“嫌钱少?” 咚,咚,咚。 苏茶连忙摇头,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心跳彻底不受控制,只觉得自己快被掌心四四方方的小卡片烫化了。 她悄悄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十万后面是多少个零,结果竟然因为紧张而数出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数字。 见她没有反对,傅明旭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稍后回了c市,周岩会带你签合同,然后给你一些与苑苑相关的背景资料,毕竟你要是连自己‘母亲’都不了解的话,可能很难讨老太太喜欢。” “苑苑?”苏茶听见这两个字,这下子总算回神了,“你不是说、不是说——” “我说什么你就信?”男人笑着看她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直言道,“她是我妹妹,关系不太好的那种——这点你大概需要留意,似乎在我们家,兄妹关系一向会比较难处。” 说着他似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苏茶心凉了凉,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立马焉了。 沉默片刻,她软塌塌地伸出手,将那张滚烫的金卡交还给他,闷闷道:“还是算了,我做不来。” 傅明旭看她。 苏茶愁苦着一张脸,难过地说:“你儿子凶。” 我怕是没命活到领你的工资。 …… 最后,苏茶还是接受了这份薪水高到令人发指、工作内容简单到令人咋舌的演员工作,关于傅尧,傅明旭是这么跟她解释自己儿子的: 其实,阿尧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讲道理,很多时候他还是很乖的,但他妈妈去的早,我前些年又老忙于生意,对他疏于管教,让他跟着别的坏孩子野惯了,这两年愈发不知收敛。 可他本性是个好孩子。 以上是傅明旭的原话。 恨只恨苏茶脑袋蠢,现场又没有司机以外的第三人,但凡要是有个清楚情况的人在,譬如周岩,在听到男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狠狠呸呸两声: 讲话要凭良心啊老板! 忽悠人不带这样的! 苏茶懵懵懂懂地听了一番,男人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满含一位父亲渴望儿子回头是岸的热切盼望,她听得眼圈红红的,想到自己没爹没妈,养父母都还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坏蛋,一时悲从中来,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傅明旭在她心中的形象奇异地升级到了一个伟岸的高度,连带着他那个可恶的报应子也变得没那么可怕起来,苏茶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份工作。 “乖。”男人笑着蹭了蹭她的脸,赞赏她的懂事。 两人一路都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只在半路的时候,傅明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苏茶眼尖地瞥见了来电显示上“儿子”两个大字,一下子绷紧身体,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男人按下通话键。 “你敢带那个吐啦吧唧的村姑回来试试看!老子立刻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傅明旭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歇斯底里就是一声怒吼,像是好大一只猛兽要跳出来咬人,苏茶吓得神经一紧,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尖儿。 傅明旭却早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将手机往旁边位置一扔,没急着讲电话,反而安抚地摸了摸苏茶的脑袋:“别紧张,年轻人精力太旺盛,这样吼两声发泄一下,总比打架斗殴来得好。” 哪料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跟苏茶说话,电话那头的报应子就不得了了,哇哇跳脚大吼:“你在跟谁说话?是那个不要脸的小村姑是不是?好哇你个老头,越来越不要老脸,连未成年也搞——” “别胡说八道!”越听越不像话,傅明旭终于冷着声音斥了句。 …… 电话里暴躁的咒天骂地还在继续,傅明旭脸色越来越看,就快抑制不住脾气,这时候,在他身边原本紧张得不行的苏茶却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笑声,电话里傅尧一下子没了声音,傅明旭也皱眉瞧着她。 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苏茶一下子瞪圆眼,赶紧捂住嘴巴。 这位“哥哥”脾气好坏的。 苏茶用眼睛笑眯眯陈述了这个事实。 她这时候有了些许的变化:胆小还是胆小,譬如面对傅明旭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逼视的眼神,但傅尧的张牙舞爪却不再令她觉得恐惧。 恶语伤人就那么回事,习惯就好。 苏茶是这么认为的——有人喜欢公共场合大声放屁,羞人的是他,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我假装听不到闻不到就是了。 想定,她小小的背脊一挺,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乖乖靠在位置上浅眠了,临了,还不忘拨下点发丝儿来挡住左边红肿的半张脸,整体看起来就像只趴窝里安睡的毛绒绒小动物。 傅明旭愣了愣神,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久,她也竟然都稳住了没有反应。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沉寂的车上,呼吸可闻,只有位置上手机里传来破耳的咆哮: “笑什么?你他妈笑什么笑什么!啊!!!!!!!”   ☆、第010章 苏茶以为自己只是接了一份角色扮演的工作,每月十万块的高薪想想都令她害怕,她甚至还忧虑得睡不着觉,反复思考着:我是该将这十万块堆在床底下呢?还是藏在旧物箱里?或者买个大点的保险柜? 可这些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工作时间长了,我有很多个十万的时候,岂不是一间房子都藏不下了? 万一遇上个火灾啥的,纸币不得全都灰飞烟灭? 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周岩第一百零一次耐心解释:“苏小姐,你每月的工资会定时打到卡上,即使卡丢失或损坏了也可以补办,并不存在天灾*财产损失的风险。” 苏茶第一百零二次难过地说:“真的不可以给我现金呢?” 周岩残忍地点了点头:“傅先生说,为了避免入室抢劫的惨剧发生,切实保障你的人生安全,你最好还是不要将巨额现金留在房子里,但他也说了,钱是你的,你想要怎么用……” “卡上卡上都打到卡上!”苏茶吓得脸白白的,急忙挥手。 周岩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两份拆开的三份推到她面前,道:“上面这份是有关傅家的一些背景介绍,涉及的到一些相关的重要人物,你只需要重点注意红笔勾勒出的那些人即可;下面这份文件是你的工作要求以及福利待遇,看完之后没问题的话,最后那份是合同,在乙方签名那里签下你的名字,就表示你接受了这份工作。” 苏茶乖乖翻看资料介绍,将凡是自己能认得的每一个字都细细研读了一遍,尽自己最大能力理解,饶是这样,在看到傅明旭的简单介绍时候,她还是微微闪了闪神,有些不可思议。 傅明旭这样的人,在她那个微小的世界观中,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资料很详细,甚至连傅家内部的每一次激烈争斗都描述得栩栩如生,以提醒她不要在今后的处事中站错队伍;而作为傅家不知道第多少任当家人,傅明旭这三个字,代表着的是傅家绝对的执行权。 傅家前身黑得跟墨一样,就在半个世纪以前,还是a国赫赫有名的黑-帮世家,放眼周国,难逢敌手,那时候还是傅老爷子当家,是傅家黑暗势力最猖獗的时代,原本傅家会一直这样耀武扬威地黑下去——可谁料家门不幸,出了傅苑苑与傅明旭。 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将家族搅得乌烟瘴气之后,傅苑苑死了,傅明旭上位了。 至此,彻底结束了傅家在a国继续创造黑色历史的时代。 傅明旭接手傅家后,开始频繁将眼光转向金融与政治,洗白的意向很明显。奇异的是,尽管那些从前能替家族赚钱的大场子关了无数,傅家却并没有因此而元气大伤,反而越来越实力雄厚,到如今,已经成了c市当之无愧的第一大世家,黑白通吃。 这也难怪傅尧能这么叼炸天,原来人家有个能耐通天的爹。 苏茶多愁伤感地想念起了旧情人:我进哥也就是命不好,跟我一样投了个劣胎。 她感叹一番后,又翻看了工作要求,条款整整有三百多条,苏茶每一条都细读了,反复确定没有各种明显不和谐或者隐性不和谐的要求之后,工工整整地埋头签字画押。 “签好了。” 周岩笑眯眯收起文件:“你的房间在三楼,这整栋房子中,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顶层。现在没事的话,你可以先回楼上休息,等明天傅先生回来了,再带你回祖宅见老爷子老太太——他们应该很想念你这个孙女儿。” 苏茶一听到‘孙女儿’这三个字,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周岩安慰了两句叫她别怕,俩老人家都比较好相处,不会发现她是个伪造的,然后便离开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栋豪华大别墅中,跟进进出出的佣人们尴尬相处。 这样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别墅的男主人回来了。 一钞地盘争夺战’开始拉响警报。 回来的当然不是傅明旭,而是这栋别墅的男主人二号:傅家走路横着走的二少爷,傅尧。 “少爷这么早就放学了?”管家伯伯在门口迎接,笑眯眯问好,“还没派司机去接您呢,少爷竟然自己找到路回来了,傅先生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家少爷从前是找不到路的智障似的,苏茶背脊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乖乖并拢,手撑着膝盖,抿着唇瓣闷闷地笑了笑,探着小脑袋朝门口望。 “我搭公交车回来的!” 门口,傅尧黑沉着脸,将手中书包一扔,一路咚咚地冲进客厅,跟只巨型哥斯拉似的,将客厅扫荡一通之后,他就按惯例冲到厨房去灌水,结果才走到半路,两条大长腿突然狠狠一划,兹啦刹车—— 他看到了客厅沙发上一身橘黄的小姑娘。 这视觉冲击力有点大。 苏茶这一身是傅明旭新买给她的:嫩黄色春装,整体简洁大方又修身,仅领口处的银线勾边设计显得别致出彩,荷叶袖看起来泡泡的,越发衬得她手小,配上这种衬托肤色的小鸭黄颜色,确实好看。 完全不是之前土里土气的打扮了。 傅尧足足愣了有好几十秒,才声音飘忽地喊了一声:“小村姑?” 苏茶皱皱眉,不喜欢他喊自己小村姑,瘪起嘴巴就想骂他一句,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要有职业道德,她便狠狠打住了。 刚刚的工作要求上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第一条,要具备大家闺秀的良好修养,话不能多,笑不能僵,动作不能猥琐。 苏茶总结了一下:这第一条也不难,就是要求低调地装一个逼,来掩饰自己在文化与口才层面的缺陷。 于是她先是清了清嗓子,调整出了一个更加规范的坐姿,冲着对面五米外的年轻人温柔一笑,非常不猥琐地朝他伸出一只手,作握手状,然后简洁明了地说,“你好,我叫苏茶,以后请多指教。” 傅尧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二话不说,捏紧拳头就冲过去好几步。 对方此刻狰狞的表情太有威慑力,苏茶刚刚还想着用心工作呢,现在就习惯性要犯怂,傅尧朝她冲过来,她后背都吓出了冷汗,差一点都尖叫着逃跑,但又在最后一刻被一道神符定了身心:职业素养。 我的职业素养在哪里? 稳住了。 “你、你不能打我!”苏茶还是有点怕,在男人冲过来一拳头捶向她耳侧的沙发时,她紧张地拽住对方手臂,飘忽着声音大吼一声:“你敢打我就完蛋了,你爸爸说了你不能打我的!” 吼完也不管有用没用,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心里恨那些躲在大厅角落看戏的佣人,自己则像只被放进沸锅里烫过的鸭子,瘫软在昂贵的沙发上。 傅尧听她提到傅明旭就火冒三丈,又见这小村姑现在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愈发来气,苏茶不是被吓住了嘛,现在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成了个圆球,这位大爷狠狠一眯眼,想出了折腾她的新招儿: 只见他胡乱一捞袖子,苏茶见状一声尖叫,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整个像只猎豹一样扑将过来,伸出两只魔爪,扯住她的小胳膊小腿儿就朝外拨,跟剥乌龟似的,硬是要把她给拨得亮出肚皮儿来—— “啊!救命!救命救命!” 苏茶吓得不轻,尖声大叫,恨不得整体团成个球,一球砸死这个坏蛋。 一干佣人们默默地替她点蜡:谁敢不怕死地冲上去救你的命喏?这不是摆明不要自己的命嘛。 苏茶奋力抵抗了一番,最后还是输给了力量悬殊,被傅尧一把掀翻在沙发上,肚皮儿朝天。 傅尧就大爷似的坐在她两条小细腿儿上,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腾出一直来捏着她两只手腕,俯身,另一只手戳着她的下巴,龇牙咧嘴地教训: “还叫不叫?继续叫啊,本大爷不吃你咿咿呀呀这套,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苏茶不服。 “哟呵,还敢瞪眼?”傅尧横眉一竖,恶狠狠逼近她,突然,他恶劣地笑了笑,掐着她小小的下巴,“拿我爸来吓唬我?真以为他当你是个宝贝了,人人都碰不得?真要是这样,他也就不会将你放在这里了,我现在不是想对你怎样就怎样嘛……” 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堪入耳。 苏茶被他捏得下巴疼,原本还要激烈反驳,可她嘴巴笨,对方说的话一多,她就下意识觉得好有道理,然后又想到傅明旭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他恐怖儿子的行为……突然就觉得委屈起来。 “哟,还没动真格的呢,就要哭了?” 傅尧见她一下子眼圈红红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故意凑近去瞧她,脸都快贴近她的脸。 他的指尖从她的下巴离开,戳了戳她的嘴巴,“现在怎么不威胁哥哥了?刚刚放狠话不是挺利索的吗,这嘴巴跟装了挺机关枪似的。” 苏茶绝望地一闭眼,心想横竖都是一死,我索性安静的死。 傅尧见她不反抗,就有些没趣,又按了她的嘴巴一下,这一下,指腹传来的那股软腻得不像话的触感,令他蓦地浑身一激灵,那双盛满恶劣的眼睛一下子变了,盯着她竟然一时没了话。 直到苏茶猛地睁眼发狠要咬他,他才立马回过神,动作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掩饰性地拍了她两下。那力道原也不重,至少不是要揍她的那种力气,但对苏茶而言却还是够呛。 挨了打,这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终于冲破了她那点才累积起来的小胆识,分分钟不到的,苏茶大哭起来,在心中哭爹喊娘。 这职业操守没法儿要了! 合同上没说“工伤”怎么赔呀! 赚钱点怎么这么苦这么苦! 她这一嚎叫,倒是将坐她腿上的男人吓住了。 傅尧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真下手重了,心情一下子有点复杂,心想我这下可不是真要打她的,我刚才才是真想打她,现在就不是想打她的了,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眼睛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茶的唇上,眼看着那两片红彤彤的小花瓣一撅一撅地抽噎,像是还未成型的果冻,满满都是水润润的动感,让人,让人十分想……想什么呢,他古怪地吞了一口口水,脸色有种异样的红。 妈的,忽然觉得屁股好烫。 他坐也不是,起也不是。 因为屁股下面是裤子,裤子下面是两条白嫩嫩的猪蹄儿,现在,这两条猪蹄儿的主人在哭,两只蹄蹄在挣扎,挣扎着就挤压着他的屁股,还不小心挤压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一噌一噌的。 艹!   ☆、第011章 苏茶还在嚎。 傅尧实打实坐在她两条细腿儿上,也不怎么好过,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夹紧了腿,动也不爽,不动更没得爽,只能干巴巴吼她:“哭什么哭,又没打你,你干嚎个什么劲!” 那画风太残暴,围观的佣人们赶紧机智地作鸟兽散。 苏茶起初挣扎太猛,现在浑身发软,不得不歇了一阵,然后听得他凶狠的话,她又卯足劲儿开始了新一轮地挣扎,边大喊,“坏蛋!你放手!放手放开我!” 她又挣扎,这下子两人磨蹭得就更明显了。 傅尧陡觉屁股火辣辣的,脸色一阵变换,最后终于忍不住,突然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整个人噌地一下翻起来!苏茶一个不察力道不减,鲤鱼一样扑腾到了地毯上,摔得眼冒金星。 傅尧恶狠狠瞪着她:“下次、下次再收拾你!” 吼完,也不等苏茶反应,他急忙转身逃一般地朝着楼上冲,回了自己房间后,砰地一声震天响,房门摔上了。 世界安静了。 苏茶孤零零坐在地毯上,小鸭黄的新衣服也被弄皱了,头发丝儿乱糟糟,整体像是个被劫受害人,一直偷偷躲在花瓶后的管家伯伯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慈爱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安慰:“三小姐别见怪,少爷他就是有一点、有一点……热情。” 热情? 苏茶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放开管家伯伯的手,拖着疲软的身躯,绝望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留下管家伯伯在后面喊:“您还下来吃晚饭吗?晚饭是下来一起吃还是送到房间里?我觉得您可以跟少爷一起用晚餐,趁机解开一下误会——” 一起用餐? 想到那只哥斯拉,苏茶打了个寒噤,赶忙冲进自己的小房间,被鬼追一般。 一关上房门,她就浑身无力地栽到了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奢侈大床上,结果却没料到床的弹性那么好,跟她从前睡的硬邦邦小床彻底不一样,竟让她整个人一扑上去就在上面蹦了好几蹦,苏茶被弹得吓一跳,赶紧地爬起来,瞪着面前的大床好几秒。 直到瞪得眼睛都酸了,她又才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抱着个枕头小心翼翼地哭。 这日子怎么过怎么过! 果然十万块的工资不是好来的。 哭着哭着,她又饿了,可却不敢出去找东西吃,就怕碰到那只可恶的巨型哥斯拉,于是只能一个人在宽敞的房间内转悠,最后在电视机下方的抽屉内找到了两包牛肉干,她纠结半晌,还是偷偷摸摸地撕开牛肉干吃了起来。 电视是不敢去碰的,主要是因为那是触屏的高科技电视,没有遥控板,她不会弄,怕搞坏了要赔钱,在这间房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娱乐,她就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撕牛肉干吃,边吃边抽噎,主要还是被吓得狠了。 吃完有点累了,她就爬到床上蜷着睡觉。 这一觉就睡得有点久。 …… 跟她隔了整整两个楼层,此刻别墅顶层,傅家伟大男主人二号的房间里,正经历着恐怖的扫荡: 一条整整三尺长的巨型二哈玩具狗被它的主人抡到了墙上,摔得发出‘汪’的一声电动长叫,然后紧跟着它的同伴——一条长毛巴黎猫玩偶也遭了殃,险些被激狂的主人捶得原地分尸…… “操!” 伴随着重重的一声咒骂,房间主人庞大的身体摔在那张狗窝一般的凌乱大床上,紧接着两只被蹂-躏的哼哈二将掉落,一左一右砸在它们主人的两侧,二哈还发出栩栩如生的一声惨叫,被盛怒中的主人一把按住又狠捶了几下。 “要你叫要你叫!要你在本大爷屁股上乱蹭!不要脸的变态!变态!” 最后也不知是电池没了,还是被他揍坏了,二哈的叫声越来越弱,最后终于被抡在了床上呈尸体状,与旁边的基友猫死作一团。 此时敲门声突然不轻不重地响起,传来管家伯伯温暖的声音: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滚!” 傅尧吼完一声就没了动静。 管家伯伯肯定不敢走,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结果就听见里面的小爷在打电话,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家少爷在电话里说:“哥,我心里好苦,老头找了个村姑回来,说是姑姑的女儿,来跟我抢家产,可这些都是谎言谎言!那不要脸的小村姑就是他养在外面的小情儿!” 说着,他家少爷顿了一下,似乎是被安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我知道,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没跟那个小村姑一般见识——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打她?我要打她的话弄死她都有余了——” 他家少爷似乎有些激动,又沉默了好久之后,陡然不知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咚咚捶了两下桌子,大吼:“艹!老子怎么可能喜欢她!老子明明喜欢的是、是……” 是什么呢? 管家伯伯全神贯注,整张老脸都快贴到门上,有点激动。 喜欢的是什么呢? 房间内的人握着电话想:眼睛水萌萌会说话的?肤白的?胸大的?有着白嫩嫩小长腿的? 这些条件,那个小村姑无一例外都符合极了。 想到此,傅尧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他狠狠摔了电话,虚脱地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电话里听到的话: 【虽然在逻辑学上这是个绝对判断的谬论,但它也具有一定的参考性:广义而言,如果一名年轻气盛的男性,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欺负一名柔弱无知的女性,但是情感上却控制不住想欺负她的冲动,那多半意味着——你麻烦大了,弟弟。】 又是一声巨响,门被拉开,管家伯伯差点整个人扑了进去,开门出来的傅尧一愣,竖起眉毛:“陈伯,你干什么?” “少、少爷好!”老管家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管家,这时候也能自然而慈爱地笑,“少爷现在心情怎么样?要不要提前用晚餐?” “不用了,我想睡一觉。”傅尧看起来似乎冷静不少,虚弱地挥了挥手,万念俱灰地去了隔壁卧室。 管家目送着他去隔壁睡了,连忙他被扫荡得一片狼藉的房间,果然一眼就发现了被胡乱丢在床上的电话,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并没有与外面联通的电话线,默默地取出小本本记录: x年x月x时间,少爷自言自语长达五分钟,说话内容涉及其纠结的内心世界,模糊的择偶标准,以及无数声不可置信的大吼,说完之后情绪萎靡,似乎身心受创。 记录完,老管家尽职地吩咐人上来收拾房间,那个假电话也被规矩地放回了原味。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为了谨慎起见,管家还细心在在隔壁房听了听动静,确认没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他推测那祖宗是发泄完了这一遭,现在也许正在休养生息呢,便放心地下了楼去,准备去慰问一下今天受惊的三小姐。 …… 傅尧的确是在隔壁大床上休养生息。 而且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一只嫩黄嫩黄的小鸭子,它在水里漂啊漂,漂啊漂,然后‘嗖’地一下,小鸭子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女人,朝着自己缓缓爬过来……场景陡然变换到了一张大床上。 少女奶白色的身体,柔软而滑腻,那条细细的小蛮腰被他握在手中,又嫩又热,像是有了温度的小蛇,他用力掐着她的腰,她开始不安地扭动,水滟滟的红唇中发出嘤嘤啜泣的声音。 傅尧浑身燥热,呼吸陡然变重,压在那人身上,下腹越来越烫,激烈地挺腰,换来身下人缠缠绵绵的哭叫。 这只‘鸭子精’好滑,有点像泥鳅一样。 这是他当时脑袋中的反应,挺动得愈发用力。 正当临近极致的那一刻,却冷不防那‘鸭子精’一侧首,那张泪痕斑斑的白嫩小脸儿上,媚态横生,殷红的小嘴唇轻轻开合,勾魂摄魄地溢出几个字:“哥哥……不要……” 卧槽,鸭子精变成了那个小村姑的脸! 傅尧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场就s了。 接着大脑一片空白,猛地睁开双眼。 天花板还是天花板。 光溜溜的小妖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傅尧望着天花板狠狠粗喘了两口气,才从色-情片变恐怖片的噩梦中醒来,他两只手紧紧捏着被子,两腿还并拢夹紧一截,腿间的东西与空调被摩擦得难解难分。 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绝望地伸手向下一摸,出手果然黏糊糊一片。 …… 当天晚上九点钟,傅家别墅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佣人们大惊,管家伯伯老当益壮冲在前面,一口气跑五楼毫不费劲儿,然后一把劈开自家少爷的房门,以一种绝对扞卫的姿态,横身在少爷床前。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有坏人侵入保安系统攻进来了吗?” 傅尧:“……” “我,我身体有点虚。”傅尧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虚弱地朝管家伯伯伸出了手。 管家立刻将他的手接过,认真把脉,然后当场大惊失色: “少爷,你这怕是元阳外泄太多所致的气虚呀!” 傅尧:“!!!” 管家:“少爷,这种病可大可小,不能及时吃药调理的话,以后怕是……”   ☆、第012章 鸡飞狗跳的一天很难结束。 在梦里与鸭子精缠缠绵绵交战颇久之后,醒过来,傅家矜贵无比的小少爷首次露出了病怏怏的郁态,那难得战斗力全无的乖巧小模样,看得管家伯伯无比心疼,再三表示气虚这病能治,一定能治。 “我没有病!没有病没有病!“ 傅尧大吼,第一百零一次太阳穴猛跳,用一贯粗暴的手法轰走了热情的老管家,然后,他整个人幽魂似的,踩着虚浮的步子,飘飘荡荡朝着楼下飘,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填肚子。 与鸭子精那梦中一战着实消耗体力,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在路过三楼的时候,他特别警惕地看了一眼苏茶的房间,确定房门是紧闭着之后,他当即机智地猜测:那小村姑必定还在死睡。这才莫名其妙地嘘出一口气。 紧接着又活过来些许,挺直腰板下楼去了。 结果…… 刚转了一道弯, “啊!她怎么会在哪里!!!!!!” 站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傅尧眼尖地看到了大厅餐桌旁的苏茶,顿时脚步一滑,颤抖着手指着下面,涨红脸跟管家怒吼:“这个小村姑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伯伯道:“三小姐怎么也是您妹妹,对自己人少爷你就不能这么没礼貌了。” 说完,脚步自然地去安排厨房给他做吃的了。 傅尧站在原地,脚上跟钉了钉子似的,一张俊脸绷得死死的,纠结地想着:现在下去吧,我见着那个小村姑就不爽,不下去吧,又好像显得老子特别怂。 这可怎么是好? 底下苏茶也是吓得不轻,心底暗叫:我怎么这么倒霉! 为了跟那只哥斯拉错开时间,她特地五点钟不到就起来吃早饭了,结果没想到,那厮不仅破坏力非人类,而且连作息也是非人类的,天没亮就爬起来要吃人,操蛋操蛋。 现在那哥斯拉就在不远处直盯着她,目光像是要把她给活活烧死,吓得她连手上吐司都掉到了桌上,想:躲吧,我没地方躲,硬着头皮上吧,我又弄不赢那只力气巨大的哥斯拉。 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将脖子勇敢地一缩,默默地捡起桌上吐司片,狠狠啃了一口,心中默念:横竖都我是要受那只哥斯拉欺负的,既然拼死反抗也反抗不过,不如趁机多吃点算了。 结果这次还真算她运气好——有惊无险。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栋别墅的男主人一号回来了。 整整十个小时的饱受惊吓,苏茶盼星星盼月亮,发现自己都没有如此刻般期待过傅明旭的出现,所以当看着周岩扶着他进入客厅时,她立刻将手中吐司一摔,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门口去迎接。 还哽咽着声音说:“你怎么才回来?说好十点钟回来的!” 又急又怨怼的样子,连害怕都忘记了。 “行了行了,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周岩见她抽抽嗒嗒也多半知道了些原委,可这时候顾不得安慰她,他半边肩膀扶着喝得烂醉的男人,一边示意苏茶,“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 苏茶一愣,然后才意识到男人压根就喝得不省人事了,一时间心里委屈没处发泄,可奴性使然,她还是红着眼睛接过了男人的一只手臂,心里头的小怨怼并没有消散。 她人本就比周岩矮得多,靠起来也方便得多,所以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理所当然地将大半个身体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以致于呼吸都与她凑得极近,苏茶鼻翼间缭绕着都是一股子酒味儿,令她难受地皱了皱眉。 周岩让月嫂去煮点醒酒茶来,跟苏茶一起扶着男人到了沙发上。 “他受了伤不是不能喝酒吗?”苏茶揉了揉略疼的肩膀,扁扁嘴巴问周岩。 “美人乡里禁不住劝呗!” 不等周岩开口,一道凉幽幽的声音冷不防从苏茶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苏茶回头,就看见了嘲讽全开的巨型哥斯拉。 傅尧见她回过身来,一下子就将梦中鸭子精的小嫩脸跟她重合在了一起,他脸色变了变,随即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哥哥这么帅的男人啊!说你是没见识的小村姑你还不服气。” 苏茶默默地耷拉下了脑袋,低低咕哝了两句,心想你个哥斯拉连人都算不上,算个球的男人?我也不稀罕看你。 她还真就没再看他。 傅尧瞧着她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了,唇角得意地弯了弯,可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定型,他又瞥见,她将眼睛转向了靠在沙发上死活不知的男人身上——他亲爹身上。 傅二少爷狠狠拧了拧眉头,当即心里就有点毛躁躁的。 苏茶指了指沙发上的傅明旭,对周岩说:“他好像想吐。” 话未说完,果然,原本靠在沙发上的男人陡地一弯腰,对着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 苏茶在一边看着都替他难受,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自找罪受的酒鬼,她看着周岩叫来佣人,将傅明旭扶到了二楼他的浴室,大概是去洗漱了。 客厅内,就余下苏茶与周岩两人,还有一只进食中的哥斯拉。 哥斯拉吃完盘子中的煎蛋,灌了一口牛奶之后,半填饱了肚子,才幽幽向周岩说道:“下次再喝成这样,你就别带他回来扰民了,影响我食欲。” 可你食欲现在好得很嘛。 周岩默默吐槽。 忍就一个字,周焱沉默,不跟巨型熊孩子一般见识。 傅尧又说:“随便带他到哪个窝里将就一晚上也是可以的——上月那个安娜不是挺受宠的嘛,哦对了,那个叫‘清琳’的长得也不错,还有那个叫什么妩的大明星,最近不是跟老头打得火热……” “……是林妩。”周岩终于忍不住接话,“今天是林小姐生日,你老爸就是刚从林小姐那里回来的。” “哦。”傅尧应了一声,他心中得意,用叉子使劲叉培根吃,一边假装不在意地瞥了眼边上的苏茶,故意长吁短叹地说,“说起来,老头好像特别喜欢这位林小姐,这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啊,我就要有个后妈了,想想都有点伤心呢。” 也不见他真有多伤心,反正胃口是挺好的,吃了好几片培根肉。 周岩倒是将他的话听真了,怕这小祖宗又要闹腾,赶忙解释道:“你别乱想,你爸爸没有要娶林小姐的意思。再说了,即便你爸爸真要结婚,也不会娶个在外抛头露面过的女人……” 傅尧轻轻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吃完了,他将手中空盘子一丢,站起身似要离开,然后好像才注意到身边委委屈屈的苏茶,他一下子精神抖擞,把脑袋凑近盯着她,拖长声音道: “哟,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跟个兔子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被人甩了呢。” 一边手贱地捏了捏她的脸。 苏茶‘啪’地一声狠狠打开他的手,抿紧了嘴巴瞪着他,不肯说话。 傅尧讪讪地摸了摸被她打过的手,也不再说了,就两只手背在身后,仔仔细细地盯着她——那模样,比在课堂上听讲认真多了。 此刻,诡异的沉默中,作为旁观者的周岩总算是意识到不对劲了,不对劲有三: 第一,在过去的十个小时内,单独面对这只小禽兽,苏茶竟然看起来毫发未伤。 第二,莫名其妙被嫌弃地拍开了手,这只骄傲的小禽兽竟然没有当场反拍回去,还一脸下流的享受。 第三,原本怯怯懦懦的小姑娘竟然还敢拍人? 周岩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们的火辣节奏。 这时候,月嫂端着煮好的醒酒汤出来,周岩又指挥往其中加了两种生血的中成药,然后吩咐苏茶:“你给他端上去,他不太喜欢佣人进他的房间。” ‘哐当’一声,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字说得不合人心意了,周岩话音刚落,手中汤碗就被一把掀翻在了地上。 周岩一愣。 掀碗的罪魁祸首就在站在他面前,一脸‘老子十分不爽但你千万别问老子哪里不爽’的表情,哼道:“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苏茶诧异地看向傅尧,因为对方一口说出了她哽在喉咙的话。 “看、看什么看!”傅尧见她转过脸来,竖起眉头恶狠狠瞪她一眼,瞪完连忙别开了异样微红的脸,不咸不淡冲周岩道:“不要佣人进去对吧?那我就给他端两盆馊水去,反正他醉成那个鬼样子,就是喝了尿怕也是没什么反应——” 大步就要朝厨房去。 周岩脸色一变,慌忙拉住了他,忙不迭赔笑道:“别别,不必劳烦少爷你了,怎么能让少爷你去做那种伺候人的粗活儿呢?”他又急忙补充,“当然她也不用!我去,我去送行了吧?” 说完,一边在心里骂着这报应子禽兽不如,一边任命地去厨房重新端了碗汤,朝二楼去了。 临上楼的时候,周岩还是忍不住朝客厅下看了眼,就看到披散着头发的苏茶背对着他,端正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刚才没喝完的牛奶,不时撕一点点吐司喂到嘴巴里,小心翼翼地嚼着吃。 那只小禽兽眼中燃烧着某种不正常的兴奋,他兴高采烈端了凳子坐她面前,叉起一块培根肉凑到她嘴边,催促道:“你吃点这个吃点这个,你以前肯定没吃过这种东西……”。 “我不吃。”苏茶皱着眉头推开,嫌弃地低头去抿牛奶,咕哝,“那是你吃过的。” “嘿,我吃过的怎么啦,这块我又没咬!” “我就不吃。” “不吃不行!” “……” 得,又拗起来了。 这画风才正常嘛。 周岩端着醒酒汤,放心地上了二楼。   ☆、第013章 (微修动) 培根果然很好吃。 苏茶从前没吃过这东西,觉得看起来有点吓人,像生肉似的,所以刚才压根不敢吃,现在被逼得急了,这只哥斯拉填她跟填鸭子似的,硬生生叉着肉朝她嘴里凑——苏茶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然后,紧接着就吃了好几口。 “怎么样,好吃吧?你一个没见识的小村姑,肯定没吃过。” 傅尧瞧着她一连吃了好几块,小嘴巴一嚼一嚼就快塞不下的样子,这才停止了投喂的动作,得意地撑着下巴看她。说完话后,他顺便将叉子上剩下半块肉喂到了自己嘴里,还状似享受地吧嗒两声。 “那是我咬过的。”苏茶低头喝牛奶的动作停了,蹙眉看着他。 傅尧瞪大眼,俊脸瞬间涨红成猪肝色,竖起眼睛瞪她:“你咬过的怎么啦?我都没嫌弃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浪费食物可耻!” 浪费可耻,苏茶想想也在理,便作罢,低下头继续喝牛奶,很快一杯牛奶便见了底。 她将空杯子轻轻放回到桌子上,傅尧突然声音发飘地叫了她一声:“喂,小村姑。” 苏茶皱眉,坐回来。 “你以后别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傅尧伸手拉了拉她嫩黄色的可爱泡泡袖,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你人本来就不好看,穿这种颜色就跟只鸭子精似的,鸭子你知道吧?矮挫矮挫,很丑的……” “不要你管。”苏茶抿了抿唇,语气不怎么好。 “嘿,你这小村姑怎么不听劝?”傅小少爷火了,一把将她拉扯起来,刚要板起脸教训两句,却见楼上周岩下来了,目光朝这边看来。 傅尧耳根一红,只觉捏着鸭子精爪爪的手一烫,赶紧丢垃圾一样丢了手,粗暴地将苏茶推回沙发上,还嫌弃地擦了擦手,贱声贱气道: “算了算了,懒得理你这个没品位的小村姑,横竖你就是个冒牌货,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头打的什么主意,你也别想山鸡变凤凰,你就一他买回来自欺欺人的玩具……” 他语速飞快,边说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在周岩走过来的时候,迅速咚咚跑开了,朝着别墅外离去。 管家伯伯关心地问他去哪里,他只说了句去朋友那住,人便已经没影儿了,也没要司机送。 傅尧离开后,苏茶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又莫名觉得有些冷冷清清,她看一眼装饰豪华的大厅,揪着沙发皮的手紧紧的,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周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一个信封样的东西交给她。 “这是你的入学通知。” 苏茶一愣,诧异地抬起头来。 周岩和煦地笑了笑:“你就当是工作进修吧,他挺看好你,为了让你进这所学校,还很废了一番心思。至少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在除了儿子以外的人身上费心思。” “在他那些情人身上也没废心思吗?”苏茶失口问,问完之后又有点后悔,没有伸手去接那个信封。 周岩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是没料到这小姑娘竟会出口如此锋利。 “这个工作‘福利’是没有附加条件的那种吗?”苏茶涩涩地笑了笑,表情有些卑怯,却又无比坦然:“你不如一次性将话说清楚,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也免得我一不小心就犯了禁忌,连这点到手的‘福利’也会被收回。”她目光示意地看了看那个装着入学通知的信封。 天知道,这么多年,她有多渴望这样一个信封,多渴望跟普通人一样,中学上完去大学,大学学完有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一辈子待在不见天日的小茶馆,被无数茶客调笑。 周岩怔了怔:“你——” “这天下不会真有免费的午餐,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让我来假冒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为了培养自己儿子的危机意识?”苏茶自己说起都可笑,认真地盯着周岩,诚恳道,“我这人没什么见识,但有一点我是分得清楚的——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没那么多奇思妙想。” 她也没那么幸运。 这是周岩第一次见识到这小姑娘的凌厉,别的不谈,至少逻辑反应敏锐到让人难以招架,他都忘了自己当天跟她说了些什么话了,只记得自己好几次被质问得无比狼狈,最后也没能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手中信封僵硬地往她手中一塞,落荒而逃。 他走后,苏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小心地将那个信封拆开,看到里面精美的一张入学通知书,她无比珍视地反复研读了数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装起来,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来到傅家后与傅明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他的书房。 这时候男人明显已经彻底酒醒了,换上了正装,西装笔挺的模样,看起来温文有礼,却又莫名显得生冷疏离。 苏茶进来的时候,他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正低头写着什么。 “抱歉,昨天回来晚了,原本跟你说好十点的。”听到脚步声,傅明旭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指尖揉了揉依旧涨疼的太阳穴,只随意看了她一眼便道:“昨天因为一个朋友过生日,盛情难却多喝了两杯。对了,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不习惯的话,可以不用住这里吗?”苏茶鼓起勇气很小声地反问,没有顺着台阶下。 傅明旭噤声,后面的话都没办法接,目光微诧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我拿到入学通知书了,谢谢你。”苏茶不想惹怒他,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嗯。”傅明旭没再深究她的转变,他指尖灵活地转了转笔,也许是察觉到女孩话中沉闷的压抑,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许不明所以,然后依然按照原意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用的是‘帮忙’两个字,语气却并不是恳求的态度,可苏茶听得明白,这是他的正常态度,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于是点了点头,低眉顺目地听着。 傅明旭说:“当年苑苑还在的时候,傅家还在主营军火,她手上握着家族众多见不得光的公司股份。后来,因为她的某些失误,傅家遭逢剧变,险些被连根拔起,在她死后,我有意将那些公司引上正途,可她却将股份所有权转让给了我父亲,让我如今投鼠忌器,处处受制……” 苏茶如他所愿地摆出了一脸迷茫,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搭不上话。 “你到我这边来,小茶。”傅明旭见状话语顿住,抬起眼眸,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苏茶小步局促地走过去。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苏茶浑身一僵,紧张地注意着男人此刻的表情,却没有等来他进一步的动作。 傅明旭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女孩小小巧巧的一只手,柔软细腻,合起来也只有他的一半大,现在乖巧地蜷缩在她掌心,被他轻易包裹,仿佛永远不会起飞的雏鸟。 令他觉得安心而毫无威胁。 “我能帮你做什么?”苏茶紧了紧掌心,微偏着脑袋看他,声音低不可闻。 “乖女孩,”傅明旭低低地笑了,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披散着的发丝,声音低沉: “当年因为苑苑的死,我父亲对我有些误会,所以这些年来,哪怕我接管傅家,他也不肯将完整的股份交到我手上,如今看来,是准备带着那些身外之物进棺材了——” 说到此,男人原本和颜悦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沉冷,眸中似有冷冽的幽光溢出,令苏茶觉得心底泛出寒意,他却似乎并未意识到,接着道:“老爷子偏执,我跟他讲不通道理,所以我打算要你假扮成苑苑的女儿,只要你足够优秀,又或者至少比阿尧优秀,能哄得老爷子欢心,他疼爱苑苑,也就一定会爱屋及乌而将股份交给你。” “为什么不直接让你儿子帮你?”苏茶忍不住反问,“相信自己儿子,总比信我一个外人来的可靠。” “我信不过阿尧。”傅明旭揉着她发丝的手微僵,眼神中含着某种古怪的微妙,声音却波澜不惊,“傅家的人,我都信不过,哪怕他是我儿子。” 苏茶又想起了昨天来时听到的谣传,一时觉得喉咙发涩,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临了却又极力忍住了。 傅明旭却主动替她开口了:“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很好笑?骂我疑神疑鬼,偏激又独-裁?” 苏茶摇头,眼神却没有徒然掩饰。 傅明旭摇头笑了笑,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多此一问,拍拍她的手轻声道,“行了,你出去吧,记得股份的事。”随即便重新埋首文件,没再看她。 苏茶却没有听话地离开,而是一只手小心地放在他的文件边缘,试探着问了一句,“您从前跟三小姐的关系,真的是‘那样’吗?”。 听见她的话,男人握着文件的手一僵,没抬头,反问:“关系‘哪样’?” “佣人们口中说的那样。”苏茶说。 傅明旭此刻终于抬起了头,唇角挂上的笑意显得冰冷而生硬:“每当家里来新人,那群人总会迫不及待地传播一点所谓‘秘闻’,这次给你的又是什么版本?” 苏茶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明知道男人此刻情绪不对劲了,现在不是交谈的时候,却依然破例勇敢了一次,鼓起勇气将话说了出来: “他们说,你因为傅三小姐爱上了仇家,还为那人生下了孩子,因此觉得她丢了家族的脸面,将她暗中囚禁起来不得外出,后来老爷子强硬介入三小姐才得救,而你也因为这件事在家族中沦为众矢之的,不得老爷子信任——后来突然有一天,三小姐被发现死在你替她买的一栋小别墅中,那栋别墅的钥匙,只有你和她才有。” “胡言乱语。”傅明旭道。 苏茶情绪有些失控,极力争辩:“可是据说后来验尸报告也证明,傅三小姐在死前,身上有多处非自然伤痕,而除了你根本没人有机会接触她——” “说完了吗?” 男人冷冽的一声质问,打断了她带颤的话音,眼神阴骛:“这么多年前的旧事,警察都证明了苑苑是自杀,你就凭着两句风言风语,跑来这里跟我对质?是谁给你的这种特权!” 语毕只听见‘砰’地一声,男人手边的茶杯被摔翻在了地上。 苏茶被那声音吓得肩膀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口快说出了后果严重的指控,此刻感受到男人浑身冰冷的气场,她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头低得快埋进胸口,心中却愈发觉得寒意凛冽。 傅明旭推开椅子,起身站定在她面前。 他一只手抬起她纤细的下巴,沉声提醒道,“小茶,你要明白,如果不是我,你的一辈子都只是在那个乡下小镇上,端茶赔笑。运气好的话,能嫁个老实人过日子,运气差一点,可能连吃顿好饭的机会都没有,是我给了你全新的生活,你不但不知感激,却在这里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苏茶声音一下子变得慌乱:“对不起,您误会了,我不是故意要探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男人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揭过,他眼神锋利得如同淬了毒的箭,不给她任何还击的机会,捏着她的下巴逼问,“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苏茶动了动唇瓣却说不完整话,只是不停道歉。 要她说什么? 说傅家上下都知道他和自己妹妹之间的不清白关系,说她在偷偷看过傅苑苑的照片后,照镜子时被镜中神似那人的自己吓住,说自己不想被当成可笑的替身? 可‘傅苑苑’这三个字,他主动提起可以,她开口提起却满满都是罪——苏茶一开始就觉得会是这样,试过了之后才发现果然是这样。 傅明旭看了眼她泛红的眼睛,冷声道:“别在我面前哭,我现在没心情哄小孩子,你出去。” 他伸手一指书房门口,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面轮廓。 这时候苏茶脑袋里面完全是浆糊,什么三小姐什么凶手都抛到了脑后,只单纯地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他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之前明明,明明就是……就是什么呢?她自己又说不出来。 对她好?喜欢她? 荒谬。 谁会喜欢她这种没知识没胆识的村姑,他儿子之前不都说得很明白了:这人连挑情人都是大明星的级别,她算个什么东西,还自取其辱地问三问四。 他不过是因为她这张有用的脸,闲暇时哄她两句罢了。 想明白后,苏茶脚步僵硬地跑离了书房,一路委屈地哽咽。   ☆、第014章 今天是周末,傅明旭十点多就离开了,傅尧也跑出去跟狐朋狗友鬼混了,没时间来找苏茶麻烦,因此她倒是过了半天清净日子,就拿着本志愿书在房间翻看——傅明旭让她挑选想学的专业。 管家伯伯操碎了心,再三念叨现在外面社会乱,少爷品性单纯,出去可千万不要遇到什么坏人,还不时要与暗中跟随少爷的保镖联系,实时掌控少爷行踪。 简直堪称感动中国好管家的表率。 而他家少爷鬼混到哪儿去了呢? 二少爷办正事儿去了。 傅尧出了门就去买了香火蜡纸烛,然后又打包了一头新鲜烤乳猪,还准备了一斤陈年佳酿,和一小箱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坐了一个小时的普通公交车,前往c市市郊与白二少爷回合, 会合后,两人大包小包扛着东西,朝着郊区某处深山老林走。 一直走到了半山腰,在一处冷冷清清的墓园门口,白烬将手中装着烤乳猪的袋子一丢,抱着肩膀睨着身边的年轻人,笑眯眯的桃花眼挑了挑: “这是要搞个什么鬼?清明都过了还来上个屁的坟!” “滚滚滚!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傅尧两脚踢开他,认认真真地将香烛纸币搬出来,朝着墓园里去,找准了他亲娘的墓碑后,虔诚地跪了下去。 开始点蜡烛上香。 白烬就站一边,单手插裤兜里,看他唱戏似的。 直到这位爷摆好了一切,跪在地上开始认真烧钱的时候,白二少终于忍不住了,按住他的纸篓,咬牙提醒道:“烧点冥币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你现在可是一穷二白,还把这点仅剩的钱烧给你那没命享受的亲娘,真打算回去喝西北风?到时候别又来老子这打秋风!” “滚你妈的,忘了老子从前是怎么给你送钱的了?”傅尧打开他的手,呸呸骂了两声兄弟如衣服,吼他滚一边去别吓着他亲娘来领钱,自己边继续烧钱烧得乖巧,边跪在亲娘墓碑前磕了个响头,认真对着那方墓碑说道: “妈,这些钱你拿去,在下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一定要记得保佑你儿子。最近老头找了个小妖精回来辟邪,那妖精有几分道行,时时刻刻纠缠于我,连梦里都跑来勾引我,儿子觉得简直不成体统,请您一定要保佑儿子收拾了那个可恶的小妖精……到时候我一定多来给您烧点钱,这次就少了点,莫怪莫怪。” 又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响头,他才放心地站起来。 白烬就在不远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表演得栩栩如生,活像他亲娘真的从地上爬出来了似的。 白二少爷莫名打了个寒噤。 “现在去哪儿?”傅尧磕头完了过来时,白烬提议道,“不如去射击吧,下个月有定时测验,我可不想又跟你一起垫底跑操场。” “随便。”傅尧有些心不在焉。 他哪里想去射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家里那只不安分的鸭子精,一想到她一个人在家里,还有可能跟他父亲待在一起,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浑身毛躁躁的,烦不胜烦。 “又咋了?”白烬捶了他一下,觉得这人真病得不轻。 “算了算了,让她个村姑随便闹!”傅尧甩了甩手,对白烬,“去喝酒,你请!” 两人又飙车浪到了‘锦瑟’。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灯光闪烁,舞池中群魔乱舞,男女起哄的尖叫声不时起伏,白烬打电话约了几个玩伴,大约有十来个人,男孩子居多,有三四个漂亮女孩儿,属于“家属”行列,一大堆人凑在一起大喝胡侃,。 “阿尧,下个月我要来看你测试!” 扒拉着傅尧手臂的那个女孩,叫白露,此刻两杯酒下肚,贴到他耳边娇滴滴地说。 傅尧没劲地靠在沙发上,手背贴盖住眼睛,哼道,“男人的事,女人来有个毛用?老子又不是球场上的猴子,耍戏给你们看!” 几个女孩咯咯笑起来,有男孩就激他:“你丫是怕自己又得倒数第一,在泥潭里滚来滚去丢面子吧,露露,到哥哥这边来,别理他!” “滚你妈的虎子!”傅尧一下子被踩住尾巴,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蹿起来,“忘了上次是谁把你虐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呃,”林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说起上次跟傅尧的比试,林虎就是觉得怪。 林虎原本瞧不上傅尧,觉得这小子就一靠家里的纨绔子弟,在军校各项训练指标中,傅尧排名都是吊车尾,还常常跟同学斗殴,专门欺凌弱小,因此他看不过,就打算收拾收拾这个混账东西。 为了不得罪人,他还特意阴险地选择了自己最强悍的伏地射击项目,约傅尧solo,结果比赛当天,那小子却突然一反常态,全程跟开了挂似的,例无虚发杀得他毫无还击之力! 当时他本就抱着必胜的决心,因此暗中邀请了无数观众前来“观战”,结果不但不讨好,反而让自己丢尽了颜面,令傅尧意外地在军校一战成名,此后更加作威作福,鲜有人敢挑衅。 可除了那神奇开挂的一次,在接下来的每一次实战成绩中,傅尧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吊车尾的表现。 林虎觉得诡异。 有时候想想,他都怀疑:那天与自己比赛的人究竟是不是傅尧本人? 这样的想法让他后背拔凉拔凉的,此刻盯着对面的年轻人愈发用力。 “我去趟洗手间。” 不多时,傅尧推开身上香水味儿浓厚的女孩儿,将手中酒杯丢到一边,脚步摇摇晃晃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鬼使神差地,林虎也随意找了个借口,悄悄跟在他身后。 只见他一路脚步晃荡得厉害,不时伸手锤锤脑袋,似乎是头疼,好几次有人前来搭讪,都被他粗暴地推开,最终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刚进男厕所,傅尧扶着墙走到盥洗台浇水洗脸,就突然听到身后的隔间里传来一阵高低不一的呻-吟声—— “嗯……唔……好深好快……再重点……” “小荡-妇,看把你饥渴成什么样儿了——” “快点嘛——” “艹死你个*!” …… 轰! 盥洗前的傅尧突然脑中一阵轰鸣,充血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他去接水的手僵硬在半空,任由水流哗啦啦地冲刷而过,撑在盥洗台上的那只手,抓得洁白的瓷砖吱吱作响—— 悄悄躲在厕所门口观察他的林虎一惊,直觉这人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可却又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见,看见前方那人表情阴森,鲜红的嘴唇仿佛要吃人,最后,重重一拳头砸碎了面前的镜子! 林虎吓得倒退一步。 隔间内酣战结束的野鸳鸯吓一大跳,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傅尧一转过身,触目便是白花花的*,脑袋中绷紧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断裂。 “啊!”女人一声惨烈地尖叫,然后藏到了身边同样半裸的男人身后,大骂,“这人是不是疯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雅兴了。” 林虎看见,那人扒了扒自己头发,站姿优雅,全然没有傅二少爷平日里站没站相的流氓气,向面前的一对野鸳鸯轻敛唇角道:“以后公共场所,就不要叫得那么惨绝人寰了,怪瘆人的。” 他朝两人走过去,眼睛带笑,神色却阴冷。 那女人吓得直发抖,男人壮着胆子吼道:“你、你干什么?别过来、别他妈……啊!” 一支鲜红的蜡烛插-进了男人的大腿,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顺着大腿流。 男人咒骂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他痛叫一声,一条腿咚地跪了下去,紧捂住血淋林的大腿哀嚎,身边的女人早已经吓晕了过去。 动手的人轻轻瞥了他一眼,无聊地敛了敛唇,转身去洗手,边懒洋洋提醒:“以后别在公共场说脏话,恶心。” 洗完手,他又对着剩下的半边镜子照了照,看到镜中自己一头酒红色短发,跟只待宰的火鸡似的,垂眸似乎低声念了一句‘烂俗审美’,然后转身打算前去理发店。 一拐弯就撞见门口鬼鬼祟祟的年轻人。 “有事?” “尧、尧哥!”林虎差点当场双膝一软跪下了,担心对方又会突然从哪里摸出一支蜡烛来见人就插。 ‘傅尧’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离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 “喂?”傅家别墅内,苏茶捧着听筒,“请问你找谁?” “我找陈伯。” “陈伯暂时走不开,你有什么——”苏茶话说到一般,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瞬间戛然而止,脸色变了变,“……傅、傅尧?” “是我。” 苏茶:“(⊙o⊙)!” “你是小茶?”电话里的人问道,声音温良,令苏茶有种做梦的错觉。 这只哥斯拉还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还这样有礼貌地叫她的名字! 苏茶呼吸都紧张了几分,捏着听筒,又听见对方干净利落地指挥:“小茶,你现在去找陈伯,让他把顶层阁楼的钥匙给你,你打开门进去,左手边第一个书架最上方,用同一把钥匙打开顶层的抽屉,把里面的箱子取来给我,地址是白杨路凤凰路口3号,我等你。” 苏茶下意识就是拒绝:“我、我不认得路……” “敢不来的话,我就把你的裸-照发到网上让所有人瞻仰。” “你说什么!”苏茶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刷白。 电话那头的人弯了弯唇角,嗓音清凉:“我在家里的每一间房间都安装了微型摄像头。当然,如果你是穿着衣服洗澡睡觉的话,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一下!”苏茶绝望地抓紧了听筒,小吼,“你怎么这么变态!” “变态?”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皱了皱眉,“我只是不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干了些什么蠢事都不知道,还要费心收拾烂摊子。” 苏茶没听明白他的话,却是被他的威胁成功吓住了。 挂电话后,她赶忙飞奔去找陈伯拿钥匙,然后直奔顶层找到了他说的那个破箱子,跟抱着炸药包似的,鬼鬼祟祟地出门了。   ☆、第015章 苏茶花半小时赶到了凤凰路口,抱着个木头箱子下了公交车,局促不安地站在交通灯旁,四下紧张地张望,那副贼头贼脑的模样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不一会儿,她就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年轻男人了,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那只哥斯拉进化成新品种了? 苏茶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对面街站着的人,确实就是那个可恶的哥斯拉。 只是他那头鸡窝红毛不见了,换成了现在的黑色碎发,上身穿着一款反袖式白衬衣,袖口微微捞起,露出手臂坚实的蜜色肌肉,下-身长裤笔直,再下面是黑色的皮鞋,不染纤尘——此刻这人正一手插兜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某种诡异的审视。 像是猎手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苏茶今天穿的是短裙子,嫩绿色,露出大半截雪白小腿,那裙子腰身紧窄,她穿上却刚刚好,显得腰际线条柔美,黑色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模样看起来曼妙清甜,半点不像从前土里土气的模样。 外形八十分。 气质嘛,三十以下。 傅衍轻勾了勾唇,目光定格在街道对面的女孩身上。 “东、东西我带来了,”等过了红灯,苏茶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脸色因为生气而显得闷红,她将手中破箱子赌气地朝他手里一塞,瞪眼小吼道,“傅尧!你说的那个裸、裸——” “我叫傅衍。”他纠正她 “啊?” 黑发男人从她手中接过箱子,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话中带着轻微不耐,“小茶,我的名字叫傅衍,以后都不会在纠正这个问题。现在我没多少时间了,你跟来帮我个忙。” 苏茶压根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对方拽着手腕狂奔,两人在商业区拥挤的人流中穿行,苏茶被拉扯着绕过了无数条陈旧的巷子。 直到确认后面那群饭桶保镖被甩掉的时候,傅衍才脚步一顿。 两人停在一栋小楼前方。 苏茶抚着胸口喘气:“你、你又发什么疯——” 傅衍没回话,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开门。 门开了,苏茶心生防备,两只爪爪吊着门怎么都不肯进去,执拗地说:“你、你说的裸、裸-照是不是真的?东西我已经给你的,你答应的事——” “假的。” “啊?” 苏茶又一次瞪大眼。 “我骗你的。你所在的三楼早就被清理过了,哪来什么摄像头?”傅衍侧回过身来,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进屋,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意外地愣了愣。 身后房门传来‘咚’地一声,合上了。 苏茶吓得手一紧,指尖轻轻擦过男人厚实的大手。 “别紧张,小茶,就是看在我爸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没什么诚意地安抚了一句,啪地打开灯,将她安置在沙发上。 全程绅士得完全不像那只暴躁哥斯拉。 苏茶始终战战兢兢,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喝汽水吗?这里只有果汁。” 傅衍去冰箱里取出一瓶橙汁,开了盖子送到她的手上。 苏茶面色紧张,哪里敢去接?连忙说自己不渴,要是没有什么事她就先离开了,急巴巴地就要蹭身起来。 “急什么?喝一口再走,就当是我感谢你帮忙。” 他伸手强硬地将她拉回来,眼眸含笑地说着话,握着她的手却力道大得惊人,苏茶疼得轻哼了一声,被迫坐在了沙发上。 橙汁瓶口凑到她唇边,苏茶抿着唇不肯喝,似乎是觉得她这付被强迫的模样有趣,他一根手指压上她的唇,轻轻抹了抹,声音微哑地哄道:“乖,喝一口我就让你走,但你要悄悄地,回去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苏茶避无可避,被迫喝了一口,问,“可、可以了吗?” 傅衍手一摊:“门在那边,请便。” 苏茶赶紧逃一般冲去开门。 却不知是太紧张还是不得法,她怎么都扭不开门锁,渐渐的,苏茶脚步泛虚,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拉门的手开始发抖……最后实在不行,不得不可怜兮兮地回转过头来,委屈地嗫嚅,“怎么打不开……” “打不开啊,那怎么办呢?” 傅衍随口惊讶地说了一句,就着她喝过的瓶口喝了一口橙汁,无辜地与她对视,漂亮的丹凤眼中都是促狭。 苏茶感觉脑袋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隐约中似乎看到了对面男人笑意盈盈的眼睛,听到他用那种慵懒清润的声音幸灾乐祸,“你这么没用,门都打不开,那可怎么办呢——” “你来打开——”苏茶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哭腔,她渐渐开始站不住脚,一只手撑着门才能勉强站定,头晕目眩得厉害,声音害怕地说,“水、刚才的水里面……” 他明白过来了,那个坏蛋在给她喝的橙汁里下了药。 模模糊糊中,苏茶听到了不断逼近的脚步声,那种皮鞋踩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像是刀子一样割得她万分紧张,使得她飞速转过身,拼命地敲门。 却没敲两下就被后面一双手臂横腰抱起。 “啊!”苏茶一声大叫,拼命挣扎,可浑身却仿佛被抽了筋似的,抬手软绵绵使不出半点力气。 男人清浅的呼吸扫过她的耳根,一只大掌摸小动物似的摸了摸她的侧脸,他在她耳边恶劣地安抚,“嘘,你乖点别哭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否则把我哭兴奋了受苦的可是你。” 语毕,她被丢到了里间一张大床上。 苏茶吓得乱爬,想从床上爬下来。 傅衍就这样看着她乱爬,每当她的手沾到床沿的时候,他就微微用力捏着她的手一提,又将她提回到床上,直到她再没有一丝力气乱爬的时候,他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跟抱着个娃娃一样小声问她: “喜欢猫咪还是兔子?不然小鸭子怎么样?” 苏茶听不懂他的话,只胡乱哭着骂人,可她嘴巴笨,翻来覆去就那两句。 傅衍听她软软腻腻地骂人,听得爽了,还贴着她的下巴教她:“这种时候除了坏蛋以外,你可以骂王八蛋、骂神经病、再狠点骂变态也是可以的……但是声音要凶点,否则像现在这样,我就当你是在欲拒还迎勾引我——” 说完也不给她回话的机会,他低笑着说了声‘就兔子吧,眼睛都不必用美瞳了’,然后就开始手脚利落地扒她衣服,扒完后,又从屋里衣柜中取出一套绒绒的兔子装,两下给她套上。 药劲儿发作,苏茶已经满身大汗,现在压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伏在床上绝望的抽噎,恨不得就这样哭死过去,想自己怎么会怎么蠢怎么蠢! 就不该手贱接了哥斯拉的电话! 她哽咽得悲痛欲绝,恨不能就这样晕死过去干净,床边的罪魁祸首却扫了眼床上毛绒绒的小兔子,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 他将她从床上拎起来,上上下下扫视一阵,愉悦地点了点头,“嗯,这样穿真是迷人极了,来来,撅嘴巴亲一下我的脸,乖乖别哭丧着脸,热情一点,我拍两张照留恋!” 苏茶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姿势,被他按着脸贴到他的脸上。 咔哒咔哒好几声。 接下来她就跟个带呼吸的小玩具似的,被男人提捏着摆拍了无数照片,照片越来越限制级,越来越不堪入目,傅衍却越拍越起劲,直到手机低电量提示,他才遗憾地收工,又向她灌了些淡蓝色的苦涩药水。 苏茶渐渐恢复力气,原本混混沉沉的脑袋也开始变得清醒。 恢复力气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这个变态同归于尽! 傅衍早有准备,轻而易举制住了她的反抗。 他单手将她束在怀里,摸了摸她的短尾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没什么耐心地哄道,“怎么这么爱哭?让我拍几张照片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我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你以后要是乖乖听话,这些照片也就是个无聊的私人收藏而已——” 苏茶狠狠捶了他好几下。 他握住她的手,正色道:“好了,该办正事了。” 苏茶还是恨恨瞪着他,眼睛通红,脑袋上的兔耳朵一只立着,一只却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形象生动地表达了‘幽怨’两个字。 傅衍瞧着她这幅模样,心里直冒软泡泡,忍不住又凑身亲了她一口。 见她又要挣扎,他立刻一把将她抱起,来到了房子简陋的地下室。 放下她,他把刚才她带来的那个木箱子放在案桌上,取出钥匙开锁——咔哒一声,箱子打开有三层,第一层都是一些密封好的瓶瓶罐罐,按标签顺序摆放。 第二层,是一些小袋存放的白色粉末,像面粉。 第三层,是两把黑亮的手-枪,一只白色手机。 苏茶站在这间昏暗的地下室,看着前方开始试枪的年轻男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兔子耳朵滑稽地摇了摇。 “过来。” 苏茶红着眼睛摇头,不敢动。 “是要我立刻把你的‘美照’发出去?” “不要!”苏茶急急摇头,最后没办法,耷拉着脑袋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副任人宰割的绝望模样。 傅衍将那个白色手机塞到她手上,让她帮忙打个电话。 苏茶照做。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男人粗声粗气地声音:“几号线?” 苏茶被那粗鲁的声音吓得一噤,傅衍朝她比了一个“3”,她好久才壮着胆子道:“3号。” “是个女人?”对方诧异。 苏茶看着傅衍给出的纸板提示,声音僵硬地念台词:“少说废话,要不要交易?”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然后谨慎地问道:“你有多少?” 苏茶看一眼提示版,咽下一口口水,照着说:“货源稳定,两千克特纯样品,货量好说,但我要最高价,少一分都不行。” “怎么交易?” “单独交易,时间地点我定,你等我短信。” 挂断电话手机就被抢过,傅衍关了手机,将之扔回箱子第三层,然后迅速将箱子上了锁,拉着她的手朝外走。 “你带我去哪儿?” “堵枪口你要不要?” 傅衍话音刚落,两人已经站在了小楼门口,他看一眼苏茶身上暴露的*兔子装,想了想还是进屋里随意扯了张床单出来,将她团团裹得半点不露。 他把手中箱子交给她,指一指房间东北角的一个窗口,道,“一会儿开了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带着箱子从那个窗户爬下去,下面巷子口有司机接应你。你乖乖听话,等咱们会和了,我就把手机上的照片统统删掉,好不好?” 苏茶吓得不轻,压根没有回话的机会,房门就已经咚咚激烈的响起了起来,不到三秒,砰地一声,门毁了。 “快走。” 苏茶被推搡着爬下了窗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行高大的黑衣保镖破门而入。 总共十数人,迅速将傅衍团团围住。 傅衍无辜地摊了摊手,看向黑衣保镖中为首的中年男人,“肖叔叔,不必这样吧?” “抱歉,但是您该将身体还给少爷了。”肖林无能为力地耸耸肩,“对不住了阿衍,我也要领工资养家糊口,不能违抗傅先生的意思。” 语毕迅速一声令下,众多黑衣保镖瞬间一拥而上,拳脚相向。 傅衍眉一皱,利落还击,却因为屋子太小动不开手脚,渐渐处于下风。 什么叫专业黑社会? 这就是专业打手的素质! 哪怕你是雇主的亲儿子,哪怕群殴有失公平,但是只要主子下令,我们统统照揍不误! 我们就是这么敬业! 小屋子里不多时便混战一团。 那厢,苏茶顺利爬到了楼下,刚一落地,就听到楼中激烈的打斗声传来,伴随着家具被砸的破碎声,以及偶尔的人类痛叫声,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床单,提起箱子朝着巷口奔。 巷口一辆黑色吉普堵住了她的去路。 司机恭敬地给她推开车门: “苏小姐,请。” 苏茶绝望地望着堵住去路的大怪兽,当即双腿一软,耳边隐隐还回荡着小楼里的激斗声,最终被司机半拖上了车,死鱼一样瘫在后座上。   ☆、第016章 “啊!!!谁动了老子的头发!!!” 美好的星期天早晨,傅家安静的别墅内,顶层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吓得厨房阿姨端汤的手都一抖,汤碗‘哐当’砸碎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楼下大厅也是乱作一团。 苏茶浑身狼狈地被陌生司机接回来,身上被床单裹得密不透风,周围是一大群黑衣保镖围着,傅明旭几次问话,她嘤嘤嘤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终于惹怒了本就心情不郁的男人。 傅明旭冲她厉声道:“我问你究竟跑去什么地方了?好好回话,身上裹得是什么鬼东西?扯掉!” 苏茶急忙摇头,吓得快哭出来。 傅明旭脸色阴沉,以为是她一个女孩子乱跑到外面遇到了坏人,现在被吓着了,他心里又恨又复杂,却也没再给她面子,手一伸就扯开她身上紧裹着的床单——结果,猝不及防的,露出了她身上白绒绒的兔子装。 目睹这一幕的保镖们:“……” 我们真的没有故意想要看啊老板! 傅明旭立马丢了床单,脸色鲜见地尴尬了几秒,对苏茶声音僵硬:“你、你这穿的是什么东西!” 衣不蔽体,简直不成体统。 旁白一溜儿保镖们立刻默契地别开了眼,非礼勿视。 苏茶吓得不轻,赶紧捡回床单重新裹上,幽怨又委屈。 这次傅明旭没有阻止了。 此时,楼道上传来咚咚激烈的脚步声,浑身痛得快散架的傅二少爷冲下楼来,一路扫荡了无数家具,冲到客厅男人面前就火力全开: “姓傅的,你他妈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疯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你他妈要找人下黑手这样打我!还乱搞老子头发——” 苏茶原本对面傅明旭还是一副瘟鸡样儿,现在一看见傅尧,就彻底没办法镇定,急忙冲起来抓着他,又急又怒地说:“你想害死我!你说来接我都是骗人的,车子一停就有好多人冲过来抢东西,他们还打人、还有枪,又来了很多警察,我还受了伤……” 说个不停。 傅尧完全不知道这小村姑在嘚啵些什么,他胡乱听了两句也听不懂,反而被她抓得火冒三丈,最后索性狠狠一拍她的爪爪,拽着她的手粗暴镇压:“你这小村姑怎么回事?话都说不清楚!” 苏茶被喷了一脸口水,又嫌弃又生气,也是彻底被燎火了。 恶向胆边生。 她咬紧了牙,狠狠一抹脸大声道:“你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哟呵,小村姑还来劲了。 傅尧真信她的鬼邪,当场连跟傅明旭吵闹这茬都忘了,他把袖子凶狠一捞,叉腰竖眼对苏茶吼:“你少胡言乱语!本大爷没拿你什么照片!” 苏茶听他这样死不认账,当场呼吸都喘了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坏蛋,她急得都快哭,冲上去重重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自己说好的,你说我上车了就把照片还给我的,你简直可恶……” 傅尧拽着她纤细的肩膀:“我再说一遍小村姑:本大爷没拿你什么鬼照片!” 苏茶简直绝望,真想一包砒-霜毒死他,又拿这个无赖没办法,最后越想越委屈,手背不停抹眼泪。 傅尧一看她眼泪汪汪就有点急,却又嘴硬不肯让步,他走过去扯住她抹眼泪的手,硬声硬气道:“你自己胡说八道还有脸哭?以为骗子这么好当的,自己死蠢污蔑人,现在被拆穿了就装可怜,大爷我——” “变态!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苏茶哭着尖叫一声,打断他的话,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喂!小村姑你站住!”傅尧在后面吼。 这一场鸡同鸭讲的混乱来的,傅明旭终于看不下去了,立刻让管家陈伯出去看看苏茶。 傅尧当即就想追出去,让那个可恶的小村姑把话说清楚,告诉她自己没拿她什么鬼照片,却被男人厉声喝止:“你站住!哪儿都不许去!” 傅尧还真就站住了,铁青着脸要扑上去谋杀亲爹的样子。 傅明旭深吸一口气道:“阿尧,你别怪我心狠——” “老子怎么敢怪你!”傅尧一听这样的开场白就来气,立刻大吼:“可你是不是真要做得这么绝!是不是打死我了你就舒心了!我没病你他妈还三天两头找医生上门,是不是生怕弄不死我!啊!” 说话时,又牵动了脸上受伤的肌肉,痛得他龇牙咧嘴。 傅明旭被堵得没话。 他看一眼儿子,见他下巴上几处青紫,身上还不知伤成啥样,也是有点看不下去,在心里暗自埋怨保镖们下手不知分寸。 旁边的罪魁祸首敬业保镖们:“……” 简直冤枉啊老板! 群殴这种事,哪能说不打脸就不打脸的呀老板! 我们好多个也都差点被你儿子毁容啊老板! 傅尧脸疼身上更疼,愤怒又委屈,心里还想着那个可恶的小村姑,此刻搬凳子砸死亲爹的心都有了。 傅明旭面色阴云密布,看着自己面目狰狞的儿子,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能两脚踢死这个可恶的报应子,却又一如既往的下不了手。 最后没办法,他只得沉下脸对儿子道:“总之你现在哪都不准去,邵医生就快过来了,等他来了,你有哪儿不舒服的,好好跟医生说,记住别对人大呼小叫没礼貌。” 这下声音倒是温和了几分。 可他儿子不领情。 傅尧大吼:“都跟你说了我没病!你是年纪大了耳聋吗!” 妈的。 傅明旭在心里爆了粗口,真想当场甩这混账东西两耳光,硬生生用尽全力才憋住了,他重重坐回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傅尧冷哼一声,转身要走,被一如既往敬业的保镖们团团围住。 傅明旭:“你敢再单独离开别墅一步,我立刻让人打断你的腿。” 傅尧呼吸一滞,狠狠抬脚踹翻了一张单人沙发,铁青着脸冲楼上去了。 楼上震天的摔门声传来,傅明旭疲惫地揉了揉额,这才问旁边的肖林:“在哪儿找到阿衍的?” 肖林:“城西的一处旧楼中,看样子是衍少爷从前买下的,就是不知他哪里来的钱。那房子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我们的人还在地下室搜出了很多违禁药物,其中包括……” “包括什么?” 肖林小心瞥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一鼓作气道:“其中包括大量的苯丙-胺,麻-黄素等兴奋促合剂,还有许多暂时检测不出明细成分的药物——初步鉴定是新型毒品。” 傅明旭闻言眼都没眨一下。 他摸出烟盒,掏出一支烟,却迟迟没有点,很久才道:“他哪里来的钱搞原材料和买房子?” “转卖那些自制违禁药物来的吧。你知道的,那些东西在黑市上有价无市。”说到此,肖林有些唏嘘,“其实要我说,除了性格异于常人,少爷原本也是个聪明孩子,天资羡人,只是您将他送错了地方。让他去军校学药剂学,能够轻易接触众多实验药剂,才会导致他,他……” 肖林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注意到了男人陡然变得阴沉的眼神。 傅明旭点燃烟,冷笑了一声,睨着肖林:“你觉得该怪我?我要是把他送其他地方,那个混账只会愈发变本加厉。” 林肖没办法接话了,横竖这是人家的家事,人家的儿子,自己没有插手的资格。 傅明旭无声地抽着烟,一口气哽在心口,怎么都咽不下。 跟肖林一样,所有人都只当他望子成龙心切,对自己儿子要求过高,偏偏傅尧又不学无术,他极力施压才导致其产生了逆反心理,搞得父子俩关系很僵。 可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傅明旭对傅尧压根就是零要求。 从小到大,只要不是傅尧实在太过分惹是生非,不管儿子干了什么事,傅明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他成绩每期吊车尾这些小事了,他更是没当回事,直到后来他渐渐发现:儿子偶尔会变得很不对劲。 后来有一天,他偶然撞见傅尧在房间给“哥哥”打电话,傅明旭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傅衍这个孩子,的确是存在过的,但却在傅尧来到傅家的那一年就死了。 可是很显然,这个人人都知道并且接受的事实,并没有为他儿子所接受。 傅尧一人分饰两角的日子过得很嗨,傅明旭心情却越来越阴郁。 他给儿子请了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重度精神分裂,不是什么要命的绝症,却很难痊愈,甚至还含蓄地表示:如果患者不是分裂出众多阴郁人格或者反社会人格的话,最好对病人进行心理疏导为上,减少药量摄入。 可是很遗憾,那个偶尔出现的叫‘阿衍’的少年,对于“坑爹”二字,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执着。 傅明旭险些被儿子坑进监狱无数次,最近的一次,是因为警察在傅家名下某座娱乐-城中搜出大批量的非法药剂——傅明旭接受警方调查后推测,那些鬼东西肯定是他另一个便宜儿子搞出来的。 至此,他就想尽办法不让‘傅衍’出现了。 但棘手的是,傅尧很反感见医生,更不肯莫名其妙地吃药,因此每当医生一来,他就发脾气频繁,而傅明旭在这一点上却很坚持。 因此父子俩渐渐开始小吵变大吵,大吵变铺天盖地地吵。 而在这段父子关系恶化的过程当中,傅尧的人格变换愈发毫无规律,傅明旭完全摸不准触发点在哪里,所以更加防不胜防——就像这次,傅衍不知怎得又出现了。 …… 这时候,管家伯伯牵着哭哭啼啼的苏茶进来。 傅明旭本就因为儿子心烦,现在见到苏茶也是头疼,想问她两句话吧,她分分钟哭给你看,活像全世界就她最委屈。 最后只能僵硬地对她说:“这两天你也暂时别出门了,有空就好好在房间看看书,等着开学去学校。” 苏茶现在恨死傅尧的了,也知道傅明旭偏袒儿子,不会给她做主,因此心一横就硬着胆子不想搭理他,而是小碎步朝着楼上自己房间跑了,全程眼角余光都没看沙发上的男人一眼,他的话也权当没听见。 傅明旭哪受过这种无视?对方还是个小丫头。 当即被气得够呛。 他狠狠捻熄了烟,低不可闻地咒骂了两句。 而别墅顶层,他混账儿子的房间,又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传来—— “啊!这他妈是什么鬼!” 傅明旭见怪不怪,懒得理会,吩咐了保镖守住门口之后,起身去书房了。 而顶层卧室内。 原本张牙舞爪摔东西的二少爷此刻抓着自己的手机,俊脸涨红,呼吸急促得快要晕过去,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紧盯着那个命名为“兔妖”的相册! 深呼吸两口气后,他抖着手指点开相册…… 轰隆。 鼻血立刻不要钱地往外冲。 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单纯无辜的少爷三观还未正式成型,儿这样的视觉冲击又来得太陡太猛烈,令他一时间难以招架,看了两眼相片就开始浑身骚动。 最终,他抱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英勇之心,扯纸巾把鼻血随意一擦,勇敢地将相册翻阅下去!看完后实在难以承受,当即‘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浑身发烫。 两腿之间烫得最厉害。 傅尧夹着腿翻滚在床上浑身难受,他口干舌燥地只想快点睡觉,但是该死的,一闭上眼睛,他就想到那只可恶的鸭子精,想到相册中泪眼蒙蒙的兔妖,想着自己把她压在床上用力弄到哭的模样……这想来想去的,愈发精神抖擞。 半晌,他双眼发红,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抱着床上的二哈玩偶捏来捏去。 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脸通红,悄悄地、特别不猥琐地……把手伸进了自己裤子里。   ☆、第017章 大白天地睡得天昏地暗,醒过来之后,傅二少爷自觉地换了条裤子。 坐在床上,他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莫名其妙有些失望,于是又拿出手机翻兔妖相册,结果,就是在这第二次翻阅相册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尤为诡异的灵异事件: 这里面为什么会有我与那兔妖的合照! 傅尧铁青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相册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上,那个坐姿随意的年轻人,与他有着一张毫无差别的帅脸,却眉目清冽,打扮新奇,最令他看不顺眼的,是那人一头柔亮的黑色碎发,以及……他的手正以一种尤为下流的姿势,掐着腿上兔子精的小蛮腰! 还不要逼脸地按着人家亲! 兔子精当然就是苏茶。 照片上的她,上身穿着衣料单薄的小绒衣,下面是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脑袋上一只长耳朵耷拉着,另一只就滑稽地垂在男人的颈侧,两条白嫩嫩的小细腿儿搭在男人笔挺的长腿上,在男人黑色西裤的映衬下,看起来竟然有种异样的香艳糜魅。 只是那一双大眼睛哭得红红的,贴着男人嘴巴的两瓣红唇委屈地扁着,明显是被强迫的样子。 傅尧看完照片脸色大变,龇牙咧嘴气不打一处来,心中诡异地升腾起一股被戴绿帽的愤怒感。 他暴躁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想不通,最后索性一把丢了手机,咚咚冲去浴室。 手撑在盥洗台上,他看着镜子中自己掉价的黑色短发,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与小村姑合照过那种艳照?想来想去,他突然就觉得惊悚——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小村姑之前就是找我要这些艳照? 他很不镇定地推门出去,直奔三楼苏茶的房间门口,粗暴地敲门: “开门!小村姑你快来开门!我有事情问你!” “你干什么?” 苏茶原本不想理他,可他敲个不停,她心里烦闷,过来开了门就没好气:“你走坏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堵在门口不要他进去。 作死的小村姑,在本大爷家里还敢撵主子走! 傅尧脸色一沉,就想比她更凶,可就他刚要发声吼她,却一下子眼尖地瞧到了她的肩膀,立刻就大呼小叫,“喂,你肩膀怎么了?流了这么多血!我看看——” “好长一道口子!” 苏茶恨恨地推开他,鼻子一酸就吼人:“都是你这个坏蛋害的!” 傅尧冷不防被推得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害她了,但心想老子才不跟你个小村姑一般见识,于是又两步冲上前去,冲开了门,拖她跟拖死鱼似的,两人拉拽着进了屋。 苏茶的房间很整齐,至少比傅尧的狗窝整齐得多,床上被子叠得一丝不苟,桌子上也都是干干净净,一根多余头发丝儿都没有,只摆着单调的两个饮水杯,现在还多了一个小型药箱。 苏茶折腾好久才在储物柜里找到这个药箱,刚才傅尧没来的时候,她就是在房间小心处理伤口,可是却因为伤在肩膀靠后侧,她反着手自己又难以够得着,所以又疼又急,弄出了一身汗水也没消好毒,反正血越流越多。 就成了傅尧进来看到的那样子。 “你放开我!” 苏茶被他拽得手腕子生疼,冷着脸挣他的手。 傅尧一看那嫩嫩的一截手腕都被自己无意识箍红了,也赶紧被烫着似地松了手,可松了之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没了找茬的话,就盯着苏茶那张因为失血而微显苍白的脸蛋看。 越看越觉得这小村姑有几分姿色。 他眼神绕在苏茶身上移不开,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之前看兔妖艳照时的奇怪燥热感又来了,令他仿佛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在凳子上怎么都坐不住。 最后,只能自己厚着脸皮,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苏茶身边。 两人此刻就是呈横排坐在床沿了。 傅尧咳了一声清嗓子,然后伸手推了手边的苏茶一下,这次开口难得有些气弱:“喂,小村姑,你好好跟本大爷说,你肩膀上的伤怎么弄的?别人打你了?” 苏茶横了他一眼,不搭腔,自己别扭着动手处理伤口。 傅尧看她那动作都替她疼。 因为首先她姿势不专业,再者又够不着后面的地方,反而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得伤口流血更多,现在是疼得额头都冒细汗了,更没心思说话。 他终于看不过去。 “哎呀你别乱戳了,我来给你弄!”他赶紧地打下她的手,从她手中抢过纱布蒸馏水,边说,“这个我在行得很,以前跟人打架受伤我都是自己搞定的,保证不会弄痛你!” 苏茶没力气挣开他,也确实痛得不得了,就由他了,只小声哼哼了两声:“你到底行不行呀,弄不好会留疤的——” “老子打过的架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弄个伤口有啥不行的?” 说着,他利落地将她的睡裙拉下半截,开始给她清洗伤口,动作真的是小心到极致了,生怕碰着她的模样。 几分钟过去了,苏茶并没有感觉到之前的那种疼痛,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傅尧没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全神贯注都在她伤口上了,只觉下手的人真他妈狠毒,恁深一道口子,就是成年男人也得叫唤好一阵,这小村姑倒是能忍。 “你受了伤刚才在客厅怎么不说?”他瞪她一眼,“还有精神跟我吵架!” “我说了没人听。”苏茶很小声地答。 傅尧回想起来,之前在大厅的时候,她冲上来唧唧歪歪一大通,又是说被抢东西又是被动刀动枪的,好像确实是提到了受伤的事情,可自己那时候心烦得很,没细问。 傅尧骂她:“我不听你倒是跟别人说呀!你脑袋里装的都是鸭屎吗?” “没有人会听的。” 苏茶声音轻不可闻。 在傅明旭面前,她压根都没有插得上嘴的机会,只有他问话的份,她回答好了是义务,回答得不妥当还要受冷遇,哪里敢多说一句? 说了也没意义。 傅尧抽空瞧了她一眼,见她眼睛幽幽的,像是快哭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粗手粗脚把她弄疼了,手上动作放得愈发轻柔,嘴里却不饶人地骂道,“我看你这一身猪皮倒是挺能挨刀的,不过你也别愁,猪皮伤口愈合快……” 苏茶瞪他一眼,没还嘴。 傅尧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在小村姑的面前扳回一城,又趁势说了她几句。 苏茶听着他粗声粗气,却觉得,这时候的哥斯拉一点都不凶,还有点罕见的温柔。 他吩咐道:“侧一下身,手抬一抬,把伤口缠上就好了。” 苏茶听话地微侧了身,她手背贴着下巴扑在他腿上,方便他缠纱布,两人齐齐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苏茶突然很小声地问道:“你经常跟人打架吗?” 傅尧第一次听见她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她又离得他这样近,呼出的气息都洒在他的一条大腿上,令他整条腿都麻酥酥的。 一时心猿意马,他回话都声音都变得飘飘然,“也不能算是打架,就是教训教训那些不识相的贱-人罢了。” 苏茶说:“你跟同学关系不好。” 傅尧:“老子为什么要跟他们好?” 苏茶被堵得愣住,趴在他腿上不说话了,表情闷闷的。 她现在这付模样,就像只乖乖的小动物,傅尧从前都没见过她这样,现在看着她白嫩嫩的一截颈子,他呼吸促了促,面红耳赤的同时,心里却软得直冒水泡泡,一时口快就多说了两句话: “我刚进军校的时候,专业成绩一般,实训课也没人肯跟我搭档,他们在背地里说我家里是黑-社会,杀人犯火的事都干,还贩-毒。” 苏茶一惊,撑着他的腿气愤道:“胡说八道的人最可恶了!” “可恶是可恶,”傅尧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忍不住手痒地摸了一下她的脸,回道,“但也不全是胡说。抛开那种欠揍讨打的语气不谈,他们说得也算是基本属实——我老爸就是坏事干尽该挨千刀的,只不过这些年有爷爷在上面压着,他收敛了很多。” 苏茶想到傅明旭,也不知怎得,就是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又咽不回去。 这时候傅尧假模假样叹了一口气:“这以后啊,我要是有个什么不测,那一定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老天爷觉得我爸作孽太多,存心要让他没人送终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茶没好气地骂他。 她声音软软的,傅尧挨骂却觉得挺爽,他嘿嘿一笑,用胶带将纱布给她小心贴好,吸了一口气宣布:“完工!” 苏茶从他腿上爬起来。 傅尧开始问:“你还没说这口子是怎么弄的,难道是仇家?”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茶就火了,重重打开他给她提上裙子的手,吼道,“还不都是你!是你让我把那个破箱子提上车,说到了目的地就跟我会和,结果司机在一座厂房前刚把车停下,就有好多个提着棍棒刀子的人冲上来,他们面目狰狞地敲烂了车窗,最后把东西抢走了,我身上的伤就是……“ “你等一下!”傅尧脸色一变,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话,觉得自己幻听了,问她,“破箱子?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见了面!” 苏茶倒抽一口凉气,差点以为自己活见鬼。 傅尧却一把拽住她的手,横眉竖眼:“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种类似于‘你他妈背着老子偷人还敢说怀的是老子的种’的语气,让苏茶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最后她脑子里混乱成浆糊,天马行空地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傅尧,你为什么要我叫你‘傅衍’?” 这是苏茶一直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轰隆。 她一句话出口,傅尧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僵住,拽着她的手都软了,世界观崩塌得稀里哗啦。 傅衍!傅衍!傅衍! 艹尼玛的蛋!   ☆、第018章 在自己面目狰狞的逼问下,傅尧亲口从苏茶口中得到了一连串爆炸性的消息,令他隐隐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连忙冲回自己的房间打电话。 可是却见鬼:这次他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哥! 苏茶看着他认真拨号码,有些莫名其妙,无辜地提醒:“电话线都没有呢,怎么打得出去?” 电话线都没有呢? 电话线都没有呢! 轰隆。 傅尧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地盯着手中孤零零听筒。 苏茶见他似乎大受打击,好心建议:“要不,用手机打打看吧。” 手机?对啊还有手机! 傅尧急忙拿出手机翻电话簿,却死也找不到傅衍的联系方式!他拼命想拼命想,也没办法想出来傅衍的手机号码是多少,这简直不可思议:明明经常拨打的号码该是烂熟于心才对——可他就是想不出来! “喂,你没事吧?”苏茶见他面色不对,有些紧张地推了推他。 “这不对劲、这压根不对劲……”傅尧胡乱喃喃,紧张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又后背陡凉地松开了她,喘了口气道,“小村姑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苏茶莫名其妙地被赶出去了,临出门前,她小心地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他在凶狠地砸东西。 二少爷简直快情绪崩溃了。 理智上,傅尧觉得事情可能是这样的:傅衍回国了,还偷偷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跟小村姑拍了那些艳照,害得她被人割伤了手臂,然后怕被追究责任又自己藏了起来。 情感上,他觉得事情可能还复杂得多。 譬如,他哥拍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譬如,为什么照片中的人连同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再譬如,他今天早晨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痛,明显是挨揍的后遗症,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老头那样让人狠揍,甚至自己什么时候换的发型都不知道! 不下意识地想还不觉得,一细想他就觉得更是惊悚:因为他这种仿佛记忆断层的状态,已经在很多年前就有了——身上莫名其妙出现伤口,房间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奇怪东西,考试莫名其妙得了诡异的满分,抽屉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钞票! 他从前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傅明旭,可是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似乎,整个傅家,除了他自己,没人会提起傅衍。 似乎,这么多年,除了主观上的“记忆”,他根本拿不出有关“傅衍”这人存在的证据。 还有苏茶那句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紧作一堆的话:你为什么要我叫你‘傅衍’? 我为什么要说自己叫‘傅衍’? 至此,二少爷心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于是生平第一次,当邵医生前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地主动接见了他。 “除了这些淤青,还有哪里痛吗?”年近六十的邵医生问。 傅尧:“*上的疼痛暂时没有。” 可怜的医生菊苣,纵横医界数十载,现在在听到他少爷这一句话的时候,整张老脸都扭曲成了风中残菊,还依旧身残志坚地慰问:“那请问少爷心理上有什么不适吗?” 傅尧认真地说:“不适倒不存在,就是常常会有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冲动。” 管家伯伯在一旁笑眯眯安抚:“少爷不必害羞,年轻人精力旺盛,控制不住冲动很正常。” 偶尔想要撸一撸这不是病。 同时在场的傅明旭:“……” 傅明旭语气严肃地问儿子:“昨天跟朋友出去鬼混,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或者吃奇怪的东西?” 他认为,‘傅衍’的出现,必定有一个特定的触发点,只要找到了,再有意避免,那儿子就能正常了——这样想着,他语气便透露出几分迫切来。 奇怪的事情?奇怪的东西? 还真有! 傅尧最后的记忆是在‘锦瑟’,跟一群狐朋狗友胡嗨,期间,白烬那小子端来一瓶烈酒,说那酒叫做‘万年红’,一般人没路子还搞不到,尝后能让男人嗨翻天——他没什么兴致地灌了一口,只是辣糊糊的,口感难受,没觉得多带劲,然后脑袋就开始莫名发热,像是有一大群虫子在嗡嗡作响,吵闹的很。 之后他开始坐不住,去了洗手间,意外撞见了在男厕所偷情的一对野鸳鸯,再然后、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万年红?”傅明旭听后挑了挑眉,吩咐周岩,“去弄两瓶来,找人化验详细成分。” 其实哪还用得着化验?傅明旭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早年在傅家名下的好几家高级俱乐部,‘万年红’这东西就盛行在众多名流之间——那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剂的促兴药物,只不过被兑了酒精后,药劲弱了不少,作为欢-场催-情药的话别有滋味,倒从没听说过搞出事儿。 想到什么,傅明旭当即让人去搜查傅尧的房间。 果然,在房间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里,搜出了一大批的无标签药剂。 “这些是什么鬼!”傅尧简直看愣眼,因为那些东西压根不是他放的! 邵医生随意端了几个瓶子察看,大多数不能凭五感断定成分,唯一能够确定的两个瓶子,他肯定的说:“是兴奋促合剂。” 傅明旭倒抽一口凉气,总算弄明白儿子“变身”的规律了:兴奋剂触发,兴奋剂维持。 只要傅尧的神经一直保持在高度活跃与兴奋的状态,‘傅衍’就会出现,并且一直存在,做事效率也会由于精力高度集中而效率倍增,一同倍增的,还包括他那连保镖都快招架不住的逆天武力值。 可是缺陷就是,与众多保镖的打斗会使得他精力飞快消耗,如果不继续补充兴奋剂的话,就会令他迅速失去身体的主控权。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挨打之后傅衍就会变回傅尧的原因。 邵医生一拍大腿叹道:“我怎么早没想到!” 药物触发——这在医学上才说得通嘛。 傅尧听不懂两人的话,但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他脸色罕见地变了变,瞪着傅明旭:“喂老头,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兴奋剂!” 围着他的一干人等都瞬间鸦雀无声。 傅明旭目光扫了一眼从儿子房间中搜出来的瓶瓶罐罐,沉声吩咐保镖:“给我按住他。” “喂!你们别过来!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傅明旭!老子日你仙人——” 一大群保镖拥上来,傅尧连大骂的空隙都没有,很快便被擒住按在了沙发上。傅明旭站起身,将一个瓶子中的药液倒出来部分,不由分说地朝他嘴里灌去! 那手法之残暴,连一旁的管家伯伯都同情地闭上了眼,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如此狠手,这不是亲生儿子吧? 邵医生也吓得老脸变色:“这样不妥吧……” “不妥?你不是说了这瓶只是普通兴奋剂?”傅明旭沉下脸。 邵医生:“话是这么说没错——” “没错就好。”傅明旭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儿子要是吃了这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安宁退休了,直接下地狱去给阎王看病吧!” 说着,已经将小半瓶药水灌进了傅尧嘴里。 事实上,傅明旭心知肚明:傅衍能够将那些药品放在房间,就说明了对人体的伤害性不大,否则要是傅尧占据身体的时候不小心误食了,连带着倒霉的还不是他自己? 于是下手死灌。 “你们干什么——” 苏茶早在楼上就听到了下面激烈的动静,结果一出来就看见这么个生猛的场景,急忙几步噔噔跑到大厅,眼瞧着沙发上的傅尧被好几个黑衣保镖按住,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瘫软在沙发上。 她的突然出现,令傅明旭微微一愣,丢了手中空瓶子。 他这下子注意到了她缠着纱布的肩膀,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一瓶药水下肚,沙发上傅尧药劲上来,开始躁动得坐不住,几次三番拼命挣扎拳打脚踢,都被保镖们给险险按了回去,最后扶在沙发上直喘粗气,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你们住手!”苏茶见状急了,连忙冲过去,扯开一个保镖掐住傅尧脖子的手,不可置信地冲着傅明旭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亲儿子,你让人把他打得浑身是伤,现在还这样对他?” 傅明旭受不了她此刻明显厌恶的语气,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靠近他,站一边儿去。” “他说得对,你站一边去小村姑。”傅尧也说,声音却因为挣扎而显得嘶哑。 他是怕那些保镖不长眼弄伤她……苏茶心中滋味难明,憋红眼,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抓着他的手腕不松。 “本大爷还没死呢,你急着哭个什么丧。”傅尧有气无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又冷冷地看了眼满面寒霜的傅明旭,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一室的沉寂,傅明旭就守着等傅尧醒过来,正面见识一下那个坑了他无数次的便宜儿子‘傅衍’;苏茶心中恨死傅明旭了,觉得傅尧有这么个亲爹还不如她没有呢,跪坐在沙发边上凄凄地不肯走。 傅尧整整昏迷了半小时。 其间,傅明旭抽了无数支烟,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让人将他送医院,却被邵医生连连拿命保证少爷没事……一直到快一个小时的时候,傅尧再一次清醒过来。 大厅内凝重的气氛骤然消散,变成了另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阿尧?”傅明旭试探着叫了声。 “少爷?”管家伯伯的声音。 “呜呜呜——”这个不必说,苏茶。 众人齐齐瞩目下,只见那沙发上的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眼,他先是沉默了几秒,眼睛环顾四周一遍,然后动手活动了一下浑身筋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在对上自己父亲探究的眼神时,猛地一沉—— 下一秒,熟悉的破口大骂如期而至:“老头!你他妈是不是脑壳有病!没事喂老子吃什么耗子药!真以为老子不敢跟你动手是不是!” 众人:“……” 说好的变身呢?差评! 傅明旭被喷了一脸口水,心情古怪地坐回了沙发上,紧皱着眉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他身边的邵医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复喃喃着‘这不应该呀’。 “按着老子干什么啊!放手!” 傅二少爷还在发飙,几脚踢开身边的保镖,保镖们束手束脚,迟疑地看向傅明旭,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动手,傅明旭无声地摇了摇头,问傅尧:“阿尧,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受控制?” 傅尧:“老子现在不受控制地想打死你!” 傅明旭眉头紧拧,没跟他一般见识。 所有人都在这场父子大战中屏住了呼吸,就苏茶反而松了口气,她伸手小心扯了扯傅·狂躁·尧的衣袖,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带着担忧:“你、你没事吧?” “有事。”傅尧骂声一顿,一把双手抱住了她,整个身体都搁她身上,脑袋压她肩膀上难受地说,“小茶,哥哥好像被那个老头下毒了,现在浑身使不上劲儿,你快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苏茶一惊:“那快叫医生呀!” 傅尧痛苦地抓住她的手,虚弱地表示这毒医生没法治,他回房吃点解药调试调试。 苏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要扶他上楼。 傅明旭一见儿子这般,就知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虽然心里膈应,却也没立场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苏茶从地上爬起来,扶着似乎‘中毒不轻’的傅尧上楼了——可他那模样,哪像是个中了毒的? 呸。 两人刚到五楼傅尧的房间,苏茶准备去给他倒杯水吃药,可刚一转身,猝不及防的,就被男人有力的两只手臂圈了回来。 “你干什么——” “快扶着我!”傅尧一颗大脑袋深埋进她的胸口,还豪放不羁地蹭了几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胸口,急促喘息着说,“小茶妹妹,你快扶着我,我好像有点难受,都没办法吸气了……” 小茶妹妹? 苏茶双手颇为吃力地扶着重量不轻的男人,心中却实打实一咯噔:哥斯拉一直叫她小村姑的,现在怎么突然这么懂礼貌? 她还在受宠若惊着,紧接着就猛地感觉胸口一阵湿热……被人隔着衣裙舔了一口。 苏茶:“!!!”   ☆、第019章 “你干什么!”苏茶抖着手慌忙将人推开,双手紧紧捂住胸口。 那里被舔得湿热热的,难受得很。 傅尧,不,该说是变身后的傅衍,也不知他是不是真被毒得厉害了,总之苏茶一推他,他就一声似真似假的呻-吟,然后毫无还击之力地朝后倒去,情急之下,还机智地一把拉着苏茶的手臂,结果就是扑通一声,俩人十分河蟹地一起倒在了床上。 标准的男上女下。 “唔嗯!”傅衍一声闷哼,脸贴在苏茶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磨蹭,嘴上哼唧地说,“小茶妹妹,我毒火攻心,现在心口好烫,快要烧起来了,不信你摸摸……” 捏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衣服里钻。 果然是很烫! 苏茶脸涨红,手都快烧起来了,急忙朝外缩,扑腾着腿儿推他,“你放手!放手坏蛋!” 傅衍:“嗯~~好舒服~~~~小茶妹妹你的手好凉……” 听他叫得跟什么似的,苏茶面红耳赤地一把按住他的嘴巴,急得眼发红,“你怎么这么可恶!就该让你爸爸毒死你!” 傅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灵活的舌头一伸,舔在她软腻的掌心——烧得苏茶被狗咬一般缩回了手,在床单上胡乱擦了擦,委屈地骂道:“傅尧!你个脑子有毛病的!” 傅尧? 年轻男人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脸上升腾起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心底莫名的排斥来得猝不及防,他一把将苏茶从床上抱起来,端正地放在自己腿上,两根手指轻轻顺了顺她被弄皱的裙子,脸贴着她的脸说,“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下次再叫错,就只能让你cos猫妖作惩罚了,今天没带衣服就算了……” 苏茶倒抽一口凉气,新仇旧恨一起来,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不是傅尧。”她咬咬牙肯定的说,心头拔凉拔凉的。 “提那个蠢货干什么,煞风景。”傅衍轻屑地抿了抿唇,顺手将床头柜上的手机取过来,一手搂着苏茶的腰,亲昵地贴着她的耳朵说,“来乖乖,哥哥给你看点劲爆的东西——” 苏茶心中立刻一咯噔,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他修长的指尖划开‘兔妖’相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如遭雷劈。反应过来后,苏茶涨红脸,拼了命地就要去抓手机,却被男人一只手狠狠按住了爪爪。 “变态!” “嘘,”变态竖起食指贴在了她的唇上,温柔地埋怨,“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他一张张翻开照片,苏茶简直绝望,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耳边听着那个变态津津有味地点评: “这一张你的表情有点僵硬,老是躲躲闪闪干什么……” “这张就自然多了,啧啧,腿还主动缠着我呢,真用力。” “还有这张,哭得尤其到位,我现在看着照片都差点硬了——” 苏茶震惊得神魂俱碎。 她此刻终于知道傅尧是个神经病了,这个叫‘傅衍’的变态,就是他的另一人格——而且在他变成傅衍的时候,这个变态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他自己全都不记得,这就意味着,她最后想找他理论都没办法。 “你肩膀怎么回事?”傅衍评价照片的语气突然一顿,才注意到她肩膀缠着的纱布。 果然。 苏茶如同被人敲了一闷锤,心里苦得没边,委屈地将跟傅尧说过n遍的话说了第n1遍。 傅衍听完就狠狠摔了手机:“你说什么?东西被人抢了?” 苏茶恨死他,压根不想搭理神经病,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衍一把按住她,指着她肩膀上的伤口问:“这伤是抢你药剂的人弄的?” 苏茶点点脑袋。 “跟我走。”傅尧敛了表情,冷着脸站起身,牵着她去开门。 苏茶几乎是被他拽着走的,脚步跟不上他的步子,小声叫道,“你干什么——” “到了下面,没我允许不准出声。”警告了一句,他拉着她下楼了。 “少爷要去哪儿?”管家伯伯一见到他下来,似乎要出门的样子,立刻热情地上前询问。 傅衍目光一横,将傅尧那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表现得惟妙惟肖:“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打报告吗!” 他此刻浑身煞气,却又轻而易举地压制住,竟是比起平日里傅尧的嚣张来更可怕几分,管家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个芯子,只当他是因为之前跟傅明旭闹崩了,现在情绪暴躁,于是便也不敢多问,只草草说了句少爷早去早回。 就这样,傅衍牵着一声不敢吭的苏茶出了别墅,一到外面,他立刻给白烬打了电话,让对方弄辆车过来,叫些人。 半个小时后,c市玉清湾的兴和会所,发生了一场耸人听闻的恶性斗殴。 谁都知道,兴和会所是c市周家罩着的场子,背景黑麻麻到无人敢招惹,连警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有人替天行道,不知快了多少人的心。 只不过那‘替天行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数十辆灰黑色吉普,加足马力直冲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堂,连声喇叭都不叫的,直接冲到最高档,首先就冲毁了前台,然后在无数围观者的尖叫声中,总数上百号人从车上冲下来,拎着棍棒直奔楼上雅间—— 楼上包间的门一道道被毁,这上百号人一冲进包间,无差别对待的,表现全都一个字:砸! 酒瓶砸碎! 桌椅砸烂! 脑袋砸破! “毛顺儿在哪间?”傅衍提起一个脑门冒血的黄毛年轻人,匕首搁在他的下巴上,轻声逼问。 苏茶在一旁被白烬牵着,胆颤心惊。 白二少爷摸了摸她惨白的小脸蛋,心想这个妹妹长得真水灵,难怪阿尧对外面那些野花不感性趣了。他懒洋洋靠在门边把风,揉了揉苏茶的脑袋安抚道:“妹子别怕,你尧哥一个人都可以干翻这群傻比。” 哪能说不怕就不怕。 苏茶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心想这个变态怕是比哥斯拉还更凶。 果然,黄毛不过是声音发抖回话慢了点,傅衍手中匕首就从他下巴狠擦而过,一声惨叫之后,沾上血迹些许,黄毛脸上多了条狰狞的伤口。 黄毛不过是个跟着混日子的,哪里见识过这种真实的冷兵器火拼,双腿当时就软了,颤抖着声音差点当场跪:“在在在北、最北那间包间,大哥饶命啊,大哥我只是个跑腿的不关我的事啊!” 傅衍笑着收起匕首,低身拍了拍黄毛血淋淋的一张脸,盯着他的黄发反感地皱了皱眉,“以后别搞这种非主流发型,我有个弟弟,他就爱乱搞发型,让我分分钟想虐死他。” 黄毛泣不成声,连连表示明天立刻去剃成光头。 “去尽头那间。” 丢下黄毛,傅衍走过来,顺手就从白烬手中牵过了苏茶。 “肩膀还疼不疼?”走着,他侧过身小声问她。 苏茶到底年纪小,说白了,她跟面前这个坏蛋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受不得硬气的年纪,现在听他这么问,她一下子就觉得鼻子酸得厉害,仿佛满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告状的地方,声音嗡嗡地说了声‘很疼’。 “乖,别哭了。”傅衍停下脚步,额头蹭着她冰凉的额头,将那把血淋淋的匕首交到她的手上,他的脸声音淡淡,“受了委屈哭没有用,因为敌人不会因为你哭而歉疚,最有效迅捷的方法——是一刀直逼对方命门。” 苏茶眼睫一颤,心头猛跳,尽管手都怕得发抖,却鬼使神差的握住了他递来的匕首,轻轻点了点脑袋表示听话。 “怎么这么招人疼,嗯?”傅衍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半点不担心她横握着的匕首会擦伤他。 他弯唇笑得淡不可见,趁苏茶还在紧张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压下了唇狠狠吻住她的,哑声道,“乖乖,你再这样,我发现自己都不想把身体还给那个蠢货了。” 苏茶被他堵住呼吸,心口沉闷,连吸气都变得艰难,徒劳地推了他几下,好半晌,那双箍着她的手臂才渐渐松开,苏茶眼中雾气滟滟,大口大口喘着气,心快跳出嗓子眼,闪躲着眼神不敢去看他—— 傅衍一脚利落地踹开了走廊尽头的包间。 里面还在高歌划拳的的男女们一阵哗然,有人条件反射地大吼:“谁他妈谁——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卸了脖子。 “毛顺儿?”傅衍笑眯眯看向沙发角落的一个中年胖子。 “你是——”胖子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立起来,只觉得这人声音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认得我?”傅衍轻飘飘哼了一声,然后将苏茶牵过来,对那胖子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小茶,忒漂亮的小姑娘,你看过一眼都该会有印象才对。” “是你这丫头!” 苏茶被胖子一指,吓得连忙缩到了傅衍身后,抓紧了对方比她大得多的手。 胖子果然对她有印象,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眉目沉冷的年轻人,就是曾跟他电话交易过无数次的卖家。 坦白说,这次“抢货”,毛顺儿是蓄谋已久的,主要几次跟傅衍打交道下来,他发现这人年纪轻轻,又每次交易都是孤身一人,连个防身武器都不带——这令老奸巨猾的毛顺儿觉得,这人的货一定是用非法手段搞到手的,所以即便是被吃了也不敢声张,可是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最想不到的就是,因为一箱药剂样品,他险些把命交代在了这个漂亮阴狠的年轻人手上。 三俩分钟,毛顺儿被几下砸破了脑袋,他身边都是同伴们哀嚎的声音,外面喧嚣声重重,却久久听不到警察到来的消息,毛顺儿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趁着傅衍被另外几个人拖住,他仓皇朝着包间门口奔出。 却不料,‘哗啦’一声,他脚步还没跨出门,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冰凉的碎玻璃渣纷纷掉在了脖子里。 毛顺儿一声痛叫,捂着飙血的后脑,僵硬地回过头来,看清楚了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 是那个青涩娇怯的小姑娘。 “臭丫头——” 苏茶狠狠一咬唇,握着手中半截酒瓶,冲上去死死插-进了那胖子肥硕的肩膀! 那一刻,胖子惨烈的嚎叫掩饰住了她疯狂的心跳,苏茶抖着手松开瓶子,呼吸屏得紧紧的,突然觉得肩膀上的疼痛渐渐散去了。 今后的很多年,她都忘不了这一天。 十八岁的年纪,稚嫩已经谈不上,距离成熟却还很远,这一天让她认识到:除了虚无缥缈的法律,毫无回应的祈求,征服对手还可以有一万种简单直接的方法。 “哇哦!” 门口,白二少爷惊艳地吹了声口哨,朝她竖起了拇指,“妹妹挺辣呀!” 傅衍解决完其余小喽啰,抽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苏茶,眸中宠爱就快要溢出来。 他扬起唇角朝她招招手,“过来。” 苏茶听话地走到他面前,怯怯地说,“我们快回——唔!” 傅衍一把掐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深深吻住。   ☆、第020章 青春期的躁动年纪,对于接吻这种事,多数人都会有一种本能上的冲动。 大概是刚刚的热血太难一时平复,而这种隐秘的刺激又令苏茶头脑发热,因此,在傅衍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下来的时候,她大脑一阵轰鸣,耳朵里都是门口四起的口哨尖叫声,尽管涨红脸,却没有用力推他。 白二少爷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门口招呼手下:“都散开散开!看什么看!嫂子是你们能看的?以后谁再说咱尧哥喜欢男人老子第一个打死他!” 群众好奇地问: “阿烬,那丫头谁呀?” “啧,腿还挺长……” “嫂子的腰才细哟!” “……” 包间门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各种混乱的声音。 灯早就被刚才的殴斗砸烂了,现在包间内黑洞洞的,黑暗使得听觉更为敏锐,令苏茶能清楚地听到俩人激烈的心跳声,以及……两人唾液交换的暧昧声响,她觉得自己脸都被烫得快化了,双手没力地抓着男人的衬衫,紧张哼哼,“他们、他们在门口……” “管他们去死!”傅衍深喘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到吓人,用力将她压在了沙发上,白尝不厌地缠吮着她的唇。 这张小嘴甜嫩到令他片刻都不想松开,却又柔软到的禁受不住他过于急切的侵犯,现在红彤彤的,似乎要融化在他的嘴里,傅衍用力深入,舌头探进至她口中不可思议的深度,极尽撩拨之能事。 苏茶被迫仰着头承受,因为快吸不上气而闷叫了两声,浑身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傅衍将她半搂起来调整坐姿,使她双腿撑开坐在他腿上。 苏茶被迫跨腿坐在他的怀中,紧皱着眉头揪紧他的衣襟,任由他的舌头在她口中大力翻搅。然后,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乌拉乌拉的声音。 苏茶浑身一僵:“警、警车,警察来了……” “妈的!” 她听见紧搂着她的人骂了句脏话。 傅衍微微松开了她的唇,两只手捧着她的屁股蛋儿托了托。 “我们快、快走罢。”苏茶害怕地喘着气,黑暗中脸红得不像话。 “急什么,”男人脸埋在她被扯开衣襟的胸口,坏笑着微挺了挺腰,苏茶一惊,立刻察觉到了腿间硬挺的异物。 她这下真被吓到了,又怕警察来了撞见这场面,而且她似乎都听到了外面激烈的吵闹声,小声地哭闹起来,“我们快走快走!” “那你摸摸我,小乖,你摸摸哥哥好不好?”傅衍喘着气轻舔着她细嫩的脖子,像只大型犬科动物。 苏茶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就陡然觉得小手一烫,被他提着按在了一个热热硬硬的东西上,耳边传来男人一声爽快的闷哼。 过了好一会儿。 黑溜溜的房间里,苏茶带着哭腔说:“混蛋!你说只摸一下的!” 傅衍微喘着回答:“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说的话都是没经大脑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宝贝儿……唔用力点,弄得哥哥好舒服~~~” “坏蛋!” “……” 最后摸来摸去的,当然就没走成。 一水儿地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包间里的两人已经很和谐地坐在一起了,警察叔叔们冲过来,注意到了满室的狼藉,还有沙发上那个眼圈通红脸通红的小姑娘,此刻正委委屈屈地反复用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若非有目击证人在,警察叔叔们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受害人呢!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笑得跟捡了钱似的,半搂着她乖宝乖宝地哄个不停。 …… 这是苏茶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进局子。 不循规蹈矩的叛逆刺激远超过了害怕。 无论报警多早,警车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赶到,闹事者上百人,苏茶作为从犯,被算在其间一同带回了警局。 局子里,一名警员将她按在了讯问室的凳子上坐下,手铐‘咔哒’一声落了下来,吓得苏茶一抖。 “姓名?” “苏、苏茶。” “年龄?” “十八。” 记笔录的警察哥哥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一脸懵懂稚嫩的模样,立刻开启了说教模式,“才成年就学小太妹鬼混?我看你打扮也不像是出来混的,这年纪不好好读书,成天思量着惹是生非……” 苏茶羞愧地耷拉着脑袋,十分受教。 警察哥哥看她认错态度良好,接下来的讯问都温和了不少,最后让她打电话叫家长来的时候,苏茶难得踌躇了,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民警,“我、我没带手机。” “警局有电话!” “我没家长……” 警察哥哥脸一板,立刻就说她:“现在叫请家长知道害怕了?聚众斗殴的时候怎么没知道怕呢?” 苏茶急得快哭出来。 这是她,隔壁间的审问就没那么顺利了。 隔壁审讯室内,靠坐在位置上的年轻人满脸卧槽,第一百九十九次爆了粗口:“都说了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还解释个什么!老子不知道什么聚众斗殴破坏公物!” “好好回话!” 民警沉着脸敲桌。 妈的,这可真是活见鬼! 傅尧没被铐住的那只手捶了捶脑袋,发现自己又出现诡异的记忆断层了,他明明记得自己上一刻还是在家里,被保镖按在沙发上,老头拿着一瓶苦涩的鬼东西朝他嘴巴里灌,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刻就已经在局子里了。 这些条子说他什么? 聚众斗殴? 破坏公物? 妈的,真是日了狗了。 被逼得烦了,二少爷暴躁地一抓脑袋,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冲着民警吼:“本大爷再说一遍,我没有斗殴!直说吧,要多少钱你才肯放我走?要多少才能不留案底?你说,本大爷穷得就剩下钱了,砸死你们这群婊小婊砸!” 嗬,竟然公然藐视法律。 审问他的一名民警哥哥当场就怒了,扑过去就要两拳头揍得他脸开花。 “干什么干什么!想暴力执法啊!”傅尧贱兮兮把脸凑过去,吊着眼角冷哼,“动手啊,你他妈不敢动手就不是个男人——” 警察哥哥年轻气盛,一拳头就真想要不计后果地落下来,好在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艰难的问询由于双方的不配合,几乎没办法正常进行。 这一闹就到了大半夜。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温柔乡中的傅明旭被先后两通电话吵醒。 “什么?警局!” 这混账报应子果然就是生来克他的。 半个小时之后,司机送他到了市中区警局,其它事情律师去协商了,傅明旭只是沉着脸在警局里喝了杯茶,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一位年轻警察过来,眼神不满地盯着他:“傅先生,您可以签字把人带走了,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令少爷和千金的。” 民警小哥那种‘你有权有势罔顾法纪,老子总有一天关你进牢里’的眼神,刺激得傅明旭倒抽两口凉气,最令他面色铁青的,还是对方‘令少爷’之后的‘千金’两个字。 千金!千金! 那胆子小得跟蚂蚁样的闷丫头也跟着闹!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傅尧与苏茶猝不及防地撞上。 傅二少爷指着她吃惊地大叫:“小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茶这时候一听他的声音就耳根发烫,压根不敢看他,脑袋埋得低低的,可是这样视线顺着下来,她就避无可避地看到了对面人的腹下三寸处……哪里,有点湿。 不知想到什么,苏茶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手上那种烧烫的感觉上来,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痒得她浑身难受,她头都不敢抬,闷着脑袋急忙小碎步朝外面跑。 “喂!小村姑你跑什么!本大爷问你话!”傅尧不满地追上来。 “还嫌闹得不够丢人吗!” 门口,傅明旭看着冲出来的俩人,顿时大发雷霆。 苏茶被吼得一惊,注意到男人沉冷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小脸。 傅尧皮厚,现在还记恨着他爹给他灌药那一茬,压根不理会傅明旭,冷哼一声,摆着两条大长腿就上了车。 傅明旭气得脸色铁青,在心里痛骂报应子不识好歹。 他转眼又看苏茶:“你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请你上车吗?” “对、对不起。”苏茶急急忙忙到了歉,爬上了车,在后座上选了个距离傅尧最远的地方坐下。 车子发动,傅尧不满地扯她的手:“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你、你——”苏茶咬了咬嘴巴瞪着他,眼睛水汪汪地说不完整话。 她那双眼睛含羞带怯跟会说话似的,只一眼就挠得傅尧浑身麻酥酥的,他捏着她的手用力揉了揉,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倒是坐过来点呀!听不懂话是不是?” 苏茶小小地往他挪近了一点。 也就是这一点,从她微微敞开的衣裙领口,傅二少爷看到了:那雪嫩的肌肤上,一片片红艳的吻痕,狰狞又香艳。 二少爷当即变了脸色,顿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当头盖下,指着她的手指都气得发抖: “这是什么!你跟谁出去鬼混了!” 苏茶微皱了皱眉,双眼直勾勾望着他,那两片被狠狠吮咬过的唇瓣红得发艳。 鬼使神差的,傅尧呼吸一滞,对着她这副模样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很熟悉那两片唇瓣的味道,一定是又嫩又甜,咬下去都能挤出汁水儿来…… 可那是被野男人咬过的! “你到底跟谁出去鬼混了!说!” 傅尧一声咆哮,整个人都处在易燃易爆的高度危险品状态,捏着苏茶使劲摇晃。   ☆、第021章 从苏茶躲躲闪闪又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傅尧终于确定了一件极为诡异又操蛋的事情: 大概,或许,那个跟小村姑“鬼混”的人,就是他自己。 见鬼! “是我带你出来的?”傅尧咬牙切齿地问。 苏茶确实被他吓得不轻,可到底是有了点心理准备,她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想起之前两人的亲热,此刻有些羞怯,只几不可见地点了点脑袋,“之前在家里,你昏迷了,然后醒来之后就,就有点不一样……” 有点不一样……有点不一样! 听她这样说,傅二少爷心都凉了半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敢相信这种灵异的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哦,万万想不到,老子是个神经病。 傅尧就快头顶冒烟:“我手机里的那些、那些照片——” 苏茶幽怨地望着他:“你逼我拍的。” “放屁!哪个会叫你拍那种照片!” 傅尧倒抽一口凉气,呼吸急促,仿佛听到了自己神经噼啪作响的声音,他抖着手指向她吻痕斑驳的脖子,“这这这是……” 苏茶红了红脸:“是、是你弄的。” 傅尧狠狠一拳捶在靠椅上:“操!” 苏茶吓得肩膀一缩,意识到前面还有司机与傅明旭,又觉得尴尬无比,一时不敢再说话。 “傅先生,到了。” 车子温和地滑停下来,司机恭敬地提醒。 副驾驶座上傅明旭首先下车,苏茶局促不安地紧随其后,下了车,在男人沉寂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紧张地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赔礼,对方却先一步将目光从她头顶掠过,开口了:“你到我书房来。” 话是对着傅尧说的。 苏茶委屈地耷拉下了脑袋,默默地跟在后面,进了客厅,那父子俩去书房了,管家伯伯过来问要不要吃点什么,她只是小心地摇了摇头,不安地站在客厅。 二楼书房,不多时,父子俩的大吵声如期而来。 傅明旭压抑了一晚上的脾气,总算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狠狠将桌上一叠文件砸向傅尧:“混账东西!你有几个胆子去跟那些砸碎玩儿命?要找死老子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别滚出去丢人现眼!” 傅尧不是第一次挨训,自然也学不会认错,他揉了揉被砸痛的臂膀,笑得吊儿郎当,“不就是几个小混混,吓得你跟什么似的,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给老子闭嘴!” 不同于以往的,傅明旭这次没让他蒙混过关,反手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男人响亮的一巴掌落下,傅尧被迫闭了嘴。 他提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丝,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声未吭。 傅明旭握紧了泛麻的手掌,幽深的双眸中是散不去的阴沉,半晌他狠骂道:“阿尧,是我从前太惯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什么人都敢去撩,今天你撞见的是几个没资格配枪的小混混,明天呢?老子给你收尸都来不及!” “虽然这次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但是不得不说,‘他’干得漂亮。”傅尧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喉咙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目光直盯着傅明旭,“老头,这么多年,看着我一个人自导自演,你一定觉得很有趣吧?” 傅明旭浑身一僵:“你——” 傅尧语气轻松,却全没了初时的笑闹,“你以后不必操心让保镖跟着我了,也不必给我灌药试探——我不会再让‘傅衍’有机会出现。” 说完,转身大步朝外走。 “我会让苏茶住到别的房子去。”身后,男人沉冷的声音传来。 傅尧离开的步子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来,那双与男人八成相似的眸子中,染上了难以抑制的愤怒,“你别无理取闹,这不关那个村姑的事。” “不服气?”傅明旭已经冷静下来,坐回书桌后方的椅子上,手指轻敲着书桌道,“阿尧,你是我儿子,就算你将天捅了个窟窿,我也能替你补上;可她只是我请来的员工,自然该听从我的差遣——犯错了的员工就该反省,不然就会记不得自己的身份。” 傅尧干脆道:“我喜欢她。” 傅明旭笑不可仰。 他摇了摇头,睨着对面的年轻人:“三个月前,你还很喜欢你房间那尊紫玉观音,可上个月发脾气又摔烂了;又说半年前,那个高价拍回来的复古相框,你当时也是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还能看的到影儿吗?还有一年前……” 傅尧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她跟那些东西不一样!” “是不一样,服务性质不一样。”傅明旭敛笑,冷了声音,“当然,价值高低也不一样——漂亮的女孩子,所值的价钱,确实比区区花瓶相框高多了,但距离无价之宝的高度还差得远。” 傅尧深吸一口气,终于受不了他这种谈论物品的语气,几步冲上前去,狠狠一拳击在书桌上! “阿尧,我对外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你别一次次挑战我的底限。”傅明旭沉声警告道,“今天你带着那丫头在外面鬼混,我能将她赶出这栋别墅,明天你若是继续跟她黏糊在一起,我能让她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我能让她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这个男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操控着她的生死。 书房门口,苏茶搭在房门上的手一僵,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疼得快沁出血来。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很快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父子俩的争吵声渐大,似乎谁都不肯让步,苏茶脑中一阵轰鸣,大睁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脚步麻木地朝着楼上走。 “三小姐,宵夜做好了,真的不要来尝尝吗?”管家伯伯在楼下热情地招呼。 苏茶置若罔闻。 三小姐? 她突发奇想:那位温和可亲的管家老伯,恐怕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只因为傅明旭将她领回来,说她是三小姐,那她就是人人尊崇的三小姐;若傅明旭说她什么都不是,那她就什么都不是。 一直到天蒙蒙亮,苏茶将脑袋蒙在被子里,都还依旧听得到楼下书房传来的争执声,她不知道那父子俩最后是怎么和解的,又或者不欢而散,总之,她后来听到楼下管家紧张地询问少爷要去哪儿——然后,外面草坪上传来了车子扬长而去的声音。 离开的是傅尧。 胜利者是一如既往的一家之主。 苏茶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 大约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傅明旭让周岩来了一趟傅家,问道:“房子找好了吗?” 周岩点点头:“学校附近的高级公寓,四周治安都很好,上课也方便。” “那就好。”傅明旭随口应了一声,似乎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而沉声道,“兴合会所那边善后得怎么样了?” “警察那边已经搞定了,也没什么大-麻烦。”周岩撇了撇嘴,微微不屑,“事情原本也不复杂,周家近来动作频繁,下面有个叫毛顺儿的中间人,搭线进货的,不知怎的招惹到咱二少爷,被砸破了脑袋,现在正躺在医院跟主子诉苦呢,嚷嚷着要让阿尧上门道歉,否则誓不罢休。” “周家大概是真不行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出来乱吠。”傅明旭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接过阿姨递来的茶,小小呷了一口,哼道,“既然人家不罢休,那就成全他。” 周岩最后走了,留下了取来的十万块现金。 傅明旭亲自提了那装满现金的小箱子,送到楼上苏茶的房间,连同那把新公寓的钥匙,一起递到她的手上。 “我给你找了处清净的房子,免得家里阿尧咋咋呼呼吵到你,这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当预支吧,按你说的,都是现金。” 男人居高临下,温声细语,恰似为她考虑周到。 苏茶坐在床沿,模样尤为狼狈,通红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过,只是伸出手接过了傅明旭递来的箱子与钥匙,声音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肩膀上的伤怎么来的?”傅明旭似随意问了一句。 “一个小混混弄的。” “好人家的女孩子不会跟混混接触。” “对不起。” 她忍不住抽泣起来,捏着钥匙的手在发抖,这一次只是纯粹地道歉,没有解释,甚至都没有曾经面对这人时的怦然无措。 “吃过午饭,司机会送你过去。” 傅明旭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紧闭着的房门后,苏茶眼睛血红,动手狠狠摔了床上的箱子,一张张鲜红的百元大钞飞洒出来,刺激着她充血的眼球——她做梦都想得到这么多钱,却做梦都不愿意用这种教训换得。 教训就是:有些错,有的人有资格犯,有的人没有。 她属于后者,却被某种表象迷惑,把自己误当成了前者。 …… 傅尧开车去了一家农庄,那里是白二少爷的私人产业,红褐色的迈巴赫刚一停下,将钥匙丢给了车童,他便去了登记大厅,然后脚步迅速地直奔一幢竹楼雅间。 雅间内,七八个男人围着烫土鸡火锅,白二少笑得眉眼弯弯,尽情招呼兄弟们吃喝,猝不及防地,有人不怀好意地问他:“哎,烬哥,尧哥上哪儿抢来的个小妹妹,够水嫩啊!那两条腿儿白的……竹笋一样。” 又有人说:“我知道!那人是他小后妈呢!尧哥上次自己说了,他家老头子养情人养到了家里去——” 白烬摸了摸鼻子,又听有人下流地笑侃:“这下好,养情人养到儿子床上去咯,父子齐上,这口味够重的呀!也不知道那小妹妹能不能受不住,看那模样像是个一弄就哭的……” 有人立刻接口:“你小子少歪歪了,再流口水也没用,谁叫你没个有权有势的爹呢!” 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下流,越来越不堪入耳,甚至还有人号称昨天目睹了尧哥弄得那妹妹死去活来、那叫声*得,他听都听得硬了…… 白烬脸上笑意已经有些尴尬,眼见着话题不对劲,连忙招呼众人打住:“喂喂够了啊——”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脆弱的竹门被一脚一开,连同整间竹楼都晃了晃。 “阿尧!”白烬惊诧地看向门口。 紧接着就是几声嚎叫,他身边号称“目击者”的男人被一脚踢翻在地,两张竹凳砸翻了火锅,滚烫的锅子盖下来,砸到男人身上,那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不停。 火红的油辣子顺着竹地板渗道楼下,地上男人后背一片狼藉,紧接着又挨了狠狠几脚,瑟缩着惊恐地喊:“尧、尧哥……” “阿尧,别搞出人命了——” 白烬过来拉扯傅尧,被傅尧一肘子狠狠挥开,然后顺手提起一张凳子,就朝着角落那人猛砸而去! 一声激烈的惨叫之后,傅尧逼近角落中满脸惊恐的男人,一脚踏上了对方被汤汁淋得七零八落的脸。 沉声问道:“父子齐上?你亲眼见到了?” 那人只剩下拼命摇头。 满室鸦雀无声,再没有一个人敢靠上前来拉架。 “烬、烬哥!” 突然,一个年轻小伙子冲上楼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话都忘了继续,只呆楞在门口,目光紧张地瞅着白烬。 白烬不悦地问:“怎么了?” “啊?哦哦,是那个被咱们砸进医院的毛顺儿倒大霉了!”小伙子回过神,害怕又痛快地道: “那人之前不是被警察送去了医院养着嘛,咱还赔了医药费呢。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不知怎地被人从医院丢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一辆运狗车经过,车上几条疯狗突然挣脱了绳子跳下来,猛扑住他就咬,那满街的血哟……毛顺儿当场就被扯掉了四肢,痛死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闻言变了脸色,齐齐看向房间正中浑身煞气的男人。   ☆、第022章 农庄内,稀里哗啦一通混乱,最后依然是白烬收拾残局,他将人该撵的撵,该送医院的送医院,几下搞定之后,提拎了几瓶酒过来,丢给桌上正在烫兔肉火锅的傅尧。 白二少爷笑眯眯坐下来,跟个温柔的知心姐姐似的,倒了杯酒递给对面的男人,下一刻马上变脸发飙道,“这他妈又是哪根筋不对啦?兄弟的场子都要来闹!” 傅尧伸去夹兔头的筷子一僵,‘呸呸’吐出口中的兔子肉,抓过酒杯就要仰头闷,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狠狠丢了杯子,“老子以后不喝酒了!你也别拿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老子吃!” “不至于吧!”白烬咂咂嘴巴,觉得这人受刺激大发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调侃了一句,“要说也是有点怪,你之前不是还嫌人家土、怕人家抢家产吗,这转眼又亲得跟什么似的了,果然是可耻的下半身动物——” 傅尧现在一听人提苏茶就要炸,狠狠瞪着白烬吃人的心都有了,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妈跟老子穿一条裤子这么久,就半点没发现不对劲吗!” 换了个芯子都认不出来!妈的。 傅尧好几下都差点告诉对方,自己身体里住了个可恶的变态,可偏又死忍住了,因为不想被当成精神病嘲笑,最后只能自我安慰:老子从今天起修身养性,没有精神刺激,看你个王八蛋还怎么出来! 下午两点多,他一个人吃完了兔肉火锅,估摸着傅明旭出去了,就打包了一只手撕野兔,和一只卤猪耳朵,准备带回去给那个小村姑吃,结果刚一开车到家,就得到管家伯伯放出的晴天霹雳:司机刚送三小姐去新房子了。 傅尧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俊脸阴沉,放火烧别墅的心都有。 最后在他恐怖的逼问下,在管家伯伯的闪烁其词下,傅尧总算弄清楚了苏茶搬去了哪里,当即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就提着手撕兔子去找那个小村姑了——管家伯伯直在外面喊不能让傅先生知道,傅尧听后脸色愈发难看。 “咚咚咚!” 敲门声激烈得跟什么似的,那样毫无节奏的暴力破坏,一副入室抢劫的强盗模样,苏茶都不需要从猫眼里看,用脚尖想都知道是那只哥斯拉,她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擦干手慢吞吞地出来开了门。 果然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傅尧。 苏茶小声问道:“你干嘛呀?门都被你敲坏了。” 傅尧鼻子比狗还灵,她一靠近,他立刻就嗅到了一股清香味儿,沁入心脾,再又看到她小脸嫩红,湿漉漉着头发,整个儿一付水滴滴的娇媚模样,就知道这小村姑是刚洗完澡了。 他呼吸促了促,瞧着她一时没话。 直到苏茶又小不耐烦地问了他一声,“我问你来干嘛?” 他才反应过来,硬声硬气地吼道:“老子来看你被狗叼走没有!” 提到狗,苏茶脸色有些微变,是想起两小时前周岩来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语气轻松地跟她说:“还记得那个割了你一刀的毛顺儿吧?现在你可解气了,那丫被疯狗扯掉了手臂,能不能接回去都还是两说。算他倒霉,招谁不好……” 苏茶当时是抖着手挂掉的电话,反复催眠自己这就是场普通意外,不敢多想。 她堵在门口,半点没有要招呼傅尧进门的意思,傅尧也没理会,直接提着兔子肉就冲进门来,摆动着两条大长腿在客厅晃荡了一圈,没看几眼就开始张嘴嚷嚷: “这里是什么破地方?哪里像是人住的,做成狗窝都没有狗瞧得上——” 苏茶跟着进来,皱眉小声不悦道,“你以后别到这里来了,否则被你爸爸知道了,会害死我的。” 她现在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精准地掐上了这只哥斯拉的脉门,知道怎么说话会让他怒火升腾,却又小心地不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现在不就是? 果然,傅尧一听她的话就立刻沉了脸,将手中袋子重重甩在桌子上,粗声道,“你不出去嚷嚷谁知道啊?那老头不能拿我怎么样!” 苏茶沉默,无奈地抿了抿唇,也没再赶他,而在他身边坐下。 她拿起那个装肉的袋子看了看,假装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傅尧剜她一眼,手贱地扯了扯她的脸蛋,哼道:“手撕兔子,你尝尝看,肯定好吃。” 苏茶闻言手一滑,差点条件反射地把袋子扔了出去,在傅尧恶狠狠地逼视下,她鼓起勇气打开袋子,小心地取了一块兔子肉出来,喂到嘴巴里胡乱嚼了嚼,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笑眯眯地说,“嗯嗯,这个好吃!” 傅尧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大手跟逗宠物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冷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个小村姑没吃过这种东西。” 苏茶确实是有点饿,所以不跟他一般见识,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后,又鼓起勇气吃了一块,这下还真尝出味儿来了,觉得这兔子肉也挺好吃的,她挑了块兔腿递给他,讨好地问道,“你要吃吗?” 傅尧早前吃兔子火锅,现在闻到兔肉的味道就想吐,可是见她笑眯眯递来的一截兔腿,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不由分说低头一口就咬住了。 苏茶险险地将手一缩,才没有被他连手指一起咬下来。 傅尧囫囵几下吐了骨头,也没尝出个什么味儿来,却又恍惚觉得美味无比,回忆着她水嫩嫩的手指尖儿,隔着薄薄的一层手套擦过他的唇,那种水润的触感,软绵绵能将他的唇点燃似的。 “还要吃吗?”苏茶又捻了块肉喂到自己嘴里,头也没抬地问。 傅尧眼巴巴盯着她的手动作,看着那张油渍渍的小红唇一张一合,小心翼翼地咀嚼,忽然就不受控制地下腹一紧。在她又一次询问的时候,他听到自己无耻地说,“当然要吃,本大爷还没吃午饭呢!快饿死了都——” 苏茶一听他竟然还没吃饭,赶紧乖巧地停了手,将袋子推到他面前,“那你快吃点吧,这都快没了,吃不饱的话我再去下点面——”有点不好意思。 傅尧愣愣地盯着她的手指:“……” 苏茶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吃了?里面还有多余的手套,我已经吃饱了。” 说着将手上油腻腻的手套取下,丢进了垃圾桶。 “哦。”傅尧失望了应了一声,也没带手套,随意捡起两块兔肉喂进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难吃得紧,没两口就烦躁地丢开,还撒气了踹了两下垃圾桶。 苏茶没注意到他,她去洗了手,重新开始拿毛巾擦头发。 不多时,她手上的毛巾一下子被一只大手夺过,整张盖在了她的脑袋上,头顶有声音传来,“我给你擦。” “我自己会擦——”她想抢回来。 苏茶哪里拗得过他蛮牛一样的力气,挣扎了两下,反而将傅尧搞烦了,所以他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搂,将她实打实放在了自己腿上,傅尧衡量着力道拍了她的腿一下,硬声警告道,“我说我来就我来,你再乱扭试试看?” 又把毛巾盖到了她的脑袋上,连带着将苏茶的脸都遮住了。 视线中黑乎乎一片,苏茶头皮都快被他揉掉一层了,拽着他的袖子,欲哭无泪地小声叫道,“你倒是轻点呀,弄得我好疼。” 弄得我好疼。 傅二少爷闻言脑袋一懵,这娇滴滴的求饶声竟跟他梦里的*声音无缝重叠了,让他耳根一下子烧烫起来,僵硬着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还是忍不住,他微挪了挪位置,一只手拦腰将苏茶一环,整个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给她擦头发。 “就你屁事儿多!”他声音微哑地吼了她一声,动作倒是放得轻了,却觉得鼻翼间窜动着的幽香愈发明显,令人浑身燥热难耐,勒着她腰际的手用了点力。 苏茶哼唧了两声没再抱怨。 傅尧却有些心猿意马。 尤其是当那张红润润的小脸从毛巾下露出来,巴掌大点的一张,令他觉得自己一只手都能把她盖住还有剩,她人本来就小,窝在他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他摸着她的腰就仿佛摸不到骨头似的,软得快化在他掌心……各种旖旎画面在脑袋中一闪而过,傅尧陡然低低喘息两下,觉得被她柔软的小屁股靠着的地方,正变得滚烫起来。 “已经擦干了……”突然,苏茶推了他一下,示意他松开自己。 可他不肯松手。 再说,他那爪子是一般人能挣得动的? 完全跟铁打似的,捏着她的腰不肯放。 苏茶皱眉看他。 傅尧呼吸粗重,满脑子都是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儿,现在见她眸光水润,小嘴巴自然地撅着,跟求吻似的,顺理成章了给了自己一个借口——他将她整个人往怀里狠狠一揉,低头就朝着那两片娇艳欲滴的唇瓣亲了下去! “你干什——”苏茶嘴唇都差点被他咬破,堵住了呼吸闷闷叫,两只手使劲捶打他。 “我亲你一下、你让我亲一下……”傅尧完全没将她那点力气放在眼里,低喘着啃咬她的唇,只觉那水嫩甜润的口感吸人得紧,能将人魂儿都吸了进去,却又忍不住恨恨地咬了她一下,骂道,“老子喜欢你亲你一口怎么了!那个王八蛋都亲你了……” 王八蛋就是他自己。 苏茶觉得这人病得不轻,惊慌失措地推他。 她被咬得嘴唇麻痛,吼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才刚觉得口中压力小了点,他箍在她腰上的手就已经扯开了她的衬衣下摆,灵蛇一样地钻进衣服,紧紧贴在了她的腰上,烫得她浑身一颤,被迫朝他贴近了些许,又被紧紧吻住。 “他摸你哪里了?快说!” “没、没有摸……” “屁!那有没有亲这里?”嘴唇蹭着她的胸。 “没、没有。” “少唬弄老子!” 傅尧一看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就来气,一把将她丢到了沙发上,苏茶还没翻得过身爬走,就被他俯身重重压住,大脑袋凑近她洗得香喷喷的白嫩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唔唔!”苏茶痛得眼泪汪汪,指甲都在他手臂上抓出了血痕。 “本大爷再问你一次:这里有没有亲过?”他的手滑到了她胸前。 苏茶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神经病,捡来的脏话也都统统招呼给他,恨不能提刀跟他拼命。   ☆、第023章 “傅尧!你究竟是有病还是想害死我!” 苏茶半哭着吼完,觉得自己腰都快被这只精-虫上脑的哥斯拉掐断了,脖子上也被他啃破了皮,可怜的嘴巴就更不必说了,张嘴就是疼,一时挣不过他便呜呜抽泣起来。 傅尧一听她大哭,真整个人微微僵硬,呼吸却依旧粗重,面红脖子粗地不肯让步。他一手狠狠将她的腿掰开,滚烫的硬物抵着她的腿根,哑声道:“谁叫你要让那个变态又摸又睡,还想骗老子!” 苏茶涨红脸哭叫:“我没睡!” “那正好!”傅尧俯身吻她,声音含糊又滚烫,带着急促的喘息,“我也是第一次,你眼一闭忍忍,反正、反正也不会很痛……”伸手毫不含糊地撤掉了她的裙子。 苏茶连滚带爬,两条腿不停扑腾:“你怎么知道不痛!你又没试过!” 傅尧一愣,差点就嘴硬地脱口而出‘老子当然试过’,随即恼羞成怒将她按住,恶狠狠道:“总之你就、就当你个小村姑捡便宜睡了老子吧!” 吼完这句话,傅尧就狠狠扑向她。 苏茶一声尖叫,手都拽进了沙发皮,然后,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茶呼吸都屏住了,小脸吓得惨白,眼神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傅尧,只见他浑身僵住,动作还维持着扑来的姿势,神情却无比暴躁又挣扎,渐渐的,连那双原本yu望满满的眼睛都开始变了样,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紧接着,苏茶就只听得见他暴躁地骂了句脏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重重摔在她的身上。 苏茶被吓住,连忙见鬼一样地推开了他,咚地一声,将人给推到了地上。 苏茶惊慌失措,既怕这人再醒过来强迫她,又怕这人出事,仓促之下,她赶忙胡乱将衣服套好,又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放到了床上,拿手机要打电话求救。 结果茶几上的手机却自发地叫了起来。 苏茶吓得猛一瑟缩,拿起手机:“……喂?” “在干什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电话里是傅明旭公事公办的声音,苏茶原本就心虚,此刻心跳得更厉害,握着手机支支吾吾:“刚、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手机响了。” 她在傅明旭面前,向来是这幅畏怯的模样,此刻算是本色出演,傅明旭倒也没有察觉到不妥,只略带不悦地问:“阿尧是不是到你那儿去了?” “没有!”苏茶险些被吓得跳起来,她眼神紧张地盯着床上死活不知的年轻男人,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连忙补救道,“原、原本是来过了,但是我以为你不会太希望我们接触,所以我就、就将他劝走了——” “劝走了?”那头傅明旭声音轻扬,无意识地微皱了眉头,声音却依旧不辨喜怒,“你的话倒似乎比我这个当爹的管用,说劝走就劝走的。” 苏茶紧张地呼吸都不敢大声。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那头傅明旭又问。 “朋、朋友那里吧。” 傅明旭想也许又是跟白家那小子跑去鬼混了,松口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记得按时去公司报道,周岩会带你。” “嗯。”苏茶准备挂电话。 “等一下,”那头男人突然出声,随即语气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才道,“阿尧的情况……这几天你也有所了解,他的情绪时常不稳定,有时候做事可能不太理智,若是你也跟他一样胡来,闹出了事,没人会替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不等她回答,电话已经挂断了。 苏茶脑袋嗡嗡响,仿佛硬仗一场,放下手机,浑身没劲地瘫软在床上,身体一砸下去,才想起床上还有只沉睡的哥斯拉,当即紧张地蹦了起来。 她小心地试了试床上人的呼吸,确定还是平稳有序之后,稍稍松了口气,小半边屁股坐在床沿。 苏茶瞪着床上仿佛睡着的傅尧,又想起傅明旭在电话里旁敲侧击的警告,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与不甘。 恶向胆边生,她反复确认床上的人还睡着,又见四下无人,于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啪’地一声,掌心拍在了那张可恶的俊脸上,扁着嘴小声咒骂: “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谁稀罕你家的报应子?谁稀罕跟你家可恶的哥斯拉闹在一起,受害人是我……” 越骂越气,她接连啪啪打了好几下,越打越解气,下手就越没有顾忌。 “打够了?” 突然,空荡荡的房间响起第二个人的声音,一只大手有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苏茶浑身一僵,惊恐的眼睛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眼前这双眼睛安静得仿佛会说话,却又沉寂得似乎永远激不起波澜,笑起来的时候,柔软得像是水波,带着点不伤大雅的痞坏——不管怎么样,都跟那只可恶的哥斯拉完全不是一样的风格。 苏茶当即呼吸一紧,面红耳赤,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黑乎乎的包间,私密又暧昧的空间内,激烈交缠的唇舌,缠在她身上仿佛无处不在的手…… 倏忽,耳边传来轻笑声:“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没、没有!”苏茶惊慌地挪开眼去看光秃秃的四壁,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是——” “我是谁?”清凉的呼吸一下子拉近,傅衍从床上起来,一只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蹭着她的脸轻轻说,“是不是我每出现一次,你都要这样问一次?那还真是让人失望。” 语毕煞有其事地摆出了失望的表情。 苏茶闻言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凉气:知道这人精神不正常是一回事,可亲眼见识到人格变换又是另一回事。 “啧啧,真粗暴。”傅衍从床上翻身而下,借着灯光看清楚了她脖子上斑驳的痕迹,还有那双被明显蹂-躏过的红唇,意味不明地咋舌两声,语气辨不出喜怒。 苏茶尴尬又难堪,拼命扯衣领,徒劳地想要遮住脖子上的吻痕。 傅衍却猛地转过身,冷冷地按住了她的手:“有什么好遮的?就当是那个蠢货留给你的最后纪念好了。” 反正那人也没机会再出来了。 “你在生气?”苏茶小心地反问了一句,不明所以。 傅衍眸色一深,眼中难得闪过片刻的狼狈,他没有接话,松了手站到窗边去打电话,吩咐一个叫‘虎子’的人给他送点东西过来。 苏茶现在一听他说“送东西”就害怕,以为他又要重演上次的交易事件,吓得脸都白了白。直到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口来了个带着棒球帽的小伙子,手中不负期待地带着个小箱子。 傅衍去开门,当他从对方手中接过箱子的那一刻,苏茶心都凉了。 门口,他将那个箱子打开看了看,似乎是在点数,然后头也没抬地道了句:“谢了,钱我会按时打到你卡上的。” “这是哪里的话?兄弟是缺少那几个臭钱的人吗?”林虎笑呵呵搓了搓手,大义凛然道,“尧哥的事就是我虎子的事,有什么需要一个电话,保管给您儿办好!不过……您拿这东西干啥呀?这东西用多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说着鬼头鬼脑地朝门内望了望,恰好望见沙发边浑身散发着幽怨之气的小姑娘,他当即明了的“哦”了,一声,贱兮兮笑得意味深长,“正常办事儿也用不了那么多啊,要知道这一针下去,处-女都得变淫-娃了——” “是吗?”傅衍关了箱子,笑着抬眸看他,“你过来点,我有话跟你说。” 林虎一脸堆笑,将耳朵贴了过去,巴巴道:“尧哥,你说什……啊!”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僵了,被人两脚踢摔在过道上,落地发出沉沉的摔跌声音,紧跟着又是拳打脚踢袭来,带出一连串的嚎叫,“……尧、尧哥!饶命!饶命啊!” 最终,傅衍冷笑着一脚踏在林虎胸口,在对方困惑求饶的目光下,无辜地说,“抱歉了,原本我是真感激你帮了忙的——可是不巧,我今天听到‘尧’这个字就极其不爽。” 林虎趴地上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哭瞎的心情都有了:这他妈也算理由?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傅衍说完便松了脚,提着箱子转身进门,房门紧接着被砰地一声摔上,严严实实。 “过来搭把手。”他到客厅招呼苏茶。 苏茶心有余悸,屁股跟沾了胶水似的,使劲摇脑袋不肯挪动。 傅衍见她这幅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模样,脸上阴沉渐渐褪去,坏笑着看她一眼:“要我亲自过来抱你?” 苏茶当场脸臊红,肯定不会要他过来抱,赶鸭子上架地过去了,最终不情不愿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将那个箱子打开。 果然,里面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粉药液,还有数十只小型针筒。 傅衍动作迅速地将那些药品排列组合,只用了简单的几支试管,药量全凭目测,最后点滴不漏地配置出了两大瓶混合溶液,他取出那些针筒,一支支将溶液灌好,灌到最后一只的时候,对她说: “今后任何时候,你要是发现我昏迷了,就用这个针,像我这样……一针就好。” 苏茶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捞起袖子,自己取出一只针剂,找准了血管之后,将细细的针头一下子戳进静脉,片刻,针筒中淡蓝色的溶液在一点点减少,尽数溶进他的血液里。 “这么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是也想来一支?”傅衍坏笑着抬眸睨她一眼,咬词暧昧,“我怕你一针下去,我禁不住你折腾呀——” 苏茶先是不明所以地愣了愣,然后一下子想到刚才送药那人下流的话,陡然意识到什么,她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声:“不要脸!” 傅衍丢了手中空掉的针筒,长臂一伸,重重将她拖到了怀里,脸蹭着她的脸闷闷笑,“我要真不要脸,刚醒来就该三两下办了你,也不瞧瞧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我要是一个把持不住犯了罪,那也是你诱-奸我……” 轰隆,苏茶感觉整个人都被烧了个透。 她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爸爸刚才打电话来了,四处在找你,你快回去!” “傅明旭可不是我爸,”傅衍握着她软软的指尖揉捏,眼神变得寡淡,“他的那套,骗骗那个蠢货还可以——哦对了,现在骗你好像也蛮受用……”低头在她酒窝处撮了一口。 “他好吃好喝供着你,还好心给你提供工作,是要让你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苏茶习惯性结巴:“没、没什么。” “嗯?还学会撒谎了?”傅衍抬起她的脸,眼神危险地眯了眯,笑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瞧着你这张脸我就知道了,坑蒙拐骗的最佳利器。” 苏茶害怕他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有些抗拒地要从他身上起来,却又被傅衍一下子拦腰抱住了,他蹭着的脖颈小声安抚,“是我吓到你了?你很怕我对不对?” 苏茶挪开了眼睛,摇脑袋。 “这么委屈地摇脑袋,那就是真的怕了。”傅衍颇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他一只手掌着她,另一只手伸往自己的包里,边掏手机边无奈地说,“既不肯说实话又要口是心非,看样子,你是希望玩点有趣的拍照游戏……” “我不要拍奇怪的照片!”往事历历在目,苏茶当场吓白了脸。 “不拍也可以。”傅衍爽快地应下,指指自己刚才昏迷时被她打红的半边脸,狭长的丹凤眼含笑睨着她,无辜地说道,“不拍照面的话,就得好好安慰安慰我的脸……用这里。” 指尖暧昧地点了点她依旧红肿的嘴唇。   ☆、第024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既往不咎。”傅衍指了指自己的脸,对苏茶说。 苏茶不肯动。 他不耐烦:“又愣着了?刚刚啪啪打我脸的时候不是挺凶的吗?” 苏茶涨红脸狡辩:“我打的不是你。” 傅衍轻笑了一声,捏着她的下巴撮了一口,苏茶挣扎,他也如愿松开了她,起身去饮水机处倒水,边道,“跟你争这个没意思,横竖现在是我掌控这具身体,那个蠢货也没机会找你算账了。” 苏茶心里一惊,仍然不可置信,“你、你们……” “放心,我不是精神分裂,不是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他倒过来两杯水,塞了一杯在她手中,冰凉的指尖轻轻蹭着她微白的脸蛋,“我有完整的思维,有正常的理智,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人不能伤害。” “我不会伤害你,小茶。”他低头喝了一口水,发出轻微的吞咽声,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她。 苏茶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速,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裙摆,呼吸都在这一刻屏紧了。 “可傅明旭就不一定了。” 他补充。 苏茶脸色一变,快跳出喉咙的心一下子狠狠被击回原地,毫无悬念地反问,“你说什么?” 傅衍闷闷地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同情而怜悯,像是看着一只掉入陷阱的无辜小动物。 半晌,他冷声道,“让我来告诉你,那个你心怀敬畏与感激的男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骗子,唯利至上,不择手段/。这种人如果丢给你块面包,那一定是算计着能够引来更多猎物,而不是出于对你的怜惜。” 苏茶反驳,“你口中惟利是图的男人,是你父亲。” “我说了他不是。” 谈话没办法继续了,两人互相沉默了片刻,苏茶开始转移话题,“你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医生,那种药用多了不好的,而且,你总不能一直用药,总有、总有大耗精力的时候——”她言辞闪烁。 “你舍不得我?”傅衍掰过她的脸,笑得极坏。 苏茶脸一烫,闪躲着别开眼却没了声音。 她不知道傅衍算不算是那只哥斯拉体内的另一重人格,尽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不共享记忆,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可如果傅尧真的是多重人格,那必定是由于经历了什么极具冲击力的事情所致 因为只有当外界对人体造成的伤害达到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在低于万分之一的几率下,意志力强大的个体会铸建出另外一个或多个坚强高大的人格来保护自己,从而将那个受尽欺凌的弱小的自己锁进角落。 可这在傅尧傅衍身上又讲不通:因为很明显,这两人战斗力并不存在强大弱小之分,半点也不象是受过欺凌的样子,更不需要一方的出现来保护另一方,反而彼此容不下对方。 “很晚了,你困了就睡吧。”傅衍看了眼手表,见苏茶睡眼朦胧,笑着提醒。 “你呢?”苏茶急忙道,“那你快点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公司报到。” “我就在这里。” 苏茶猛地瞪大眼,吓得不轻,“你在这里我怎么睡觉?” 这是单身公寓,也只有她一个人的一张床。 傅衍闻言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没打算继续吓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睡你的,我不困。” 苏茶还没心宽到这种地步,屋子里多了个男人还自在入睡,但这人不走她也没办法,更不敢赶人,因此只能一个人进了房间,将他留在客厅,然后把房门紧紧反锁,心神不宁地呆在自己房间里。 结果,原本说好不敢睡的,可等到后半夜困意袭来,再三确定没有出现恐怖撬门事件之后,苏茶还是在自己床上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醒来,苏茶第一件事就是开门去客厅,结果空荡荡的客厅内早已经空无一人,茶几上只有一张被钥匙压住的纸条,纸条上写着“早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茶几旁边的垃圾桶内,多了两支空针筒,细细的针尖隐隐见了血。 苏茶捏紧了纸条,慌忙去拿了手机,想都没想就拨了傅尧的号码,结果却久久都无人接听。 她盯着那两只空针筒,突然心慌起来,想:傅衍要是一直存在的话,只能不能注射药剂,以此来保持精神高度亢奋,这意味着他半分不能松懈,甚至连片刻的休息都不能有——这样的话,哪怕是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苏茶慌忙按下通话键,想也不想便问道:“你在哪里!” “苏小姐?”电话里是周岩疑惑的声音,“你说什么?” “是、是我,”苏茶吞回了紧张,小心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望,回了话,“什么事吗?” “是傅先生让我来接你去公司报道,咱们约的是九点钟,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你该不会忘了吧?”对方语气还是笑呵呵的,却已经有点小责怪的意思了。 “没忘没忘,麻烦您了专程跑一趟。”苏茶语气略急,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她好几次都想试探着问一问傅衍的下落,可是又不敢明说,不能让对方知道傅衍昨晚是在她这里过得夜,因为那样傅明旭也就间接知道了。 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苏茶匆匆挂了电话,急忙洗漱好,连早餐也来不及吃,就跟着周岩去了新公司报道。 嘉汇制药是傅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这两年傅明旭主要将目光放在高科技产业,对于这种每年稳赚的老牌企业倒是没那么上心了,不过这种企业口碑好,名声大,福利待遇都是行业内顶尖,因此周岩对苏茶还算客气,大概是知道自己老板对这小姑娘的特殊。 能力与经验所限,哪怕是背景再硬,苏茶也不敢进研发质检等部门,于是只能凑数成了销售部的一员,有了周岩的特殊关照,销售部经理是个明白人,也没对她多加为难,就只安排她做了一些接听电话整理文件的活儿,说是让她熟悉熟悉流程再跟着跑业务。 苏茶觉得这事儿跟做梦一样。 半个月前,她还在那间破旧的小茶馆儿,每天做着烧水冲水的活,让人从头顶贬低要脚尖儿,可现在,她到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有固定的工资,极好的福利,接触到的都是热情向上的人和事。 这令她仿佛重生了一次,于是对待工作愈发投入认真,几天下来,竟也熟练不少,只是始终有一件事梗在她的心头:自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傅衍的消息。 她敢肯定傅衍没有回傅家,因为傅明旭这期间给过她多次电话,无疑都是询问他儿子有没有来找她;而且他也一定没有变回傅尧,否则那只哥斯拉不会那么沉得住气。 但就是这样苏茶才觉得可怕:一个人身体的极限能承受多少剂量的兴奋剂?能承受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苏茶惴惴不安。 这天心神不宁地下了班,苏茶照例去了夜校补习,等到上完课正式回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好在公寓一带治安都还算好,从没听说过出什么事,她步子加快,赶着回家将手机充好电,以防傅衍会突然打电话来。 结果刚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上台阶,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就从台阶旁的花丛朝她扑过来—— “啊!”苏茶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是我。” 黑暗中,那双眼睛她却熟悉得很,苏茶急喘了两口气,掩饰住紧张颤抖道,“傅、傅衍?”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从她包里摸出钥匙,半搂着她开了门进去,房门很快被砰地一声关上。 “你干什——” 门口,苏茶吃惊的话还没说完,客厅的灯被打开,她就看清楚眼前人的狼狈模样,瞬间倒抽一口凉气,“你、你受伤了?” 此刻,窗外暗淡的月光投射进来,映在傅衍几乎辨不出五官的脸上,反射出一层清寒的冷光,令他看起来不像个活人,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浑身不止一处在渗血。 “别愣着了,扶我去浴室洗洗。”傅衍反靠在门上,后背的鲜血顺着门往下流,在他脚边形成一滩血渍,看上去极其恐怖。 苏茶险些忍不住尖叫出声,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睡的身体。 两人靠近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血腥味的另一股味道袭来,像是汽油?又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点点时隐时现的腥咸味儿…… 浴室盥洗台前,傅衍脱下那一身又红又黑的衬衣,黏在皮肉上的布料被硬生生拉扯下来的声音,嗞嗞穿过浴室门口苏茶的耳膜,让她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去看对面镜子中那张同样惨白的脸。 傅衍双手撑在盥洗台上,手背青筋可见,汗湿的头发垂在前额,他因为疼痛而激烈的喘息,后背上无数狰狞的伤口正对着她,新伤旧伤,像是一头头会张口嗜血的野兽,能随时随地扑向敌人。 门铃突然在这时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隐隐还伴随了咚咚的敲门声。 苏茶一慌:“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招上什么仇家了!” “别出声。”傅衍几步转身过来,捧着她的脸安抚说,“别怕小茶,你去把客厅的血收拾干净,然后出去开门,不会有事的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茶吓得直发抖,“不行的,我要叫医生,你一直在流血,我们报警吧,干脆报警——” “小茶你听我说……” 苏茶哪里听得进去。 “唔!” 倏地,在他慌乱无措之际,傅衍低头含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舌尖一点点在她唇上狠狠吮过,带着近乎血腥的侵略,直到她呼吸不顺开始挣扎,双手不停推拒,他才稍微松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说,“小茶,别报警,你报警会害死我的,你也不想我死的对不对?嗯?” “不想,我不想……”苏茶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睛,哭着不停点头,挨着他的手都被浸透了血,颤抖着声音说,“你去我房间,柜子里的药箱……有、有止血药……” “乖。”傅衍又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依言去了她房间。 苏茶急急忙忙擦了眼泪,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跑出去两下擦拭干净客厅的血迹,然后几下洗了把脸去开门。   ☆、第025章 门铃响了整整有两分钟,苏茶慌忙收拾干净了客厅,几步跑去开门。 门口来的,却不是她想象中傅衍的仇家,而是一身黑色风衣的傅明旭,他静静地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身后连一个司机或保镖都没有。 “要不是灯亮着,我都以为你不在家了。”门打开,傅明旭持续敲门的手一顿,淡淡地瞥了眼她身上规规矩矩的工作服,问道,“才回来?” 苏茶下意识就要点头,然后意识到不合理,立刻解释道,“没、没有,回来一会儿了,刚才上厕所去了,很、很急,所以……”那副结结巴巴的模样,倒是给她的心虚找了很好的理由,令男人觉得她是在不好意思,也没深究。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门口,苏茶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坦白傅衍在这里的事实,又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屡教不改的后果,因此心脏猛跳,如临大敌。 片刻,傅明旭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就打算让我在这里站一晚上?” 苏茶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很、很晚了。” 傅明旭:“是很晚了,所以你就别再跟我浪费时间。” 语毕一手撑开房门,他率先大步进去了,苏茶亦步亦趋跟着进屋,连个屁都不敢放,规矩得像是古代时候权贵人家的小丫鬟。 简单地环视了一遍客厅之后,傅明旭的目光在紧闭的浴室门上停留片刻,苏茶心头一跳,眉头跟着一紧,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缓缓移开了眼神,在沙发上落座。 到底是苏茶更沉不住气,在这种近乎压抑的气氛中,她去给他泡了杯热茶,放在桌上,率先假装自然地问出了口,“傅尧回家了吗?” “大概是还在跟我置气,自从你搬出别墅的那天起,他就没回来了。”傅明旭语气淡淡,似乎并没将这当成多大的事,反而弯了弯唇,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过阿尧的脾气我了解,过不了几天,等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他自然会回来。” 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轻描淡写到不漏一丝痕迹,简直不像个正常父亲能说出来的,苏茶在心里微微不忿,尤其是想到此刻卧室内满身不明伤痕的傅衍,更是百感交集。 她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巴不得他赶紧走,好进去看看傅衍好些没有。 可今天傅明旭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整整半个小时过去,茶都饮了半杯,他却半句话没提离开的事,也没多跟她说两句话,反而是看到她堆在茶几上的一摞教材与辅导书,他似乎颇感兴趣,随手拿起一本扫了眼。 “药剂学入门资料?”他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初级药理学》,狭长的眸子中带着某种不合时宜的揶揄,轻声自语,“倒是看不出来,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苏茶表情含着些许尴尬,“工、工作用得到。”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迎合阿尧呢。” “我没有!” 苏茶脸色瞬变,反驳得太仓促,差点没忍住一跃而起。 “紧张什么,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他语气轻松,大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丝,见她浑身僵硬,面色泛白,才满意地继续道,“阿尧一直很讨厌药剂学,觉得因为学了这个专业,使得他在军校颜面尽失,没有男子气概,不过……他似乎确实在这方面有些异于常人的天赋,所以我让他进了嘉汇制药的研发部实习。” 最后一句话,男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又爱又恨,苏茶闻言在心中坏坏地想:傅尧有个屁的天赋?有天赋的,十有八-九是傅衍,而不是那只可恶的哥斯拉——那个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哥斯拉懂个什么?屁都不知的纨绔草包一个。 还爱欺负人! 可恨得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就在苏茶已经有打算要跟这个男人耗到天亮的时候,傅明旭终于看了眼腕表,这时时针正好指向零点,他顿了顿,最后喝了一口茶,对苏茶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电话给周岩。” 苏茶如蒙大赦,恨不得立刻起身送客。 傅明旭从沙发上起身,将之前脱下的风衣重新穿上,也没让她送,而是径自朝着门口去,结果,就在他伸手拉门的时候,男人搭在门锁上的手微微一怔,指尖下移,蹭了蹭门板上几滴半干涸的暗红色液体。 那是血。 男人沉下的眸子狠狠闪了闪,猛地回过身,目光紧盯着那扇始终闭合的小小卧室门。 “怎、怎么了?”苏茶强自镇定地站起来。 “没什么,”傅明旭收回了眼神,察觉到什么,他向苏茶提醒道,“只是想告诉你,要是有了阿尧的消息,就尽快跟我联系。另外——”他语气顿了一下,话是对着她说,眼神却再一次落在了那扇卧室门上,“阿尧的心理医生跟我建议过无数次,要将他送到专业的疗养院接受治疗,我原本坚决反对,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觉得作为父亲,我现在该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你不可以——”苏茶一下子急了。 “我没什么不可以。”傅明旭猛地沉着脸上前几步,出其不意的,一只手就要重重推开卧室门,苏茶脑袋一热,慌忙冲了上前去,紧张地挡在门前。 男人冷冷注视着她。 苏茶不敢再欲盖弥彰地狡辩,无措道,“他、他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语毕就听到了男人毫不留情的冷蔑嘲笑。 “你见过他了对不对?我是说阿衍,那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你见过他了对不对?”他沉下声音问,一只手搭在门把上,语气根本谈不上压迫,却令苏茶感到无比恐惧……与困惑。 傅明旭与傅衍各执一词,都说对方是骗子,却彼此都是言辞旦旦。 就像此刻,傅明旭冷声对她道,“阿衍一定向你说了我的诸多不好。可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一个精神病的话吧?”他补充,“小茶,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儿子神志不清时要是对你说了什么,深情厚谊也好,义正言辞也罢,你最好都当没听见,因为他自己都不会记得——这种保证或指控毫无可信度,从法律上来说也一样。” 说完,他搭在门把上的手松了下来,转身大步出了门,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苏茶后背都是冷汗,惨白着脸浑身泛软,险些不由自主地滑坐在地上,满脑子都回荡着傅明旭刚才危险警告的一段话,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速。 理智上,傅尧存在精神问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傅衍只是他自己分裂出来的某重人格,而她不但没有丝毫防备,反而毫无理由地相信傅衍的话——这原本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苏茶手脚冰凉,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卧室门,入目就是大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以及床单上被他浸染得四处都是的血迹,还有小声开着的电视机! 电视原来是开着的。 她刚刚就贴着门,竟然因为高度紧张,而连电视开着都没察觉到。 傅明旭难道也没听到? 苏茶没时间再多想,急忙上前叫了两声,“傅衍?傅衍!” 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应。 她注意到散落在四周的药剂,又反复查看了一遍傅衍身上狰狞的伤口,确认全部伤口都已经被上过止血药了,而现在他又呼吸平稳,因此应该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睡了过去。 想定,苏茶小心地将他扶正,又垫了个枕头在他头下,然后从柜子里取了一床新的空调被,给他盖上。 在忙活完这些之后,她无意间听到了电视里的凌晨直播新闻: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快讯:今天下午十八点四十分,本市北区边港发生了一起货品自燃事件,数艘药运货船被尽数烧毁,初步估计,本次大火造成的损失金额高达数十亿,涉及到c市数十家大型上市企业,目前是否有人员伤亡尚且不明,失火原因也有待警方的详细调查……” 边港,起火。 播音员的声音四平八稳,仅仅这两个词,就已经足够吓得苏茶脸色大变,她猛地想起了之前,从傅衍身上嗅到的隐约腥咸味儿,以及那种被掩盖在血腥之下的隐隐汽油味…… 傅衍去过海边!还接触了汽油! 她猛地将目光转回到床上昏睡的人身上,正逢他此刻有了动静,男人睫毛闪动着皱紧了眉头,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声音,苏茶连忙凑近了听,才知道他是要水,赶紧跑出去倒了杯水进来。 “嗯……嘶……好痛!” 苏茶将他扶起来,把水喂过去,一肚子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脱口,就立刻被一把推开,随即一声暴躁的大吼吓得她手一抖,杯子狠狠摔落在了地上: “啊!老子浑身快散架了!好痛好痛!该死的小村姑你对本大爷做了什么!” 苏茶惊愕地瞪大了眼,眼睁睁又一次见证了大变活人的过程,热腾腾的心一瞬间就凉了下去。回过神来,她知道这只重掌身体的哥斯拉不会罢休,立刻就想撒腿逃跑。 “往哪里跑?你给本大爷站住!” 傅尧气势汹汹一声吼,苏茶吓得脚尖都绷紧了,差脚步错乱将自己绊倒在地上,下一刻,毫无意外的,被一只手狠狠勒住了腰阻了去路——苏茶一声惨烈的尖叫,被傅尧使劲儿给拖了回来,抡玩具一样抡翻在了床上,四脚朝天。 结果因为猛地使用大力,傅尧自己也痛得嗷嗷两声,脸都止不住白了白,额上滑下豆大一滴汗。 苏茶吓得不行,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混蛋你放开我!” “你做梦!” 傅尧两条腿一伸,毫不留情将她压得死死地,浑身剧痛袭来,腹部被挣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痛得愈发怒火中烧,一只爪子掐着苏茶的下巴恶狠狠问道:“他又出来了对不对?那个王八蛋又出来了对不对?不行,不行——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他!” 语毕咚地一声跳下床,紧捂着腹部伤口,脚步踉跄着去厨房翻找刀具。 他那副分分钟要切腹的模样,将苏茶吓得当场大哭起来,都顾不上被摔痛的后背,她急忙冲上前去堵在厨房门口,一手死死扯着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不停说,“你、你别乱来!会死的、你也会死的——” “你不就是巴不得我死?”傅尧脸色陡沉,将她细细的手腕从自己手上扯开,泛红的瞳孔中,倒映出可怕的震怒,捏着她的手腕粗声反问,“你说啊小村姑,你是不是巴不得本大爷死了,然后就跟那个王八蛋双宿□□?做你的春秋大梦!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转身要去取刀。 “我没有!”苏茶吓得一声崩溃大叫,怕今天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急忙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手臂紧紧抱住他的后腰,在他的手捏住那把尖尖的长刀的前一秒,她狠狠一闭眼,破罐子破摔地抱着他大声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傅衍!” 傅尧浑身一僵。 苏茶继续大声说:“我很讨厌傅衍的!我一直都很讨厌他!他把你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我都快气死了,我一直打他、打到他晕死过去,我才等着你醒过来呜呜……” 又凶又哭。 她说的话又快又急又虚伪,细听之下还毫无逻辑,分分钟让英明神武的二少爷……信了。 傅尧伸去拿刀的手一僵,垂下盛怒的眼眸,冷冷瞪着她,“你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苏茶心中绝望,扁着嘴巴抹了一把眼泪,抱着他委屈地说,“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你的脸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做梦都会梦到你,你不在的时候都会一直想起你……” 梦到你追着要拨我的皮,想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视线里。 傅尧突然沉默了很久,直到…… “哼,就知道你个可恨的小村姑口是心非,从前嘴上说不要不要,现在倒是很诚实嘛,”傅尧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瞧见她泪朦朦脉脉含情的大眼睛,面色微红地冷哼一声,咕哝,“本大爷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小变态——” 苏茶趁机将那把刀踢得远远,绝望地被他揉进怀里,原本以为终于消停了,结果,片刻又听到头顶上传来粗声粗气地询问,“等一下,你这个小村姑花花肠子多得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该不会你其实——唔唔你干什……” 苏茶恶向胆边生,手一用力将他重重推抵在门上,两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就将嘴巴凑了上去,死死堵住了他的嘴巴,发了狠巴不得亲死这个可恶的王八蛋! 生平第一次遭遇强吻,傅尧自然是要奋起反抗的,否则说出去太他妈丢分。 但他同时又在心里想:老子这不是受重伤了嘛,还是别反抗了,便宜这个小村姑一次。 想毕,他脸色闷红,暗搓搓伸手抱住了紧贴着自己的*小蛮腰,还泄愤似的摸了好几下,嘴上回应得热情如火。   ☆、第026章 空荡荡的公寓内,静悄悄的厨房门口,一双狗男女吻得难解难分。 那画面简直伤风败俗。 “唔……别、别勒着我,喘不过气了……”苏茶憋得脸涨红,艰难地喘气。 双手微用力推了推紧搂着自己的男人。 傅尧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他着迷地含着口中那双柔嫩的小红唇,恨不得将那两片小东西吸化,双手掐着她的腰死命往身上蹭……可有了前车之鉴,无论再怎么心潮澎湃,他又不敢回应得太激烈,就怕千钧一发之际又将那个变态放了出来——那到时候岂不是白给他那个王八蛋做嫁衣? 这样恐怖的念头让他后背都凉了凉,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抓着苏茶的手都僵了僵。 过了好久,两人紧缠在一起的唇瓣分开,带出丝丝暧昧的液体。 苏茶胡乱抿了抿被吮得泛疼的嘴巴,暗道总算捡回一条命,颤抖着声音说:“你、你别再乱来,自杀是不、不可取的……” 傅尧一听这个就面无表情,他沉下眼,居高临下瞧着她红艳艳的脸蛋,冷哼了一声,“本大爷要怎么样,你个小村姑也管不着。” 苏茶狠狠瞪他一眼,真想跳起来抓烂他那张可恶的脸。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吻得爽了,总之傅尧现在心情不错,连带着觉得,这小村姑瞪眼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一时心软得直冒泡泡,恨不得将这小村姑抱进怀里狠狠疼爱个够。 可嘴上偏偏又要贱兮兮地嘲讽道:“看不出来你这小村姑这么不要脸,主动强吻男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吗?” 苏茶闻言,脸‘唰’的一下就红得快滴血,恨不得找个地洞自己钻进去死了算了,可口中舌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心里不服气,心想我这哪里像是强吻这个王八蛋,我这压根就跟被狗追着咬了一样,舌头都差点给我咬出血了…… 心里驳斥再多,可她嘴巴笨,扯皮扯不过这人,只能闷着脑袋,涨红脸吃哑巴亏。 见她死气沉沉地耷拉着脑袋,像害羞又像心虚,傅尧就浑身被顺得舒坦,他一根手指点着她的小脑袋,嘴上愈发不饶人地教训,“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的样子——” 苏茶扁了嘴巴:“我没有不服气。” 傅尧冷哼一声停止了咄咄逼人,决定放她一把。 主要是刚才只顾着身心激动去了,他压根没顾得上身上的伤,现在陡一平静下来,他身上好多处包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痛得不行。 又在心中将那个抢占他身体的王八蛋凌迟了一遍,傅尧问苏茶说:“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个王八蛋被人砍了吗?” 苏茶一听他提到伤,目光就不留自主落在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上,然后又想起傅衍,立刻泪眼蒙蒙起来,声音嗡嗡地说,“我、我也不知道,你、他来找我的时候就这样了——” 傅尧只是皱了皱眉,“还有多的纱布吗?我把身上的换一换。” “有的。” 苏茶赶紧小跑着带他去拿药箱。 换药的时候,苏茶心思复杂,一方面依旧觉得这只哥斯拉讨厌,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受到无妄之灾,因此就算是发脾气也是人之常情……这一旦退了无数步开始替他考虑的时候,她自己就愈发显得底气不足,于是见他反着手拆身上纱布,她急忙上前说,“我来帮你吧。” “女人家笨手笨脚会什么,”傅尧皱着眉拍开她伸来的手,不耐烦地瞪她一眼,“站一边儿去。”话是这么说着,他却又没有让她彻底走开,反而故意在她面前撕开血淋淋的纱布,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好等着这个可恶的小村姑心疼一番。 苏茶还真是不负期待。 她原先还能忍住,被他吼了也还委委屈屈,可是当近距离看清楚他腹部那条长长的伤口时,她一下子就鼻子酸涨,想到什么,眼泪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含含糊糊说了什么又没说清楚。 傅尧看着她哭。 抹药水的时候,伤口剧痛是肯定的,可他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甜得要死,他意识到自己面对这小村姑的时候表现有些异常,但却又奇异地不想回到正轨,不想让这种微妙的异常消失。 就像现在,看着苏茶小声抽噎,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雨露轻颤,傅尧会觉得口干舌燥心底发痒,心脏仿佛被某种幼鸟的羽毛轻轻挠过,一蹭一蹭的,难耐又舒坦。 “小村姑,你过来一点。”他突然停下了包扎伤口的动作,声音嘶哑地叫了她一声。 苏茶听话地靠近一点,泪朦朦地小声问道,“怎么了?纱布不够用吗?只能先将就一下我明天再去买……” “你亲我一下。” “嗯?”苏茶一下子瞪大眼。 傅尧立刻不耐烦:“叫你亲就亲,傻楞在那里干什么!” 吼完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唇凑得离苏茶极近。 苏茶见他眼神咄咄,左右避开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贴近他一点点,然后将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小心温柔地啄了一口。傅尧不满她敷衍了事,从鼻子中警告地哼出一声,自己主动张开嘴巴,伸了舌头。 苏茶脸通红,不肯再多动。 “刚刚不是花样挺多的吗,你舌头变木头做的了?”傅尧咬了她一口,喘口气急切催促。 苏茶脸红得不像话,最终索性装死地恨恨一闭眼,主动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跟之前一样,勾着他的舌头小心含吮。 傅尧立刻一把紧紧揽过她,喉中发出满足的轻哼声。 接下来的过程双方就很愉悦河蟹。 凭心说,除了那股子难以压抑的羞涩与别扭,撇开这只粗暴哥斯拉的人品不谈,苏茶并不反感与他亲密接触,甚至还隐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 这大概就是所谓年轻*间的奇妙荷尔蒙效应。 …… 这一天过后,苏茶觉得,那只哥斯拉对待她的态度变得愈发奇怪起来:凶还是一样的凶,甚至比从前更加变本加厉,可偶尔他对她好起来的时候又会特别好,恨不能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搬到她面前。 对了,还特别喜欢强迫她主动亲他。 当然亲完之后又会是一阵奚落,说她太饥渴,好不要脸云云。 苏茶懒得理会,继续按部就班地三点一线:公司、学校、公寓。 不出所料地,傅尧又一次与傅明旭重归于好,父子俩依旧不对盘,但却也没闹出大事来,甚至还因为听说苏茶去了嘉汇制药上班,傅尧也主动要求回去研发部实习,傅明旭虽然心里不满他与苏茶亲近,可父子关系才刚改善一点点,不想又跟儿子闹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样下来,苏茶每天总能见到傅尧一两次。 傅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苏茶心里总归是不太踏实的。 好几次在跟傅尧独处的时候,苏茶都试图旁敲侧击一些有关傅衍的信息,可傅尧在这一点上却无比强硬,但凡她一提到‘衍’字,这人肯定是要脾气大爆发跟她闹个够的。 几次下来,苏茶被闹怕了,不想在公司丢人,至此不敢再问。 不过一周后公司爆发出的‘大变动’,令苏茶知道了傅衍没有出现的原因:他不敢在这个关口出现。 简单来说,避风头。 因为傅衍要是再出现的话,苏茶毫不怀疑,傅明旭真会让人将他绑了直接送精神病院。 原因在于今天早上,苏茶随意打开一个经济新闻频道,就看到频幕上傅明旭的脸,他当时刚从傅氏集团出来,身边跟着面色严肃的周岩,外围是数名黑衣保镖,结果人还没来得及下台阶,等候已久的记者们就蜂拥而来,堵住他的去路,举着话筒言辞辛辣地提问: “傅先生,请问您对一周前c市边港货船被烧一事有何看法?” “傅先生,一周前那场大火,数十家同行的货源被切断,唯独贵公司旗下的货运渡轮安然无恙,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傅先生,请问本次事件是您为了打击对手,而使用了不合理竞争的非法手段所致吗?” “傅先生,有人说您与本市黑社会暗中交往密切,请问这与本次货船被烧事件有相关联系吗……” “傅先生……” “傅先生!” 七嘴八舌,后面的话就越问越耸人听闻了。 苏茶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视,早已经被吓白了小脸,她见到电视上被一大堆记者围住的傅明旭,男人始终安之若素,半个字的回应都没有给出,只他身边的周岩象征性回应了两句,说失火明细有警方在追查,与傅氏集团绝无半点干系。 媒体找不到好料,肯定不甘心。 “啧,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鬼的。”苏茶的公寓内,傅尧在她身边看完新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苏茶闻声立刻转过脸看着他,眼神怪异又惊悚。 傅尧眉头不悦地竖起:“你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本大爷干什么?” 苏茶:“你、你爸爸他……” 傅尧立刻冷冷地截断她的话,“少提,那个老头杀人放火都跟老子没干系。” 苏茶忍不住冲动地多问了一句:“你跟你爸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否则她实在想不通,傅衍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设陷给自己父亲,尽管他口口声声说不是傅明旭的儿子,可父子俩八成相似的脸摆在那儿,连亲子鉴定都可以省了,为什么傅衍宁可冒着重伤的危险,也要跟自己父亲作对? 还言辞坚定地指认自己父亲是骗子。 苏茶几乎可以肯定,一周前在c市北区边港烧掉数十艘药运货船的人,就是傅衍。 他谋算得很高明,因为知道傅家家业庞大,损失几条货船根本动摇不了半分,所以就剑走偏锋,专程挑了傅氏数家强大竞争对手的货船烧,却唯独留下傅家的货完好无损,以此借力打力,让所有明枪暗箭都指向此事件唯一的受益者。 傅明旭被迫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 “别用‘误会’那种狗血的描述,本大爷对他没什么误会,就是纯粹看那老头不顺眼。”傅尧说。 苏茶仔细观察傅尧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坦荡而直接,半点没有遮掩。很显然,他只是单纯不满父亲对自己管东管西。而这种不满,还远远没有上升到仇恨的高度,更不会想要自砸饭碗搞垮傅氏。 这时,傅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还在掏,苏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来电话的是谁。 果然,傅尧接起电话才听了两句,立刻受不了地大叫,“你这老头是不是有毛病!整天揪着老子的行踪不放,欲求不满就找个情人好好发泄,别到处放火让人不得安宁……” 苏茶一听‘放火’两个字就知道要坏事,想要阻止傅尧已经来不及。 果然,那头傅明旭被如愿激怒,沉声道:“放你妈的火!我给你三小时,不回来我就亲自让人来‘请’你!” 傅尧吸口气还要骂咧,对方一句话堵住了他:“傅尧,别想着跟我玩躲躲闪闪的游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能带着那丫头一起人间蒸发了!” 傅明旭显然气得不轻,那吼声,苏茶隔得手机老远都能听见。 “妈的!” 傅尧咒骂一句,狠狠摔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对苏茶说,“你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待着等我,老子回去看看那老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等、等一下!”苏茶急急忙忙拉住他的手,紧张得不行,“你别回去了——” 不怪她瞎紧张,如今傅明旭怒火中烧,肯定是下了死心要收拾傅衍的了,现在傅尧回去自投罗网,万一上次的‘强行灌药’事件又重演……苏茶想起就急得快哭。 傅尧见她泪眼蒙蒙地拉着自己的手,却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走,当下心甜得一塌糊涂。 双手将苏茶搂到怀里,他微微弯身,凑过去亲吻她,苏茶先是一惊,可这两天两人亲来亲去习惯了,他的唇一贴上来,她便下意识地红着脸回应,还主动启唇探出了小舌头,轻轻与他相蹭。 傅尧被伺候得浑身舒坦,好久才松开了她,恋恋不舍地离开。 临行前反复叮嘱她在家关好门窗,手机及时充电,打电话不准假装没听到。 苏茶乖乖点脑袋,听话得不行。   ☆、第027章 傅家原本宽敞整齐的大厅,此刻混乱得仿佛灾后现场,墙上壁画被摔打得七零八落,地上是破败的花瓶与杯子碎片,还有砸得四分五裂的桌椅,厅内十几名高大的黑衣保镖严守,佣人们纷纷退避三舍,气氛沉寂得令人发寒。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傅明旭问身边的邵全。 “快了吧,也有可能会晚点,毕竟这次药量大了些。”邵医生紧张地擦了擦额上汗渍,确定男人没有表露出明显反感的情绪之后,斟酌了措辞道,“傅先生,实话说,作为医生,我不建议在病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强行使用大剂量药剂,这不利于病人的身体健康……” “他算个哪门子的病人?”傅明旭冷冷地截断了医生的话,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两口,目光透过烟雾,落在对面沙发上昏睡不醒的年轻男人身上。 “你确定这次不会出差错了吧?”傅明旭补充问道。 邵医生急忙表态,“不会不会,上次其实原本也没出问题,只是……我们都被衍少爷骗了。”脸色有些尴尬。 傅明旭抽着烟没再回应。 时间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沙发上斜倒着的年轻男人终于开始有了动静,渐渐转醒。 “衍少爷,好久不见。” 一见到他睁眼,管家伯伯连忙将煮好的热咖啡端上去,笑眯眯道,“黑咖啡,你最喜欢的口味。” “谢谢陈伯。”似乎半点没有意外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接管身体的主控权,傅衍坐直身体,用手背擦拭干净唇角残留下的液体,安静地接过了咖啡杯子,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放在了面前唯一完整的一张茶几上。 茶几对面的另一方单人沙发,傅明旭捻熄了烟,抬起眼来。 “你们先出去。”他吩咐守在旁边的佣人与保镖。 大厅内一下子只余下父子俩人,气氛却像是面对仇人。 谁都没有急于开口。 傅明旭起身打开了电视,此刻经济新闻还在播报着边港起火一事的最新动态,警方负责人员正在发表相关讲话,边港因为大火而被阻滞的水路运输还没彻底恢复,无数受到殃及的普通货运公司激烈要求赔偿。 丢了遥控,傅明旭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手机放在傅衍的面前,声音沉得令人发寒,“阿衍,我原本可以现在就打电话报警,轻而易举解决傅氏集团危机,也让你为自己毫无意义的行为彻底付出代价。” 傅衍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面色未变,“那你就请便。” “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知是被哪个字激怒,傅衍瞬间拍桌而起,狠狠摔了手中杯子,手撑在茶几上厉声道,“杀人、放火、耍阴招……这些你不是最擅长的了吗?看着敌人在你面前垂死挣扎,看着对方苦苦哀求却穷途末路,看着她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父亲!” 最后两个字,被咬得讥诮而嘲讽,傅明旭闻言脸色一僵,按在手机上的骨节泛着青白。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别危及到阿尧,边港事件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留情面。” “你还会在乎那个蠢货的死活?”傅衍闻声哈哈大笑起来,清冽的笑声一遍遍回荡在大厅,显得空寂又森然。 他冷笑着说:“若不是我,那个蠢货早就死过不知多少次了,你以为这么多年,他真的是靠着你这个‘父亲’的威名,才能相安无事?” 傅明旭脸色陡沉。 傅衍逼近两步,眼神阴骛,“整整快二十年过去了,你就没有从噩梦中惊醒过吗?当你亲手折磨死自己亲人之后,如今又看到那张跟她如出一辙的脸,你难道就没有片刻的心虚吗——” “够了!”傅明旭蓦地大呵出声,一把狠狠拽住儿子的衣领,眼中是无尽的阴霾与沉怒,喘着粗气道,“阿衍,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出于大局考虑,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后悔,更没有心虚。” “那你每年跑到那个狗屁小镇是干什么!” 傅衍重重一把推开他,狭长的丹凤眼中嘲弄就快溢出来,言语间只余下厌恶与漠然,“你没有心虚,那你每年跑去安源扫什么墓?没有后悔,你把那个与她如出一辙的丫头带回来干什么!” 傅明旭深吸了一口气,如同被一只怪兽的爪子狠狠掐住了喉咙,竟然半晌无声。 良久,他似乎稍微缓过气来,伸手松了松领带,喉咙中那种濒临死亡般的辛辣感却并没有得到消减,沉声道,“我有我的考量……” 傅衍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避免自己狠狠一拳挥向眼前的男人。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沉下眼睑,缓缓后退,一直退到了大厅门口,抬起眼来笃定道,“爷爷把当年的事当成丑闻,不愿重提,警方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没办法对你提起诉讼……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眼神渐渐变得疯狂而凌乱,“我有证据,所有能指控你买凶杀人的证据我都有,我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 傅明旭原地冷冷而立,半点没将他苍白的威胁放在眼里,最后竟然轻扯唇角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阿衍,别说傻话了,你的精神评估报告还在我手上,没人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最重要的一点,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叫做‘傅衍’的人。” 语毕,男人安然坐回了沙发上,左腿优雅地轻叠上右腿,点火抽烟,再没看他一眼。 门口傅衍却脸色骤变,攥紧的手指咯吱作响,脑海中各种混乱的声音轰然而上。 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傅衍’……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我’。 大脑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无数零星的画面放电影一样反复循环,那些曾经折磨得他神经亢奋的画面,全都在此刻变成了可怕的电流,无孔不入般入侵着他的思想,发出兹啦兹啦的恐怖声响。 小孩的啼哭,女人的安抚,滔天的烈焰,紧闭的房门,门外歇斯底里的叫嚣…… 火,触目可及都是火。 好痛……被烧得好痛…… ……我们出去……我们快出去…… 开开门……开开门…… 宝贝,别哭,跟妈妈玩个游戏好不好,你们闭上眼睛数到十,数到十门就会开了,数到十就不会痛了……妈妈知道你们很聪明,会乖乖听妈妈话的…… 女人疯狂颤抖的声音像是永远也无法破解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傅衍永远记得,她眼中当时亮起的火苗,胜过了周遭灼人的烈焰,可怕得像是地狱的真实写照。 “啊——”傅衍突然一声痛苦的尖叫,死死捶打自己的脑袋,贴着门的身体缓缓滑坐到地上。 “少爷!” 管家伯伯连忙上前来扶。 “都滚开!全都滚开!”大力踢开管家,他颤抖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着冲了出去。 “少爷——”管家追出去两步又顿住,回过头来,目光迟疑地看向大厅内的傅明旭。 “随他去。” “可是少爷他——” “我说不用管!”傅明旭沉戾的目光投过来,对管家身后的邵全道,“邵医生,你来我书房一趟,有点事向你请教。” 二楼书房。 “邵医生,从你这么多年见识过的案例来看,你觉得,一个四岁孩子的记忆,有没有可能在近二十年之后,突然被完整地还原出来?” 邵全谨慎地斟酌片刻,反问道,“那您还记得自己四岁时曾遇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吗?” 傅明旭摇头,“别说四岁,整个童年,也就只零星片段。” “这就对了。”邵全说,“不可否认,个体不同,经历不同,会导致我们的记忆保质期不同,普通人不会分毫不差地记得幼时的事情。但如果像令少爷这种情况,曾经有过某些特别的经历,可能出现例外。” 傅明旭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在书桌上,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恕我直言,”邵全见状眸光一闪,小心地上前一步,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您其实完全不必烦扰,是需要令少爷记起或者忘记,记起到哪种程度,只要您出得起价钱,这都是很好解决的事情。” 他隐晦地提议用药,并且毛遂自荐。 傅明旭冷冷的目光扫向邵全,“赚的钱再多,我怕你没命花。” 邵全浑身骤寒,讪讪地收回了眼神,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傅明旭点着桌子的手指一顿,又问:“你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邵全干笑着回了句,“这当然了,不信自己难道信别人吗?” “很久很久以前的也会确信不疑?” 邵全给了一个‘问这问题毫无意义’的表情,耸耸肩说了句‘肯定信’。 傅明旭闻言敛下了眼,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邵全莫名其妙,整了整白大褂,大步出门离开了。 …… 苏茶回公寓洗完澡后,毫无例外又是晚上十点之后了,她擦干头发,盘腿在沙发上看泡沫剧,电视上,矫情男女猪脚正在雨中争吵,吵着吵着就亲在一起了……她看得犯困,却又坚持着等到了广告。 期间,目光有意无意瞄着身边的白色手机。 广告空挡的时候,她又一次拿起手机翻了翻,确实没有漏接的电话,又懒懒将手机丢开。 她扁扁嘴巴在心里不悦地想:那只哥斯拉突然不在身边乱吼乱叫了,现在公寓内还怪冷清的。 手机突然在这时候震动起来,苏茶吓一跳,想都没想就赶紧拿起来,两下划开,是短信。 而且想什么来什么。 可恶的哥斯拉:怎么还没睡? 苏茶握着手机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没睡?难道又是自作多情以为我在等他?这样想着便脸上一热,她一头闷闷栽进沙发里,赶紧心虚地回复道:我已经睡了,被你吵醒好烦! 还发了个丑脸。 公寓外三十米不到的距离,浑身狼狈的年轻男人靠车而立,目光看着前方依然亮着灯的房子,他轻轻扯了扯青紫的唇角,低头在手机上轻触几下,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我现在很想吻你。 苏茶看到短信吓得手一软,手机险些掉落在地上,她通红脸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要把那几个字看化,不等她回复,紧接着又震动了第二次: 你有没有想我,小茶? 还是有点想的啊,打游戏没人陪的时候——苏茶握着手机默默地念了句,可却不敢化成文字发出去,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发了条无关信息问,“你还在家里吗?你爸爸没再给你灌药水吧?” 又接着发了条补充道:“上次你还记得吧?还在别墅的时候,就是你爸爸灌你喝了药,然后你醒来就变了样——” 她原本也就是没话找话,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无措,却不料这两条短信出去,对方整整五分钟都没有回复,苏茶盯着手机的眼睛都泛疼了,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她赶忙接起。 “你很不希望我变成‘傅衍’吗?”男人清润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当然了,”苏茶想起他发火,依然还心有余悸,连忙习惯性地随口奉承,“我最讨厌那个占据你身体的哥哥了,一点都没有想要跟他接触,他还专干坏事,可恶的很!” “是吗?” 苏茶咬着嘴巴狠狠点头,然后意识到对方听不见,急忙嗯嗯几声。 “那你也希望傅衍消失对不对?” 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苏茶听出不对劲,想到什么,她骤然脸色一变,忙道:“你你你别乱来啊!自、自杀是不可以的,你要是不喜欢变成别人,就好好控制自己情绪好了,伤害自己的话,我、我会担心的……” 她还是不习惯说这种肉麻的话,脸通红。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苏茶依旧还在劝说。 她叽叽喳喳说不停,完全一副谄媚讨好的小媳妇模样,令傅衍捏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目光死死盯着对面透露出光线的窗户,声音僵硬地问: “我认真问你一句,你也认真回答我:小茶,你是喜欢傅尧,还是傅衍?” 苏茶被打断,还想强词狡辩:“不都是一个人嘛,这有什么好选的。” “我问你到底喜欢谁!”大吼。 苏茶被他陡然发出的吼声吓到了,心中委屈,竟然一时没了话,最后憋红脸恨恨说:“是你是你!只喜欢你!喜欢叫傅尧的王八蛋!” 爱听表白是绝症,那只哥斯拉无药可治了。 说完,气氛陡然凝滞了几秒,苏茶恍惚觉得,她似乎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剧烈呼吸声,强烈得吓人,吓人到恐怖。 傅衍阴沉的目光盯着她的窗户,对着手机喘着粗气骂道,“苏茶,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下一刻, 砰’的一声乍响在耳边,惊得沙发上苏茶猛地跳起,眼神惊恐地看着被砸烂的窗户。 同时手机断了线,公寓外传来跑车扬长而去的声音。 邻居的骂咧声响起,骂谁那么没公德心半夜搞破坏。 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苏茶在楼下的花园中捡到了一支缺了一角的手机……事后被证明,该手机正是昨晚摧毁她窗户的罪魁祸首。 她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_⊙)   ☆、第028章 嘉汇制药的研发部一直都是公司的核心技术部门,用公司内部的笑传来说:这是公司唯一一个不养米虫的部门。随便你是谁,若是想塞个草包进去混吃喝,那人分分钟得被主任张阳批得体无完肤,不到三天就灰溜溜卷铺盖走人。 因此,研发部人员一直都是在精不在多,今年招的实习生也只有四个:注册组的林妙,标准组的何为,剩下就是工艺组的吴耐与傅尧。 傅尧是研发部不尴不尬的一个例外,部门里连扫地大妈都知道:这位爷摆明是只吃饭不干活的,就一残疾人似的,做个药品检验报告都要半天,被人还说不得。 但主任由着他,部门的老人们哪怕眼红死也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就有谣传说,这位爷是总公司某位高管的儿子,被塞下来历练。 这个拼爹的年代,除了埋头干自己的事,谁还敢出风头跟他过不去?于是傅尧在部门就越来越闲,这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任呢,整天吆五喝六的。 “尧哥!尧哥大事不好了!” 吴耐买了一大摞奶茶回来,根据颜值给办公室内美女们各派了一杯,雄性与丑人都没有,剩下的全塞自己桌上,然后急吼吼凑到傅尧耳边,心急火燎地说道,“尧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都跟别人鬼混成得不成体统!这绿帽子一头盖下,你以后还怎么去见人……” 傅衍从一大堆的检验报告中抬起头来,首先就被‘媳妇’俩字刺激了一下,皱着眉问吴耐,“你乱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销售部新来的苏茶呀!”吴耐推他一下,“那不是你疼得不行的宝贝蛋嘛!老子看一眼就威胁要剜眼珠子的——” 傅衍捏着报告的手一紧,一天一夜没闭眼,使得他脸色略显憔悴,再加之此刻情绪阴郁,一张俊脸彻底成了人见人怕的鬼脸,只见他啪地一声将报告摔开,冷声道,“我跟那个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骗鬼呢,”吴耐肯定不信,贱兮兮笑得下流,“我都看到你们私会过好几次……还有彩蛋福利呢……你们贴得那个紧哟……” 私会,福利,贴得紧。 傅衍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吴耐左右观察他片刻,见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立刻在心中大呼古怪:难道早上传闻是真的?这真是莫名其妙分手了?可这才跟人家好几天呀,两天前还恨不得分分钟粘在一起呢! 便劝说道:“尧哥,我说你也别太挑了,我看苏小姐就不错,脸是脸腰是腰的,说话又细声细气,哪像有的母夜叉……” “小王八蛋你说谁母夜叉呢!”隔壁桌一个文件夹砸来。 “哎哟!当然不是林姐您老人家啦!”吴耐嘴甜赔笑,赶忙奉上了一杯奶茶,缩回来对傅衍道,“这谈得好好的,咋又突然不要人家啦?” “你在哪儿见到她的?”傅衍没答反问。 “饭堂,跟个猪哥搂搂抱抱的,看着就臊人。” 傅衍‘噌’地一下从位置上起来,一声没吭地出了办公室,迈着腿直奔饭堂。 吴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跟出去了。 饭堂这时候并不是高峰期,要看到那一对狗男女真是毫不费力,傅衍刚从门口进来,视线就定格在了东北角的一张桌子上,那里,一对男女正手拉手浓情蜜意。 吴耐赶来迅速煽风点火:“你说这他妈是不是不要脸啊尧哥,吃个饭还牵着手算什么回事?” 傅衍径自去端了盘饭菜,寻个稍显偏僻的位置坐下来,没理会。 那副安静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捉奸的。 吴耐观察他半晌,有点摸不准节奏。 苏茶却没注意到傅衍,不仅是因为她此刻神经紧张,也是因为从前傅尧是绝不会来饭堂吃饭的,用那只哥斯拉的话来说就是:本大爷不吃馊水。 苏茶天生没什么口才,巧言令色不会没关系,可却连正确拒绝追求者的言辞都不会,就像此刻,饭都没吃两口,对面的男人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手,一通噼里啪啦的表白下来,吓得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此君说:“小茶,你不要难过,那个人渣配不上你。” 人渣?说你呢。 吴耐朝对面冷着脸的人挤眉弄眼。 苏茶涨红脸拼命缩手:“朱哥,你、你先放开我!” 她心里羞耻极了,又愤怒,事情源于今早:一天没见到傅尧,前晚上又被他莫名其妙骂一顿,还砸了她的窗户,苏茶不明所以,今天就想来找他问个明白,结果哪知道,那只哥斯拉竟然当着她部门好多人的面,几句话讥讽得她狗血淋头——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 以为这还是在封建年代吗,老子亲了睡了你就得负责,那要我负责得人怕得排到护城河了—— 销售部的人原本跟苏茶没有过节,但哪里都不乏爱看热闹的,现在大清早地来了这么一场,大多数人都当笑料一样,觉得苏茶倒贴得可笑,现在被人当众打脸了,活该。 而期间,也有少数两名男士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话,结果不但没能解围,反而引得傅衍立刻火力全开,冲着众护花男士讥讽道:唧唧歪歪装什么君子?喜欢这村姑你们就自己追去,老子穿过的破鞋你们爱捡不捡! 他那说话的语气,两句话不到就动手的态度,就连那种睥睨众生的可恶眼神,简直与傅尧惟妙惟肖到不分彼此——苏茶不负所望地没有辨别出来,被骂得当场哭红了眼睛,心里却是恨死傅尧了。 傅衍骂过之后,阴沉着脸回了五楼研发部,就等着苏茶跟上来求和,然后自己顺着台阶下,假装听不懂她的委屈,骗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骂她全都是傅尧那个王八蛋干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傅衍心烦意乱在办公室等到中午,万万没想到,不但苏茶没来,而且因为自己一时口误,还真有人狗胆包天敢来捡他的小破鞋穿。 此刻,手中勺子都快被掰弯,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饭堂角落里的狗男女,表情恐怖得像是要吃人——那猪哥还锲而不舍抓着苏茶的手,继续热情澎湃地喷粪。 这真他妈是撞了鬼哔了狗了。 猪哥一脸深情地说:“小茶,虽然我年纪配你是大了点,但是我这人性格特别好,绝不是那种玩弄女孩子感情的混蛋。” 你也知道自己年纪一大把,还腆着脸想玩父女恋? 傅衍狠狠叉烂了一块茄子。 吴耐坏笑着对他小声说:“这猪哥挺实诚呀,还知道自己老。” 苏茶涨红脸把手缩回来:“朱、朱哥,您别这么说。” 猪哥见她脸红,以为有戏,立刻乘胜追击道,“我家里已经催促我买第三套房,可我一直拖着,就是打算先交个女朋友定下来再买,好能够将未来老婆的名字加在房产证儿上——” 三栋破茅屋就想换个老婆?娶条狗还来得快些! 又一快鲜美的茄肉被插-烂。 吴耐看一眼他面前惨不忍睹的餐盘,啧啧道,“想不到这猪哥还是个土豪,c市可不是谁都能买得起三套房的,吾等屁民用命啃老才换来一套——” 苏茶看着猪哥,不自在地说,“我有住的地方,用、用不着房子。” 这无心的一句话出来,猪哥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苏茶年轻漂亮,又是经过非正式渠道进入的公司,前段日子还跟传闻中高管二代打得火热,又据说还是住在价格昂贵的单身公寓…… 这该不会传闻属实:真是被人包养的吧? 操蛋! 猪哥心火一烧,在心中骂咧女人都是骚,见到钱就张腿要。他心里恨是恨,可却又实在瞧着那张清纯娇媚的脸蛋勾人,最后不死心地想:管你是谁养的,老子养不成好歹要睡一次! 于是便一下子凑向苏茶,猥琐地问,“你跟哥哥说实话,一晚上,就跟哥哥睡一晚上,多少钱肯干?” 苏茶闻言脸色大变,动了怒:“你乱说什么话!” “装什么贞洁,”猪哥伸手来拉扯她。 苏茶又急又怕,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餐盘,狠狠盖在了男人的脑袋上,发出咚地一声脆响。 菜油流了猪哥满身。 好在这时候饭堂已经基本没人了,否则再给苏茶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公共场合撒泼;但也正是因为没人,她对面的猪哥被泼了满身,自然要光明正大耍流氓,于是一把狠狠抓住她的胳膊: “你这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放开我!再这样我叫人了!” “你叫啊!让人来看看你是怎么不要脸四处勾搭人的……啊!” 猪哥话还没吼完,突然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惨叫,被后方飞来的整条长凳砸得肩膀喀嚓一声,被迫松了手,踉跄着回转过身,看向不明物飞来的方向。 结果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凶手,迎接他的就是猛烈的拳打脚踢。 下一刻,单方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茶惊慌地后退几步,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男人,以及地上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朱从。 傅衍一声没吭,连句多余的咒骂都没有,下手却是一如既往地毒辣,等保安赶到阻止的时候,地上的人已经鼻青脸肿成了真正的猪哥了,120很快赶到,猪哥被送去了医院。 吴耐上前来,心有余悸地道,“尧、尧哥,这是不是搞过头了,一个月的工资连医药费都不够赔了啊……” 苏茶听到吴耐的话,整张小脸如饮砒-霜,哭了起来:赔钱的事我怕也得摊上了。 傅衍擦了擦手,推开吴耐,人模人样地朝苏茶走过来,摸了摸她惨白的脸蛋,虚伪地安慰道,“乖,别哭了,哥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苏茶一把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 她心中委屈又愤怒,不明白这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早上才骂她贱骂她破鞋,现在半天都没过,又腆着脸来扮好人。 她被同事缠上,还不都是他害的! “我没哥哥,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苏茶冷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傅衍肯定不会让她走,他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是不是傅尧那个王八蛋又欺负你了?你跟哥哥好好说,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茶闻言浑身一怔,诧异地转过脸来,“你、你——” “又不记得我了?”他浅笑,低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了点劲儿,声音温柔地哄道,“别委屈了,都是哥哥不好,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让傅尧那个王八蛋出来了,再也不会让他欺负你了好不好?” 苏茶原本白遭了一场委屈,完全莫名其妙,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算了,大不了以后跟那只可恶的哥斯拉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现在他又突然这样温柔地哄她,虽然是换了一个芯子,可还是让她积压了很久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傅衍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严肃关切,将她圈在怀里柔声安慰。 “你是傅衍?”苏茶从他怀里钻出来,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 傅衍淡笑着点头。 苏茶哭腔一顿,随手操起一餐盘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画面一下子都禁止了。 傅衍僵硬在原地,头上菜汤顺着发际流下,黏糊糊流在了脖子里,配上他此刻不可置信的眼神,这样万年难得一见的场面,让一旁观战的吴耐机智地拍照留了个念。 #万万没想到# 傅衍咬牙切齿:“小茶——” 苏茶哭得直抽噎,却依旧不服气地瞪着他,最后她气不过,还上前狠狠推了他一下,大声吼道: “王八蛋!被你亲过睡过的女人排到护城河,那你去护城河里找妹妹吧!你这种破鞋……送我、送我我都不穿!” 吼完转身就跑。 破……鞋……破鞋……破鞋! 吴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世界观都被刷新了,憋了好久他才憋住笑,严肃着脸对浑身狼狈的‘破鞋’说:“尧哥,先去换身衣服?”   ☆、第029章 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倒贴被甩”丑闻,苏茶在销售部的日子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原本她模样乖巧,年纪小却不喊苦喊累,部门里的男同事少不了怜香惜玉一番,有几个还暗中献过无数次殷勤,可她自己性格木讷没有反应,令潜在的追求者们觉得这姑娘矜持高傲,难以高攀,纷纷退下阵来。 但如果仅仅是高不可攀的话,那她也算是销售部中小女神一枚,让人看着愉悦身心,不可亵玩。 可偏偏现在闹出这种丑闻,风言风语一传开来,传到别的部门便早已经变了样: 有说她想要一步登天高攀富二代反被抛的,有说她被人包养却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还有耳闻了那天饭堂的打人事件者,说她不甘寂寞背着金主在外勾搭人,结果被当场捉奸…… 那个受伤住院的猪哥倒是成了无辜受害者。 猪哥全名叫朱从,别看这人长着一副普通中年大叔的深沉脸,却到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无数年,那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习得炉火纯青,是销售部连续三年的销售冠军,业绩遥遥领先众人。 现在朱从被打住院了,没个三五天显然出不来,苏茶作为当事人,所要承担的压力,不仅仅是那几千块的医药费,还有部门经理对她越积越多的不满——少了朱从,跑外勤的人手就紧凑了起来,而苏茶原本只是在办公室整理整理资料打杂,现在缺人业务量难以达标了,她必须得补上。 就像此刻,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苦兮兮地跟客户联系,客户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士,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讲话又急又躁,三句话不离讨要低折扣,苏茶招架不住,每每要开口又被对方打断,急得涨红脸想不出法…… 最后终于把客户惹毛了。 “你这女的哑巴吗?能不能行倒是给句话呀!我可没时间跟你耗——” “不好意思林总,关、关于折扣问题——”苏茶结结巴巴挤出几个字,电话就被隔壁伸来的一只手抢了去。 “芸姐?” 是副经理林芸。 苏茶局促不安地看着来人。 林芸没理会她,直接拿起电话跟客户交谈。 苏茶悄悄观察着林芸,发现哪怕是没有人,这人对着电话开口的时候也是带着得体的浅笑,还有那声音,温婉柔媚得仿佛电台主播,不时还能随口编出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别的客户怎么样可以再说,林总您是老朋友,自然是拿最多折扣的了——” “那好,周五,‘顾庭园’对吧……我记下了,不见不散。” 林芸几句话搞定便挂了电话,随即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将听筒还给苏茶。 “不好意思芸姐……”苏茶尴尬得无地自容。 林芸直接道,“有学外语的闲工夫,不如先把国话练练吧,别跟人说话连舌头都撸不清。” 她目光落在苏茶桌上的一本英语口语书籍上。 苏茶一瞬间羞愧无比地红了脸,耷拉下脑袋不停道歉。 林芸顿了一下又说,“现在朱从请了假,周五晚上的饭局,你跟阿超随我一起去,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搞出点业绩,别整天工作就停留在百度客户信息上。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蓄意打压新人……” 说完也没再看她什么表情,林芸脚步生风地回了经理办,苏茶久久才抬头,只看见对方摇曳生姿的背影。 她这时候觉得自己略受欺辱,可林芸处理事情天衣无缝,权利在销售部能顶半边天,训起人来也条条是道一针见血,绝不会留给外人话柄,让苏茶不得不心甘情愿受气。 尤其她又是部门内这样一个‘零业绩’的神奇存在。 林芸走后,她隔壁桌子的好几个同事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隐隐有窃笑声发出,、。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美女来‘安慰’她。 一个说:“哎呀小茶你别芸姐一般见识,她也不是针对你,还不就是想让你多赚点钱,总不能每月只领那一两千块的保底呀,生活开销怎么办——” 另一个嗔道,“你以为人家小茶是你?生活开销算个啥,有的是人替她打点。” 这一个又咯咯笑起来,“那倒是我多虑了,小茶哪用得着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去日晒雨淋……” “你们别这么说。” 苏茶鼓起勇气扬了声音呵斥俩人,脸绷得紧紧的。 两人见她动真怒,一时有些愣住,嘀咕了两句‘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之后,讪讪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小声议论着什么。 苏茶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在心里大骂自己没个鬼用。 她心想:比温柔优雅,我比不过上司林芸,没办法将一句话绕成好几个调,哄得客户心花怒放;比嘴巴厉害,我又比不过同事,被人嘲讽挤兑都不能漂亮还击——我白长了这么大,屁本事都没有。 她也不是不努力,每天晚上下了班准时去夜校补习,回到公寓还要熬夜看书看资料,可知识与能力输入缓慢,输出就更加艰难。譬如,为了应付某些境外客户,她不得不苦练英文,这么多天下来好不容易初见成效,结果又撞上了其它的岔子。 人生哪能处处都向着你准备好的路子上走。 她现在彻底体会到了这点。 苏茶渐渐感到丧气,愈发觉得这份工作不比端茶递水轻松。 但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星期五的饭局,不仅要将客户的公司状况背得滚瓜烂熟,还将对方的爱好以及禁忌打听得一清二楚,最后又反复对着镜子练习说话,从神态到音调,再到细微的举手投足,微笑的弧度……竟是在不知不觉模仿起林芸的举止来…… 傅衍没再来找她,苏茶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索性生活忙碌,她也没那个时间去伤春悲秋,大概还是觉得那人少爷脾性,自己招惹不起。 上次在饭堂那一闹,让苏茶彻底想清楚了,觉得自己是脑子有病,才会将傅尧傅衍当成完全独立的两个人,她不知道多重人格的标准解释是什么,但却不想继续跟人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打个简单点的比方,要是傅尧狠狠捅了她一刀,然后傅衍跳出来向她道歉,看着那张罪魁祸首的脸,她还能心宽得对对方说:哦,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伤害我的不是你,我们继续相亲相爱吧? 呸。 她做不到。 有病就该去治,而不该理所当然地为非作歹。 没曾想,她还真没有暗骂错,打从那天在饭堂跟她不欢而散之后,傅衍还真就去拜访了医生,当然是暗地里悄悄去的,看了一个在国内名气挺大的精神科医生。 诊所内,他开门见山对医生说: “我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不,说精神分裂可能不准确,多重人格吧,对,就是多重人格,我现在所控制的这具身体就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认证的人格,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你明白吗医生?” “你别紧张慢慢说,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医生模样很年轻俊美,二十五六左右,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很老成,还一边认真地记录他的话。 这令傅衍觉得可靠。 傅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我现在没办法跟这具身体的主人共存下去了。” 医生问:“为什么?” 傅衍脸色一沉:“因为他很有可能……已经赶在我前面睡了我未来老婆。” 医生闻言虎躯一震,赶忙在病情观察那一栏画了个重点符号,略带激动地追问:“为什么说是‘很有可能’?” 傅衍叹了一口气:“因为在我失去身体掌控权的时候,‘他’做了些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医生见他不像是胡言乱语,心中觉得古怪,又问道:“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时常性格变换都不曾遭受过人怀疑吗?按理说得知你的存在后,主人格的‘他’,应该会积极寻求治疗……” “他没有想杀死我。”傅衍冷冷地压下了唇角,面无表情地说,“你可能不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跟‘他’其实不是敌对关系,我们是双胞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们多年来一直相互弥补,相互照顾,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 医生菊苣瞪大了眼:什么鬼!多重人格什么时候可以跟双胞胎扯上关系了?还相互弥补照看,这怎么越听越像是自攻自受呢! 可能是面对陌生人的缘故,又或者是确实愁闷难解,傅衍这次竟然说得有点多,“但我们的记忆有些偏差,他被奸人所骗,认害死我们妈妈的人做父亲,又抢走了跟我两情相悦的女孩子,还处处跟我过不去……” “等一下,”医生打住他的话,严肃问道,“你怎么确定那女孩跟你‘两情相悦’的?万一她喜欢的就是另一个‘你’呢?” 傅衍一愣,沉默,表情有片刻的扭曲,然后恢复正常。 “这不可能。”他自信地靠在椅子上,笃定地说,“从逻辑学和选择论的角度来说,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就越会倾向于选择什么,小茶绝对不缺一颗塞满豆腐渣的脑袋。” “那么事情就好解决了,”医生听完,将手中记录本一合,热烈建议道,“相信我,你与自己主人格的最大矛盾点,在于那个女孩的情感取向!因此,与其费尽心思自杀,你不如直接想办法证明那女孩是喜欢你的,这样一来,即便当你的另一人格出现,也讨不了好……” 傅衍立刻皱起眉,“怎么证明?她口是心非,现在在跟我冷战,应该不会理我。” “女人的所谓冷战,不就是等着男人死皮赖脸缠上去呗~~~”医生凑近他耳边,声音猥琐,“传给你一个百试百灵的秘法——要证明一个女孩对你有没有意思,你就只需要看看……她愿不愿意心甘情愿跟你睡~~~~~” 说完就自顾自发出一串猥琐笑声,暧昧地冲他眨了眨眼。 傅衍罕见地微红了红脸,冷睨了医生一眼,“我才不做那么下流的事。” 医生又是‘哦呵呵呵呵’一串猥琐的笑声,挤兑道,“嘴上说下流说不要,其实*早就已经硬的不行了对吧?” “神经病! 傅衍骂了一声,起身飞速冲出了诊所,心快跳出嗓子眼。 …… 诊所内,就在傅衍离开三分钟不到,一名五十出头岁的白大褂医生推门而入,他看到自己位置上笑得满脸猥琐的人,不悦地皱眉问道:“小卓,你坐在我的位置上干什么?” “啊?我就是歇歇,歇歇!”周卓从椅子上蹦起来,规矩地冲男人道,“爸,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啊,妈让我回去喝排骨汤。” “臭小子,”男人瞧了他一眼,“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这个啊……”周卓笑了起来,“就是闲来没事算了两道方程而已啦。” 男人没再追究,只问道:“刚才没病人来吧?” “没、绝对没有!” 周卓举手严肃保证,然后连忙溜出了诊所,脚步飞快地冲到外面——果然看到那个神经病还没走远,此刻他正蹲在公交站牌的后面,握着手机神色踌躇。 他整了整衣服,大步人模狗样地走上前去,拍了一下神经病的肩膀。 “周医生?”傅衍微蹙着眉头看他。 “咳咳,”周卓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是不是想打电话约那姑娘呀?” 傅衍沉了脸,捏着手机的力道重了重,嘴硬说没有。 周卓又是一阵诡异瑟瑟的笑声扫过,抬起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兄弟,没有是对的,看你这模样,是对不起人家了吧?勉强见了面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傅衍狠狠挤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唉你别急着走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周卓心急火燎地上前去,动作利落地从衣兜里掏出一瓶药丸,塞给他道:“我看你也是跟我有缘,这东西一口价,只要九万八千八,现金支票都可以!办事儿时只需要一颗,到时候你就是杀了她全家,她也会饥渴地扑向你!“ “再来一颗的话,保管能让她yu仙yu死,从此对你痴痴缠缠到天涯,哪还有什么见鬼的人格之争哦呵呵呵呵呵……” 傅衍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转身脚步加快。 “唉你你别走呀!嫌贵的话价格咱好商量嘛——”周卓不死心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臂一脸肉痛道:“九万!九万干不干!不能再少了!这东西可是进口改装货,市场上都买不到的……” 傅衍烦不胜烦,一个过肩摔就将人摔到了地上,他捡起地上那个号称‘进口改装货’的三无药瓶子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对着倒地的男人说,“周医生,你还年轻,这种伪劣催-情-药最好还是少用,高度杀精的——以后试试这个吧。” 说完,从包里随便摸了个小蓝瓶,丢给地上的人。 周卓听得傻眼,他尴尬地咽了口口水,捡起小蓝瓶子看了看,然后立刻双眼放光: “失敬失敬!小弟关公面前舞大刀,献丑、献丑啦……” 一边宝贝似的将小蓝瓶揣进了怀里,爬起来凑近暗搓搓地问,“兄弟,这种极品仙药还有吗?” 傅衍轻轻念了一句‘神经病’,没理会他,继续纠结着该找个什么体面点的借口约苏茶,既不会显得自己态度傲慢,又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求着她赏脸见面。 想来想去,硬是没找到合适的法子。   ☆、第030章 苏茶这两天过得战战兢兢,周五很快就来临,她忧心晚上饭局的事,狠了狠心花费两千块买了套得体的衣服,又用了一千多买了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这些开销使得她一个人默默肉痛了很久,却又隐隐觉得值。 可在周五早上到公司的时候,部门里一片严肃冷清的气氛,令她觉得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她看了眼经理办公室紧闭的门,问身边一个男同事。 “咱们摊上大事儿了,”男同事示意她打开电脑看新闻,边开口道出始末,“公司原计划下个月推出的一款新药,现在突然出现在了‘和堂制药’的新品发布会上,你瞧瞧他们家的样品,连包装都跟咱们的一样……” 苏茶瞪大眼看着屏幕:“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摆明了剽窃呗!就不知是窃的哪个阶段。” 苏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讷讷道:“那经理他——” “王经理事发当时就被撤职了,至于这位置谁来填,内升还是外降,现在说不准。”男同事唏嘘道,“这款新药原本都还没完整成型,也还没下车间大批量生产,在这阶段,能得到内部消息并接触到样品的,除了首发的研发部,就只剩下市场部和咱们销售部了,你说经理是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昨天早上样品刚到他手上,连购买客户都还没来得及详谈呢……” “你、你怀疑是有人泄密?”苏茶问。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男同事凑近神秘兮兮道,“而且啊,内奸就在这三个部门之间——还说不定,就在我们这间办公室内。” 苏茶心脏‘咚’地一下,面若死灰的问:“是市场那边正打算推广的编号b2类的治疗肿瘤新药?” 同事点头。 苏茶觉得摊上事儿的是自己。 因为她现在也成了“潜在内奸”之一。 今天晚上去见客户,原本就是要推销这款新药的,可是现在却被别的公司捷足先登了,她苦心准备的那些讲解资料,此刻全都成了抄袭照搬,这可该怎么办? 副经理林芸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开完会回到销售部,立刻将苏茶和另一个同事叫进了办公室,嘱咐两人道,“今天晚上饭局不变,但尽量别谈及药品买卖的事情,万一客户提到,你们就随机应变,总之要让对方明白——我们在下个月即将面世的这一款新药,无论是在药效还是价格上,都是远超对手公司的。” “这不是强撑脸面撒谎嘛……”苏茶身边的秦超为难道,“芸姐,这样不好吧?咱们也拿不出更好的新药——” 质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芸训了个狗血淋头。 苏茶见林芸发火,被吓得一缩,战战兢兢不敢再开口质疑,被林芸问及还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时,赶忙点头表示都明白了。 “好了,没问题你们就出去准备一下吧,”林芸挥手示意两人出去,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苏茶即将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小茶,你留一下。” 苏茶心一跳,苦着脸倒回来。 林芸看了眼她身上朴素的三件套,除了下半身露出的半截小腿有些亮点外,整个一灰扑扑的质朴形象,她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你晚上该不会就准备穿这身去见客户吧?” “不是的,”苏茶连忙说,“芸姐您说了,要穿得体的便装。” “你倒是听话,”林芸见她乖巧,脸色好看了些,温和道,“早前也没见你有这等品质,还真是委屈你了。” 苏茶心里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品质,闷着脑袋说了句奉承话,“我学到的东西都是芸姐教的,可为人处世却难以学到芸姐的万分之一。” “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会拍马屁。” 苏茶闻言立刻涨红脸:“我、我没有,这都是我的心、心里话。” 林芸笑了起来,苏茶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晚上放机灵点,等这次部门的难关过了,你就算是大功臣,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林芸笑着小声道。 苏茶如期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脸。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些路子了:这次王经理被刷下,多半是由林芸顶上,那么这样一来,副经理的位置就空下了,当然苏茶一个菜鸟,是不敢妄想这个位置的,否则即便上了也难以服众,只不过此刻要是得了林芸的赏识,以后机会有的是,要升职也不急于这一时。 心里七上八下的,苏茶终于挨到了晚上饭局的时间。 ‘顾庭园’是一家临近海港的商务会所,里面连会议厅都为顾客们准备齐全,其它吃喝玩乐的设施一应俱全,是个谈生意的好去处。 苏茶这顿饭却吃得挺辛苦。 客户来了好几家的,清一色都是男人,身边各自坐了几个年轻小姑娘,大家倒也是自得其乐,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林芸是老手,绕弯子打太极最在行,她另一个同事秦超,那小伙子嘴巴厉害,荤素段子信手拈来,逗得席间姑娘们哈哈大笑,连带着那几个西装革履的客户也大笑起来。 气氛融洽是融洽,不过早晚得谈到正事儿。 “看到没有,角落那个男人,是兴和医院采购部的林经理——”林芸喝的有点多,走过来在苏茶身边坐下,凑在她耳边笑道,“兴和医院那边一直催着要看样品,说是不然就走别的渠道了,小茶,你过去敬林经理一杯,温柔点说两句好话,看对方能不能宽限几天……” 苏茶闻言表情一僵,握着酒杯心中暗恨,对林芸的好感度直线降低。 这大腿也不是那么好抱的! 林芸摆明了就是让她出卖色相。 那个林经理苏茶当然注意到过,刚才嚷嚷着要跟林芸大小交杯的男人不就是?席间还好几次对林芸毛手毛脚。林芸面儿上笑着敬酒,心中肯定早已经不悦,现在她自己啃不下的硬骨头,就要丢给她伤牙齿? 官大一级压死人。 苏茶心中不满,可也知道自己一晚上毫无建树,此刻不敢反抗林芸,端着酒杯过去了。 “林总,我敬您一杯。”原本略显嘈杂的包厢内,她声音又细又小,几乎让人听不见。 不过男人显然还是听见了,用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道,“你就是那个、那个给我打电话却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吧?” 男人笑起来,“我记得你,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倒想不到是长得这样标志啊……”挺满意的样子。 说着话,男人的眼睛却仿佛定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从上打量到下,最后意味不明地笑着拉她坐在身边,痛快地喝了酒。 苏茶见状大喜,刚准备开口让对方再宽限几天看样品的时间,却又被另一个客户拉着要喝一杯……苏茶被迫应下。 哪料到,这样一开始喝就没个完结。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她很快面喝得大脑嗡嗡,面色熏红,倒在沙发上分不清方向……男人们还在一杯一杯地递过来,苏茶求救地看向林芸,对方却仿佛是醉死似的,靠在秦超身上没反应。 苏茶敢打包票:林芸绝对没有醉,不过是借醉把烂摊子丢给自己罢了。 她求助无门,心里恨上司袖手旁观,又不敢造次,最后只能假装自然地躲开身边男人的咸猪手,温婉地赔笑道,“林经理,不好意思,我想去趟洗手间……” 她真的快吐了。 苏茶晃荡着脚步从包间出来,高跟鞋让她根本站不住脚,最后索性丢了鞋子,扶着墙朝角落公用洗手间去,隐约还听到身后有人喊‘包间里就有洗手间呀’—— 苏茶只当没听见,逃命一样跑了出去。 “啊!”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一个人。 “对、对不起!”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周卓抓住她不悦地教训,一边对着电话说,“没事没事,倒霉碰到个醉鬼,你放心放心,人我一定给你找到!答应好的条件你可别反悔啊——” “以后看着点路走!”训了她一声,周卓皱眉整理了一下被她揪皱的衣服,继续朝着前面走,寻找308包间。 恰逢308一个年轻小伙子探出脑袋来,对着走廊喊,“小茶!小茶!芸姐让你早点回来,别再外面乱晃耽误了正事儿——” “知道了!” 苏茶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然后猛地伸手捂住了嘴巴,脚下步伐加快。 小茶? 周卓闻声,离开的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苏茶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他急忙对着电话问,“等等,你说她叫‘小茶’对吧?是不是年纪轻轻的,黑色直发,鹅蛋脸蛮漂亮,一米六都不到的样子……” “你见到她了?”傅衍在电话里沉声道,“算了你出来,还是我自己跟她说——” “别别你千万别进来!我有办法、我绝对有办法的——”周卓急忙阻止,握着手机朝洗手间的方向去,一边急急地对着手机说,“你等着啊,我马上就带她出来见你。” “可是我好像等不了多久了——”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电话一下子被突然挂断,周卓也没有在意,他去取了瓶矿泉水,又将身上的小蓝瓶摸出来,嘿嘿贼笑两声,放了一颗小药丸在矿泉水中,握着瓶子使劲摇晃几下,等到药丸融化的时候,跑到洗手间门口守株待兔。 准备等那小妖精吐完出来的时候,将她一举擒获。   ☆、第031章 【小天使们:瞄完本章后请务必看一眼最后的作者有话说,内有“彩蛋”领取方法,我爱你们。】 夜幕笼罩,气派的商务会所门口,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驻,透过半开的车窗,外面若有人经过的话,一定可以隐约看得见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他一只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表情挣扎到几近扭曲,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苍白着脸呼吸急促…… 竟像是某种急性病发作。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会所负责泊车的人过来,紧张地询问。 “滚开!” 粗声呵退了人,傅衍摇上车窗,颤抖着手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淡蓝色药瓶,急急倒了两片药丸咽下,吃下药丸三五分钟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趴在方向盘上喘着气。 傅衍皱着眉头看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六分。 这是他占据这具身体时间最长的一次,整整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的不眠不休,神经高度亢奋,他意识到自己渐渐开始吃不消,吃再多的药都变得无济于事,可却又不甘心在这个关头将傅尧放出来。 因为那个蠢货一旦在这时候出现,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了,苏茶也肯定会恨死他……连傅衍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个丫头对自己的看法,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审美上也被那傅尧那个蠢货影响了。 等了好久等不到周卓把人带出来,傅衍心烦意乱地下了车,结果从车上跨下的时候,不小心将药瓶子掉在了地上也没察觉,而是直直朝着会所走去,决定亲自去找苏茶说清楚。 而此刻会所内,洗手间门口。 苏茶吐完,晃晃荡荡地从洗手间出来,胃里依旧翻腾得厉害,她摇晃着脚步刚要回包间,结果脚下一踉,紧接着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 男人醇厚绅士的嗓音传来,“苏小姐,你喝多了。” 苏茶抬起通红的脸,迷迷糊糊看不清人,问道:“你、你是谁?” 当然是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周少爷。 周卓一把拉住她,故作不悦道:“我是林经理的助理小周呀!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 “是小周呀,你好你好……”苏茶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开口尽说着好话,却是在努力回想小周是哪位。 “行了我也不怪你了,看你醉成这样,喝口水醒醒酒吧,别急着进去了。”周卓略显嫌弃地说了她两句,递了瓶状似没开封的矿泉水给她。 苏茶正口渴得厉害,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然后烂泥一样扶着墙喘气。 周卓意眼神味不明,目不转睛盯着看她的反应:渐渐的,瞧着她此刻面若桃花的模样,注意到她那双水滟滟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眼睛,他看得一时入迷,都差点忘了正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猛地清醒,在心中暗骂了句小狐狸精勾人。 然后做贼心虚地伸手半搂过她,将她朝着洗手间里面扶去,边体贴地说,“你在里面先歇会儿,我会跟林经理说你拉肚子,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苏茶晕晕乎乎,笑呵呵不知今夕是何年,“谢、谢谢你啊小周!” 周卓安定好她,赶紧跑了出去。 正好撞见会所门口要进来的傅衍。 “唉衍哥这边这边!”他急忙迎上前去,神神秘秘地说,“搞定了!现在就只需要找一个让她来见你的借口!” 傅衍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担心自己会突然‘变身’,皱着眉说,“我现在没多少时间,你让开,我直接去跟她说清楚。” “别啊!这样不就美事泡汤了嘛。”周卓赶忙阻止,“你别急,先听我说——你现在立刻开车走,路上随便撞一撞路牌,制造一个车祸假象,然后把那丫头的号码给我,我打电话跟她说你出了车祸,她要是真对你有意思,保准儿心疼死,急忙哭着来找你……” 傅衍此刻明显感觉到精力透支,心中怕万一不等见到苏茶,傅尧就出来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或者,他跟苏茶重归于好了,那个蠢货刚好出来捡便宜……这样想来想去不放心,就打算再吃点药。 结果伸手往包里一摸—— “我的药呢?” 竟是不知在哪里把药给搞丢了。 “什么药?”周卓奇怪地问。 “就是吃了可以抑制我另一人格出现的药——” 周卓:“……” 周卓一直当他是个有妄想症的天才神经病,压根没信他有另一人格的鬼话,现在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是情绪紧张妄想症又犯了,随便敷衍了几句之后,他半拉半扯将傅衍塞到了车上,然后迅速替他关上了车门—— “别开远了啊兄弟!去九龙桥枫林小道那边吧!野-战的妙地儿哦呵呵呵呵……我马上把你的小情人带来……” 猥琐的笑声萦绕不去。 傅衍隐隐觉得这人靠不住,但又确实没时间跟他耗,开车走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 原地,车子离开的地方,周卓见到一个蓝色的小瓶子,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是一串复杂的德文,看了看没懂,他随手将药瓶丢了,又乐呵呵去摸自己的包,然后脸色瞬变。 “艹!老子的仙药呢!” 他心里一凉,然后反应过来:不会是刚才掉车上了吧! 日了个鬼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后只能肉痛地想:算了就当前期投资吧。 现在赶紧将那个小美女骗出来才是正事,免得待会儿那姑娘药效上来了,逮着个男人就扑上去,被别人给截了胡。 于是连忙拨打电话。 “喂?” 听到手机里传来女人酥酥软软的声音,隐约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奇怪的娇喘,周卓狠狠咽了口口水,心想这药可真利害,他不过往矿泉水里弄了小半颗而已。 现在丢了倒是可惜了…… 心里想得猥琐,嘴上却语气焦急地对着手机说:“喂喂!是苏茶吗?啊小周?我不是什么小周!那个、那个你认识傅衍吧……他在九龙桥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的、你快去看看……” “什么!你问我是谁?我他妈就一经过的好心路人你问我是谁!”见她还不傻知道询问清楚,周卓故意粗声粗气吼道,“反正你爱去不去,我也是看那年轻人被撞得半死不活、他拜托说临死之前只想见你一面……” 然后故意不说清楚就挂断了电话。 临死之前? 洗手间内,苏茶被这四个字吓得腿一软,站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却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她想自己真的是喝太多了,一边估量着刚才的电话可能是别人恶作剧,但又一边想万一是真的呢? 难道那人真的出了车祸? 她心神不宁地出了洗手间,几乎没有片刻纠结的,还是打算去九龙桥看看。 正逢同事秦超出来找她: “小茶?还说你跑哪儿去了,磨蹭什么,芸姐在找你!” 秦超走过来,看见她面色娇红,眼神迷离,以为是喝的太多,就要上前来扶她,结果一握着她的手臂就吓一跳,惊道,“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唔,舒、好舒服……”苏茶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她迷迷糊糊朝着男人身上靠,口中含含糊糊不知在哼唧着什么,软绵绵不着调的,秦超尴尬无比,一边要将她往包间里拖,苏茶却记挂着车祸的事,连连推拒,说道,“我家里、我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你替我跟芸姐道、道个歉……” 然后脚步漂浮地朝外走去了。 真是见鬼,秦超在后面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觉得那丫头今儿有些不对劲,举手投足像是磕了药的,又一想到刚刚握着的半截玉臂,竟然柔嫩滑腻得不像话。一时心猿意马,他魂不守舍地回了包间。 而会所门口, 盼星星盼月亮,周卓终于等到这只送上门的死兔子。 一看到苏茶出来,他赶忙热情地上前招呼:“美女去哪儿啊?今天是我收工前的最后一趟车,可以给你算半价!” 他的旁边,是一辆借来的出租车,为了策划这一场也是蛮拼的。 “小、小周?” 苏茶半眯着眼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男人,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变成好多个,在眼前晃来晃去……她使劲眨了眨眼,想让脑袋清醒点,可是浑身却烫得仿佛身处熔炉,难受得要命,喉咙中火烧一样。 “什么小周,我是司机老王。”周卓胡扯一通,过来连拉带扯将她拉上了车,假装问她,“去哪儿啊?” “九、九龙桥。” “好嘞!半价优惠给你!” 说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周卓贱笑着开车。 他从后视镜中瞥一眼后座,耳边享受地听着女孩儿娇嫩的喘气声,在心里得意地想:小勾人精,送你去狼窝还差不多! 一边用手机悄悄发了条短信给傅衍:搞定,人已经接到,正在来的路上,你把车停在路边等。 那头,傅衍终于精力透支到极致,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罢工一般,他看完短信,兹啦一声刹车停在路边,胡乱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在车上翻找有没有多余的精神药剂。 结果就意外发现了掉落在副驾驶座下面的淡蓝色小瓶子。 以为是刚才太匆忙自己掉了的,他弯了弯唇,捡起瓶子倒出两枚药丸,生咽了下去。 随即,本着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蠢货抢走身体主控权的意念,他犹豫片刻,又再多吃了一颗。 就在药丸吃下五分钟不到时候,他突然开始坐不住,陡觉口干舌燥,浑身烧烫…… 这种症状、这种症状…… 意识到什么,傅衍脸色一变,迅速捡起被自己丢到一边的药瓶子……看清楚瓶子上的小字编号后,他整张脸上颜色变了又变,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并且还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双腿间所发生的生理变化。 想都没想的,他拿起手机给周卓发了条短信:快点! 下面的时间,就变得异常难熬起来。   ☆、第032章 傅衍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乌龙:原本因为常年食用兴奋促合药剂的原因,他的体质与常人稍异,普通的促兴药物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更别提产生如此明显的生理反应——可现实情况是,他稀里糊涂吞下的三颗药丸,是经过他亲手改进的“特效品”。 最要命的是,他明显感觉得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身体主控权了。 这个时候,他被迫只能有两种选择: 一,自己开车离开,拜托姓周的那个小子照看苏茶。 二,带苏茶离开,然后尽快跟她分开,不能让傅尧跟她接触。 分秒间,思路千回百转,傅衍还是选择信自己。 于是大半夜的,马路上就出现了跑车狂飙的劲爆场景,且因为精力不济,他压根连路况都看不清楚,完全是操控者车子胡乱冲撞,好在这片地方也没什么车子路过,才没造成人间惨剧。 车子在马路上狂飙了大约五分钟,突然,‘兹啦’一声巨响,傅衍猛打方向盘,一脚狠狠踩住刹车,灰色迈巴赫与迎面一辆冲来的蓝色出租车险险擦过! 车子堪堪停下了,他推开车门冲下。 “卧槽搞什么鬼!” 出租车上,周卓吓得浑身冷汗,心有余悸地搭着方向盘喘气,还没来得及反应,车窗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敲打着: “开门!快点!” “这么急干什么——”周卓才刚将车门打开一点点,就被外面铁青着脸的男人一把拽下,随手抡在路边,发出‘咚’地一声落地声。 周卓痛叫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险些骨折的手腕,看清楚来人之后,咕哝道,“也不用饥渴成这样吧,不都说了马上给你送来了吗?喂你可别过河拆桥,答应了的条件必须照办啊——“ 傅衍懒得理他,心想自己是智商被狗吃了才会答应跟他合作,他弯身去抱后座上的苏茶,结果一俯身,就看见她跟团烂泥似的横躺在后座上,脸色绯红,眼神迷离,口中喃喃不知娇哼着什么…… 陡然撞见这样的场面,猝不及防地,傅衍呼吸重了重,喉结不自觉滑动了好几下。 最终,他狠狠吸进一口气,屈身将她从车上抱了起来,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脸,“小茶?小茶你醒醒?小茶!” “唔……不舒服……我、我不舒服……” 苏茶早已经难受得不成样子了,现在他伸手一碰她,她就立刻拽着他的手不放,抱着他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脖子上蹭,口中发出含糊的哼哼……可他的手热得跟火烧一样,一碰到她的肌肤就带来股股更加强烈的燥热与难耐,令苏茶叫苦不迭,磨蹭着眼泪都掉了出来,不成调地喊着难受难受。 傅衍当然知道她这症状是怎么回事。 “你给她用药?”他转过身来,对着周卓语气严厉。 周卓见男人此刻眼神恐怖,细看之下眼中还仿佛带着未尽的血丝,而且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劲……他当即后背陡凉,一想这人是个精神病,而此处又是荒山野岭叫天天不应的—— 万一待会儿这个精神病玩脱了,弄出人命、殃及到我怎么办? “我我我不都是为了你嘛衍哥!” 周卓咽了口口水,无意识地后退两步,手伸进裤兜里随时准备掏电话报警,嘴上却解释道,“这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问题,大部分不都是在床上河蟹解决的嘛,再说这药是你给的,别的药我也不敢给苏小姐乱用——” “你最好别让我下次再见到你。” 要收拾周卓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的时间傅衍却耗不起,丢下一句话之后,他一把打横抱起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蹭的苏茶,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自己的迈巴赫,然后飞速启动。 跑车就如同来时一样,在夜色中很快疾驰而去。 周卓默默站在原地,破口骂了两句脏话,心想你不都饥渴得片刻等不得了吗,明明就是喜欢这结果得不得了,却又要装出个清高被老子耍的模样,这是当了b子还想立牌坊? low! 真他妈low! 事实上,傅衍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low。 哪怕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就实话而言,那种催-情药对他的影响还没大到见到个女人就扑上去的程度,当然那个女人是苏茶的话就另当别论。 原本苏茶要是没被骗吃催-情药,最坏的结果,傅衍可以冒险假戏真做,先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至于中途会不会突然被那个蠢货接管身体都已经顾不上了,可是现在—— 他可以肯定,苏茶绝不会是自愿吃药的,如果这时候他趁人之危精-虫上脑,等到明天她清醒过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导……那大概才真是一辈子都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发生这种乌龙,傅衍便打算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将苏茶送回家好好休息,毕竟再厉害的媚-药都有时效,一晚上熬过了也不会有大碍,于是争分夺秒,一次次将车子提速。 可是理想往往很美好,而现实是……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他反复心理建设想君子一次,他身边的苏茶却热火煎熬得啜泣起来,双手使劲拉扯腰上的安全带,拉扯自己的衣服,眼睛泛着湿湿的水光,不耐烦地哭喊,“热、好热、要被烧死了……” 安全带被她扯开了。 傅衍横过眼安慰了两句,“你乖点,马上就到家了,到家洗个凉水澡……”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 河蟹爬过,下面是重复内容,帮助不领彩蛋的小天使们分析一下接下来的本章隐形剧情—— 虽然想得很君子,但是面对美艳的兔妖,小妾并没有把持住自己,而是想要跟兔妖疯狂酿酿跄跄; 于是就踉跄了起来; 酿跄的时候大耗精力,小妾很悲剧地没有完成全垒; 哥斯拉被放出; 哥斯拉突然掌控了身体,却一头雾水,发现一只萌萌的兔妖正被自己压在身下,呈现出勾引他的姿态,大惊; 想清楚始末,哥斯拉妒火中烧,大骂兔妖不守妇道,并决定狠狠将兔妖x之; 哥斯拉与兔妖愉快大战; 哥斯拉太过激动,没能控制住自己,将小妾放了出来…… 于是后面的结果就是—— 兔妖:“……” 小妾:我什么都没对你干!拜托你别用那种看禽兽的目光看着我! 以上都是骗你们哒(づ ̄3 ̄)づ 本章完。 欲知详情,明天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傅衍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乌龙:原本因为常年食用兴奋促合药剂的原因,他的体质与常人稍异,普通的促兴药物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更别提产生如此明显的生理反应——可现实情况是,他稀里糊涂吞下的三颗药丸,是经过他亲手改进的“特效品”。 最要命的是,他明显感觉得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身体主控权了。 这个时候,他被迫只能有两种选择: 一,自己开车离开,拜托姓周的那个小子照看苏茶。 二,带苏茶离开,然后尽快跟她分开,不能让傅尧跟她接触。 分秒间,思路千回百转,傅衍还是选择信自己。 于是大半夜的,马路上就出现了跑车狂飙的劲爆场景,且因为精力不济,他压根连路况都看不清楚,完全是操控者车子胡乱冲撞,好在这片地方也没什么车子路过,才没造成人间惨剧。 车子在马路上狂飙了大约五分钟,突然,‘兹啦’一声巨响,傅衍猛打方向盘,一脚狠狠踩住刹车,灰色迈巴赫与迎面一辆冲来的蓝色出租车险险擦过! 车子堪堪停下了,他推开车门冲下。 “卧槽搞什么鬼!” 出租车上,周卓吓得浑身冷汗,心有余悸地搭着方向盘喘气,还没来得及反应,车窗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敲打着: “开门!快点!” “这么急干什么——”周卓才刚将车门打开一点点,就被外面铁青着脸的男人一把拽下,随手抡在路边,发出‘咚’地一声落地声。 周卓痛叫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险些骨折的手腕,看清楚来人之后,咕哝道,“也不用饥渴成这样吧,不都说了马上给你送来了吗?喂你可别过河拆桥,答应了的条件必须照办啊——“ 傅衍懒得理他,心想自己是智商被狗吃了才会答应跟他合作,他弯身去抱后座上的苏茶,结果一俯身,就看见她跟团烂泥似的横躺在后座上,脸色绯红,眼神迷离,口中喃喃不知娇哼着什么…… 陡然撞见这样的场面,猝不及防地,傅衍呼吸重了重,喉结不自觉滑动了好几下。 最终,他狠狠吸进一口气,屈身将她从车上抱了起来,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脸,“小茶?小茶你醒醒?小茶!” “唔……不舒服……我、我不舒服……” 苏茶早已经难受得不成样子了,现在他伸手一碰她,她就立刻拽着他的手不放,抱着他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脖子上蹭,口中发出含糊的哼哼……可他的手热得跟火烧一样,一碰到她的肌肤就带来股股更加强烈的燥热与难耐,令苏茶叫苦不迭,磨蹭着眼泪都掉了出来,不成调地喊着难受难受。 傅衍当然知道她这症状是怎么回事。 “你给她用药?”他转过身来,对着周卓语气严厉。 周卓见男人此刻眼神恐怖,细看之下眼中还仿佛带着未尽的血丝,而且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劲……他当即后背陡凉,一想这人是个精神病,而此处又是荒山野岭叫天天不应的—— 万一待会儿这个精神病玩脱了,弄出人命、殃及到我怎么办? “我我我不都是为了你嘛衍哥!” 周卓咽了口口水,无意识地后退两步,手伸进裤兜里随时准备掏电话报警,嘴上却解释道,“这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问题,大部分不都是在床上河蟹解决的嘛,再说这药是你给的,别的药我也不敢给苏小姐乱用——” “你最好别让我下次再见到你。” 要收拾周卓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的时间傅衍却耗不起,丢下一句话之后,他一把打横抱起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蹭的苏茶,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自己的迈巴赫,然后飞速启动。 跑车就如同来时一样,在夜色中很快疾驰而去。 周卓默默站在原地,破口骂了两句脏话,心想你不都饥渴得片刻等不得了吗,明明就是喜欢这结果得不得了,却又要装出个清高被老子耍的模样,这是当了b子还想立牌坊? low! 真他妈low! 事实上,傅衍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low。 哪怕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就实话而言,那种催-情药对他的影响还没大到见到个女人就扑上去的程度,当然那个女人是苏茶的话就另当别论。 原本苏茶要是没被骗吃催-情药,最坏的结果,傅衍可以冒险假戏真做,先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至于中途会不会突然被那个蠢货接管身体都已经顾不上了,可是现在—— 他可以肯定,苏茶绝不会是自愿吃药的,如果这时候他趁人之危精-虫上脑,等到明天她清醒过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导……那大概才真是一辈子都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发生这种乌龙,傅衍便打算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将苏茶送回家好好休息,毕竟再厉害的媚-药都有时效,一晚上熬过了也不会有大碍,于是争分夺秒,一次次将车子提速。 可是理想往往很美好,而现实是……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他反复心理建设想君子一次,他身边的苏茶却热火煎熬得啜泣起来,双手使劲拉扯腰上的安全带,拉扯自己的衣服,眼睛泛着湿湿的水光,不耐烦地哭喊,“热、好热、要被烧死了……” 安全带被她扯开了。 傅衍横过眼安慰了两句,“你乖点,马上就到家了,到家洗个凉水澡……”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傅衍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乌龙:原本因为常年食用兴奋促合药剂的原因,他的体质与常人稍异,普通的促兴药物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更别提产生如此明显的生理反应——可现实情况是,他稀里糊涂吞下的三颗药丸,是经过他亲手改进的“特效品”。 最要命的是,他明显感觉得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身体主控权了。 这个时候,他被迫只能有两种选择: 一,自己开车离开,拜托姓周的那个小子照看苏茶。 二,带苏茶离开,然后尽快跟她分开,不能让傅尧跟她接触。 分秒间,思路千回百转,傅衍还是选择信自己。 于是大半夜的,马路上就出现了跑车狂飙的劲爆场景,且因为精力不济,他压根连路况都看不清楚,完全是操控者车子胡乱冲撞,好在这片地方也没什么车子路过,才没造成人间惨剧。 车子在马路上狂飙了大约五分钟,突然,‘兹啦’一声巨响,傅衍猛打方向盘,一脚狠狠踩住刹车,灰色迈巴赫与迎面一辆冲来的蓝色出租车险险擦过! 车子堪堪停下了,他推开车门冲下。 “卧槽搞什么鬼!” 出租车上,周卓吓得浑身冷汗,心有余悸地搭着方向盘喘气,还没来得及反应,车窗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敲打着: “开门!快点!” “这么急干什么——”周卓才刚将车门打开一点点,就被外面铁青着脸的男人一把拽下,随手抡在路边,发出‘咚’地一声落地声。 周卓痛叫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险些骨折的手腕,看清楚来人之后,咕哝道,“也不用饥渴成这样吧,不都说了马上给你送来了吗?喂你可别过河拆桥,答应了的条件必须照办啊——“ 傅衍懒得理他,心想自己是智商被狗吃了才会答应跟他合作,他弯身去抱后座上的苏茶,结果一俯身,就看见她跟团烂泥似的横躺在后座上,脸色绯红,眼神迷离,口中喃喃不知娇哼着什么…… 陡然撞见这样的场面,猝不及防地,傅衍呼吸重了重,喉结不自觉滑动了好几下。 最终,他狠狠吸进一口气,屈身将她从车上抱了起来,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脸,“小茶?小茶你醒醒?小茶!” “唔……不舒服……我、我不舒服……” 苏茶早已经难受得不成样子了,现在他伸手一碰她,她就立刻拽着他的手不放,抱着他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脖子上蹭,口中发出含糊的哼哼……可他的手热得跟火烧一样,一碰到她的肌肤就带来股股更加强烈的燥热与难耐,令苏茶叫苦不迭,磨蹭着眼泪都掉了出来,不成调地喊着难受难受。 傅衍当然知道她这症状是怎么回事。 “你给她用药?”他转过身来,对着周卓语气严厉。 周卓见男人此刻眼神恐怖,细看之下眼中还仿佛带着未尽的血丝,而且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劲……他当即后背陡凉,一想这人是个精神病,而此处又是荒山野岭叫天天不应的—— 万一待会儿这个精神病玩脱了,弄出人命、殃及到我怎么办? “我我我不都是为了你嘛衍哥!” 周卓咽了口口水,无意识地后退两步,手伸进裤兜里随时准备掏电话报警,嘴上却解释道,“这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问题,大部分不都是在床上河蟹解决的嘛,再说这药是你给的,别的药我也不敢给苏小姐乱用——” “你最好别让我下次再见到你。” 要收拾周卓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的时间傅衍却耗不起,丢下一句话之后,他一把打横抱起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蹭的苏茶,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自己的迈巴赫,然后飞速启动。 跑车就如同来时一样,在夜色中很快疾驰而去。 周卓默默站在原地,破口骂了两句脏话,心想你不都饥渴得片刻等不得了吗,明明就是喜欢这结果得不得了,却又要装出个清高被老子耍的模样,这是当了b子还想立牌坊? low! 真他妈low! 事实上,傅衍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low。 哪怕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就实话而言,那种催-情药对他的影响还没大到见到个女人就扑上去的程度,当然那个女人是苏茶的话就另当别论。 原本苏茶要是没被骗吃催-情药,最坏的结果,傅衍可以冒险假戏真做,先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至于中途会不会突然被那个蠢货接管身体都已经顾不上了,可是现在—— 他可以肯定,苏茶绝不会是自愿吃药的,如果这时候他趁人之危精-虫上脑,等到明天她清醒过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导……那大概才真是一辈子都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发生这种乌龙,傅衍便打算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将苏茶送回家好好休息,毕竟再厉害的媚-药都有时效,一晚上熬过了也不会有大碍,于是争分夺秒,一次次将车子提速。 可是理想往往很美好,而现实是……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他反复心理建设想君子一次,他身边的苏茶却热火煎熬得啜泣起来,双手使劲拉扯腰上的安全带,拉扯自己的衣服,眼睛泛着湿湿的水光,不耐烦地哭喊,“热、好热、要被烧死了……” 安全带被她扯开了。 傅衍横过眼安慰了两句,“你乖点,马上就到家了,到家洗个凉水澡……”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第033章 苏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不仅很长,而且还很累,最重要的……很令人羞耻。 她尝试着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脑袋昏沉,零星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恍如梦境的欢-爱中,那双在她身上肉弄滑捏的打手,男性滚烫的唇舌,深浅不一的撞击…… 可是彻底睁开眼之后,苏茶却发现脑海中所存的画面与现实有些不一样,在梦里跟她贴身缠绵的人也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样的发现让她控制不住的脸色白了白。 “喂,小村姑,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侧脸边突然传来一声恶劣的质问。 苏茶吓得整个人一缩。 昨晚的事实证明,傅尧人性残存,还真没禽-兽到让她在车里受冻,两人妖精打架之后,他便用衣服将她裹着抱回了公寓,还罕见地温柔得不得了,亲历亲为地抱她去洗了澡,又给她擦干了头发,才将她放到床上舒舒服服地休息。 而他自己却只是浅眠了一两个小时。 现在都是将近第二天正午了,傅尧早不知醒了多久,可却舍不得挪身,一直眼巴巴瞧着她的睡颜,不时还凑近在那张娇红的唇瓣上啄一口。直到苏茶开始有动静,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该死的有点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张开眼……原本是满心的期待,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冷淡的反应。 于是二少爷肯定就不爽了。 他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狠狠捏了捏她的腰,半点没有心虚地硬声道,“你别一脸我强迫你的表情,本大爷才不是那种无耻的小人,是你、是你自己求着我要的,你该不会是想假装忘了吧?” 一副‘你敢说忘了老子立刻咬死你’的流氓样。 苏茶当时的表情简直如饮砒-霜。 在她对昨晚仅有的记忆中,她明明记得,跟她亲密接触的人是傅衍,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只可恶的哥斯拉……可现在追究是谁都没意义了,因为不管是傅衍还是傅尧,这俩人都是无可救药的王八蛋! 她眼睛通红地别开了脸,不想去看那张可恶的脸,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可她枕边的二少爷不干了。 她不跟他说话,又没有其它交流,傅尧肯定不乐意,健臂一伸就将她拉回了床上,他翻身长腿一跨,一条腿重重压住她的,伸手掰过她的脸气哼哼问,“小村姑,你又在跟本大爷闹什么脾气?” “你放开我!” 苏茶挣了挣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心中憋屈却找不到个合适的宣泄口。 回想起昨晚自己毫无廉耻的反应,她现在是弄明白了,自己稀里糊涂吃错了药,却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吃上的。再想着,昨晚在会所,她只在包间喝了酒,然后去洗手间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喝了瓶‘熟人’递来的矿泉水,然后整个人都像是火烧一样,干渴得要命…… 苏茶首先怀疑的是上司林芸。 那女人阴险得很,说不定就是林芸在她的酒里下了药,想让她出卖身体替她讨好客户;可短暂的气愤之后,苏茶又开始想:万一是后面喝的那杯水有问题呢? 为什么大半夜的,傅衍会那么巧开车来接她? 这种想法令她难受又愤怒。 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傅衍设计好的,还是在他那样明确地欺负她、令她在部门举步维艰之后。 可现在她却连发泄愤怒的对象都没有,因为傅尧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哦不,这只哥斯拉还是知道些事情的,苏茶绝望的想:他知道我是怎么不要脸地缠着他,知道我怎么求着他碰我,还知道我到底有多水性-杨花…… 这些“知道”,全都令苏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 “你放开我!” 苏茶使劲推了推压住自己的人。 傅尧膈应死了她矫情的样子了,被她推搡得窝火,来了脾气就习惯性想骂人,可偏一见到她那双泪莹莹的眸子,就跟他妈撞了邪似的,他什么鬼火都发不出来了,反而还心痒难耐得厉害,就想着抱抱她、亲亲她,跟昨晚一样狠狠疼爱她。 可苏茶态度很坚决,使劲推他:“我叫你放手、放手你听到没有!” “放开就放开!”傅尧凑近苏茶耳朵吼她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咕哝两声,“就他大中午的妈见鬼,昨晚倒是没见你叫老子放开,一放开你还又哭又叫……” 苏茶堵住耳朵把脑袋捂在被子里,当他狗嘴里放屁。 常言道:没有反击就没有征服的快感,她这样子消极抵抗的态度,令傅尧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他先是急躁地绕着大床踱来踱去,最后烦不胜烦,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又伸手将她从床上刨除来,边贱兮兮问她,“小村姑,你别是害羞了吧?你以前脸皮挺厚的呀……” “你滚!” 苏茶一声尖叫,伸手打他。 傅尧的脸皮是她可以撼动的?显然不能。 这厮的脸皮是铁打的。 就说现在吧,苏茶都摆明态度了,他不但不滚,还重重抓着她挥来的手,不由分说地凑过脑袋就亲她,亲她泪朦朦的眼睛,亲她不停委屈哽咽着的唇,亲她红彤彤的脸蛋…… 最后,傅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连着薄薄的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跟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宝贝似的,凑在她耳边稀罕地问道,“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弄疼了?要不要去买点药擦擦?” 苏茶闻言,原本还在挣扎的动作一将,整个人如遭雷击,哭了起来,拼命摇头。 傅尧以为她是说不疼,皱着眉头将信将疑,说还是出去买点药,顺便给她带早饭。 结果他刚拿着钥匙出了门,苏茶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了衣服穿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找到快要自动关机的手机,一翻就是二十几通未接电话,以及数十条轰炸式的短信。 其中大部分是来自她的直系上司林芸,还有两条,是来自傅明旭,约她明天下了班见个面,说有正事要谈。 正事? 苏茶首先就是心虚,慌乱得不像话,担心傅明旭知道了她跟傅尧的事,觉得是她屡教不改勾引他儿子,现在来找她算账来了,可是自己吓唬自己半晌之后,她一看短信发送的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多。 那时候她跟傅尧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心又稍稍安定下来。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给傅明旭回了短信,答应今天下班后七点见面,然后趁着傅尧去买早餐了还没回来,她赶紧地收拾东西出了门,搭地铁去了公司,本着缩头乌龟能躲则躲的姿态,暂时不想面对那只哥斯拉。 可也不知是否她迟到了一整个早上的缘故,一进了销售部,苏茶就老感觉,不时有人悄悄盯着她看,还在背后小声议论着什么,直到进了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座位上,这种背脊凉飕飕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有几个原本就喜欢八卦的同事,甚至不怕当着她的面,故意放大了声音讨论起来: “你说真的?内奸就在咱们部门?” “否则你以为呢?” “研发部那些家伙清高自持,天天睥睨众生拽的二五八万的,会为了点小钱做商业间谍?” “可咱们部门除了经理,也没人有机会接触到样品啊……” “谁说没有?你面前不就坐着一位嘛!” 讨论声戛然而止,好几道目光落在了苏茶的身上,有震惊、有怀疑、有讥讽。 一位女同事指名道姓问她:“小茶,听今早阿超说,你昨晚跟客户约谈的时候突然临阵脱逃了?这不是真的吧?芸姐可是很看重你的呢——” 被提到名字的秦超,正是昨晚跟苏茶一起见客户的另一个男同事,此刻他无辜被当了枪使,似乎有些尴尬,略显歉意地看了苏茶一眼,示意自己不是故意大嘴巴的。 苏茶却没心思多注意他,她脸色白了白,下意识瞧了眼经理办的大门,硬着头皮回答道,“家、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提前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 同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朝着身边一个人递了个眼神,后者便见缝插针道,“那你肯定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大逆转’,也一定来没来得及看今天的早间新闻……” 苏茶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出了、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当然是出了大事儿了。 昨天晚上,就在她莫名其妙接到一个车祸电话,而匆匆从会所离开之后,有好几家媒体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异口同声地笃定嘉汇制药使用非法手段欺骗合作商——众多记者跟约好似的,堵到了会所门口,一等到林芸陪同几位客户出来,立刻言辞辛辣地开始提问。 纸包不住火,拿不出半点有关公司最近大力宣传推销的新药具体信息,饶是林芸嘴巴再厉害,也无用武之地,最后不得不灰溜溜落败。 几名客户都是公司的老合作对象了,哪怕这样也没给半点面子,当场气愤地拂袖而去。 第二天,各家报纸的经济新闻头条齐齐刊登了这场丑闻:老牌知名企业“放空炮”,无数商家被领“空头支票”,总经济损失高达近七亿。 苏茶听人七嘴八舌的说完,已经完全懵了。 公司的新药推广活动,从上个季度起便进行得如火如荼,且一切顺利,直到两天前,突然被对手公司捷足先登,哑巴吃黄连白受损失:问题来了,谁窃的秘? 紧接着,公司高层商议出应急措施,要求暂时稳住进货商,督促研发部门将药品进行改进完善,再换个品名包装作为新品发布,以期最小化损失:而现在,谁将消息提前卖给了多家报社? 诚然,公司研发、市场、销售三方都有存在内奸的可能,但这些所有的嫌疑人中,苏茶嫌疑最大:因为她身份最低,且与两次窃密都有着直接的联系。 第一次,销售经理刚拿到新药推广实体样品,安排林芸负责详细,而林芸点名让苏茶参与客户详谈,苏茶拿到样品资料的第二天,出事了。 第二次,昨晚与客户的会见并没有公开,而正是在苏茶离开之后,记者们来了,将消息公之于众。 公司如今陷入了空前的丑闻,股票大跌,这一次连总公司高层都被惊动了,要指派专员下来调查。 …… 林芸被问完话回到部门的第一时间,毫无意外地叫了苏茶进办公室,关上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泄露商业机密不仅仅是职业道德丢失,还是很严重的犯罪?” 苏茶当即脸色大变:“芸姐,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做过那种事……” “你可能要跟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人去说了。”林芸坐在椅子上冷冷盯着她,显然是受了上级的气无数发泄,现在撒火来了,“总公司已经将此事移交给相关部门立案调查,你是不是清白的,跟我说了不算。” “芸姐?”苏茶急白了脸,被吓得完全六神无主,上前几步说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昨晚记者来过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喝多了,我、我……” “你家里亲人出了车祸?”林芸嘲讽地睨着她,“你在这里举目无亲,老家在安源县,距离这里得大半天的车程,这一来一往的,少说得24小时,你速度倒是够快的呀!不用照顾车祸的亲人?” 心知谎言被戳穿,苏茶一下子面若死灰:“对不起,芸姐,我昨晚撒了谎,并不是我有亲人出了车祸,是我一个朋友——” “打住!”林芸不耐烦地打断她,“反正这些话你留着跟调查科的人解释,是真是假,他们会判断的,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跟你说——” 林芸语气一顿,站起身来,两步踱行至苏茶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道,“我还真是小看你的能耐了,小茶。” “能耐”两个字,被咬得极其沉重,林芸此刻的眼神,恨不得能将苏茶挫骨扬灰。 苏茶闻言浑身一僵,双目死死盯着林芸此刻愤恨的表情,她心中苦涩,被迫将喉中还未滑出的徒劳解释咽了回去,紧接着,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了,突然出言顶撞林芸道:“你不过就是想找个替死鬼,装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她咬了咬唇,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意,接着说,“要说嫌疑,有嫌疑的岂止我一个人?你难道不是两次窃密事件的经手人?还有秦哥,昨晚他不是一样离开过包间很长时间?” 林芸沉下脸,怒不可遏:“你别狗急跳墙!” 苏茶硬气地回道:“是你别急着撇清干系才对。” 说完不等林芸再次还击,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气呼呼收拾文件。 一位好事的女同事凑过脑袋,阴阳怪气地问:“哟,这是怎么了小茶?跟经理吵架要辞职了?” “谢你吉言,你走了我都不会走。”一反常态地,苏茶将文件往桌上狠狠一摞,冷冷冲着同事回答。 同事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候,苏茶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头大声冲着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你们怀疑是我泄密,但是清者自清,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真等着我被控告入狱了再来奚落也不迟,但你们现在就别急着当审判家了,免得今后脸被打烂!” 语毕,偌大的公用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各个人都目光奇异地盯着她。 这是打从苏茶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开口说话,没怯场,没发抖,也没习惯性地畏畏缩缩,全然不像她之前给客户打个电话都结结巴巴的样子。 林芸从经理办出来,恰好听到她这番“豪言壮语”,当即差点没被气得晕过去。   ☆、第34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苏茶挺容易就切身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你不凶点,别人就凶你。 现在她已摆明态度与立场了,跟她同一间办公室的妖魔鬼怪们反而不敢当面放肆了,至少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对她冷嘲热讽。 至于暗地里的风言风语,苏茶懒得管。 她现在急于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她昨晚并没有机会联系记者前去会所——傅尧。 因为昨晚打从她出了会所,两人就一直鬼混到天亮。 但是,要苏茶拿这么羞耻的事情来当证据,跟拿把刀逼着她自杀没什么两样,所以哪怕急得都寝食难安了,她也没想过再去求那只哥斯拉。 然而就在当天,苏茶在公司饭堂吃中午饭的时候,发生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 “小茶,一个人?”同事秦超端着餐盘过来,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秦哥,你坐。”苏茶受宠若惊,赶忙说。。 现在这时候,还能对她有好脸色的人少之又少。 秦超坐了下来,两人原本也不是多熟,苏茶又是个不会主动调节气氛的,好在秦超年轻人又活泛,立刻挑起了话题,歉意地对她说道,“今天早上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跟人说了句你昨晚家里出了事,提前离开了会所而已,没想到她们就……” 苏茶摆摆手:“没关系,她们话多,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秦超似乎松了一口气,目光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突然低声问道,“那昨天晚上……小茶,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苏茶闻言立刻脸色一变,抬起头来,就看到男人意味不明的眼色,令她下意识觉得不舒服。 便没有急着开口回答,皱了皱眉。 秦超赶忙道,“你别误会小茶,我没有故意打探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如今咱们部门流言四起,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被他们这样误会……” “谢谢你,”苏茶略感动,声音含糊,“我昨晚其实,是去见了个朋友。” 秦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突然不太自然地问道,“小茶,你,你有男朋友了吗?” 苏茶一愣,看着他。 秦超说道,“小茶,我是觉得,你是个很善良懂事的姑娘,我、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对、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苏茶连忙打断他的话,脸色有些紧张地泛白。 自从经过上次的朱从事件后,在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疑似表白的话时,尤其是当这种话来自同事,苏茶都会习惯性地警惕,并且立场坚定地当场拒绝。 就像此刻。 秦超似乎没想到她平常一副软乎乎什么都好说的样子,这时候却又会突然这样硬气起来,拒绝得他毫无颜面,一时有些尴尬,他随即略显失望地道,“那祝你幸福,小茶,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没有麻烦,”苏茶匆匆道了句不好意思,端起盘就走了,完全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直到下午五点半左右,傅明旭亲自打电话过来,她那时候还在整理客户资料,接到电话,对傅明旭的那种本能畏惧还是占了先锋,说话又恢复了从前结结巴巴的样子,“什、什么事吗?” “我约了你晚上吃饭你该不会忘了吧?” 电话里,男人悠闲慵懒的声音传来,似乎心情很不错。 苏茶一惊,涨红脸连忙道,“对、对不起,我今天……” “还真是忘了?”傅明旭轻笑,低沉的嗓音催促道,“我不喜欢等人太久,五分钟,你快下来。” 下来? 苏茶下意识朝着办公室窗外看了看,果然见到公司大楼下,正门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停驻,可因为车窗都关上的缘故,她也不确定车里面是不是傅明旭,却不敢让他等太久,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 “有事吗小茶?”与她隔了一个桌位的秦超问她。 经过了中午的表白事件,苏茶此刻面对他还有些尴尬,她点点头,硬着头皮去向林芸请了半个小时的假,然后匆匆出了办公室。 秦超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苏茶的身影一消失,身边就立刻有女同事笑秦超,“得了吧,你小子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也不看看自己那点身家,人家能看得上你?” 秦超怒道:“你别大嘴巴胡说八道!我对小茶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我胡说八道?瞧你看着人家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女同事啧啧来劲,伸手一指窗口,“不信你倒是看看呀,她会不会上那辆豪车……” 秦超铁青着脸看向外面,果然见到,苏茶匆匆从大堂跑出,才刚靠近,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就被从里面打开,车上的人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朝她招了招,她便快步上了车。 车子很快被开走。 “看清楚了吧?”女同事得意地哼了声,不无讥诮地说道,“要我说啊,这次的什么狗屁窃密,指不定还真不是那丫头干的呢,人家有那功夫,不如多费点心思讨好金主得了,照样要什么有什么,哪犯得着冒险犯罪呀?可怜咱们这些加班加点的俗人……” 她拿腔拿调的,办公室内一阵窃笑,只秦超始终铁青着脸,敛下眼睛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 苏茶打从上了傅明旭的车开始,都始终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她对这个男人似乎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食物链底端的小虫子一样卑微。 “怎么板着脸闷闷不乐的?工作不开心吗?”难得傅明旭今天没带司机,他穿着随意的休闲装,亲自驾驶。 苏茶坐在了后座,两人没有正式面对面,这令她的畏惧弱了些许,细声细气地回道,“还、还好,遇到了点问题。” 她故意回答得含蓄又模糊,然后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神有意无意避开后视镜中的那双锐利的眼睛,准备等男人询问‘什么问题’的时候,自己便假装自然地将‘泄密事件’说出来,诉苦诉得不留痕迹。 傅明旭闻言无声地笑了笑,却突然止住话没了下文。 苏茶懵了懵,肚子里准备的好多话都被生生咽下,脸色有些古怪。 好半晌,傅明旭才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她的表情,见她闷闷地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又不想表现得委屈的模样,他扬了扬唇角,嘴上却依旧严肃道,“工作上有问题是好事,但能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才是手段,只会草草地向人张牙舞爪,让人知道你沉不住气,不是什么良策。” 张牙舞爪? 苏茶主动对号入座了,想起上司的肆意污蔑,同事的嘲讽奚落,一时憋屈没处发泄,却又不得不放平心态问道,“你监视我?” “我可没那个时间。”红灯的时候,傅明旭侧过身来,见到她眼圈红红的,坦言道,“只不过现状就是,有很多事情,哪怕我不感兴趣,别人也会迫不及待传到我耳边来——譬如你。” 苏茶觉得他这话说得有失偏颇,而且还有些过分贬低她了。 但又没胆子跟他辩论。 难道要她死倔着说人家故意关注她,对她图谋不轨吗?她可没忘记傅明旭将她赶出别墅时的冷淡态度,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路的无声。 “到了,下车吧。”车子驶向了c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场停车区,傅明旭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 语毕他率先下了车,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 “不是吃饭吗?”苏茶问。 傅明旭扫了眼她灰扑扑的工作装,不知想到什么,淡笑着直言不讳:“是要吃饭。可除了我儿子之外,我还没跟穿得这么糟糕的人吃过饭。” 苏茶窘迫地涨红了脸。 “进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衣服。”停好车,他自然地牵着她进去,一路上了最顶层的贵宾区,琳琅满目的女装,白瞎了那些国外的顶级好品牌,苏茶竟然没一个名称是认得出来的。 倒是那些吓死人的标价很醒目,她只顾着数零去了,数完之后面若死灰。 导购小姐热情地给她介绍本季度新款,说这些款式是怎么怎么流行,又是怎么适合她,还让她摸一摸试试这面料是多么地贴合人体肌肤……可任凭导购小姐口才再好,苏茶敢伸爪子去摸? 开玩笑,摸坏了这些衣服,她怕自己剁掉爪爪都赔不起。 于是她就僵着个脸,跟支苗条的棍子似的,杵在笑盈盈的导购小姐面前。 还别说,不开口、不卑躬屈膝的时候,苏茶身上真有点大家闺秀的骄矜气。就是那种,无论她怎样蛮横,怎样不讲道理,你都能觉得她有资格这样做的骄矜。 于是,导购小姐理所当然地将她认成了豪门千金,推销地愈发热情。 傅明旭就在一旁随手翻杂志。 他靠在暗绿色的复古真皮沙发上,左腿优雅地轻叠着右腿,姿态慵懒闲适、却又存在感强烈,偶然抬头看向苏茶的时候,见她磨磨蹭蹭表情不郁,他笑着问道,“没有一件喜欢的?” 苏茶摇头。 “那换一家。”傅明旭起身,要牵她走。 苏茶不肯再去荼毒自己的心脏,僵在原地不动作。 “那就是还是喜欢这家了?”傅明旭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手表,催促道,“还有半小时,你先去试试这一排吧,我看看哪件合适。” 随手指了指左手边一排轻熟系列的连衣裙。 苏茶苦着脸,赶鸭子上架了。 她先拿了件导购小姐递来的嫩绿色荷叶领裙装。 原本看起来平淡朴素的一条裙子,却没想到穿出来效果惊人,显得她皮肤超级白净水嫩,连苏茶自己盯着镜子都愣了愣,心想贵的果然效果不一样,导购小姐也连连夸赞,眼中尽是惊艳,说年轻漂亮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太嫩,换一件。” 结果傅明旭只随意看了一眼,便一票否决。 苏茶咬咬唇,不情不愿地去换了。 导购小姐又给了她一件颜色略深的水黄-色半褶裙,苏茶磨磨蹭蹭穿出来,导购小姐刚要开口,傅明旭率先皱眉道,“还是太年轻了,换一件。” 然后接下来又换了件白色的,傅明旭愈发看不上眼。 “颜色太淡,换。” …… 一连换了十几次。 苏茶已经换衣服换得麻木,导购小姐脸上笑意都开始僵硬了,但十几轮下来,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她原先以为这俩人是父女,所以总把新潮水嫩的款先给那小姑娘,想凸显女孩儿年轻幼嫩的体态优势,可后来渐渐发现……男人似乎有意让那姑娘显出“成熟风情”? 导购小姐的心思有些微妙了,等苏茶又一次垂头丧气地从试衣间出来时,如约被男人批为‘不好看’,她当机立断地拿了一件艳丽的水红色褶裙给苏茶。 那裙子是v字领,却又没有大露胸脯的肉-欲风情,而且腰部轻敛,下摆呈折叶状绽开,恰好符合苏茶身段,露出半截笔直白腻的小腿,隐隐诱人。 既不显得艳俗,又不会因为稚嫩而显出气场不足。 等到苏茶换好裙子出来的时候,导购小姐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沙发上男人的表情,当即在心里一笑,觉得这次没有选错了。 “就这件吧,很适合你。” 果然,傅明旭对苏茶说,眼神却不知透过她看到哪里去了。 苏茶点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些别扭。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套裙子,甚至也可以说这套裙子一点不适合她,这种娇艳的大红一点不适合她,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言权。 试了这么多衣服,说好说不好的都是傅明旭,而他评价好与不好的标准,似乎就是…… 他首先在心里有一个既定的框架,然后使用简单粗暴的手法,将她狠狠塞进那个框架里,多余的地方去掉,少了的地方填补,全然不会顾虑她愿不愿意待在那个方框里。 苏茶有些不悦,可不敢表现出来,心中又开始不自量力地揣摩起傅明旭的心态来。 直到他后来又让专门的造型师给她做了头发,化了妆,盯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苏茶恍惚地一眨眼,镜子中的那个人也跟着眨眼——猛地一下,她觉得万分恐怖与恶心。 苏茶脸色大变,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变。 镜子里的那个人,梳着简单盘发,脸上妆容精致,眼线在眼尾被拉得较长,添出一股苏茶所欠缺的艳媚来,且那人眉峰柔软细长,用了淡红色的眉粉,与腮红唇彩融为一体,跟她身上的水红色连衣裙相得益彰。 苏茶心中一惊,化妆师此刻还在她的侧脸上摆弄,她透过镜子,悄悄瞥见身后男人有些恍惚的神色,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尤其像谁。 像那个死了的傅苑苑。 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傅明旭故意将她打扮成他已经逝去妹妹的样子,打扮成一个死人曾经最美最钟爱的样子:从眉眼,到发丝,再到脚上那双半点不得她心意的水晶高跟鞋…… 这个人简直是变态。 苏茶心底泛凉。 果然—— 等将她打扮好,傅明旭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吃了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苏茶心脏陡跳:“什、什么饭局?” 傅明旭没回答,他起身朝她走过来,一手撑在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中的人,由衷赞叹了两声,“像,太像了。” 苏茶心中愈发不妙。 好在并不打算提前吓坏了她,傅明旭将她从位置上牵起来,捏捏她的脸,笑道,“今晚的饭局,就当是你提前给我的谢礼,关于这次嘉汇制药新品泄密的事情,我会让周岩知会相关负责人不必详查了,免得让对手觉得傅氏输不起。” “为什么不查?” 苏茶着急地反问。 这样子难道要让她永远饱受风言风语吗?以后再出现相关事件,她又要被挖出来鞭尸? 想清楚后果,苏茶脸色白了白,当即鼓起勇气道,“我没有做过窃密的事,所以不想白吃这个哑巴亏,让人平白误会。” 傅明旭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小茶,黑是黑,白是白,你能永远这样当然好,可不代表别人也不懂把白的抹成黑的——你听我的话,息事宁人对你而言没坏处。” 苏茶如鲠在喉,几乎是瞬间就憋红了眼睛。 他这是要让她默认窃密了,然后又暗中出手替她摆平的意思。 这跟捅她一刀再给她金疮药有什么区别? 她原本就是可以不用挨那一刀的,难道还要对他给出的金疮药感激涕零吗? “你这么做,让同事们怎么看我?让那些对‘窃密者’深恶痛绝的人怎么看我?” 苏茶哭了起来,大声质问。 傅明旭微怔,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他指腹擦了擦她的眼泪,没让她有机会哭花妆,哪怕是安慰都依然显得无动于衷,轻描淡写道,“别犯傻,有我在,他们敢对你怎么样?” 苏茶只是呜咽,拼命摇头。 傅明旭见状伸手抱了抱她,难得软了神色,柔声道,“乖,别哭了,这次就当是买个教训,你以后为人处世多长个心眼,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苏茶却知道,这是男人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耐心了。 她不甘心,却依然含着眼泪点了头,“谢、谢谢你。” 傅明旭欣赏她懂事,带她去饭局的时候,一路上照顾颇多。   ☆、第035章 苏茶半点摸不准傅明旭的心思,譬如现在,他可以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她身上挥金如土,将她打扮得亮丽夺目,带她去自己的私人饭局。 傅明旭从不带行秘以外的女人去饭局,这点是苏茶从周岩口中得知的。 起初苏茶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上次在会所跟客户见面时的场面又会出现,觉得傅明旭今晚就是需要个漂亮的花瓶,以替他讨好合作方,可后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茶才意识到自己把事实想得猥琐了:傅明旭口中的‘饭局’,就真的只是普通的吃顿饭而已,顶多再加点无伤大雅的棋牌玩乐。 但是这个男人的手段,就是可以在这样一场普通的饭局上,轻描淡写地解决危机,并且不浪费任何一点可利用资源,包括她。 这是一家很好地融合了我国古典园林风貌,以及中世纪西欧建筑风格的休闲会所,内部假山流水,森林温泉,还有空中那些似乎实质化了的充沛负氧离子,令走在里面的人心旷神怡,很自然地就平静下来。 傅明旭走在前面,两人没有交谈的时候,苏茶放松不少,就好奇地四下看,竟然还在路边的树上发现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那小东西龇着两颗大板牙,抱着个果子啃得正欢,似乎半点没注意到有人在看它,模样滑稽得很……苏茶觉得有趣极了,抿着唇悄悄发笑。 “喜欢松鼠?”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傅明旭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苏茶一惊,脸上笑意立刻没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喜欢。 傅明旭不怎么爱她这种惊弓之鸟的模样,皱了皱眉没了逗她的心思,吩咐她走快点,别让他的朋友久等。 还真是他的“朋友”们。 穿过拱形门,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来到雅间,苏茶见识到了傅明旭的私人圈子:雅间内人也不多,四五个吧,除了一位姿态优雅的女士,其余全部性别男,看模样也都跟她不是一个辈份儿的,算是叔叔阿姨辈。 里面的几人原本是在小声交谈着,饮着茶水,两个还在下棋,现在傅明旭出现,那位女士原本是笑着要招呼,结果却突然看到了男人身后怯怯懦懦的女孩儿,当即脸色笑意一僵,失声叫道,“苑苑?” 女士名叫顾明岚,曾经算得上是傅苑苑的心腹,对傅明旭从没有好脸色,却如今也是人走茶凉,傅苑苑不在了,该赚的钱还得赚,该有的合作项目还得继续。 傅明旭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牵着苏茶进屋,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令屋内几人更清楚地看见她那张神似傅苑苑的脸,随即还若无其事地对苏茶道,“都是自己人,别紧张,喜欢什么吃的玩儿的就说。” 苏茶哪里敢说,她已经完全吓死了,惨白着脸呆在位置上,双手紧紧揪着。 这雅间里的几人,苏茶可算是再如雷贯耳不过了,全都是经济杂志封面的常在人物,c市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在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的领军人,让她连看一眼都会觉得自惭形秽的。 傅明旭跟人介绍她:“这是小茶,我一个老战友的女儿,苑苑不在这么多年,我心中长存的遗憾,总算在见到小茶的时候得到了弥补——” 话未说完,就得到了顾明岚的一声冷嗤,女人现在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懒声道,“我说傅总,谈论已逝的人最好还是真诚些,否则虚伪客套的话说多了,指不定哪天就天打雷劈呢,你说是不是老沈?” “嗯?” 沈衡原本是喝了点酒在浅眠,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来,现在被人推了推肩膀,他缓缓张开眼睛,恍惚地视线中,就看到一张明媚娇艳的鹅蛋脸,他醒了醒神,却发现视线中女孩儿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具有冲击力……一下子令他酒意全无。 沈衡猛地睁开双眼,“苑苑?你回来了——” 他身边的顾明岚推他一把,嗔道,“我说老沈,你是醉糊涂了吧?这女孩明显小了不少。要我说啊,年纪恐怕都够得上苑苑的孩子了……” 孩子。 沈衡脑中一轰鸣,被这两个字狠狠击过。 难为了这位半辈子叱咤商场的男人,竟顾不上当着在场多少人的面,猛地从沙发上惊坐而起,失神地朝着苏茶走过来,声音紧张地问她,“你、你多大了?” “十九。” “生日是哪天?” 苏茶愣了愣,迟疑地瞥了眼身边的傅明旭,然后按照他率先教给她的话,回答说,“确切日子也不知道,我是孤儿,但据我养母说,我妈妈是在八月份生下我的……” “那一定就是你了!”男人一下子神色激动,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肯定地说,“你一定是,丫头,你一定是我和苑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后面的话因为紧张而变得破碎。 苏茶急急缩手,吓得花容失色,求助地看向傅明旭。 “沈总看来确实是喝多了。”傅明旭冷冷的一句话丢出,毫不留情地扯开了男人抓着苏茶的手,厉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小茶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女儿,跟苑苑半点干系都没有,你急着攀个什么亲戚……” “傅明旭!”沈衡一声怒骂,伸手又要去抓苏茶,却被对方惊惧的神情刺得心中一痛,他顿了顿,转而柔和了神色,小心问苏茶道,“你叫小茶是吧?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害怕。” 苏茶怎么可能不怕,这种场面她应对不来,急忙朝着傅明旭身边缩,双手紧张地抓着他的衣摆。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有人看着情况不对劲,过来拉沈衡,打圆场,“老沈,这毫无凭据的,你见着个姑娘就说是自己女儿,也难怪会吓着人家啊——” 到了这步田地,雅间内气氛紧张,沈衡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锐利地目光落在了专心饮茶的傅明旭身上,沉声不悦道,“我明天会联系医院,跟小茶做dna比对,如果她真是我跟苑苑的孩子,我希望你——” “你他妈少放点狗屁行不行?”傅明旭眉头一皱,重重搁下杯子,眼皮都没掀一下,讥诮道,“十几年前我带我儿子回傅家的时候,你硬说阿尧是你儿子,闹得天翻地覆跟我过不去,最后让你跟我妹妹那点丑事人尽皆知。结果当初亲子鉴定结果你不是看过了?如今是想再闹一次?” 最后狠了声音:“沈衡,你当傅家没人了,可以随便让你踩着玩儿呢!” 话音落地,便狠狠砸了手中杯子,雅间内旁观的几人脸色各异。 转过身对苏茶的时候,傅明旭却又换上了一张温柔脸,他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凑近在她耳边道,“小茶,你眼前的这位,就是沈氏财团的董事长兼ceo——说这个你不知道,那‘合堂制药有限公司’,你是一定不会没印象的了……” 苏茶猛地一震:“是那个偷了咱们公司的研发成果、还反咬一口的对手公司?” 女孩儿脆生生的话一出口,雅间内几人的脸色都开始古怪起来,尤其是距离苏茶最近的沈衡,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沉着脸冲傅明旭道,“你就是这样跟员工解释自己的无能的?” 傅明旭笑意未达眼底,“明白说,嘉汇制药的股权在我家老爷子手上捏着,你喜欢来暗的使阴招,我连奉陪都懒得,只是我的手下不养叛徒,今天恰好大家都在,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直白点说,是买通了我公司的谁,让他将公司的最新研发成果卖给了你?” 沈衡脸色铁青,“你别没事找事。” 傅明旭:“也不是我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只是去我实在绕不过去这事儿——小茶现在被人平白冤枉是内奸,明天调查科的人员就会来进行仔细盘问,她年纪小胆子又不大……” 谈到自己,苏茶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傅明旭说完,句句话不离‘小茶’二字,连苏茶自己都差点感动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很久,沈衡面色不郁,眼神多次在苏茶身上扫过,每次都是看到小姑娘那副紧张畏惧的神情,最终还是对她的不忍压过了一切,不得不退了一步,对傅明旭道,“这都是下面人办的事,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间谍窃密一说根本都是子虚乌有……” 证据确凿的事,媒体报道都满天飞了,这人还能镇定地发表这种笑话,苏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结果正逢男人温和的眼神看过来,陡地四目相撞,她一下子涨红脸,吓得脑袋一懵,赶紧低下了头,暗骂自己眼贱。 沈衡见状在心中微微一笑,倒愈发觉得她单纯可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刚才确实过于激动,吓到了她,有失妥帖。 他在她身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 两人这时候离的很近了。 苏茶如坐针毡,赶忙往傅明旭的那边挪了挪,留给他一个宽宽的位置。 沈衡也不介意,隔着她,对傅明旭道,“事情可以这样解决:我亲自召开发布会澄清一下所谓‘窃密事件’,宣布b类新药原本就是咱们的长久合作项目,双方都有参与,那么共享研发成果,共同盈利都是顺理成章,哪里存在什么互相窃取一说……” 这是要平白分出大半利益的意思了,且还顺便挽回了嘉汇制药如今的糟糕声誉。 苏茶稀里糊涂地,才意识到傅明旭这一仗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而傅明旭此刻却没有急着应好,反而问她,“小茶,你觉得呢?” 苏茶能怎么觉得,这样的结果,虽说让真正的内奸逃过一劫,但同时也能抹去她身上的污名,总比之前男人让她默认罪名好多了,但也不敢轻易插话。 旁观者看着这一场暗地交锋都觉得冷汗涔涔。 而沈衡对傅明旭厌恶至极,原本此举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讨苏茶欢心,现在见她犹豫,自然是抓紧机会跟她说话了。 他安抚苏茶道,“我会跟媒体说明,此次事件的问题核心在于消息传递失误,原本该是两家公司同时段推出的新品,却因为有一家先打了头阵试水,就被下面人捕风捉影,传得不成样子——” “你看这样行吗,小茶?”问她的声音温和,都像是哄着她了。 苏茶有些紧张,她下意识悄悄去瞥傅明旭,后者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才含蓄地点了点脑袋,从始至终没跟沈衡正面对视,也没吭声说一个字。 沈衡有些失望,还想跟她说两句什么,傅明旭却突然道,“时间不早了,小茶晚上还要学习,现在耽误这么久也够了,先走一步。” 然后侧首悄声对苏茶说,“一会儿我就不跟你一道了,让司机过来送你回星河苑公寓好吗?” 苏茶巴不得不跟他一路,乖乖点头。 “我送她吧!”就在两人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原位上沈衡突然站起来说,“是星河苑对吧,反正我也顺路,让司机顺便捎她一程好了,你何必麻烦再让车过来一趟。” 顺路?顺个屁的路。 傅明旭心中冷笑,不置可否。 苏茶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良久,傅明旭才意味不明地对苏茶道,“既然是你沈叔叔好意,还不快说谢谢?” 苏茶心中陡凉,苦着脸说了句“谢谢叔叔”。 “叔叔”两个字,让沈衡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却不知怎么,他每每多看苏茶一眼,都会愈发觉得,这小姑娘哪里哪里像傅苑苑,眉头好像又与自己很像,还有鼻子也是…… 这样看下来,心就愈发软得没法,伸手过来牵她,“司机在外面等,我们走吧。” 苏茶条件反射地挪开手。 沈衡抓了空,表情微僵。 傅明旭看笑话一样。   ☆、第036章 安静行驶的宾利车内,由于身边多了一个人,苏茶全程如坐针毡,规矩得跟小学生上课似的,她把两只手轻轻放在腿上,浑身僵硬,后背半点不敢贴着座椅,目不斜视直盯着前方司机的后脑勺。 沈衡好几次试图跟她说话,她都是一副怕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说话也结结巴巴表达不清楚,这令这个久经世故的男人立刻察觉到:她是在害怕他。 因此也没有再继续多言了。 甚至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他还特意坐得离她远了点,两人之间几乎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苏茶微微觉得安全,走了一阵路之后,她的情绪多少缓和了点。 直到车子行驶到了星河苑附近,沈衡才又一次开口,声音温和道地问道,“小茶,快到你公寓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好吗?我好让司机停车。” 苏茶这时候不得不抬头看他了,小声回道,“下个、下个路口就是了。” 沈衡微笑点头,没再言语,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实事求是地说,并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喜欢乱搞,外面二奶三奶一大堆,整天上演皇帝宫妃的荒唐事儿;但在沈衡这个年纪,一个过了而立之年,又功成名就的成熟男人,说是历尽千帆并不为过, 女人,俗的艳的,温柔的纯情的,他见识得太多。 眼前的女孩,正处在人生最明媚的年纪,她的发丝乌靓,她的眼眸水润,她的肌肤白皙,这样的青春资本,就是不施粉黛也足够让无数同龄小伙倾倒,更遑论她此刻被精心打扮过。 “前面拐个弯就可以停车了。”苏茶突然开口说,被迫与沈衡对视。 她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偏偏认认真真的样子,令沈衡忍不住失笑,无奈道,“我手下的员工都在背地里说我是黑面煞神,从前我不信,现在见到你了,嗯,我觉得说不定传言是真。” 苏茶一愣。 沈衡笑着说,“瞧我都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不是煞神是什么。” 苏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对不起。” 心中却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严肃冷厉的男人,竟然还会这样温和地谈笑风生。 在苏茶的眼里:从气质而言,这个男人气场强劲,不易亲近,特别会给她这样的‘小民’造成一种翻不过身的碾压之势,有点像傅明旭,但比傅明旭要柔和一些;从外表而言,这个男人成熟英俊,潇洒大方,但岁数摆在那儿,虽不显老态,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是会有小小的细纹,却又要比年轻人更富成熟魅力一些。 苏茶知道沈衡是为什么对她耐心十足:因为她这张脸,令他想起了旧情人,把她当作他遗失的女儿——这正是傅明旭要的结果。 苏茶原本是上了车就想跟这人解释清楚的,告诉他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孩子,只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可是鬼使神差的……车子行驶了近半个钟头,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等这次的窃密事件先解决了再说吧,否则一旦知道我跟他毫无干系,他就再也不会顾及我的死活了——苏茶在心里不断做心理工作说服自己,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正心绪复杂地想着,她包里沉默已久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苏茶一惊,下意识抬头去看沈衡的表情,对方笑着让她接便是。 结果一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哥斯拉’三个大字,苏茶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踌躇好久,还是没勇气挂那个王八蛋的电话,主要是怕他事后又来翻旧账,蓄意报复。 她按下了通话键,“喂?” 那头立刻传来傅尧的声音,恨死她的样子,急急忙忙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小村姑?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一个人鬼跑乱来——” 苏茶估计傅尧是听到公司传言了,一时没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傅尧现在气得够呛,下午在公司找不到她,去了一趟公寓也没人,他以为她躲哪儿角落里哭呢,此刻想骂她又不敢骂狠了,最后只得粗声粗气道:“总之你快回来听到没有!半个小时后我就到你公寓了,见不到人,本大爷就将你的房子一把火烧了!” “你别——” 苏茶话来没说完,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苦着脸把手机放回包里。 “出什么事了吗小茶?”沈衡问她。 “没事,一个朋友。”苏茶摇摇头不愿多谈,对沈衡道,“就在这里让我下车吧。” 沈衡没阻止,记下了她的住址之后,放她下了车,又叮咛了几句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等等,然后便吩咐司机开车返回了——也是看着那辆宾利倒车离开,苏茶才意识到,原来沈衡说送她,不是顺路。 她拖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公寓,将身上那一身裙子换了下来,又去卸了妆,洗完澡之后,原本以为那只可恶的哥斯拉一定会过来找她麻烦,可奇怪的是,一个多小时过了,傅尧还是没半点动静。 苏茶半松了一口气,天又开始下雨了,她关上门窗熄了灯,准备睡觉。 而那一头,傅尧原本是挂了电话就要直往她家赶的,结果却被人给缠住了。 纠缠他的小妖精是谁呢? 是傅尧的同学同事,他们研发部注册组的林妙。 林妙与傅尧,说好听点是青梅竹马,说得难听点,林妙在傅尧眼里,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平时他也没当回事儿,可现在,这块膏药贴着他耽误他的“正事”了,二少爷就理所当然火了。 他当街大骂林妙:“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老子说了对你没半点兴趣!拉拉扯扯像个什么话!” 大马路上众目睽睽之下,他狠狠一把甩开她。 “阿尧,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爷爷都已经说过了,等过完年,我们就要订婚——”林妙含泪说,模样楚楚可怜。 傅尧拎着两个购物袋子,闻言冷笑:“老子已经跟傅家断绝关系了,要订婚是吧?你去爬我爸的床还来得快些、指不定一下子就能分到我家一半家产呢!” “你!”林妙被他两句话气得直发抖,心中愤恨又委屈,可又担心傅尧说的是真的——万一他真的跟傅家断绝往来,那她以后要是真嫁给了他,他们…… 不,不会! 除了傅尧,谁还能继承傅家的庞大家业? 林妙愣了愣,稳住心神,又走过去拉他的手,委屈地问,“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你生我的气了,才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傅尧哪里想得出上次跟她有个什么屁事,不耐烦地推开她,转身就走。 “你站住!”林妙大吼一声,不顾形象地追上前去,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竟然口不择言地说,“你、你不能这么对我,阿尧你不能这么对我,否则、否则我就把你窃取公司机密的事告诉傅叔叔!” “你说……什么?”傅尧铁青着脸转过身来,表情狰狞得仿佛要吃人的怪兽。 林妙心中害怕,却依旧不肯让步,颤抖着声音说,“我都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的,上周一,所有人都离开研发室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假装离开又偷偷返回:你进了实验室,拿走了部门最新的试验报告……泄露公司新药机密的人,是你!” 妈的,真是日了狗了。 傅尧一个字听不懂,却并不妨碍他想给这女人两巴掌。 林妙突然一把抱住他,哭着保证说,“我不会说的,阿尧,你对我好点,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傅尧见她不像是在信口雌黄,心中陡地一沉,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他脸色骤变,猛地一把推开林妙,转身叫了辆出租车离开。 途中,他不断给苏茶打电话,可那头,苏茶睡前刚把自动关机的手机拿去充电,自然是没听到。 直到夜里快零点时候,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响起,苏茶从睡梦中被惊醒。 傅尧在外面喊:“开门!小村姑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不想他继续扰民,苏茶翻身而起,‘啪’地一声把灯打开,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急忙去开了门,抱怨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傅尧才不管,他下车走了一段路,现在被雨淋成了落汤鸡,浑身衣服都能拧得出水来,苏茶一开门他就立刻冲进来,砰地一声摔上门之后,把手中一个湿漉漉的袋子塞给她,迫不及待地说,“你快看看,送给你的!” “什么?”苏茶翻了翻那个脏兮兮的袋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内包装。 取出来拆开后看见…… 竟然是那条裙子! 那套荷叶领的嫩绿色裙装,标签都还没来得及撤下,上面吓人的标价令苏茶尤为熟悉——这不就是今天傅明旭带她去商场时,她第一件就试穿了,喜欢了,却又为了迎合那个男人的要求而被迫换下的裙子吗? 苏茶第一反应是害怕,以为这只哥斯拉跟踪自己,知道了她与他父亲见面的事,然后又见他神色正常,不像是要发脾气的模样,看向她的眼神还带着隐隐的期待与得意,像是等着表扬的大型犬科动物。 她这才肯定这绝对是巧合,一时心思复杂起来。 “怎么,不喜欢?”傅尧见她愣愣的样子,皱了皱眉问道。 苏茶无视了他难伺候的坏脾气,诚实地说,“很喜欢,但是太贵了。” 傅尧轻嗤一声,开始脱身上的湿衣服,边说,“贵有什么关系,本大爷有的是钱。” “你的钱还不是你爸给的,有什么好得意。” “嗬,你还敢还嘴?”傅尧脱衣服的动作一顿,恶狠狠地瞧着她,粗声说道,“你可别误会,我给你买衣服的钱可不是老头给的,我已经跟他单方面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些钱,都是本大爷自己赚来的——” 苏茶心想没了你爸,你一个月才几千块,哪里赚的钱买几万块的衣服? 傅尧看出了她的怀疑,一时恼羞成怒,又恨这小村姑瞧不起自己,吼她一句,“总之我说送你就送你,反正老子的钱不是偷来借来抢来的,也不是吃软饭来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苏茶闻言,难得有些感动,没再多言,还是对他说了以后别买这么贵的东西给她了。 说完她去给他找了毛巾,递给他软声道,“你先擦擦脑袋上的水吧,否则明天会头疼。” 接过毛巾的时候,傅尧却顺手一把抱住了她,苏茶挣了挣,他不松手,凑过脸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带着点紧张地说,“小村姑,本大爷问你啊,要是我真的跟傅家毫无干系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说得好像人家喜欢过他似的。 苏茶僵硬着脸躲开他滚烫的呼吸。 不等她开口,抱着她的人又继续厚脸皮地说,“小村姑,要是,我是说要是,我无意中做了对你不好的事——你一定要知道,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控制不住……” “跟我睡觉也是控制不住吗?”苏茶突然问,眼睛都红了。 傅尧抱着她的手一僵,脸上首次出现了尴尬的神色,闪躲着答道,“这、这个是另一种控制不住,不算在内——谁叫你主动勾引我……” 苏茶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你不要脸!” 傅尧被从小打到大,傅明旭对他那才是动真格的绝不手软,而她的手小小软软的,一巴掌能有多大点力道?挨在他脸上跟轻风擦过似的,除了心痒难耐之外,柔软得半点伤害留不下。 “要脸干什么,本大爷就要你!” 傅尧一句话说罢,一把将她狠狠捞近自己,重重吻了上去。 这张小嘴跟记忆中的一样柔软甜香,傅尧一触即燃,狠狠吮吻,舌头探进至前所未有的深度,苏茶闷闷叫了两声,喉中发出小声的呜咽,她用力挣了挣,被他堵住了嘴巴的缘故,声音都显得含糊,“你放手、松开我——” 傅尧才不会松手,含着她的唇得意地说,“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你让我进门,我就当成是含蓄的邀请,你还敢狡辩?” 将她压到沙发上,脱衣服。 苏茶羞愤欲死:“你别胡说八道!” “老子才不胡说八道。”傅尧压住她,一只手扯开她的睡衣,一只手捧着她红烫的脸蛋,粗粗地喘了两口气之后,突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小茶,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纨绔惹事,瞧不起我靠着家里胡作非为,但你给我点时间,三五年之后,我也可以给你买漂亮衣服和首饰,给你买大房子,让一大群佣人围着伺候你……” 气氛恍惚变得凝滞粘稠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苏茶觉得这人又突然人格变换了,却偏偏被迫注视着他的眼睛,她又能无比清明地分析出:这个人不是傅衍,是傅尧。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谁稀罕这些东西。”她别开脸,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我知道你不稀罕,”傅尧嘿嘿一笑,凑近吻她,狠狠吻她,疼爱得一塌糊涂,“但本大爷稀罕你,而且只稀罕你,所以什么都愿意给你。”   ☆、第037章 男欢女爱这种事儿,真要强来也没什么意思,当然两厢情愿才是完美;况且傅尧平日里再横,现在苏茶就是他当心肝宝贝疼着的人,肯定也舍不得勉强她,但也舍不得自己小弟弟辛苦。 于是两人在沙发上翻滚一阵之后,苏茶的睡裙被他撕扯得不像话,却依旧推推拉拉挣扎,他就有点不舒服了。 傅尧一把将衣衫不整的苏茶抱起来,蹭着她香喷喷白嫩嫩的纤细脖子,不满地哼道,“你老是这么害羞干什么,是不是怕疼?我这次保证不会再弄疼你了,真的,一定会让你很舒服的……”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厚脸皮的,把那种事情拿出来当正事一样讨论,苏茶肯定不自在,脸上烫死,推了他一下。 傅尧抱着她跟抱着个娃娃,把她放在自己腿上,让她滑溜溜的腿上肌肤磨蹭着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他嘿嘿笑着贴在她耳边说,“其实我知道,你就是有些胆小,也不见得不喜欢做那档子事儿,可你跟我折腾个什么,白浪费力气,横竖我是不会放你的……” 苏茶没见过人耍流氓耍得这么理直气壮,气得扬手就想打他。 傅尧笑着抓住她的小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无赖地说,“你打,你继续打,你越打我就越兴奋,待会儿受累受疼的可是你。” 苏茶被他抓着的手一僵,狠狠瞪着他。 傅尧捏着她的手揉了揉,又抱着她亲了好几下,才微微喘着气说:“乖,脱衣服,我都快难受死了,不信你摸摸——” 一下子牵着她的手往下,随即稳稳地按在一个滚烫的硬物上,苏茶吓得一缩,跟碰到怪兽似的,她惊慌地想要缩回手,傅尧肯定不让,拿着她的手揉了那处好几下,舒服得叹息出声,面色潮红,“唔,我真的忍不住了——” “你干什么?”苏茶看到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去摸脱下来的外衣,从里面找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吃了一粒药丸。 吞下药,傅尧回过身狠狠亲她,唇齿间都还弥漫着微苦的味道,他的两只大手在她胸前摸索,一把扯了她的衣服,含糊道,“我可不想做到一边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苏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被他的手揉得难受,小声骂了一句不要脸。 “老子就是不要脸。”傅尧将她压在沙发上,开始进入。 苏茶有些紧张,但又有种古怪的跃跃欲试,这次没有药物作用,她更清醒,五感更敏锐,却又更加战战兢兢,身体却依然直白地表达了对那种隐隐刺激的渴望,一时也忘了推拒。 她破罐子破摔地在心里想: 我又不欠这人什么,男欢女爱原本也是平常,现在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纠缠,又不是我主动勾引讨好他,所以也不算是我的过错——而我有恰好,又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我干什么要矫情的推拒呢? 这样心理上一退让,身体上就溃不成军。 当他全部埋进她的身体,开始动作的时候,她全程羞涩地闭着眼不敢睁开,由着他大起大伏地摆弄进出,偶尔忍不住发出点声音,都轻得跟刚出生的奶猫似的,可爱又可怜……傅尧简直爱死了,连连哑声哄她叫他名字。 苏茶躲不过,红着脸叫了几声‘阿尧’。 一直折腾了大半宿。 等完事,苏茶浑身软得没半点力气,沙发上也凌乱得不像样,傅尧抱她去浴室洗了澡,俩人险些又擦枪走火,最后草草给她裹了条浴巾,他将她抱到外间床上,掀被子将两人裹住,手脚并用地缠着她睡下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凌晨,迷迷糊糊中,苏茶困顿得眼睛睁不开,听到傅尧在小声讲电话: “你他妈是不是脑袋有病?老子不认识什么姓周的!也没跟你有什么狗屁约定!” “什么?合资?老子现在要养老婆,没余钱资助穷人!” “一百万?去你妈的!你去抢劫银行还来得快些——” …… 几句话骂完,他挂了电话,缩回被窝里。 苏茶的瞌睡都被他给吵醒了大半,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悄悄看了他一眼。 傅尧正好看过来,两双眼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上。 苏茶赶紧地缩回了目光。 傅尧笑着蹭下来亲她,简直温柔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才早上六点不到,还早着呢。” 苏茶还是不习惯两人突然这么亲昵,可却躲不开他缠上来的手脚,沉默了片刻之后,转移话题般问道,“刚才电话里谁呀,你这么凶。” “一个想钱想疯了的神经病。”傅尧抱着她,被子下的手在她身上一阵乱摸,一边说,“那神经病说我答应了跟他合资,夸口说要出一百万,问我怎么还不打钱?呸,老子又不傻,是烧坏了脑才会白给人一百万……” 说着说着,他眼神渐渐变了样,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当即满脸卧槽:“该不会是那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吧——” 苏茶:“傅衍?” 傅尧被子下的手狠狠捏了她一下。 苏茶叫疼,瞪他一眼:“你干什么啊。” 傅尧捏着她的下巴冷哼:“你不准说‘衍’这个字。” 苏茶白他一眼,念了声‘幼稚’。 傅尧却在这件事情上很坚持。 苏茶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在被子里踢了他两下,小声催促道,“你让开,我起床了。” “你起你的我又没拦着你。”傅尧坏笑着说。 “你压着我我怎么起得来!” 苏茶涨红脸,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 傅尧哈哈大笑,掀开被子,将她从乱糟糟的薄被中刨除来,抱进怀里亲了好几口,然后才注意到她身上好多处斑驳的红紫痕迹,一时自豪又得意,亲自给她穿衣服。 就是那套他新买给她的。 两人这算是正式鬼混在一起了。 因此,原本有些苏茶不打算过问的事情,这时候却必须得问。 她开口道:“阿尧,你老实告诉我,买这套裙子的钱究竟是哪儿来的?跟朋友借的?那你还是把衣服退了还回去吧。” 傅尧一听这话就不舒服了,三两下粗鲁地替她把裙子套上,不耐烦道,“都说了是我自己的钱买的,你这小村姑怎么这么烦,唧唧歪歪个不停。” 苏茶不悦地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了。 傅尧有些不自在。 他觉得这小村姑一本正经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可恶得很,又冥顽不灵,可偏偏自己对她打又打不得,骂又舍不得,还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他一时恨得牙痒痒,沉顿片刻之后,重重一挥手,稀里糊涂地坦白道,“好了好了我说行了吧,这钱是我的私卡里的。” 私卡? 苏茶疑惑地看着他。 傅尧索性一骨碌儿全说了:“我以前用的是老头的副卡,后来不久前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就没回去了,也把他给的卡丢还给了他打脸,可是前些天的时候,我意外地在自己裤兜里找到了好多张银行-卡,那些卡的户名毫无例外都是我,注册信息也是我的,我那时候又比较缺钱,就、就……” 苏茶听完倒抽一口凉气,不抱希望地问道:“那些卡,和卡上的钱,都是你哥的吧?” 他不让她提傅衍,她便换了种说法。 傅尧听着‘你哥’这种说法还是有些窝火,主要是想到上次,那个阴险的王八蛋竟然差点跟她全垒,沉下脸恨声道,“反正那个王八蛋拿着钱也不是做什么好事,现在他又没机会出现了,不用白不用——” 苏茶简直佩服死这个人渣的脸皮厚度,自己都替他感到羞耻,啐道,“你也好意思,还说是自己赚来的?” 傅尧见她嘲讽自己,面子没处放,俊脸一赧吼道,“老子怎么不是自己赚来的啦!老子又不知道他设的密码,都是凭自己能力破解的——这就好比是一个路人在外捡到了银-行卡一样,大部分人都是白捡,狗屁做不了,只有少数有本事的人才将它们变成钱……” 苏茶不轻不重‘哦’了一声,回道:“想不到你还懂点破密技术,以后国家安全局怕都是要靠你来支撑了。” 傅尧听出这小村姑是在拐着弯骂自己呢,气得想咬她两口,最后却都把矛头都转指向了傅衍,不怀好意地冲苏茶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卡上总共都有多少钱?” 苏茶表示不感兴趣。 傅尧偏要吓吓她,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个数字。 “一千万?!” 苏茶果然惊呼出声,花容失色。 她又开始在心里数零,数得晕晕乎乎的不清楚。 此时,傅尧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银-行卡,摊开在床上,说,“我算了算,根据目前已经破解的这些来看,七七八八,除去零星用掉的,以及我用来买房子的三百万,还剩下的有六百多万的样子……另外,这两张金卡,可能是密码有点复杂,我暂时没想到办法,等今天上班有空了试试看,说不定钱比较多……” 苏茶早已经被吓呆了。 傅尧无耻地对她宣布说:“我待会儿就会去银行,将这六百多万转出来,重新存到另一张卡上,用你的名字,到时候就交给你保管。万一,万一那个王八蛋无意中又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能给他。” 苏茶:“我不干!” “你不愿意是想害死我?”傅尧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虚伪地哄骗她,“小村姑你想想啊,那个王八蛋就一普通实习生,现在突然有这么多钱,怎么来的?肯定是非法手段得来的啊!他倒是好,钱是弄到手了,但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这还没来得及销赃呢,老子就得背黑锅了,你不想下半辈子守活寡吧……” 说的义正言辞又可怜委屈。 苏茶咬着嘴巴皱眉头,隐隐觉得他说的哪里不对,却又隐隐觉得有理有据。   ☆、第038章 苏茶问傅尧,“你说,你哥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钱?应该不是你爸给的吧?” “肯定不是。”傅尧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边无耻地说,“我爸给的钱都被我散光了,哪还有他的份?但是你放心——”他说到这里跳下床,绕到她身后,长臂一伸将她整个儿抱进怀里,脸贴着她的侧脸说,“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赚钱,一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苏茶皱了皱眉,“你爸要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会生气的。” 傅尧哼了一声:“他生气也没用。” 苏茶:“你收敛点吧,先别让你爸知道。你是他亲儿子他当然不敢把你怎么样了,我可跟他半点情分都没有。” 傅尧一听这话就不舒服了:她这样搞得两人像偷情似的,明明都是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但苏茶态度坚决,他又不敢在跟她横,就怕这小村姑一下子反悔了又不要跟他好了,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还厚着脸皮说,“那你把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一把。” “嗯。”苏茶点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侧过脸轻轻亲了他一下。 傅尧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然后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又抱着她连体婴一样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反复煞有介事地咋舌,“快看镜子里,里面的小村姑怎么就那么像我老婆呢,跟本大爷般配得不行不行的……” “不要脸。”苏茶嗔他一眼。 傅要嘿嘿笑着亲她,然后想起了正事儿,凑近她耳边质问,“你怎么在公司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以后不准这样了,否则就把你屁股打烂!” 是想起“窃密”事件了。 苏茶脸色变了变,不知怎么开口,又听见傅尧继续说,“那些王八蛋真是瞎了眼了,你胆子就指甲盖点儿大,怎么干得出窃密的事情来?真要说窃密,那也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苏茶看他。 “只能是、是……是别人吧。”话都到嘴边了,傅尧却又活生生吞了回去,他闪躲着别开了眼没去看她,模糊道,“总之你别担心了,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 “不用了,你别瞎掺和——”苏茶想都没想便拒绝,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她想起沈衡的保证,觉得那人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人,便对傅尧道,“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也许并不存在什么窃密事情,等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说了。” 她心里倒是明镜儿似的:最多迟不过明天,沈衡一召开记者会澄清了这事,那她也就自动洗去冤屈了,到时候只等着将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同事狠狠打脸。 这样一想着,她又有点莫名其妙地得意起来,就跟天底下所有小人得志的家伙似的,第一次尝到了身居上位的妙处——原本愁得她生不如死的大事,到了某些人手里,却不过是两句话就能摆平的小事,甚至压根不值一提。 从前的苏茶讨厌这种不公,现在却越来越倾向于接受,并且还控制不住地幻想:要是我有朝一日也能坐到那种位置…… 这样的想法令她兴奋,却又有种难以自抑的羞耻与厌弃。 她心思七回八转,表现在脸上就是呆呆的,傅尧皱眉盯了她一会儿,忍无可忍地捏了捏她的脸,吼她一声,“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苏茶回神,心虚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乖乖说,“我、我去给你做早餐,快到上班时间了。”然后一溜烟跑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 傅尧觉得这小村姑有些不对劲,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吃完饭,两人前后去了公司。 苏茶又一次来到销售部,简直变了一个人: 前些天被认为‘窃密者’的阴霾就快散去,她心中大石落下,自然身轻如燕,再加上人靠衣装,那样几万块的装备装在身上,再怎么也能增加不少分。 她甚至还学着别人化了淡妆。 再加之举止姿态,不管苏茶自身有没有意识到,快一个月来,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模仿上司林芸,无论是那女人的举手投足,还是她行走站立的气质,又或者是说话间那种柔里藏锋……苏茶讨厌林芸是真,但又不得不打从心底里承认,这个才三十出头的漂亮女人,的确比她更像个女人,也比她更有心计手段。 可能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是经历过情-欲洗礼的女人,的确会在很多方面散发出不一样的气息,引来身边人的注目——譬如现在,她自认为问心无愧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工作,却不知同在这间办公室内,多少人在心中议论着她呢! 她今天意外表现出的惊艳,基本无异于坐实了她被人包养的传闻。 临近午休,苏茶去洗手间的时候,就无意中听到了两名女同事嚼舌根: “怎么着?我说人家有野路子吧,指不定这次的事情就给她压下了——” 另一个酸里酸气地说,“她那一身,没个几万块哪儿办得下来?就她一个月三千不到的业绩,啧……” 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 两人看到了从隔间里出来的苏茶,面上颜色变来换去。 苏茶却连争辩都懒得,更不会跟两人吵架,她权当什么都没听到,走过去接水洗了手。 烘干手的时候,隐约听到两人小声嘀咕了两句什么,她这才做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转过脸冲两人斥道,“有那个时间背后议论人的是非,不如抓紧时间多拉两名客户吧,毕竟你们可是每个月三千块业绩的人,别因为我而沦落得跟我一样了——” ‘三千块’三个字,被她咬地尤其重,也尤其地……气人。 她现在气焰嚣张,做足了姿态,原本是昂首挺胸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撕破脸跟这俩女人大闹一场,结果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却是——在她大发雷霆之后,这两人突然地偃旗息鼓了,毫无征兆,狠瞪了她两眼后,一起讪讪地离开了洗手间。 苏茶愣愣在原地,准过身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好久,幼稚地朝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大摇大摆地出去。 “小茶?” 刚到走廊,就撞上也是刚从男洗手间出来的秦超。 “秦哥?”说实话,经过昨天的表白事件之后,苏茶现在看到这个男人还是会有些不自在,因此自然而然显得疏远。 秦超看起来有些憔悴,原本还算是帅气的脸上,因为眼角的乌青而少了几分吸引力,再加上他重得吓人的黑眼圈,令苏茶陡一看他时都吓了一跳,吃惊地问道,“秦哥,你眼角怎么了?” “不小心撞、撞了的。”秦超伸手遮了遮,然后不等苏茶反应过来,他突然转手来拉她,一边还急急忙忙地对她说,“小茶,小茶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帮我个忙,我求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现在快被逼上绝路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一直将她往洗手间拖,又声音抖抖索索不清楚,苏茶吓得花容失色,不停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一将他挣脱,便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跑。 “小茶!”秦超追出来。 苏茶心里觉得这人变态,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心情询问他帮什么忙,正逢这时候又有同事过来上厕所,就看到苏茶一脸惊惶地捂着手离开,而后面是满身狼狈的秦超——好几个人都开始眼神古怪起来。 秦超至此在销售部算是成为了‘捡破鞋’的不二人选了,遭受无数人白眼。 原本苏茶就名声不好,就快成为销售部全民公敌了,现在他还对她死心塌地纠缠不休,自然招来他人的嘲笑与讥讽。 接下来的一整天,苏茶都感觉如坐针毡,因为秦超与她就只隔了一个桌位,她每每一抬头,都能看到对方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面色可怕,欲言又止——像是电视里,欲对单身女孩图谋不轨的沉默罪犯。 苏茶吓得做记录时手都是抖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苏茶怕这人继续纠缠自己,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打了电话给傅尧,问他要不要加班,不加班的话自己就去他的部门等他,好跟他一起走。 “啊?”电话那头却闹哄哄的,傅尧大着声音问,“小村姑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见!” “你在哪里?”苏茶皱了皱眉问。 “在车间!”机器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傅尧此刻似乎正在忙,问了几次都没听清楚她声音后,他冲着电话道,“你等等,我现在忙着呢,待会儿出了车间再给你打电话!” “喂——” 苏茶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挂断了,倒是疑惑傅尧跑去车间干什么,下车间初步验货不是研发部注册组的事吗?几时归他管了? 确实不关傅尧什么事,胆却禁不住有人纠缠着他来。 从车间出来的时候,林妙依然挽着傅尧的手,笑容甜蜜,“你以前要是能像现在这样,多少抽点时间陪陪我,我们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僵了,阿尧。”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傅尧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老子警告你,同样的威胁你胆敢再对老子用一次,别怪我不给林叔叔面子,将你丢护城河里喂鱼!” 林妙脸上笑意没了,“阿尧,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索性我现在就一次跟你说个明白,”听她这样问,傅尧脚步一顿,转过身推开她,“林妙,别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自以为抓着我的把柄,就可以随便拿捏老子?你要揭发我窃密是吧?你去、你赶紧去!” 他丝毫不顾及这里是路口上,两人之间的谈话随时会被人听去,嚣张地对着眼前的女人说,“本大爷还就告诉你,这整间公司都是我家的,而且就他妈不值一提的盈利,你要找我爸告状,就因为他儿子挖走了家里后院的一坨泥巴?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林妙被他吼得一愣,反击道,“可你泄露公司机密是事实!这是商业犯罪!可以被控坐牢的!” 傅尧满脸流氓气地睨着她,“那你去找我爸试试看,他现在正恨着我,说不定抓住这个机会,真会控告我呢。” “你!”林妙无可奈何,眼睛都憋屈红了,不得不委屈道,“阿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没有故意想要害你,我所做的这些行为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傅尧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林妙心中一慌,急忙追上前去,拽着他的手急急道歉,“对不起阿尧,阿尧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拿这种事情威胁你的,我只是想吓吓你,再说现在都有人替你顶罪了,就是销售部那个新来的你知道吧?我要是想揭发你,我早说出真相了……” “你他妈还敢提这个!” 傅尧猛地顿住脚步,狠狠抓着她的肩膀,大声骂道,“要不是你这个女——” 他话没说完,就一下子僵住了,脸上表情还维持在一个极端狰狞的状态,紧张地盯着车间入口处的娇小人影,半晌才失声道,“小村姑?小村姑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先听我说——” 急忙松开林妙,大步朝着她过来。 入口处,苏茶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脸色微白,指着躲在傅尧身后的林妙。 傅尧表情僵了僵,走过来拉住她,“是真的,但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谁要跟你回去!” 苏茶一把甩开他,哭着转身就走。   ☆、第039章 苏茶做梦都没想到,窃取公司机密卖给对手公司的,竟然会是傅尧,更想不到的是,明知道她被人冤枉,而他自己是罪魁祸首,他还有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哄她。 她现在死都不愿意再跟那个坏蛋多说一句话了! 傅尧从车间追出来,正逢苏茶上了出租车,蓝色的车子扬长而去,他铁青着脸站在原地咒骂了两句,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紧随而去。 一路上,傅尧想,除了回公寓,那个小村姑在这里非亲非故的,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想到这点,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可又更加心疼,就怕那小村姑死脑筋乱想,因此坐在出租车上,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跟苏茶解释。 现在他简直悔死了:原本,要是他早点跟那个小村姑坦白,这一切都是傅衍那个王八蛋干的,跟他半点干系都没有,那现在也就没什么事了,可此刻自己却被她以为是蓄意隐瞒,想让她当替罪羊…… 如今真他妈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出租车上。 “跟男朋友吵架啦?”司机大叔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看见后座上的小姑娘正在不停抹眼泪。 苏茶抽噎着说,“没有。” 司机大叔了然地笑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他要是肯哄你,就说明还是在意你的,也别太过别扭了,让男人没台阶下——” 苏茶只是哭,期间手机不停震动,她也没管。 到下了车,苏茶独自一人朝着公寓走,天上灰蒙蒙的,明明还没有彻底天黑,可一路却显得清冷凄清,她哭得没力气了,后背又是一阵阵冷风吹来,有些难受。 这时候,苏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迅速朝着她逼近,甚至还夹杂着刻意压抑过的呼吸—— “谁?” 苏茶紧张地转过身,红红的眼睛四下紧张地张望,可是除了一只流浪猫之外,空荡荡的小径上什么都没有。 苏茶紧张地咬了咬唇,心跳如雷,转过身继续走,这下子脚步都加快了。 结果没走两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立刻又上来。 她心脏狂跳,以为是那只哥斯拉在故意吓她,于是猛地转过身来,朝着路边空荡荡的灌木丛大声道:“傅尧!我知道是你,你别故意吓我、你要是故意吓我,我就、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快点出来——” 说完,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傅尧。 苏茶站在原地腿都开始泛软了,突然转过身疯狂朝着公寓大门跑去,她中途不敢回头,因为明显听到了身后追来的沉重脚步声,以及身后有人因为奔跑而变得粗重的喘气声…… 有人在跟踪她! 这样的念头让她恐惧万分。 砰地一声,大门刚打开就被她狠狠关上。 进了屋,苏茶浑身没力地软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哽咽出声。 窗户外摇曳的树影,伴着飘荡的窗帘,在这夜幕降临的时刻,显得尤其恐怖。 房间内,苏茶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可还是害怕,第六感作祟,她总感觉暗处有眼睛在盯着她令她毛骨悚然——这种害怕,甚至超越了她之前对傅尧的生气,她举目无亲,又没个可以倾诉的朋友,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那只可恶的哥斯拉。 于是抖着手开始掏手机,准备给傅尧打电话。 结果,手机屏幕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嗖嗖就是震动着跳出几张照片,苏茶微微一惊。 仅凭目测,那些照片应该是在夜晚拍摄,因此亮度不是很高,苏茶看第一张的时候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到后面几张被翻出来…… 照片之后,是一段长达三十多分钟的视频,被匿名发送而来。 苏茶鼓足勇气点开播放键,视频才播放十几秒,她就已经被吓得手一软,手机掉在沙发上。 那不就是她和傅尧上次车震的现场版? 只不过这视频中所记录的,远比她记忆中的更清晰,更不堪入目。 苏茶已经完全不敢想象,在发生那种事情的时候,除了她与傅尧,现在还会有冷静无比的第三者在现场,用dv全程拍下。 她第一反应是傅尧,觉得那个变态什么都做的出来,心中大怒。 可这种愤怒还没来得及爆发,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一个匿名号码——与发送这段视频的主人一样的匿名号码。 苏茶心脏狂跳,抖着手按下了通话键。 她问:“你、你是谁?发这些东西给我到底想干什么?” “六百万。”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变声以后的,“苏小姐,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准备好六百万,买回你的这些照片与视频,否则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你到底是谁!”苏茶声音发抖,却还强自镇定,“我、我一个小职员,哪来几百万的钱?你、你逼死我还来得快些!” “苏小姐,”对方冷笑了一声,沉声道,“少给我耍花枪,凭你的本事,会弄不到区区几百万?可别因小失大。若是让傅先生知道,你背着他跟他儿子纠缠不清……” 苏茶瘫软在沙发上。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知道傅明旭,知道傅尧,更知道,若那些视频照片被卖给报社,对于看客来讲,不过是富二代的又一花花新闻,没人会对女主角揪着不放,可是对她却不一样…… 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若是落到傅明旭那里—— 她会被一瞬间打回原形。 苏茶急得当场哭了起来。 电话敲诈的人显然很满意她这种无助的反应,沉声道,“记得,明天中午十二点交钱,我要现金,交钱地点我会发给你。” 手机被挂断了。 “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在此时应声而来。 苏茶浑身细胞都快停止活动,惊恐的眼神紧盯着震动的房门,两只手死死揪着沙发皮。 “小村姑!小村姑你开开门!我叫你开门听见没有!” 是傅尧。 心中一松,苏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像是抓着一个恐怖的定时炸-弹。 钥匙穿进门口的声音,没得到回应,傅尧拿着她公寓的备份钥匙,开了门进来。 结果就看到她一个人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傅尧抓心挠肝般的,赶紧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不停地说,“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竟然会干出那种事,昨天一得知真相我原本就是要跟你坦白的,结果、结果却没想到——” “阿尧,”苏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恍惚,“我们那天在车上,你有没有、有没有……”她问不出口,哭了出来,哽咽得不像话。 “有没有什么?”傅尧不停给她擦眼泪,被她哭得心疼死,连忙又哄她说,“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这都是林妙那个女人,她是个神经病!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回去说清楚,说一切都是我做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乖,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苏茶抹了一把眼泪,在他怀里久久沉默。 现在逼得她走投无路的,已经不是窃密不窃密的事情了。 而是那些威胁到她的照片与视频。 可是从傅尧此刻的反应来看,很显然,他并没有收到跟她一样的威胁照片与视频,他在这件事上一无所知。 关于电话敲诈的人,刚才短暂的几分钟内,苏茶有想过,无非两类:要么,是傅尧无意间得罪的仇家,知道他身份的,拿着那些照片视频来勒索,可是接到勒索电话的却不是傅尧而是她……这说不通; 第二种可能便是,敲诈者跟她很熟悉,因为对方知道她的名字,她的身份背景,她跟什么人接触—— 也是在这时候,苏茶才意识到,哪怕处境再艰难,哪怕受到再多排挤,她也再不想回去过从前那种令人厌弃的日子了——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乡下小镇,领着每个月几百块的工资,受人戏弄,遭人瞧不起。 敲诈她的人显然也是看出了她的这种“不想”,所以笃定了她会不惜一切筹钱,且不敢声张。 而真那么巧,傅尧今早刚给了她六百万的卡,对方便要求要六百万。 很显然,敲诈者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苏茶脸色变了变,心中已经有了初步对策。 钱她是肯定不会给的,这种事情上,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一次的让步,只会让对方觉得她好欺凌,第二次再拿着同样的威胁借口来,继续狮子大开口。 她给了一个六百万,下次对方说不定就想要六千万。 可是不给,又要将那些照片与视频悄悄销毁,她首先就必须得弄清楚:敲诈她的人到底是谁? “阿尧,” “嗯?”傅尧原本一直都在悄悄看她,结果见她表情变来换取,最后终于肯对自己和颜悦色,当即抱紧了她,紧张道,“你相信我,我明天就会去说清楚的,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你别去了。”苏茶说。 傅尧一顿,以为她还在跟她置气,张嘴刚要辩解,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她凑过来的唇轻轻贴住了嘴巴。 傅尧瞪大了眼,如同被一个美妙的彩蛋当头砸下,完全惊喜得莫名其妙。 苏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含蓄地轻咬了咬他的下唇,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软声说,“阿尧,我相信你的。但你别犯傻去承认窃密这件事,否则事情闹大了,你爸爸知道是你窃密,肯定不会再让你留在这家公司,到时候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茶,” 听出她是舍不得跟自己分开,傅尧心中感动,眼睛都泛红了,双手紧紧抱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连连说都是自己不好。 苏茶柔柔地笑了笑,似乎已经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了,她脸微红,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阿尧,你今晚留下来吧。” 傅尧喜不自胜,捧着她的脸狠狠吻她。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苏茶脸通红,说起身去给他放洗澡水。 等她放好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顺手倒了杯牛奶给他,说,“帮助睡眠的,你以后晚上不准喝咖啡了。” 傅尧心甜死,毫无防备地接过牛奶喝了下去,原本还要抱着她腻歪,被苏茶反复催促去洗澡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去了浴室。 等他进入浴室之后,苏茶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计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不一会儿,浴室内如期传来‘咚’的一声,仿佛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茶起身进入浴室,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余力昏迷不醒的傅尧拖了出来出来,她把人放到床上,取出公寓内的常备药箱。 药箱的最下面一格,是一排排装得满满的针剂。 她随意取出一支,顺着傅尧的手臂静脉,注射了一剂。 然后便独自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床上的人再次转醒。 大约过了近四十分钟的样子,从安静的镜面中,苏茶开始注意到床上的动静。 …… 傅衍缓缓睁开眼,觉得自己这一觉仿佛睡了半个世纪。 “你醒了。” 苏茶转过身来,表情柔和地睨着他。 “小茶?”傅衍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然后陡地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件事,脸色大变地指着她,“你、你们——” 苏茶抿着唇,一言不发。 傅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尝到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真是哑巴吃黄连。 却不想更折磨他的还在后头—— 因为,隔了半晌之后,苏茶突然凉凉地对他说了句话: “有样东西,你可能会很想看看。” 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一段匿名视频,按下播放键之后,狠狠朝他丢了过去。   ☆、第040章 这真是个异常诡异的场面。 安静封闭的房间内,两个人。 整整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傅衍铁青着脸一个字没说,苏茶自动屏蔽了视觉听觉,房间内弥漫着的,是从手机里传来的,男女压抑又难耐的喘息,以及不甚清晰的*撞击声……还夹杂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终于令人忍无可忍—— 就在傅衍举起手机要砸的时候,苏茶率先一步拽住了他的手,咬了咬唇冷声道,“你就这点本事?自己搞出的事,怎么就没胆识看一眼了?” 她恨声道:“是你让人给我下了迷药!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傅衍狠狠扯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腕使了极大的力道,如同要将她骨头捏碎般凶狠,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说,“你听清楚:我没有要蓄意给你下药。” 苏茶不说话了,紧抿着唇盯着他,眼神中愤懑溢于言表。 两人僵持半晌。 最终,傅焱丧气地松开了她的手,眼神晦暗不明,当真是有口难辩解。 苏茶揉着发疼的手腕,眼圈通红,不知想到什么,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反复委屈地说,“横竖你是见不得我好的了,你就是巴不得害死我,害死我你就舒坦了,逼死我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傅衍看一眼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别乱说鬼话,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有人拿这些照片和视频敲诈我!”苏茶大声吼,泪如雨下,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模样,哭着说,“这些照片和视频要是流出去,我也没脸见人了,索性、索性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称了你个王八蛋的心!” 重重推了他一下,她猛地从床沿起来,要奔厨房去拿刀。 “小茶!” 傅衍终于紧张了神色,翻身而起重重拉住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胆颤心惊。 “你放开我!”苏茶手脚扑腾。 “小茶你冷静点!”傅衍不敢松手,抱着她不停安抚,“小茶、小茶你别乱来别冲动,我没有想要害你,什么敲诈?有什么事你好好说,你好好跟我说,咱们都能解决的好不好?” 苏茶瞪着泪朦朦的眼睛,迟疑地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自己还是死了干净。 傅衍眉头拧紧,如临大敌。 刚才哭得太狠了,苏茶现在想停也还忍不住抽噎了两下,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才委屈地哽咽着说,“跟傅尧发生那种、那种事,我也不想的,我被下了药,以为是你才、才……” “别说这件事了!” 傅衍咬牙切齿打断她,勒在她腰际的手青筋直冒,却还只能安抚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乖,别提这件事了。” 苏茶见状在心中冷笑。 她苦着小脸,这才开始步入正题: “可是现在,有人匿名发送了这些照片和视频给我,要我在明天中午交出六百万,否则就将这些东西卖给报社,我哪来那么多钱给他?要是这种事真的被曝光,那我、那我也……” 傅衍越听越皱眉,最后终于还是出声了: “你也怎么样?” 在苏茶声泪俱下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凉凉地问,“要是真的曝光了,你准备怎么办?自杀以证清白?” 苏茶一愣。 两人间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苏茶:“你、你……” “说起来,”傅衍皱眉,仿佛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两根手指蹭了蹭她泪迹斑斑的小脸,语气清凉,“小茶,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又这么想死,那明知道我会阻止你,还故意放我出来干什么?给你的‘自杀’制造障碍?嗯?” “在我刚才昏迷的时候,你想死有的是机会。”他最后说完,声音沉了下去。 苏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傅衍微笑,松开她。 苏茶心中七上八下,心脏扑通扑通地蹦跶。 傅衍转过身,在床头柜里翻找一通,最终,满意地从里面找出一把短短的水果刀,他指尖移动,刀尖被翻出,明晃晃的亮光一闪,闪得苏茶的心脏咯噔一声,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过来啊,躲什么?”傅焱笑着看她。 苏茶咬着嘴巴摇头,眼神惊恐。 傅衍说,“乖,哥哥下手很轻的,一刀子朝着腕动脉下去……嗖!血飙得可欢快了……” 苏茶腿一软,险些扑倒在地上,眼中泪花团团转,不停后退。 傅衍见状目光一沉,捏着刀从床上一跃而起,扑过来重重一把将她拽住! “啊!我不要!救命” 被他狠狠掀翻在床上,苏茶晕头转向,口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闭着眼哭得眼泪四溢,大声喊,“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你不能杀我” 傅衍压着她,一只手粗鲁地摁住她两只胡乱挥舞的手臂,脸蹭着她的脸,听到她的叫声,他闷闷笑了起来。 苏茶吓得心口不断起伏,呼吸声激烈。 他将那把冰凉的匕首搁在她湿漉漉的侧脸上,哑声哄她说,“我数到三,你自己乖乖睁开眼,否则,搁你脸上的刀子可不会长眼的——” 这样的威胁效果立竿见影,不用他数数,苏茶猛地就张开了眼睛,她湿嗒嗒的睫毛从他脸上扫过,眼中尽是惊恐,僵着脸一动不敢动。 傅衍见状,眼中渐染上笑意,低首在她唇上撮了一口,然后暧昧地含着她颤抖的唇瓣,小声笑着建议,“宝贝儿,横竖你都是打算要死的了,不如死之前就成全哥哥一次好不好?你乖乖配合点,我可不想玩儿强-奸……” 说着便开始大力脱她裙子,一只手朝着她腰下乱摸。 “不要!”苏茶惊慌失措,急急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乱摸,结果哪料,她脸一动,就是一阵锐痛袭来,苏茶下意识闷哼一声,感受到脸上有血珠儿滴下—— 当即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割到脸了、你割到我的脸了……” 她哭着大叫,心中暗道这下全完了。 原本就一无所有,只望着这张脸能看,现在脸也毁了—— 傅衍一愣。 “你割到我的脸了!”苏茶动弹不得,脸上又疼,竟然不要命地拿脑袋撞了他的脸一下,结果脑袋更痛,哭得愈发不能自己。 “别乱撞了,抬起脸我看看伤得深不深——”傅衍丢了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顺着光线瞧了瞧她的脸,看后才松了口气,安慰道,“放心,破不了相,就刀锋边缘擦了一小下,不会留疤的……” 苏茶肯定不信,她打开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跑去梳妆台前照镜子,手指想摸摸脸上的血迹,可又怕疼不敢下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你还挺臭美,”傅衍轻轻嗤了一声,哂她。 苏茶委屈地咬咬嘴巴,从镜子中瞪他一眼,心想:你当然不明白这张脸对我的重要性,我也不想跟你多说。 两人之间一时没话了。 可你说人是不是犯贱? 傅衍刚刚还跟她过不去得很,拿着刀子吓唬她呢,现在真把人搞别扭了,一句话都不跟他搭了,他又若无其事腆着脸凑上去,站在苏茶身后,下巴搁在她细细的肩膀,对着镜子里泪眼蒙蒙的小姑娘说,“你刚才说,谁拿艳照和视频敲诈你来着?” 苏茶侧身横他一眼,语气凶得很:“我怎么知道,见鬼的呗!” 嗬,还有脾气了,傅衍不知她这鬼脾气是谁给惯出来的。 苏茶现在就顾着脸,又记恨旧仇,简直恨死他了,沉着脸不跟他说话。 傅衍触了霉头,却没跟她一般见识。 他上前两只手圈着她的腰,将她拉近紧贴着自己,舌尖凑近舔了舔她脸上的血痕,小声哼道,“乖宝,跟我置气有什么意思?现在是别人欺负你,你要是只想乖乖当受气包,那大可以憋着谁都不说了事,可瞧你现在搞一大摊子事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多折腾自己?” 可不就是折腾自己,这还搞出‘意外伤害’来了。 他这一刀子下得狠,狠狠戳苏茶心坎儿上了。 她就是不想当受气包嘛!不想受人威胁。 可更不敢让那些照片视频流传出去。 而别人她横不过,傅尧又比她横,她思来想去,就想到傅衍身上了。 哪晓得:这下摔得更惨。 傅衍见她面若死灰,又耷拉着脑袋不吭声,觉得她是被戳破心思难堪了,倒也没再为难她,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唇贴着她的唇角轻声说,“以后有什么事好好跟哥哥说,别一来就动手动刀的,毕竟你知道的,我情绪有时候不怎么稳定,要是被你吓得一紧张,干出点什么血腥的事情来——” 苏茶闻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紧闭着的眼睛睫毛不停发颤。 “好了,说正事了。”傅衍牵着她在床沿坐下,用棉签沾了药水给她擦脸上的伤口,“详细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只顾着跟自己过不去有个什么用。” 苏茶扁了扁嘴巴。 傅衍脸一沉:“还要闹是不是?” 她吓得一缩,棉签戳到伤口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傅衍连忙给她吹了吹。 “我怀疑,电话敲诈我的,是我身边的熟人。”苏茶忍着痛,瓮声瓮气地说。   ☆、第041章 “我怀疑,电话敲诈我的人,是我身边的熟人。”苏茶忍着痛,瓮声瓮气地说。 “熟人?熟到哪种程度?”傅衍问。 “同、同事吧。” 傅衍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那你同事怕是脑子有点毛病。想想你一个月才多少点钱?有那个闲心来敲诈你,去天桥卖唱赚得都比你多——” 苏茶听他嘲笑自己,面红耳赤,好久才闪躲着眼神说了实情,“可能、可能对方觉得,我能弄到钱吧。” 傅衍问:“怎么弄?我倒没觉得你有这种能耐。” 苏茶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头埋得低低的,不自在地说,“他们一直乱说,说我是、是被人包养的……” 傅衍眸中笑意没了。 他替她脸上擦好药水,将工具重新放回箱子里,好久都没说话。 苏茶拿不准他的情绪,悄悄用眼角瞄他。 “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在公司。”最终,傅衍放下箱子问。 苏茶垂头丧气地苦着脸:“那可就多了。” 上至经理林芸,下至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看她不顺眼的人还真是不少。 “除了你身边的同事,就没有别的可疑嫌疑人了?”傅衍又问。 苏茶幽幽地看着他,“也说不定,可能是你的仇家……” “放屁,”傅衍打断她的话,“我没你那么蠢,还会留给人前来报复寻仇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着,他心中倒是浮现出了一个人。 那天,苏茶从会所出来,是姓周的那个小子将她送过来的,最后傅衍离开得匆忙,也不确定到底周卓有没有再返回来跟踪他的车,并拍下视频想狠敲他一笔竹杠——毕竟,从之前短暂的相处来看,傅衍可以确定,那个小子对钱,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执着。 傅衍心思微动。 此刻,他却将这点怀疑压下了,反而问苏茶,“要真是你同事在用视频敲诈你,你准备怎么应对?给钱?杀人灭口?” 苏茶沉默。 傅衍见她眼神闪烁,明显是在乱转坏心思,却又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他不悦地皱着皱眉。 随后,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冷了神色,对一脸苦大仇深的苏茶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既然你不想跟我坦白,那就自己搞定吧。” “你先别走——” 苏茶一下子慌了,急忙起身一把拉住他。 纠结片刻之后,她咬咬牙一口气道,“若、若真是同事干的,那咱们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还知道用“咱们”这种代词,拉近两人的关系,也没蠢到不可救药。 傅衍说,“你也打算去拍人家艳照?” “我才不干那种缺德事,” 苏茶皱眉,眼神分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小心地说,“我知道,是你窃取了公司的最新研发成果,用来卖给了对头公司,如今你爸爸正在紧锣密鼓调查这件事,而我也不想你有事,因此不如我们、我们……” “你是想栽赃那个敲诈你的人?” 傅衍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能想出这种毒辣的法子,却也有些隐隐的不悦——似乎在他的眼里心里,眼前怯怯诺诺的小姑娘,本不该是这个模样。 可要他具体想,他又想不出苏茶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他径自纠结着,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失去身体主控权的短短几天,事情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知道苏茶已经成了他的替罪羊,而如今她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从她的既得利益出发。 苏茶早就想过了: 找个人替傅衍的行为买单,一方面,她可以脱身,傅尧也相安无事;另一方面,找这个敲诈她的人来顶罪,只要她先跟沈衡通口气,让他一口认定,就是那人以私人的名义将机密卖给了他旗下的公司,那么敲诈她的那人就百口莫辩,插翅难飞。 只是唯一的缺陷是:傅明旭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计划好的既得利益就这样被她搅飞了,不一定会善罢甘休。 可这已经是苏茶能想出的最尽善尽美的办法了,毕竟,比起暴露那些视频,承受傅明旭的怒火,在她看来,几百上千万的利益损失,于傅明旭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苏茶诚恳地对傅衍说,“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你牵连进来,你爸已经明确说了,要是再发现你胡作非为,就要将你送进精神病院去。” 傅衍冷笑了一声,“他没那个能耐。”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好奇,问苏茶,“我不在的时候,我以为那个蠢货早就露馅儿了,急着回家承认错误呢——” “他是想的。”苏茶想起傅尧对自己无条件的袒护,还是有些感动,小声说道,“但是被我阻止了。” “他倒是听你的话。” 傅衍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苏茶懒得理他阴阳怪气,说,“我明天先去公司,看看有什么动静,那人说的是明天中午十二点交钱,等他给了我交钱地点之后,我再通知你。” 傅衍却是打算先去见一见周卓,把有些事情弄清楚,便道,“我先出去一趟,你把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一把。” 苏茶说:“钥匙我给阿尧了,你看看身上裤兜里。” 傅衍闻言愈发不悦,目光冷冷地盯了她良久,伸手去摸裤兜,然后突然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裤子,他问道,“我包里的卡呢?” 卡? 苏茶心脏一跳。 “什、什么卡?”她屏住心虚问。 傅衍:“我放在这条裤子兜里的,八张银行-卡。” 苏茶:“我怎么知道你的,可能洗裤子的时候掉了吧,你知道的,你弟弟那个人……” 傅衍笃定道:“那个蠢货不会穿这条裤子的。”所以他才将卡藏在这条裤子口袋里。 苏茶反问:“那你现在腿上的裤子是谁给你套上的?” 傅衍面色一瞬间黑如锅底。 到底是自己心虚,苏茶软声道,“你要是现在缺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零用——” 傅衍差点被膈应死,铁青着脸说了句“不用”,急匆匆摔门出去了,临行前反复叮嘱她,要是再接到敲诈信息,一定不要一个人乱来,要给他打电话。 看着关上的房门,苏茶嘘出一口气坐在床上,将抽屉里那张六百万的卡取出来,默默地看了半晌。 然后她给沈衡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沈衡才刚下班,被司机送回到家门口,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还小愣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讶异,然后才笑着滑下通话键,“小茶?” 那天送她回家的时候,沈衡在途中给了苏茶手机号,却是笃定了她胆子小,肯定不敢打电话来的,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惊讶,但他转念又一想,自己今天没有来得及召开发布会澄清‘窃密’一事,大概那丫头是着急了,所以打电话来催。 电话里久久没有声音。 沈衡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了,他无奈地在心里摇头,温声又问了一遍,“是小茶吗?找我什么事?” “是、是我,”苏茶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有些紧张地说,“抱歉打搅您了,沈、沈先生。” 沈衡说:“你不必跟我这么见外,有什么事直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男人这样慷概的话,如同给紧张不已的苏茶打了一剂强心针,她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思路,紧接着迅速利落地一气呵成:“是这样的,沈先生,关于您集团旗下一个医药公司与我们公司的产品纠纷问题,我想,您看可不可以这样处理——” 几句话,说了自己的目的。 那头沈衡听完她的话,微愣,很快失笑道,“小茶,你这样跟要我自毁有什么区别?承认出高价买了傅氏旗下的研发成果,不就等于给我公司蒙上了一层灰?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明智的决策者都不会做的。” 也许是不想拒绝得太过无情,他又柔声劝解道,“小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陷害同事的事,如果为了争名夺利,那你现在还没有必要,因为任何一家公司,不会因为走了一块金砖,而用一坨泥巴补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话语温柔,且毫无戾气,可苏茶偏就从中听到出了厉色。 他把她比作泥巴。 苏茶红了眼圈,咬着嘴巴不吭声。 沈衡又说,“退一万步说,口头承诺也是承诺,我既然答应了傅明旭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当时在场,也亲口接受了这种处理办法,现在我要是突然出尔反尔,以后还拿什么跟人谈生意?” “可你跟他关系并不好,我看得出来。”苏茶不服气,咬咬牙说,“我就求你这一次。” 沈衡说,“是关系不好,但没谁会跟钱过不去,我手下还有一大帮子的人,他们等着我发工资吃饭。” 苏茶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委屈得想哭,原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却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软钉子。 这真是一种很难调和的阶级矛盾: 从沈衡方面而言,他言而有信,又对她耐心细致,能在一个普通姑娘身上花费这样的精力,说是仁至义尽并不为过;可在苏茶方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个男人上一刻才说什么都会帮她,给了她希望,下一刻却又用各种借口拒绝她。 他不讲信用,还巧言令色。 道理都是掌握在高阶级者的手上,苏茶恨恨地想。 她肯定生气,但她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因为内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再纠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反而招人厌弃。 因此久久没有再开口。 电话那头,沈衡猜测她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又或者跟同事发生了大的争执,年轻人争强好胜,想要出些阴损的法子原本可恶,但他给予她的眼光不一样,给予她的包容也更多。 所以,此刻她不再开口,他便主动出言安抚道,“小茶,如果你是在那家公司遇到了麻烦,可以考虑到我……” “谢谢你,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苏茶急急打断他的话,电话挂断了。 沈衡皱了皱眉,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苏茶已经关机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他太久没有过小心迁就一个人的经历,如今陡一面对这样脾气的女孩子,竟然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苏茶在他眼中,就仿佛一只刚离巢的乳燕,他愿意帮助她学会飞翔,却又时刻担心着她会飞错方向。 可这只燕子现在,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并且生他的气了。 沈衡有些头疼。 “沈先生,您回来了,”沈家大厅门口,管家迎上前来,接过男人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恭敬地提醒道,“卓少爷来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小卓?”沈衡从刚才那通电话中回神,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人,绷紧的面部缓和了下来,问他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你爸说你最近忙着搞新公司,早出晚归的。” “别提这个了,”周卓一听这个就来气,痛心疾首地捶了两下沙发,冲男人抱怨道,“舅舅,你说男人之间‘承诺’两字怎么算?有的人他就当它是个屁,放出来臭了老子一次就啥都没了!第二天再跟我来个死不认账——” “乱说什么话呢。”沈衡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杯,听着他碎碎念。 周卓说,“我早前不跟你提过一次嘛,好不容易撞见个肯出钱出力的冤大头,我跟那人一见如故,说好了合伙筹办我的医药器材公司,结果我一切手续都准备好了,他倒好,临了一分钱不出!还他妈装作不认识我!我打了几次电话之后,把我彻底给黑名单了——” 沈衡听完失笑,“骗子逗着你好玩呢,没骗你钱已经是好的了。” “唉舅舅你不明白!”周卓皱眉,笃定道,“他绝对不是骗子,但就是脑子好像有点毛病,我是在我爸的医院见到他的,他那时候来找我爸看病,硬说自己是精神分裂,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行了,别说这些了,以后跟人交往谨慎点,就当买个教训吧。”沈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难得你今天来一趟,我让厨房加菜,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 周卓依然不甘心,恨声道,“枉费老子一番心血,还送了个小美人给那王八蛋享用呢!早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子不如将那小妖精留着给自己——” “又在外面乱来?”沈衡喝了口茶,皱了眉,看着自己外甥,“是嫌你爸抽你还不够狠?” “哪有的事,”周卓明显有些讪讪,搓了搓手笑呵呵说,“我可不是残害良家,是那骗子有个小女朋友,俩人闹别扭了,我就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本着合作之谊——哪晓得被他给耍了!” “不过,还真别说,”想到那天在会所,周卓眉飞色舞,凑到男人耳边道,“那骗子虽然可恶,但他眼光不错,他那小女朋友真是漂亮,皮肤超级白嫩,眼睛水汪汪会说话似的,小嘴儿红彤彤,一哭起来简直能让人浑身发紧……” “咳!”沈衡一口茶呛住,脸色一阵变换,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茶杯。 “舅舅?”周卓收了话,疑惑地看着他。 “你先坐坐,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仓促地留下一句话,沈衡起身,匆匆上楼去了。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周卓莫名其妙。 沈衡一路却在想着,自己大概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随便听到两句话描述,都能将那小丫头对号入座。 进入书房,他却对一大堆的文件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想着苏茶挂电话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忍不住,他又试着拨打了两次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丢开手机,沈衡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奈,他以为那丫头是在跟自己置气,一方面觉得她不识抬举恃宠而骄,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她到底年轻又不懂事,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单纯直白不经修饰的,自己何苦跟她一般计较。 这样想罢,便打了电话给行秘杨承,吩咐道,“小杨,你替我到苏小姐那边看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那头接到电话的杨秘书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老板口中的‘苏小姐’是哪位,一时有些傻眼。   ☆、第042章 苏茶已经走投无路。 沈衡拒绝帮她,就等于彻底推翻了她所有精密的算计,将她毫不留情地打入地狱。 她甚至绝望地想着,要不要先发制人,直接找傅明旭摊牌,告诉他视频的事,告诉他自己跟傅尧在一起的事——傅明旭手段老练,不至于摆不平报社,她也就不必再受敲诈者的威胁,提心吊胆。 不吃不喝到深夜,苏茶一个人孤零零的靠在床头,握着手机,手指反复在傅明旭的号码上擦过,频频颤抖,好久都不敢鼓起勇气按下去。 她才十九岁,却不管愿意与否,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了——她见识过什么叫奢侈,见识过什么叫名流,甚至还见识过阴谋诡计、互相争斗。 这些东西,好的坏的,美好的丑陋的,全都像是烙铁,在她身上狠狠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顺便一同抹去了她身上原本的印记——苏茶不想再被打回原形。 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苏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傅衍来了电话,令她决定放手一搏。 原因是她相信傅衍,而傅衍也称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再三保证,让她明天放心去交钱换回视频,其它的事情,只要她一确定脱身,就交给他和警察处理——他报了警,这让苏茶下意识地不安,却被他安抚住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苏茶提着一个重重的旅行袋,假装是提着的现金,低调地进了公司,同事问起就说是待捐的旧衣服,战战兢兢地等在座位上,苏茶悄悄观察同间办公室的同事…… 毫无异常。 只除了一点,隔桌的秦超不在,听一个同事说,他昨晚犯了急性阑尾炎,请假在家休息了。 苏茶心中一咯噔,回想起昨晚傅衍来的电话:秦超嗜赌,却赌得大,欠下高利贷数百上千万,最近被追债追得家都不敢回,还挨了黑打——这总算解释了,前两天苏茶见到秦超时,他脸上的好几处伤痕。 挨到了中午十一点半,手机再一次有了动静,有匿名信息发来,吩咐:带着钱出门,出了公司大门右转,别左顾右盼,上马路靠边的那辆蓝色面包车。 苏茶看完信息心脏狂跳,立刻将信息转发给了傅衍。 傅衍秒回:照做,我会开车跟着你,别怕。 苏茶提着旅行袋出了办公室,坐电梯下到底楼,依言找到了那辆蓝色面包车。 “唔唔!” 她刚一上车,就被一只手狠狠捂住了嘴巴,苏茶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车子猛地冲出,在马路上狂飙。 凭苏茶所能见的,这辆面包车上总共有四个人,他们全都蒙着面,大夏天里穿着厚厚的黑色呢绒装,其中一个司机,一个副驾驶,还有两个就在后座,现在一个按住她,一个紧捂住她的嘴。 苏茶惊恐地瞪大了眼。 “我放开你,你不许大叫,不许出声。”捂着她的人开口,声音嘶哑而陌生,是个男人。 苏茶急忙点头。 松了手。 男人抓过她手上的包,“钱都齐了?” 苏茶害怕地连忙点头。 “老三,点数!”男人将包丢给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男的,又对苏茶说,“你别怕,我们只求财,等到了人烟稀少的路口,就会把那些视频和照片还给你,放你下车。” 苏茶依然惊恐,心跳得恐怖,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看后视镜,里面,一辆灰色小跑显得越来越近,当身边的劫匪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惊慌地错开了眼。 “前面拐弯是单行道,我在那里让她下车。”司机目不斜视地说,声音被刻意压低过。 苏茶闻言一惊。 接下来,车子彻底进入一条山道,如言,在一处拐角地,车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还在点钱,苏茶手中被塞进一个大大塑料包,然后被蒙着眼睛狠狠推下车—— 面包车扬长而去。 一摔下车,她立刻撤下眼罩,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马路狂奔,一边取出绑在手臂上的手机,给傅衍打电话,“是他!真的是秦超!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开车的那个是他——” 她很害怕,呼吸急促:“你在哪里?警察、警察什么时候能到——他们开着车往山上去了” “小茶你别怕,别紧张,”傅衍一踩油门加速,沉声道,“三分钟,再有三分钟我就到了,我的车刚才就跟在你后面,进入山道才错开避人耳目的,你原地别乱跑,我已经看到你了,你抬头看正前方——” “我怕,他们有刀,他们有刀的阿衍,我害怕……” 苏茶声音颤抖,看着迎面而来的银灰色小跑,脚软得站不住,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傅衍连声安抚,已经后写后悔让她泛险。 …… 而此刻,扬长而去的货车上,点钱的男人一声大骂,“妈的!底下都是冥币!钱是假的!” “那臭娘们儿拿来的是假-钞!追回去!倒车追回去老四!” 不多时,面包车轰鸣声逼近。 “兹啦”一声,小跑急刹,在路上狠狠滑行了数十米。 “小茶!”傅衍冲下车,疾奔过来。 而比他动作更快一步的,面包车上跳下两名提着铁棍的男人,苏茶被其中一人抓住。 警车鸣笛声在此刻响起。 “臭娘们儿!你敢报警?” 抓着苏茶的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慌了。 “将她带走!” 苏茶被重新拖上了车。 傅衍上车直追。 这里是狭窄的山道,警车难以并行,劫匪显然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三五分钟时候,身后乌拉乌拉的声音就变得更远,就在几人开始暗自庆幸的时候,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后视镜: “妈的!有一辆小车跟上来了!” “老四,将车开进前面废仓库!”副驾驶坐上的矮胖男人说。 话音刚落,面包车的车尾就被狠狠撞上! 傅衍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炬,脚下油门紧踩,将前方面包车生生抵出十米开外,抵进了半山腰一幢破旧的废仓库。 短兵相接。 四人被迫挟持着苏茶下车,当注意到追来的车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提起的心放下了。 傅衍推车门下来,一身寒肃。 “阿衍!”苏茶哭着叫出声。 矮胖男人冲司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抓着苏茶,而自己则提起仓库门口的铁棍,招呼了身边的另外两人,朝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砸去!傅衍目光一沉,出手就是杀招,利落地制住了对方手腕,铁棍被踢向一边,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矮胖男人一声惨叫,傅衍牛仔裤腰上的几根银丝被抽出,滑于他并拢的四指之间,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下一刻,锋利的铁丝绕上了矮胖男人的脖子! 傅衍看一眼对面泪流满面的苏茶,眉头紧皱,对男人道,“警察马上就要来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放人,我放你,敲诈罪顶多判个几年。” 他说话间,手劲一狠,铁丝瞬间陷进男人脖子数毫米,一串串血珠儿开始冒出。 “小心后面!” 苏茶眼睛惊恐地看向傅衍身后,突然一声大叫。 咚地一声,两米长的钢棍儿,敲打在傅衍的脑袋上,毫无防备之下,他脚下一晃,鲜血如柱,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缓缓转过头来。 “王八蛋!你去死!” 偷袭他的两人挥舞着铁棍冲过来。 傅衍站在原地,阴沉地目光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人,他轻轻抹了一把头上的血,鲜红的手掌伸进外衣包里—— “那小子有枪!” 他侧方的矮胖男人突然一声大吼,猛地将傅衍扑倒在地。 “不能让他有机会掏枪!” 另外两人一起上来,四人在地上缠斗做一团,骨骼碰撞声此起彼伏。 “先把那娘们儿带进去藏好!别被警察发现了!” 矮胖男人抽空吩咐,下一刻就被卸了臂膀,另一只手去夺傅衍上膛的手-枪。 “砰!”地一声,手-枪第一次走火。 苏茶吓得大叫。 抓着她的司机将她往仓库深处拖。 “放开我!秦超!我知道是你!”苏茶怒红眼,猛地一把扯下男人的面罩,果然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面罩被撤下,秦超眼神一慌,拽着她的手一松,竟然被她挣脱开来。 与此同时,那厢,傅衍手上的微型手-枪被摔在了地上。 “想跑!” 秦超从慌乱中回神,冲上前来要抓苏茶,苏茶无比慌乱,直朝着傅衍的方向跑去,却被傅衍大声喝止:“别过来!”他被三名劫匪缠住脱不了身,眼看着她又要被抓住,无计可施之下,突然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把。 想定,傅衍猛地抬腿横扫,然后连脚一踢,将那把黑色的手-枪踢到了苏茶的脚边! 吼道:“小茶!把枪捡起来!” 他注意力都在这边,手上防守渐松,被人又是一棍砸在脑上,血流得更多。 另外三人也好不到哪去,几人纠缠在血泊中,谁也脱手不得。 “老四!捡枪!” 矮胖男人冲着秦超喊。 秦超冲上前来。 苏茶一慌,率先把枪捡起,颤抖着手瞄准矮胖男人:“你滚开!否则我就、我就开枪了!”她脸上都是汗与泪,声音孱弱,双手发抖,哪怕是近距离射击,也不一定抓得住准头。 场面有短暂的僵持,但很快,几人便看穿了她不敢开枪的心思。 地上三名劫匪愈发变本加厉,傅衍失血头晕,精力迅速消耗,渐渐处于下风。 三个被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劫匪夺得先机,重重朝他拳打脚踢,咒骂,“王八蛋!报警!叫你报警!看你还敢报警……唔嗯!” 空气中,沉闷的枪响,子弹穿进皮肉,发出“嚓”的一声。 出手最凶狠的矮胖男人面色一僵,口中发出短促的一声惨叫,拳打脚踢与恶心谩骂戛然而止,另外两人同伴一齐瘫软在血泊中,傅衍身上骤然一轻,他提起身上的男人丢到一边,看到男人健硕的身体倒在身边血泊中,血流如柱。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试了试男人的呼吸,随即,指尖几不可见地一抖。 傅衍呼吸急促了几秒。 如今,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 命运之神在这一刻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初次握枪的人,受尽恫吓之下,这样精准地一枪毙命……这种几率小到可以忽略的事,偏偏在他眼前发生了。 目睹这一切的秦超吓得腿软,指着苏茶:“杀人了!你杀人了!” 傅衍却在此时两步上前,出手卸了秦超的下巴,一脚踢向他的小腿,将人连同脑袋重踩在地上,死死碾压,直到人痛晕过去。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苏茶仿佛才回神,她死死捏着还在冒烟的手-枪,强劲的后坐力使得她右手还在发抖,此刻她表情慌张,颤抖着唇如同做错事的孩童,哭着看傅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是他们,是他们几个打你一个,我怕、我很害怕你有事……” “老大!那娘们儿杀了老大!” 血泊中,还活着的两人压根已经伤得走不动,现在看着苏茶手里的枪,眼前再也不复之前的轻蔑,带上了惊恐于愤怒。 “阿衍——” 苏茶捂着脸绝望地哭了起来。 “小茶!”傅衍几步过来,手一掀将她拥进了怀里,他一只手抓过她手上的枪,感受到怀中瑟瑟发抖的身躯,柔声反复道,“别怕,小茶你别怕,这不关你的事的,这跟你没有关系的,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看到了,他们都看见我杀人了——” 苏茶浑身发抖,脸色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颤抖着嘴唇满是惊慌——她的脸上还沾着血,是被她杀死的劫匪的血,那血原本是热的,现在已经冷了,很冷,冷进她的心底。 傅衍呼吸一窒,抱紧了她。 “我杀人了,会坐牢的、会坐牢的——”她通红的眼睛僵硬得转不动,声音嘶哑难听,揪着他的衣摆,“怎么办,怎么办阿衍,警察来了,警察就要来了……” 傅衍拧紧了眉,他松开她一点,双手紧紧扶住她的肩膀,沉声保证,“冷静点,小茶,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此刻情绪惶然,浑身温度一点点褪去,最终顺着石柱瘫软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才二十不到,正直青春年华,却要遭遇这样的噩梦。 傅衍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渐渐隐去了话音。 这样的苏茶给了他致命的震撼。 此刻,看着她绝望崩溃的模样,仿佛一朵还未绽放就已经迅速枯萎的蓓蕾,他心底一颤,毫无防备的,被各种声音轰杂进脑袋,令他险些因为承受不住而跪倒在地——生平又一次,那只被藏匿在记忆深处的野兽,正在一点点张开它恐怖的魔爪,龇着尖利的兽牙,啃噬得他体无完肤。 陡然间,傅衍抓紧了茶,神色却变得痛苦,面目因为挣扎而扭曲。 大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持续重复: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人,她漂亮,温柔,艳丽。 这样一个女人,她偏激,疯狂。 这个女人毁了她自己。 这个女人正在自毁。 …… 苏茶不能成为第二个傅苑苑。 这样的念头蹿进脑中,傅衍痛苦地一捶脑袋,陡然清醒过来。 他原本复杂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清明,双手捧起女孩满是泪痕的小脸,布满汗水与血渍的额头轻抵着她的,坚定的目光紧锁住她的眼,晃了晃她后轻声问,“小茶,小茶你看看我,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 苏茶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却没有半点迟疑地,她哽咽着点头。 “那就把眼睛闭上,”傅衍一只手掌盖住她的眼睛,冰凉的唇瓣贴上她颤抖的唇,意料中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 那种味道像是钝刀,将他一点点凌迟致死。 他抚了抚她的脸,哑声道,“相信我就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睁开的时候,千万不能睁开。” “阿衍——” “嘘,闭上眼。” 苏茶哭着抽噎起来,却听话地紧紧闭了眼,湿漉漉的眼睫不停发颤。 外面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浑身绷紧,咬着牙一声没吭。 在这一刻,她是绝对相信这个男人的,哪怕他有可能下一刻就抛下她独善其身。 闭眼使得五感更为敏锐,苏茶久久没有听到声音,有些害怕的轻唤了一声: “阿衍——” “我在。” 傅衍低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替她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然后用外套下摆反复擦拭干净手中的枪,随即,他将枪上膛,转过身,背对着她。 握着枪的右手轻抬。 地上血泊中,被折断手脚的两名劫匪连滚带爬,意识到自己就快成为靶子,挣扎着想要躲藏。 只有刚从昏迷中转醒的秦超不清楚状况,依然指着苏茶大吼:“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要坐牢!警察来了你要坐一辈子的牢——” 砰砰砰。 三连发,三声沉闷的枪响,男人疯狂的咒骂被掐断在喉咙中。 仓库内安静了下来。 毫无生机般的安静。 苏茶浑身一僵,牙齿将下唇磕出了血,紧闭着的眼中不断淌出眼泪,却始终没有睁开。 沉默与黑暗,恐惧与惊慌,伴随了她整整三分钟。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破旧的厂房大门被冲开,警察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苏茶如同惊弓之鸟,浑身发抖,终于控制不住大哭出声来,被浑身溅满血的男人一把捞进怀里。 傅衍的声音短而有力,传进她的耳朵,带着镇定人心的奇异力量,“小乖,听我的话,待会儿到了警局,警察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 苏茶缓缓睁开眼,水润惊悚的瞳孔中,倒映出他身上溅满的鲜血,也倒映出地上血泊中,横躺着已经毫无动静的几个人,又或者可能是……几具尸体。 她揪着他衣襟的手一紧,喉咙中发出小声的呜咽,泪流满面,不停摇头。 傅衍盖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冒险,不该让你为了我冒险,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的声音渐低,缓缓变得破碎,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唇瓣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发顶,腥红的瞳孔中湿润一片。 苏茶此刻思想一片空白,自然听不出他话中深意,更不明白,他口中的“为我冒险”,究竟是出于何意。 她最终受惊过度,晕了过去,错过了现场直面警察盘问的机会。   ☆、第043章 苏茶清醒过来的时候,四面茫茫,消毒水的味道浓重。 除了微微红肿充血的半边脸,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浑身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却斑驳一片,医生给她开了证明,说是轻度外伤要求住院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很长,苏茶想,这大概是傅衍替她安排的,可以让她暂时避免被警察带回警局的命运。 她一醒,很多事情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地掠过,在这一场被戏剧化了太多的敲诈事件中,很多被遗忘的细节也渐渐串联成线。 八点半,她喝粥喝到一半,例行公事的警察就过来了,要求她配合做笔录。 来了两名警员,都是男的,挺年轻气盛。 “名字。”警察问。 “苏茶。” “年龄。” “十九。” “与四名被害者先前认识吗?” 苏茶一愣,轻轻抿紧了嘴巴,垂下了颤抖的眼睫。 四名,警察说“四名”被害者。 “有一个是认识的,没什么恩怨,是我同事。”苏茶说。 负责提问的警官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他们绑架了我,求财。” 警官继续问,“是求财,还是求命?” 苏茶表情未变,她甚至还端起快凉掉的粥碗,轻轻啜了一口南瓜粥,小声说,“他们求财,但后来我男朋友拒绝交钱,所以他们气急败坏,要撕票——你看我脸上的伤痕,被绑匪打的。” 她指了指自己明显被人用力扇过的脸,给警察看。 “所以你与四名绑匪发生了争执,甚至打斗?” 苏茶放下粥碗,心平气和地看着警察,“争执?没有争执,打斗也是没有的,我打不过,都是他们打我,不信你看我身上的伤痕。” 她掀起袖子给警察看,原本白嫩的手臂上青青紫紫,外伤很明显。 “因为他们打你,你不堪忍受之下,开枪杀了四名被害人?”警察或许是新来的,还没有学会彻底冷面,对待她这样一个饱受虐待的女孩子,盘问也带上了主观情绪,说道,“苏小姐,你要明白,即使你开枪杀了人,在那种情况下,最多也就被判个防卫过当,可是对警方提供虚假证词……” “并没有。”苏茶木然地看着警察,眼神纤尘不染,“我一个女孩子,没有能力杀人。” “你有枪。” “我没有。” “我们的人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枪。” “我不知道。” “苏小姐!” “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茶捏着粥碗,指尖发颤,语气却很平静,“能说的我都配合了,如果警方有我杀人的证据,可以移交检察院起诉我;如果暂时没有,很抱歉,我身体不舒服,现在想休息了,两位警官请便。” 说完,她躺回了病床上,将被子拉到身上,连头一起盖好。 “你——”问话的警员咬牙切齿,要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却被同伴阻止了,“阿凯,别冲动。” 薛凯不平,“承哥,这女人明显在说谎!” 陆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开口,又对被子里的苏茶道,“苏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自己不知道枪,没有杀人,但四名受害人遇害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他妈睁眼说瞎话!”薛凯跳起来,丢了记录笔,“案发现场就剩下你们两个大活人,开枪杀人的肯定是你们其中一个!那么明显的凶器你说看不见,四个大活人被开枪打死你也看不见!你他妈是瞎的吗——” “阿凯!你逾越职权了。” 陆承按住同伴,知道今天是问不下去了,匆匆对苏茶道,“苏小姐,谢谢配合,你先好好休息,在本案调查期间,警方有需要的时候,会随时传唤你的。” 苏茶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走出病房门的时候,薛凯还不服气,骂咧,“现在的法盲当真可怕,既然有枪,明明可以制服歹徒,却偏偏要杀人,还一杀就是四个;这也就罢了,证据摆在眼前,找对了律师,凶手也就是判个五六年的过失杀人,却偏偏要自寻死路垂死挣扎……” “五六年对于那样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整个青春了。”陆承摇了摇头,想起病床上苍白孱弱的女孩,有些唏嘘,“阿凯,警方是讲求人证物证办事的,我们不能被主观臆断所误导,哪怕这种臆断看起来无懈可击。” 说着,陆承的手机响了,是化验科来的,说在凶器上检查出了指纹。 “有新进展了!咱们回去再说。” …… 傅尧的笔录,是在三天后,因为他整整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是傅明旭大半辈子来最拼命的三天,日以继夜没闭过一次眼。 也只有这种时候,只有他身边的周岩才看的到:这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有多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混账透顶,胡作非为,一事无成。 周岩看着此刻面容憔悴的男人,又再想想一周前,傅尧还大吵着要跟男人断绝父子关系,气愤地离家出走……如此种种,最终的最终,他只能在心中骂了一声报应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律师到了吗?”傅明旭问。 “打电话催过了,今天下午六点的航班。”周岩正色说,“你放心,程律师是国际专家,这种小官司信手拈来,从没有过败绩。我问过他了,阿尧这种情况,找准了方向,可以打成正当防卫……” 傅明旭却依旧愁眉不展,眼神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傅尧,挥了挥手示意周岩出去。 周岩搞不明白他心中在焦虑什么,却也觉得男人这次有些反应过激了,甚至显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感觉来——这不符合傅明旭的一贯作风。 直到下午三点钟,傅尧醒了,警方问讯的人过来,第一轮询问过后,周岩才陡然反应过来,男人那明显焦虑的情绪源自何处:傅尧坦白承认了亲手杀害四名被害者。 对于傅明旭而言,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傅尧,醒过来的人是傅尧,不是傅衍,别人不清楚自己儿子的病,傅明旭是再清楚不过的。 傅尧原本该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如今醒过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把案发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都陈述得无比清楚。 傅尧对警方说,“人是我杀的。起因是他们绑架了我女朋友,我还为此报了警,你们有记录的吧?” 问话的陆承点头。 傅尧继续说,“我交了赎金,歹徒却不肯放我女朋友,反而对我二人恶意殴打,警察的救援迟迟不到,我愤怒,与四名歹徒发生了激烈搏斗,我原本不想杀人,因为学过法律,知道这种情况下杀人犯法,我带枪也只是为了防身,可他们步步紧逼,对我和我女朋友造成了重大的人身伤害,逼得我不得不铤而走险,用最极端的手法自保……” 傅尧说这些话的时候,思路清晰,语气诚恳,仿佛变了一个人。 傅明旭就在门口看着,听完儿子的话,他置于身侧的手掌狠狠拧紧,浑身寒凉。 “谢谢您的配合。” 问完话,陆承收起笔录本,出了病房,撞见门口的傅明旭。 病房门关上,两人偕行而出,陆承顿了一下,对傅明旭客气道,“令公子的事,我很遗憾,但是警方会按照正常程序向检察院提起诉讼,您人脉甚广,请个优秀的律师不在话下。” “不劳烦阁下费心。”傅明旭不悦,沉声直言,“哪怕阿尧真的杀了人,那也是他被逼上绝路,不得不出手自保……” “傅先生,您恐怕误会了。”陆承态度温和,语气却很直接,“不是正当防卫,甚至不是防卫过当,等最后的线索敲定,警方将以‘蓄意谋杀’的罪名逮捕令公子,所以这段时间,多有打扰就抱歉了。” 蓄意谋杀! 才刚过来的苏茶,一听到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瞬间红了眼眶,侧身藏匿在电梯口,听着不远处两人渐大渐小的交谈,又或者说争执。 “陆警官,你说什么?”傅明旭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 “刚才的问讯中,令公子在撒谎,故意误导警方办案,隐藏自己的杀人罪证。”陆承翻开问讯记录,道,“首先,凶器上只有令公子的指纹,令公子开枪杀人已经是铁板钉钉;至于是正当防卫,还是蓄意谋杀,看看他说辞中的漏洞:他说歹徒劫持了他的女友,他为救女友,交了六百万的赎金,好一个情深义重——可是案发现场,警方只搜查到一个装满冥币的旅行包,六百万哪儿去了?” 傅明旭冷脸:“他的卡都在我这,短时间内哪里拿得出六百万?心急之下用冥币充数也可以理解。” “是,您是他的父亲,觉得他用冥币激怒歹徒,使得自己女友的性命危在旦夕也可以理解,那么这里——” 陆承一指笔录本:“令公子承认事前报了警,警察跟着他一起参与营救,并且斥责警方办事不力,跟丢了歹徒——但是我们警局参与营救的弟兄却另有说法:当时山道狭窄,且只有一条道,警方压根不可能跟丢歹徒的车,怎么会如令公子所说,事发后十几分钟才抵达现场?反而是他偏要开车冲到警车前面,阻挡了警车的前进,最后也是他,将歹徒的车用力撞进了一幢废弃仓库,也撞垮了松动的山石,给警车造成路障,延误了最佳救援时间……” 傅明旭厉声道,“他救人心切,开车冲在前面无可厚非,至于故意延误警方救援一说,简直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陆承终于没有了好脾气,重重一敲记录本,“那您不妨在看看令公子最可笑的一条说辞——他说自己与歹徒发生‘激烈搏斗’,大脑遭受重击,在被危及到生命的情况下,才被迫开枪……这完全是撒谎!他身上压根没有遭受过重击的痕迹!倒是他那个可怜的女友,浑身不明伤痕多处。” 傅明旭变了脸色:“有医院检查报告为证——” “他的所谓重伤检查报告,都是你重金收买医院伪造的!” “陆警官!” “你知不知道!警方现在已经有权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将你一起起诉!”对上男人阴沉的眼神,陆承毫无示弱,厉声回道,“人在做天在看,四名死者死状凄惨,但浑身齐整,没有激烈搏斗所留下的淤青或骨折等痕迹,可却齐齐肌肉绷紧僵硬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并且身上多处被细铁丝勒割出的血痕——这证明,四名被害者死前遭受了极大痛苦的凌虐,最后才被一枪毙命。” “傅先生,就这样,您还要强词夺理为令公子开脱吗?” 陆承说完最后一句话,‘啪’地一声合起记录本,公事公办道,“苏小姐是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一旦她确定指认令公子,证明是令公子以残忍的手法恶意行凶,虐杀四名受害者,警方会立刻实施逮捕行动,还请您不要再妨碍司法公正。” 说完转过身,正好看到了躲在电梯口瑟瑟发抖的女孩儿。 “苏小姐——” 陆承上前去。 “你别碰我!” 苏茶突然尖声大哭起来,狠狠一把推开他,捂住耳朵大声哭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我没杀人、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也都不知道……” 她浑身瘫软,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 那模样,已然精神崩溃。 “苏小姐,你别担心,只要你实话实说,事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警方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的……”陆承心生同情,屈身想要扶起她,却被苏茶狠狠一手打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反复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苏茶仓皇从地上爬起,沿着走廊,脚步踉跄地跑了出去。   ☆、第044章 苏茶在c市无亲无故,在全世界都无亲无故,从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些天来的处处碰壁,处处委屈,处处惊险,现在躺在病床上,早晚被警察骚扰,她总是会忍不住望着窗外的枯叶想:树上的叶子掉了还会有人扫走,而我哪怕就是今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替我收尸。 令苏茶想不到的是,在她被送进医院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唯一赶来看望的,竟然是与她连交情都谈不上的沈衡。 沈衡刚在澳洲谈完生意,回国一抵达机场,下了飞机就接到行秘的电话,说是苏茶出事了,几乎是全凭下意识做出的决定,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当即让司机改了路线,终于半夜十一点多的时候抵达市中区医院,风尘仆仆。 “医生,她怎么样了?” “情绪很不稳定,吃了药刚睡下,明早警察一来,怕是又有得闹腾……”苏茶的主治医师叹了口气,唏嘘不已,“原本好好一姑娘,被生生折腾成这个样子。” 沈衡问原由。 医生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沈衡听完大怒:“警察都是这么办案的吗!” 他道:“她不过是个可怜的目击者,十几岁的女孩子,经历那种血腥的场面,原本都是无法提及的噩梦,警察还来天天逼着她回忆现场?” 医生叹了一口气:“找不到别的证人指控凶手了,傅家背景深厚,如果不是人证物证俱全,警方很难理直气壮地抓人……” 沈衡不买账,说要给苏茶办理转院手续,态度强硬。 医生摇摇头离开了。 沈衡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进去。 整整一夜,直到东方天际破晓,安静得呼吸可闻的病房内,沈衡从没有如此心肠纠结过。他坐在床沿,看着病床上的苏茶,睡梦中的女孩儿恶梦连连,胡言乱语着些不连贯的话,反复啜泣翻身,没有过片刻的安宁。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晨五点十分,苏茶一声惊慌的大叫,从噩梦中惊起,满身冷汗。 “小茶!”沈衡动作迅速地打开床头灯,伸手小心地扶过她,安慰道,“小茶,是我,是我,你别怕、别紧张。” “沈先生?” 苏茶脸色惨白,额上都是冷汗,浑身僵硬,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您什么时候来的?” “是我,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在睡就没打扰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沈衡起身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床头,他重新在床沿坐下,又动作温柔地给她顺了顺发丝,安抚道,“等天一亮,我就给你办理出院手续,咱们换一家清净安宁的私人医院,让你免受那些警察的烦扰……” 苏茶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偏着脑袋打量他,半晌,才冷不丁地开口: “你凭什么要对我好?” 沈衡一顿:“小茶?” 苏茶轻轻拿开他的手,明显红肿的眼睛直盯着男人关切的表情,蹙紧的眉头委屈又倔强,“我们非亲非故,你事业繁忙,为什么要赶来看我?为什么要给我办理出院?为什么要让我不受警察侵扰?” 沈衡被她丢开的手一僵。 “小茶,我只是——” “您只是自欺欺人。” 苏茶半垂下眼帘,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沈先生,你只是一厢情愿,凭着我这张脸,把我当成你遗落在外的女儿——您大概不知道,曾经在某一个时刻,我多么希望自己真是您的女儿。” “小茶,”沈衡不喜欢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又一次伸手尝试握住她颤抖的手,“发生这种事,我不知道是否与你上次求我帮忙有关,如果是的,那很抱歉,我——” 苏茶惊慌地躲开他的手。 “可我并不是。”她打断他的话,又或者根本没有听他的话,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 “什么?”沈衡不明所以。 苏茶抬起通红的眼睛,笑着咽回了眼泪,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沈先生,我并不是您的女儿。从我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您这样的人,不会跟我流着相同的血液。” 她朝他伸出手腕,雪白的细腕上,血管清晰可见,“您若是不信,可以让医生抽我的血做一次dna比对——” “别说了小茶。”沈衡听不下去,伸手握住她止不住颤抖的手,仔细看着女孩此刻仿佛一触即碎的面容,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不必验证,你不是我的女儿,我已经知道了。” 苏茶抬眼怔怔。 沈衡苦笑,“我跟苑苑都是a型血,而我问过你的医生,你是b型血。” “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苏茶缩回手,重新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声音轻轻,“您回去休息吧,耽误这么久。” 她这样明显地拒绝跟他交流,沈衡眉头皱得更紧,将她的一切变化强行解释为受到了惊吓,沉默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开口,“小茶,你有没有想过,听从警方的建议,勇敢地站出来指证……” “我不会说谎的。”迅速打断他的话,被子里,苏茶双手紧紧揪着床单,咬着牙挤出一段话,“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没看见的事就是没看见,我不会说谎,也不会作伪证去冤枉人。” 沈衡没辙了,只得暂时离开,说晚上再来看她,有什么需要就让她给他打电话。 他那时候凭借主观臆断,想:少女心思,她一定是很爱傅家那小子,才会宁愿这样自我折磨,也不肯说实话寻自己解脱。 八点半警察准时来了,苏茶又接受了一次盘问,痛苦得几乎崩溃,期间,傅明旭试图来找她,但被门口的警察阻止了,苏茶时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捕获的鸟,那间病房就是她的囚笼。 只有在偶尔上厕所的时候,她才可以得到片刻的自由空气。 从洗手间出门,她双手撑着盥洗台,盯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看了好久,才开始低头浇水洗脸——等到她洗完脸,再一次抬起头看镜子的时候,原本只有她一人的镜子中,陡然多出了一条人影。 苏茶呼吸一窒,浑身仿佛被一条黏腻的巨蟒缠住,单手死死扣在盥洗台上,眼神失焦。 “我今天来找过你很多次,为什么要故意躲着我,小茶?” 镜子中的人开口,他与她咫尺相隔,直愣愣站立着,眼神困惑纠结。 苏茶不吭声。 他便几步朝她靠近,从身后将她圈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是阿尧啊,你认得出我的。” 苏茶浑身僵硬。 傅尧面无表情,他看看镜子中两人贴在一起的身躯,看着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蓦地,他突然一低头,在她脖子上狠咬了一口。 苏茶一声痛呼,他的嘴唇染上了血液的铁腥味儿。 傅尧低低笑了起来,盯着镜子的目光腥红,说话的语气却不像是自己,反而跟傅衍如出一辙,“我说过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不管你做了什么好事坏事,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小茶?为什么?” 苏茶浑身又止不住发起抖来,紧闭着眼面容惨白。 “我没有、没有故意躲着你。” “你有。”傅尧轻轻舔着她脖子上的伤痕,重重喘了两口气,难受得仿佛被背叛的雄兽,闭了闭眼哑声说,“不管你信不信,在我重新获得身体掌控权的时候,我有了傅衍的记忆,有了他跟你的记忆……我知道你曾经骗了我,你说不喜欢他,你说喜欢我,你都是骗人的,你都是骗人的!你只喜欢他!你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才是真正的情人!跟我在一起却像是哄孩子!” 苏茶被吓坏了。 傅尧眼神疯狂,目光充血,突然猛地有了动作! 他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掐上了她的脖子,大力将她按在盥洗台上,苏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手上的力道便重重收紧,她涨红脸拼命挣扎,呼吸都快维持不住,命悬一线。 她此刻的恐慌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不知道这个人会变得这么可怕。 苏茶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里。 直到他又忽然惊慌失措地松了手。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小脸,傅尧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随即却像是陡然惊醒一般,他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进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珍惜不已的宝贝,反复混乱地说着一些苍白安慰的话。 这人疯了。 不,他其实早就已经疯了的。 苏茶绝望地放弃了挣扎,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胡言乱语。 他说小茶,人太坏会有报应的,你不要当坏人,我就会一直疼你。 他说小茶,你喜欢傅衍不要紧,你跟他联合起来要我顶罪也不要紧,但你不能故意躲着我,看不到你我会生气的。 他最后说,“小茶,你杀了人,你杀了人了,别人都要你偿命,要你不得好死,傅衍那个家伙也要害死你,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为什么你看不到——” “我没有杀人!” 苏茶大叫,她拼命想要挣脱他,狠狠推打他,失控大叫,“我没有杀人!人是你杀的!是你害我!是你!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是你信错了人,害你的人是傅衍。” 苏茶死死捂住耳朵,歇斯底里:“你不要再狡辩!没有傅衍!这个世界上没有傅衍!都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你神志不清了,小茶。”傅尧松了手,两只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同情又心疼。 苏茶推开了他,浑身瘫软,重重滑坐在冰凉湿漉的地板上,身心俱疲地呜咽出声,“是你害了我,你给我钱,说绑匪只是求财,不会伤害我,顶多就是丢失那六百万,我相信你,可你却给了我装冥币的袋子;你说不会报警,一定会保护好我,你都是在骗我……你都是在骗我啊!” 这些话,这些天,她谁都不敢说,却自从出事那天起,每天都回荡在梦中。 苏茶浑身发颤,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眼神久久难以聚焦,反复自我呢喃,“杀人的不是我,是你;杀人的不是我,是你……” 傅尧伸手来抱她,大手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后背,苏茶却已经全无反应,连原先惊恐的反应都没有了,只是被他摁在怀里瑟瑟发抖,语气颤抖地重述: “傅尧,是你,你故意设计了这一切——你开车撞了歹徒的车,在警察没有到来之前,你用铁丝绑住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对了还有枪!”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眼神慌乱地四顾,“你还有枪!他们被你用铁丝绑住,苦苦哀求,你却不肯要他们死得痛快,反而倍加折磨,直到警察冲进来的前一分钟,你才用枪打死了四名歹徒……” 傅尧低下脑袋,冰凉的唇瓣亲吻她的,“你病了,小茶,你在胡言乱语。” “病的是你!”苏茶抬起头来,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绝望地泪流满面,“病的是你,你杀了人,你让我不准说,你让我什么都不准对警察说,你说小茶乖,警察问起的时候,你就说不知道,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你说小茶你别害哥哥……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话语凌乱,“我要跟警察揭发你,我要对警察说实话,你杀了人,是你蓄谋杀了人——” “小茶!”她想跑,傅尧重重拉住她,捧着她惊慌失措的脸,语气镇定得比她更像正常人,安抚,“小茶,你现在最该看的是医生,不是警察。”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茶崩溃地大叫,死死捶打他,指甲在他脸上抓出好几道狰狞的血痕。 直到她耗光了力气,傅尧才一把紧紧将她扯向自己,低头便朝着她颤抖的唇瓣吻了下去!苏茶躲闪不及,嘴唇被他咬破,鲜血刺激了味蕾,令他仿佛变身无可救药的恋唇癖,在她的唇齿间疯狂大力的啃咬,喉咙中发出大口大口地吞咽声,腹下鼓噪狰狞的巨物狠狠逼近她的腿根。 “小茶,小茶……你是我的一个人的小茶……”傅尧眼神凌乱,堪堪急喘了两口气,将怀中浑身战栗的苏茶抱进怀里,狠狠抱着,身体叫嚣着的欲-望狠狠折磨着她,他眼睛泛红,伸手抚摸着女孩儿迅速褪去红泽的脸蛋,怜爱地说,“你病了,你病了小茶,但你不要怕,我爱你的,你病成什么样子我都是爱你的。” 苏茶摇头,拼命惊恐地摇头,喉咙中发出浅浅的呜咽。 “嘘,别哭,千万不能哭,”傅尧抱着她,坐在盥洗台上,着迷不已地亲吻着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子……好小声好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乖,你要乖,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病了,否则会有人将你关起来的……” 他开始脱她的衣服,滚烫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呼吸声粗重。 这一刻,如果有一把刀,苏茶会毫不犹豫捅死他,不惜一切后果。   ☆、第045章 苏茶去了洗手间久久没有回病房,等在她病房门口的便衣警察察觉到不对劲,赶来洗手间的时候,就只看到她一个人神色恍惚,坐在盥洗台下方湿漉漉的地板上,水龙头大开着,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镜子被重物击碎。 她的身边都是碎玻璃渣。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时刻保护好苏小姐吗!” 陆承赶过来,见到这场面,怒斥两名警员下属,他上前一步将苏茶抱起来,发现她浑身都被水打湿了,倒是没有出现明显的伤痕,只是一手不自然地捂着肚子,咬着牙眉头紧蹙。 “苏小姐,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 苏茶只剩下点头的劲儿。 陆承又问她是不是见过什么人,她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陆承猜测,一定是傅尧来威胁过她,才会让她这样狼狈害怕,他心中愤愤,又恨自己疏忽大意,对她的态度倒是温和了许多,沿途抱她回病房后,也没有再多加盘问。 直到医生安排苏茶做了彻底的身体检查,一个意料之外的重磅消息砸下来,不只惊到了在场的陆承,更吓坏了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苏茶。 医生宣布说,“苏小姐,恭喜,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苏茶紧捂住平坦的肚子,看着医生的眼神半点没有即为人母的惊喜。 医生耐心地重复,“根据您的b超结果显示,您的确是怀孕了,已经两周。” 闻言,苏茶眼神涣散地盯着窗外枯树,彻底没了声音,捂着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承见她这幅表现,用膝盖想都知道她肚里孩子是谁的,上前一步道,“苏小姐,你还年轻,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相信医院会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陆警官,”苏茶转过脸来,冷冷地盯着他,“你没资格决定我孩子的生死。” 陆承语窒。 “程医师,我想单独跟陆警官谈谈。”苏茶突然对旁边的医生说。 医生摇摇头,识趣地离开,带上了门。 “孩子是傅尧的。”苏茶开门见山。 陆承意料之中,苦笑道,“难怪你始终不肯出面指认,原来你们——” “我愿意作证。”他话未说完,她却又紧接着抛出另一枚重磅炸-弹,补充问道,“如果是蓄意谋杀四个人,人证物证俱全,罪名成立的话,至少得判多少年?” “视情节而定,至少二十年,多则无期,甚至……” 苏茶两只手指节揪紧,被自己咬住的唇瓣泛白,有好久都没有吭声。 “苏小姐?”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当日在案发现场发生了什么。”苏茶垂下眼睑,一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人是傅尧杀的。他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常常自己经历过或者做过的事,事发之后都会被他刻意忘记或者扭曲,他一定在你面前狡辩,并且还信誓旦旦对不对?那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有病的,他常常说自己是另一个人……” 苏茶抬起脸,眼神激动慌乱。 “苏小姐,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苏茶大叫出声,她一把死死抓住陆承的手,言辞迫切,“陆警官,刚刚在洗手间,他来找我了,他又犯病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毫无理性与自控能力的疯子,他狠狠扼住我的脖子,他要杀我,他胡言乱语诬陷我杀人,然后掐着我的脖子要杀我,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否则他会杀了我和孩子的!我求求你了陆警官……” 陆承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果然看到了上面刺目的一圈淤痕,他目光微沉,安抚地拍了拍苏茶的手,“别怕,你别怕,苏小姐,案发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出来,警方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的,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苏茶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开始倒出始末。 “我被人挟持敲诈,劫匪要六百万现金,他却用冥币充数,劫匪一翻包就露馅。” “然后呢?傅尧什么时候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陆承问。 “我中途有过短暂的脱身,给他打电话求助,他说警察就要来了,叫我不要怕;可是歹徒发现了钱是假的之后,很快追了回来,又一次抓住了我,就在这时候,傅尧开着车到了,与挟持我的歹徒发生了冲突——” 陆承:“有打斗发生吗?歹徒有没有对你二人造成人身威胁?” “打斗?”苏茶突然古怪地嗤笑了一声,神经质地看着陆承,仿佛他提了一个尤其可笑的问题,“陆警官,你办案之前,都不查查嫌犯的背景吗?” 陆承皱眉。 苏茶说:“傅尧从小习武,又在军校受训多年,身手了得,就连他父亲手下训练有素的保镖,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将他制伏,四名毫不专业的歹徒能对他造成威胁?” “那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有备而来,身上带着枪,还有可以在短时间内置人于死地的锋利铁丝。”苏茶吞了一口口水,眼神带着某种不正常的热烈,又将记忆放回到案发当天,言之凿凿地对陆承说,“他一来就与歹徒发生了正面冲突,四名歹徒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没两分钟,他就用细铁丝勒进他们的肌肤,然后将歹徒狠狠捆绑在一起,铁丝勒得他们的脸都变了形,那四个人不断惨叫……直到警察赶来的前一分钟,他才开枪打死了四名歹徒。” “这就是案发当天,我所见到的情景。” 苏茶说完,左手狠狠抓紧了右手,才抑制住了浑身的颤栗与恐惧。 陆承语气严肃地问:“苏小姐,如果到了法庭,你能把刚才跟我说过的话,有条理地重新复述一遍吗?” “我可以。” “那现在,警方已经可以申请逮捕令抓人了,谢谢你的配合。” 陆承离开,安排了两名警员保护她的安全。 苏茶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枯树,双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肚子里却已经有了另一个孩子。 树上一片凋零,一阵风过,树叶唰唰往下掉,秋天快来了。 …… 有一点苏茶是没有说错的:傅尧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尤其是他在这一次重新醒过来之后。 简直彻底变了一个人。 短短一天之内,傅明旭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隐隐不安。 譬如现在,傅明旭请来了最好的律师,问傅尧,“阿尧,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你跟律师说清楚,不管实际发生了什么,只要你不承认自己蓄意谋杀,汪律师能力卓越,就一定能够为你找到脱身的蛛丝马迹——” 傅尧却不置可否,他看着傅明旭,用一种尤其极端的眼神,冷冷地说:“什么是蓄意谋杀?你不是最清楚什么是蓄意谋杀了吗,舅舅?” 舅舅。 傅明旭脸色大变:“阿尧,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别再装模作样了,我不是你儿子,我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傅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钢笔抠来抠去,轻描淡写,“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你当年是怎么虐待我母亲,是怎么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你把我们关在封闭的房子里,放火烧我们,不准我们出去,要活活烧死我们……可你没想到,只烧死了我们妈妈,你只烧死了我们妈妈,我跟哥哥都活得很好……” “阿尧!”看到律师探寻的眼神,傅明旭沉声吼道,“你又在乱说什么胡话!” 他话音刚落,傅尧就猛地一拳朝他急挥过来,傅明旭侧身闪躲,门外保镖冲了进来。 傅尧与数十名保镖激烈搏斗,出手压根没有轻重之分,全是竭尽全力的凶狠。 傅明旭没有办法,给其中一名保镖使了眼色,那人迅速闪身到傅尧身后,趁其不备,将一支注满强效镇定剂的针筒插-进了傅尧的脖静脉。 傅尧昏迷了过去,房间内总算暂时消停下来。 傅明旭送走了满脸尴尬的律师,打电话催促周岩。 周岩半小时之后才急急忙忙赶到。 傅明旭:“查清楚了吗?案发地前一晚,他去哪里了?” 周岩连忙把一大叠资料丢到他面前,整理过的消息知无不言,“案发前一天,应该是阿衍掌控着身体,他当天一直待在苏小姐的别墅,直到临近晚上的时候,出了一趟门……” “去了哪儿?” “城北西山墓园。”周岩瞥了眼男人的严肃的表情,也有些不解,认真道,“那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跑去了傅三小姐的墓碑前,烧了香蜡纸烛,留下一束花,然后乘车离开,去见了一名精神科医生。” “医生?” “是的,那人你应该听说过,是国际知名精神科专家:周存任。周医生在精神科方面的研究成果无数。” 傅明旭拧紧了眉头,他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傅尧,幽深的眸子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偷偷去看医生?” 周岩摇头表示不知,却接着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阿衍一定是在周医生那里受到了某种刺激,又或者说经历了什么,才迫使他做出后面一系列反常的事情来——” “你也觉得反常?” “难道不是吗?”周岩反问,“种种事实表明,除了敲诈勒索不是他主动策划的以外,以后发生的每一环,全部都是他精心算计过的,就连警察出现的时间,都被他掐得一清二楚……却唯独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对的了,傅衍没有杀人动机。 这也是纠缠了傅明旭几个日夜的问题。 傅衍与那四名被害者本无死仇,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还有事发后,傅尧接管身体,对警方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显得真假难辨。 想着想着,傅明旭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这个怪圈之所以出现,皆因傅尧与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共享了记忆: 一方面,有了记忆,傅尧对当年的事纠缠不放,傅明旭的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另一方面,傅尧浑身谜团,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觉上,傅明旭觉得,儿子的这一系列“失常”行为,与曾经的傅苑苑有关,与傅衍偷偷拜访的那位周医生有关,更与苏茶有关。 他势必要找苏茶谈谈。 却不料,已经没有了机会。 作为本次案件最重要的证人,警方已经将苏茶高度保护起来。 而就在傅明旭打算全面展开调查的当天,警方一纸逮捕令下来,傅尧被收监待审。 生平第一次,傅明旭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在他看来毫无攻击力的小丫头。   ☆、第046章 苏茶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也从没想过:要是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没有妈妈,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当好一个妈妈,所以意外得知自己怀孕后,寝食难安,每天睁开眼做的最小心翼翼的一件事,就是将手挨在肚皮上,轻轻碰一碰,好奇又紧张地想得到一点宝宝的回应——可是大概两周的孕期实在是太短了,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种不知如何应对的焦虑散去,她又会有些难掩的失望。 苏茶离开医院的那一天,沈衡特地推了下午的会谈,过来给她整理东西。 “您不必亲自过来的。” 苏茶实在想不通,在明确知道她不是他女儿之后,这个男人竟然还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但不同于从前,对于沈衡的‘关切之举’,暂且称之为“关切”吧,她也只感觉到无奈与莫名而已,半点没有先前的战战兢兢,又或者是觉得受宠若惊。 “你有身孕,搬这些东西多有不便,我帮你收拾好,让司机送你。”沈衡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给她叠被子,收捡药品,动作娴熟得仿佛多年老仆,半点不像是没做过家务的发号施令者。 最后,十几分钟,他将一切重要的东西全都有序地放进小箱子里,转过身来,给她冲了一杯牛奶:“站累了的话,就坐着休息会,待会儿太阳小一些的时候,我再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你。” 苏茶没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杯子,反而蹙眉看着他,尖刻道,“这间医院里孕妇这么多,你也要一个个去帮她们收拾东西?你照看得过来吗,大善人?” 沈衡闻言微微愣住,将杯子放了下来,良好的涵养使得他依旧对她态度温和,“小茶,我不是善人,我只愿意帮助我愿意帮助的人,别的人孕妇也好,伤者也好,就是在我面前奄奄一息,我也不一定会伸手。” “说得好,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还在记恨我?” “并没有。” 一句话答完,苏茶变得规规矩矩,没有像个泼妇似的继续呛声;而她也确实有些累了,就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枯树发呆,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明天就是傅尧上庭接受审判的日子,按照程序,她会被要求出庭作证。 苏茶可以想象:当她明天在法庭上,开口指认傅尧蓄意谋杀的时候,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会是怎样的痛恨与愤怒,大概在他的想象中,他会觉得是她背叛了他,而他自己清白无辜,被她蓄谋陷害。 苏茶一想到那画面就浑身战栗。 对傅尧,又或者说傅衍,就算曾经接受过,感动过,苏茶现如今也绝望了。 因为他是个精神病。 他记忆混乱,永远只记得自己愿意记下的东西,却不肯回想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伤害她的行为,那些毫无理智的行为——上一次在洗手间,与傅尧噩梦般的那场见面,他真真切切地试图要狠手掐死她,那种他努力克制都没办法克制住的暴戾,令苏茶实实在在地看清楚了现实——他的确是共享了傅衍的记忆,但却病得更严重了。 就算是为了孩子,苏茶也不愿意再跟傅尧有任何牵扯。 今天上午,在沈衡到来之前,关于傅尧,苏茶跟负责此案的警官陆承说得很明白: “他精神失常,撒谎成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关于这一点,你可以申请让医生给他做精神评估——是他亲手设计了这一切,设了陷阱骗我往里跳,可是他如今却全然不承认,反而说都是为了我,还一遍遍对我洗脑,诬陷我杀人。杀人?我没有、我不可能杀人,也没有能力杀人,但我亲眼看到了的,他杀害四名死者的每一个过程都刻在我的脑海里……” 陆承很同情她的遭遇,对她说了很多宽慰的话,并且保证,即便是精神失常杀人,傅尧也会被用特殊的形式服刑。 苏茶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解脱了。 过了明天,她就解脱了。 事发的这些天,时时刻刻,她的心中像是烧了一团烈火,这把火烧得她痛不欲生,却始终无处宣泄,而现在,总算在这一刻烧向了别人。 沈衡首当其冲。 两人正相对沉默的时候,沈衡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取出看了一眼,是公事,便挂断了,就在这时候,苏茶转过脸,看着男人皱紧的眉头,声音清脆,“您要是有事忙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该帮的忙您都已经帮到了,说到底,你半分不欠我。” 沈衡没接话。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沉默了片刻,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去拿了自己放在一边的西装外套,取出里面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走过来递给她,“这是偶然看到的,我觉得跟你很搭配,就顺手买下了。” “是什么?”苏茶没接。 “项链。” “哦,那肯定很贵。” “价格其实很一般。”沈衡笑着替她拆开,里面躺着的小东西,晶亮一条,轻盈,美丽。 瞎子都看得出不是他口中的‘价格一般’。 他对苏茶说,“珠宝店的老板说,这个小东西能带给人好运,我想到你,就想试试看;但跟你比起来,我已经不算是年轻了,所以我觉得它灵动,你或许会觉得老气。” 说着,他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你现在的表情,大概我的顾虑是对的。” “您生活层次跟我不同,天生比我有品位。”苏茶看着那条价格不菲的项链,涩涩地笑了笑,直言道,“东西很漂亮,但大概是命贱,我不习惯带着太昂贵的东西在身上,那会让我浑身不自在,感觉像是揣了个炸-弹,时刻都会爆炸一般。” “所以,这东西,您收回去给适合的人吧。” 沈衡难得有这样哑口无言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很少遇到异性这样直白的拒绝。 他把项链盒子重新盖好,大概也是被她句句刺人的话语所迫,他不得不放弃了最初那种大局尽握的姿态,转而显得有些无奈又窘迫,对苏茶道,“小茶,你是个聪明姑娘,我做这些,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 心底里,苏茶却隐隐觉察到了些什么,有些烦他。 “抱歉,那是我用错了讨好你的方式,我以为年轻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沈衡致歉,将项链随手丢进一边的垃圾桶,注视着她明亮又毫无攻击性的眼睛,真诚道,“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即使知道了你跟我毫无血缘关系,我依然会担心你,紧张你,忍不住想要照顾你……小茶,我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了,不会不清楚自己对一名异性的喜欢,但我也知道,你大概不会想要找一个我这样年纪的男朋友——” “沈先生!”苏茶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确地挑破,她脸色微变,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略显急促了喘了两口气之后,再看向男人的眼神就带上了嘲弄,“我希望您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 沈衡看着她的眼神毫无闪躲,“我是认真的。” “我有着身孕,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你很缺绿帽子戴吗?”苏茶说话有些难听了,情绪激烈,“还有你搞错了,不管是不是年轻女孩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大概在你眼里,我的价值就是那一条项链。” “你误会我了,小茶。”沈衡显得有些急,他试图伸手来握她的手,可以又怕吓着她而作罢,最终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该怎样和你开始。”他语气有些快速地补充,“你说孩子,孩子我也有,但他们与我并没有亲人之间的深厚感情,我独自一个人,只是需要一个人在身边,而现在,这个人最好是你——” 苏茶觉得这人也是神经病。 狠狠退离他数步。 但也许是谈生意养成的惯性,沈衡抛却了甜言蜜语,直接切入要害道,“小茶,我知道你现在正经历着人生中很困难的阶段,但是相信我,我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我清楚你的每一分感受,甚至能理解你的每一次吵闹——人在年轻的时候会走很多错路,可能爱上不该爱的人,可能做了悔恨终生的事,还有可能误入歧途……我自己走错过,所以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走错。” “你知道什么!” 苏茶迅速打断他的话,终于听不下去,红着眼大声道,“你不是我,你知道些什么!” 她捏在一起的手在发抖,眉头死死拧紧,苍白着脸情绪惶然。 沈衡没忍住,上前两步,冒昧地伸手抱了她,不带任何异样的心思。 他掌心轻抚着她的发丝,小声道,“小茶,你今天会拒绝我,是太看低了我,你把我当成那些四处包养情人的嫖-客,把我送给你的礼物当成侮辱你的嫖-资,你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所以反击;但其实不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你太看轻我,也太看轻自己——你漂亮,甜美,懂事,比我见过的任何大家小姐都讨人喜欢,而我除了钱一无所有,在你面前,你每一次皱眉,才是令我觉得自己面目丑陋的根源。” 苏茶听不进去,哭了起来,大声叫他滚。 沈衡并不会在这时候放她一个人,他扶着她坐下,用纸巾给她擦眼泪,温声说着安慰的话,不厌其烦。 苏茶双手惶惶然按在肚子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与恐慌。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小茶,但在我身边,你的那些害怕,都不会成真。”沈衡凝视着她,轻轻握住了她发颤的手,语气带着绝对镇定人心的力量,“犯错的是傅尧,他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担心傅家的报复,我可以替你摆平这一切,让傅明旭碰不到你一根头发丝;” “至于孩子——”他语气一顿,一只手小心翼翼触了触她依旧还平坦的肚子,眸中渐染上微笑,“小茶,你如果在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能给我来愉悦的东西,绝对不是机械的*碰撞。”   ☆、第047章 这一起社会新闻闹得挺大,开庭审理傅尧杀人案的那天,各家媒体争相在检察院门口守候。 身为办案多年的老手,陆承经手过的案子数不胜数,丧心病狂的凶手见识得多了,傅尧这种,在他眼里,算是中规中矩的。 仇富与看热闹,但凡有人的地方,这两点永远是关键词。 陆承早就预料到了,媒体会一边倒地抨击傅尧。 短短数天,各家媒体齐出动,不由分说就将傅尧各种黑历史都扒拉了出来,就连人家上月打过几次驾,开车超速过几次都报道得绘声绘色,现在傅尧杀了人,更是将他疯魔化成了毫无人性的变态狂魔,所用言辞,都是恨不能越过法律啃食其血肉般的激烈。 审判当日,苏茶遵守承诺,上法庭出面作证。 傅尧那方的说辞依旧不变:杀人是真,但只是合法自卫。 律师的唇枪舌战激烈。 法庭证人席上,苏茶说完了该说的话,终于鼓起勇气看了傅尧一眼,恰逢傅尧也在看她。 确切地说,傅尧一直都没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 在她出现之前,都是律师在替他发言,而傅尧始终都处在沉默状态,直到苏茶一站上证人席,傅尧开口了,话是对着法官和陪审团说的:“你们别怪小茶,她只是病了,所以开始说胡话,你们全都不要怪她,我就不会怪她的……” 说完,他还在对着苏茶笑,眼中幽光烁烁,完全像个正常人。 苏茶一下子脸色苍白。 她觉得肚子隐隐泛疼,双手死死揪在一起,轻按着肚子。 陆承坐在听审团,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审判,法律面前,哪怕傅家在c市区真能只手遮天,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傅尧想抵赖也不成,哪料,傅尧只开口说了那一句话,苏茶的情绪就变得异常激动起来,说辞也开始颠三倒四,不断重复结巴。 “承哥,苏小姐有些不对劲。”陆程身边的警员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陆承目光定在苏茶身上,眉头越皱越紧:这何止是不对劲,此刻的苏茶,已经完全不具备一个正常人的理性思维了,只是反复僵硬地指控傅尧谋杀,可语言却又断续破碎,毫无连贯性可言,更别提可信度。 直到最后,傅尧的律师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转而向法官出示了一份证明。 一份关于苏茶精神鉴定的证明。 证明上面,是以苏茶的主治医师为首的数名精神科专家的权威签字认定:苏茶有着深度妄想症。 她提供的证词,可信度值得推敲。 宣读完证明之后,在场听审团陪审团全部哗然一片。 陆承也震惊得一愣。 这一场闹剧,最终滑稽收场,媒体们墙头草一般疯倒,开始同情起被告人。 傅尧蓄意谋杀四名死者的罪名不成立,最终被判防卫过当杀人,一审获刑五年。 休庭的时候,苏茶情绪崩溃: “我没有妄想症!是他在撒谎!我亲眼看见他杀了四个人!我亲眼看见的!” “小茶,小茶你冷静点,喝口水,你先喝口水歇歇。”沈衡扶着她坐下,眉头紧皱。 苏茶眼泪直下,绝望地拽着他的衣袖,大声哭闹,“你相信我,我求求你,你们相信我,真的是他杀了人,而且是蓄意用血腥的手法杀了人,他还试图杀死我,你们别让他出狱,他会杀死我的、他会杀死我的孩子!” “我相信,小茶我相信你,你别激动,别激动。”沈衡握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温和地反复安慰,“你没病,我相信你是正常的,你说的都是真话,小茶,我相信你,但你需要冷静,乖。” 苏茶惶惶然不知所措,趴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反复呢喃着胡言乱语。 她现在的模样,简直与当年的傅苑苑如出一辙,沈衡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报应,同样的折磨要让他生受两次。 无论从哪个角度,现在的苏茶,在他人眼里看来,已然神志错乱了。 陆承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就看到苏茶歇斯底里的这一幕,提起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而一看到他出现,苏茶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猛地一把推开沈衡,上前来拉着陆承,“陆警官,你不会相信那个王八蛋的话的对不对?他在撒谎!他最会撒谎了!你们全都被他骗了!你们不能被他骗了——” “苏小姐,”陆承扶着她,公事公办地询问,“有几个问题,我想在跟你确认一下,你能保证对我说真话吗?” 苏茶迫不及待地点头:“我当然可以!我一直都对你说的真话!” 陆承:“那你告诉我,三天前,你住在中心医院,去洗手间的时候,你说见到了傅尧,这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苏茶睁大眼,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颤抖着声音说,“我去洗手间,在盥洗台浇水洗手,他一下子从镜子里蹿了出来!他说我杀了人,他还说他很爱我,但是我知道他是个骗子!我一揭穿他的真面目,他就开始对我行凶!他狠狠掐住我的脖子,还打碎了洗手间的镜子,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不放……” 她越说越激动,陆承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什么叫……‘从镜子里蹿了出来’?” 苏茶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又无措,大吼:“就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他就是从镜子里出来杀我的!” 陆承看一眼沈衡,沈衡走过来扶着苏茶坐下,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小茶,说了那么多话累了吧,喝口水别着急。” “我不累。”苏茶规矩地坐在他身边,接过水杯捧着不肯喝,带着哭腔委屈地问他,“陆警官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他是不是信了那个骗子,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的,陆警官办案认真,谁说真话还是假话,他一眼都能看得出来。”沈衡话是对她说的,眼神却落在对面眼神僵硬的男人身上,语含深意道,“小茶你别怕,你这么乖,什么都跟警官说了,陆警官会知道怎么做的。” 语毕,温柔地顺了顺她的发丝。 苏茶总算安宁下来,乖乖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又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起头,对陆承严肃道,“陆警官,不要放那个骗子出来,那个骗子会杀死我的,他还会杀死我的孩子。” 陆承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对面的女孩儿,猝不及防地,突然有些同情起傅尧来。 “苏小姐你别怕,他不会有机会再伤害你和孩子的。”陆承见她始终眼神紧张,不得不出言安慰,声音却显得很僵硬。 苏茶闻言如释重负,她小动作频繁,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开始小口小口地抿水喝,还不时凑近跟沈衡说了两句什么,最后,沈衡对她道,“小茶,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情陆警官会处理的。” “嗯。” 苏茶被他牵着,离开了休息室。 陆承目送两人离开,独自一人站在休息室内,如遭雷击。 直到一名警员进来,他立刻问道,“怎么样阿凯?问到些什么了吗?” “全都问过了,口供完全一致:本月六号早上八点到十一点,被告傅尧一直都待在自己的病房,并没有离开去过洗手间,有值班护士作证。期间傅尧的医生也去过他的病房,那时候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输液。” 陆承倒抽一口凉气。 苏茶当初始终言之凿凿,脖子上的伤痕又栩栩如生,而且言语中的惊恐与害怕毫无掩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过于自信,想着迅速结案,却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求证。 如果,那天傅尧压根就没出过自己的病房,那就更不可能去洗手间碰见苏茶,又怎么可能会威胁要杀她?还有苏茶那些信誓旦旦指控傅尧蓄意谋杀的话—— 一瞬间醍醐灌顶,陆承几乎已经可以脑补完整个剧情:为了救身陷险境的女友,傅尧只身犯险,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失手错杀了歹徒,生理与心理饱受创伤之后,他试图跟警方讲述实情,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人,会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哪怕苏茶是身不由己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正面伤害也足够置人于死地了。 试想,如果不是傅尧的律师及时向法官提供了苏茶的精神鉴定报告,那么很可能,傅尧会因此被监-禁终生,永不得保释——而刚刚在法庭上,哪怕苏茶句句荒谬的指控砸下,傅尧却依旧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待她语气怜惜。 陆承动容地想,如果不是出于极度深爱,没人会有这种宽容与大度,还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 情感的天平一旦偏斜,人的判断力也就会跟着偏移了。 陆承思量一番之后,恍然大悟,意识到傅尧可能真的是被迫杀人,他立刻掏手机开始打电话:“通知局里,我有了新的线索,关于傅尧杀人一案,我要求重新整理证据!” …… 那头,沈衡亲自开车送了苏茶回星河苑公寓,车子停下的时候,他侧身一看,才发现副驾驶座上,苏茶已经睡着了,两只手还乖乖地护在肚子上。 沈衡失笑,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醒醒,小茶醒醒,到家了。” “嗯?” 苏茶揉着眼睛醒来,之前大哭过,导致她现在眼睛酸疼得厉害,又红得像兔子眼睛。 沈衡倾身给她解开安全带,柔声道,“记得喝完牛奶再睡,别嫌麻烦偷懒。” 苏茶轻轻点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见他跟着下来,又有些烦他道,“我自己可以进去,你不用送了。” 沈衡还想说什么,她又激动起来,要嚷嚷。 “好好我不送,你自己走,自己走,”沈衡站在车门口,取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微笑道,“我看着你走好不好?你进公寓了就开灯让我知道,我再离开。” 苏茶不情不愿地点头,转过身走了,中途好几次回头,都看到男人还没有离开,她有些恼怒,赌气似的将脚下步伐加快,仿佛后面有只鬼在看她笑话。 到了门口,用钥匙开了门,苏茶“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灯,立刻被吓得一声短叫。 苏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清楚对面的人影是谁之后,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公寓客厅的沙发上,赫然坐了一个男人。 苏茶惊魂未定,紧接着便大怒,随手就将手中提包砸了过去: “我说过现在不要见面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第048章 苏茶惊魂未定,大怒,随手就将手中的提包砸了过去: “我说过现在不要见面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沙发上靠坐着的男人,不是别人,赫然是傅明旭。 而且很显然,此刻,等她已久的男人已经没了好耐性。 丝毫没有理会苏茶的叫嚣,傅明旭捏住她砸过来的包,只拿起随意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边,睨着她沉声道,“姓沈的倒是对你好,十几万的包给你当石头砸着玩,大概你这张脸的确顶用。”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偏偏带着股嘲弄味儿。 苏茶皱紧了眉头,咬牙道,“我一张村姑脸,并没有什么屁用,比不得令妹国色天香。” 傅明旭前来不是要跟她吵架的,他忍下气,没跟她一般见识。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傅明旭最先做出让步,他从沙发上起身,将早就填好的一张支票递给苏茶,“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这些钱是你应得的,就当是替阿尧伤害你的事情赔礼,谢谢你识大局,没有在法官面前乱说话。” 苏茶冷冷地看着他,看了好久,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无比可悲。 她接过支票,两下撕烂丢进垃圾桶, 傅明旭愣住。 苏茶说:“我并没有乱说话,我在警察面前也好,在法庭上也好,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你儿子精神失常,失手杀了人,还妄想出一个英雄救美的剧本来自我安慰,更试图使用暴力置我于死地。”苏茶深吸了一口气,那种被人狠狠扼住不得呼吸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语气恶劣,“只可惜这年头老天没眼,人治大过法制,同样的话,我不过是换个方式说出来,效果就完全变了样。” 的确是完全变了样。 成功让傅尧从蓄意谋杀,变成了过失杀人,甚至在舆论的操作下,很可能还会被继续被轻判。 “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连日来的奔波周旋,傅明旭显得有些疲惫,他苦笑着看她,“不管你怎么嘴硬,小茶,你否认不了:你对阿尧好。” 好? 苏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一幕幕,苏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忍了这个久,终于在这个同病相怜的男人面前泣不成声,“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知道!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事!” 傅明旭浑身一僵。 苏茶哭着说:“他是个疯子,你儿子是个疯子,是个丧心病狂的病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种人活着就是折磨别人的!你是他父亲,这么多年来你一次次替他的恶行买单,一次次替他善后,你难道从来都没痛苦过吗?从来都没有过一刻想要亲手了结了他吗!” 洗手间发生的那一幕,傅尧险些无法自控掐死她的那一幕——是切实发生过的。 苏茶至今想起都胆寒。 而四名歹徒被杀的那一日,苏茶也没有并没有说谎:她没有杀人,她甚至都没有碰过傅衍的枪——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被那个疯魔的男人绑在石柱上,看了一场精彩的杀人表演秀。 只是如今傅尧神志不清,显然已经忘了当日发生的一切: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折磨那四名歹徒致死的,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用铁丝一点点勒进对方的血肉,却只是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口口声声说为了她与歹徒搏斗,说是她杀了人,他要拯救她……这种洗脑般的自我重复,逼得苏茶几乎崩溃。 自从上次洗手间那一次见面来,苏茶就确定: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这个人病入膏肓。 可她却跟这个疯子有了孩子。 她可以不在乎傅尧的死活,却没办法在以后孩子出生长大,问起爸爸的时候,让它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恶性杀人犯,让它在今后的成长中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不能让傅尧被判蓄意谋杀。 不过现在她又有了更好的打算:一个没有担当活在幻想中的神经病,根本就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 傅明旭说,“我很抱歉,那天没看好阿尧,他当时情绪很不稳定,跑来找你……” “你不必再惺惺作态。”苏茶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冷声问道,“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我跟他的视频与照片,是你动了手脚吧?” 傅明旭点头,“那些东西,我已经让人处理掉了,你别担心,如果你当初早跟我说这件事——” 苏茶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怪到我头上,哪怕没有被勒索一事,你儿子也会挖另一个坑给我跳,我甚至连个解释都得不到,便要配合你给他善后,全都是因为他有病!精神病厉害,精神病高人一等,这真是个无比好用的借口。” 傅明旭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等到二审的时候……” “你放心,该怎么做我有分寸。”苏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门口,“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免得被媒体拍到,又得让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去力挽狂澜。”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嘲讽。 傅明旭却没有急着走:“小茶,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阿尧的?” “不是。”苏茶毫不犹豫地答道,“孩子跟傅尧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沈衡的。” 傅明旭皱紧了眉头,“你别意气用事……” “谁要跟你意气用事!如果不是怀了他的孩子,你以为姓沈的凭什么为我鞍前马后?凭什么替我收买医师统一口供?又凭什么花钱如流水地给我买包当石头砸?”苏茶一手轻触上肚子,阴阳怪气,“说起来,还真多谢了你牵线搭桥,就是你带我去会所撞见沈衡的那一次,他喝了酒送我回家,之后把我错当成了你妹妹……那晚我们发生了关系,不久我就被查出怀孕了。” 傅明旭无言以对。 “你自己好自为之。” 最后,丢下一句话,他出门离开了。 傅明旭离开后,客厅内,苏茶稀里哗啦推翻了茶几,趴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事情起初发生的时候,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傅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哪怕他恶意杀人,也是因为太过愤怒绑匪伤害她,可是后来他的所有言行,让她终于清醒了:不管傅尧还是傅衍,都不是能跟她好好过日子的人。 …… 半个月后,本案又有了新的进展: 在案子接近尾声,傅尧搏够了同情之后,傅明旭向检察院提供了傅尧精神不正常的证明,再加上蓄势已久的舆论运作之下,傅尧名义上被获有期徒刑三年,但由于没有人能证明他是否间歇性犯病杀人,因此没办法免刑,但也不必入监,而是被判送进精神疗养院,接受强制治疗,若不能痊愈,刑满也不可出。 傅明旭松了一口气。 苏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精神疗养院的门口,傅尧被两名警员压着,拼命挣扎:“放开老子!你们全都放开老子!我没病!是小茶病了!我要照顾她、我不在她会被人欺负的!你们放开我!” 五六名警员,颇废了一番力气才将他制伏住。 “小茶——”傅尧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苏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吓跑她,“小茶你别怕,你别怕,我不会跟人说你杀人的,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你杀人的……” 苏茶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你去死!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傅尧一手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眸中阴云渐渐凝集,“你打我?” 苏茶转身离开。 傅尧拼命冲上来抓她,被警察给重重拉住,苏茶脚步飞快,只听到后面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信那些骗子的话!我没病!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把我关到这种鬼地方!” 直到苏茶的背影完全消失,傅尧才堪堪安静下来,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 “傅先生,请吧。”他身边地一名警员招呼他。 傅尧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磨蹭了很久,确定苏茶不会再回来,他表情绝望得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愣愣地站了起来,拍拍发麻的双腿,口中还不断喃喃着为什么。 最终被警察押送着,进了这家c市最豪华奢侈的疗养院。 这是一个疯魔的新世界。 站在疗养院巨大堪比城市花园的后院中,两名警员给傅尧解开手铐,傅尧形容悲切,问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员:“如果一个很爱你的女人出尔反尔,又对你背后插刀,还骂你去死,说你脑子有病,你觉得是出于什么原因?” “幻觉。” “嗯?”傅尧困惑地皱起眉头。 警察小哥白他一眼:“我说,一个女人这样对你,你还觉得她爱你,那是你的幻觉。” 傅尧跟被戳爆了的气球似的,啪地一下后就不吭声了,焉头耷脑地坐在园中长凳上。 片刻,他又目光炯炯地对另一名警员说,“你们都被她骗了,小茶才不蠢,她只是胆子小,杀了人不敢承认,让我顶罪。但你们不要怪她,那些坏蛋都是死不足惜,我就不会怪她的,我始终很爱她……” 警察:“然而离开了法庭和警局,你跟我们说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说完,两名警员同情又厌恶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出了疗养院。 傅尧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故事到后来都变了。 他在安静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前方浩浩荡荡闯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肌肉壮汉,穿着宽大的病服,戴着一顶花环,步伐虎虎生威,壮汉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有同样穿着病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装的,一行人跟皇帝出游似的,脚步整齐地浪了过来。 傅尧微眯了眯眼,皱起眉头。 “皇上,天凉了,咱先回宫吃完药再出来逛吧。”壮汉身边,小护士声音温柔地提醒。 壮汉怒斥护士:“放肆!战事未平,边疆未定,朕岂可独自在宫中享乐!必要每日出来吹吹冷风,醒醒脑袋……” 壮汉愁眉紧锁,脚步飘忽地从傅尧面前浪了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啊!” 一大群人又一窝蜂地追了上去,默契地无视了长凳上站着的傅尧。 傅尧眉头拧得更紧,隐隐露出了暴躁的表情。 最后,他摸出包里唯一被允许带进来的仿真玩具手机,迅速播下了1号快捷键,对着手机说: “哥,我简直受不了了,你快来救我,这里的人都有病!” 然而……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傅尧骂咧着狠狠砸了手机。 他试图冲出去,当然没有成功,被门口防守严实的保安架了回来。 。。   ☆、第049章 事情过了三个月。 轰动c市的富二代杀人一案,随着傅尧被送入精神病院,渐渐平息下来,而哪怕是在定案之后,媒体对于此案的凶手也是同情多过指责,倍感唏嘘:他有什么错呢?正常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尚且会做出过激反应,而他一个可怜的病人,为了救自己身陷险境的女友…… 这是傅明旭要的结果,可以最大程度上令傅尧减刑,且使得本次事件威胁不到傅家在c市的名望。 将近凌晨,傅家别墅灯火通明。 周岩前来的时候,沿途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竟然有种走进中世纪阴森古堡的错觉,直到进入了大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傅明旭,他才不得不默默在心里承认:其实从前有的时候吧,有那个报应子在也挺好的,父子俩吵吧骂吧是烦人,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场。 “去看过了?”傅明旭问他。 周岩点点头:“由于不是固定探视时间,白天去会有些麻烦,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去的,去看见他在心理治疗室,跟医生相处得还算融洽。” “没闹事吧?”傅明旭说。 话是问句,却也没多少想知道答案的意思。 周岩面色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呃,上个月被他砸坏的东西,我已经重新让人买了一批送去疗养院了,还有被他用药剂污染了的游泳池水,和误、误伤的人,以及……” 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岩渐渐消了音。 傅明旭说,“想办法弄个专业点的精神医生进去。” 周岩立刻垮下了脸:“之前的夏医生难道还不够专业吗?可这么多年了,可有见到什么成效?这种病哪里是用药能治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疯人院了……” 周岩心直口快,一下子说出口了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去看男人的表情,好久才歉意地提道,“抱歉,你知道我没有恶意。既然你不放心,那等下个月,想办法向检察院申请保释吧——” “保释他出来干什么?” 傅明旭拧紧了眉头,声音沉了下去,“让他出来继续杀人放火胡作非为吗!老子没那么心思成天将他拴身上守着!” 周岩翻了个白眼,彻底没话了。 他心理也有点不平衡:现在是你儿子有病,被关进精神病院了还不消停,见天儿折腾里面的病人护工,治吧治不好,接回来了你又怕人再闯祸,那难不成好将他塞回娘肚子里去? 滚球! 可谁叫人家是老板,自己是跑腿的呢,还得腆着脸出谋划策,最后噼里啪啦说了半天,他苦哈哈口水都快说干了,才听到男人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苏茶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啊?啥?” 周岩一愣,半晌才收住话回神,阴阳怪气地咋舌道,“她啊,那女人现在可了不得,真正的山鸡变凤凰了——母凭子贵哪,姓沈的宠她跟宝贝蛋似的,活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听说连跟了他多少年的几位‘姨太太’都不顾了,见天儿跟她腻在一起……” 傅明旭没接话,眉头轻微一皱。 周岩自顾自接着说,“你也是问得巧,北区那块地儿知道吧,沈衡当初花了高价钱盘下的,你当时还说那块地是鸡肋,他吃饱撑着拿来搞开发,结果现在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顿了一下,说书似的吊人胃口,傅明旭冷冷睨他一眼,周岩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酸溜溜说,“都给那女人拿去糟蹋咯!可怜了那些白花花流出去的银子——” “怎么说?”傅明旭问。 周岩一耸肩:“还能怎么说?人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娘!” 周岩接着道,“北区那边原本都已经快完工的海景别墅,为了讨她欢心,姓沈的硬生生让人给改成了集各种玩乐设施为一体的高档会所——上周日开业的‘锦拿’娱乐-城,媒体炒得热火朝天,剪彩那天名流云集,虽说忙着照看儿子,可你该不会连新闻都不看了吧大老板?” 傅明旭还真就没看。 别说一座娱乐-城剪彩,打从傅尧被强行送进疗养院的那天起,在里面天天闹事,傅明旭的日子都没一天安宁过,连自己手上的繁杂公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来有心思管那些闲事儿? 周岩见他那表情,觉得跟了这样个老板,自己今后饭碗堪忧。 他恨恨地说了结语:“我还真是眼拙,以为那女人怂头怂脑,却想不到人家还有这种本事,再等几个月她肚里孩子落地,指不定人家还真的一跃成沈太太了呢——” 傅明旭面色显得阴沉寒戾。 这真是一种很难说明白的滋味儿: 苏茶是他亲手栽培的,原本该成为他手中最听话的棋子,就算被放弃也毫不可惜,因为她这样脑袋空空的花瓶美人,他随手还可以找无数个——可现在这支花瓶却狠狠砸了他个当头响,转身就另攀高枝,他心里当然不舒服。 尤其是,自己儿子还对这女人恋恋不忘。 “你说,苏茶成了‘锦拿’娱乐-城的老板娘?”傅明旭问。 周岩:“该不该叫老板娘我也不清楚,反正数钱的是她,做事嘛,下面人献殷勤多得是。” “找几个人过去玩玩。” “什么?”周岩问。 傅明旭站起来,看了眼手表,面无表情道,“阿尧不是狐朋狗友众多吗,既然有这样的好场所,就让他们抽时间去好好玩儿个够——钱我出。” 说完便转身上楼。 周岩沉默在原地,背脊一凉。 这不是摆明了要人去闹事嘛!这心肝儿黑的,跟在墨汁儿里滚过似的。 傅尧从前是个花钱的大爷,养了一大帮子的“好兄弟”,其中真交情的有,譬如白烬之流,酒肉朋友也多得是,但都是干实事儿的。 现在傅尧被关进精神病院了,外人那是不知道内情,可这些个“兄弟”们却倍儿清: 就是那个提裤不认人的小婊砸害的呗! 我尧哥说了,杀人的是那小狠人精! 我尧哥被她害的可惨! 我们绝对不能让那小妖精日子好过! 啧,早就已经摩拳擦掌了。 兄弟们如此卖命,要替他讨回公道,而身在疗养院接受心灵洗涤的尧哥,他当然……连个屁都不知道的。 “阿嚏!阿嚏阿嚏!” 疗养院宽阔的室内广场上,傅尧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紧了身上的病号服,皱紧眉头骂咧,“日了狗了,昨晚那王八蛋多半又用老子的身体去干了坏事,都搞成重感冒了……” 铃音疗养院是c市唯一一家通过有关部门专业认证的特级疗养院,它不仅有着堪比皇家的奢华完善设施,还有着一批专业能力服务能力都极端优秀的工作人员,最重要的,它对每一位送进来的病人都有着一视同仁的完美规划……” 日常基本规划最重要有三: 早晨5:00的集体广播体操; 晚上19:00的集体观看新闻联播; 夜间22:00的睡前病友谈心。 这真是无比具有科学性的规划,集提高身体素质,提高政治思想,以及促进人文关怀于一体,十分有利于病人们的身心健康。 现在是早晨5:00。 昨晚被傅衍占领身体跑去实验室浪了半晚上,傅尧现在困得恨不能睡死在床上,可是那令他暴躁得砸碎了无数次窗户的广播声依旧按时响起,在一众护士们的拉扯下,他默默地来到了这方健身广场。 这里,是奇葩们的斗秀场,疯子们的天堂。 傅尧的眼里,在场每一个穿着蓝白色病服的人,都是傻比——除了他自己。 广播声如火如荼,动感十足,节奏昂越,激情澎湃得仿佛战斗进行曲,傅尧冷眼看着:跟过去的三个月一样,一听到音乐,还没正式开始吹号做操,有几个傻比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地浪了起来,手舞足蹈明显嗨得不知今夕年月。 漂亮的护士小姐拿着花名册,认真点名: “52号,陈诚。” “到!” 远远的一声回应,嗨得不知今夕年月的一个清瘦男子冲过来,对着护士小姐冷艳一笑:“小妖精,求我啊~~~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再给你们跳一曲~~~~~~~” 护士小姐面不改色,继续点名:“53号,冯冯。” “何人唤朕?”戴花环的壮汉信步而来,一手严肃地背在身后。 护士小姐表情到位,恭敬地行了个屈膝礼:“皇上,您该排队做操了,别耽误上朝时间。” 壮汉低头深思片刻,随即深沉地点头“嗯”了一声,又不悦道:“以后不可直呼朕的小名。”说完,乖乖走向队伍,排好队,没两下就找准了节拍,跟伙伴们一起浪了起来。 护士小姐继续点名:“54号,平遥。” “末将在!” 遥远的广场边,一声铿锵有力的回答传来,紧接着又一个傻比浪了过来,‘噗通’一声! 傻比在傅尧面前单膝跪地,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杵,庄严道,“主公召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傅尧:“!!!!!!” 傻比狠狠一叩首:“无论主公有没有吩咐,末将都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傅尧:“去死。” 两个字刚落,三月如一日的,傅尧立刻拳打脚踢,最终不负众望地将人给揍成了半残,激烈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被赶来的保卫科兄弟们给拖开。 “老子打死你!你信不信老子一脚踩死你个傻比!”傅尧被四名保安死死拉住,歇斯底里地冲着傻比咆哮,“再敢靠近老子一步,你他妈个龟儿子再敢靠近老子一步试试看!” “主公息怒!末将真的没有睡主公的爱妾啊!主公明鉴!末将冤枉啊——” 男子一声声悲怆的哭腔,连连嚎叫,被人迅速抬去了医务室抢救。   ☆、第050章 苏茶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 小人物不知道什么叫美容沙龙,不知道什么叫生活品位,小人物有了点小钱的时候,日子就滋润了:每天去菜市场能挑拣着好菜买,炖了汤的肉可以眼都不眨地丢掉只喝汤,做个水果沙拉还能尽挑着价钱贵的水果买…… 她现在过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日子。 她现在的日子,完全跟个被包养的情妇没有两样了,每天早睡晚起,吃好穿好玩好,除了固定的胎教课程,基本不需要动脑出力——尽管要严格说起来,跟情妇还是有点点区别的: 她有自己的产业,情妇不一定有。大到吓死人的收入来源,用沈衡轻描淡写的话来说就是:哪怕你明天突然改变主意不要跟我有交集了,将手上的地产低价转卖,也够你大半辈子吃喝。 她不用等着金主临幸,情妇要。 这一点,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悲哀。 三个月,苏茶就弄清楚了一件事:沈衡对她毫无“性”趣。 尽管岁数还年轻,可苏茶自己都是快当妈妈的人了,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小姑娘,说白了点,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一个男人对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好,真是闲得没事大发善心吗? 苏茶是不信的。 又或者说,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又或者说,有点内在的小虚荣,明白自己这张脸对男人有着可观的吸引力。 所以当傅尧被送进精神病院,为了避免傅明旭来寻麻烦,她转身找了沈衡。 如她所想,沈衡很惊喜,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苏茶面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感到羞辱,觉得自己这种行为跟出来卖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凭借一点点姿色就妄图攀龙附凤。 可后来她才悲哀地发现:说什么出来卖的,她高估了自己。 三个月来,沈衡将她那一丁点的沾沾自喜打击得支离破碎。 这个男人清心寡欲到令人崩溃。 他在她身上耗费巨大,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逾越之举,哪怕连最简单的亲吻都是没有的。 如果最初苏茶还能将他想成是伪君子情场老手,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至少该煽情地说两句诸如“咱们慢慢来、我等着你能真正接受我”之类的情话,可是没有。 苏茶咬牙苦笑。 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她跟沈衡关系匪浅,可是天知道,那个男人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们之间不尴不尬的关系,就仿佛婚后失去了激情的老夫老妻:你还能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情谊,却半点探察不到对方心底的火热。 苏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怀着孕又闲来无事,就爱胡思乱想,也不说是对沈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那个男人的这种淡漠行为,彻底伤到了她的自尊。 于是她就作。 使劲儿地作。 她不消停,沈衡自然千方百计哄着她,只差没将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了,‘锦拿’娱乐-城不就是她撒气伸手一指,现在成了她的私人产业吗? 沈衡却依旧连吃饭都跟她保持着桌头与桌尾的距离。 苏茶终于看清了现实,认命了,再也不闹,乖乖当她的老板娘,准妈妈。 可老板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也不知是天生命不好,还是这片地区风水不好,打从‘锦拿’开业那天起,生意火爆夜夜灯火通明,很快就力压c市众多娱乐场所……可差点把苏茶折磨得神经衰弱的是,闹事的人每天变着法儿前来折腾。 今天尤最。 刚跟沈衡在电话里不欢而散,苏茶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几位楼层值班经理敲门而入,面有急色。 “苏小姐,顶层c区两帮客人打起来了,砸了minibar数间,很多客人都被吓坏了——” “苏小姐,三楼301包间,一位客人投诉说咱们送去的酒里面加了粉,要报警。” “苏小姐,门口来了个女的撒泼,说咱们光天化日聚众宣-淫,带坏了她老公……” “苏小姐——” …… “够了。” 苏茶拧紧了眉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火气憋得肝都疼。 一名经理见她面带郁色,试探着道,“要不要让人通知沈先生?” 其余几个立刻附和。 苏茶现在哪里听得“沈衡”这两个字,当场砸了手机,三个月来,首次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发了火,“你们都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遇到点破事就要找家长?一点小事吓得屁滚尿流,不如早点收拾东西滚蛋!” 她是真在撒气,脸都涨红了,怒的。 说完直接出了门,孤身乘电梯去了闹事的顶层。 看到她,站在顶层楼梯口不知所措的领班一下子迎上来,胆颤心惊地看着她微突的小腹,“苏小姐,您、您怎么亲自上来了,包间里太乱了,你最好还是别过去——” 恨不得过来把她牵走藏好的样子。 苏茶当然不会过去,她一手抚了抚肚子,问:“怎么回事?” 领班一脸无奈:“有备而来,纷争群殴是假,砸场子才是真,接连吓跑好几个包间的客人了。” 果然。 苏茶咬牙冷笑,这次不愿意再忍了,对赶上来的包房经理道:“让保镖上来。” 经理以为是要让人来拉架,当场表示不妥,说是容易误伤自己人,还是让他们闹完,按规矩收取赔偿息事宁人。 苏茶冷声呵道:“拉什么架?我不是居委会的调解大妈,多叫些人上来,把闹事的人全都狠狠往死里打!打残留口气再报警!” 经理一愣,硬着头皮照办。 不一会儿,一大群身形高大的黑衣保镖带着武器上来,这场“假性斗殴”便彻底弄“假”成“真”。 多少酒瓶碗碟被砸破; 连包间内的漂亮水晶灯都没有幸免于难; 噼里啪啦, 呜哩哇啦, 全是打砸惨叫声…… 打斗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地上没一个闹事者再有力气爬得起来叫嚣,苏茶才慢悠悠接过经理递来的手机,拨通了警局电话,语气幽幽道,“陆警官,我这边有人恶性斗殴,携带毒品出入,又要麻烦你了——” 二十分钟后,警车乌拉乌拉地到了,不知是谁偷偷打的120,救护车也很快抵达了。 陆承刚从警车上下来,就看到‘锦拿’入口处,d大庭广众之下,俩女人在撕逼。 其中,那个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的女人大吼:“我要去法院告你!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公然宣淫!勾引我老公!” 女人几米远的地方,苏茶半张脸都裹在宽大的风衣内,抿紧了唇,一声没吭。 女人更来劲了,冲上来四下环顾大喊:“你们快来看啊,大家快来看!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勾引我老公、还怀了野种……” 陆承越听越不像话,正想上前阻止,却不想还不等他动作,那厢,苏茶整个人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噔噔几步上前,冲着女人挥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口出狂言的女人身上! 围观群众一下子激动起来,竟然还有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的。 ‘野种’两个字,活生生踩到苏茶的敏感神经上了嘛!这时候她满肚气怨又气,连撕了这泼妇的心都有,哪里还来什么理智?一巴掌还不够,抬脚就朝着女人重重踢了过去! “你才是野种!你他妈怀的才是野种!去你妈的野种!” 她脚上那样的鱼唇靴,谁能禁得住几下踢? “啊!杀人了!小妖精杀人了!” 女人踉跄着惊慌逃窜,一边还疯狂大叫,生怕事情闹不大。 “苏小姐!” “苏小姐!” 这厢一摊子“锦拿”高层工作人才是吓尿了好不好? 你看她一个孕妇,现在却跟肚子里那坨肉不存在似的,追着那个女人在人群里推挤,好几个保安上前都缩手缩脚没将她捉住,最终是瞧了半天好戏的陆承冲了过来,颇有技巧地把人给拉住了。 那个被追着打的女人立刻趁机跑远了。 “你放开我!放手!” 苏茶气红眼拼命挣扎,张牙舞爪的手掌彻底没个轻重,一下子拍到了陆承脸上,发出清亮的一声脆响! 陆承双手都用来抱着她了,此刻只感觉左半边脸一麻,随即就是后知后觉的疼痛上来,火辣辣跟被刀子割了似的。 可不就是刀子。 她四根指甲都在他脸上刮出了血痕。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儿,被个疯婆子当街扇耳光,陆承就是再好的涵养也火了,一把推搡开苏茶,吼道:“苏茶!信不信老子把你铐回警局!” 顾忌着她怀孕,陆承再愤怒,肯定也不敢下狠劲儿推她。 可哪怕这样,苏茶也险险地朝后晃了晃,陆承见状脸色一变,差点就手贱地又去扶了她。 好在苏茶自己站稳了,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陆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茶粗粗喘了两口气,伸手一指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语气讨厌得要人命:“陆警官,我报警请你来,是要你为人民服务的,可不是要你来伤害我这种良民。” 陆承脸黑如锅底:“你!” 苏茶脸一转,懒得看他:“闹事砸场的人在顶层,夹带私货来的那个家伙在三楼,是非公道,有视频为证,抓人回警局之前,记得让那些王八蛋将砸烂东西的钱赔了再走。” 她话音刚落,也真是巧了,她口中那些“王八蛋”就全都从会所出来了。 被横着抬出来的。 全都断手断脚头破血流,惨叫声连连,被保镖们丢死狗一样丢在警车周围。 他妈这女人真是有病。 陆承一把拉住苏茶,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真以为有姓沈的护着你,就敢为非作歹目中无人了?” 苏茶嫌恶地看一眼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放开。” 陆承没放。 苏茶这下倒又有个正常人样子了,盯着他看了片刻,说,“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立刻大叫,说你假借执法非礼孕妇?” 陆承见鬼一般松了手,看向她的眼神恨不能啃她血肉。 苏茶揉了揉被他拽疼的手腕,裹紧风衣的领子,转身,小碎步摇曳生姿地进了会所。 “你站住!”陆承不甘心,几步追上前去,怎么都不敢相信,面前这女人会是三月前说话颠三倒四的那一个,口快地质问道,“你、你到底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苏茶闻言回眸,看笑话一般看着男人五彩缤纷的脸:“你觉得呢?大侦探。” 最后三个字,嘲讽之意浓厚。 让陆承首次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很可能,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耍了一遭。 “小茶!”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 就在此时,门口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停下,沈衡又远远地叫了苏茶一声,还没下车就看到会所门口乱成一团,其中正门口,苏茶跟个穿警服的男人在争执些什么,他立刻从车里下来,几步赶了过来。 还在路上的时候,有人就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给他全程转播了,现在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沈衡心有余悸,走过来首先就小声训苏茶:“你怎么能这么乱来?出了事伤到自己和孩子怎么办?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等我来了再说的——” 苏茶原本就跟他怄气,现在当着这个破警察的面,他这样不给她面子,跟训下属似的训她,让人看笑话,也是彻底被撩烦了,红着眼睛吼他:“等你来!等你来我都被人欺负死了!准人欺上门还不准我报个警自救啊!” 又调转枪-头骂陆承:“狗屁的人民公仆,没见过哪家的仆人这般以下犯上,爬主子头上来撒尿了的——” “苏茶,你别还来劲了。”众目睽睽,陆承到底是个大男人,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面上火辣辣的。 “小茶,别闹了,像什么话。”沈衡听不下去,伸手去牵她,却软了语气,“有什么事咱们进去再说好不好?” 苏茶甩开他的手,自己转身进了会所。 沈衡早习惯了她的态度,自然不会跟她置气,都将这归之于她怀孕了情绪反复无常,毫无芥蒂地跟了上去,几步追上又跟她小声说着什么,中途几次牵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上楼—— 从身后陆承的角度看来,前方两人的背影,半点不像是他想象中的双方争吵,倒像那个男人在一路说着好话赔不是。 陆承在心里骂娘。 这疯女人简直了,就他妈该送到精神病院去。   ☆、第051章 苏茶脚步噔噔,径直上了会所最顶层。 ‘锦拿’娱乐-城辉煌奢侈的第八层,专属于她的第八层,打从建成那天起,就从未有任何一个客人有资格上来。苏茶随手推开一扇门进去,脚下炫黑的秋靴踩踏在纯白的地毯上,轻软得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沈衡只不过是慢了一步,苏茶进屋后,就已经狠狠动手砸烂了墙角的花瓶,此刻正坐在复古沙发上瞧着窗外霓虹,半张脸都裹在风衣里,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沈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他打了电话让人上来收拾地上碎片。 等服务员收拾完离开后,他才关了房门,走过去坐在苏茶身边的沙发上,伸手握住了她死死揪在一起的双手,问道:“小茶,肚子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一趟?” “我不需要。”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茶收回手,没吭声了,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沈衡任她看,姿态一如既往地大方坦诚:“刚才在楼下是我不对,没弄清始末就冲你发脾气,但我只是担心你,医生说你最近情绪一直很不稳定——” “担心我,还是担心孩子?”苏茶问。 沈衡一愣。 苏茶说:“这几个月,我闲来无事,就听了很多故事。” 沈衡沉下眼:“又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不,说的不是你身边那些死心塌地的婢妾。”苏茶目光巴巴地盯着男人的眼,波澜不惊道:“是傅苑苑。”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沈衡微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三个字,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轻声道,“你从前不会胡思乱想这么多事。” 他语气好像两人熟悉很久了似的,苏茶有些烦闷,一手没了话,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沈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连忙担心地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睡会儿。 苏茶闻言,放在腰上的手一僵,看着男人此刻关切的表情,突然就喉咙发哽,一股难言的泄气涌上心头。 她难受地想,我跟这个人较什么劲,他再多不是,到底实实在在对我好,也没欠我什么。 只是打从傅尧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天起,她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遇到的事事都不顺心,见到的人人都不友好,沈衡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好,给她请了心理辅导医生,医生说她是压力太大所致,要她放松心情多休息——可她哪天不是在休息? 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你以前跟傅三小姐有过婚约。”苏茶说。 “是。”沈衡并没有隐瞒,“沈家与傅家原本是世家,我与苑苑很小就订了婚。” “那后来怎么没在一起了?”苏茶单手撑着脑袋,侧靠在沙发背上,半边脸被发丝遮住,只用眼角瞧着男人的表情。 沈衡双手叠放在腿上,道:“不合适就不在一起了。” “你撒谎。”苏茶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显出浅浅的梨涡,娇媚可爱:“男人真是贱,跟女人上-床的时候没说不合适,搞大女人肚子的时候没说不合适,临了要分手了,就处处不合适——可等人死了反而又怀念起来了。” 沈衡有一瞬间的沉默,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丝。 他似乎很喜欢碰她的发丝,这是她与傅苑苑最不相似的地方,说道:“小茶,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明白。”苏茶顺势靠在他肩膀,感受到男人明显变得僵硬的身体,咬着唇闷闷地笑了起来,手圈着他的脖子道,“你就是做了婊-子又想立牌坊,你们男人都爱做这种事,就像有的女人恨不得满世界宣告自己是处女一样,好像这样就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一般——其实并不是。” “小茶,你语气过分了。”沈衡皱眉。 “是你恼羞成怒了。”苏茶近距离看着他,眼中没了笑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图什么?想睡我?” 沈衡第一次在她面前动了怒,挥开她:“小茶,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你讨不了什么好的。我是喜欢你,但不是可以被你随意踩着脸玩的凯子。” “答不上来了?”苏茶自说自话:“答不上来没关系,我知道答案。” “小茶。” “你是喜欢这种照顾我的感觉,因为这能削弱你心中那种可笑的愧疚感!”苏茶猛地站起来,砰地掀翻了旁边桌上的一双茶杯,大声道:“因为你错过了照顾自己妻儿的机会,所以就妄想从我身上找回来!沈衡,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闭上了眼,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模样吗?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这番话明显具有无可比拟的冲击力,让她面前的男人变得震怒,暴躁。 沈衡死死盯着她。 苏茶敛下眼睑,手指指着门:“你滚出去。” 沈衡没动。 苏茶自己转身去了隔壁,砰地一声摔了门,隔音效果太好,导致沈衡听不到她在房内摔东西的声音,也听不到其间夹杂着的抽泣,只觉得这一晚上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好久好久才天亮。 苏茶第二天起来,又仿佛没事人似的,照例吃喝。 沈衡离开会所之前,打电话叫来了外甥周卓,让他看着点苏茶。 说起来也是奇怪,苏茶干什么都跟人结交不到一起去,身边基本没个知心的朋友,而周卓更不必说,坑蒙拐骗的游手好闲富二代,烂人一个,还曾经给她下药害过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害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元凶之一,可两人如今却能心平气和交谈。 “两杯普通酸梅汁,谢谢。” 周卓端了两个杯子过来,分一杯给苏茶,眼睛笑眯眯:“你真行,我出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我舅舅那样难看的表情,跟被强x了的良家妇女似的——” 苏茶喝了口酸梅汁,咬着吸管闷声说:“是姓沈的太欺负人。” “怎么欺负你了?” 苏茶瞪他一眼。 周卓摸了摸鼻子,掩饰性地喝了口酸梅汁,结果连忙吐了出来,牙齿都快被酸掉了,灌了口白水后迅速道:“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舅舅那人,古板冷淡,又克己克人,是蛮难相处的。不过你也挺渣,怀着别人的种,处处默认栽赃是他的孩子……” 苏茶半杯酸梅汁泼在他脸上:“你放屁。” “啧啧,恼羞成怒了吧,瞧瞧你这小家子气的德性。”周卓抽纸巾擦脸,突然正了神色,凑近她耳边道:“但你也别太过火了,你现在孤身一人,要依靠我舅舅并没什么问题,反正我舅舅乐意的很——可你别入戏太深了,更别试图跟我舅舅假戏真做,否则以后恐怕有得闹腾。” 苏茶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咯,你对我舅舅太过火了。”周卓耸耸肩,瞧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道:“你肚里这坨宝贝蛋呢,是我衍哥的,可别搞得给它改姓了,以后我也要被治个连带之罪——” 苏茶怒红眼抢白:“孩子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血缘不是你强词夺理就能否认得了的。”周卓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了怜悯:“但你也别太害怕,我看得出来,那个人很喜欢你,也一定会很喜欢你们的孩子。” 苏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眼神忙乱地环视四周,不停搜索着可以砸的东西,周卓立刻伸手稳住她,建议道:“我载你去我爸那边看看吧,你好久没过去了,他担心你病情反复。你知道的,医者总是喜欢瞎操心……” “我没病。”苏茶果断地说。 “你情绪太容易激动,不加以疏导的话,可能会演变成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说了我没病!” “你就当是为孩子着想好了。”周卓最后道。 苏茶妥协了。 慢速平稳行驶的车上,周卓操控着方向盘,一边悄悄瞥着苏茶的表情,欲言又止好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几个月前,你被绑架的前一天,傅衍来找过我,也见过我爸爸。” 苏茶脸对着窗外景色,似乎没在听的模样。 周卓眼神有几分复杂,继续道:“他那天来,给了我一千万。其中三百万是说好的入股我的新公司,剩下的七百万……是留给你的。” 苏茶揪在一起的手一僵。 “他那天晚上来见我的时候,情绪十分低迷,像是在交代后事。”周卓回忆说,“我可以肯定,他并没有喝酒,但是却稀里糊涂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他说他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脑袋里有很多混乱的声音,记忆也好像出了问题,还说,还说要是他有什么不测,就让我把那七百万转交给你……我、我当时被吓到了,我一直当他是精神病,真的,我一直觉得他有病的,但他那时候真像个正常人!我带他去见了我父亲,希望我父亲能开导他,却没想到、没想到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苏茶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转过头来,低垂着的眼睛却始终没有抬起,声音轻颤地问:“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害我? 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周卓打开车门将她扶下来,两人进了医院,他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对她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不如当面问他。” 苏茶闻言心一跳,猛地抬起头来,被前方正盯着她的男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肚子:“傅尧!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人,一身清丽齐整的白大褂,坐在办公桌的后方,哪里是周医生? 分明就是本该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傅尧——又或者说,傅衍。 苏茶口干舌燥,脑海中一阵轰鸣,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就是转身离开,周卓却先她一步退出办公室,还顺手将门给砰地一声关上了。 苏茶使劲踹门:“开门!我叫你开门!他是疯子!我不要跟那个疯子共处一室!你快开门!求求你开门——” 紧接着,她被人从后面轻轻抱住,后背贴上一个硬朗的胸膛。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呼吸就倾洒在耳边,苏茶敲门的手徒然滑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惊恐地泪如雨下,抖动着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呜咽。 “你为什么要怕我?”沉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像是暮鼓晨钟般深刻,男人唇贴着她的脸问,“小乖,我对你那么好,只有我才会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苏茶腿软得站不住,宁愿相信自己是做了个恐怖的噩梦。 又来了。 那一日在洗手间与这人见面的压抑感觉又来了。   ☆、第052章 “爸,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苏小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舅舅会杀了我的……”周卓心情忐忑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里面已经绝望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女人,心急如焚:“苏小姐原本都情绪不稳定了,再这样下去……” 听到儿子的话,周医生没说话,只是继续认真查看对比着傅衍的病例,一边做着最近的记录,一边注意着屏幕中男人的情绪:哪怕是那人一个小小的表情细节,显示出情绪的不稳定,或者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倾向,作为医者,为了苏茶的人身安全,他也会立刻停止这种非常手段的治疗。 可是现在并没有。 画面中,女孩子蹲坐在地上,两手小心地护在肚子上,颤抖得仿佛落网的小动物,楚楚可怜; 可她对面的年轻人却不是要捕杀她的凶残猎人,他锐亮的眸子黑沉如墨,带着热切,带着怜爱,蹲下-身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 苏茶抖得更厉害了。 周卓受不了,一把关了监控视频:“不行!我要去放她出来!这样会吓死她的!你看她都怕成什么样了——” “小卓——” 周医生才叫了儿子一声,年轻人就跟头蛮牛似的,往楼下关着苏茶的办公室跑去。 结果关掉监视器不过三分钟时间,等周卓赶到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正开着,里面却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周卓心里一沉,吓白了脸。 …… 十分钟后,苏茶被带到了c市临近郊区的一栋住宅区,她看着傅尧&衍取出钥匙开了门,所以应该不是私闯民宅,然后被他牵了进去。 苏茶心中害怕,赖在门口不肯进,壮着胆子吼道:“你这个疯子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会进去的!” 傅尧&衍先进了屋,意识到手上拉不动的时候,他侧过身来看她,那双原本安静清冷的眼睛,此刻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诡异而邪肆,跟他的唇诉说着一样的话:“挣扎什么?是想大叫求助吗?千万别,因为那样会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苏茶闻言,一下子就腿软得站不住,脸色刷白。 他杀过人的,这个疯子杀过人的,那样残忍。 他竟然还能从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跑出来。 “你、你到底是傅尧还是傅衍?”苏茶声音颤抖,扒拉着房门的手指骨节泛白。 “又玩‘猜猜我是谁’?”他笑起来,眉眼动人,伸手来抱她,抱着她进屋:“玩这个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更喜欢谁,就当我是谁好了。” 苏茶哭着打他:“你一定是傅衍!王八蛋!你去死!”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不准哭。”他还煞有介事地点头,压根没将她那点力道放在眼里,唇瓣亲昵地挨着她的唇角,小声哼哼:“喜欢谁都会念着谁,这点果然没错了——再口是心非都掩饰不了。” 苏茶当他是傅衍了,因为这个家伙的言谈举止,绝对不是傅尧的风格,她被他轻手轻脚地放在沙发上,苏茶战战兢兢,却又小心翼翼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没有要犯病的意思,稍稍安定下来。 想到自己今后的处境,她悲从中来,大哭道:“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过日子?我都已经这么惨了,我的孩子出生就要没有爸爸,是你把它爸爸害得进了精神病院,阿尧什么都没做你却害他进了精神病院,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她哭得伤心欲绝,说话又断断续续,却还真被傅衍听懂了。 孩子。 男人原本沉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暗不见底,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他烦躁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搭在沙发上的手狠狠一揪,沙发皮都险些被他抓破,发出兹啦一声响动。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听着不舒服。” “不舒服你就去死!” 苏茶怒火中烧,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他大力拽住了手腕。 她疼得五官一揪,溢出一声难受的轻呼。 傅衍竟然被那声音撩得下-身一紧。 这令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变态。 她越怕他,他就越想靠近她;她却试图攻击他,他越兴奋。 他甚至会因为她肚里的孩子感到烦躁,因为自己没有参与制造那个孩子。 可这根本毫无道理:他恨死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了,她对警察撒谎,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还翻脸不认人,害他在精神病院跟那些疯子呆在一起……是她害得真正的傅衍变得扭曲,害他在两重人格的夹缝中备受挤压—— 可是伤害她,又不会令他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满足感。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松。 苏茶害怕,不敢再有动作,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他半眯起眼,盯着她的眼眸变得幽深:“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你的确是杀了人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为了救你。你为什么要怕我、要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又来了, 这个疯子又来了。 苏茶咬紧牙,这一次没有再隐忍,而是鼓起勇气跟他阴沉的眼神对视:“傅衍!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醒一醒!为什么就是不肯从自己的幻想中走出来!”她崩溃地大声道:你所以为的事实都是你自己妄想出来的!是我做尽一切在袒护你!而不是你保护我!” 他愣了一下,缓缓皱起了眉头,眼神恍惚又慌乱:“你说谎、是你在说谎……” 苏茶已经没力争论,只余下泣不成声,无助地靠在沙发上抽噎。 良久,他缓缓镇定,屈身过来将她抱进怀里,一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在她的肚子上,唇贴着她的耳际轻哼:“小乖,你告诉哥哥,那天在案发现场,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我做了什么?你乖乖告诉我好不好?” 苏茶呜咽:“你不会听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 “我会听,你说的我都会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凑近了一些,与她脸贴着脸,呼吸声急促,气息沉重,“你说实话,我就听,就放你离开——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什么?”苏茶湿漉漉的睫毛一阵颤动,他滚烫的唇瓣落在她的眼皮上,声音沙哑的回应:“把那天咱们在洗手间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男人此刻的声音柔软而缠绵,半点不带威胁,听起来竟像是多情的引诱。 有那么一瞬间,苏茶后背阵阵发凉,觉得这人与记忆中的傅衍相差甚远。 理智提醒她这种境况很危险,可脑子里那根自控的弦却仿佛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扯断掉了,令她给这个疯子的言行找尽借口,甚至还为他做出某种荒唐至极的假设:假设他真的只是记忆混乱,控制不住自己,而非有意想要伤害她。 假设他也是受害者。 “你不愿意?”他的唇贴上她的脖子,唇色艳丽得像抹过花汁,牙齿一点点暧昧地轻咬着她的肌肤,像是一头极力压抑兴奋的野兽,“不愿意就是不想跟我分开的意思了,我很感动呢,小乖。”说着,一只手钻进她的衣衫下摆,贴着掌下细腻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揉弄磨蹭。 “不、不是!” 苏茶一阵颤栗,咬牙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轻吟,双手急忙按住他的手,只觉被他啃噬过的地方都变得灼烫起来,她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热汗,憋红脸难受地说:“我、我怀孕了,不、不方便,会,会伤到孩子——” “乖,咱们不欺负宝宝,就像那天一样,轻轻的,我很轻很轻的……” 说完没等苏茶有时间犹豫,她整个身体就被他小心托抱起来,置于他双腿之上。 (河蟹爬过,彩蛋自取,邮箱与密码见作者有话说。) 本章被抹掉的剧情是这样的: 合体怪与兔妖酿酿跄跄,审问了兔妖诸多问题,兔妖老实交代; 听完兔妖的话,合体怪意识到了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小妾也意识到了,他原本想要弥补,可是却弄巧成拙制造出了合体怪;唯独哥斯拉还在继续傻白甜。)合体怪打算采取措施,先发制人; 他采取的措施就是:干掉哥斯拉与小妾,自己上位,与萌萌的兔妖老婆相亲相爱; 但由于哥斯拉与小妾还有兔妖都不知道合体怪de存在,于是就会出现这样的美丽的误会: 兔妖可怜嘤嘤:禽兽!禽兽! 小妾一脸茫然:然而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对你做。 哥斯拉浑身暴躁:胡缩!本大爷并没有半点爽到或者被爽到的感觉!却好像做了一场很美妙的春-梦! 合体怪默默在一边舔嘴巴,咽口水。   ☆、第053章 “82号傅尧!” 满面严肃的护士长抱着考勤本本,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四面都是泡沫墙的超奢华卧室内,将床上正在yy无限的年轻人给活生生震醒了。 “唔嗯……小村姑……” 傅尧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转眼间,床上臆想中似真似幻的小妖精不见了,转而变成了朝他张着血盆大口的护士阿姨——目光移聚焦,他登时浑身激灵,紧紧抓着被子:“搞、搞什么鬼!” 明明……明明是正跟那个可恶的小村姑干了个爽来着…… 却他妈只是个梦。 日了鬼了。 护士阿姨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傅尧魂不守舍,舔了舔干涩的嘴巴,被子下的手伸进腿间悄悄一抹,妈的,有点黏手。 护士阿姨语气不善地问:“82号傅尧,早上的晨练为什么缺席?” “晨、晨练?” 傅尧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都已经早晨十点多了,他竟然睡了这么久?眼看着大妈又要在他的考勤本上添上一笔,他立刻机智地做出虚弱状,一手抚额:“姐姐见谅,我,我得了重感冒起不来床——” 一声“姐姐”,叫得年逾四十的护士阿姨心花怒放,对他态度都好了不少,又乍一看到他脸上通红通红,倒真像是生了病的,便关心问道:“原来是感冒了,那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不用,已经好多了。”傅尧乖巧的说。 护士阿姨又问:“昨晚护士来查寝,说看见冯冯在你床上躺着,你却不在,跑哪儿去了?” 冯冯? 哪个冯冯? 傅尧满头雾水,拧紧了眉头,半天才想起来,冯冯不就是那个花环壮汉吗?每天“朕”来“朕”去的……等等,什么叫‘冯冯在他床上’?那个吃猪饲料的傻比怎么会在他床上! 傅尧登时菊花一紧,整个人都不太好起来: 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倒是身体从内爽到外,跟吸满了精气的妖精似的。 此时,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爱妃可还在赖床?朕上完朝回来了哟——” 说傻比,傻比到。 爱妃? 爱妃! 花环壮汉欢天喜地的进来,看向他的眼神中柔情四溢。 意识到壮汉口中的“爱妃”是在称呼自己时,傅尧整个人如坠冰窖,而护士阿姨脸上“原来如此”的表情也彻底刺激到了他,令他连穿衣服都顾不上,裹着被子从床上翻身而起,冲上前就将那个叫他爱妃的傻比抡了个爽! 后来傻比被送去了医务室急救,傅尧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自己身上竟然有好多处抓痕! 那些红红紫紫的抓痕,暧昧而香艳,分明就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跟他昨晚激情四射的春-梦无缝重叠——傅尧瞪大了眼满脸卧槽,盯着镜子中光溜溜的自己——这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上是傅衍控制身体,根据共享的记忆来看,那个家伙应该只是在很单纯的睡觉才对! 难道真的被个男人给—— 傅尧脸色大变,想不过,又冲回去将半残的冯冯揍成了全残,结果被判了十天禁闭,接受专家的心理辅导——负责给他进行心理疏导的,是一位享誉国际的精神学专家,周存任。 周医生进入禁闭室之前,接到了自己爱妻的电话,电话里,向来温柔的老婆跟吃了炸药似的,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你是不是疯了姓周的?合着就你们老周家的人矜贵,我们沈家的连个屁都不是了?老娘就沈衡这么一个哥哥,好好的你教唆儿子去绑架小茶!她还怀着身孕呢!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哥……想离婚你早说!” “老婆,你说的什么话……喂?喂老婆——” 周医生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气冲冲挂了电话。 继得罪了沈衡之后,这下子好,连自己老婆也给得罪了。 周医生为难地拧紧了眉头,想到自己老婆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掏心掏肺将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当准嫂子,也是让人想不通;但好在苏茶没出大事,今天一早就已经被沈衡接回沈家休息了,只是受了点惊吓,他心中愧疚稍微松了一点。 推开门进去。 傅尧坐在塑胶椅子上,一条长腿搭上前方的长桌,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立刻闭上眼睛装死。 周医生坐下来,取出病例记录,试探着叫了面前年轻人一声:“傅尧?” “嗯。” “四个月来,这已经是你第九十五次动手打人了。” “老子打的不是人。”傅尧睁开眼,冷冷地盯着他,“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那都是些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疯子,我跟他们不一样。” 周医生低头在笔记上写了点什么,转了话题:“最近有没有情绪特别烦躁想要破坏东西的时候?” “没有。” “休息的时候会中途惊醒吗?” “不会。” “脑海中会不会出现某些熟悉却又不太确定的画面?” “并没有。”傅尧说道这里突然语气一顿,不怀好意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收回腿问:“我倒是梦到跟一个没良心的女人颠鸾倒凤,那种肌肤相贴感觉的倍感熟悉,可又不是百分百确定……这算不算?” 周医生哪料得到他脸皮这样厚,黑着脸说了句不算。 傅尧嗤笑,嘀咕了一句:“本大爷倒觉得跟真的似的。” 这句话像是困惑的自言自语。 周医生看着他的模样,暗暗将他与傅衍的言行对比了一通,在心里止不住摇头,大概也是半辈子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案例,他语气严肃的问道:“傅先生,你相信人类记忆的确定性吗?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记忆?” 傅尧回视着他:“你他妈有病吗?” 周医生:“你只需要回答有没有?” “没有。”傅尧果断地说,“别试图像对那些傻比一样对我洗脑,我只相信自己的记忆与眼睛。”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努力想要集中精力去回想些什么,然后又仿佛什么都想不出来,慢慢的,他原本平静的表情渐渐变得痛苦,变得压抑,最终变成狰狞……‘啪嗒’一声,塑胶椅子的扶手被他的双手无意间拧断! 掌心一麻,傅尧陡然间清醒过来,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表情有片刻的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火辣辣仿佛被烈火灼伤过的双手,喉咙中含糊地发出了几个音节。 周医生尝试着记录,却听不大清楚。 “怎样才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是真的?”傅尧抬起头来问他。 “准确来说,我们所谓的记忆,其实只是一些简单印象的合集——而自我本身,是这些合集的缔造者。”周医生道,“换句话来说,我们的潜意识具有修改或者抹去某些印象合集的能力。” 傅尧冷笑得不太自然:“你尽管像个神棍一样继续吹。” “傅先生,”周医生没有介意他的冷嘲,温声解释道,“如果一个人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让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印象——而那些印象又是他没有能力承受的——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的潜意识会产生‘自我分离’,将这些恐怖的印象分割、扭曲,直到他能够应对。” “是说精神分裂吗?”傅尧弯了弯唇角,语气无所谓地说,“这个我是信的。因为我体内就住了个可恶的家伙,我曾经以为他是切实存在的,后来才发现,除了我,别人根本不认可他的存在,我起初跟他很要好,我们是亲兄弟,可是后来变了……” 周医生无奈地收了话,耐心地听着他无意识的喋喋不休,像个跟人抱怨同伴好坏的小孩子。 最后,他对眼前的年轻人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傅尧,你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没病!” “傅尧——” 傅尧狠狠踢翻了两人之间的长桌,眼神变得暴戾,不再说话。 周医生从摔烂的桌子后方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触上年轻人宽厚的肩膀,用力拍了拍,鼓励道:“别的不谈,我今天来,是受人所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过不了几个月,你就要当爸爸了。” “你说什么?” 傅尧表情震惊。 周医生眼神和蔼,温声道:“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情,但是相信我,我是医生,我能够帮助你好好处理那些被扭曲的记忆,前提是,你愿意配合我,给你的孩子一个接触它爸爸的机会——永远被当成精神病关在这个地方,你不会有机会看自己孩子一眼。” “我不是精神病!”傅尧眼睛通红,双手痛苦地捶打着太阳穴,情绪显得尤为混乱激烈,反复说着一样的话,“我没病、我不是精神病,我没错、我什么错都没有——” 临近中午的时候,周医生才离开。 疗养院外,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驻,周医生上了车。 后座上坐着的,是等候已久的苏茶。 “他怎么样了?” “很不好。”周医生说,“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糟糕,有些人天生就有着相当脆弱的‘自我’,精神排他性很弱,具有高度‘被催眠性格’。出现这种症状,一旦陷入自我催眠的死循环,便很难挣脱——就像如今的傅尧。” 苏茶闻言心一颤,湿漉的眼睛望着窗外车流,两只手小心轻抚着肚子,好久才说,“为什么不能让他就保持这个样子?这样死死执着于揭人伤疤,拼死拼活要将他拉回所谓现实,就是医生的职业操守所在吗?” “苏小姐,你要明白,他如今的状态下,随时可能伤害身边的人,随时可能伤害你——” “他不会。”苏茶睁大了眼不让泪流下,肯定地说,“他不会伤害我,不管处在什么状态。” 周医生语塞,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女人。 “你忘了他是怎么蓄意杀人的了吗?在那四名歹徒毫无还击之力的情况下。”周医生语气严肃地说道:“那是一种强大的自我防备本能,可以压倒法律,压倒伦理,压倒任何一切或激烈或平淡的情感——包括你。” 苏茶摇头,拼命摇头,直掉眼泪:“不会的、他不会的……” “是不愿意,不舍得,但不是不会。”周医生递给她纸巾,认真道:“打个比方吧,你手上有一幅画,记录着你曾经历过的最恐怖、最无助的画面,令你哪怕是想起就会撕心裂肺地疼痛,就会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你用最极端的手段,将那幅画撕毁,你觉得安全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话锋一转,“突然有一天,你又碰到了一幅相似的画,一样的恐怖,一样地对你造成了致命的威胁,你会惊慌,你会害怕,你会拼了命地想要摧毁它,包括摧毁跟它相关的一切人和事……” 苏茶神色怔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案发当天的场景,揪着纸巾的手越收越紧。   ☆、第054章 没让任何人知道的,苏茶在疗养院门口的劳斯莱斯内待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目光无神地盯着疗养院紧闭的大铁门。直到将近傍晚,沈衡打电话来催促,司机才将她送回公寓。 简单地洗完澡,她又一次偷偷吃了少剂量的抗抑郁药剂,才勉强入睡。 可却一如既往睡得不安稳,恶梦连连。 梦里,她又陷进了那个走不出的怪圈——潺潺的水声,洁净的盥洗台,无一丝尘埃的巨大镜子,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惺忪的睡眼中,交映着昏黄的光,镜面黝黑的深处,缓缓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来。 “小茶……” 镜子里的男人,年轻,俊帅,却半点没有青年人该有的阳光与外向,他眉目轻垂,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在灯光下透射出美丽的剪影;男人唇角挂着毫无温度的笑意,修长的指尖抬起,啪嗒穿过镜面,穿到她的脸上,拨弄着她颊边零散的发丝,温柔怜爱。 “阿衍?” 苏茶听到自己喊出了声,可又感觉不到自己有张嘴,双腿像是被定在原地,半分挪动不得。 “小茶,你为什么要撒谎?” 镜子里的人却在这时陡地变了模样,他声音沙哑地质问,表情变得狰狞,凶狠,单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苏茶尖叫了一声,双脚已经离地,命悬一线。 “阿衍!阿衍!你松手!求你——” 画面被冻结了一瞬,镜子里的虚影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站在了她的面前。 “别害怕……小乖,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害你。”男人惊慌失措地将她拽进怀里,心跳声激烈,缠着她的双臂仿佛永远扯不开的妖藤,一点点将她收紧,“别怕我,我只是爱你……宝贝,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除了我没有人会这样爱你了,你别想着逃离我……” 没有人会这样爱你了。 苏茶泪如雨下。 二十年来的记忆涌上心头:终年的忙碌,养父母的咒骂,邻里的欺凌……她从来没有被爱过,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去爱一个人,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惧怕,令她疯狂想要逃离。 她胡乱挣扎,却被搂得更紧,水龙头的唰唰声盖过了她惊惧的心跳。 蓦地画面又是一转。 昏暗的房间,柔软的沙发,她男人温柔地搂在怀里,披散的发丝缠绕在他的胸前,他目光泛红,眼中褪去了狰狞,褪去了冷漠,带着撩人的醉意,滚烫的深情,唇舌一点点浇在她燥热的肌肤上,迫切得仿佛只能靠她而活的野兽,却又柔和得担心弄疼她半分。 “小乖,你听我的话,你相信我……”他嗫嚅着说话,苏茶听不完整声音,只难耐地浅声啜吸。 “我吓到了你了,我知道,我的确吓到你了,”他抬起头深深吻住她的唇,带着喘息,带着痛苦,“我就像是一个怪物,在最黑暗的夜里出现,做最肮脏的事,承受最不堪的记忆,你一定是怕了我了,才会想要逃离……” “没有,我没有!”苏茶听到自己在激烈反驳,却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慌乱安抚般的抱紧了此刻几近崩溃的男人,泣不成声,“你没有,阿衍,你没有要伤害我、你最终没有伤害我,我相信你……” “小茶,我爱你。”耳鬓厮磨中,她听到男人叹息般的誓言。 苏茶绷紧了身体,在一*快感中沉浮,意识渐渐虚弱,只有眼角的泪意变得越来越清明。 …… “小茶,小茶!醒醒!” 耳边传来浑厚低沉的声音,与睡梦中那个复杂沉戾的男音截然不同,苏茶猛地惊醒,唰地一下张开双眼,触目是冰冷的四壁,以及床头嫩黄色的温暖光线。 她眼中呈现出片刻的茫然,手背僵硬了抹了抹眼角,湿漉漉一片。 “做噩梦了吗,小茶?”沈衡屈身扶起她,将倒好的温水递过来,言辞间难得透露了几分紧张,“你一直在说梦话,怎么叫都叫不醒,口中一直喃喃着‘阿衍’,他是谁?” 男人声音沉冷,语气却很正常,对于她梦中叫着别人名字的行为,半点没有表现出介怀甚至吃醋的意思。 苏茶魂不守舍,还沉浸在那个真实度百分百的梦境中,她接过水狠狠灌了一口,脸色惨白,语气却不好:“你这是私闯民宅?我不记得自己把公寓钥匙给了你。” “你今天没去会所,我有点担心,忙完公事就过来了,结果你正在睡觉。”沈衡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发丝,动作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让你不必对我这么戒备。” “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苏茶侧过脸,晕黄的灯光柔和了她此刻冷淡的表情,“员工与老板?还是主人与宠物?又或者替代品?哦错了,沈老板贵人事忙,哪会浪费时间养个白吃白喝的冒牌货——” “你别跟我这样生气,既没有意义,又……”沈衡语气顿了一下,触在她发梢的手轻移,落在了她犹带着泪痕的半边小脸上,爱怜地轻蹭了蹭,像是父亲对女儿,又想是男人对女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茶,你知不知道,说这些埋怨,你现在生气的模样,会令我,令我——” 他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搁在她脸上的大掌却渐渐升温,那双向来柔和冷淡的眸子中,终于有了别样热烈的光芒,仿佛跳动着的大红烛火,缱绻,缠绵。 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苏茶有些烦躁地敛下了眸子,心跳微不平静,嘴硬道:“你只是怀念旧情人,想找个跟她相同模样的壳子摆在眼前,乐意的时候看两眼,不乐意的时候就随意打骂——我知道是这样的。” “我什么时候打骂过你?”沈衡原本略不自然,此刻却被她不自觉幽怨的话语逗笑,他扬了扬唇角,大掌轻轻将她团成拳头的手裹住,柔声道,“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骂你?” 苏茶缩回手:“那你就是老糊涂了!” “你就当我是老糊涂了。”沈衡抱过她,声音轻软得能溢出水来,都跟哄着她没两样了,“但是小茶,我没有糊涂到分不清谁是谁的地步——苑苑曾经还在的时候,在你这个年纪,她跟你一样年轻貌美,却好似一朵从内里开始腐烂的娇花,徒有美艳的外表,终究无法持久绽放;可你不一样,我感觉得到,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苏茶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话多了,但却忍不住想问,似乎所有有关傅家那位神秘三小姐的故事,都能抓起她最强烈的好奇心。 沈衡轻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回答,“她让二十几岁的我知道了沧桑,而你却让如今不再年轻的我感受到活力——跟你在一起,常常令我觉得自己跟你一样青春,小茶。” 苏茶一愕,不自在地想到抽回手,沈衡却没松开。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茶又挣了挣,他依旧没松。 苏茶有些恼怒,抿紧了唇没了好脸色,眼神不善地瞪着他。 “你昨天一整天上哪儿去了?”沈衡突然转了话题问。 苏茶心一颤,莫名其妙就变得紧张,跟做贼心虚一样。 “关你什么事。”她语气不好地说。 “我是关心你。”沈衡失笑,半点没有审问她的意思,反而道,“也不知你这是随了谁的性子,怎么就光会冲着对你好的人发脾气?‘锦拿’那边儿的工作人员各个说你温柔懂事,对人不知道多好——我倒是没这种好待遇,苏老板。” 听出他是在揶揄自己,苏茶心中恼怒,却还是没学会厚脸皮,脸上红意一直蔓延到耳根,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好久才凶巴巴吼了一句:“谁是老板!谁要当你老板了!” 沈衡没再逗她,却是看出了她不想回答昨夜去向的意图,心中自有思量。 却没料到苏茶在这时主动开口了:“我、我昨天是见了个朋友。” “朋友?”沈衡挑眉,“可小卓说是送你去了他爸那儿。” “就、就是在周医生的医院遇见了个老朋友。”苏茶道,“跟、跟朋友吃了顿饭。” “可你昨天打电话给我时好像挺惊慌的样子。” “你听错了吧。”苏茶反驳,“我可能是太高兴了,毕竟,毕竟是很久没见面的朋友。” “你高兴就好。”沈衡笑着看她,“只是以后别去见这种神出鬼没的‘朋友’了,现在社会乱得很,你涉世未深,如今又有了身孕,单独外出多有不便不说,也会让我担心。” “嗯嗯。”苏茶点头。 不知怎得,她总感觉此刻男人眼中的笑意有些浅,有些凉,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拨开这层浮萍之后,显露出来的,是她无法承受的激烈暗流。 苏茶有些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在跟什么人打交道。 “小茶?怎么了?”沈衡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问。 “啊?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苏茶回神,语气仓促地说,“你,你没事就回去休息吧。”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免得你又做噩梦害怕。”沈衡扶着她躺下,将她的两只手一起放进被窝里,掖紧了被角,又低声提醒道,“明天我让新司机来接你去‘锦拿’,八点钟会不会太早?要多睡会儿吗?” “为什么要让新司机?陈叔请假了吗?” “我辞了他。”沈衡轻描淡写。 苏茶睡意全无。 沈衡语气自然道:“他载你去那种地方,还一待几个小时,就是失职。铃音疗养院里都是些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天天都会有流血事件发生的地狱,万一跑出两个神志不清的精神病,那些人穷凶极恶又没有是非观念,伤到你跟孩子怎么办……”   ☆、第055章 傅尧从铃音精神疗养院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整个人跟凭空蒸发一样,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昨夜,疗养院大门口保卫处的保安全都齐齐陷入了昏睡,监控设备也被破坏,警察很快就闻讯赶了过来。 傅明旭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在清晨六点过,急得当场变了脸色,连早餐都顾不上,马不停蹄赶到疗养院,结果却只见到面有菜色的副院长,以及疗养院一干失职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负责调查的警员。 来的依旧是那位陆警官,跟傅明旭算得上是熟人了,此刻正在盘问傅尧隔壁房间的病友们: 有病人一身正气地说:“朕的爱妃是九天玄女转世,已在昨晚羽化成仙,飞往西方极乐世界,尔等凡人勿再留恋!” 有病人大声嚎叫着要拔剑自刎:“主公慢走!末将这就以死谢罪!” 有病人哭哭啼啼唱着小曲儿:“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还有病人信誓旦旦指着疗养院的人工湖泊说: “阿尧跳下去了!我亲眼看见的!他变成了天蓝色的美人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荡来荡去……然后‘嗖’地一下!就化成了阳光下的泡沫,一捏就破,一捏就破哈哈哈哈哈……” 警员们将湖底捞了个遍,然而并没有傅尧的身影。 确定傅尧没有在疗养院发生意外之后,傅明旭心绪缓和了下来,趁着警察搜罗蛛丝马迹之时,悄悄对身边的周岩说:“你回傅家守着,万一阿尧回去了,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周岩一愣,陡然反应过来:对啊,傅尧要是真从精神病院跑出去了,那要避开警察,回傅家别墅肯定是首选。 于是赶紧返回。 陆承盘问搜查了一通之后,毫无所获,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大概也是心里有数,像傅尧这种犯过命案的病人,跑到社会上万一造成群众恐慌,那可不是三两句话被脱得了责任的,于是终于将矛头转向了傅明旭:“傅先生,疗养院负责通讯的人说,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令公子给你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阿尧昨晚确实给我打了电话。”傅明旭哪里不知道这个年轻警官的伎俩,都是商界风雨中滚过的人,这点应对手段绰绰有余,“但昨天他是在疗养院固定的与家属联系的时间给我打的电话,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每个月的二十五号,他都有权利跟家人通话不是吗?” 陆承被噎住。 陆警官有些看不惯男人这种斯文有礼却又极具嘲弄的态度,硬声道:“那请问昨天通话的时候,令公子有没有表现出异常,又或者是,提出要求援助……” “援助?”傅明旭语调一扬,“陆警官,你现在是想要指控我是帮凶?” 傅明旭厉声道:“警官,你搞清楚,我儿子好生生被关在这里,现在他凭空不见了,生死未卜,我还可以怀疑他是被人给劫走、给暗害了呢!你们警方就是这样滥用纳税人的钱的?光吃饭破不了案不说,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了。” 陆承被抢白,又拿不出说辞来应对,咬着牙脸色铁青。 傅明旭却还端着客气的面具,知会道:“既然我儿子不见了,那就麻烦陆警官多操点心,早日找到他,否则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担当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声风地离开了疗养院。 陆承在心中骂了几句,愤怒之余,却又觉得有点古怪:按理说,儿子不见了,正常父母难道不是该看看孩子所待的环境,找找留下的线索吗?这人倒是脾气怪,就来站了这么一小会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陆承最后只能解释为这父子俩关系并不好,倒也没将傅明旭的反常往心里去,只加紧通知了下属找人,务必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确定傅尧的行踪。 而那头的傅明旭,在与陆承争执的途中,便收到了周岩从傅家别墅发来的短信:傅尧没回去。 既然离开了疗养院,又没有回家,别人不了解自己儿子,傅明旭却心里门儿清:除了去找苏茶,他能到哪儿去?他还会想到哪儿去? 这样的念头让他不郁。 在有关苏茶的事情上,傅明旭其实一直都有着某种隐晦的自我否定:最初他以为苏茶的出现能改变儿子的精神状态,让他变得积极向上,而事实上也的确是改变了,却不是变好,而是变成了凶残杀人的凶手。 可现在事情都落到这种地步了,自己儿子却依旧对她恋恋不忘。 最令人窝火的是,那女人还怀了他宿敌的孩子! 傅明旭是将苏茶的话当了真的,而且沈衡的确对苏茶极尽讨好,又联想到他曾经与傅苑苑的那些纠葛,以及他第一次见到苏茶时的反应,这令傅明旭更加确定了苏茶与沈衡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儿子怎么能去捡那种破鞋?去在那种情况下喜当爹?那个男人还是、还是…… 傅明旭难以咽下这口气,此刻将苏茶千刀万剐的心都有。 古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知子莫若父。 警方还在铺天盖地搜寻傅尧动向的时候,傅明旭不过是脑子一转弯,就已经大局在握,明知道儿子十有八-九是去找苏茶了,可却投鼠忌器不敢插手,既怕惊动了警察,又当心再刺激到傅尧——因为从昨晚接到儿子的电话来看,傅明旭有些心惊——傅尧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很奇怪。 他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来才有些后怕。 于是只能让人密切注意苏茶那天的动向。 …… 苏茶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又一次见到傅尧。 他像只被淋透了的落汤鸡,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看起来病怏怏没有半点生机,还穿着疗养院的统一病服,蹲在她的公寓门口,瑟瑟发抖——若不是她今天心神不宁提前回来了,深秋的天,他这幅模样,她真怀疑他会冻死在她门口! “阿尧?” 苏茶不确定他现在是被哪重人格掌控身体,但本能还是使得她加快了脚步上前去,吃力地半蹲下身子,想将他扶起来:“阿尧,你怎么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这话的时候,苏茶是有些怕的,她担心这人又会突然变了个人格,做出伤害她,伤害他们孩子的事情来,但情感上她又没办法就这样转身逃开,也不忍心打电话叫人或者报警。 “小村姑……”傅尧隐约看见是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看她的肚子。 “你是阿尧?”听到他的称呼,苏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但却实打实放下了心来。 相对而言,傅尧的情绪是比傅衍稳定些的,她伸手要将人扶起来,却被对方猝不及防地一手抱住,他身上湿漉漉都是水,体温却不低,脑袋埋在她颈项磨蹭,含含糊糊说着些混乱的话。 “你先松开我——”苏茶被他绊住手脚,好不容易抽空取钥匙开门,一边小声念叨:“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这样会生病的你不知道啊,想冻死自己也别跑到我门前来——” 话是说得重,开了门之后,她却还是轻手轻脚地扶着他上了沙发。 “你先去洗澡吧,免得待会儿感冒——”苏茶颇用了点劲才扯开他抱着她的手,去房间拿着浴袍,再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找了一圈儿才在储物间看到傅尧。 他正在她的药箱子里东翻西找。 “你找什么?”苏茶走上前去。 “退烧药。” “找退烧药干什么……” “退烧药在哪里?”傅尧情绪显得不太稳定,他双手胡乱翻找着柜子,惊慌失措地自言自语:“我要退烧药,退烧药,我不能让那个家伙出来,他不能再出现了,我没病、我没有病的……” 苏茶闻言一惊,这才想起,若是傅尧发烧的话,就会失去身体主控权,而他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又明显受了寒,要是、要是…… 苏茶一时有些愣愣,手足发热起来。 “小村姑,你家里的退烧药在哪里?” 傅尧走过来拉住她,表情焦虑而带着急躁,他的手滚烫,额头却冒着冷汗,嘴唇呈现出毫无生气的苍白,目光祈求地看着她,语气很急又很虚弱:“药呢,药呢?” 他此刻这样脆弱又慌张的模样,令苏茶控制不住眼睛一酸,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就在刚刚,她竟然疯狂的在想:不管他,不管他好了,没有退烧药,他要是昏迷过去了,再醒来的就是、就是……傅衍了。 这种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好可怕。 “退烧药在右下角的方格子里。” 苏茶好小声地说,带着哽咽与愧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傅尧连忙拿了,连开水都顾不上,生咽下两片。 “你先休息一下吧。” 苏茶没有追问他怎么会从疗养院离开,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扶着他去了客房,傅尧却不肯躺下,只是强撑着精神反复说:“我不要睡觉,我不能睡觉,我睡觉了怪物就要出来了,我身体里住了一个怪物,他会伤害你的,我不能睡,你别逼我睡觉……” “什么怪物?你到底怎么了?” 苏茶坐在床沿,难受地看着他,眼圈泛红。 “别哭,小村姑你别哭,哭了生下来的宝宝不好看的……”傅尧窝在床上,身体将被子床单全打湿了,双手却执拗地揽着她,以一种极其不自然地方式,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俯下脑袋去贴着她的肚子,小声地呢喃:“我要当爸爸了,我就要当爸爸了,我没有病的,他们不能关着我,我要看着咱们宝宝出生的——”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肚子,一下又一下,眼睛都不敢乱眨,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碰坏了里面的小宝贝——苏茶见状一阵鼻酸,愈发觉得自己很不是人,刚才竟然还想着要他消失——这是她孩子的亲爸爸。 “阿尧,”她流着眼泪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地附和说:“嗯,你没有病,你会看着我们的宝宝出生的。” 傅尧惊喜地抱住她:“我就知道是我跟你的孩子!” 苏茶只剩下点头,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傅尧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唇瓣吻了吻她的侧脸,在她耳边说:“小村姑你别怕,我很清醒的,你别怕我,真的。我已经很清醒了,我知道傅衍不存在,他死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的,被火烧死的,他死的时候一直哭,一直大声地哭,妈妈怎么哄他都不听,我很怕,我一直捂住眼睛,其实我也很疼,我也被烧得很疼,可我不能哭,妈妈说哭就不要我们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声音破碎,浑身都在发抖,明显惊恐到了极致。 苏茶感觉得到,有温热的液体淌入她的颈项。   ☆、第056章 傅尧有些不对劲。 在他精疲力竭地睡下之后,苏茶守在床边愁眉不展,仔仔细细考虑了一遍他慌乱之下说出来的话:他小时候经历过火灾,哥哥在他眼前被大火烧死,或许还有生养他们的母亲。 他那时候才多大点的年纪?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精神崩溃,难以接受现实,才会将人格中的某一部分抽离,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些细节,而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傅衍”的形象,并且还自欺欺人地过了这么多年——可又由于近期受到了某些刺激,而令他恢复了某些记忆。 苏茶想,要解开他的心结,当年那场大火是关键。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傅明旭意料之中地来了电话,追问傅尧的下落,苏茶看一眼床上睡得不甚安稳的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没见过傅尧。 傅明旭心知肚明她是在撒谎,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挑破,而在电话里说道: “要是阿尧去找你了,你就告诉他,暂时别回傅家。” 苏茶一愣:“为什么?”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疲倦。 苏茶一下子想到,傅尧突然从精神病院跑出来,警察肯定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傅家目标那么大,有警察盯梢很正常,不过她倒是有点觉得奇怪,嘴快道:“我以为你巴不得一辈子将他关在精神病院里,毕竟那样省事。” 傅明旭冷笑了一声,隔着手机都恨不得咬她两口的模样:“我们家的事你少操心!” 苏茶也一下子来了气性,骂道:“以为谁稀罕管你的破事儿!自己年轻时管不住下半身,以为生孩子跟拉屎一样容易,你能跟人将他生下来,怎么就不能好好对他了?谁家小孩在几岁的时候要经历那种恐怖的灾难……” 她声音哽咽了起来,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愤怒突如其来。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造成的心理作用,又或者是确实有哪里不对劲,苏茶感觉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一遇到点小事就恨不得砸东西,还时常会莫名其妙产生撕扯物品的冲动,跟人说话一个不对头就犯冲……譬如此刻。 话说完之后,她又会后悔,然后隐隐害怕这样的自己。 傅明旭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才语气阴沉的问:“他果然在你那里对不对?” 苏茶语窒,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苏茶极力深呼吸,控制住情绪,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温水灌了一口,一只手死死捏着杯子,低声道:“他说他曾有个双胞胎哥哥,在很多年前的一场大火里,被烧死了,他妈妈应该也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 傅明旭冷冷丢下两个字,挂了电话。 苏茶握着水杯的手一僵,眉宇间隐隐透漏出郁色,突然狠狠砸了杯子。 玻璃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并没有发出预期中的破碎声,心中躁动难以宣泄,苏茶有种无言的难受,抓心挠肝,她猛地站起身来,却蓦地一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那里隐隐疼痛起来……小球球在动。 苏茶踉跄一步坐回了床沿,额上渐渐冒出细汗,等待着那阵隐痛逐渐过去,肚里小宝贝安宁下来,她情绪舒缓不少,揪紧的双手一点点松开。 傅尧迷迷糊糊,听到了动静,睁开眼来,就看到床沿一个恍惚的人影,竟与记忆中某个熟悉的形象无缝重叠。 他猛地一僵。 “妈妈……” “你说什么?”苏茶皱眉,脸色还维持着先前的苍白,气息有些弱。 视线聚焦,傅尧陡然回过神来,整个人清醒不少,却也全没了刚醒来时刻的脆弱,用着跟以前一样的流氓语气道:“总算本大爷没白疼你,你这小村姑还有点残余的良心,知道陪陪我,还以为你趁我睡着就偷偷跑掉了。” 苏茶没理他,坐在床沿没动,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抿着的唇线紧了紧。 傅尧还想说两句话,嗓门儿一如既往地放开,却一下子喉咙疼得难受,声音都是嘶哑的,赶紧咋呼道:“水,水呢,水在哪儿,我快渴死了——” 苏茶起身递了杯凉水给他。 傅尧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灌下,灌得太快,溢出了不少,他喝完大大咧咧地摸了摸嘴巴,咧着嘴笑得满足,乖乖躺在床上不说话,就眼神发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只大手还伸来将她的两只手握住。 瞧着瞧着,傅尧越看越觉得感慨:我媳妇儿咋这美艳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漂亮的小仙子! “你笑什么?”苏茶皱眉挣了挣手,他没松。 “没、没什么啊,”傅尧侧了下身,脸颊红糟糟的,竟像是在害羞,他往被子下面缩了缩,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眼睛看着她,“就是觉得,等咱们的孩子出生,ta一定很好看,我有些迫不及待。” 提到孩子,苏茶的神情明显变得柔软,唇角也跟着轻轻扬了扬,显出颊边浅浅的梨涡,随即又似乎有些不安,咬着唇忧虑道:“那万一不好看呢?” 傅尧脑容量就那么丁点儿大,且满腹心思都在眼前的小女人身上,现在见她这么愁,他也脑子转不动了,稀里糊涂跟着说:“是啊,万一不好看可怎么办?” 苏茶瞪大眼看着他。 傅尧扑哧一声大笑出来,脑袋挪过来蹭在苏茶大腿上,脸贴着她的肚子,双手圈着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大声哄她说,“呸呸呸,本大爷天生丽质,我老婆又娇媚可爱,宝宝怎么会基因突变?肯定美遍全宇宙!” 苏茶抿唇发笑,双手交叉乖乖地放在了他的背脊上,结果陡然听得腿上的人‘嘶’地一声,苏茶一惊,赶忙拿开了手,小心去看他的表情:“怎么了?” “没、没事!”傅尧咬着牙应了一声,却是脸都白了白。 他刚刚在床上都一直是侧卧着的。 苏茶察觉到什么,倾身去看他的背脊,就看到他湿漉漉的衣服后背上,有些隐约的淡红色。 “你背上受伤了?” 傅尧脸色不怎么好看,阴阴地点了点头。 “怎么弄的?” 苏茶揭开他的衣服,被那片血肉模糊的背脊吓得一愣——难怪他先前靠在她门口,似乎连口气都喘不上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淋了雨不舒服,哪知道原来是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 苏茶去拿了药箱过来,直到包扎好伤口,对于身上的伤口,傅尧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支支吾吾地说:“跟院里那些傻比打架打了的。” 苏茶倒是听真切了,有些心疼,却又沉默地没有表达。 她没有及时表示出关切,傅尧就不舒服了,瞪她一眼,苏茶忙着给他缠纱布,没注意到。 傅尧又瞪了她好几眼。 苏茶都没注意到。 傅尧怒火烧得肝疼。 最后,苏茶收起药箱,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声问了句:“是不是还疼?” 上过药了,再狰狞的伤口也都过了最疼的时候,傅尧皮糙肉厚也没少受过伤,原本一股气儿都憋在她身上了,哪里还顾不上疼不疼?可是现在她软绵绵一问,他就跟被戳中了痛穴似的,嗷嗷大叫起来:“疼!可疼可疼!简直快痛死了,嘶我这是不是要死了啊——” 苏茶被他口中‘死’字一刺,不悦地拍他一下:“乱说什么话。” 眼圈却红了。 “哎哎小村姑你别哭啊,是我乱说话,一点都不疼,半点都不疼的,可别哭啊,乖乖的——”傅尧连忙趴过来抱着她,瞧见她红彤彤的眼睛,止不住心疼了,他想:这小村姑没心没肺,行为气人是气人,可乖巧听话起来的时候,简直又能把人心都烫化了去,就像此刻。 苏茶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语气认真的说:“你先前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我听到了什么火灾——” 傅尧眸子一定,眼皮子敛下了,一扫刚才的轻松自如,不耐烦地说:“我说胡话呢,我一睡觉就爱说胡话。” “那你昨夜还说你有一个哥哥——” “没有没有!” 傅尧一挥手,不耐烦极了。 苏茶被他吼得一愣,揪紧了手指。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傅尧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结果一抬眼去看她,就见到她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脑袋,泪珠子在眼眶中乱滚,抿紧了嘴巴不吭声,像是被人狠心赶出窝的小动物……傅尧在心中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暗骂自己怎么就是控制不了嘴贱,连忙握着她揪在一起的双手,说道,“你、你别哭啊,我没有不耐烦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就好像他说不出来自己后背的伤是怎么来的一样。 他很明确自己有了傅衍的记忆,也很明确,在这段时间,那个爱跟他抢夺身体的家伙像是得了瘟疫的山鸡一样,始终处在一种低迷休眠的状态,这就表示:他的身体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为什么他却不记得自己后背的伤势怎么来的? 只有在梦里,他梦到自己穿进一条条迷宫,在里面一间间不同设置的小盒子内,看到了一个个不同的自我:有小小的,还在牙牙学语;有张扬的,在马路上飙车;还有怯懦的,在床底下哭泣……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拿着凶器,不停捅刺着镜子中的自己。 自从进了疗养院之后,他就常常做这样的梦,感觉像看电视剧,看着每一个不同的“自我”,在小小固定的盒子内,安然地共存着——只要谁也别跑出来,他就很安全。 如今,他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从盒子里出来,包括傅衍。 傅尧很明确这一点。 苏茶依旧眉心紧皱,傅尧简直心疼死,哼哼着叫她,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哄哄她,“小村姑,我刚才睡觉的时候倒是真的做了个梦,你要不要听?” 苏茶不说话,红红的眼睛看他一眼又别开。 傅尧径自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茶没动作,他就厚着脸皮自己爬起来,捧着她的脸蛋,嘴巴朝那双水嫩的小红唇狠狠印了下去,发出啪唧一声响,唇贴着她的唇说,“我就梦见这了……我梦见你亲我,还、还摸了我……摸的这里。” 说罢抓着她的手,放在了双腿间鼓囊囊的地方。 “你不要脸。”苏茶红着脸瞪他一眼,急忙要抽回手来。 “本大爷就是不要脸。”傅尧被她瞪得浑身酥软,就剩一处硬,又狠狠亲了她两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道,“小村姑,咱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也别嘴硬,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就是害羞不肯承认……” “嘘,”苏茶刚要张嘴辩驳,他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话,沉静下来的目光紧紧胶着着她的,认真而虔诚地说,“你跟我离开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到别的地方去,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你说什么?” 苏茶倒抽一口凉气。 傅尧握着他的手收紧,眼神中染上了紧张,语气急切地说:“冰岛怎么样?或者新西兰也可以,私人飞机我都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咱们马上就可以动身……你别担心钱,钱我有的是!我答应你,到了那边我一定好好做人,我会跟普通人一样,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兢兢业业,照顾好你和咱们的孩子,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跟我一起离开……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说得小心翼翼。 他眼中的希冀与请求,纯粹而热烈——再没有比这样更直接的情感了。 苏茶陡然意识到,执着于弄清他曾经经受过什么的自己,执着于他体内某层飘渺人格的自己,显得尤为可笑。 这个男人对她一心一意,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这个男人给过她美好的承诺,并且拼了命地要努力去实现——她为什么不能抛下一切跟他走? 留下来,迎接他的,是精神病院暗无天日的时光;等着她的,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生下孩子的恐惧——而离开,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会有可爱的小宝贝,会有爱她疼她的丈夫。 “嗯。”在他紧张期待的眼神下,苏茶重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阿尧,我们离开,去别的国家,重新开始。” 傅尧惊喜过望,抱着她不停地亲。   ☆、第057章 苏茶让傅尧睡一会儿,等天亮,两人再乘坐私人飞机离开,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背上伤口狰狞,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伤口发炎感染,到时候路途中便会很难处理。 傅尧却显得很惊惶,他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小村姑你别逼我,我不要睡觉,你别逼我睡觉,我睡觉了那个怪物就会出来的——” 又是这样。 苏茶难受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只能软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阿尧,都是你神经太紧张了,你就睡一会儿,我看着你,要是你有出现发烧症状我立刻叫醒你吃药好不好?你身体好好的,就不会有什么‘怪物’——” 傅尧依旧显得很抗拒。 苏茶不了解他到底怎么了,她隐隐有些害怕,忍不住问道:“……阿尧,你老实告诉我,你背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总觉得,这一次见到傅尧,他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苏茶是想,既然两人已经决定在一起过日子了,自己就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提到伤,傅尧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他顿了一下,然后看到她担忧的眼神,终于开口说了实话:“小村姑,我、我骗了你,我背上的伤其实不是跟人打架打的,而可能是,可能是……我自己弄的。” 苏茶大惊失色:“阿尧,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傅尧皱紧了眉头:“我不知道自己梦里的画面是不是真实,但我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近些日子在疗养院,我老是会做同一个梦,梦里,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老是站在镜子前,用尽各种方式自残……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伤害自己一次,我身上同样的地方就会多一处伤痕!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尧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紧紧握住苏茶的双手:“小村姑你相信我,我不想的,我一点都不想自残的,那个梦中的人,他想杀死我,他是个怪物!我不能反抗、我反抗不了,我一睡觉他就会出现、他就会用各种方法杀我……” 苏茶大睁着含泪的眼睛,呆呆注视着他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最终,傅尧双手疲倦地盖住脸,从指缝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无比痛苦。 良久,苏茶才声音飘忽地问:“是傅衍吗?那个要伤害你的人?” “不是他,我知道那不是他。”傅尧抬起头来,疑神疑鬼地说,“是怪物,是我身体里别的怪物出来了——” 他揪紧的双手在发颤,苏茶突然眼神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手腕——那上面,有着明显被切割过的痕迹,而且伤口都还很新。 很显然,是最近才发生的。 近来,傅尧真的试图自杀,无数次。 尽管这种“自杀”是被动的。 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也许是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是有控制能力的,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自欺欺人,傅尧最终还是睡下了,临睡前反复要她保证,保证不会离开他。 苏茶温柔地给他掖好被角,答应道:“嗯,你睡吧,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就叫醒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傅尧乖乖点头,躺在床上像个安静的孩子。 等傅尧彻底睡下之后,苏茶颇费了一番劲,才小心翼翼地拿开了他紧握着她的手。 随即,她捏着手机去了外边院子里,给周医师打了个电话,询问傅尧的有关病情。 …… “是极端人格分裂。”周医师听完她对傅尧的描述,在电话里语气凝重地说:“苏小姐,恕我直言,现在的傅尧可能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在他病情明显缓解之前,你最好暂时与他保持距离。” “可他现在离不开我。”苏茶握着手机的手在发颤,另一只手安抚着肚里略显躁动的宝贝,声音哽咽地说,“没有人看着他,没人安抚他的情绪,再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他会死的,总有一天他会自杀成功的……” 说到后面,她已经绝望地泣不成声,压抑着声音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医师同情她的遭遇,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他到底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苏茶紧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 “很难,这应该是一种选择性遗传的家族疾病,从我经手过的案例来看,一旦触发,百分之九十几的人最终会迷失自我……”许是见惯了生死,又或者是很难对她感同生受,在此刻的苏茶听来,电话里医生的话显得客观而冰冷,他对她说: “苏小姐,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结合我病人自己的心愿,我希望你能与傅尧保持距离——他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也很明确地保证过,如果一旦病情恶化,便不会再见你——可是很显然,他现在记忆混乱,已经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了。” 苏茶语不成句,捂着隐疼的肚子,大脑中乱成一团。 “你会打电话给我,就说明已经见识到傅尧的情况有多严重了,”周医生说道,“关于他的病,事实上,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有着精神分裂,但可怕的是他患病的程度。” “怎么说?”苏茶嗡声问。 周医生:“比方说,你去超市买菜,明明在蔬菜区游逛,却逛着逛着,莫名其妙来到了海鲜区,且你并没有自己‘怎么抵达海鲜区’的这一段记忆——这就是轻微的精神分裂,很普遍,也很正常,大部分人都有过类似经历。” “嗯。”苏茶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在听。 周医生:“但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傅尧所患的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itydisorder,简称did),这种病症以前被称为‘多重人格障碍’(alitydisorder)。” 苏茶声音哽咽地问:“可据我所知,从阿尧很小的时候,傅衍这重人格就已经存在了,他们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他甚至开始自残——” “你错了小茶,did患者从来都不可能相安无事,之所以表现出表面的相安无事,除了各人格的基本自保本能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人格们没有遭遇病变的触发点。”周医生说:“did是一种极端的人格分裂。譬如说,一个小孩常年遭受母亲虐待,而他母亲又是那个对他最好的人,是他的全世界,孩子没有能力理解和接受母亲虐待他这种行为,也没有能力拒绝和抗拒这种遭遇……就会产生身份分离。” “通常,他的意识会刻意从眼前这一刻抽离,让自己幻想出来的另一人格出面,承担某些痛苦或者不堪的记忆。如此一来,这个孩子就不会痛不欲生,而能够继续过他的生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医生他接着道:“等类似的恐怖事件再度发生时,这个孩子又会采取相同的防卫策略。也许,他会让先前那个人格再度出面。也许,他会创造一个更强大的新人格。但久而久之,这些人格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对主人格造成毁灭性的侵蚀——‘自我’与‘他我’的战争无可避免……如同傅尧现在遭遇的情况。” “傅尧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主人格。”苏茶讷讷道。 “不一定。”周医生道,“根据我连续四个月来的观察,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有些特殊,或许,他会有机会康复,因为他有着比普通病人强太多的精神力。” 苏茶只把周医生这句话当作是徒然的安慰,最终,她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一个人在花园里坐了很久,直到天际开始泛白,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心乱如麻。 离开? 还是留下。 二十来年的人生太短暂,还没有教会她怎样在绝望中做出选择。 “小茶?” 门廊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 “阿尧!” 苏茶闻言一惊,眸中凄苦之色顿敛,心脏猛地抽紧。 她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看着门口灯光阴影下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傅尧没有吭声。 他一手扶着门,门廊的灯光映照下来,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可苏茶感觉得到,隔了不算太远的距离,那双如同野兽的一般极具攻击性的眼睛,在此刻是深刻注视着她的,泛着猩红,带着灼人的温度。 “醒了一会儿了,你这小村姑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傅尧突然松了表情,一贯说着埋怨的话,一边朝着她走过来,最后揽着她的腰朝屋里走,催促道:“收拾收拾东西吧,飞机停在城东的一处空置停机坪,我已经跟飞行员联系好了。” 苏茶听完他的话,心口一阵阵发紧,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神复杂地说:“阿尧,我——” “嗯?”傅尧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模样已经全然是个正常人了,他笑着问:“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宝宝不听话又踢你了吗?那等它出生我替你好好收拾它。” “没、没有。” 苏茶生生咽下了到口的犹疑,不敢去看他溺爱的眼神,在心中一遍遍给自己加油打气。 进了屋,傅尧去了趟厨房,给她冲了杯温牛奶出来:“先喝点牛奶暖暖身体,我给你收拾几件衣物。” 苏茶呆呆地接过牛奶杯子,依旧觉得恍惚。 …… “这是什么?”收拾床头柜的时候,傅尧看到了苏茶床头柜内几个塑料瓶子,他拿起来一看,好几个上面都是写着陌生德文,还有一个是中文。 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精神镇定剂。 里面的药片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转过身来,看向眼神闪躲的苏茶:“小茶,你生病了?为什么要吃这种药?”说着,探究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沉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茶惊慌地放下杯子,起身手忙脚乱从他手中抢过药瓶子,否认道:“我、我没什么事情,那个药,那个药不是我的。” “小茶?”傅尧疑惑地看着她。 苏茶蹙紧了眉头,脸色难看至极,双手死命揪着自己的衣衫下摆,这些天那种无比熟悉的眩晕感又上来了,她几欲站立不住,咬着唇胡乱说:“那是、那是为你准备的药。” “为我准备?”傅尧上前两步,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注释着她慌乱的眼睛,认真道,“小茶,你不必替我担心,我很正常,我用生命保证,我从没像此刻这般正常过,从没想此刻这般确定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前提是你要在我身边。” 苏茶微愣,与他对视。 “你要在我身边,我才看的到自己的明天,你明白吗,小茶?”他眼角浸湿,目光却极端沉静,握着她臂膀的手无比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那张脸上的彷徨与不安,刺得苏茶心底一疼。 “我,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苏茶靠近他怀里,伸手环住他,小心柔软地说,“阿尧,我没事,你别担心我,那些药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都是、都是镇定剂,可以确保你不会再被其它的人格占据身体……” “你说……什么?”傅尧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声音压抑带着某种隐匿的颤栗,“你说的其它人格,是指……傅衍?”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被他咬着牙挤出来的。 可惜在没有面对面的时候,苏茶看不到男人此刻恐怖又绝望的表情,她噙着泪,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言辞断续地说,“阿尧,你别再伤害自己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没有别人,没有傅衍,我们好好过安静的日子,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傅尧没有反应。 很久,在她抽噎着说完话之后,傅尧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声音沙哑而艰难地问:“小茶,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你真的分辨得清楚我和傅衍吗?你真的看得清楚自己的心吗?” “我当然分得清楚!”面对他这样怀疑般的质问,苏茶激动得有些反常,紧紧拽着他的手,自我催眠般地说:“你是阿尧,你只能是阿尧,没有傅衍,傅衍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阿尧!” 傅尧缓缓松开了她。 苏茶紧张而无措地站在原地,催促道:“我们快离开,我们快离开好不好,否则你爸爸肯定会找来的,他肯定不会让我们走的。” “小茶你别急,我进去拿点东西。”傅尧说。 说完话,他缓缓沉寂下来,眼神变得飘忽,直直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目光却久久没办法聚焦,片刻,他拖着步子去了厨房,拾掇一阵之后,再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一碗药水。 “不是收拾东西吗?这是什么?好臭。” 他端着碗走过来,苏茶捏着鼻子抱怨。 “安胎宁神的,你先喝了咱们再走吧。”傅尧语气平淡地说, 苏茶终于察觉到他态度的古怪,又嫌弃药臭,再三说不喝,催促他时间不早,两人该按计划离开了。 “我说喝了咱们就马上走。”傅尧皱了眉头,神色带着莫名的阴沉,重重将碗塞到她手上,哄道:“乖,小茶你乖,听哥哥的话,喝了药,咱们马上走好不好?” “我不要喝。”苏茶被他此刻坚决的眼神吓住,踉跄着后退一步,紧张地说:“医生,医生说了的,我胎像很稳,宝宝不会有事的,我不要乱吃药,乱吃药万一伤害到咱们宝宝怎么办,阿尧……” 说着,她拼命扭转脑袋,避开他送到唇边的药碗,墨黑的药汁儿溅了出来,溅在她白色的裙子上,留下斑驳点点。 傅尧抿紧了唇,神色渐染上阴霾,凑过来的手劲儿却半点不松。 “阿尧!”苏茶尖叫一声,被吓得不清,退无可退之下,她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哭着质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变得很奇怪!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 “你怕我?” 苏茶不敢去看男人此刻恐怖的脸色。 “我让你很害怕?” “跟那个蠢货在一起,你就心甘情愿,我就让你很害怕?”他突然变了脸色,握着药碗的手一僵,阴沉的目光落在她微凸的肚子上:“……小茶,你就这么容不得我?”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蠢货?”苏茶惊慌地瞪大眼,整个人如遭雷击,电光火石间察觉到了什么,含着眼泪失神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谁?你不是阿尧!你到底是谁!” 脑海中迅速闪过周医生的话,苏茶看着他此刻恐怖的眼神,心中惊惧一瞬间飙升到最高点,她仓皇地从床沿站起,第一反应就是逃! “小茶!小茶你别走!”察觉到她要逃跑的意图,他单手重重从身后抱住她,那只撒了一半药水的碗还在右手上,声音慌乱而急切道:“小茶,是我,我是阿衍啊,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阿衍啊……是那个蠢货骗了你,他是骗子,他抢了我的身体,他抢走了我的一切,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你……” 苏茶浑身冰冷,拼了命地挣扎,泪如雨下。 傅衍怎么都不肯松手,他大力将药碗凑到她的唇边,急切地说:“小茶,小茶你听我的话,喝了药,我求你喝了药好不好?咱不要这个孩子,不要那个蠢货的孩子!咱们去了国外再生好不好?你想要多少宝宝我们都再生好不好?” 苏茶整个人如坠冰窖,歇斯底里:“你在说什么话!你是不是疯了!” 她拼命挣开他,脸上大惊失色,双手紧张的捂住肚子,眼神惊恐地盯着他手中药碗:“……是什么东西?这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根本不是什么安胎药!” 他根本没想过要这个孩子。 他是要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他要她堕胎。 这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他要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 傅衍步步紧逼:“乖,喝了药咱们就离开,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苏茶走投无路,最终被他逼到墙角,痛苦地缩成一团,口中只余下断续的泣音:“不要,不要……你不要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过会对我好的,你说过会很爱我,会看着宝宝出生,陪着它长大,你全都说过的……” 傅衍确仿佛什么都记不住,他此刻眼神决绝,一手捏着药水朝她口中灌,口中喃喃说着某些含糊不清的话。 苏茶力气拗不过他,最终绝望地放弃了挣扎,紧护着肚子的双手青筋突出,唇瓣渐染上药水苦涩的味道,夹杂着眼泪的咸味,汇聚成某种最难以消受的痛苦: 她错了。 在即将付出惨重代价的时候,苏茶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二十多年来犯过最愚蠢的错误,就是相信一个精神病的承诺,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那可笑的保证上,最终断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她才五个月不到的小宝贝,会动会听话,还有几个月就会落地,再等一两年就会叫妈妈,会蹒跚走路,会读书会写字,会有很多很多的可能……却都在这一刻,它所有的可能,全都被它的亲生父亲扼杀在萌芽状态。 “你不得好死,傅衍,你会不得好死的——”大脑中一阵轰鸣,苏茶痛苦到恨不得就此死去,却再也无力挣扎,任由苦涩的药水一点点灌进口中,双手死死抓着男人坚实的手臂:“……我恨你,一辈子都恨你。” 傅衍紧紧抱住她,反复说着苍白的道歉,任由她的指甲在他手上留下狰狞的抓痕,却始终没有停下灌药的动作。 直到“砰”地一声,公寓大门被猛力撞击开来! 傅明旭与沈衡一起赶到。 “阿尧!你在干什么!” 傅明旭首先大惊失色地冲上前来,哐当一声,眼疾手快地踢翻了儿子手中的药碗,苏茶已经彻底精疲力竭,声音微弱地叫了一声‘救命’,当场晕倒在原地。   ☆、第058章 “小茶,是我啊,我是阿衍,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那个蠢货骗了你,他抢了我的身体,他抢了你,他抢走了我的一切……” “我们不要孩子,我们不要那个蠢货的孩子——” “你留着那个孽种干什么!” …… “啊!我不要!我不要喝!” 病房内,苏茶恶梦连连,陡地,她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挣扎了两下,浑身冷汗地从病床上坐起,双手惊慌地去摸肚子——还在,孩子还在。 “小茶,你终于醒了!” 病床边,是守了她整整两天两夜的沈衡,现在看到她睁眼,面色惊慌,他连忙上前地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抚道:“别怕,小茶你别怕,孩子没事,没事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苏茶依旧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呆呆地坐在床上。 片刻,苏茶的主治医生过来了,基本检查之后,医生面色凝重,在病房门口,他对沈衡道:“沈先生,我想您不该再让苏小姐服食精神镇定剂,女性在孕期本就会产生某些生理和心理异态,按苏小姐这么频繁地服食药剂,我恐怕今后等孩子出生……” “你说什么?”沈衡惊讶地变了脸色,打断医生的话,“夏医生,小茶在吃镇定剂?” “您竟然不知道?”医生看他反应也是吃了一惊,说道:“我看每次都是您陪着她来医院产检,她向我要求开药的时候,也说是您支持赞同的,原来竟是——” “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沈衡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病床上发呆的苏茶,伸手轻轻合上了门,跟医生站在过道上,压低声音问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向你要求开这些药的?” “三个多月前了。”医生显然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现在看沈衡也是完全蒙在鼓里的状态,他瞬间明白了个中差错,一五一十道:“沈先生,苏小姐目前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她早在三个多月钱都有轻度精神抑郁的征兆,我以为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沈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医生继续道:“并且据她自己描述,自从怀孕之后,她时常会莫名变得暴躁,眩晕呕吐,而且常常毫无征兆地变得情绪激动……这些全都是精神躁郁的表现,另外,按照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药物治疗也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理想效果,反而令她的病情加重了。” 沈衡听完,整个人如坠冰窖。 精神抑郁。 这四个字曾经要了他最深爱女人的命,如今又戏剧性地在苏茶身上重演。 他木然地在休憩椅上坐下。 “沈先生?您没事吧?”医生关心了一句。 “没、没事,”沈衡魂不守舍地说,“小茶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夏医生。” “您客气了,我只是尽本分而已。” 临离开的时候,夏医生又安排给苏茶进行了一次心理疏导,苏茶很配合,并没有抗拒,可疏导结果却并不乐观,因为她全程没有言语,眼神也不与医生对视,只是目光凄凄地盘坐在病床上,两只手小心地抚摸着肚子,像具无主的幽魂,态度消极。 最终,在安眠液的帮助下,苏茶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终于没再做噩梦。 但此次事件的后遗症才刚刚开始: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言行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她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时刻疑神疑鬼,总是自言自语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却又断续地毫无逻辑,偶尔还会毫无缘故地又哭又闹……夏医生观察一周之后,最终为难地对沈衡说,苏茶这种情况,已经是很严重的抑郁症了。 期间,傅衍来过医院好几次。 他似乎已经从之前那个疯狂的自我中清醒过来,对苏茶愧疚万分,急切地想要向她道歉,又似乎选择性忘记了试图杀死自己亲骨肉的那一段。 再出现的时候,傅衍整个人形容憔悴,他无数次尝试跟苏茶说话,却每次他才刚一推开病房门,还没来得及靠近那张小小的病床,苏茶都是受惊过度的大声尖叫。 那种明显的厌恶与排斥,令傅衍难受万分,却又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这一次傅衍主导身体,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排斥傅明旭,父子俩不知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经过一些门路之后,傅明旭向警方隐瞒了傅衍试图伤害苏茶这一事实,把他离开疗养院的原因解释为精神孤僻,不适合在疗养院跟众多病人一起生活,最终向检察院提出诉求,成功将傅衍保释了出来,但也被限制强制要求必须佩戴电子监控设备,不得脱离警方视线,一旦跨越法律底线,警方将立刻展开逮捕行动。 继连续几天都被轰走之后,又隔了一周,傅衍悄悄来了医院。 他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静静地凝视着病床上的人。 住院半个多月,他不出现的时候,苏茶表现得异常安静,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要么坐在床上看书,要么望着窗外发呆,沈衡时常看到她眼神飘忽地盯着窗外的枯树,毫无反应地流眼泪……他心中涩然,却又无能为力。 只是偶尔的时候,沈衡会想:大约当年,那个人肚子怀着孕客居异乡的时候,也是苏茶这般模样。 因此对苏茶愈发无微不至。 可惜苏茶全然感觉不到。 她似乎重新给自己画了个固定的圈子,不准别人踏入,自己也害怕出来,那个圈子让她感觉到安全,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在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之后。 “小茶……” 傅衍悄悄隔着距离看了她好久,终于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情不自禁地推开了房门。 苏茶陡然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浑身一僵,惊恐地转过头来。 傅衍被她防备的眼神刺得心一缩,神色痛苦,立刻上前几步道:“小茶你听我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种事……” “你滚出去!你别过来!不准过来!”苏茶惊恐地脸色刷白,死死抓着沈衡的手,哭天抢地:“让他滚!我求你让他滚!” 她大声哭叫,另一只手颤抖地捂住被子,泪流满面。 沈衡哄她:“小茶,小茶你冷静点……” 苏茶冷静不下来。 傅衍不敢再上前了,他脚步僵硬地停顿在病房中央,置于身侧的双手死死拧紧,指尖都快被自己折断。 她这样恨他,甚至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苏茶情绪不受控制起来,暴躁地开始摔打东西。 病房内稀里哗啦的声音不断。 这些日子的相处,沈衡多少了解她的习惯,也大致清楚她的脾性,原本以为让她发泄一阵就好了,事后自己再好言相劝,可谁曾想,苏茶此番不知受了哪种刺激,在砸烂了无数东西之后,她突然指着沈衡破口大骂:“你也滚出去!你们全都不准靠近我!也不准靠近我的孩子!” 她颤颤巍巍站在病床上,大声叫嚣,沈衡怕她摔倒,试图伸手抱下她,可却被她惊慌失措地躲开,苏茶踩在床上身形晃荡,朝沈衡大声骂道:“骗子!你别再假惺惺了!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全都想害死我的孩子!” 她移动到床沿,双手抓着沈衡的肩膀,烧红眼语气激动地说:“你是骗子,你知道了、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真相的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就是你和傅苑苑的儿子!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边说,她一边伸手狠狠一指傅衍,噙着泪珠的眼中尽是厌恶与疯狂。 轰。 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沈衡整个人如遭雷击,任由她哭闹打骂都僵硬在当场。 同样反映激烈的,还有病房中央站着的傅衍。 而她大声尖利的话,又正好被推门进来的傅明旭听见,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气氛就这样凝滞了下来。 傅衍怔怔地盯着苏茶:“……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苏茶已经说不出话来,软倒在病床上,捂着被子只余下难受的呜咽。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衍转过身,猩红的目光从沈衡身上扫过,最终看向傅明旭,一字一顿地问道:“……小茶刚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阿衍——” 傅明旭徒然地叫了儿子一声,在对方坚决的眼神逼视下,不得不承认事实——他点了头。 在傅明旭点头的那一刻,沈衡整个人都是灰败的,如同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傅衍却是死死的不可置信。 他双手紧紧捂住疼痛地脑袋,反复自欺欺人地喃喃:“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爸爸明明死了的,妈妈明明告诉我的,我爸爸死了,被火烧死的,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了,我只要不哭就会在火中见到他的……妈妈不会骗人的……” 他不停自言自语,表情惶然而痛苦,那些埋藏久远的记忆一瞬间尽数浮现在眼前,真实的,虚幻的,模糊的清晰地……全都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几乎快将他轰炸成片…… 最终傅衍痛叫一声,踉跄着脚步摔坐在地上。 “阿衍!” 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对劲,傅明旭紧张的上前两步。 沈衡也下意识地靠近了他几步,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 “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傅衍歇斯底里地大喊,目光通红。 病房内乱成一团。 有医生护士陆续赶到。 不算窄小的病房就这样变得拥挤起来,所有人如临大敌,却唯独病床上的小女人毫无反应: 她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神态虚弱,那张木然的精致小脸上,犹带着楚楚泪痕,眼神却仿佛锐利的刀锋,平静而冷冽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许久,她苍白的唇瓣轻轻翕动了几下。 只有离得他最近的沈衡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她说报应,这都是报应,你们全都活该不得好死。 “小茶——” 沈衡痛苦地张了张唇,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茶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只是默然地别过了脸,背对着他,背对着病房内喧闹的人群,双手轻挨着肚子安静入睡。 最终也是依靠强效镇定剂注射,傅衍激烈的情绪才得到控制。 他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另一间隔离病房。 …… 苏茶的病房总算安静了一段日子。 没有人来打扰的时候,夏医生发现,苏茶整个人都会放松很多,天气好的时候,她甚至还会挺着个大肚子到楼下花园里去转转,又或者在花园长凳上小坐些时间,跟其它的准妈妈们聊天,偶尔会展露笑颜,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样看来,她又似乎并没有病态。 她甚至主动向医生要求停药,理由是自己现在情绪已经在可控范围之内了,不想过多服食药剂,影响孩子将来的健康——夏医生看得出来,她的确很在乎肚子里的孩子,这种在乎是掩饰不了的,因为每每一提起宝宝,她的神色就会变得无比柔软,令他觉得,她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事,承受任何精神折磨。 当世界里没有了傅尧,没有了傅衍,苏茶终于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至少她的主治医师是这么认为的。 沈衡再次来看她,是在一个下雨天。 时间已经入冬了,下雨天冷入骨髓。 苏茶正坐在病床上织袜子,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身上又穿得多,还围着绒绒的围巾,从门口看,整个就像只圆滚滚的毛球,还是连脖子都没有的那种——她没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眼眸低垂,手上动作很慢很仔细,似乎是并不熟悉织法,脸上表情却宁谧而认真。 “小茶。”沈衡推门进来,叫了她一声。 苏茶抬眸,见到是他,也只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倒是没有像半月前那般激动了。 在沈衡又一次她名字的时候,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随意找凳子坐吧,这里有点乱。”苏茶放下毛线针,语气平静地对他说。 “谢谢你还肯见我。” 如今的沈衡,再也不是她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男人此刻面色憔悴,胡渣明显,眼窝还有着淡淡的青黑,看得出来,他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好觉。 他在距离苏茶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开口涩然道:“这些天,我一直试着想跟阿衍谈谈,可就像你抗拒见他一样,他很抗拒见我。” 苏茶冷淡地点了点头,表示在听,却没有发表看法。 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也给不了他什么回应,更不会昧着良心出口安慰,因为这些天来,苏茶彻底信了“因果循环”这四个字:一个人如果做错了事,伤害过人,不论迟早,总是会遭到报应的。 沈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苏茶信了,也怕了。 一个男人活到这个份上,功成名就,财富如山,却最终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还被自己的亲骨肉拒之门外,这各中滋味,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恐怕只有真正经历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包括苏茶,都没办法设身处地。 但苏茶并不同情沈衡,甚至还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也许是绝望,也许是压抑了太久,沈衡这次来看她,跟她开诚布公地谈了很多话。 他说:“小茶,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曲解我对你的好意,但我可以摸着自己的心说,对你的每一笔,我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利益考量。” “你什么时候知道傅尧是你的孩子的?”苏茶抬眸直直盯着他问。 沈衡说:“他去看了心理医生,那个医生姓周,是我妹夫,我从医院得到了他的病例报告和真正的血检报告,以及一些后续的调查资料。” “这么说,他的确是你和傅三小姐的孩子,而跟傅明旭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苏茶咄咄逼人,“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早跟他相认?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曾经很想找到和苑苑的亲骨肉,而且想得都快疯魔了。”沈衡目光变得深远,可最终又缓缓回复了沉寂沉寂,注视着她说,“可是小茶,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去追忆往昔就显得太迟了——在确认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之后,我一度又怀疑过傅尧的身份,可却没有再想方设法去验证。” 说到这里,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苏茶感觉得到,男人此刻掌心的温度,凉到令人发寒,他的手甚至在隐隐发颤。 他说:“就在半个月前,我刚确认与傅尧的亲子关系,他又被强制送进疗养院,那时候,我更多的不是难受,而是为此松了一口气,我甚至对他产生了排斥,怕他会毁掉我目前的一切……我拼命想着快刀斩乱麻,好结束从前的荒唐与错谬……” “果然是亲父子,一样的自私凉薄,永远只顾得上自己快活。”苏茶闻言,讥诮地睨着他,语气凌厉地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为曾经的傅三小姐感到不值,竟然替你这种人生下了孩子。” 她提到傅苑苑,沈衡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你说得对,的确是不值——可为了这个‘不值’,她付出了太惨痛的代价。 首次,他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了初恋情人,提起了与傅苑苑的曾经。 故事很俗气,过程也很戏剧。 曾经的傅家与沈家是世交,沈衡与傅苑苑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后来又顺理成章订婚成了未婚夫妻,两家结亲原本水到渠成,可太过一帆风顺的感情,往往很难抵抗外力的摧残——偶然的一次醉酒,沈衡跟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那女人还怀了孕。 “事实胜于雄辩,发生那种事情之后,我的任何解释都变得徒然,那女人挺着肚子找上门来要赡养费,我想要息事宁人,可苑苑意外得知了此事,她心高气傲,又打小脾气骄纵,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最终,她与那个女人发生了争执,蓄意出手将她推下了楼梯……令人一尸两命。” 以上是沈衡说的。 苏茶听完,下意识又紧张地摸了摸肚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回忆往事,沈衡显得极为痛苦,但却没有再表现出内疚或是愧对,苏茶想,大概是因为,那个最令他内疚与愧对的人已经不在,反而,他此刻像个局外人,试图用那种极端平静的语气,麻木地诉说当年的每一个细节。 那些,都是数十年来深刻在他骨子里的烙印,也是噩梦。 沈衡努力想要稳住自己的声音,却似乎并不怎么成功,最终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事实上,我压根连那个女人的相貌都不记得,更遑论感情,但她肚子里到底是我的亲骨肉……苑苑蓄意杀了人,不但不知悔改,反而继续叫嚣闹腾,我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跟她吵了一架,我迄今都还记得,她那天哭得很厉害,也气得很厉害,决绝地要跟我断绝一切关系,我起初以为她是逞一时之气……” “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沈衡眼睛变得湿润,捂住唇重重咳嗽了好几声,眼角腥红。 苏茶发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力气也更大,仿佛是在努力寻找一个支撑点,好将话继续说下去。 沈衡又重重咳嗽了一阵,接着道:“也是一年之后,我才意外从傅家得到消息,说苑苑未婚生下一对双胞胎,被盛怒的傅老爷子赶出家门……” 苏茶想,那对双胞胎,应该就是傅尧与傅衍。 他们曾经真的是两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亲兄弟。 “她在外面流浪了一阵,最后是傅明旭找到了她,那时候她却已然神志不清了,整天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疑神疑鬼说有人要杀她——她精神时好时坏,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谁也不知道她给年幼的孩子灌输了些什么,只是几年来,她频繁尝试过无数种自杀的方法,跳楼,割脉,煤气中毒,放火*……终于在俩孩子四岁生日那天,她得逞了。” “火灾。”苏茶看着男人此刻的表情,恍惚间已经明白了什么,“这就是傅尧口中所说的‘火灾’——是他妈妈放的火。” 苏茶忍不住想:在什么样的境地下,一个母亲会背弃自己的护犊本能,想要杀死自己受尽苦难生下的孩子? 除非她犯了病,言行不受控制,思想失去章法。 想到此,苏茶浑身寒凉,眼前生动地浮现出了一面镜子:镜子中,是那个绝望中找不到出路的女人,那个女人身形姣好,五官明媚,神情癫狂……那个女人一点点朝着她逼近,最终,与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傅苑苑的曾经,很可能会成为她的明天。 这样疯狂的念头,令苏茶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瑟。 …… “当年的那场大火中,傅衍已经死了?”问出口的时候,苏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沈衡在这个问题上沉默停顿了很久,直到最后—— “不,阿衍一直都在,他一直都以一种逃避者的姿态藏匿着。”男人此刻似乎终于压抑不住痛苦,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他颤抖着手,将带来的一份文件档案交给她,“这是他的心理治疗记录,很凌乱,但已经足够解释阿衍曾经经历过什么了。 苏茶听不懂他的话,她近乎急切地抓过袋子,三两下拆开 几分钟读完之后,苏茶整个人变得恍惚,恍然大悟地喃喃:“难怪,难怪他会说那些奇怪的话,难怪他会说是阿尧抢了他的……” 抢了他的身体,抢了他的一切。 档案中,是傅衍第一次拜访周医生的时候,所接受的一次深度催眠治疗全程。 催眠过程中,几乎一字不漏地,他向医生讲述了当年傅苑苑放火*的全过程: 那个女人死死封住门窗,用绳子绑住两个哭闹的孩子,又用尽一切方式阻拦救援,点燃了厨房的天然气……那时候傅明旭就在别墅楼外,正声嘶力竭地叫人救火,而内部,那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却在大火中对幼小的孩子洗脑——她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巴,一遍遍地向孩子重复,告诉他们有坏人,有坏人要杀他们,让他们不能哭,不能出声…… 外面激烈混杂的声音,成了挥之不去的魔吟。 外面的人要杀他们,外面的人要害死妈妈。 这是傅衍对这场大火唯一的记忆。 大火的结果,是双胞胎中素来爱哭的弟弟直到死,都没有机会哭出声来,因为被他妈妈温柔地捂住了嘴巴……傅尧不是被浓烟呛死没了呼吸,不是被火烧死没了呼吸,而是被自己母亲活活捂死在掌心。 亲眼目睹这一幕,傅衍彻底精神崩溃。 等到火势被控制,傅明旭带着人冲进半毁的别墅时,已经只寻到两具烧焦的尸体,还有厨房柜中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场大火之后,四岁的傅衍整整昏迷了五天,醒过来之后,足足有半年他都不曾开口说话,傅明旭找遍了医生也没有办法,直到突然有一天,傅明旭发现他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小房间,抱着他送他的玩具电话,小声悄悄躲在柜子里说话。 他说弟弟不哭,听妈妈的话不哭……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傅明旭喜出望外,将受到惊吓的孩子从柜子里抱出来,温和地问他名字,四岁的小男孩干脆地回答:“傅尧,妈妈说我叫傅尧,你是我爸爸吗?” 可‘傅尧’不是傅尧。 从当年那场大火中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傅尧。   ☆、第059章 沈衡好像生病了,而且病来如山倒,但却依然坚持每天定时来探望苏茶。 他整个人清瘦了何止一大圈,有时候苏茶见他咳嗽得厉害,似乎久久都不能缓过气来的模样,会皱着眉提醒:“我现在很好,正打算出院,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必每天费神过来了。” 沈衡只是沉默,任劳任怨。 苏茶觉得悲哀,由他了。 从前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可是现在她总算明白了,无论沈衡对她多好多迁就,可每当他神情柔和地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眼眸深处都是清淡恍惚的,似乎从没将她看进眼里,又似乎,是透过她看向了别的早已消失的灵魂。 这也难怪他当初在明白表示喜欢她的时候,却半点不会与她亲近。 苏茶想,大概是自己在某个时刻的某些遭遇,与已逝的傅三小姐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吧。若是放在从前,这种明显被人当作替身的境况,苏茶还会感觉到羞辱生气,可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每天,哪怕只是单纯看一眼她那张跟傅苑苑极为相似的脸,对这个男人来讲,也是刀割一样的折磨——苏茶乐得这样的折磨。 “什么时候出院?我来接你。”沈衡给她冲好牛奶,端过来问道。 “不必了,我不打算留在c市,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沈衡握着杯子的手一僵,深邃的眸子定定注视她良久:“小茶——”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可惜两人的手都太凉,并不能给予或汲取对方哪怕一丁点的温暖。 沈衡紧了紧掌心,喉咙艰涩,好久才为难地说道:“无论我曾经跟苑苑发生过什么,或者阿衍经历过什么,这些都罪不及你,我知道在我这种年纪跟你谈感情很可笑,但我求你留下来,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和孩子……” “醒醒吧。”打断他的话,苏茶抽回手,并没有向前些天一样对男人恶语相向,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你醒醒吧,照顾我,我也只是苏茶,照顾我的孩子,那也只是我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变成那个自我伤害的女人,也永远不可能填满你心中无处发泄的空洞。” 沈衡黯然,动了动唇无法言语。 “小茶?” 病房门被推开,傅明旭进来了,看到沈衡也没吃惊,他对苏茶道:“出院手续办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原来这么快。 苏茶摸着肚子,情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突然想象起隔壁病房的境况来:傅衍大概又是在接受催眠治疗吧。 昨天周医生过来,跟她说了傅衍的治疗情况乐观,并且他自己也在积极主动地配合,假以时日,可能真的会有好转的迹象,慢慢变成正常人,还说希望她能多陪他说说话,开导开导他……被苏茶当场拒绝了。 在那个男人面目狰狞地要杀死他们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耗光了对他的最后一丝耐心,也一并耗光了两人建立在悬崖之上的摇晃感情。 他无可救药的,精神病不是一味纵容就能好起来的。 这是苏茶的原话。 她知道傅衍还会来找她,这些天,除了治疗时间,他都会在她的病房外徘徊,尽管他没有再试图强行靠近她,可苏茶依旧惶惶不得安宁,最终不得不找了傅明旭,用肚中孩子为筹码,让他帮助她离开,在傅衍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苏茶上了傅明旭的车。 车上,放着轻柔的音乐,男人神态宁和,随手翻看着一本经济杂志,苏茶偏着脑袋看他,突然觉得,绕了这么一大圈,兜兜转转,人心变化无常,而唯一没有变的,却原来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傅明旭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立场。 他始终尽职地担任一个父亲的角色,尽管明知道傅衍并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可以为了儿子暴跳如雷,可以为了儿子不眠不休,甚至可以为了儿子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为了儿子不择手段。 就连如今答应送走她,大约也是出于对傅衍病情的考量。 苏茶觉得跟男人同病相怜。 她脱口而出问道:“这些年,整日被他误会,背负着杀死自己亲妹的骂名,你日子很难过吧?” 傅明旭从杂志中抬眼,左腿轻叠上另一条腿,看向她:“要是介意别人的眼光,我活不到现在。” 苏茶情绪微愣,眼圈中泛上红意,绝望地说:“你平日里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理智无比的样子,却在某些事情上近乎偏执地坚持自己的判断——傅衍好不了的,精神病好不了的,他只会像他妈妈一样,用尽各种手段伤害身边的亲人,爱人。” 傅明旭抽出一支烟,又因为考虑到她而没点,他把烟夹在指尖,眸子变得深远。 隔了很久,男人才大气地笑了笑,说道:“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好不好得了,对我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苏茶揪紧了手,执拗地问,“他不是你的亲儿子。” “可苑苑是我的亲妹妹。”傅明旭在笑,是那种很温暖地笑,“小茶,你知道什么叫亲妹妹吗?就是那种,哪怕我们吵得天崩地裂,争得你死我活,在发现对方身陷囹圄的那一刻,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彼此奋不顾身。” 苏茶愕然。 他说:“生下双胞胎之后,她很痛苦,偶尔清醒都是在像我求助,让我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可我救不了,医生也救不了,我甚至试过将她绑起来避免她自残——”回忆往事,傅明旭显得很平静,只是那根被他捏在指尖的烟,已经断成了两截,“我想着救不下她,至少要救下孩子,可她后来彻底精神失常,我每一次尝试悄悄带走双胞胎的举动,都令她愤怒又激动,她说我要杀她,要杀死她的孩子,她对幼小的孩子反复说这些话……” “后来,她总算自杀成功了。我望着熊熊燃烧的别墅,听着里面传来她惊慌叫喊的声音……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情,这种事情,我不想经历第二遍,不想在阿衍的身上经历第二遍。” 以上是傅明旭的话。 说完他似乎烟瘾上来了,问苏茶:“我可以打开窗户抽支烟吗?你坐过去一点别被烟熏到。” 苏茶挪了位置,目光呆呆地望着另一边窗外,没有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激烈的冲动:叫停司机,回到医院,回到那个痛苦的男人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在岁月里艰难前行。 就像傅明旭曾经陪着傅苑苑一样。 可肚里孩子浅浅的胎动又瞬间扼杀了她的这种疯狂念头。 好久好久,苏茶的视线都是模糊的,眼睛被泪水糊住,她再怎么睁眼都没办法聚焦。 车子又在国道上行了一阵,傅明旭抽完了烟,回过头来就看到她情绪低落,苏茶咬了咬唇,还是出口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当年从火灾里活下来的人是傅衍的?” “很早以前。”傅明旭说,“还记得当初我遇到你的小镇吗?” 苏茶点头。 “我去那里,是为了扫墓。”傅明旭说。 苏茶接口:“我知道,你儿子提起过,傅三小姐的墓地在那个荒鄙的小县城。” “并不是苑苑,”傅明旭摇头,终于显出了一丝疲惫,将隐藏多年的秘密脱口而出:“安远县西郊,那一片私人墓园中,唯一的墓碑,里面埋着的,不是苑苑,而是,是……” “是傅尧。” 苏茶怔怔地补充了他的话,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傅明旭点头:“苑苑的骨灰其实就埋在c市西郊的墓园,只是阿衍从来都不肯清醒,只愿意活在自己假想的世界中。” 他又问:“你真的确定要回安远县吗?那里条件闭塞,等你临产可能也会诸多不便——” 苏茶看着男人皱紧的眉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道:“那里再闭塞,条件再差,我也活了十几年,再说那么多生孩子的,也不是各个都有钱住大医院请私人医生助产的。” “要我跟阿衍怎么说?” “冰岛吧,就说我去了冰岛,他会信的。”渐渐的,苏茶模糊了声音。 他的确会信的。 因为那是他们曾经决定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那是给了他们光明和希望的地方。 “嗯,那就冰岛。”傅明旭吸了一口气,“他身上还有警方的限制令,三年之内没办法离开c市,所以不会再去打扰你,希望你也能遵守约定。” 他将一张名片递给她。 是周医生的名片。 苏茶接过,眼神坚定了下来。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妹妹一样的,我会活得很好,我的孩子也是。”她摸了摸肚子,唇角缓缓洋溢出笑容,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 傅明旭盯着她的笑脸,有些失神。 这个女孩儿的确跟苑苑不一样,除了那张脸。 他此刻总算肯承认。 “傅先生,安远县到了。”司机通知。 车子停驻在一家破旧热闹的茶楼前。 苏茶看向窗外。 远山还是远山,光秃秃; 近景还是近景,市井百态; 地头蛇的小弟又来收保护费了,跟狡猾的老板娘在扯皮……   ☆、第060章 对苏茶而言,人生仿佛真的是个圆圈魔咒,她曾经被困在圈中,年轻骄傲的心,怂恿着怯懦的灵魂,令她恨不得拼命冲开圈子,冲向想象中美好的新世界……可后来才发现,哪怕历经坎坷,头破血流,她最终都没办法走出那个圈,哪怕侥幸出了,也终究会退回来。 她退了回来。 安远县还是一样的闭塞,却也有了些变化。 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挺着个大肚子,孤身一人在县城中心买了套房子,又眼都不眨地斥巨资购下了边港数家渔业运输公司,分分钟成了县城的隐形富豪……这事儿放在当地,的确是有够轰动的——小县城就这么巴掌点大,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苏茶很快就成名人了。 而关于这位‘土豪年轻女老板’的来历,也被县城居民们扒了个底儿朝天,流言蜚语四起。 一周后,围观群众们扒来扒去,才有人恍然大悟:那个谁,不就是从前果子塘芭蕉村的苏x嘛!天福茶楼那水嫩的小丫头呢! 小县城炸开了锅。 苏茶不为所动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时间又过了四个月,这天午睡醒来,是下午四点多,苏茶接到茶楼九姑来的电话,说三缺一的麻将局,让她赶紧,晚了没位置了,可得瞎坐大半个下午,她一个孕妇,时间难熬。 程九云的茶楼热闹的很,每天都是满满当当,苏茶过来的时候,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又穿了身青绿色的宽松裙子,她人本就娇小,却因为临近产期而挺着个大肚子,远远看上去真像个圆球,每次一看到苏茶进茶楼,程九云就得大呼小叫: “看着点都看着点!这要是撞着了可怎么了得!” 傅明旭大概是嘱托过她,所以她对苏茶格外照拂,再加上苏茶今非昔比,不仅出手大方,说话也更知进退,气度自显,程九云起初还在心里瞧不起她,心想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臭丫头,可几个月下来,倒真是巴心巴意地对她好了。 “九姑早。”苏茶上了稍显清净的三楼雅间。 “还早呢,这都快吃晚餐了,还是你这丫头命好,哪像我一辈子操劳命……” “九姑说笑了。” 两人照常聊了几句,程九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见苏茶正靠沙发上,一只手轻撑着后腰,她玩笑道:“你这肚子真大,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苏茶笑了,颊边酒窝甜润:“这个倒是不知道,又没查过。” 程九云说:“不过讲真的,你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小地方了吧,这算个什么?有钱人家养在外面的偏房?说起来你也面上无光啊,以后孩子还要不要认祖归宗?” 苏茶语气很轻:“什么偏房不偏房的,我现在也没想那么多,先把孩子生下再说。”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服气:“再说我也不靠人养,我的钱都是我自己的。” 程九云被她顶撞不服气,啧啧两声:“你自己哪来那么多钱?还有闲心搞货运公司?不过这些都算了!你又没偷没抢,不管咋说,你这丫头现在是有钱了,当大老板了,也是你的福气——” 苏茶懒得争辩,低了喝了口牛奶。 这时外面有人来叫,说让苏茶下去凑一桌,苏茶却隐隐有些困意,拒绝了,程九云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关心了两句:“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吧,今天你恐怕得找别人凑牌局了。”苏茶站起来,“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这两天老是困得紧,身子也笨重,半点都不想动。” “你等一下,小茶。” 苏茶下楼梯的时候,程九云追出来,将一个信封交到她的手上:“这是傅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苏茶看着那个信封,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异样,放在肚子上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收紧。 程九云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就是倔,有钱男人哪个不花的?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况且我看傅先生也是真舍不得你,否则也不会周周都寄信来了——” 傅先生,他指的是傅明旭。 这样的误会,苏茶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程九云一直当苏茶是傅明旭养在外面的情妇,以为傅明旭是有家室的成功生意人,家里容不得苏茶,但男人却又被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这才将她安置到这里来,免受打扰。 可只有苏茶自己才知道,那每周例行的一封信,究竟记载着的都是些什么。 “麻烦九姑了。” 苏茶从程九云手中接过信,独自离开。 回到家中,她拆开信。 果然毫不例外的,又是有关傅衍的病情治疗近况,以及一些简单朴素的问候,再加上老生常谈地两句嘱托,要她照看好孩子和自己。 这四个月来,她换了卡,换了手机,也一并换了心情,只偏安在这一隅,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孩子降生,傅明旭却是每周都会准时给她来信,例行公事一般,他会在信里交代一些傅衍的事情: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他已经分得清楚自己是谁了,他恢复了大部分小时候的记忆,他满世界疯了一样的找她…… 苏茶全都是静静地看完,静静地将信烧毁。 这样的日子,死水一样激不起半点波澜,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尽头,苏茶原本差点在沉寂中崩溃。 但每每一想到孩子,她又多了些盼头。 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再吃抗抑郁药剂了。 待人接物也愈发情绪稳定。 苏茶知道自己会好起来,所有的一切会好起来。 但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个人,却好不了。 这一次的来信,傅明旭在信的背面写道:第五次自杀未遂,阿衍被送进了急救室手术,医生说手术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最后,留了一串手机号码。 苏茶握着信笺,浑身战栗,憋红了眼却连抽泣的力气都没有。 她早知道会有这样可怕的一天。 可恨的是哪怕是寻死,那个人的阴影都还要纠缠着她。 苏茶突然恨死了傅明旭的每周例信。 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关了窗帘,关了灯,苏茶蜷缩在沙发的一隅,如同被死敌逼入绝境的动物,绝望到瑟瑟发抖。 当晚八点多的时候,在她又一次开始重食镇定剂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公寓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苏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沈衡。 这个男人瘦了太多,也老了太多,他似乎变得尤其怕冷,暮春的天,还依旧穿着长风衣,风衣竖起的高达领子,却遮不住他鬓角的霜华与眼角渐深的皱纹,苏茶从猫眼里望去的第一瞬,竟然差点没将他认出来,开了门才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沈衡轻轻笑了笑:“我要知道你在哪里,再简单不过。” 苏茶皱起眉:“是简单,有钱门道多。” 沈衡说:“几个月不见,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还是不见收敛。” 苏茶横他一眼,在看到男人清瘦苍白的脸时,到口的反驳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僵硬着声音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吧,站在门口向什么话。” 说完侧过身让开了。 沈衡进门。 出于礼貌,苏茶泡了杯茶出来,沈衡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连忙阻止她说自己不渴。 “还真把怀孕当残废呢?”苏茶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好笑,“冲杯茶能碍到宝宝什么事儿。” 沈衡还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却又问道:“孩子快出生了吧。” “还有几天。”苏茶回道:“我准备早两天去医院待产,免得临时麻烦,小地方就是交通不便。” “那要不你跟我回——” 沈衡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因为知道她不会再回c市,他一时心中涩然,捂住唇重重咳嗽了好几声,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也是在这时候,苏茶这才看到,他竟然还带了手套,是那种薄薄的黑手套,贴合在皮肤上,她看着都嫌热。 两人彼此沉默了都挺久,沈衡略踌躇了片刻,将一个小小的礼物盒拿出来,表情神圣地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礼物,小茶。” “又来这套?”苏茶鼓了眼,语气不善,“沈老板,我现在可不需要什么金项链银项链来扮贵妇,戴出去别人也会说我的是假货——” 沈衡听她这么揶揄,握着礼盒的手一僵,脸上难得显出了尴尬之色,却只维持了一瞬,眨眼,他依旧大方微笑道:“我不会再拿那些俗气的东西来你面前自取其辱,小茶。” 苏茶微微诧异。 沈衡此刻看向她的目光是一贯的温柔,却又好似跟从前有了几分不同,具体来说就是,那层朦胧感彻底消失了,现在他看着她,就真的是看着她,只看着她——又是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戴着手套的手轻握住她的,将礼盒放在了她的掌心:“这个,就当是宝宝的见面礼,我恳请你收下,别让我这样难堪。” 苏茶皱起眉:“可是你——” “我有送礼物给宝宝的权利,不是吗?”沈衡握着她的力道不大,却很紧,近距离的时候,他眼窝处淡淡的青黑愈发明显,黑亮的瞳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恳求道:“小茶,我也是你肚里孩子的亲人,是你的亲人,我有权送一个礼物迎接它的出生,不是吗?” 苏茶突然觉得有些鼻酸,大概是因为他的那句‘我也是你肚里孩子的亲人’,她咬着唇点了点头,收下了礼盒。 沈衡心满意足地松开她,眼神定格在她身上好久好久,才道:“天色不早了,司机还在外面等我,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 苏茶立即说:“我、我送你吧!” 说完,她魂不守舍地跟着起身,一直送他到门口。 门口,苏茶欲言又止,看模样似乎是有话说。 沈衡停下了脚步,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他心中涩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简洁道:“你别担心,阿衍手术抢救很成功,他这次活下来了。” 他说“这次”。 这次活下来了。 却不知‘下一次’玩命是什么时候。 明天?后天?还是下个月? 苏茶原本还是紧张惊怕,现在无意识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双手死死抠着门框,指甲都快渗出血来,双腿站立不住。 沈衡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却并没有达到安慰的效果。 苏茶心里一阵绝望,哭着问沈衡:“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哪怕是得了肿瘤,生了癌症,我也愿意陪在他身边,他也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可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 苏茶双手死死捶打门框,渐渐地开始语不成句。 “小茶!”沈衡上前两步,拉下她沁血的双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也湿润了眼眶,“小茶你别激动,想想孩子,你还有孩子,你听我说,你冷静点听我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越来越弱的话语却更像是自欺欺人。 “好不了的了!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所有人都好不了的了!” 苏茶推开她大声吼道,最终只余下的抽噎。 沈衡被她大力推得身形一晃,看着她的眼神怜爱又压抑。 这四个月来,苏茶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可能很多年后,傅衍会好起来,三年,五年,哪怕十年……那时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的宝贝:看,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你爸爸战胜了折磨他的魔鬼,你应该以你爸爸为荣。 可现实是,他没有成为战胜恶魔的勇士,而成了恶魔的化身。 有那么一瞬间,苏茶油然而生一种只有死了才能解脱的念头。 却在这时候,肚子一阵激烈的疼痛传来,仿佛被人用针扎一般的剧痛。 苏茶受不住,双手捂住肚子大哭起来:“痛,好痛,宝宝,肚子好痛……” 沈衡大惊失色:“小茶!小茶你怎么样?” 苏茶死死拉住他的手,额上因为疼痛而冷汗遍布:“叫、叫救护车,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沈衡连忙扶住她,扶着她坐到地上。 他急忙掏出手机,号码刚拨出,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陡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沈衡原地踉跄了两下,使劲摇摇沉重的脑袋,最终一手撑着门框才稍稍站定,手机里传来对方“喂喂”的应答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想要张嘴,拼命想要求救,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时间仿佛凝滞了。 滴答,滴答,滴答。 有血从鼻子里滴出。 被他带着黑手套的手一把胡乱抹去。 滴答,滴答。 血流在继续。 终于,“哐当”一声,手机从他掌心滑落,摔破在苏茶的脚边。 男人随着手机一起倒下。 苏茶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沈衡,冷不防腹部又是一阵锐痛袭来,令她连挪动都显得奢侈,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第061章 苏茶最终生了个女儿,剖腹产,女儿取名叫清颜。 “看你怀着时肚子那么大,还以为是双胞胎呢,哪料是一个娃娃占了两个娃的位置。”医院静悄悄的病房内,程九云笑呵呵对躺在床上的苏茶道,“没想到你这丫头看着娇小,生个小丫头还真重,看来吃的好养的好还真是不一样……” 苏茶也笑了起来:“九姑又说笑了。” 麻药过去,到底是挨了一刀,苏茶现在精神不是很好,脸上还没恢复血色,她努力侧身看了一眼身侧,那边小女儿正睡得安稳,肉乎乎的脸蛋上粉润润的,明显是个健康漂亮的小宝贝,她见状松了口气,唇角无声地扬了扬,没力气多说话。 程九云说:“我已经给傅先生打过电话了,他听说你平安生产很高兴,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苏茶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只是过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什么,苏茶问道:“送我来医院的人呢?我想让他见见孩子。”苏茶想,不管沈衡曾经怎样,有一点他并没有说谎——至少他是真心对她好,也是真心爱护她的孩子。 他也有见见自己小孙女的权利。 程九云说:“送你来医院的人?哦你说那位周医生啊,确定你们母女平安之后,他就急匆匆走了,说是赶着回去救人——” “什么周医生?”苏茶错愕地皱紧了眉头,“他姓沈。” “姓沈?不对啊,是姓周,斯斯文文,五十来岁的样子,戴着副眼镜,说话很温懂礼,一看就是城里文化人——”程九云感叹道,“说起来你这丫头还结交了不少贵人呢,你这次生产也是惊险,要不是这位周医生专门带了助产专家来,你当时拼死拼活生不下,险些大出血,咱这小地方还不知能不能找到医生给你动刀呢,找到了也不会做得这样好……” “九姑你说什么呢,什么专程带来专家?我明明——”苏茶不安地激动起来,却刚一动作腹部伤口就是一疼,令她倒抽一口凉气,额上阵阵冷汗。 程九云赶紧扶住她:“哎我说你这丫头别乱动啊!仔细伤口给挣开了——” 她这一折腾,将原本在乖乖睡觉的小女儿给闹醒了,小家伙中气十足,一醒来就开始释放大哭技能,苏茶惊得不轻,一下子什么都忘记了,只盯着身边的小东西手足无措——半晌,她试探着伸手去抱一下女儿,结果小家伙软趴趴的触感像团泥巴,吓得她赶紧又将它放了回去,瞪大了眼睛着急地盯着女儿。 这时候,饿极了的小家伙已经哭成了泪团儿,哭闹能力直接飙升了好几个等级,穿透力极强。可任凭它挥动肉乎乎的小手小脚,它那不靠谱的亲娘还是保持着一脸被吓坏的表情,瞪着眼好久都不敢抱它,母女俩都急得不行—— 傅明旭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手忙脚乱的景象。 “它可能是饿了,想喝奶。” 一身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站在门口,尴尬又无奈地对苏茶说。说完,可能是怕她不好意思,他又退了出去,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会儿。 苏茶恍然大悟,再一看身边九姑无语的表情,顿时囧得恨不能刨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最后,颇费了一番周折,快被饿晕过去的小家伙总算饱餐了一顿,可怜了刚出生的小宝宝,为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哭得声音都快嘶哑了……最后吃饱了它也蛮乖,没再吓它妈妈,乖乖四仰八叉躺床上,咯咯满足地笑,小手手乱挥,不时还要调皮地去挠一下妈妈。 等小家伙又一次睡着之后,傅明旭才再次推门进来,他动作轻轻地在床沿坐下,小声跟病床上的苏茶交谈了两句,也都是没话找话,问问孩子出生时间等等。 只是现在孩子出生了,有些话题是不可避免的。 傅明旭说:“阿衍这些天老是追问我同一个问题,问你是不是要生了,生的话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一直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连孩子的名字都想了上百个——昨天接到你顺利生产的电话,我权衡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怕他情绪多变。” “你是对的。” 苏茶别过了眼,看着小女儿安静的睡颜,孩子一半像她,一半像爸爸。 傅明旭伸手蹭了蹭宝宝熟睡的脸蛋,动作慈爱,语重心长地对苏茶说:“小茶,你还年轻,阿衍也还年轻,哪怕错过几年,你们还会有很多个几年,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给他一点时间,再给你们彼此一点时间好不好?” 苏茶看一眼男人恳切的眼神,干涩的唇瓣动了动,忍了委屈回道:“我给了他很多时间,可他没给过我,也没给过自己。” 说完再次别过了眼,看着沉睡的小女儿久久没了声音。 傅明旭闻言微怔,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开口道:“他一直都在拼尽全力,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傅明旭坐在床沿,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深远,问苏茶:“还记得你被绑架的那一次吗?他漏洞百出的说辞,各种诡异失常的行为。” 苏茶点头,没有声音。 “他那时候原本在开始好转。”傅明旭说,“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意识到自己可能存在问题,第一次主动去看医生,都是因为你,是你让他产生了变回正常人的渴望。” “你被绑架的前一天,他去了c市西郊的墓园,以‘真实傅衍’的身份,亲眼见到了苑苑的墓碑,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清醒了——意识到那里面埋着的,是他的母亲。可他的记忆里,他的母亲是被我害死,被我埋在一个荒蔽的小镇——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可能出现了问题,于是就拼命想要修正,所以他最终去见了周医师,接受了深度催眠治疗。” 治疗的病例记录,苏茶是看过了的,沈衡从周医生手上得到的。 “用周医生的话来说,后面发生的杀人事件,是他在努力进行‘记忆重置’。”傅明旭语气很淡,却显得很压抑,“人的大脑之强大,赋予了人可以重置记忆的能力——当年四岁的孩子,没有力量挽救残破的局面,而今他已经是成年的男人,具备可以弥补那种错误的能力——所以他疯狂地铤而走险。” “是他陷害我。”苏茶抱着宝宝,不敢抽噎,因为每一次她控制不住地抽气,都会牵扯着腹部伤口剧疼,但她依旧执拗地说,“他是个疯子,杀人的事是他陷害我。” “是他陷害你。”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在没有警方追究当时那场虐杀歹徒的事件之后,傅明旭终于坦白承认:“从他清醒过来面对警方盘问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他在撒谎,不,或许不能说撒谎,因为他一直把谎言当作现实,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才会显得尤其难以接受。” 苏茶没想到男人会这样承认。 傅明旭却说:“我知道是他杀了那四名歹徒,因为他有那个能耐,也有动机,可惜警方不知道动机,于是我几乎是瞬间就想出了帮他脱身的法子——可我没想到,他的记忆会扭曲成了那样。” “我没想到他会误会你杀了人,将你吓坏到崩溃。” 说上面这些话的时候,傅明旭只余下歉意——纯粹对苏茶的歉意。 他说:“要重置当年那场大火中的恐怖记忆,他就首先必须要重置出当年那种危机的景象,所以在你被绑匪威胁之际,他给了你假-钞,设计了你身陷险境,他再来救你,他以为救下你就能救回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灰烬的自己……小茶,他是真心为了你们的未来努力过!他是真心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保护你的正常人,可他的思想却没办法全权受自己控制——这是他痛苦的根源。” 傅明旭眼中有泪光闪现,声音哽了哽:“事实上他成功了,成功确保了你没事,没让当年大火事件重演。可是他自己却失控了,他用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四名歹徒,并且再度出现了幻觉,让体内恐怖的人格掌控身体,扭曲他的记忆,以致于口不择言地陷害于你……他吓坏了你,也吓坏了那个努力想要修正命运的自己。” “你别说了!” 苏茶用尽力气打断男人的话,转过脸来,通红的眼睛注视着男人同样痛苦的眼,声音飘忽地质问道:“你不累吗?如果你不累的话,那就继续为他的各种行为买单,直到你埋入黄土的那一天,看他能不能被你感化。” “可我累了。”苏茶安抚着就快醒来的小女儿,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可我累。” 她说:“爱一个人,不代表要无条件的纵容,无底线的忍让,我现在的确年轻,但我很清楚,在今后的五年,十年,可能一辈子,我都不会再遇到像他那样对我的人了,我也不会再像对他那样去对任何人——如果我们这算是爱,那我打算将这种爱收起来,一辈子都不再提及。这样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等到那些不好的画面都变得模糊,就只会剩下零星甜蜜的记忆……” 傅明旭说不出话来。 这里已经是县城最好的医院了,可医疗条件却依旧显得破旧,病房的隔音效果极差,这一楼住的都是产妇,隔壁里闹哄哄的欢声笑语清楚可闻,是一家人在庆祝小宝贝的诞生,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相比起来,苏茶这间,就显示出无法言语的凄凉。 大约是这个缘故,使得傅明旭整整在病房内停留了七八个小时,两人至始至终都没什么言语,顶多也就是他怜爱地抱抱小孙女儿,逗逗爱笑的小家伙,再跟苏茶说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半句没有再提过傅衍。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男人抱着小女儿,苏茶热泪盈眶。 私心里,她其实很羡慕傅衍,因为傅衍哪怕是神志不清,哪怕是杀人放火,他还有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父亲。 而她曾经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有了一个可爱的宝贝。 她该满足。 “对了,你有见过沈衡吗?”天黑了,在傅明旭即将离开之际,苏茶问道,“他好像病了,挺严重的。” “他病了很久了。” 傅明旭说完,似乎并不以为意,他又低头亲了小宝宝的脸蛋一口,小家伙肉乎乎的爪爪挠他两下,他温和地笑出了声来,连连逗她叫爷爷,小宝贝哪里能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咯咯笑,欢腾得厉害。 傅明旭道:“对了,还没问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你取给她取名字了吗?” “清颜。”苏茶温柔地接过他递回来的孩子,神色宁和地说,“她姓傅,叫清颜。” “嗯,好名字。” 傅明旭笑了起来,两人对视的时候,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释然。 她让女儿姓傅。 苏茶选择不再跟傅家有瓜葛,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她不会强行将女儿身上的另一半血液抹去,因为无论经历过什么,又或者还将经历什么,这个孩子是两个相爱的人所创造,这种爱意是祝福,不是诅咒,她没有必要忌讳。 即使今后很多年,当女儿问起,她依然可以肯定地告诉她:你姓傅,你的爸爸叫傅衍,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跟我们在一起,但他很爱我们。 傅明旭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苏茶对他说,以后别再写信告诉她傅衍的消息。 傅明旭答应了。 那时候,听到她颤抖着声音提出这个请求,男人心里想:她大概还是怕吧,害怕听到噩耗,害怕自己某一天就突然通知她——那个爱她又控制不住伤害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种害怕他最能体会。 所以答应得义不容辞。 …… 傅明旭的这一次离开,苏茶的日子彻底回归到从前的沉寂,身边多了一个闹喳喳的小宝贝,原本枯燥难熬的时光也变得轻松很多——她渐渐学会了当一个母亲。 继那次分别之后,再收到傅明旭的来信,已经时隔一年。 九姑将信送来的时候,苏茶正在擦拭茶几,一岁大的小女儿在沙发上咿咿呀呀,手脚并用地爬来爬去…… 坐在沙发上,苏茶心情凝重地拆开信封,等读完信之后,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抱着小女儿,瘫软在沙发上,浑身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颤抖的手指捏紧了信笺。 【小茶,很抱歉又一次打扰你,但是思虑再三,我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傅明旭在信里简洁明了地说:昨天傍晚,沈衡突然在办公时晕倒,被送进医院的之后,检查出患有不治之症,a字头的。 a字头的……是艾滋。 苏茶浑身僵硬,思绪混乱成了一团浆糊,某些被自己不小心遗忘的记忆又冒出了头来。 她又想起了一年前她临产的那一天,想起沈衡出行带着的大批医生,他裹得密不透风的身体,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想起他那时在临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挣扎着为她按下的求救电话…… 终于,苏茶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那个男人曾对她极尽讨好,温言软语真诚相对,金钱宝石慷慨大方,却从不曾与她有过半点亲密——他甚至从不曾与她共饮一杯水,共食一盘菜,就连同她用餐,都是一人桌头一人桌尾地分食,小心谨慎地与她保持着某种距离——苏茶曾经为此发过无数次脾气,他都只是耐心地道歉,然后一如既往。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 他不想害了她。 傅明旭在信里还说: 医生保守估计,沈衡病情严重,应该熬不过年底,据他身边亲近的人讲,他只想见见她和阿衍,可阿衍拒绝看望自己即将告别人世的亲生父亲,问她要不要回来看一眼? 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去看一眼? 苏茶抱着不明世事的小女儿,眼泪滴在了女儿的脸上。 蓦地,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迅速抱着女儿冲进房间,翻箱倒柜好久,才将一个崭新的礼物盒取出来。 苏茶颤抖着手几下拆开,露出里面已经干枯的一朵雏菊,以及一张贺卡,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贺卡上是两行工工整整的行楷,字体遒劲饱满: 【小茶,跟你在一起的三个月,令我感觉自己重活了一辈子。我很抱歉,曾经每一次牵着你我都要胆颤心惊;也很抱歉,我可能没机会看到宝宝和你一样漂亮的容颜。 这朵花送给你,祈求你忘记那个曾经用金银饰品在你面前自找难堪的我。】 那朵雏菊原本该是鲜美漂亮的,可她隔了一年才拆开,现在已经枯萎得只剩下干涩与丑陋。 小雏菊的花语:无邪,天真,隐藏在心中的爱意。 苏茶小心拿起盒子中的雏菊,干枯细小的花瓣,一条逝去已久的生命,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风华,甚至她一不小心稍一用力,雏菊的花瓣便已经碎落四散。 “麻麻、麻麻……” 女儿伸手来抓她的发丝,奶声奶气地往她身上爬,她这两天才学会叫“妈妈”这个词,此刻叫得正欢,两只软软的小手蹭着苏茶的脸,黑油油的大眼睛里都是纯净与新奇。 “怎么了宝贝,是不是饿了?”苏茶回神,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脸。 “妈妈、妈妈不哭……” 小女儿甜甜地叫唤,软软的小脸蛋急忙往她湿漉漉的脸上蹭,苏茶愈发泪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 …… 沈衡最终没有熬过半年,三个月之后,傅明旭的信带来了他的死讯。 沈衡去了,无声无息。 最终,直到他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最牵挂的两人也没有出现——傅衍没有出现,苏茶没有出现。 沈衡的葬礼很低调,由他妹妹组织的,只请了至亲的亲友,和苏茶。 收到邀请的时候,傅明旭问已经清醒不少的儿子:要不要去?” 傅衍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相片,苦涩的摇了摇头:“不去了。” 被他紧握在掌心的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女人,她穿着长裙,迎着山风,怀中抱着一个娇娇的小家伙,似乎是被照相机的光吓住,小家伙嘴巴扁扁的,小手不耐烦地挡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抱着她的女人低头亲吻她——美好的画面就在那一刻定格。 “为什么不去?”傅明旭问儿子,“可能她也会来,你该亲口告诉她,你已经好了,已经正常了,你可以照顾她,照顾你们的孩子——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该尽到的责任。” 傅衍只是摇头拒绝。 他不是怕去自己亲生父亲的葬礼触景生情,因为有些感情,没有就是没有,哪怕血脉相连,譬如他和沈衡——他是怕自己满怀希望地去了,心里等待的那个人却没来。 果然最终,在葬礼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悄悄在墓园门口观望……苏茶没有出现。 那一瞬间,傅衍切身体会了绝望。 他终于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向自己承认:看吧,她不会在原地等你了,永远都不会了。 …… 按照沈衡生前的意愿,他被葬在了西山墓园。 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没有与傅苑苑合葬。   ☆、第062章 不管当初怎样地信誓旦旦永不回市区,苏茶最终还是回来了。 促使她回来祭拜沈衡的,是沈衡的妹妹,沈曼云。 那个温柔的大家闺秀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你该回来看看,他给你留了一笔财产——我陪律师等你。 苏茶当时正抱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听不真切,却又似乎奇异地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手轻拍着女儿的背,一手捂着唇沉默了好几十秒,才声音恍惚地回了句:“我跟他非亲非故,您才是他的亲人,他人不在了只有您有权利——” “我稀罕那点钱吗!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在乎,他死了我会稀罕那点钱吗!” 沈曼云几乎是哭着吼完,苏茶听到了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气声,夹杂着难受的抽噎。那一刻,她很清楚地明白,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及其厌恶自己的,虽然大家闺秀的良好修养让她忍住了脾气,但是那种怨怼无法忍。 “沈小姐,我会回来。” 苏茶平静地说完,听到了对方的冷笑。 苏茶挂断了电话,去冲奶粉喂女儿。 她心里明白沈曼云的冷笑从何而来,却已经没心情去辩解。 沈衡在的时候,总是做的多说的少,他从没有许诺过要给她什么,更是半点没跟她提起过遗产的事,那个男人有自己的风度与骄傲,因为知道她会明白地拒绝,所以连开口都不会尝试。 沈衡走得突然,苏茶至今都还觉得恍惚,但她同时又觉得,对那个男人而言,这大概也是一种解脱。她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他对傅三小姐的感情,以及他曾经的风流韵事,他是怎么染病的,又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潜伏期的……她甚至很后悔拆开了那个礼物盒子。 这样的后悔也许会一直伴随她的后半生,令她一辈子都会记得:在她的前半生,在最痛难熬的三个月,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对她温柔以待。 临离开安源县的时候,九姑来送她,那表情很微妙,大意就是觉得她生下了孩子,现在终于苦尽甘来转正了的意思,苏茶说了句还会回来,然后看到九姑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还回来干啥?苦日子没过够啊?”九姑逗了逗抱着奶瓶的小清颜,咧声道。 “边港厂子还等着我剪彩呢。” 苏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凝滞的心情总算被动轻松了片刻,抱着孩子上了车。 三个多小时之后车子到了c市市区。 去往西山墓园要经过一段山路,山路陡峭,普通的车子行进困难,苏茶原本是当天傍晚上得山,可是恰逢天空飘雪,前路难行,司机走到一半就说不能冒险继续了,她不得不在山下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半睡半醒的小女儿再次上山。 清净的墓园里,沈衡的墓碑很好找,临着傅苑苑的,而且很显然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来过了,两块墓碑周围的雪都有被打扫过,现在干净清亮,墓碑前各自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妈妈,冷冷……” 小女儿一踏地上,就奶声奶气地抱怨,她才刚开始学走路,现在颤颤巍巍想要移动,被地上冰得不行。 “早上给你多穿衣服,谁让你哭的?” “妈妈,颜颜冷……” 小女儿站久了腿开始打颤,可怜兮兮蹭着她的脚,脸蛋子红彤彤的,委委屈屈望着她——苏茶硬不下心再跟她计较,祭拜完之后,将带来的雏菊齐整地摆放在墓碑前,将苦闷着脸的女儿抱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她约了沈曼云,谈沈衡遗产的事情。 苏茶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把沈衡的留给她的钱以他的名义组建个艾滋病慈善基金,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却不料,临出墓园的时候,她撞到了原路返回的傅衍。 苏茶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拐角处那个熟悉的人影,抱着女儿的手狠狠一僵,大冬天里,她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心底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情绪,恐惧,紧张,慌乱,措手不及…… “少爷,这天儿就快下雪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我一定找得到。” “说不定被雪盖住了,或者被别的扫墓人给捡走了。” “我肯定找得到。” “……” 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解并没有用,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翻找过路上的每一寸,好久之后,突然眼神一亮:“我找到了!陈伯你快看,我找到——” 在看见墓园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时,他的话一下子顿住了,连同脚步也一起顿住了。 赶上前来的老管家也吓了一跳,惊喜地叫了声“苏小姐”。 苏茶如同被雪封住的冰雕,怔怔而无措地僵硬在当场。 半晌,她一点一点挪开左脚,露出脚下那张被她踩住一个角落的照片,声音支吾地说:“你、你是在找这个,这个吗?”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娇丫头,今年秋天拍的,她和女儿。 “小茶——” 傅衍当场红了眼眶,除了干涩地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喉咙中发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那些原本练习过千百遍的话,完善过千万遍的再见面台词,在真正面对面的这一刻,全都显得苍白而狼狈。 这一刻,傅衍总算相信了“缘分”两个字。 该遇见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遇见;未缘尽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重逢。 “小茶……”傅衍激动地上前一大步,苏茶下意识紧张地退后了一步。 两人的表情同时变得僵硬。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苏茶显得十分狼狈,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在此刻散去,她慌忙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照片,上前迅速地塞到男人手上,语速飞快道:“以后出门小心点,别随便掉东西了。” 说完脚步飞快地离开,仓皇而急促。 “小茶!”傅衍匆忙转身,一手紧紧拽住她,感受到她明显变得惊恐的情绪,他急忙说,“别怕,小茶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了——” “这种话你说过一万遍了!”苏茶终于承认,哪怕再过十几年,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永远学不会隐忍:“这种苍白的谎言你说过千万遍了,求求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每一次的承诺背后,都是一次对我更大的伤害!你甚至不惜杀死我们的孩子!” 吼完,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苏茶整个人变得惶惶不安,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捂住怀中女儿的耳朵,结果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女儿懵懂纯净的目光—— “麻麻……” 小家伙依然嗲嗲的撒娇,明显听不懂妈妈都说了些什么话,被捂住耳朵,还以为是在跟妈妈玩游戏,忍不住就咯咯欢快地笑了起来,她这时候也不怕冷了,从苏茶怀中探出小脑袋,大睁着明亮的眼睛,打量外面奇妙寂静的世界,然后一下子就看到了面前好看的帅叔叔。 “粑粑!” 小家伙脆生生叫了一声。 傅衍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茶狠狠别开脸,咬着唇不吭声,抱着女儿的手却收得更紧。 小家伙一双小手欢腾地拍拍,咕噜咕噜不停重复:“babababba……” 傅衍惊喜地连连应声,小心上前两步,朝小女儿伸手:“来宝贝,爸爸抱抱——” “你还要不要脸?” 苏茶抱着女儿侧了个身,躲开了他伸来的手,秀眉紧蹙。 傅衍看一眼孩子,又看一眼孩子妈妈,想上前又似乎怕遭到娘儿俩反感,最后只得僵站在原地,干巴巴地无辜道:“小茶,咱们女儿要爸爸呢。” 苏茶冷笑了一声,抱着女儿,伸手一指站在不远处的管家伯伯,对女儿道:“宝贝,看看那边——”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立刻激动地重复:“bababababa~~~~~~~~~~~~” 苏茶冷着脸说:“不好意思,她最近刚学会爸爸这个词,见谁都叫爸爸。” 傅衍:“……” 傅衍当场脸都黑了,狠狠瞪了旁边的管家一眼。 尽职的老板家莫名其妙,暗自想着:难道少爷又犯病了? “女儿怕冷,要是没事的话,我带她先走了。”苏茶说。 “哦。” 苏茶原本是真要走的,却被他这一“哦”给刺激到了,无名鬼火在心头乱窜,压不住气地多说了一句:“你‘哦’什么?我走我的关你屁事,用不着你像个傻比一样哦来哦去!” 这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傅衍见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总算像个人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正好被苏茶看到了,当场更不得了,喘了口气骂道:“傅衍!我看你真是脑子有病!再过一万年都好不了!” 转身噔噔离开了。 车子很快就扬长而去,消失在山路上。 傅衍原地未动。 管家伯伯着急了,神秘兮兮地走上前来:“少爷,现在怎么办?要通知山下司机拦截吗?” “你有病?呼啦一行车队追上高速,生怕吓不死我老婆女儿?”傅衍皱眉看老管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骂了句脏话后,咕哝:“明明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怎么还会被误认成爸爸?我女儿肯定特别想念亲爸爸……” 老管家讪讪地闭了嘴,眼神诡异地看了眼喃喃自语的年轻男人,总感觉进一年来这个少爷有点不对劲,并且又一次在心里默默质疑了医生的诊断:这人真的已经病好了吗? 未可知。 因为当天晚上,苏茶连夜赶回了闭塞的安远县,还没来得及缓过气来,惊魂未定之中,就接到九姑来的电话。 电话里,老板娘哭天抢地:“见了鬼了,店里来了几帮莫名其妙的王八蛋,两帮人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现在都快打出人命了,还有王进你知道的吧?就是对你和颜颜特别好的那个,现在头破血流了!报警也没个卵用!等警察来老娘的心血就全毁了……” 苏茶心中一咯噔。 说起王进,她简直再知道不过了,她曾经的怀春暗恋对象呢,被傅尧第一次见面都砸得头上留了道疤。如今苏茶再回来,王进也得势,做起了正儿八经的货船生意,苏茶又接手了边港几处虾场,俩人自然就有了交集——没曾想现在就出事。 苏茶将孩子交给保姆,往天福茶楼跑了一趟,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一片咒爹骂娘的声音中,在一篇喊打喊杀的混乱中,她看到了一身休闲装安静喝茶的傅衍,老板娘在他旁边哭哭啼啼,他似乎被哭得不耐烦了,横手一挥,一个木头箱子被抬了进来,箱子一打开,全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 老板娘已经被那一箱子的毛爷爷吓傻了眼了,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傅少爷——” 傅衍翘起的腿放下,随手提起凳子挡开了砸来的一个飞盘,看都没看那向斗殴中的小喽啰一眼,安慰道:“别哭了九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谢谢你这么久替我照顾老婆女儿,这些钱够你开十个新的茶楼了,赏脸收下吧。” “什么!”九姑简直晴天霹雳,大声道:“什么老婆女儿?不是后妈吗!你不是因为不满老爹在外养小三跑来砸场子的吗?老婆女儿是怎么回事——” 傅衍闻言,云淡风轻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板娘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住。 “我、我说你你你喜欢这个茶楼就买去,钱,钱我收下了——”说完立刻拼死拼活拖着钱箱子朝外跑,中途躲开了殴打中的人群,在门口撞见苏茶的时候,她也只是语气复杂地骂了一句:“死丫头,既然不是当小三你躲个啥呀!两口子有气倒是当面撒出来呀,呕翔剧看多了是不是?老娘真是撞了鬼了——” “我——” 苏茶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警察就来了,将闹事的人拷回了警局,被殴打得看不出原形的王进也不例外,而且不知是不是苏茶的错觉,她总觉得,刚才那样激烈的“打架”,倒不像是真正的打架,反而像是单方面的群殴,当然,被群殴的对象,就是她苦命的进哥了。 在王进被警察拷着出来的时候,她紧张地上前一步跟警察交涉:“警官,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这一切都是那个人——” 她伸手一指茶楼里面。 正在喝茶的男人冲她笑得和煦。 “这都是他搞得鬼!肯定是!”苏茶咬牙切齿对警察道。 警察叔叔白她一眼:“这位小姐,请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警官!” 苏茶简直气得快跳脚,在一干人等的围观下,脸涨的通红。 这时候,里间的男人总算是坐不住了,迈着步子走出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对黑着脸的警察道:“不好意思警官,我老婆胆子小,被刚才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她不是故意胡言乱语的——” 苏茶简直怀疑今天撞了鬼了。 她死死瞪着眼前人模狗样的男人,听到警察客气地对他说:“谢谢你打电话通知警方,这一帮子混混成天闹事,把好好一个小镇闹得不像个样子,要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您这样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那我们警察就好办事多了——” 傅衍笑眯眯对警察说:“作为一个公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茶死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十分钟的时间,警察带着闹事者走了,茶楼人去楼空,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破旧的茶楼前,只余下她和傅衍两人。 “你来这么干什么?”苏茶气急败坏地问。 “来向我老婆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咦?”他似乎吃了一惊,促狭地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脸色,忍不住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温柔道不可思议:“老婆,我刚刚叫你呢——你默认了。” 苏茶脑袋一懵,骂道:“你有病!” “我没病。”傅衍正了神色,掷地有声,“小茶,我原本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证明,求你原谅,但是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却又很短,我等不了了——我怕突然哪一天我就不在了,而有些事情却还没跟你说清楚。” 语毕,他脚步声风地走进空无一人的茶楼,将准备好的油桶打翻,点了火。 “你疯了!” 被燃起的火光刺红了眼,苏茶脚步慌乱地冲进去,却被迎面出来的男人一把抱起,她被放在了对街的安全位置。 “你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还没疯够!” 这时候苏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打颤,因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突然不见了,突然就消失在熊熊烧起的大火中了,像他妈妈一样。 “别怕,小茶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和女儿。”傅衍激动地将她拥进怀里,圈着她的手紧紧地,通红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大楼,声音艰涩而决绝:“小茶,你看这火,它势不可挡,气势滔滔,它曾经烧毁了我的一切,烧毁了我的未来,但是现在我可以将它玩弄在指尖——不会让它再有机会烧到我,更不允许它烧毁你。” 苏茶浑身力气都被尽数抽干,只余下惊惧的抽噎。 傅衍说:“小茶,你再信我最后一次,我好了,并且可以向你证明我好了,但前提是你愿意我在你身边。” “小茶,你愿意我在你身边吗?” 说完,他眼神紧张地盯着她,仿佛等待命运宣判的囚徒。 紧接着就是苏茶良久的沉默。 沉默到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暗淡。 “嗯。”最终,苏茶哽咽着狠狠一点头,或许是想起了渴望爸爸的小女儿,或许是想起了两人曾经有过的片刻安宁时光,又或许是还想趁着年轻再妄为一次,她流着眼泪坚定地说:“我信你,阿衍,我信你。” 傅衍几乎喜极而泣。 破镜重圆的故事天天都在发生,他们不过是其中最简单朴素的一对。 破旧的马路边上,两人紧紧相拥。 “你真的好了吗?阿衍。”女的问。 “嗯。”男的答。 “你真的不会再突然变成另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了吗?” “不会。” “那阿尧呢?”苏茶问 “……”沉默。 “阿尧还会不会出现?” “小茶希望他出现吗?” 这次换苏茶沉默。 “他不会。”傅衍抱紧了她,沉声道,“我已经好了,他就不会再出现了,别的人格也不会出现了,乖,别怕,有我在。” “嗯。” 苏茶轻轻松了口气,渐渐放下心来。 这时候,马路边上突然停了一辆出租车,保姆急匆匆抱着啼哭的孩子下车来,看到眼前熊熊燃烧的茶楼,大吃一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苏小姐——” “我没事吴阿姨。”苏茶看到阿姨怀中啼哭着的小家伙,问道:“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 伸手接过女儿,小心哄着她,却并没有什么用。 吴阿姨忙道:“我也不晓得咋回事,你一走了这小丫头就开哭,哭得那个撕心裂肺哟,奶瓶都被她发脾气给摔了,这孩子是不是病了,可也没发烧啊——” “要不……我抱抱她?”傅衍看一眼哭个不停的小女儿,试探着对苏茶道。 苏茶小心将孩子递了过去,眼神紧张地看着他。 也还真是奇了,孩子到他手上,原本还是哇哇嚎啕,却渐渐成了小声抽噎,后来慢慢的,连抽噎也没有了,只大张着湿漉漉的明亮眼睛,跟男人对视,小嘴巴又开始咕噜噜:“粑粑粑粑……” 吴阿姨还蛮不好意思:“这孩子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见到个人就叫爸爸。” 傅衍温和地笑看了苏茶一眼,低头逗女儿继续叫爸爸。 小女儿叫得可欢快,还越叫越急了:“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傅衍脸上笑容更大,对苏茶道:“咱们女儿跟你一样乖,这么小就认得亲爸爸呢——” 话说到后面,他猛地笑意一僵。 因为“噗”地一声—— 乖巧的小女儿拉了他一身臭臭。 苏茶:“……” 苏茶笑疼了肚子。 吴阿姨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拉臭臭啊,我说怎么哭得这样厉害,也不吃东西——” 干了坏事的小家伙一脸正气,小手手一巴掌糊在男人的黑脸上,也是凶得很,大概是气他听不懂自己命令吧:说了要拉粑粑,你怎么迟迟不给我脱裤子? 笑够了,苏茶对傅衍说:“你、你赶紧去洗一下吧,顺便将孩子裤子也换了,臭烘烘像什么话。” 傅衍僵硬地“哦”可一声,抱着糊了一身的小公主,脚步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去了隔壁街一家茶楼,在所有人嫌弃的眼神下,付了钱找了热水水,带着小公主洗了个热水澡。 而外面,苏茶原本要跟上去,却突然被吴阿姨叫住了。 “苏小姐,你东西掉了。” 吴阿姨捡起地上一个小笔记本,递给她。 “那不是我的。”苏茶还觉得刚才的画面滑稽,唇角笑意掩饰不住,她接过笔记本,心想大概是傅衍掉了的吧,随手翻开看了看。 结果这一看,一道轰天巨雷就这样砸下。 窄窄小小的笔记本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体,五颜六色,有的磅礴大气,有的却如同幼儿手笔,有的又歪歪斜斜,还有的扭曲到看不出原样……更诡异的是,这些不同颜色的字,就像是很多个哑巴,在这本小小的本子上进行交谈一样。 譬如这一张,关于“早餐”的讨论: 草绿色的字写道:日,今天又是培根炒蛋,本大爷讨厌培根炒蛋! 黑色的字写道:嘻嘻,我最喜欢培根了。 橘红色的字写道:不多说,绝食抗议! 紫色的字写道:楼上,你的绝食并没有什么卵用,今天是我出现的日子。 …… 又譬如这一张,讨论的“我该不该主动去找她”: 紫色的字写道:求快去啊,自撸这么久,我好想念我老婆。 黑色的字写道:嘻嘻,楼上,小心阿衍关你小黑屋。 橘红色的字写道:不多说,赌一箱黄瓜,阿衍怕老婆,不敢去! 草绿色的字写道:全他妈给本大爷闭嘴!老子会想办法!一群没用的傻比! …… “小茶?我洗好了。” 对面,换了身衣服的男人抱着女儿出来,牵过她的手:“你是住在青霞路对吧?咱们回去吧,女儿说她饿了——” “我、我,” “嗯?怎么了小茶?”傅衍耐心地停下脚步等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没事。” 苏茶苍白着脸,看着男人关切的眼神,讷讷地说:“咱们回、回家吧,阿衍。” “嗯,回家。” 傅衍笑着牵过她,上了出租车,将小女儿放到腿上,一边跟她聊天,一边逗逗女儿。 车子走了一阵,苏茶侧过身看旁边的人,突如其来地叫道:“阿尧。” 男人条件反射地应声:“干什么——” 苏茶死死盯着他。 反应过来她的称呼,“傅衍”脸上笑意一下子变得很僵硬,气道:“小茶,你以后再叫错名字,本大……我、我可是会生气的,这次就算、算了。”然后急忙心虚地低下了头,继续逗女儿说话:“颜颜乖,叫爸爸,快叫爸爸……” “爸爸!” 小女儿声音可洪亮,而且第一次吐字如此清晰,咯咯笑个不停。 苏茶心跳如擂鼓,摸了摸兜里小小的笔记本,隐隐觉得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后的日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还是水深火热,未可知。 【全文完】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