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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飞雪飘扬,寒风簌簌。前头宁福喊了声起令,参知家的三顶软轿起轿并行。   徐冉钻进软轿了还是觉得手脚发冷。如今讲究苦中熬人,学堂考场不让升火炉,进了考场,就跟进了冰窖一般。   旁边轿子里坐着徐冉的小妹徐娇,轿子挨得近,隔着轿帘,徐娇开始闲聊:“如今这世道,也不知是带了什么邪风歪气,只不过是刘阁老玩笑的一句话,各处学堂竟争相做表率。学什么苦寒之子,冻得我手上都生疮了!”   说的是前几日刘阁老召思教令各官员,谈今年各地进学考生状况。不知怎地谈起新晋状元冯简。冯简出身贫寒,曾在冬日以雪覆身,保持意识清醒,背下一整本《大周纪法》而获勤学美名。刘阁老以冯简为例,表达了对如今学子温饱暖思淫欲的担忧。   刘阁老轻轻松松一句话,可就苦了各地的学堂学子。入冬以来,为响应阁老“天降大任必先苦筋骨”的政策,学堂连火炉地暖都撤了。   徐冉所在的幼学经仪堂虽然汇聚着望京各家高门世族子孙,却依旧逃不过政策的施压。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不如多想想今日的考题,帖经墨义空了几道,可有全部答出来?”   右边轿子坐着的是徐家长女,徐冉大姐徐佳,现如今已升入高学,明晖阁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高学今日也考帖经墨义,同一考堂不同考场。徐佳难得与尚在幼学的两位妹妹同行,此时她一发话,徐娇立马闭嘴。徐冉更是不敢搭话,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徐佳问她今日考试之事。   她俩不说话,徐佳也就懒得理了,摊开了腿上的《周髀算经》,认真复习明日要考的商高定理。   徐冉抱着汤婆子,往轿枕一靠,想起这悲惨的穿越生涯,苦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所在的朝代是以学为本的大周朝。在这里,人人都要考试,人人都要学习,小到三岁稚童,大到年迈老人,只要是活着的,人生核心就是考考考。   大周历朝二百七十一年,已形成一套完整的统治制度,统治者信奉精英治国,致力于创造一个全民精英的环境。   大周朝的子民,在娘胎肚里待着的时候,便开始接受胎教。朝廷于各地设孕英堂,专做礼乐教育。听着雅乐雅韵出生的婴儿,马不停蹄地接受说话识字的教育,长到五岁时,入幼学。幼学学识字练字声韵六艺再到四书五经,相当于现在的义务教育,只不过不是九年制,而是五年制。   幼学一般有七年,前五年学习,后两年准备高学考试。也有人直接学完就考入高学的,当然这只是少数人。   徐冉原身十二岁,正好结束了幼学的学习,准备进入高学考试。高学入学考及格者,才有资格参加科举。   在徐冉看来,高学就相当于今天的高考,分三种,一种是最多人选的常科高学,一种是普通百姓多选的职业之路诸科高学,剩下一种就是武人选的武科高学。有志入仕者,一般都是选常科高学。常科高学之后,为太学。   说起太学,那就是人人向往的高等学府了,从太学毕业者,可免试科举,直接获得进士出身。   大周朝女子可入朝为官,即使无入仕志向,贵族女子也皆以入太学为追求,即使,入完太学之后能合格毕业的人寥寥无几。   徐冉觉得自己肯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穿来这个坑爹朝代。这原身是参知政事之女,在家排第二,家人唤“冉冉”,学习中上,性情乖戾,只因没能中来年亲蚕礼上的礼乐人选,加之被人有意排挤,一气之下,竟病倒了。   再次醒来内里就换了芯。   轿子停了下来,翡翠扶徐冉下轿。刚入内院,书房那边差人来请,说老爷要问姑娘们的功课。   徐老爷刚从议事堂回来。前阵子他奉官人之命,出察山东盐铁司冶炼一案,忙里忙外地交了差,刚缓过劲,便听得思教令的使官说起幼学考试一事。   徐老爷惦记着两位爱女学习近况,约莫问了几句,正好徐冉的主教员吕夫子也在,提起徐冉连着七科考试交白卷的事。   徐老爷一听,这还得了,当即火冒三丈,气冲冲就往府里赶。   等到了府邸,想起前些日子徐冉大病一场的样子,怒火倒熄了七成。这个女儿心气高,凡事又喜欢憋心头,十月份为着蚕礼典乐的人选,怕是还没回过神。徐老爷这么一想,心又软了。   徐冉站在中间,左边是徐娇,右边是徐佳。抬头一瞧,前方站着徐老爷和萧氏。复又将头低下去。   徐老爷先点了徐佳,问起她的天文与周法。徐佳对答如流,徐老爷满意点点头,目光移到中间,略一迟疑,视线往左偏了偏,点了徐娇。   拿了《说文》《字林》考徐娇的基本功,徐娇答得结巴,却也能对上。   终于到了徐冉。徐老爷抿抿嘴,看了看萧氏,意思是让她来考。   萧氏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怕出题太难,冉冉对不上受刺激,又或者出题太易,冉冉好强心重闹脾气。   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二小娘子徐冉冉,是个最好面子的人。发起脾气来,连亲爹娘都要避让几分。   萧氏怨怨地看了眼徐老爷,脑海中过了一圈,拿了道算术来考徐冉。   “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这道题不难不易,正好适合。萧氏命使女摊笔墨,刻意放低声音,柔柔道:“冉冉,你慢慢想,为娘同你父亲到里屋吃茶,写好了拿过来便是。”   她挥挥手,示意徐佳和徐娇回去。携手同徐老爷往里屋一坐,沏起热茶来。   徐冉在案头站了半个钟头,欲哭无泪地再次交了白卷。这题她看第一眼,先是懵了。然后好不容易将文言文转换成大白话,然后又犯难了。   数学是她的死穴啊死穴,无论前生还是今生,让她做个数学题简直就是要老命啊。更别提,她的原身什么记忆都没留下,她空有一副躯壳,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啊。更别提用文言文来解决这道题了。   换句话说就是,徐冉比别人少了十二年的大周精英教育,现如今街边杀猪的屠夫都比她有文化。   拿了张白纸到里屋一递,轻晃晃四个字“我不知道”,徐冉简直不敢睁眼看对面爹娘的脸色。   徐老爷按捺不住,以为徐冉还再为蚕礼的事闹脾气故意交白卷,当即拍桌而起。   徐冉一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萧氏见女儿面色苍白,立马拉住徐老爷,示意徐冉回屋去。   徐冉脚步虚浮,无精打采地往屋外走。一想起即将面对的考试人生,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出了屋,丫鬟上前伺候,徐冉心情不好,屏退使女,自己到园子里逛。走走停停,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徐老爷书房南边的窗户下边。   徐老爷气吼吼的沙嗓响起,徐冉竖起耳朵往窗户底凑了过去。   “七科白卷啊,简直徐家耻辱!今日考的这第八科,还不知她有没有做卷,任性至此,实在家门不幸。”   徐冉听得心头一颤一颤的,掺杂着一丝莫名的沮丧,觉得有些委屈。   大周朝子弟五岁进学堂,世家贵族更是三岁启蒙,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可她对个声韵对子都不会啊,如要赶上同龄人,什么都得从头学起。   可现如今,就要她直接跳过启蒙教育,虽然多活一世,但前世她没有接受过如此崇古的教育,学起来实在有点困难。就拿前几日的史论考试来讲,十道题,只有一道题是她认识的,因为题目中终于出现了两个她认识的人名。简直感动。   “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看完题后又傻了。   说的啥?   然后徐冉意识到,这个朝代根本就没听过,架空啊架空,万一此诸葛亮非彼诸葛亮,此王安石非彼王安石呢?根本不敢下笔啊!   且学堂有规,提笔乱答者,罚十笞,请家长。什么是提笔乱答呢,就是你说出个因却不能说出个果,逻辑不通,不过关。此规则旨在训练学子逻辑思维,只要是嘴里说出的理论,喊着泪也要给它圆回去。   题目看不懂又不敢乱答,徐冉表示,她压力很大啊!    ☆、第 2 章   萧氏叹一句,“冉冉厌学至此,可如何是好,所幸这几次都只是复习小试,不计入她的升学考核,再过几月便是年末考,那可是大事啊。年末考若还是如此,只怕高学是进不了明晖阁的。”   高学入学不仅要通过考试,而且考生幼学每年的年终考也会作为最终的评定结果。若冉冉年终考失利,只怕会对后年的入年考有所影响。   徐老爷愤愤道:“她敢!若再胡来,我定打断她的腿!”   墙角下偷听的徐冉浑身一个颤栗,有些腿软,不敢再听下去。依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徐老爷这人,虽看着面善好说话,但若动真格,那是绝对说到做到的。   虽然是他亲闺女,若年末考她依旧这般废柴状态,就算不被打断腿也得关禁闭一年。   她的便宜大哥、如今的御前带刀徐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徐丰顽劣,幼学考考次次倒数,眼看着连武科高学都入不了。高学考前半年,徐老爷推掉了兼任的观文殿学士一职,亲自上阵监督教导徐丰每日的学习。   用徐丰的话来讲,那半年,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现如今便宜爹娘自动脑补她厌学,等发现她考个试都不会,到时候徐老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就不敢想了。   是以徐冉很有危机感,不仅仅是因为徐老爷的暴怒,更是因为她对自己前途的未知迷茫。   在大周,高学就是分渠岭。贫寒人家想要翻身的,砸锅卖铁地供家中子女考常科高学,若能考上公办高学,自是最好,学费少而且还有补贴,放今天就是妥妥的名牌学校公费项目。其中当属明晖阁为天下第一高学,也就是徐家人历来高学就读的学堂。   而考不上公办高学的,还有民办高学可选择,就是学费贵了点,而且还不能保证教学效果,往往需要自己另外请夫子补习。一般是土财主商人的最佳去处。   再者就是武科高学,入学不难,对士子的文化水平要求没那么高,只要通过武科,一般都能入学。每年的武状元,基本都是从武科高学出来的。就算科举中没什么大作为,从武科高学结业,出来也能做武官侍卫抑或从军之类的。   对于那些成绩一般家中又没什么钱的人而言,一般就直接选择诸科高学,三百六十行,随君挑选。类似于今天的职业学校,毕业即可从事相关职业挣银子。   而现在,先别说考入高学,对于她而言,从幼学顺利结业都是个大问题啊!   徐冉越想越心痛, 唉声叹气地回了屋,随手翻了翻桌上的《策论》《九章算术》,从右往左,从上至下地看了两行,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正好丫鬟红玉进屋来,端了碗参汤,说是萧氏命厨房熬来给她补身子的。徐冉心烦意乱地,端碗一口气喝完,烫得直伸舌头。   红玉赶忙拿了凉茶为她漱口。徐冉漱了口,望见红玉腰间挂着的纹银绿缨,问:“红玉,你通过侍考了?”   她屋里有两个大丫鬟红玉和翡翠,另备四个小丫鬟,院子里的伺候的使女嬷嬷不计,约莫着有十几人。其中,红玉权力最大。不为什么,就因为她的侍考级别最高。   红玉有些羞赧,一边整理桌上玉器,一边答:“考了五次才过的。”   徐冉一拍手,“那很了不起,放眼全府,你可是第二个通过四级侍考的!”第一个通过的则是徐府管家老唐,如今已经是六级使仆。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沮丧,喃喃道:“换做我去考,怕是一级都通不过。”要是她穿在寻常百姓家,恐怕连做个丫鬟都没资格。   幸好啊幸好,她现在是个官二代!好歹饿不死。   红玉低头笑:“小娘子就爱说笑,小娘子以后是入太学的人,哪要去考什么侍考呢。”   徐冉扯扯嘴角,趴在桌上准备放空自己。   太学哟,多么遥远神圣的存在,估计她这辈子是连边都摸不着了。   发了半晌呆,徐冉忽地想起刚才萧氏考她的试题,凭借模糊记忆誊抄下来,准备去向她的学霸大姐徐佳讨教。   只要愿意学,什么时候都不晚。要想改变,就得从现在开始。   徐冉暗搓搓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拿着试题刚踏出门,撞见徐娇往这边来。   徐娇换了身衣裳,一袭留仙裙翩然轻晃,脚下踩着双五彩屦,举手抬足间,尽显娇俏可爱。   徐冉一看她,就知道,徐娇定是得了什么新鲜的八卦。   果不其然,徐娇开口就道:“二姐,赵长史家的女儿定亲了,定的是城南吏部给事中王大人家的次子。”   “哈?”   徐娇凑近,神秘兮兮的样子,“听说是因为王衙内已经内定今年思教令的长使。赵燕不是考了三年都没考上明晖阁嘛,估计是想走个捷径。”   思教令官员主管天下学堂考试,因为其官员没有往其他六部晋升的资格,冲顶了也就是个思教令长使,所以朝廷为做补偿,每年都会给思教令官员家眷留几个免试的名额。   徐冉对赵燕没什么具体印象,但隐约记得她同自己是一个堂的,俗称的同班同学。世家之间走捷径这种事,不太光彩的,估计也是没办法了。   徐娇瞥了眼徐冉,不怀好意地笑道:“二姐,你要再考砸,估计爹也得为你定亲走捷径了。”   徐冉连忙摆手,“别开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徐娇耸耸肩,拿了个小匣子递过去,里面装的是刺绣绢花,那花本就扎得小巧逼真,每片花瓣还绣着别致的图案,一看就是哪家高等使女的手笔。   “襄洛郡主送的。挑几朵,你这些日子打扮得太素了点,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二姐。”   徐冉只好随便挑了几朵,心里念着向徐佳讨教算术题,拔腿就走。徐娇拉住她,满脸不高兴:“你怎么都不问问,她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徐冉知道她肯定又想自夸自卖了,勉为其难问:“为什么呀?”   徐娇得意洋洋道:“现如今我可是望京城数一数二的仕女,这花只要往我鬓上一戴,定是要大受追捧的,襄洛郡主就正好能向人炫耀她的簪花使女咯。”   徐冉连连称是。   这个便宜妹妹呢,心不在学习上,喜欢追求新鲜物什。学堂成绩不错,所以长辈也就没有过多干涉她的爱好。徐娇虽然年龄小,但由于目光独到品味不错,每次的装束穿戴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活脱脱就是古代版的美妆博主。   徐娇还没说够,徐冉不想继续闲聊,拿了试题往她面前一摆:“现在你二姐我要去做正事,看到了没,学习才是大事。”   徐娇啧啧两声,笑道:“你想去找大姐吧,大姐没空理你,她忙着明天的考试呢。若是明日又考输给礼部苏衙内,她怕是会气得吐血,可千万别去打扰她。”   徐娇这么一说,徐冉纠结了。   徐佳高学万年老二,一直想打败排第一的苏衙内,决心之大,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若她这个时候去请教,确实不太合适。   徐娇朝她瞧一眼,视线移到她手上的试题,喃喃将题目念了一遍,忽地嘿嘿咧嘴一笑:“二姐,这题你不会啊?我教你。”   徐冉受到会心一击。   ……没记错的话,徐娇比她小二级,才刚学九章算术……   徐娇到里屋随便拿了张毛边纸,刷刷下笔,轻轻松松就将题目解了。   “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可得鸡翁四,鸡母十八,鸡雏七十八。”   徐冉将数带进去一算。鸡翁四,值钱二十文,鸡母十八,值钱五十四文,鸡雏七十八,值钱二十六文,加起来正好是一百文。   天哪噜,徐娇是怎么算出来的!   见徐冉一脸惊讶神情,徐娇很是满意,喜滋滋地开始解释:“直接算,肯定是算不出来的。得另辟巧法。先令鸡翁消失,只求鸡母与鸡雏,分别得二十五和七十五。若鸡雏加三,则鸡母需减三,总数仍为一百,钱数却少八文。仔细观察,鸡翁比鸡母多二文钱,以四只鸡母换四只鸡翁,那么总数和钱数都不变。如此替换,可得鸡翁四,鸡母十八,鸡雏七十八。”   徐娇在纸上画圈,明图示意,徐冉恍然大悟。   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一次不定方程式,三个未知数,两个等式,先消掉其中一个未知数,然后再设一个整数参数。   徐娇继续道:“其实也不止这个一个答案。细算,四鸡翁与三鸡雏合算起来,同七鸡母是同样钱数,鸡数钱数一样,可用整替代法。即减七鸡母,得四鸡翁三鸡雏。”   徐冉拿她说的方法一试,果然得出另两组答案。   八鸡翁十一鸡母八十一鸡雏,或十二鸡翁四鸡母八十四鸡雏。   徐娇撂下毛笔,双手合拢抱肩,抬起下巴笑,“怎么样,我厉害吧?”   徐冉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果然每个人都能对她进行智商碾压么。造孽啊!   徐娇笑了笑,不忍看到徐冉沮丧的模样,安慰她:“这道题确实有难度,娘拿它考你,忒不厚道了。这是高学算术的内容,你不会是正常的。我没哪科能拿优,唯独算术还行。”   徐冉窘迫脸,再次伤心。   沉默了一会,不太好意思地同徐娇开口:“你那里有简单点的算术题么,拿来我做做……”   徐娇再次对她进行暴击:“你的堂外题都做完了?”   ……竟然忘了还有传说中的家庭作业。   徐娇提醒道:“二姐虽休学两月,外加中间冬假一月,这期间又不肯让爹请夫子,功课肯定是要落下一截的。所以这堂外题肯定是不能再拖了,好歹先将冬假留的堂外题做完。”   徐娇摊开手,拉她进屋,从一摞厚书籍里找出三本发皱的印本,随手一翻,“二姐,好胆识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动。”    ☆、第 3 章   徐冉含着血泪在案头趴了三天三晚——终于……赶在开学前夕,把堂外题都解决了。   所幸堂外题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晦涩难懂,大多都是帖经墨义题,翻翻书就行。做堂外题的过程中,徐冉悲催地发现,那天考第八堂帖经墨义,很多题都是堂外题中有的。   徐冉想起自己交的白卷,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赶紧一边写一遍背,背完一遍之后,零碎记了点。   囫囵吞枣终究是行不通的,徐冉只好另想他法。解决完帖经墨义,剩下的部分就是策论和算术了。   看了眼题,然后默默放下了印本。   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啊……不会做就不会做吧。   徐老爷听闻徐冉熬夜发奋,很是欣慰。徐冉新会学开学第一日,徐老爷正好休沐,高高兴兴地亲自送她入学堂。   经仪阁位于御街北段,周围都是官府办公地,像徐老爷主要进出的枢密院和参知院就位于北段最里面。经仪阁在御街北段挨宣德门的地方,往州桥走不到一里,便是繁华的闹市。   经仪阁多官员世家之子女,一下轿,徐老爷就遇见好几位参知院的下属同僚。徐老爷身为参知政事,丞相副手,虽然尚未入阁,却属于实实在在的高官级别。同僚们纷纷围过来问好。   时不时地带上徐冉一句,说的自然都是夸赞之言。一个个都是作诗作赋的好手,夸起人来毫不含糊,徐冉听得怪不好意思。   徐老爷却很是受用,他的女儿他最清楚,平时虽然顽劣了点,但完全担得起他们的追捧。要是肯勤奋用功点,考第一是大有可能的。   心中高兴,面上端得一本正经,摸摸徐冉的头,冲同僚们道:“客气客气,小女尚需多加努力。”   甲乙丙官互相看一眼,笑道:“相公育女有方,过谦过谦。”   徐老爷笑了笑,领着徐冉往学堂里间去。   待徐家父女一走,方才说话的甲乙丙官立马变了脸色。   甲官:“听说他家女儿连交八科白卷,还好意思亲自来送,换我打死都不来丢这个脸。”   乙官:“小声点。不过说来也是,连交八科白卷,我朝开国至今,怕是没有过的。虽是学堂小考,这也太任性了。”   丙官:“听闻徐家二娘子以前的学考就平常一般,估计是认清了资质,索性自暴自弃了。”   怕是跟赵长史家的女儿一样,往后也是要嫁人走后门的!   徐冉跟在徐老爷身后,一路走来,走几步就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徐冉浑身不太自在,往徐老爷身边挨紧一步,问:“爹,我们就别去找吕教员了,刚开堂,他肯定忙。”   徐老爷瞪她一眼,“你怕什么,我找吕夫子交待两句,难不成他连听我讲几句话的时间都挤不出?”   徐冉咋咋嘴,没敢再说话。   过了弄堂,吕夫子在耳房整理考卷,一见来人是徐老爷,赶忙放下考卷吩咐仆人沏茶。   侍童天耳上了热茶。   徐冉原身同天耳关系不错,是以天耳常常会借以服侍吕夫子之余给徐冉行方便。比如说现在吕夫子要将八科白卷给徐老爷过目的时候,天耳猛地朝她眨眼。   徐冉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心想:这小侍童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   吕夫子清了清嗓子,将即将说出口的话在肚子里兜一圈,尽可能去掉令人听了不悦的话语,谨慎道:“上次的小考,想必徐相公也有所耳闻。”一边说,一边将徐冉的答题卷挑了捧出来。   徐老爷脸一青。   吕夫子咳了咳,继续道:“徐冉休学两月,落下的功课,定是要补上的,若这学年的年终考不理想,最好是插班入幼学五级,重读一遍。”   徐老爷脸色由青变黑。   降级重读,这简直是对他们老徐家人智商的羞辱。   走的时候,徐老爷对吕夫子一再嘱托:一定要好好盯着徐冉,手段严苛点没关系,尽管使。   转身又对徐冉交待:若是新会年不努力,就准备过炼狱日子吧。   徐冉咽了咽,觉得肩上担子似有千斤重。   天耳趁给吕夫子打下手的空隙,悄悄跟上来,“徐娘子莫急,好好准备,下次定能考好的。”   徐冉回头一看是他,感谢他的好意,准备继续往学堂走。   天耳紧跟着,“上次徐娘子给的方子,很管用,用的药材既便宜又有效,我娘服了三帖,咳嗽好了许多。”   徐冉一听,不仅好奇。难不成原身还拥有医药技能点?看天耳对待她的态度,倒是感激得很。   能待侍童如此,原身应该是个善良小姑娘。徐冉不仅又感慨了,好人不长命啊,被她这么个冒牌货顶替了,还成了爹娘眼里的叛逆少女,估计原身知道了得气出血吧。   徐冉晃晃头,可不能白白糟蹋别人的身体和人生,得好好活,打起精神,就算前方有洪水猛兽,也要踏实过好每一天。   是以徐冉冲天耳一笑,“起效便好,有什么需要的,同我说便是。”   天耳结结巴巴道:“今日第一天开学,下午大家就散了,吕夫子临时放我半天假,我想同弟弟一起回去,娘子能替我传个话吗?”   徐冉想了好久,还是没想起天耳的弟弟是谁。   天耳急忙道:“我弟就是与娘子同堂的韩通,娘子是贵人,一时记不起来也正常。”   徐冉这才想起韩通是谁。   幼学五级综合第一,除了六艺中的御乐两科,同级生中几乎没人能考过他的。作为一个中等生,原身很少同他接触。   徐冉下意识问:“你怎么不自己去,他应该就在学堂里。”   天耳支支吾吾,“……我怕别人笑话他……”有个做侍童的哥哥。   徐冉抿抿嘴,答应了下来。   等入了学堂,徐冉满目找韩通。一个堂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人,此时刚开学,大家一团团地凑伙说话。   还没找到韩通,旁边来了个人,笑嘻嘻朝她打招呼。   “冉冉,你病好啦!”   徐冉抬眼一瞧,是个圆脸杏眼的小姑娘,笑起来有梨涡,,两颊有些小雀斑,甜得跟春天的油桃花一样。   徐冉在人肉机翡翠那里早已做好功课,知道眼前这位是徐冉好友苏桃。也就是徐家大姐一直想干掉的苏衙内之妹。徐冉原身不爱交际,同苏桃也没有太过亲近,是以徐冉并不担心被她瞧出端倪来。   虽然原身没有留给她关于考试的一切记忆,但应付这种日常生活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徐冉冲她笑笑,“病好了,谢谢你之前太特意跑来探望我。下次我请你去府里玩,实在是不好意思。”   之前病中苏桃探望过一次,徐冉那时刚穿过来,整个人尚处在缭乱状态,哪里敢见外人。   直接就拒绝了。   好在苏桃性子好,丝毫不计较,甜甜笑:“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两人坐了一会,气氛尴尬地沉默下来。   徐冉在脑海中搜刮记忆,发现原身不擅长交际没几个朋友,连苏桃这样相交五年的,也没什么掏心掏肺的话说。   交际恐惧症么。徐冉闷了闷,主动搭话:“苏苏你知道韩通在哪吗?”   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是头一次听徐冉说。苏桃一愣,紧接着热心道:“方才见他去找策论刘夫子,你有事?”没见冉冉同韩通说过话啊。   徐冉点点头,那就等他回来好了。   两人继续沉默。   徐冉想,得多交朋友才行。这种时候,徐娇的八卦就派上用场了。   说了赵燕的事,苏桃果然有兴趣,小姑娘家凑一起,说别人的八卦,是最能促进友谊的法子。   两人纷纷表示一通惋惜之情。嫁人以走后门这种事,真的不光彩呐。   苏桃道:“往好的想,至少她能实现自己的心愿,成功入学明晖阁。赵燕虽然平时凶了点,但好歹与我们同窗一场,还是希望她能一切顺利。”   一说凶,徐冉便立马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小考第六场的时候,不小心路上碰了人,几乎是立马被人狠狠剜了一眼,好像……还被骂了。   没记错的话,当时骂她的就是赵燕!   嗯,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忽地苏桃指了指门口,徐冉一看,韩通来了。是个穿青衣学子圆领袍的少年,身躯凛凛,生得风流韵致。   徐冉忙地将天耳的话带给韩通,韩通听完后没什么表情,连句谢谢都没说,径直从徐冉身边走过去。   徐冉一窘。   苏桃忙地解围,低声道:“夫子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快些坐回去。”   吕夫子踏进学堂,第一件事就是将小考的题卷发放下去。   徐冉拿着八张打了鲜红问号的白卷,脸都要憋红了。   无比……羞耻。   同堂的都知道她交了白卷,纷纷侧目,徐冉简直无敌自容。苏桃很贴心地往她身边挨近了坐。   “没关系的冉冉,你只是病……”糊涂二字到嘴边又被苏桃吞了回去。   吕夫子扫视全堂,视线定在徐冉身上,清嗓子开口道:“徐冉,你换个书案,坐到前头来。”   一刻钟后。   徐冉坐在台案前,感受着吕夫子口喷唾沫的待遇,无语凝噎。   再一偏头,全堂学子的动静尽收眼底。这种将课桌搬到讲台上傲视全班的感觉,徐冉上辈子没试过,这辈子倒尝了个新鲜。   真心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吕夫子结束讲课,正准备歇口气时,一个讥笑的声音传来:“呦,徐冉,都坐到夫子台案前来了,回去是不是又得撒泼装病了?”   徐冉虎躯一震,听这语气,来人完全是想撕她的节奏啊。    ☆、第 4 章   徐冉回过头,发现这个尖声尖气的声音主人……呃,是个腆着肚子的小胖子。   小胖子见她不说话,往前又走两步,胳膊盘在台案前,双腿交叉,十足的二流子模样。   “小爷跟你说话呢,你这是啥态度!”   ……果然来者不善。   徐冉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位好像是学堂有名的小霸王李信,国舅爷家的次子。   李信一见她这模样,眉头一横,老不高兴,作势就要开吼。旁边走过几位同窗学子,往徐冉这边瞧了眼,装作没看见一样,纷纷走开了。   徐冉内心感叹:同学关系没搞好真的会吃亏啊,以后真的多交交朋友才行呐。   徐冉正在想怎么打发眼前这位二太爷时,苏桃及时站了出来,替她解了围。   李信见有人过来,也就没敢怎样,转身要走时,忽地想起什么,狠狠瞪着徐冉,凶神恶煞地同她小声道:“上次说好的事情,你可别食言,小心我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下学后到藏书阁前的长廊等着,不来就要你好看!”   徐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小胖子已经走开了。苏桃凑过来,拉着她说安慰道:“冉冉你别怕,李信他就喜欢到处惹是生非,莫理他,实在不行,我们告诉夫子去!”   徐冉点点头,朝李信的方向看了眼,心里有些好奇。   听李信的口吻,好像他知道原身的秘密?什么秘密?很要紧的那种吗?   脑子里空空荡荡,凡是跟学堂啊考试啊一切相关的记忆基本全无,徐冉捶胸顿足: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只想安静地做个官二代,不想考试,更不想遭遇校园暴力啊。   拖着一口气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任务,徐冉迈着步子往外走,回想今天的学习内容。   上午吕夫子讲了《论语》《孟子》。幼学进入四书五经的学习阶段时,先是第一遍带读背诵,不会有太深奥的讲义,讲究蒙学。第二遍复习的时候,才会具体细讲涵意。就好比上中学时,语文老师讲新课,第一遍先是梳理全文,整体感知课文,了解文章背景。然后才是具体段落分析,中心意思涵括。   幼学阶段的四书五经,并不会过深讨论,就像现代语文的学习,小学阶段的课文选取与中学大学的课文选取标准以及对学生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新学年的开讲,正好处于第二遍复习的时候。是以徐冉几堂课听下来,倒也能听懂个几分。   吕夫子今日讲了《论语》的第一部分《学而》篇和《孟子》的梁惠王章句前两节。《学而》篇共有十六章,第一章便是人人都会的“有朋自远方来”那章。   《学而》前十六章,基本上徐冉都学过,对于自己熟悉的知识,听起来倒不觉得那么枯燥了。   吕夫子讲解的速度稍快,这也跟他们学习任务过重有关。徐冉粗略一算,发现要想在两年的时间内复习并加深理解之前的内容,除了课堂上认真听讲外,课后的巩固也是很重要的。   高学考试,拿常科高学来讲,共需要考十一门。   其中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为公共必考科目,剩下五门为明才、论才、赋才、史学、周法。   明才主要考帖经墨义,帖经相当于现在的填空题,墨义相当于根据提示回答相应答案的简单问答题。考试范围都是书上的,死记硬背也能取得高分。   论才考方略策和时务策,一般出题比较活,说白了就是考验学子的应对之才。需要考生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历史等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并且能够统括全局给出相应解决之法。比较经典的范例,就是明朝刘基,大名鼎鼎的刘伯温,他向太祖呈的《时务十八策》,则被奉为治世经典。   赋才就是考作文,考诗考赋,讲究立意与语言美感。史学考各朝各代的历史,同考大周法律的周法一样,都是一个字——背。   对于徐冉而言,要一次性应付十一门考试,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就算再困难,她也得硬着头皮学下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徐冉想,慢慢摸索,总会找到办法的。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藏书阁,打算从藏书阁的长廊绕到学堂外,正走着路,路上碰出一个人影来。   抬头一看,是李信。   徐冉倒退一步。   李信满脸不高兴,双手叉腰,恶狠狠问:“徐冉,你竟敢让老子等这么久,吃了雄心豹子胆哈!”   徐冉这才想起上午他撂下的狠话,万般悔恨竟然自己主动羊送虎口。往周围一探,发现没什么人,只好采取智斗,扯出个笑脸问:“有事吗?”   李信紧皱眉头,哼一声,“有事,老子当然有事!”   徐冉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李信朝她脸上瞅一样,心想不对劲啊,才三个月不见,徐冉这妮子的胆子大了不少,敢跟他叫板了哈!   “别以为你开学考交了八门白卷,替老子做了垫底倒数的人,老子就会心软,哼,告诉你,不可能!老规矩,将月钱给我,整三个月的!”   竟然要抢她的零花钱……果然校园恶霸。徐冉问了句:“为什么呀?”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了解清楚,才能解决问题,免遭威胁。   李信一怔,拿手指点了点徐冉的额头,“你是病糊涂了还是真糊涂,别给我装傻。”   徐冉最讨厌别人动手动脚,尤其是碰她的脸。   李信呦一声,从袖子口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手指一夹,夹出张毛边纸条。夹着纸条在徐冉眼前晃悠:“非得让我提醒你,嘿!‘第五题第八题第十题,速求,冉’,这是十月帖经月考时,你往苏桃那递的纸条。这也是咱俩的缘分,谁让你力气太小胆子太小,一个没留神,扔到我桌上来了。不要每次都让我提醒你,费劲!好了,快把银子拿出来吧。”   ……没想到竟然是作弊被抓。徐冉听完后,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   原身考试作弊,被李信逮着小辫子,李信以此敲诈勒索。现在年纪小,尚且敲诈个银两什么的,等以后长大了,保不准他要勒索什么呢。   哎,作弊纸条还签个署名,原身真的太嫩了。   李信等得不耐烦,甩着纸条往徐冉脸上拍,“听不懂人话啊。”   徐冉沉默半秒,忽地一个箭步上前,一个回旋腿往李信最脆弱的部位踢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夹着的纸条,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肚子里咽。   李信完全处于呆滞状态,而后才反应过来,嗷嗷痛呼几乎要跪地。   徐冉一边吞纸条一边开口道:“现在好了,我不欠你的了。你要再来骚扰我,我就去跟我爹告状。”   李信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完全不敢相信徐冉竟敢反抗,气呼呼道:“你敢!我爹是国舅爷,你倒是让你爹来找我爹啊!”   拼爹……失败。徐冉懒得理他,横竖解决了问题便行。她每个月的月钱足足有三两银子,才不要拱手让人。   “好歹你也是国舅爷的儿子,朝个小姑娘敲竹杠,出息!”徐冉撂完话,撒腿往外跑。   李信气得简直要撞墙,急忙去追。   徐冉跑得快,东躲躲西藏藏的,没几下就将李信甩掉了。里堂人少,徐冉终究还是有些害怕,过了长廊,往大厅穿过,往前走就是大门了。   走到大厅,忽地发现两个人在拉扯,仔细一瞧,嘿,是上午才见过的韩通与天耳!   天耳低着脖子,在矮了半截身高的韩通面前唯唯诺诺。韩通这个做弟弟的,冲着自己哥哥上来就是一通训:“为何让他人传话,你是我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避讳至此,难不成我是那等……”   没说完,便听得天耳柔柔一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莫气。”   韩通撇了撇嘴皮子,“以后在学堂见着我,不许再装不认识。”   天耳:“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顿了片刻,又道:“有件事我需得提你一提,徐二娘子是好人,是恩人,你切莫怠慢她。”   韩通翻了个白眼,“上次我还见她考试递纸条呢。”   天耳:“她也是想考好一点,你不要瞧不起别人。这也是一种努力。”   韩通:“……”   两兄弟走了之后,徐冉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本来还想着找个学霸抱大腿来着,韩通要是能让她抄抄作业作作弊的,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依方才韩通谈起她时的不屑口吻,估计是行不通了。果然还是得自己努力,无论哪个朝代,考试作弊都是为人不齿的事情呐。   像原身作弊被逮住威胁这种事,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递纸条,多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简直就是直接喊着让人来抓作弊呐!   徐冉迷迷糊糊走到学堂大门口,抬头是暖阳高照。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阳光洒在肩上,暖暖的。   宁福和翡翠早就候着了,脸上喜滋滋的,挺直着腰露出纹佩来。   徐冉一瞧,哟,这二人都戴上三级侍牌了!   加上红玉,她院子里就有三个人是三级以上的侍子了!这可是件光彩的事,就连她娘萧氏的屋子里,也都只有三个三级以上的侍子,这可是值得炫耀的事。   徐冉想,她这个做主人的,也不能落后,得好好通过幼学!   结果第二天,现实就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上午正嚼着文言文摸索算术呢,教算术的宋夫子一声令下,说要进行随堂小考。   徐冉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拿到卷子的时候,粗略扫了眼,总共八道题,其中七道题都不会,但是有一道她却是会做的。   “今有鹅翁一,值钱五;鹅母一,值钱三;鹅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鹅百只。问鹅翁母雏各几何?”   这不正好是前几天萧氏拿来考她的题吗!鸡改了个鹅,题目完全一样!   看到做过的题目正好出现在考卷上,完全有种天上掉馅饼的幸福感。徐冉提笔,刷刷两下,将那天徐娇教过的解法写了上去。   考试收卷时,徐冉心满意足地交了卷。   虽然八题只做了一题,但至少她没有再交白卷,有进步就有希望,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第二天考卷发下来时,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学堂的人好面子,基本考完之后都不会进行讨论。是以,昨日徐冉交完卷见周围人淡定镇静的模样,以为大家考得都很好。   没想到——   宋夫子在台案上挥着戒尺,恨铁不成钢地喊:“歇了一个冬假,瞧瞧你们都成什么样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简直太让老夫失望了!”   底下不知是谁嘟囔一句,“都是高学的算术,会做才有鬼咧。”   宋夫子耳力好,一听就知道这声音是谁的。啪地一声重重拍戒尺,“李信,你给我滚出来!站堂外去!”   徐冉本来还想赞一句勇士,想起昨天的事,看向李信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昨天的事,他会不会进行报复啊……   李信站起来,嘴上下意识就是一句:“信不信我爹……”   没说完,宋夫子又是一声怒吼:“滚出去!”   周朝的夫子,肩负着教育全国人民的重任,虽没有半点官职,却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特权。这一点,也是为了避免朝廷重臣以权谋私。   正是由于这样的特权,学堂的夫子,因此变成了很拽很霸气的存在。   整个学堂瞬间安静。   训完话,宋夫子开始讲解。而在讲解之前,宋夫子特意点了两个人进行表扬。   一个是韩通,八道题他做对了七道,妥妥的又是第一。   而另一个呢,就连徐冉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她。   宋夫子点名拿了徐冉的试卷和韩通的试卷,“这两份卷子加一起呢,正好是本次考试的全部正确答案。韩通对七道,徐冉对一道。值得一提的是,徐冉虽然只对了一题,解法却很详尽,写出了所有的答案。徐冉,你站起来和大家说说,这道题用什么方法解的?”   她本来就坐在案台边,站起来正好望见全堂同学仰着头看她。   徐冉咻地一下就紧张了。尽量详细地将自己理解的解法,比划出来,担心大家听不懂,还刻意放慢了语速。   事实是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刚讲到一半,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宋夫子再次对她进行肯定:“条理清楚,简单易懂,很好。”紧接着他又掉头冲全堂道:“这个题目,只是高学第一年的基础算术,以后很有可能在高学入学考试中遇到,你们虽然只是幼学学子,但要想考入高学,就必须学在前头,要勤学好学!”   紧接着宋夫子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解其他题。   徐冉默默地坐了回去,心情却很兴奋。   晚上回府时,一大家子在暖阁吃饭。徐冉兴致冲冲地将今天宋夫子表扬她的事说了出来。   徐丰值班轮休,正好也在。当即第一个竖起大拇指夸:“二妹真棒!”   徐冉喜滋滋的,她家大哥长得俊,夸人的时候一口白牙笑容灿烂,虽不说天人之姿,貌比潘安肯定是有的。摸摸头,不太好意思:“是娇娇教我的。”   徐娇笑嘻嘻地:“那也是你先问的我才会教的。再说了,我可是府里最聪明的人,这种题目对我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对面徐佳往这边看了眼。   徐娇立马道:“当然了,大姐比我更聪明。”   徐佳抛了个笑容,表示满意。   一直沉默的徐老爷咳了咳,徐冉看过去,见徐老爷板着脸,不知怎地,一颗心提了起来,生怕徐老爷训话。   果不其然,徐老爷开口就泼了徐冉一头冷水:“八题,只做了一题,且还是妹妹所教,你倒真好意思说。”   徐冉不说话了。   紧接着徐老爷又道:“但是,宋夫子能让你为全堂学子讲解,说明你对此题解法掌握得很透彻,确实值得表扬。其二,学而不知者,当不倦问学,当日你虽然没有做出你娘出的题,但你懂得事后去问,去寻找解题方法,这是一种好学精神,为父甚慰。”   说完徐老爷往徐冉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徐冉吃着红烧肉,一顿饭解决得开开心心。   晚上回了屋,萧氏来屋里交待了几句,递了个红缎口虎皮荷包,说是白天去大观庙里求的。   “是无忧方丈亲自加持过的,今年统共就给了五个,四个给了襄王府的世子郡主,剩这一个,被我求了回来。无忧方丈的学思符,最是灵验了,当初你大姐考高学,也是戴了这学思符。冉冉,你再辛苦些,熬过这两年,等上了高学,就好了。”   徐冉想起当年她高考的时候,她妈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山上烧香拜佛,保佑她能够考入名牌大学。可惜当时她早恋,与心仪大学擦肩而过,只上了个普通的本科。   现在想想,真是浪费了她妈当年烧的那些香。   徐冉拿了荷包随身系着,抬头对萧氏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考入高学的。”   正是斗志昂扬时,萧氏打断她,“不只是高学,得是明晖堂才行。”   徐冉一愣,明晖堂就明晖堂吧。   伸手就能碰到的那不叫目标,跳起来努力够到的,才能称之为目标。 ☆、第 5 章   为了表达自己好学的决心,徐冉开始每晚都让红玉翡翠给她念催眠文。   什么样的催眠文呢,当然是最简单最朗朗上口的《声韵启蒙》。   至于为什么要念这个呢,红玉和翡翠也表示很好奇。三岁小孩才学的东西,小娘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对此,徐冉表示,只有这个她才听得懂呀!古人三岁识字学韵,作诗作赋信手拈来,她要想赶上别人,肯定得从基础补起。   一边学习一边睡觉,简直不能更赞了。而且传出去多好听,徐二娘子连睡觉都在背书,多么值得敬仰的精神!   红玉翡翠的声音语调恰到好处,她们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背起书来就跟唱歌似的。“会服侍人”这四个字,包括的可不仅仅是端茶递水打下手,更重要的,是能够为主人解闷。怎么才能达到解闷的最高境界呢,就是琴棋书画一应俱会,不说大师级水准,但至少是要会一点的。   徐冉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能是由于睡觉前的放松状态,她这几天听下来,倒也能背出一大段了,而且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红玉翡翠见着自家小娘子闲来无事时就哼上几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跟刚说话学字的儿童一般,虽然幼稚,心中却放下了块大石头。   前阵子小娘子病怏怏地整天躲屋里不见人,偶尔见到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脸上也写满了惊恐二字。   弄得她们差点要向老爷夫人禀告“小娘子是不是撞鬼了”。   整个小院的人都随着徐冉心情的变好而随之放晴。   翡翠和宁福在学堂外等候时,谈起徐冉最近醒过神的状态,翡翠道:“小娘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虽然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我近身伺候着,总归能感受到的。”   宁福虽是小院的人,却是不入院内伺候的,专管徐冉出行事宜。笑问:“哪不一样了,我瞧着没啥变化啊,每天按时上学下学,回了府就闷屋里,和从前一样。”   翡翠道:“反正就是不一样,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偶尔还会同屋里丫鬟说笑。上次红玉通过四级侍考,二娘子送了块白玉给她,说是庆贺,请了院里丫鬟坐一席,有酒有肉的,红玉别提多高兴了。这要放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福一听,惊讶道:“还有这事?”   翡翠笑道:“我骗你作甚,你等着吧,要是咱俩也能通过四级侍考,指不定也能得二娘子的庆贺礼呢。”   宁福笑,“你还要考四级?你又不是红玉,非家子考个三级就够了,难不成你真想一辈子伺候人么?”   翡翠是诸学结业后到徐家做丫鬟的,并不是同红玉一样的家生子。家生子是什么呢,就是从小卖身,幼学以及诸学侍科都是由主人家提供上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除了不断地考取高级侍考,别无它路。要么做个粗使丫鬟要么做个高等丫鬟,横竖都是做丫鬟的命。   非家子就不一样了,一般都是诸学结业十三岁左右入府伺候,签的也不是卖身契,而是有年限的契约。能入高门的非家子,几乎都是诸学中名列前茅的。   翡翠道:“伺候人怎么了,术业有专攻,做个六级侍子,可不比街上开馆子的强多了!”   宁福笑:“好志向。要考六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红玉,她现在是四级侍子,但若想继续考五级,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服侍的主人考入太学。现在徐二娘子连高学都没考呢,你就望着后面的事了?”   他嘿嘿笑,翡翠瞪他一眼,“二娘子迟早会入太学的!”   说完之后翡翠就没了底气,为了撑场面,嘴上嘟囔着,横竖就是咬定徐冉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徐冉在学堂里听着课,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寄予着厚望。一边看着夫子一张一合的嘴,困得哈欠连连,上眼皮碰着下眼皮,分分钟就能睡过去的节奏。   上午吕夫子的四书五经和宋夫子的算术,由于复习的是比较前面的浅显知识,她听得还不错。当然了,在徐冉看来,能听懂就算不错了。要想彻底掌握,还得进一步努力。   等到下午莫夫子上周法,刚开始徐冉还能撑住,到后面莫夫子满嘴的文言文,而且并不会停下来用白话文解释,动辄就一页页地翻过去,嘴速极快时。徐冉就有点崩溃了。   纵观全堂,也有不少打哈欠的。下午上课本来就没什么精神,且莫夫子讲得太快,除却那些学霸级的人物,比如说韩通,其他人基本都是半呆滞状态。   莫夫子皱了皱眉,一手捧着厚厚的《大周律法》,一手拿着戒尺,望着底下没精打采的学子们,心中既气又恼。   如今虽已是风雪消融之际,但离开春的日子尚早,怎么一个个地都跟犯春困似的!   莫夫子决定来点刺激的。   先是抽人背诵《大周律法》中的五刑、十恶、八议,没背出来的,凡有结巴磕碜的,皆令抄写十遍。   徐冉瞬间就挺直腰背,端正坐姿,一副好好学习认真看书的模样,祈祷千万不要抽中她。   莫夫子连点了四人,回答得倒顺畅。点到第五人时,徐冉听见一个沙沙的女声,带点结巴,回答问题时像是要呼不过气一般。   徐冉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被莫夫子注意到。转了眼珠子去瞧。   莫夫子显然没什么耐心,“赵燕,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温习功课?回答不出就坐下,回去后抄十遍明天交到耳房来!”   赵燕低着头,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的身量,站起来时同夫子差不多高。挺鼻阔额,大眼樱唇,眉目之间透着几分英气。   此时被夫子这么一训,一张脸烧得通红,咬着嘴唇,支吾道:“……昨天才看过的……我能背的……”   莫夫子:“那你倒是背背看。八议中的前四议,为哪四个?”   “四曰议贤谓……谓……”纠结了半天,终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夫子哎地一声叹气,“谓有大德行之贤人君子其言行可以法则者。其为第四议。坐下吧,不用背了,直接抄十遍。”他看了看赵燕,本来还想说上两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赵燕啊,平时看着最是努力不过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却总是不中用。别人若有她一半努力,只怕早就通过高学了,哪里还要连考三次呢。可见呐,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读书天分的。   夫子摇摇头,负手挪步,点其他人继续背。   徐冉朝赵燕那边瞄了眼,见她呆呆地坐在那,像是还没回过神。许是注意到了什么,赵燕忽地抬头,满脸的羞愤,正好与徐冉的目光撞个正着。   刚才还羞愧自艾的眼神,此刻瞬间变成凶狠的一剜,似是被人冒犯了一般,恶煞煞地瞪着徐冉。   徐冉被吓得立即低头,当即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是徐冉今日运气好,莫夫子倒没有点她,布置了堂外题之后,便宣布下学了。徐冉庆幸之余,捧着律法,拿青竹狼毫笔画圈圈,将刚才莫夫子点人抽过的律法记下来,准备回去背一背。   今天没抽到她,保不住以后就抽到了。得早作准备才行!   大家齐哄哄地都散了。   许是今日右眼一直跳,徐冉正准备同苏桃一起出学堂,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是天耳,说是吕夫子找她谈话。   ……被班主任谈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冉与苏桃道别,在苏桃同情的注视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耳房走。   本来以为她又犯什么事了,结果没啥事,只不过是吕夫子嫌她最近字写得太难看,让她以后多练练字。   “莫夫子和宋夫子也都跟我说,你那字啊,就跟鬼画符一样,头啊尾啊没个好歹。就冲你这字,批卷夫子想给及格也有心无力。这样好了,除堂外题之外,你另习一百字,每日一早交过来。”   吕夫子本来不太想管徐冉的事,因为她上次交白卷的事,他不得不管。   他是这样想的,依徐冉现在这样,只怕是考不入高学的,到时候一遍遍地重读重考,跟赵燕似的落他手里考不出去,别人听了还以为他这个当教员的多么无能。而且,徐参知那脾气,万一一个想不开赖上他,天天请他去徐府,那阵仗他可受不了。   这不,新会学才开堂几天,徐参知搁他家下的帖子就已经有十贴了。 每次请过去耽误时间也不多,一刻钟不到,开口闭口就是“徐冉今日堂上表现如何”“夫子受累了”,讲真,吕夫子喝徐府的茶,都已经喝到要吐了。   是以吕夫子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盯牢徐冉,日日督促,坚决不能让她有松懈偷懒的机会。   所以连字写得不好看会被高学刷掉的细节,他都想到了。“台案下面的第二个柜子里有本我誊抄的《千字文》,你拿去照着临吧。”吕夫子谈完了话,摆摆手示意徐冉可以离开了。   徐冉有些惊讶,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 以前上学时,她学过围棋古琴和书法,前两个都是打酱油,第三个倒是认认真真学的,自以为写得还可以,还拿过市里的书法奖。说来也巧,原身同她的笔迹差不多,所以她以为自己的字应该还算得上是可以拿出手的,今日被吕夫子这么一说,简直无地自容。   练了五年的字尚且是“鬼画符”,那怎样的字才能撑得上好呢?   等到了学堂,还没踏进去呢,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   这个时候了,基本上学子们都走完了,他们忙着回府赶功课,没空在学堂停留玩耍。   徐冉以为听错了,想着应该是只猫在叫,大大咧咧就迈了进去。   这一脚踏进去,悔得她恨不得将脚剁了。   真的有人在哭啊。   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刚用眼神剜过徐冉的赵燕。此刻她正伏在桌案上,桌上摊着《大周律法》,一边抄写,一边抽泣。见有人来了,她立即搁下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快速地瞄了徐冉一眼,将头转过去背对着,装作没事人一样。   “我家侍子还没到,我在学堂里坐会。”   虽是极力隐忍,但由于她刚哭过,声音有些颤抖。徐冉一时懵住,想起刚刚走到学堂外时明明看见了赵家的轿子。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至极。徐冉想了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拿台案下的《千字文》。   “夫子让我拿书,我拿了就走。”可千万别记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经过赵燕身边时,不禁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到了台案,在柜子里找了许久,终于找了夫子说的《千字文》。一吹,全是灰。   心满意足拿了书往回走,不知是她走路姿势不对呢,还是脸上神情没摆对,总而言之刚走没几步,赵燕便抬起头,寒寒地说了句:“你想笑就笑,反正我不在意。”   徐冉懵呆了。看了看周围,这才反应过来赵燕是在和她说话。   然后就有点窘迫了。问了句:“笑什么?”   赵燕几乎是脱口而出:“笑我笨,笑我蠢,笑我苦读这么多年,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却还是赶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她这一连串吼出来,徐冉瞬间想抽自己一嘴巴。多事,问啥问,现在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要是现在走,赵燕肯定使劲把她往坏处想,这锅她可不能背。   徐冉也不继续往前走了,看着赵燕,竭尽可能地摆出自己最真诚的表情:“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许是刚才说话太激动,赵燕有意思地收敛自己的情绪,用凶恶的眼神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徐冉本来是想继续走的,但是被她这么个眼神盯着,心里头实在不舒服。   大家都是同窗,没必要将关系弄得跟仇人似的。这几天学堂上课,对赵燕的印象就一个字——凶。无论是谁,除了夫子以外,只要多看她一眼,多跟她搭句话,眼神咻咻地就秒杀过来了。   复一想,那么努力却通不过考试,搁她身上她也得抓狂。谁都想付出就能有回报,勤奋读书却赶不上不及自己一半努力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一连坚持三年,徐冉也是挺佩服她的。   因为同在一堂,所以她多多少少知道赵燕有多发奋。课间背书,午歇时背书,走路时背书,基本上她就没看赵燕闲过。   这样努力的人,在班上的排名却是位列末尾。徐冉掐指算了算,现如今她是倒数第一,李信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三的,就是赵燕了。   这么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冉下意识往她桌案上瞟了瞟。   是在抄今日莫夫子要罚的《大周律法》部分节选。为什么不拿回家抄呢,真是奇怪。   赵燕哼了声,圈住胳膊,将桌案上的书本盖了起来。   徐冉想,同学之间,还是应该友爱相待的。于是她一本正经地开口了:“不管怎样,天道酬勤,坚持初心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既然要苏,那就苏彻底点。   徐冉又加了句:“而且,大家都很忙的,没有人会天天想着嘲笑你。”   用她家大姐的话来说,有这闲工夫议论旁人,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呢。   苏完了该走了,徐冉第一次发动嘴炮技能,自我感觉还不错,大步跨到学堂外,蹦着就朝外面奔了。   赵燕呆坐半晌。   而后嚎啕大哭。   今天她本来是准备停学的。   她已经取得幼学结业资格,只要等着明年成亲之后,不用再参加高学入学考,便能以家眷身份入读明晖堂。   或许是忍得太久,她几乎喊出了声:“……骗子……都是骗子!”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天道酬勤,根本就是骗人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呢,久到赵燕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当她第一次高学失败时,她爹以及周围所有的人都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   “只要再努力一点,下次一定会成功的。”   第一次不行,那就来第二次,第二次不行,还有第三次。只要她这么努力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入学明晖阁的。曾经她是这么强烈而执着地相信着——“天道酬勤”。   可当她第三次失败时,她却犹豫了。   真的是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吗?   或许真的是她太笨了吧。当她准备第四次考试时,她爹却瞒着她同王家定了亲。   “王衙内一表人才,且已经内定为今年的思教令长使,嫁了他,便能免试进明晖堂。”   王衙内王思之,她是认得的。温文尔雅,才华横溢,这城中有许多姑娘都想嫁于他。这样的人,做她的未婚夫,她理应是应该高兴的。   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那么努力,到头来却要靠别人,真的不甘心。   可是当所有人都开始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时,就连她爹都同她说:“阿燕,考不上就算了,反正成了亲你就能入明晖堂的。”   那她当初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哭够了,发泄完了,赵燕红肿着眼,从桌上捧起今日夫子抽过的那段律法。   徐冉的话犹在耳边,赵燕咬咬唇,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自信,天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想,要不再试试吧,兴许这一次就能考上了呢。   无论怎样,总得给自己最后拼一次的机会,不是么。   徐冉回了府,忽地连打三个喷嚏。她擤擤鼻,已经完全将赵燕的事抛之脑后。翻开了夫子给的模拟范本,然后就惊呆了。   这字……写得跟印出来一样。   他们答题要求写小楷,因此夫子给她的《千字文》也是小楷。随便一翻,一横一竖,笔势似飞鸿戏海,真正的大师级作品。   难怪会说她字写得难看。   徐冉拿了自己的字同夫子的一比,简直不忍直视,捂着眼将自己的字丢开了。   晚上吃饭时,徐冉说起夫子让自己练字的事,徐老爷道:“既然夫子都发话了,可见你的字确实丑,以前书法就得不了甲,总是得个乙,这次书法尚未小考,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徐冉低头吃饭。   然后徐老爷道:“这样,每日习一百字太少,需得多加一百字。正好明日起便是朝春,为父申时即可回府,你下了学就到书房练字。”他顿了顿,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   徐冉一滞,只觉得生无可恋。   她这位严父,平时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但是只要看见了,就会往死里磕啊。   徐佳徐娇默默致以同情眼光,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往她碗里添了个猪蹄。   可能是啃了猪蹄的原因,徐冉在徐老爷如鹰般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视下,竟然没有手发抖,稳稳地拿住笔杆子,断断续续临了整两百个字。   一百个字临了夫子的《千字文》,五十个字临了徐老爷自己的行书,另五十个字,则是先识草书大家张旭的字,模仿着写的。   徐冉暗自将夫子的字和自家爹的字一比,虽然不同的字体,但徐冉更喜欢徐老爷的字。若说夫子的字是大师级,那她爹的行书,完全称得上大师中的大师。   与王羲之的行书相比,都未必逊色。   风骨洒落,安雅大方。   简直不能更喜欢。   徐冉端着崇拜脸:“爹,你这字写得真好。”   徐老爷同她一起练字,听闻此言,并未停下手下动作,嘴上道:“等你见过太子殿下的字,才知道什么叫好。”   徐冉这才想起她爹兼任太子殿下的太傅,下意识问一句:“殿下的字,比爹的字还好吗?”   徐老爷撂下笔,难得地同她聊起来,从里到外散出着一种崇敬之意:“放眼列国,无人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皆说见字如见人,殿下的字,神韵极佳,章法极美,当为珍宝也。”   徐冉第一次在徐老爷的眼里看到追星的热情,完全就是阿姨萌体服boy的痴迷。   这让徐冉不禁对传说中的学神太子产生浓厚的好奇心。   都说大周有三宝,临川的墨砚,莲河的花,以及大名鼎鼎的学神景昭殿下。   到底能神到什么程度呢?   不用徐冉开口,徐老爷自动如数家珍地条条列举太子的好。   “……六国论学,殿下年十四,于周礼台前,辩各国雄才,天文地理,儒家经道,法礼玄数,无所不晓,一人之力胜八人合学,自此天下扬名……”   徐老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从太子三岁说到十八成年冠礼,言语之间,满溢赞美,极尽褒夸。   徐冉一路听下来,发现徐老爷说的这些,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了。   从前有一个人,他很牛逼,现在依然牛逼,将来肯定更加牛逼,全天下再也不会第二个人比他更牛逼了。   这么牛哄哄的人物,怎么就做了她爹的学生呢?   徐冉心直口快,脑子里还在思考,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徐老爷嘴一扯,咳了几声,“总是需要个太子太傅的。”   徐冉恍然大悟。   原来她爹是拿来摆着好看的。难怪平时没见他往东宫跑,原来是个挂名老师。   徐老爷想起后天由钦天监承办的天文集会,重在讨论今年的星象变化以及新历法的制定,钦天监太史费了极大力气,好不容易才请动太子殿下。   徐老爷道:“后天正好是十八,为父带你去朝天阁一游。”虽说冉冉现在还不用学天文,但入高学后肯定是要学的,且不说能不能听懂,但凡出去见点世间总是好的。   且冉冉学习缺乏动力,需得给她立个榜样。太子殿下,那便是全天下最好的榜样。   徐冉一听,高兴得直点头。   一直在府里闷着,她也想出去逛逛。亲爹愿意带着她出去逛,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第 6章   这天暖阳高照,万里无云。   徐冉跟着徐老爷坐上马车,晃悠悠地朝御街北段的朝天阁出发。   学堂逢八休息,算下来一月只有三日休息。徐冉暗搓搓地想,珍贵的休假日,可得好好玩一天。   朝天阁,一听就是很霸气的名字,说不定徐老爷想带她去登高呢。   等到了地方,徐冉傻眼了。   四四方方的广场上,满是吹胡子瞪眼睛的银发老伯,一个个穿着朝服,其中虽有青年才俊,但只是少数。   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看就是要干架的节奏。   徐老爷挑了个靠后的地方站。   徐冉小声问:“爹,不是要去朝天阁吗?”说好的登高呢!   徐老爷瞄她一眼,“这里就是朝天阁。”   今日诸家论天文,因为请了学神,所以全天下的天文爱好者都跑到周国来了。   徐冉往左一瞧,听见有人在争吵,往右一瞧,还是有人在吵。   徐老爷怡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耳边有多喧闹。吵得热火朝天,这才是论会应有的气氛。   徐冉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百只鸭子嘎嘎地叫。一想到自己美好的假期就要在这里站着度过一天,徐冉内心几乎是痛苦不堪的。   前头有人听闻徐老爷携女而来,客气地过来打了声招呼,并邀请他去前头,更加靠近台阶的地方。   徐老爷犹豫半晌,看了看徐冉,见她一脸呆滞样。沉吟片刻,徐老爷还是婉拒了。   能够往前站点,离太子殿下近点,自然再好不过。但前头站着的,都是天文精英,个中强手,免不了一番讨论。若问起冉冉的天文,冉冉定是回答不出的。随便一个就能将冉冉碾压得渣都不剩。   为了女儿的自尊心不受打击,徐老爷只好暂时忍住一颗瞻仰太子的心。   忽地人群骚动,原本争吵的声音此刻齐刷刷地变为惊叹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殿下来了——!”   徐冉下意识一颤。大家的情绪太过激动,喊出的一声声惊叹差点以为她是到了某明星的演唱会。   徐冉往周围观察一圈,发现就冲现场人山人海的阵仗以及众人夸张到不能自已的神情,其实和听演唱会的气氛没差别。   徐冉想,虽然她爹坑了她,但既然来了,就当做是听演唱会吧。   广场上人人兴奋,连徐老爷都开始呼吸加快,转头跟徐冉道:“冉冉,你看,是殿下。”   徐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人太多,踮起脚连殿前的鬼影都看不到。   要是她年幼个几岁,说不定徐老爷还能把她举脖子上看看,只可惜她现在是个十二少女,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徐冉使劲伸长了脖子往前探。   对于传说中的学神,她还是很有兴趣的。长得好不好看啊,颜值高不高啊,身材好不好啊,作为一个举国为之痴迷的重磅级人物,这些因素也是很重要的!   徐冉想,这世上要是有人既有聪明的大脑,帅翻天的外表,以及一国之主绝对的权力,那她绝对一秒变铁粉!   然而在她伸脖子的同时,前面的人也在使劲拔高。一山更比一山高呐。   徐冉试图往前挤挤,被人啪地一下踩了脚。   别看老人家七老八十,追起星来也是老当益壮的。   徐冉只好掉过头向她爹求助。   徐老爷身量高,眼力好,虽然站在最后面,却根本没有半点困扰。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殿前的动静,一双眼睛亮得发光,哪有空来理徐冉。   “看不见,你就用听的,殿下声音柔和,堪称天籁,能听一听,也是种荣幸。”   徐冉默默闭上了嘴。   哪里是带她出来玩,分明是他自己出来玩。她爹真是忒不厚道了!   殿前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开讲,静。”   齐刷刷瞬间安静。   徐冉往周围探两眼,发现大家连呼吸都屏住了。   ……偶像的力量太可怕。   再然后,徐冉就愣住了。   “今承驷骑而至,款奉名理之论,良认眷爱,感幸之深。”   寻常不过的一句官话,从太子景昭的嘴中说出,却犹如清泉之音。声线朗醇,语调脆准,优美得似上古的箜篌。   徐冉一下子就软了。   但闻卿音已近痴,说得便是此情此景。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声音这么好听,徐冉第一次深刻体会什么叫做“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好想看看学神殿下长什么样子啊。徐冉内心挣扎无法言说,望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每每听到学神的声音,就激动得无法自控。   虽然她听不懂,但是冲这声音,她也得撑完全场。   徐冉暗搓搓地等着机会往前冲,只要一眼,让她一睹学神的真容就够了!   然后这机会就被她等来了。   前头有个银发老伯由于年事已高,加之气血上冲,太过兴奋,直接就倒地了。   徐冉瞧见前方人群密集处忽地自动散开,腾出一片空地来,瞄准时机撒开腿就往前冲。   徐老爷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拉住徐冉了。   徐冉埋头跑,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内心欢腾腾地,想着再往前靠点,能看得更清楚点。   冲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啊,怎么没人拦,刚才还有人踩她脚呢。   抬起头一看,简直窘到不行。   ……她的正前方有个老伯躺地,大家都忙着抬人。   现在好了,她这一冒出来,大家人也不抬了,纷纷盯着她。   徐冉只想把自己剁了埋进土里。   好死不死的,她一瞪眼往前抬,正好与殿前的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徐冉将周遭的一切都忘了。她花痴地想,仿佛刚刚看见了光。满目光耀,能将人闪晕的那种拨云之曦。   传说中的学神,头戴九旒冕,一袭广袖玄衣,金云玉带,宽肩窄腰,身姿挺括,气质优雅,几乎将皇家的贵气与威严诠释得淋漓尽致。   此时有风,自东边而起,风过殿台,吹起殿前人的衣角。   一时间,衣袂飘扬,旒冕叮铃作响。冠珠下的面容,微微有了变化。他终是注意到了她,睨着眼睛朝她一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古人诚不欺她也。   真是——太好看了啊!颜值之高,让人感动!   徐冉正沉迷在学神的美色中,久久无法自拔时,忽地身后一把手,揪着她就往后拖。   太子立于殿台前,看了看人群中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娇小身影,微微一愣,冷淡的眸子里有了些许微澜。   旁边的小太监凑过去道:“是徐参知家的二娘子。”   太子抬了抬下巴,收回视线。   原来是那个交白卷的。   徐老爷痛心疾首,顶着同僚的异样眼光,将徐冉拽回原地。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冉冉平时再怎么胡闹任性,他都不计较,但这一次,简直是比交八门白卷更让他无地自容——   竟然当着殿下的面,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日后叫他有何颜面面对太子殿下!   内心抓狂的徐老爷,甚至考虑要不要辞掉太子太傅一职。纠结再三,最终放弃了这一念头。   算了,总不能为了冉冉,就让他弃掉与殿下亲近一二的机会。做个挂名老师,好歹每个月的朝论上,能得殿下亲见一回呢。   他现在尚未入阁,比不得那帮内阁老小子们,轻易便能与殿下商讨事宜。还是好好珍惜每月一次的朝见机会吧。   徐老爷虽是个好面子的人,但他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经历了如坐针毡的下半场论会后,再次乘车回府时,徐老爷已经完全缓过劲了。   冉冉做出如此行为,那都是因为急于瞻仰殿下风采,也不能怪她。实在要怪,那就只好怪殿下太过出色,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   徐老爷开口问:“冉冉,今日见殿下,有何感想?”   徐冉怯生生的,生怕再惹她爹生气。   她爹将她从殿前拽下来的神情,她可不敢忘记。用暴跳如雷这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徐冉不敢轻易搭话,偷偷描着对面徐老爷的脸色,见他面色镇定,倒没有出现她想象中阴森森的眼神。   她这一沉默,徐老爷反倒不高兴了。那么多夸赞之词,虽说都不足以形容殿下的好,但冉冉这反应,也太平淡了点。   刚才不是还冲着往前要瞻仰殿下风采的吗?   他一皱眉,徐冉心都跳都嗓子眼了。脱口而出:“从未见过如此俊逸丰朗之人,殿下之姿,简直让人震撼。”   徐老爷笑出了声,摸摸徐冉的头,“不错,有眼光。”   徐冉松口气。   紧接着徐老爷又道:“鉴于今日之事,你下个月的学假都免了,好好在家读书练字,修养身心。”   三天的学假,没了。   徐冉懵住,只想抱头痛哭。   想着未来一个月要连念整月的书,还全天无休时,徐冉几乎是抖着手回到了小院。   徐娇本来在襄洛郡主处做客,听闻了今日天文论会上的事,急急地便赶了回来。   刚踏进屋,便见徐冉趴在案桌前,有气无力地念着《孟子见梁襄王》。   徐娇走过去,见案桌前摆着时令水果,便知道萧氏已经来过了。当即放下心来。   她这个二姐,最是孤僻不过的一个人。表面看着任性,却只是同府里人做出的假象而已。十二年了,她也没见二姐在外头交个朋友,除了礼部苏大人的闺女外,还真没见她和外人搭过话。   是以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担负起疏解二姐心结的重任。   徐冉不知道徐娇是抱着一颗开解她的心而来,大咧咧地打了声招呼:“是阿娇啊,你不是在外面玩么,怎么就回来了?”   徐娇拿了个本印本递过去,笑道:“闷得慌,我就回来了。对了二姐,上次你不是说想做些简单点的算术么,我得了本泉州沈竟编的《简易算术》,基本都是幼学的算术,题目新颖,讲解独到,你试试看?”   泉州沈竟,徐冉听宋夫子说过的。天下算术八大家之一,心思巧妙,创解了许多奥式,主攻图形,也就说现在说的几何。沈竟此人,成名后便周游列国,甩下一大堆难倒学子的算术定理,基本很少著书,早年编过几本,却是寥寥。   能拥有他的著本,真心不容易。徐冉好奇问:“阿娇,这书你怎么得的?”   徐娇一脸骄傲,道:“学习方面,我唯独对算术最有兴趣。凡是大家之作,即使要劳心费力,我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本的。二姐要是想看算术方面的书,尽管到我那边去拿。”   徐冉想起上次徐娇三下五除二就解了高学算术,摇摇头,还是老老实实地翻起了这本名字很友好的《简易算术》。   她翻了翻,发现这本《简易算术》几乎涵括了幼学所有的算术知识点,每节一个举例,不少题目,她在别处都没有看到过的。   其实这里的算术并不难,至少幼学阶段的题目,以高中水平来解,还是可以解开一两道的。   难的是,要将文言文准确无误地转换为白话文,并理解题目意思。刚开始徐冉什么都没准备休学两月直接被推上考场,无奈之下交白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熟悉这里的语言环境,恐慌害怕之下,就手足无措了。   现在在学堂念了几天书,稍稍能够看懂题目了。   比如说这道,“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 ,请问各头几盏灯?”   这要放在徐冉刚穿过来那会,以她毕业两年完全浸在工作家庭各种琐碎事早就学习抛得一干二净的程度,肯定是看不懂题意的。   但是放在现在,她表示毫无压力啊。这些天的文言文那可不是白念的!   “红光点点倍加倍”,准确地理解这句,说的是每层灯是上层灯两倍,而非下层是上层灯两倍,就可以开始解题了。   “远处有巍伟的七层灯塔,每一层的灯是上一层的两倍,一共有三百八十一盏灯,请问每层的灯有几盏。考的这个,是吧?”   徐娇点头,拿起笔墨就要开教。   这一回,徐冉的速度就比她快了。还不等徐娇回过神,徐冉刷刷就在毛边纸上写好了过程和答案。   其实这就是个递增函数的问题。只要设一个未知数,题目自然迎刃而解。   既然每一层的灯是上一层的两倍,那么从题意可得,塔尖的灯是最少的,设它为基础参数甲。可得各层灯数依次为甲、两倍甲、四倍甲、八倍甲、十六倍甲、三十二倍甲、六十四倍甲。将各层灯数相加,得一百二十七倍甲为三百八十一,解甲为三。   故每层灯塔数为三、六、十二、二十四、四十八、九十六、一百九十二。   一元一次方程,不能更简单。   徐娇拿起来看,嘴上夸道:“解得很详细。”   有会做的题,徐冉自然高兴,问徐娇:“怎样,你姐还是很不错的吧?”   徐娇放下宣纸,翻开《简易算术》,指着页数道:“这是幼学一级的内容,你自然应当掌握的。”   徐冉张大了嘴,翻了翻,果然是幼学一级的内容,人家五岁小孩刚入学学的东西,今日已经学一元一次方程了。   想她当年五岁,还在背九九乘法表呢。   这差距,惨不忍睹。徐冉趴案桌上,想着自己的出头之日何等遥远,整个人完全提不起精神。   红玉翡翠不在屋内,徐娇自己动手搬了个椅子,同徐冉并肩挨着坐。   “二姐,这本印本你拿着好好看,我已经开始看高学算术的内容了,拿着它也没用。”徐娇以为她是在为不能拥有这本珍贵著籍憾叹,试图抚慰。   徐冉点点头。   徐娇见气氛融洽得差不多了,二姐题也做过了,珍贵印本也给她了,这下总管放宽心了吧。小心翼翼开口道:“二姐,钦天监论会那事,你别太往心里去。一群糟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他们说的话,你就当耳边风好了。”   徐冉哈一声,满脸疑惑地看着徐娇。   徐娇见她这副神情,定是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不知情,一时有些懊恼,不知该如何圆场。   本以为爹作为殿下的绝对拥护者,一定会狠狠地罚二姐一顿,没想到二姐什么事都没有,看她这样,估计爹都没有训她。   徐娇想起当年自己年幼无知,仅仅说了句“殿下有什么了不起”,就被徐老爷罚了半年的面壁思过。现在想想,全是血泪。   虽然惊讶于徐老爷的偏心,但徐娇还是没有过多愤慨。既然二姐没事,那她也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轻描淡写说了句:“没说什么。”然后就走了。   徐冉蒙着一头雾水,继续看书做题。   等第二天,她到学堂时,便立马明白徐娇昨天欲言又止想说的是什么了。   ——为什么一个个地都盯着她,跟看鬼一样。   “就是她,幼学六级的徐冉,听说没命地往前冲,孟国的前太史都被她踩伤了,就连殿下都差点被吓到。”   徐冉嘴一扯,这种奇妙的谣言是从何而来?她什么时候踩上前太史了,那个长得巨好看但是冰冷如霜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神情变化的太子,什么时候被她吓到了?   苍天呐,她冤枉啊。   徐冉完全明白越描越黑这道理,索性闭嘴不解释,专专心心地上课。   现如今吕夫子讲《论语》和《孟子》,她已经完全可以跟上节奏。讲解课文意思与其中涵意,过完《为政》篇,吕夫子布置了一篇观后论,要求不少于一千字,可以用大白话。   一听可以用大白话,徐冉就高兴。这几天堂外题,像策论啊史论啊之类的,都要求清一色的骈文,她完全有心无力啊。   高高兴兴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旁边凑过来一人,是苏桃。“冉冉,你是不是见着太子殿下了?殿下长什么样呀?同街上画馆卖的画像里一样么?”   徐冉想了想,尽可能用词描绘出学神殿下的面貌,想了一堆,发现根本不足以形容学神的美貌,只好道:“总之很好看。”   苏桃有些兴奋,拉着徐冉同她一起去找莫夫子拿印本。“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参加的,要不然我也让我爹带去了。”   徐冉哦哦点头,站了那么多人,她还以为是人就能进去呢,没想到还有要求。   苏桃继续道:“论会入场的银子,都被抬到一千两银子了,整一千两啊!除了那些原本受邀的,其他人要想进去,还真得花笔大钱。不过嘛,为了瞻仰太子殿下的真容,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待日后我结束了高学,有本事挣得一千两银子时,我也定会一掷千金的。”   说完她羡慕地看着徐冉,叹:“有一个做太子太傅的爹就是好。”   徐冉一想到她爹带她进场,省了两千两银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内心深表赞同。   幸好她爹是太子太傅,不然冲她爹对太子那崇拜劲,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啊。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跳出来一伙人。   形容猥琐,带头的就是李信。   徐冉一见是他,头都大了。得,挑如此偏僻之地冒出来,还选在下学后,定是报上次的仇来了。   事实确实如此。这一次,李信为了万无一失地让徐冉哭着给他道歉,顺便孝敬几两银子,不惜喊了他幼学三级的弟弟李蒙和李蒙的同窗。   李蒙原本不愿来,同个姑娘有什么好纠缠的,好男不跟女斗,就连他这个九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他哥就是不懂呢?   李信为了增加气势,学着话本里好汉一声吼:“徐冉,哪里逃!”   徐冉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苏桃下意识往后躲,扯了扯徐冉的袖子,“冉冉,我有点怕。”   徐冉只好安慰她:“苏苏不怕,他就吓吓我们,没事的。”   李信正好听见了,为表明自己拦路的决心,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剑。   一见他动真格,徐冉就有点傻眼了。   李蒙上前劝李信,小声道:“哥,你仔细着别伤到人,差不多就得了。”   李信回头啐他一声:“你懂什么,败在一妇人手上,这是莫大的耻辱,你哥我今日竟要让她哭着求饶才行。”   徐冉看了眼苏桃,见她脸都白了,便知她是真的怕了。   这也难怪,李信为人顽劣,一向纨绔惯了,从不将学堂之人放在眼里,若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本来就与苏苏无关,她不能将人牵扯进来。   “你放苏苏走,有什么事同我商量便是。”   李信哼一声,“你当我傻啊,放了她好去通风报信么!这样,你跪下来,给我磕个响头,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忤逆我,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这样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放过你。”   徐冉只想喷他一脸口水。    ☆、第 7 章   说起打架,徐冉是不太在行的。尤其当对方还有利剑在身的时候。所以她打量了下周围的地形,凑到苏桃耳边偷偷道:“苏苏,等会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苏桃眨着大眼睛,点点头。   然后徐冉回过脸,一本正经地对李信正后方作揖行礼:“吕夫子好。”   李信一怔,后背有些发麻,以为真是吕夫子来了,下意识往后面一看——嘿,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转头,徐冉拉起苏桃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李信要杀人啦,杀人啦!”   喊了半天,没见个人出来。   学子们基本都在前堂,后堂的夫子们都到广场上讨论下月的考试出卷,跑了一路,根本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徐冉之前替苏桃抱着一摞书,加上她自己的堂外题,脚步渐渐慢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叹,想当年跑个八百米都是一口气没带喘气的,现如今才跑了这么点距离,就已经快累趴下了。   苏桃停下来要扶她,徐冉摇摇头,看着后方马上就要追上来的李家兄弟,咬咬牙冲苏桃道:“你快跑,跑到外面去喊人来。”   苏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徐冉推她走,她这才跑开。   徐冉喘着粗气,翻着死鱼眼,眼睁睁地看李信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越来越近。   实在不行,那就开打吧,大不了打个鼻青脸肿的回去跟她爹告状。只要李信不拿剑戳她,赤手空拳地她也是可以抓抓头发动口咬的。   李信见徐冉瘫在那里,心头里兴奋,嘿,叫你跑,让你看看大爷的厉害!   两三步跨上去就要揪徐冉,手还没碰到呢,胸前被人猛地一踢,痛得他直接就趴地了。   天神呐!徐冉感激涕流地往后方看,想着是哪位勇士拯救了她,一看,懵了。   怎么是赵燕?   赵燕原本是在这里的假山后躲着背书的。   现如今她爹一门心思想让她嫁入王家,见到她发奋读书就心疼地直喊:“阿燕啊,别苦了自己。”   她哪里就苦了自己?赵燕不想同赵老爷争辩,又不想听他老人家的念叨,只好偷偷地躲在学堂里背书。   方才她背得正起劲呢,忽地听得有人高喊救命。一看,原来是李信追着徐冉。   本来她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无奈徐冉叫得太难听,实在是扰了她清修苦读的兴致,这才不得不出手,不,出脚相助。   赵燕朝地上的李信看一眼,眼神淡定,大有再来一脚的意思。   李信捂着胸口哎呦呦地叫疼,见来了个挡事的,又看是来人是堂里脾气最臭性格最凶的赵燕,当即有些犹豫要不要撤退。   于是他喊了自家弟弟上。   李蒙不吃这个亏。比起自家哥哥,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方比他年长比他力气大,就冲刚刚那一脚踢出来的力道,他也不能迎上去打。   当赵燕狠狠一个眼神剜过来时,李蒙很知趣地往后一退,指着地上的李信,摆出懵懂脸:“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您继续。”   李信简直要吐出血来。   赵燕拍拍手,横着眼看李信。“你还不滚?”   ……好凶恶的婆娘。李信撅着嘴,大男子气概生生被折了一半。偏生他过不了自己那关,找不到台阶下。   李蒙弯腰拉他走,“哥,今天这事要是闹到夫子那,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差不多就得了,走吧。”   李信哼唧一声,想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实在太过难堪。于是对着徐冉吼了句:“你给我等……”   这话还没喊完呢,赵燕又是一脚踢过来了。幸好这次有李蒙拖着他,嗖地一下及时避开了。   兄弟俩和全程毫无存在感的李蒙同堂同学,就这么灰溜溜地逃了。   赵燕松松筋骨,回头见徐冉一脸惊讶地望着她,那神情,像是看见了什么盖世英雄一般。   赵燕不习惯这样的眼神,不太好意思地撇开头,嘴上冷冷道:“你还在这愣着作甚,还不快回去。”   徐冉真想扑过去喊一声亲故呐,无奈对方是赵燕,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端正脸色,正正经经地说话:“谢谢。”   赵燕哦了一声,拿着书就准备离开。   徐冉一见她要走,连忙喊住她。知恩图报,这是人之美德。怎么着也得报个恩才是。   赵燕皱眉看她,“还有事?”   徐冉脱口而出:“去我家吃个饭呗。”刚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没有动不动就请人回去吃饭的吧,又不是现代,随便邀上人就能下馆子。   但除了邀人吃个饭,好像也干不了其他事。他们这些幼学学子,整天的日常就是学学学考考考,最常见的交际就是一起吃个饭了。   徐冉加了句:“或者改天也行,我请我娘回去往你府里下个帖子。”   赵燕沉默许久,而后接过徐冉手上一摞厚厚的书,漠然道:“不用了,就今天。吃个饭就行,也不用你什么谢礼。”   ……被看穿了啊。但是赵燕肯领情,徐冉还是很高兴的。凑过去问:“没看出来,原来你还会武功啊,你爹不是文臣吗,难不成你家还有武夫子?”   赵燕寥寥几句:“跟我舅舅学的,三脚猫功夫而言,不足挂齿。”   徐冉叽叽喳喳又想问,被赵燕一个眼神堵回来:“我是去吃饭的,不是去闲聊的。”   徐冉立即闭嘴。   刚走到一半,前头就见苏桃领着苏家和徐家的奴仆冲进来了,一见徐冉,急哄哄地上来问:“冉冉,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李信人呢?”   徐冉摆摆手,指了指赵燕:“没事了,多亏赵娘子相助。”   散了人,在苏桃好奇的眼神和赵府徐府两府奴仆怪异的目光中,徐冉将赵燕领了回府。   一到家,徐老爷还没回来。徐冉换了身衣裳,带着赵燕一同去给萧氏请安,顺便跟厨房提了句晚上有客需得多添双碗筷。   萧氏刚与人谈完今年苏州园林图绘编著的事情。虽已嫁人,但她一直未曾放弃自己的爱好,专注于各地园林的研究。从风水到园林里的盆景布置,她都有研究,并且在今年发起了名园林的图绘收集。   总得来说,在徐冉眼里,她这位母亲,就相当于是全国园林协会的会长。爹是高官,娘是园林协会会长,这样的爹妈组合,算得上是珠联璧合的。   刚一听说徐冉带了客人回府,萧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了正屋,才发现徐冉确实是带了朋友回来。   徐冉先是向萧氏行礼,而后介绍赵燕:“娘,这个是我同堂同学。”   赵燕虽然平时凶悍,但该尽的礼数她还是懂的。翩翩然朝萧氏行了个礼,放柔了声音:“见过徐夫人。”   萧氏是知道赵燕的。过年前的赏梅会,赵长史家的夫人曾将赵燕带去,若是没记错,当时王给事家的少爷也在。也就是在那场赏梅会上,这两家达成了联姻的共识。   萧氏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心。   虽说冉冉交了新朋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听闻赵家娘子性格不好,而且学考成绩也不好,会不会将冉冉带坏啊……   另一头,徐冉领赵燕回小院,高高兴兴地向她介绍自己的屋子。比如说哪间是书房啦,哪间是小憩的地方啦,哪间是同使女们玩耍的地方啦,滔滔不绝全说了出来。   等红玉翡翠拿了点心进屋招待,徐冉又开始介绍自己小院里的使女。哪个准备考三级了,哪个已经通过了四级了,谁的女红比较好,谁泡的茶比较好,说得不亦乐乎。   红玉翡翠头一回见徐冉招待客人,自是卖力,将院里收着的好东西全摆了出来,然后又去厨房拿了刚送来的新鲜荔枝。   一边伺候着,一边好奇地往赵燕那边偷瞄。心想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看着比二娘子要年长几岁,生得挺鼻大眼,倒有几分像御街上开馆子的波斯人。   赵燕面无表情,内心悔不当初。   早知道徐冉如此话唠,就不来徐府了。本来帮她一次,也只是举手之劳,应了她的邀请,不过也是想要延迟回府的时间。   忍不住想要出口打断,看了看屋里站着的使女,想想还是算了。终究是在别人家里,嘴上还是要留几分情的。   好不容易等徐冉说完,趁着她歇气喝茶的空档,赵燕迅速开口:“徐娘子,今日的堂外题,你可做完了?”   徐冉一愣,“除了吕夫子布置的《为政》观后感,莫夫子布置的周法《吏律》的《职制》卷背诵外,其他夫子今日没有布置堂外题。”   她打算吃过饭练完字后再开始做的,腾了时间正好和赵燕话话家常。   说来也奇怪,她虽然有些怕赵燕的凶悍,但却并不讨厌她。所以在赵燕出手相助之后,她反倒很是兴奋。   有种“这人虽然凶悍但内心是善良正义的”,一旦攻破就能获得好基友的奇妙感。   赵燕哦了声,“除了背周法外,我还要背其他的,能借书房用用吗?”   徐冉自是应下。   一刻钟后。   赵燕看了看案桌上趴着的徐冉,神色尴尬地问:“你在做什么?”   徐冉眨眨眼,“听你背书啊。”   赵燕嘴一扯,“你的周法背完了?”   徐冉点点头。翻开书没多久她就背完了,吏律的《职制》不多,总共四十八条,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啃完了。   她的短时记忆力不错,之前也试过背其他的,几乎是立即就能背下来的。但幼学要求要背的东西太多,要考的东西也太多,她缺少前面几年的学堂教育,根本摸不清哪里是重点哪里不是,所以就算当时背下来了,而后也会忘记。   之前也试过用以前背单词的方法来背,但是由于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根本行不通。   徐冉想,要是能给她一本重点手册,专门考上面的内容,那凭借她的好记性,像周法帖经墨义这样死记硬背的科目,她肯定会轻松过关的。   赵燕问,“那你背背,我听着。”   徐冉张嘴就来,一口气流畅地将方才背过的《职制》背出来。顺便还将刚才赵燕背过的百国史论也背了出来。   赵燕震惊,什么时候徐冉变得这么会背书了?堂上表现也没见她有多厉害啊。   徐冉笑嘻嘻,“过几天你再问我,我肯定背不出。现在要学的东西太杂太多,今天背了这个明天又要背那个,我容易搅混。倒是你,刚才我听你背得挺顺畅的,尤其是周法的五刑十恶八议,为什么后来莫夫子抽背你又不会了?”   是的,继莫夫子那天当堂考过后,之后被罚抄的赵燕又被莫夫子点背了一遍。然后悲催地,她又没有背出来。   赵燕低了头,支吾道:“堂下明明都记得,一被老师点就全忘了,考试时也这样,有些题明明都做过,却总是想不起来。”   徐冉看她一眼。这完全就是考试恐惧症啊!   以前她读高中时,班上也有这样的学生。明明看着很努力,却总是考不好。那个同学总说自己是没有掌握好的学习方法,但什么才是好的学习方法呢,唔,谁也说不准。毕竟,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适合别人的,往往不一定适合自己。   徐冉:“或许你放轻松,试着不要那么在乎学堂考,说不定就能考好了。”   赵燕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越是想让自己不在乎,就越是在乎。”有一年考试,她心心念念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不能紧张,进了考场却连手都是抖的。   根本没有用,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一提笔就怕写错,一写错她的学考就通不过,不知不觉,整场考试就被她考砸了。   徐冉沉默片刻。赵燕这是心病,搁现代得找心理医生看看。每个人心理上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说不定一开解就好了。   考虑到她所在的这个朝代各种牛气十足,她下意识问:“这里有那种专门与人谈话然后治病的大夫吗?”   赵燕脸一红,“我没病,这里也没有那种大夫。”   徐冉意识到她的敏感,立马转换话题。赵燕继续背,徐冉继续听。   一炷香之后,赵燕开始背其他的内容。   却不是按照书本顺序来的。徐冉抬头,见她手上搁着本厚厚的印本,再一瞧,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笔记。   徐冉问:“你背的是什么,我怎么没有这本东西?”不记得夫子有发过这样的东西啊。   赵燕道:“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笔记,我收集了每一次的随堂考试中的试题以及每学年大考的题,根据这些题考的内容,将对应的内容抄誊下来,根据出现次数从多到少依次排列。这本是四书五经中帖经墨义的内容,我还有周法和史学的笔记,在另外的印本上。对了,我还记了这些年来夫子们在新课上着重讲过的内容,当堂记得,别人都没有,就我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明显出现骄傲的表情。   徐冉想,或许拥有能比过别人的东西,对赵燕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   然后又想到赵燕说的笔记,她怯生生地问:“能让我看看吗?”   赵燕大方将印本递上。   徐冉随便一翻,发现同赵燕说的一样,这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重点笔记啊!从考题出现的频率到考题侧重的范围,依次都写得清清楚楚。   徐冉手捧着赵燕的笔记,感动得五体投地。   赵燕参加三次大考,可不是白考的,光是这丰富经验,就能秒杀许多学子。而且,她还会做笔记,连课堂笔记都做下来了。   这里的夫子讲课,没有板书,若要记下随堂口述,必须听力手速一一跟上,一般的学子都忙着听讲,根本没有功夫再去细细地记下夫子的口述笔记。   若能拿到赵燕的笔记背诵,有了重点内容,她就可以套用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复习计划表,依次攻破所有不需要智商含量的科目。   至少帖经墨义和周法史学,是没有问题的。   徐冉开了口,赵燕倒也没有马上拒绝,盯着一个方向一直看。   徐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看的是上次徐娇给的《简易算术》。徐冉立马心知肚明,拿了书问:“这样,我把这个借给你看,你把你的印本们借给我看,行吗?”   赵燕抿抿嘴。   这些手抄印本,饱含着她这些年来的辛劳血汗,虽说她很想看沈竟的《简易算术》,但终究还是有些犹豫的。   对于赵燕的犹豫不决,徐冉完全可以理解。谁都有想要藏私的小心思,那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完全没有义务要借给别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旁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何况她和赵燕之间没有什么往来,更别提欠赵燕情分的,是她自己。   为了避免尴尬,徐冉大咧咧地将《简易算术》递过去,“算啦,不要你的印本了,这本书借给你看。因为这书是我妹的,所以没有她的同意不能带出府,等会吃饭时我帮你问问,她要是同意你就拿走,要是不同意,你就在府里看,随时欢迎你过来。”   赵燕点了点头。   等晚上吃饭时,徐家人对于这个多出的宾客,很是热情。就连徐老爷都忍不住往赵燕这边多看了几眼。   徐佳同赵燕当年是同窗。现如今徐佳都入高学三年了,赵燕尚在准备考试,是以徐佳同赵燕打招呼时,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徐娇听闻赵燕想借书,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婉言相拒了。   那些算术藏书对于她而言,是天下最宝贝的东西,比她追求的时鲜玩意还要重要一百倍的。虽然给了徐冉,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将它带出府。   一顿饭吃完,徐冉送赵燕到府门口,亲切地表示让她下次再来玩,并且温言安慰赵燕没有借到书的遗憾。   轿子走了,徐冉也就回院了。到徐老爷那边练了两百个字,回屋继续写堂外题。   洋洋洒洒写了篇为政观后论,自以为写得还不错,第二天一交上去,却只得了个丙。      正郁闷着,心想她写得挺好的啊,为什么夫子就是欣赏不了呢。   跟前来个人搭话:“徐冉,昨日你说过的话,还作数吗?我将印本借给你,你将那本算术书借给我,不出府,我到你那边去。”   徐冉抬头。是赵燕。   徐冉脸上阴霾一扫而尽。   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传来一个声音——   “您好,您的队友一号已解锁。” ☆、第 8 章   两人约定好,每日下学后,赵燕跟着徐冉回徐府,她将自己的笔记借给徐冉,徐冉则将《简易算术》借给她看。   为了合理安排时间,徐冉向徐老爷请示,希望能将每日练字的时间往后挪挪。徐老爷不太高兴,才坚持练了几天,如今就消极怠工了。   然后徐冉又加了句,说是要先同同堂同学一起做完堂外题外加温习功课,徐老爷一听,高兴了,大手一挥就准了。   冉冉如今愿意同他人一起奋发进学,是好事。   等听到每日一起读书的是赵燕时,徐老爷又郁闷了。   他同萧氏有一样的担忧,这个赵燕啊……算不得是好学生。而且她爹赵长史,是贵妃那边的人。   贵妃这人,那可不是什么善茬。   徐老爷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应该干涉徐冉的交友自由,使劲往赵燕身上挖优点,终于找出个闪光点——至少这个赵燕,是个努力的人。   同努力的人一起,再怎么,冉冉也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就这样,全堂倒数第一和全堂倒数第三,开始了下学后一起温习功课的日子。   如徐冉所想,赵燕的笔记很详细。   厚厚一本,每一句都是重点,对应着每年考试的内容点。   徐冉先开始啃的,是帖经墨义的印本笔记。事实上,赵燕刚开始也只愿意将本借给她。到后面,同她关系近了,这才舍得将周法与史学的印本借出来。   虽然是死记硬背,但徐冉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以背单词用的遗忘曲线法来背诵,往往能够事半功倍。   刚开始听徐冉背书,赵燕总是觉得奇怪。   仔细观察下来,发现徐冉背书,是有一定规律的。   先是背得很快,一次性过很多内容。然后慢慢放缓,复习前一天的内容,再然后又加快,然后又放缓。   这样过了半个月,赵燕终是忍不住出声问了。   “你这样背书,能出效果吗?”大家都是一句一句地背,背完之后,再去背下一个。徐冉倒好,不管背没背完,每天一定会翻十页。   徐冉一笑,将笔记摊开,递到赵燕手上:“前面三分之一的内容我都背完了,你随便点抽。”   赵燕不太敢相信。她这本印本笔记,几乎相当于正常印本的五倍厚度,而且字密密麻麻,内容甚多,要想背完前面三分之一的内容,至少得花四五个月。就连她自己,也是啃了一年的时间才将这本背下的,而且还不能说是完全背下,需得时不时翻看,才能保证不遗忘。——虽然,不管堂下背得多好,只要一上考场,她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随意翻了几个容易背诵的点,徐冉一一对答如流。   赵燕一愣,打乱顺序,先问后面的再问前面的题,徐冉仍然可以流畅答出。   赵燕不信这个邪,索性从头开始抽背。她这一抽背,一个钟头便过去了。   徐冉背得声音都快嘶哑了,喝了好几壶茶润嗓子,本来想打断赵燕,但一见她兴致冲冲的劲,就没好意思开口了。   往里间厢房跑了三趟方便,第四趟出来时,一眼瞧见赵燕趴在门口盯她。   徐冉一怔,颇为尴尬。   ……赵燕不会是偷窥狂吧,为什么连她上茅厕都要守着……   “这房是用来如厕的,你在书房等着我便好。”   赵燕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去,问:“我也要方便。”   徐冉在门口等她。   等赵燕出来时,一脸茫然,嘴上念念有词。徐冉以为发生什么了,一凑近听清赵燕嘴上念叨的是什么,就有点窘迫了。   赵燕念叨的是:“到底将书藏哪了,怎么都找不到呢?”   得,估计是以为她偷偷藏在更房里作弊呢。   徐冉只好解释:“赵娘子,我没有在更房里藏书,真的只是去方便而已。”   赵燕皱眉,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要是没作弊,那怎么会背得这么好,根本讲不通。”   徐冉摊开手,“没什么讲不通的,我只是将它们全部背下来了而已。”   赵燕眼里尚有疑惑,问:“真是你自己背下来的?”   徐冉点头,神情不能更认真。   开玩笑,想当年她可是凭借好记性叱咤整届高中文科部的。   赵燕低下头,为自己的多疑而愧疚,抿嘴道:“我不该怀疑你的……不好意思。”   徐冉笑了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等回了书房,赵燕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徐冉最不喜欢兜圈子了,直接点破:“赵娘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赵燕咬唇道:“能教教我怎么背书吗……”她在死记硬背上花的时间太多,而且背诵效果不尽如人意。若是能像徐冉那样,半个月的时间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印本,那么她就能腾出大量时间,去复习更为薄弱的科目。   徐冉想了想,答应了。却并未立马将自己的方法告诉她,而是朝书架而去,取了本《本草纲目》。   每个人的短时记忆力都不同,有些人好有些人一般,得先测试赵燕的短时记忆,才能制定后面的背书量。只有每次任务的背书量恰当,才能最大效用地发挥记忆法的效果。   徐冉问:“这本你背过吗?”本草纲目是医科类,一般幼学学堂都不会设这个科目,只有诸科高学才有。   赵燕果然没有背过,摇摇头。   徐冉随便翻开一页,一边让红玉在旁打着拍子,整整三百下,每秒一次,刚好五分钟。一边叮嘱赵燕,集中注意力背下尽可能多的草药名与词条解释。   拍子打完了,徐冉让赵燕停下,抽背她方才看过的内容。   能完整背出的只有十五条。   然后徐冉开始提笔,画了一张周期图表。   人的记忆周期分八个点。五分钟,三十分钟,十二个小时,一天,两天,四天,七天,十五天。   前三个属于短期记忆的范畴,后面五个属于长期记忆的范畴,要想事半功倍地背下尽可能多的内容且不遗忘,最好是根据遗忘周期来分配背书内容。   徐冉算了算,将赵燕五分钟能背下的内容长度标记出来,五分钟背完后迅速进入到下一个五分钟,等到背到第三十分钟的时候,然后从头温习。如此循环,每天背个一钟头,然后等第二、四、七、十五天的时候,依次复习之前背过的东西。   “以你的这本印本为例,假设你从没有背过这本印本,那么花一个月的时候,你可以背下其中六分之一的内容。”   赵燕反问,“我记得你是半个月时间,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内容,为什么到了我这里,需得多花几乎四倍的时间呢?”   徐冉拿了书给她,让红玉打拍子,也是三百下。然后随意让赵燕随意挑了个段,拍子停,徐冉背出的词条是赵燕的三倍。   “同样的时间,你背了十五条,我背了四十五条,好比吃东西,有人能一口气连吃十碗饭,有人却只能吃一碗饭,现在让他们解决同样多的米饭,自然是那个吃的多的人,用的时间少。”   赵燕脸一红,“是了,你比我聪明。”   “我只是记性比较好而已,谈不上聪明。”徐冉想到什么,吐吐舌道:“再说了,哪有考倒数第一的聪明人。”   赵燕被她逗笑,“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以前没发现,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越发觉得徐家娘子同别人不一样。怎么说呢,和她相处,总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说实在的,她是有些羡慕徐娘子的。自新会年开学以来,无论课堂上夫子如何批评徐娘子,抑或是她的堂外题得分有多差,她从来不曾抱怨。   同徐娘子一起温习功课以来,徐娘子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下次会更好。”   赵燕想,要是她能像徐娘子一样,或许考试时就不会紧张了。   赵燕拿着徐冉给的计划图表一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每天背多少内容,什么时候进行温习,一目了然。   赵燕不禁感叹,虽然徐娘子自谦,但是她是真的觉着徐娘子聪慧。而且,她隐隐觉得,虽然徐娘子现在排名末尾,但是她很快就会冲上去的,名列前茅也是大有可能的。   赵燕拿了计划图表回去,将信将疑地试了半个月,果然比她以前背书要快多了,而且背过的内容不容易忘记。   赵燕高兴之余,平生第一次有了自信,让赵老爷抽背功课。   竟然全部都答出来了。   赵老爷惊讶于她的进步,同时又很担心。   阿燕背得这么好,该不会是晚上熬夜偷偷起床背书吧……   赵燕一看赵老爷的脸色,便知道他肯定又在瞎猜了。于是出言道:“爹,最近我得了个方法,是徐二娘子教我的。不仅背书的时间用得比以前少了,而且还能背下更多的内容。”   赵老爷一听徐二娘子,下意识脱口而出:“哦那个交白卷的徐二娘子啊,最近你总往徐府跑,说是要跟她一起温习功课,我还担心来着,心想你怎么跟她玩一块去了?怎么,难不成她还能教你什么有用东西?”   赵老爷这话一出,赵燕可就不爱听了。   她是个讲义气的姑娘,徐冉对她好,她定是要百倍还回去的。既然认定了徐冉是朋友,那么就不能让人说她坏话。当着面就更不行了,哪怕这人是亲爹。   赵燕反驳:“等爹你见识过徐娘子背书的功夫,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她可聪明了,寻常人花一钟头才能背下的东西,她只需片刻的功夫,便能记下。而且她还总结出了一套方法,专门用来背书的。”   赵燕一边说,一边拿出当日徐冉给她画的计划图表。顺便取了本《本草纲目》,学徐冉那日一样,拉着赵老爷就开始让他背词条。   赵老爷难得见赵燕主动凑上来搭话,平时这个女儿因为考试上学的事情,回了府就将自己闷府里,基本不同人讲话的。既然她要玩闹,那就陪着吧,反正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赵老爷抱着玩乐之心,乐呵呵地开始背。   等背完了,赵燕根据她爹背下的词条,有模有样地填了个计划图表,“爹,你最近不是要整理百家文汇吗,你可以用这个方法,试着背一下,说不定就全记下了。”   说起百家文汇,赵老爷就有些头疼。   当今成年皇子就两位,一位是誉满天下的太子殿下,一位则是宁王殿下。太子殿下为先皇后所出,皇后驾崩后,官人为其守孝一年,一年后续纳贵妃昆氏,宁王则乃昆氏所出。   相比于民心所向的太子殿下,宁王就显得略为平庸了。但就是这样平庸的皇子,却是他要辅佐的。   哎。赵老爷叹一口气,论起辅佐也说不上,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长史,朝堂上也没他说话的地。只不过是在编书收集古籍上,稍微能够出点力。   这一次,宁王为了在官人面前表现,命人修著百家文汇,重任便由他这个平时没什么用只会编编书的长史担着了。   百家文汇的编著才刚刚开始,作为总负责人的赵老爷,不但要准确无误地分配工作,而且还要记下所有年代诗词歌赋出现的方言种类,自平成一年起,到元庆二十三年,期间所有出现过的诗词歌赋,都得一一收集成册。   总而言之,赵老爷是需要记很多东西的。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赵老爷开始根据徐冉的方法记东西。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逢人便将徐冉的这套记忆图表介绍给一同编著的同僚,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安利。   就连一向不怎么敢上前搭话的徐老爷,这一回他也到跟前去说了个话,开口便是:“徐老爷教女有方,后生敬畏。”   徐老爷怔了几秒,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莫名其妙。介于前阵子老是有人当面夸他家冉冉背过去就说大实话,徐老爷下意识就想,赵长史这话,是不是在嘲讽什么啊。   赵长史虽然同徐老爷不是一个政治阵营的,但平时也没什么交集矛盾。所以说些夸赞的肺腑之言,也不用忌讳什么。   赵长史将前阵子徐冉教赵燕的记忆图表一说,言辞之中满是赞叹,为了表达他到底有多么得惊讶,甚至将一开始不看好徐冉的心态也说了出来。   徐老爷抿抿嘴,自动过滤掉那些他不想听到的话。   于是赵长史今日的这番言辞,在徐老爷耳里就变成了——“您的女儿很牛掰,牛掰牛掰最牛掰,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牛掰人物,简直是世间第一牛掰啊。”   徐老爷闷着头就回了府,一踏进屋子,朝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就喊了尚在关禁闭的徐冉到书房来。   至于徐冉为什么会被关禁闭,这事还得从半月前学堂新会年的第一次月考说起。    ☆、第 9 章    半月前,就在赵燕将记忆图表教给赵长史之后的第二天,学堂就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第一场月考。   徐冉刚走进学堂,吕夫子看了她一眼,让她将案桌搬回去。   徐冉屁颠屁颠地将案桌搬回原来的位置,还没来及感受不用再俯视整个学堂同学的兴奋感,台上吕夫子一声令下——   “现在开始进行试月考,所有人将案桌搬离三尺,不许东张西望,不许交头接耳,违者一律按作弊处罚。”   徐冉心一梗。   竟然又要考试……   同上次的随堂突击考不一样,这一次,是非常正式的试考。考了整整三天,十一门常科高学科目中,除了乐、射、御未考,其他八门考试全部都考了一遍,也就是徐冉开学前交的那八门白卷科目。   考完后,徐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苏桃同赵燕同时围上来,问她考得如何。   徐冉道:“策论与诗赋妥妥垫底,算术一般,其他还好。”   策论分方略策和时务策,就她目前掌握的知识量和训练量,远远还没有达到可以针对一国政治经济军事给出相应对策的水平。虽然不会做,但这一次,徐冉没有再交白卷。   她很机智地在策论考卷上留了几个大字:“小的见识浅薄,不敢妄议国家之事。”   至于诗赋,诗题考为“民之疾苦,限五绝句”,赋的题目则为“世间之美,草木皆情”。   就算徐冉已经背完唐诗三百首,让她写个诗赋,那也是难于上青天的事。作诗作赋这种事情,不是一个月就能迅速达成的,更何况她自问没这天赋。   又不是天天赏星星赏月亮的小文青,她现在每天除了背书还是背书,哪有那么多情怀抒发。   徐冉打着坚决不再交任何一门白卷的决心,提笔往试卷上分别默写了李绅的《悯农两首》与曹植的《洛神赋》。   又没说不能写别人的诗赋作品,点题就行嘛。   解决完了最弱的科目,考到算术时,由于她最近一直在补那本《简易算术》,总共二十道题,好歹也做出了三道。   剩下的,帖经墨义,周法史学,全部都是她背过的,一个月日以夜继的发奋背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能是她走狗屎运,试卷上所有的题目,她都有背过。徐冉提笔刷刷地一气呵成,甚至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站起来将卷子递给吕夫子时,夫子与其他尚在考试的学子们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徐冉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没想到吧,交白卷的小姑娘也是有实力提前交卷的!   正是由于她的提前交卷,苏桃下意识问:“冉冉,你不会……又交了白卷吧?”就算题目再难,冉冉也不该再交白卷提前离场啊,要是让徐老爷知道,肯定又要罚冉冉的。   徐冉摆摆手,“哪能啊,帖经墨义,周法史学,考得都很不错。苏苏你不要担心啦,我真的没有交白卷。”   ……心好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看来她得早点翻身,不能让交白卷这个污点再跟着她啊。   赵燕一直沉默没说话,徐冉回头问她:“赵娘子,你考得如何?”   赵燕咬唇,几乎快要哭出来。   她这一神情摆出来,徐冉当即明白过来。   怕是又犯考试恐惧症了。   徐冉拍拍她的背,柔柔问,“做了几题?”   赵燕摇摇头,“没做出几道。”   徐冉噤声,而后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解决你的这个症状。”   旁边苏桃也附和道:“是啊,总有办法的。”   由于这阵子赵燕同徐冉走得近,苏桃也渐渐同赵燕熟悉起来。三人小分队,时不时聊聊八卦一起吃个饭,学堂里已经形影不离了。   赵燕低头,“但愿吧。”   等公布考试成绩那天,徐冉莫名有些期待。   她努力了一个月,虽然才一个月,但是也想要看到一些小成果,哪怕一点点也好。   试卷成绩,就是最直接了当的回应。   放榜那天,徐冉在中间段找自己的名字,找啊找啊,怎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悬。   本以为怎么着也能排个中等偏下的名次的……   捂着眼往后找,心突突跳,生怕又在最后一名看到自己的名字。   透过手指缝,瞄了好几眼,最后一名是李信,倒数第二是某陌生同学,倒数第三是悲催的赵燕。   没有她的名字。   整个榜上,都没她的名字。   徐冉下意识想,是不是夫子漏掉了,怎么没她的成绩呢?   正疑惑着呢,前头天耳就来请她了。   一路上,天耳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担忧,嘴上不断道:“徐娘子,我相信你的。”   相信啥?   等她进屋,发现她爹也在屋里。   吕夫子手里拿着试卷,唉声叹气地同徐老爷说着什么。   徐老爷一张脸绷得铁青。   要是没记错,这个点,她爹应该在议事堂处理并过滤各地送达的奏本,怎么有空跑学堂来了?难不成是吕夫子差人去请的?   徐冉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上前,还没到跟前,徐老爷偏头望见她,不由分说,上来就骂:“不孝子孙!徐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人,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徐冉懵呆了。   旁边吕夫子端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她摇摇头,“徐冉,再怎么不会做题,也不能作弊啊。”   他抽出帖经墨义以及周法史学的考卷,指着密密麻麻的考题道,“全部满分,你也太贪心了点。”就算作了弊,那也不能全部都对啊,连学考第一的韩通都从未全对过,更别提一次性三科全满分。   徐冉啊,有点蠢。抄书作弊也不能抄成这样啊,哎。   三科全满分?   徐冉一听完,立马反应过来。一张脸涨红,既气愤又觉得好笑。   原来是这样,竟然以为她作弊才会考得这么好。就算她之前交过白卷看起来像学渣,那也不能这样一口判定她一定做了弊。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徐冉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梗着脖子红着眼问吕夫子:“敢问夫子,既然断定我考试作弊,可有切实证据?”   吕夫子怔住,完全没想到徐冉竟敢争辩,下意识摇摇头,“没有。”   徐冉又问:“既然没有证据,为何要说我作弊?”   吕夫子甩了甩手上的试卷,“这三分卷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从未有人可以连着帖经墨义周法史学三科全部对题,鉴于你过去几年的学堂考,本夫子并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可以考到这个成绩。”   徐冉冷笑一声,刚想开口,旁边徐老爷已经两步跨过来,拽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徐冉不服。   她怎么能服,明明是自己辛苦考出来的好成绩,为什么要受人质疑,她根本就没有作弊,她不愿意被人冤枉!   还没张嘴呢,瞄眼望见徐老爷捂着胸口,半边身子已经弯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喘不过气。   吕夫子吓坏了,一见徐老爷这样,试卷也不看了,话也不训了,赶忙喊天耳去叫大夫。   徐老爷一张脸青白,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费尽力气喊出一句话:“不用叫大夫……”他回头,看了徐冉一眼,眼里有无尽的失望以及悔恨。   说到底,是他没有教导好冉冉,才致使她动了这些歪心思。   “吕夫子,月考这事,求您看在与冉冉师徒一场的份上,莫要声张。我会将冉冉带回去,好好教训,待她成心悔过了,定让她来与你赔礼道歉,可好?”   月考考试作弊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冉冉今后,便再也抬不起头了。   吕夫子扶起徐老爷,“徐相公放心,我已经将徐冉的试卷压下来,名次也不会对外公布。只当她是没有参加过本次考试。只是徐相公,丑话需得说在前头,再没有下次了。”   徐老爷连连点头,感恩戴德地同吕夫子作揖。   徐冉委屈至极,徐老爷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要她一张嘴,徐老爷便立马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你要敢说话我就立马死在你面前”的壮烈神情。   徐老爷拉着她就往堂外走,并吩咐宁福,“去将二娘子的书本收拾一下,带回府去。”   等回了府,徐冉就被直接关了禁闭。   中途徐娇徐佳偷偷看过她一回,萧氏也来过,说是劝了徐老爷,只需她再忍几天,徐老爷便会放她出去。   刚开始徐冉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头可断血可流,尊严不能弃!   如此绝食了一天后,第二天厨房的人送来红烧肉板栗肉东坡肉碗碗皆是肉。   在美食的诱惑下,徐冉没出息地捧起饭碗一碗碗地吃,吃完之后,心情就好了不少。   然后她就开始思考了。   能考三门满分,说明她如今的学习方向和目标是正确的。吕夫子同徐老爷不相信她能考得如此之好,说明她的背诵能力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要如何让他们相信她真的没有作弊?又或者说,需要他们相信吗?   以前的徐冉考不了三门满分,但现在的徐冉可以。她不可能为了做一个符合他们眼里中等偏下的徐冉,而刻意掩藏自己的能力。   徐冉想,这一次他们不相信,但只要她能一直拿满分,到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   既然他们不愿意听她解释,那么就用实力说话好了。   徐冉暗暗地发誓,等她啃完赵燕的笔记,她就再去把全套《四书五经》都啃完了,以后吕夫子一开口讲哪篇,她就迅速背出来秒翻他。   想着想着,一阵莫名的心酸涌上胸口,徐冉鼻子一红,擦了擦眼角的泪,翻开了案桌上摆着的《春秋》。   这厢,徐老爷因为徐冉“作弊”的事情,郁闷了好多天。起初担心吕夫子嘴快,不小心就把话透出去了,天天找人偷偷往吕家送礼。   行贿夫子,是要判刑的。所以徐老爷送的礼,不敢太轻,也不敢太重,既要不符合行贿标准,又要走心。当真是苦煞了管家老唐。   吕夫子虽然平时有点不着调,但这次却妥妥地信守了承诺。不仅替徐冉回家关禁闭的事请了病假,还将徐老爷送过去的礼悉数退还。   眼见着已经将徐冉关了五六天,徐老爷担心再这么关下去,堂里的功课定又要落下一截。   偏生徐冉打死都不肯认错,一口咬定没有作弊。   徐老爷气劲已消,开始动摇。   难道冉冉真的没有作弊吗,那三门试卷,真是她凭自己实力做出来的?   正是这个时候,赵长史跳了出来,叽里呱啦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心。   徐老爷坐在书房交椅上,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万一真是他冤枉了冉冉呢?赵长史同他一向没有什么交集,且赵长史根本没有理由为冉冉说好话。   徐老爷想到赵长史说的话,不仅好奇。记忆图表,那是什么?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冉冉还会弄这些?   徐冉拖着步子,不太情愿地踏进了书房。   徐老爷咳了咳,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徐冉埋着脖子,假装没有看到。   第一次同徐老爷对着干的感觉……莫名有些奇妙。既兴奋又害怕。   徐冉想,万一徐老爷将她丢出府,那就真的只能自生自灭了。   所以当徐老爷一拍桌子站起来时,徐冉立马一屁股坐下。   徐老爷开口问:“今日赵长史同我说了些话,说你会一种能让人迅速背书的方法,叫什么记忆图表的,可有这回事?”   徐冉一愣,随即点头:“我确实教过赵燕。根据人的记性好坏,做了相应的温习安排,不曾想她竟然还教给了她爹。”她停了停,继续道:“月考之前的复习,我就是一直用的这个方法背东西。”   徐老爷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又想说她没有作弊。道:“就算如此,难道用了一个月时间,你就突然能考满分了?开学考的八门白卷,那可是你自己亲自交的。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又要交白卷?”   徐冉抿抿嘴,心里虽然难受,却也不再激动。   徐老爷肯将她喊到书房问话,定是有所动摇。她要抓住机会向徐老爷证明自己的清白。光说记忆图表是没有用的,总不能让徐老爷亲自实践一个月后,再实行对她的解放。   必须现在立刻,马上。   徐冉指了指书架,问:“爹,你随便选一本,只要我是没看过的就行。”   徐老爷不知她要作甚,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取了本《经籍志》史部谱系。   这样繁杂枯燥无味的书,他一年都翻不上几回,更何况是徐冉了。   徐冉翻开书,随便从中间选了段,然后开始打拍子,让徐老爷背诵。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后还是硬挤出了几滴泪,徐老爷这才开始按照她的话行事。   五分钟内,徐老爷背下的内容仅为李氏谱系的几个名字。族谱比草药名难记,更何况是要按照顺序依次背出别人家的族谱。   徐冉开始让徐老爷打拍子,集中精力开始背书。   越枯燥没有实际内容的东西,越要发挥想象力,运用联想法,使其前后能够有所联系。就好比在脑海里牵住一条线,只要顺藤摸瓜,一点点就能将背过的东西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时间一到,徐冉将书递给徐老爷,开始背诵刚刚记过的内容。   一口气,一字不差地将整页出现的名字全部背了出来。关系亲近,依次顺序,几乎全对。   徐老爷目瞪口呆。   徐冉望着对面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来的徐老爷,心中爽气,再次强调道:“爹,那场考试,我真的没有作弊,都是自己背下来的。”   徐老爷仍处于呆滞状态。   数秒后徐老爷回过神,立马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冉冉若果真有如此好的记性,那么一个月的时间背下考卷出现的内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老爷是个知错就改的人,却也是个寻根问底的人。就徐冉突然爆发的好记忆,他问出了心中疑惑:“冉冉,从前不曾见你有这样的好本事,怎么突然就……”   突然就开挂了。徐冉在心里为她爹默默补上一句。   面上佯装镇定,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前阵子我大病一场,昏睡不醒时,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同我讲:‘徐冉,身为徐家后辈,你自当肩负起徐家光宗耀祖的担子。这里有颗灵药,你吃完后一切都会变好。’待我病好后,发现虽然有些东西记不得不太清楚,可是脑子清明了不少,背起书来比从前快多了。”   徐冉一边说,一边偷瞄徐老爷的脸色。   徐老爷一边听一边点头,虽有疑惑,却并未说什么。   “这定是你爷爷显灵了!”徐老爷叹一句,心里想着却是:不管怎样,他们家冉冉,总算是有一技之长了。这样的好记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老爷既高兴,又懊恼。   当初为何就不听冉冉解释呢!   “冉冉,走,我们去和夫子说清楚!”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那就不能再让冉冉受委屈!   徐老爷带着徐冉一路杀回学堂,吕夫子正在堂上上课呢,硬生生被徐老爷给拉回耳房。   吕夫子一听是来平反的,沉默片刻,而后从柜子里拿出徐冉的三科试卷。   “如果题目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那么你也一定可以将考卷内容全部背出来……”   话未说完,徐冉道:“还请夫子赐教。”   吕夫子迟疑半秒,开始照着试卷内容点抽。   每一句,只要他刚起头,徐冉便立马将下一句接出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三张试卷抽完,徐冉没有一句背错的。   吕夫子彻底震惊。   抽试卷的主意是他临时起意的,徐冉来平反也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徐冉根本没有时间另外准备。   不得不服。   吕夫子站起来,废话不多说,拿着三张试卷,示意徐冉跟他一起回学堂。   “肃静,本夫子有话要说。之前的月考,徐冉在帖经墨义、周法以及史学这三科功课上,取得了三科满分的好成绩。由于夫子我的失误,对徐冉造成了困扰,夫子在这里,郑重向徐冉道歉。另,全堂月考排名,需重新修改,修改过后的名次,会再次公布。”   满堂哗然。   吕夫子走下讲案,深深地朝徐冉鞠一躬,“夫子有错,不配为师,随后请辞,望徐娘子今后学业更为精进,莫辜负天分。”   徐冉吓得赶紧扶起他。   天哪噜,她只想是找回公道,并不想闹到让吕夫子请辞谢罪的地步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且夫子一番思量,也是为了堂里其他学子的公平着想,夫子教导我数年,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连我父亲也并未立马相信,夫子有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徐冉憋了许久,才憋出一番安慰牌的心灵鸡汤。   吕夫子一怔,继续坚持已见。   徐冉再也想不出什么来说服他了,索性道:“夫子你别闹!若真觉得亏欠,那便好好继续教学,教好学生才是最大的职责,为了这么点事就喊着请辞,那我当初受了冤屈时怎么没去撞墙呢。知错即改,才是人之根本。”   堂门口徐老爷见势不对,立马拖她走。   “吕夫子,明日冉冉会照常来上学。”   说完就拉着徐冉走了。   吕夫子张着嘴,望着徐冉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   堂下有人喊,“夫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请辞了?”   吕夫子一愣,回头抖了抖,翻开《论语》,拿起戒尺一笞,扬起脖子道:“不辞了,继续讲学!”   回府的路上,徐老爷低着头问徐冉:“冉冉啊,这次是爹不对,你想要什么,尽管和爹说,只要是爹能买得起,全都买给你。啊对了,之前不是说想要同书堂的一套画本吗,爹一会就差人买回来。”   徐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区区一套画本,哪能抚慰她心灵的创伤。   “我要加月钱。”   拿银子砸才是硬道理啊!   徐老爷问:“冉冉想要加多少啊?”   徐冉:“一百两。”   徐老爷呵呵脸。   徐冉立马改口:“加五两、五两就够。”   徐老爷沉默片刻,“五两太多,顶多加三两。每月六两月钱,够你花了。”   徐冉耸耸肩,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徐老爷当着全家老小的面,再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徐丰刚从宫里当值回来,一听二妹受了委屈,不太高兴:“爹,我们冉冉有多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为了这事,关她禁闭……”   徐老爷瞪他一眼。   徐丰假装没看见,继续道:“而且受了这么大委屈,竟然只拿每月三两银子来补,真是太小气了,按我说,至少得十两才够,你说是不是啊,冉冉?”   徐冉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徐老爷埋头吃饭,装耳聋。   一家人说得正是兴致冲冲时,忽地前头老唐来回话,说是东宫来人了。   徐老爷赶紧丢了碗筷换了衣裳前去接待。   来者是东宫掌事太监福东海。   徐老爷一见是他,便知今天定有大事找上门了。   寒暄几句,福东海连口茶都不喝,急急地便请徐老爷上轿。   徐老爷内心不安,掀了轿帘问:“福公公,到底是什么事,您老行行好,透露两句?”   福东海一笑:“徐相公莫问,只管知道今日这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第 10 章   宫中,在徐老爷乘着小轿往东宫而去时,凤栖宫里昆贵妃刚与丞相夫人凌氏结束谈话。   太子如今已成年,是时候选妃了。前年去年,太子一拖再拖,直到今年,官人终于发话,定要在年前选好太子妃人选。   昆氏在宫中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她根本无法动摇一二,好不容易联合了丞相与娘家内阁阁老,这么多年了,却依旧斗不动。   如今好了,选妃这事,依礼制,是需由长辈母妃来定。大周开朝以来,列位太子妃都是由后宫之主选定。   官人感念先皇后,可怜她辛苦这么多年,却依旧只能得个贵妃的称号。   贵妃就贵妃吧,反正定太子媳妇这事,抓在她手上跑不了的。   昆氏原本是这么想的,败了这么多年,好歹也要赢回一局。所以她本来是打算选丞相长千金沈令音的。   沈令音,年十四,乃是周朝出名要趁早的典型才女,相貌双全,文采斐然,深受文人才子追捧。   最重要的是,她爹沈丞相同昆家可是连襟的亲戚。   本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想太子突然向官人请旨,以当年先皇后与官人情投意合为由,说要自己选妃。   为了照顾儿子心情,官人大手一挥,让昆氏将各府符合年龄的少女全都筛选一遍,最终递了三个名字,由太子来定。   昆氏拼尽全力,终是让沈令音成为了三名候选者之一。   另两个嘛,一个是以丑出名的吴家姑娘,一个则是走了狗屎运的徐冉。至于为什么是徐冉,昆氏是有所考虑的。   一是徐老爷从未有过结党结派的行为,虽然仰慕太子,却是十足的清流。政治立场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很有自己的原则,也就是俗称的硬石头。   现在既然定了徐家,那么徐家三女中,只有徐冉徐佳符合年纪,徐佳太过优秀,徐冉又以交白卷之事“声名鹊起”,两相对比,那自是要选看起来弱弱的徐冉了。      有了徐冉和吴家姑娘做衬托,太子殿下,也只能选沈令音了。   凌氏走之前,昆氏交待:“早些让令音回京,她在江南待得也太久了点。”   凌氏有些迟疑,问:“太子殿下,果真会选令音吗?”   昆氏得意脸:“你放心,就算他这一次不选,两年后待丞相新法推行成功,太子再怎么硬撑,也只能弃甲投戈,乖乖地示弱,定令音为太子妃。”   别的她做不了主,太子妃这事,怎么着也得争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昆氏很机智地向官人请命,说此次定妃,先考察,待考察合格了,再正式向世人宣布。   依祖上规矩,太子妃成婚前,需得入东宫,受礼训。一般太子妃的人选,也都是大婚前才公布于众。昆氏的要求合情合理,官人便应下了。   如此一来,不管另两人无论是谁被太子选中,都只是暂时的替代物而已。真正的太子妃之位,昆氏已胸有成竹。   这边昆氏同凌氏话别,那厢徐老爷的轿子已偷偷进了东宫。   徐老爷下轿,跟着福东海往正殿走。   是时月色正俏,宫女手提未央垂灯,自东边依次点亮殿前的长灯。徐老爷埋着头往前,在殿门前等候。   依稀听得衣料窸窣之声,绛色敝膝入眼帘,抬头,竟是太子亲自出门相迎。   金玉束冠,双佩琳琅,着的是朝服。   徐老爷行大礼。   太子上前一扶,开门见山:“孤有一事,欲与徐相公相商。”   徐老爷得了太子一扶,内心激动。担任太子太傅以来,除却每月一次入东宫讲经学,他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同太子这般亲近。   殿下待他,亲疏适宜,从未有过多相谈。   徐老爷看了看被太子轻轻拂过的左袖角,心想以后干脆就别洗手了。   太子亲引入殿,设座奉茶。   徐老爷坐在紫檀罗汉椅上,魂儿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劲儿脑补。   方才福公公说有天大的好事等着,难不成是殿下突然赏识他想要拉他入伙,噢,天呐,太子东宫党,多气派的名!   徐老爷想着想着又纠结了。虽说他很追崇太子,但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殿下为人处事,皆为上品,到底要不要投靠呢,要不要呢?   哎,要是就这么投了,殿下会不会嫌他太不矜持?没有一点原则?要不先推推?   太子正襟危坐,双手置于膝上,不苟言笑,惜字如金。   “徐相公,请喝茶。”   徐老爷听话地端起茶抿一口。   太子移开视线,目光定在半空虚无处。   “徐相公可有一女,名冉?”   徐相公一边喝茶一边点头,受宠若惊:“那是臣的二女儿,性情顽劣,现如今就学经仪堂。”   太子点点头,声音缓且轻,像是从高山深涯间传来的清泉远流,每一个字,入耳即烙。   “孤与刘阁老相商,欲定徐二娘子为太子妃。”   徐老爷一口茶喷出来。   太子微微皱眉,不动神色地瞄了瞄几案上的茶渍。而后继续道:“兹事体大,鲜有人知,望徐相公勿告于他人。明日午时,请相公携女入景书阁。”   徐老爷久久不能回神。最后还是太子命福东海相扶,徐老爷这才醒过神,一出殿,手都是抖的。   待徐老爷一走,太子轻声唤宫人入内,指着方才沾了茶渍的几案,淡淡道:“扔了,换张一模一样的来。”   回府的路上,徐老爷始终保持着张嘴吃鸡蛋的表情。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殿下要定冉冉为太子妃?!   徐老爷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疼!   不是做梦,是真的!   下轿一路狂奔,衣襟带风,命人喊了徐冉到书房。   徐冉刚结束完堂外题,正准备去书房练字,脚还没踏进门槛,那头一只手径直将她拉过去。   抬头望见徐老爷大口喘气,胸口起伏,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连说话都不太利索:“……冉冉,我有事告……”   话没说完,徐老爷忽地往周围一探,警觉地关上门关上窗,确认书房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后,这才重新开口。   “冉冉,殿下、殿下说要定你。”   徐冉发呆中。   什么鬼?   徐老爷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想要同徐冉解释,话到嘴边,却发现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殿下总共同他才说了没几句,一句是有事相商,一句则是定冉冉为妃。压根就没有解释过前因后果啊。   徐老爷猛地一下回过神。   殿下那么优秀的人,为何要定他家冉冉?根本说不通啊。   徐老爷带着怀疑的目光,朝旁边根本没有半点神情变化的徐冉一瞄。   才华?冉冉好像没有什么才。   姿容?唔……清汤挂面……   家世?一个参知政事而已,还是个未入阁的,祖上也没什么出名的人物,根本比不过别人啊。   徐老爷将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过了一遍,结果悲催地发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殿下都是不可能同他攀亲的。   想通了的徐老爷陷入深深的郁闷与自卑中。   徐冉目睹着她爹晴转多云的情绪,担心后面会不会多云转暴雨,想了想,开口问:“爹,殿下要定什么?”   徐老爷没精打采地指了指她:“你。”   徐冉皱眉。   她能跟学神扯上什么关系,瞎说!   徐冉:“定我作甚?”   徐老爷持续多云转阴中:“定你做太子妃。”   五雷轰顶。   徐冉整个人被雷得外焦内嫩。   什么情况?说好的学习奋斗路线呢?穿越大神难道不是让她过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吗!   画风变得如此之快,徐冉表示,她完全不能接受。   “那个……爹,会不会是你幻听了?”   徐老爷气鼓鼓地瞪她一眼,“你爹还没老呢,说了是定你做太子妃,明日还说带你入景书阁呢!”   “……景书阁,什么地方?”   “御街北边的藏书之地,专供皇家之用。”   徐冉哦一声,而后惊讶道:“明日我还要上学呢。”   徐老爷甩甩袖子,因为猜不透太子此举之意,而显得分外烦躁。“这是殿下的旨意,难不成你想抗旨么?”   徐冉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爹,你说,殿下不会是想同我见面吧?”   徐老爷摸摸下巴,“很有可能。”   徐冉捂着小心脏,回想起那日见学神的场景。   ……唔,确实是个美男子。   虽然是个美男子,但徐冉真心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挑战如此高级别的boss。小心翼翼地问:“爹,能不能推了?”   徐老爷一挥手,蹙眉:“混账,此乃殿下之意,岂能推辞?”   徐冉缩回去。      徐老爷叹一口气,“冉冉啊,说实在的,爹也想不通,为何殿下会看上你?”   徐冉受到致命一击。   徐老爷一想到徐冉成为太子妃的场景,心里就慌得紧。万一冉冉做得不好,在殿下面前出尽笑话怎么办?而且天下皆是仰慕殿下的人,万一大家想不开全跑来攻击冉冉怎么办?   徐冉回屋前,徐老爷特意吩咐,让她千万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此事。   徐冉点点头。   回了屋,徐冉发了会愣。   学神啊……   多么遥远且高大上的存在啊。   怎么就跟她扯上关系了呢? ☆、第 11 章   徐老爷走后,刘阁老自殿后走出。   他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目睹太子从牙牙幼儿至名扬天下的雅君,这一路走来,多少坚忍辛酸,才换来如今殿下固若金汤的地位。想不到,竟然还是在昆氏手里栽了个跟头。   刘阁老想,要不是怕人挖他祖坟,还真想上道奏折请废了这万恶的子妃母择。一想到依着祖制,殿下无奈选了徐家二娘子,刘阁老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被捏碎了。   徐二娘子,实在是……太平庸了。   但是比起选择同样平庸并且丑上一万倍的吴家姑娘,还是选徐二娘子比较好。   彼时太子已重新换了一身衣袍,施施然朝刘阁老一鞠:“老师。”   刘阁老瞅了瞅太子一尘不染没有一点褶皱的衣襟,知道他洁症又犯了。刚才抬出去的那种几案可是燕国千里相运,因为染了一点点茶渍,就这么叫人给扔了。真是可惜。   殿下要是能将这强迫症改过来,估计能为国库省下一大笔银子。不过嘛,先皇后娘家财力雄厚,也不差这点钱。   刘阁老想想又觉得顺了,思及太子选妃之事,气又搁在脖喉处,长叹一声道:“委屈殿下了。”   太子整整衣袖,“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谈不上委屈。”   刘阁老知他明日打算去见徐冉,问:“殿下派人知会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是了,东宫并未真正准备定徐冉为妃,而是想着先拖过这两年再说。太子妃的人选,决不能是昆氏所选,未来一国之君的决定,必须自己来定。   所以他们打算让徐冉先做个伪太子妃,在官人那边顶下这个名头。至于如此操作,事情都已经打点好了。每七日,未来太子妃需入东宫接受礼训,依祖制,太子需在场。他们会悄悄地将徐冉接入东宫,并且官人那边已下旨,知者需禁口。   这样一来,徐家娘子要做的,便是接受每七日的礼训,一直到两年之期结束。   刘阁老仍是有些担忧,叮嘱道:“殿下这次,可不能再拖了。既要自己定妃,两年便是最后的期限,如若那时仍没有最佳人选……”   太子眸子一黯,冷冷地发话:“孤知道了,阁老不必忧虑。”   刘阁老闷了声。这要换了他家孙子,年年拖着不肯成亲,他定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不说打残,至少也得打到愿意成亲为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徐老爷就命人将徐冉喊了起来。   徐冉端着一脸朦胧睡脸,哈欠连连地往徐老爷跟前一站。   徐老爷整宿未睡,一想到今日徐冉可能要同殿下见面,他就觉得紧张。   他肿着眼皮,将徐冉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叹口气,摇摇头,吩咐红玉翡翠将徐冉拉回屋重新梳妆。   徐冉接连换了三套妆面衣裙,徐老爷仍然不满意。   殿下是何人,那可是未来的九五之尊。面见殿下,自当端仪容,所以得极尽完美才行。   一上午就这么折腾过去了,徐冉坐得腿都麻了,徐老爷依旧一个劲地挥手示意重来。   徐冉终于受不了了,换完一套水青色襦裙后,趿拉着眼皮问:“爹,你今天不用上朝吗?”求拯救啊!   徐老爷面无表情:“今日休沐。这套也不好,换一身。”   徐冉内心抓狂,闷着声,将衣橱的时节衣裳全换了一遍,连春衫都翻了出来,叉腰往徐老爷面前一站,有些生气:“爹,没衣裳换了!”   徐老爷扫两眼,“这套好,低调不失雅致。”   徐冉谢天谢地。内里穿着春衫,外面披着件白狐狸毛的大氅,将自己通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了。   等到了景书阁,时辰还早,徐老爷让徐冉进去看看书,自己往东边街上逛去了。   “爹待会再来找你啊,你先在这等着。”说完就走了。   徐冉提裙入了景书阁。门口两队威武的侍卫兵甲而立,徐冉往里面瞄了瞄,心想会不会看到徐丰。瞄了好几眼,想起徐丰是在九重宫内当差,收回视线蹦着步子往里走。   许是上面有交待,一向出入限制严格的重重阁门,徐冉倒是进得很轻松。走出没几步,甚至还有小太监上前引路。   小太监姓牛,专门在景书阁当差。花了大价钱买下今日这个引路的活。师父章大太监说了,让他引位小娘子往第三座阁塔而去。   景书阁的太监,服侍书多过服侍人,搭不上什么贵人,一辈子碌碌无为地基本就在阁内终老一生。   牛太监往徐冉那边瞧一眼,眼睛都亮了。上头虽没说是谁的指令,但十有八九是宫中贵人。这又是位年轻的小娘子,保不齐以后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   牛太监大着胆子搭几句话,见徐冉并无反感之意,便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心。牛太监会说话,拍马屁的方式同小院的使女们不一样,徐冉乐呵呵地,只觉得这人说话十分有趣。临到阁塔前,礼貌地道了个谢,又让他往门口留意,若是徐老爷来了,就说她在这边。   牛太监转身便往阁门口去了,正好凑过来几个太监,以为他得了多少赏银,纷纷都抢着要沾喜头。   他们景书阁的太监,都是靠着贵人们打赏赚些油头。   牛太监摇摇头说没有,太监们以为他说笑。   “没有还笑得这么开心,吃错药了?”   牛太监呸一声,“你们懂个屁!”说完就去找他师父章太监去了。章太监在茶房里,听他回了话,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牛太监转了转眼珠子,问:“师父,阁塔里来的是哪位贵人?瞧那小娘子的打扮,不像是皇亲。”   章太监一巴掌打过去。“瞎打听什么,不要命了!”   牛太监不敢说话,捂着脸朝阁塔快速看了眼,老老实实退到阁门口,记着徐冉的嘱咐,目不转睛地候着,只等徐老爷出现。   徐冉从未来过阁塔,一时觉得新鲜好奇,东看看西摸摸。说是阁塔,其中也就一层。不过是屋顶做成塔的样式,一眼望去,重重书架,中间一条小过道,过道尽头有扇花鸟屏风。   逛了一圈,后知后觉的徐冉才发现,诺大的阁塔里,除了她,好像再没见到过第二个人。   徐冉压低嗓子喊一通:“有人在吗——”一时疏忽,竟忘了问她爹,学神约她在哪里见面,跟着个引路太监便往这座塔阁来了。要不还是去门口等她爹?   走出没几步,想到外面寒风瑟瑟,虽已出冬,但毕竟还是有点冷啊。徐冉又退了回去。   阁塔里逛啊逛,走到屏风处,往后一瞧,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处小殿。   殿前后由落地罩门分开,依稀可见罩门那边摆了书案。   徐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踏过罩门,直面望见墙上挂着一幅倪云林墨笔山水挂屏,屏下一樽瓷几,几上花瓶里插着三两支兰花。门左边是花梨木小榻,右边则又是一扇是落地的叠合雕花罩。   雕花罩缝隙糊了纱,隐约见罩门后似有人影。   徐冉轻轻趴在雕花罩门上,透过花景纱,眯着眼蒙蒙去望,开口问:“是谁在那里?”   “是徐二娘子吗?”   徐冉一怔,她认得这个声音。   那样一把入耳即融的嗓音,听过便不会忘记。   徐冉莫名有些紧张,低下头来,怯怯地回答,“是我。”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隔着纱和木雕的空隙,她望见一袭绛色缓缓靠近。不敢躲,不敢退,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蓦地似鼓声点点而震。   他终是在门边停下,隔着薄薄的春景纱,同她说话,声音柔柔的,似四月春光般温煦。   “孤记得你。”   短短四字,几乎融了徐冉的心。   ……对于男神,她一向没有抵抗力的……   徐冉傻笑一声,“是……是吗?真巧,我也记得殿下呢。”   那边没了声。   徐冉反应过来,哪有大周子民不记得太子殿下的呢!她自觉说错话,不敢擅自开口,怕又说错话。呵呵继续傻笑。   等她嘴都快笑僵时,那边终于开口道:“徐相公可曾与你提起选妃一事?”   徐冉点头,“爹同我说过了。”   太子继续道:“入东宫,外人并不会知晓。徐娘子只需接受两年礼训,待两年后时机成熟,孤自会放你自由。”   徐冉眨了眨眼,在脑海中将事情理一遍,试探道:“也就是说,你并非真心定我为妃,不过是想借我做个挡箭牌?”   倒也没想有想象中蠢笨。太子声音一冷:“怎么,徐娘子不愿意?”   他这画风突变得太可怕,徐冉前一秒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下一秒立马被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摆手:“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就算这个朝代再怎么牛哄哄,毕竟是封建高度集权社会,眼前这位,那可是以后掌握着大周所有子民生杀大权的最高权力者,跟他说不愿意,那不是找死吗!   反正她现在年纪小,不急着嫁人,而且太子也说了,只需要她入东宫接受礼训,虽然她不知道礼训是个什么玩意,但卖未来皇帝一个人情,肯定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瞧眼前这趋势,八成是太子被逼婚了,然后狗急跳墙随便抓了个人做挡箭牌。   哎,万恶的逼婚呐!   徐冉小心翼翼问:“殿下,那两年之后呢?”   是在问她同徐家能得到的好处了。   “为答谢徐娘子,两年之后,孤会答应徐娘子的任何请求。只要,不过分。”   “那什么才算不过分的要求呢?”   “谋朝篡位。”   徐冉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只要赐我万两黄金永保太平就好,不要其他的。”   太子微愣,轻笑一声。   这笑声实在太悦耳,徐冉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点,不自觉地将双手攀上纱罩门,耳朵贴着,贴得更近,更近。忽地失了重心,门被她推转开。   然后就径直倒在太子的怀里。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隔着绸亮柔软的衣料,扑通扑通一声声,直抵她耳畔。   徐冉想,倘若这里有相机,她一定立马拍一张传到微博上,附言:我们。   太子垂下眼眸,长睫如扇,正好同徐冉四目相对。   他的唇是水红色的,薄薄两片,像是刚咬过樱桃后沾上红汁一般。自然微勾的唇角,简直好看得无以复加。   这样一张勾人的唇,偏生长在了男人脸上,若不是他眉间如画间透出的那抹高傲强势,只怕真会误以为是个女子。   徐冉屏住呼吸。   这样的天人之姿,这样的表情角度,截图做屏保,必须是天天舔屏的节奏。   太子缓缓低下头,离她鼻尖只有分毫的地方停下来,唇齿轻启:“你弄脏孤的衣袍了。”   徐冉红着脸跳开,手掌上仿佛还沾着他胸膛的温度。暖暖的,跳跃着的。   花痴几秒后,徐冉回过神,这才发现——刚刚好像被嫌弃了?   瞥着眼偷瞄,果不其然,太子正皱着一脸俊脸,死盯着方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那眼神,恨不得立马将衣袍扒下来。   徐冉莫名有些小忧伤,但是很快就自我舒缓排解了。   毕竟是太子嘛,高高在上的男神,有些毛病也是正常的啦。   太子一回头,望见徐冉正盯着他,眼神里没有害怕没有谄媚,她像是看着一个寻常人一般,看着他。   复地一想,方才提起两年之约时,她也没有多问,而是很快地接受下来,好像……根本不在乎。   他眯了眯眼,伸长脖子,似一只慵懒的猫,目光充满危险,将她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一遍。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   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   是错觉吗?只是一向精准如他,又怎会产生错觉这种东西?   太子轻哼一声,背过身去。    ☆、第 12 章   徐冉出了景书阁,刚到门边,牛太监便凑上来献殷勤。恰逢徐老爷自东边而来,牛太监连忙示意,上前相迎。徐老爷正准备开口问,徐冉想起太子的交待,连忙拉了徐老爷就走。   牛太监还未来及挥的手讪讪然放下,努了努嘴,朝徐家父女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嘿,只要还有下次,他定要抱上这根金大腿!   走出好远,周围没什么人了,徐冉这才放慢脚步,同他爹说刚才阁塔里发生的事情。徐老爷听完,释然的情绪倒比惊讶多一点。   原来如此,殿下定冉冉,是想让她先入东宫受礼训,待两年后再另择他人。   徐老爷向来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清楚徐冉攀不了那么高的皇亲。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知道了原委,倒比蒙着一头雾水强。   不告知外人,秘密受礼训,只有官人与东宫知晓,出入皆走东宫秘道,七天入一次东宫,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如今女子能顶半边天,东宫承了冉冉的这份情,冉冉日后无论从仕与否,能让天家欠着恩情,那就相当于多了份护身符。   待两年后冉冉入高学,正好也结束了东宫那边交待的事,便能专心准备太学和科举之试了。   徐老爷这么一想,心里倒宽慰了不少,走起路来脚步都轻松了些。   徐冉问,“爹,你说殿下为何要选我?”选谁不是选啊……   徐老爷闷声:“方才你没问?”   徐冉:“不敢问,要不爹你找个机会问问殿下?”   徐老爷沉默。那还是算了。   两父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攀不起的关系不敢攀,脚踏实地好干事,从此该吃吃该喝喝,以前怎样现在就怎样。横竖不用成为全民公敌就行。   徐老爷还是有点担心,问徐冉:“冉冉啊,你会不会觉得失望,殿下两年后另择他人的事……”   徐冉反问徐老爷:“为什么要失望?”   这个朝代,最大的好处就是女子不用闭门不出出嫁从夫,且这里奉行一妻一夫制,喊着要纳妾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流放。只要她好好适应这里的环境,勤奋努力,未尝不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倘若真的嫁入宫中,一来她没有强大的娘家撑腰,二来她没有太子的真爱护身,就这么一脚踏入深宫,那不是相当于将自己困死吗?   徐冉扬起下巴冲徐老爷道:“不管两年之后太子殿下想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而且他答应过的,事成之后,会给予补偿。”要给人当两年的伪未婚妻,这活可不是白干的!   徐老爷一吓,冉冉跟殿下讨价还价了?“殿下怎么说?”   徐冉小得意:“他说,无论我有任何请求,他都会应下。”   徐老爷腿一软,拍了拍徐冉的额头。冉冉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徐冉拉拉徐老爷衣角,指了指前方热腾腾的汤铺子,咧嘴一笑:“爹,我要吃辣丸子。”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加一上午,父女俩在街上东逛逛西瞧瞧,买了一堆零嘴压惊。   第二天徐冉照常去上学,重新站在学堂门口,只觉得神清气爽。思及昨日景书阁中的事,跟做梦似的。   嘿,要是跟苏桃赵燕说她昨儿个见着了太子,还成为了伪太子妃,估计她们下巴都得掉下来。   可惜不能泄密呐。徐冉晃晃头,一脚踏进学堂。   早读尚未开始,学堂里零星坐了几个人。苏桃和赵燕还没来。   徐冉哼着声韵小调,正往外摆书呢,突然跟前一个黑影,抬头一瞧,是韩通。   徐冉望了望周围,指着自己道:“有事?”   韩通比她高出一个个头,此时她又是坐着的。压迫感直面而来。徐冉不太适应地往后仰仰,问他有什么事。   韩通闷闷地盯着她,心里想着:可有事了,这事大着呢。   倒数第一的徐冉竟然压了他一头,这事难道还不大?想他寒窗苦读数载,除了在费银子的乐御两门上稍欠火候外,其他科目同届中无人能敌。而如今,竟跑出一个徐冉,连着在帖经墨义周法史学上,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   简直太羞耻了!   韩通拽了一堆文言文,同她讲明自己的来意。   徐冉听完后哦哦点头,这些天的苦读可不是白费的,大致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然后就觉得奇怪了。韩通这人,一向自负,轻易从不与世家子弟搭话,一般都是和寒门子弟打成一片,今天竟为了考三门满分的事来找她谈话?   徐冉摸摸头,认真老实为他解惑:“都是我背出来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韩通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等到了早读的时候,学堂的人都来齐了。徐冉正和苏桃赵燕说着话,三个人好几天没见面,一见面仿佛就有说不尽的话。苏桃赵燕小激动地问她昨天学堂上夫子当众道歉的事,话刚说到一半呢,前头便有人发话了:“早读时间,不准闲聊。拿出《左传》,自文公卷温习背诵。”   说话的正是韩通,他是堂里的班使,负责早读课以及堂里秩序等,也就是俗称的班长。徐冉可不敢惹他,转过身去翻背兜。   众人咿咿呀呀地开始大声朗读课文。   韩通行使班使职责,随即抽点众人昨日的功课。昨日周法史学布了堂外背诵的功课,吕夫子那边也布置了《左传》的背诵任务。   抽点了好几个人,背得结结巴巴,韩通不太耐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拿出小本本,在上面对应的名字后面画圈圈。这册小本子,专门是班使用来记录堂里众人表现情况的,换句话说,也就是“班长的打小报道专用本”。   从徐冉身边过的时候,韩通点了点她的书本,思及她这几日没有来上学,径直摊开小本本,准备画个叉。   徐冉一看他这拿笔画东西的姿势不对,立马伸手去拦:“班使大人,你这不还没抽点我吗?”怎么就画上叉了啊。   韩通停下动作,合上本子,睨着眼看她:“你昨日没来上学,恐怕连夫子布置的堂外题范围都不知道,今日抽点,能背得出来?”   徐冉抿抿嘴,“我能背的。”那个小本本可是开家长会时给家长看的,坚决不能有叉!   韩通洗耳恭听:“那你背背看。”   徐冉:“……从哪里背起?”   韩通:“……”   同桌的苏桃凑过来:“周法第三十二章,史学第四十五页,《左传》闵公二年。”   了解!   徐冉立马翻了书本,看了几行后,发现这些正好是她被禁闭时背过的内容。张嘴就来,叽哩嘎啦眼都不带眨的。   一口气背完后,苏桃贴心地递上茶壶,星星眼:“冉冉真棒!”   徐冉嘿嘿笑两声,看向韩通。韩通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夹着小本本往台案前去了。   徐冉松口气,成功避免小叉叉就行。   韩通放下小本本,拿起夫子的戒尺,啪啪往台案上鞭了几下。“肃静——”   众人刷刷看过去。   韩通一脸正色,“徐冉,你到台上来。”   徐冉后背一凉。   好像有种麻烦找上身的感觉……   韩通站在台上,盯着那个不情不愿挪着步子的身影,再一扫满堂疑惑迷茫的众人,越发坚定自己心中的念头。   之前的三门考试也好,刚才的抽点背书也好,不管怎样,他都不相信徐冉拥有能超越他的资质。   一向不信邪的寒门主义至上者韩通,开始了他对徐冉的挑战生涯。   第一步——比比谁的背书功夫好。   徐冉听完韩通的提议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韩通继续道:“作为班使,我有责任引领大家往好的方向看齐,既然夫子说你记性好,那不防让我们见识一下,到底有多好。”   徐冉扯扯嘴角。   男人的嫉妒心啊!   韩通道:“如果你能赢我,那么这班使之位,我便让出来给你当。”   徐冉一梗。   没有必要吧……   台下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只有赵燕苏桃小声地冲徐冉道:“冉冉,加油!”   徐冉呼口气,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好了,她又没做亏心事,又不着心虚!   “好,我应下了。”   早晨七点,经仪阁其他学堂朗读之声扬扬而传,唯独其中一个学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众人围着韩通与徐冉,看他们二人在纸上写下数字。为了公平起见,抽签在学子们选了个人,然后分别在纸上快速写下五十个杂乱无序的数字,然后要求两人分别依次写出出现过的数字顺序。   只给了一分钟的时间做准备,而后便将数字板掩住了。   刚开始韩通写前面二十个数字时,记得很顺畅,写到一半,便再也写不下去。反观徐冉,除了字丑点,倒是写得满顺利。   待两人答题纸一亮,韩通对了二十八个,徐冉对了四十八个。孰优孰劣,对比鲜明。   众人再一次惊呼,看着徐冉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韩通撂了笔,直面而来的打击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会!   竟被一个世家之女给打败了!日后有何颜面再见他的寒门之友们!   深陷自尊门无法自拔的韩通,站起来抱拳冲徐冉道:“心服口服,班使之位,是你的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奔耳房。   由于上次的作弊事件,吕夫子一直觉得对徐冉有所亏欠,听闻了韩通的请求,二话不说,直接准了。   虽说徐冉所有成绩加起来排名远远不如韩通,但至少她够励志。做个班使让她历练一下,说不定在她的带动下,大家的学习之心就会熊熊燃起呢!   就这样,徐冉一脸茫然地当上了班使。   下学前,吕夫子是这样交待的:“徐冉啊,全堂的学子们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替夫子盯着他们!”   徐冉无语凝噎。   当了班使没几天,徐冉深深地体会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早读时要带读,她嚼文咬字的,本来就不太顺畅,有时候读错某个字的发音,就会引得哄堂大笑。早读结束,她就要去收集全堂的堂外题,有些夫子习惯在堂上布置题堂下就收题,这样一来课间她也就没得休息了。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她还得先去跟吕夫子总结堂上一天的学习情况,然后才能回府。      真的好心累啊。   徐冉默默盯着韩通的后背,心想这人肯定是故意坑她的!   徐老爷倒是很高兴,冉冉成了班使,多大的荣耀!   为此他还特地奖了徐冉几两银子。   拿了褒奖银子的徐冉很快就缓过劲,想出了对策。她完全可以多找几个人分担一下她的职责啊,做班使虽然累,但是看大家好像都很羡慕的样子。只要像以前上学那样,选几个课代表,分别负责相应科目的堂外题收集以及学习情况分析,她就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了!   一开始徐冉并没有直接向吕夫子提议,而是先悄悄地在堂里推行课代表的政策。她根据之前的观察,选了几个人,然后行使班使的权力,让他们代收作业并记录各堂学习情况。   事情意外地很是顺利。   一来她是班使,大家习惯于听命班使,二来被选中的课代表,莫名觉得很兴奋,有种享了特权的感觉。有权利管别人,觉得好像自己就不太一样了。   时机成熟后,徐冉向吕夫子正式提出建议。   吕夫子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让她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再说。虽然没有得到吕夫子的完全认可,但是肯让她试行,徐冉就已经很满意了。   某个早晨,吕夫子在堂上说了选课代表的事情。总共十二课,除却半年后才开始正式考察的乐射御,其他八科都需要选出相应课代表。众人可根据感兴趣的科目,角逐课代表的竞争。   选好了课代表,徐冉就轻松多了。连带着记载每个人的小本本,都顺着丢给了课代表,一分为八,每个人记录自己负责的学子堂上表现,然后她来做筛选并汇总。   学堂一派勃勃生机。   只有一个人郁闷着。   韩通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冉竟然做班使做得这么好,本来他打算让徐冉知难而退的,哪里料到……   懊恼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    ☆、第 13 章   解决完了班使职责,徐冉松气了一阵日子。东宫那边传话来说,让她准备一下,依礼制要去宫里一趟。这月逢八号,学堂放假,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在这个大家都在外出去散心的日子里,徐冉牛气十足地准备去见面圣了。   东宫派人来接徐冉。   徐老爷一大早就请了最好的妆娘,从头到脚将徐冉打扮了一番。为了掩人耳目,徐冉戴了帷帽,裹得严实,站在徐家后门同徐老爷告别。   徐老爷叮嘱道:“冉冉,见了官人,千万莫紧张,官人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徐冉点点头,一想到等会就能见到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那心情,就跟要和习大大会面一样,既激动又紧张。   轿子抬得很稳,徐冉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地坐正,生怕弄花了今天的装束。   早上她起得太早,蒙蒙睡意袭来,本想闭着眼小憩一会,方方正正地坐着,一下不留神便睡着了。   轿子一路入东宫,太子已穿戴好准备出发。   马车在旁边等着,小太监朝停着的轿子看一眼,心想怎么没人出来,往前轻轻喊一声,无人应答。   准备再次开口时,身后却有一人施施然走上前,小太监一瞧,哎呦,是殿下。   小太监不敢凑得太近。东宫众人皆知,殿下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怕脏。有幸近身伺候着的,每天至少需换五六套宫衣,身上不能有一丁点异味,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才能过眼。   小太监隔了三尺的距离,声音不大不小,低头道:“禀殿下,轿里的娘子,怕是没听见请声呢。”   太子没理会,径直往前走,在轿门前停下。   “玉杆。”   轻轻一句吩咐,宫人立马手忙脚乱找来玉杆。玉柄处拢了好几层帕子,这才敢递过去。   太子执玉杆挑起轿帘,朝里看了一眼,竟是睡着了。   “不曾想,世上竟有人能坐着睡着的。倒真让孤开眼了。”   徐冉正睡得迷糊,懵懵懂懂间闻见一冷玉落地般的声音,语气清高傲慢,不可一世。骇得她咻一下睁开眼。   竟是太子。   徐冉慌忙从下轿,一时没注意,勾住了轿栏,啪地一下往前倒。又一次投入太子殿下高冷的怀抱中。   众宫人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办,小娘子衣服没换就敢碰殿下,殿下定是要发火的!殿下发起火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可怕,简直堪称灭顶之灾啊!      徐冉明显感受到对面人的不自在。   感觉学神全身上下都僵硬了哦……   她准备往后挪挪脚,顺便收回手,抬头却瞥见太子越瞪越大的眼睛。   浩瀚之星,深邃墨黑。就连生气的时候,颜值都能保持一如既往的高水平呢。   徐冉索性不敢动了,准备静候着太子将她揪开。   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没有下一次了。”   又冷又寒,如皑皑白雪。   徐冉回过神,对方已经抽身离去,离去前还特意暗示了一个特别奇怪的表情。   那表情好像在说——“知道你是故意的别装了!”   天呐,学神难不成以为她是故意要吃他豆腐吗!   等太子再次返回时,已经从头到脚重新换了一身,冷漠地指了指她,让她上马车。   上了马车,徐冉望着远远坐在另一头与她遥遥相对的太子,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殿下,我真不是故意要摔的!”学神你千万别误会!   太子闭目养神,轻描淡写抛出一个“哦”。   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徐冉忧伤地坐正身子。   片刻后。   马车气氛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徐冉话唠症再次上线。   “我还以为直接乘轿子进宫,没想到会先来东宫。”所以睡着了摔倒了她也没有料到嘛。   太子:“哦。”   徐冉撩了马车,望着一路车窗外驶过的皇宫,指着九重宫墙外恢弘大气的建筑,小声道:“皇宫真的很漂亮啊。”   太子:“哦。”   徐冉继续看风景。   数秒后,一队皇宫侍卫交班,自宫墙内而过。徐冉眼尖,一眼望见徐丰在队伍里面,兴奋地喊起来:“殿下你看,那是我哥!”   太子:“哦。”   这一次,不止是哦一声,他还伸出修长的手指挥了挥,示意她将车帘拉上。   徐冉屁颠屁颠地拉好车帘。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等回家了再同她哥寒暄也是一样的。不过啊,她哥穿起侍卫服,还真是大写的帅!   不远处的徐丰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往四周一望。好像有人在喊他?   徐冉坐回原位,瞥着目光小心翼翼往马车另一边看去。   好歹学神愿意哦一声,这证明他还是有耐心听她讲话的。两个人要处两年,虽然每七天才见一次面,但好歹也是盟友了,还是得搞好关系才行。   而且,这位可是未来皇帝!现在不趁机抱好大腿,更待何时!   不要犹豫,尽情地讨好学神吧!徐冉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地想要琢磨出能够讨好学神的方法。   改编流行歌歌颂他?拽两句英文吸引他?跳个舞迷倒他?   鉴于学神的冷漠和摆在脸上的“生人勿近”,徐冉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准备乖乖闭嘴听话。   哎,没这个胆呐。   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她有苏翻学神的法子,也不敢真的上前苏,万一被人当成妖怪处理,那就亏大了!   官人在正华殿书房接见他们。   同徐冉想象中不一样,官人栖居的宫殿并非金碧辉煌,神圣不可侵犯的那种。而是走得温和淡雅路线。   进屋的高几上甚至摆了一株粉红桃花,与釉白的瓷瓶两相映衬。很是符合徐冉的少女心。   压着头屏着呼吸行了大礼,前头传来官人的声音。   “以后便是一家人,随意点。”   这嗓音,瞬间让徐冉想起了她的高中语文老师。一个花了二十万存款只为买一套高级音响听古琴乐的风一般男子。   徐冉抬头一瞧,望见一个文质彬彬穿着龙袍的男人,年近四十,脸上却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五官并不精致,一眼瞧去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也就是所谓的顺眼。   压根没有半点一国之君的威严,倒更像是江南文士。   徐冉不动声色地朝太子快速瞅一眼,心中暗自对比。这两父子画风完全不同啊,一个温和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一个高傲得几乎让人不敢靠近。   赐了座,一左一右同太子挨着,两人面朝官人而坐。官人寒暄问了几句,徐冉一一作答。问完了徐冉,官人转头同太子说话,流利的大白话立马转变为对仗工整的骈文。   徐冉怔住。   两父子就这么当着她面,毫无压力地对起诗文来。   好不容易聊完诗文,又谈起刘阁老送上的折子。“燕国之乱,现已平定,新君登基,吾国自当遣使相贺。太子认为,该定何人前去燕国?”   太子道:“领邦之交,取决君主,君主更替,小心谨慎,方为上策。隐公元年,郑国夺嫡,君主仲登位三月,继君惠盟于燕。祭主归来,惠率师城郎,摄位欲求,不书即位。彼时郑之盟,燕三子京,非新君仲。此去贺燕,需巧谋慧眼之士,燕之权,在京在仲,一见分晓。”   官人点头,“需多议慎定。”   徐冉全程呆滞状态。   他们在说啥!好像是很重要的国家大事!难道不怕她泄密吗,当着她面聊政事真的好吗!   谈了半个时辰,官人终于想起徐冉。   “小娘子如今就读经仪阁,兼顾礼训,着实辛苦。”   徐冉连忙摆手,“不辛苦,应该的。”   官人知道她的渣成绩吗?徐冉偷偷瞄一眼,正好对上官人友好的目光。   唔,应该知道的吧?毕竟是儿媳妇,肯定会里里外外调查清楚的。那么,他真的不介意儿媳妇是个学渣吗?真的嘛?   官人微笑,“大典之上,朕静候娘子风姿。”   说的是两年之后的正式典礼了。   徐冉赶忙应下。心里碎碎念,反正两年之后就换人了。   等出了正华殿,太子领她前去后宫,向昆氏见礼。出门便是软轿,与太子一人一顶,朝昭阳宫出发。   昆氏没说什么,象征性地同她讲了几句。甚至都没有多看她几眼。同太子说话时,语气倒是甚温和,温和到有种“绵里藏针”的感觉。   太子依旧冷冷的。   等出了宫门,徐冉以为事情总算完了,没想到车马一拐,径直又往东宫奔了。   徐冉弱弱地问:“殿下,不是直接送我回府吗?”   太子闭目,轻启薄唇:“观东宫后,自会有人送你回府。”   原来是要领着她去逛东宫。   车马一停,太子往外准备下车,徐冉跟着下车,脚踏在半空中,太子回头冲她道:“乘车观宫,不必下车。”   然后就有宫人将她重新扶回去。还没坐稳呢,进来一个大宫女,名叫素华,专门为她介绍东宫各所。   徐冉趴在车窗边,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发呆。   他一个走在最高处台阶,身后众多宫人依次相随。宫人们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夕阳落在殿檐玉瓦之上,余晖照耀的光晕拢成一团,一点点从他周边散发开去,仿佛有无数的星点,将他重重包围。   太子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一声重重的殿门声,阻拦了所有的目光。   徐冉指着前方那座宫殿道:“殿下住那里吗?”   素华恭敬道:“回娘子的话,正是如此,殿下一个人居于春和殿,除每日晨宫女太监进殿伺候打扫外,一般禁止外人进入。”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那么大的宫殿,他却不许外人进入,一个人待着,难道不会无聊得发慌吗?   “总要有人伺候梳洗啊之类吧?”   素华低头:“挨着的西华殿,为殿下梳洗专用。”   徐冉在脑海中描绘学神每天早晚穿着中衣从一个宫殿游荡到另一个宫殿穿外衣洗漱的场景。   唔,好诡异。   逛了一圈,徐冉大致对东宫宫殿分布有所了解。其实她也就只要记住两座宫殿即可。   一是西华殿,她日后要接受礼训的地方。为什么和学神梳洗专用殿是同一个呢。从素华委婉的说辞来讲,好像学神怕她弄脏其他宫殿,索性直接腾出西华殿左边大间供她礼训。   二呢,则是学神独居的春华殿。素华小心叮嘱,千万不要擅自进入春华殿。重要的事情素华说三遍,徐冉妥妥记住了。   逛完东宫,徐冉乘着软轿原路返回徐府。   一整天都是绷着的,回程的时候,才慢慢放轻松。   累死个人啊,简直比让她连写两页算术还累。   回了府,徐老爷拉她去书房了解情况。徐冉无奈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部说一遍,徐老爷深刻了解今日见官人的细节,松口气。   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前厅来喊饭,两父女往长廊走,准备去吃饭。   徐冉问:“爹,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徐老爷默了默,许久道:“一个天下无双的人。”   徐冉:“……”   她不是问这个!   徐老爷想到什么,颇为担忧地朝徐冉望一眼,“冉冉,殿下此生,最厌恶任何瑕疵之物,你……”   徐冉跳起来,“我很完美!”   是亲爹吗!真的是亲爹吗! ☆、第 14 章   天气越来越暖和,前两天还是风雨瑟瑟,今儿个就变大晴天了。   学堂上下学的时间也随之变了。改成了所谓的春夏作息表。   这一改,徐冉就变得爱赖床了。   平素早上六点起,七点到学堂开始晨读。现在需要五点起,六点到学堂晨读。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徐冉表示她很不开心。   早上红玉来喊起的时候,徐冉懵懵懂懂听见她的喊声,但就是睁不开眼,满脑子都是“再睡一会会”。等她睡完了“这一会会”,爬起来洗漱完后赶到前门乘轿时,徐佳徐娇已等得各种焦急。   徐娇还好,反正等着就等着,在路上也是眯着睡觉,没什么差别。   但是徐佳就不一样了,她赶着去学堂看书。最近高学下发的一套《通典文史》,又厚又重,要想随身携带不太可能。所以她又另外买了一套放屋里。这样一来,无论是在学堂,还是在府里,都能随时随地地啃书。   她的目标,是要比苏衙内先啃完那套书,狠狠地甩他脸子。   徐冉这么耽搁了两三回之后,徐佳发力了。   她先是跑去徐冉院里,同红玉翡翠交待,说就算用抬的,也要准时将徐冉从床榻上抬架起来。   红玉翡翠想着自家娘子最近几天确实太懈怠了,于是第二天就用抬的了。为了不摔伤徐冉,另外找了四个人,这样,六个人一起抬徐冉。   一个抬头,两个抬腿,两个抬手,还有一个抬腰。这么被抬起来的时候,徐冉从睡意中清醒了那么一会会。   欲哭无泪。   她有很胖吗,明明随便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将她提起来,为什么来六个,她的体型难道还不够瘦吗?   被六个人抬起来的徐冉,继续发挥了赖床的精神。随时随地眯着眼睡觉,处于睡眠状态的徐冉,穿衣啊洗漱啊整理书本什么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等赶到前门乘轿,速度虽然比前两天快了,但徐佳还是不满意。   这一次,她亲自上阵了。   作为一枚准学霸,徐佳喊人起床的功夫,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当然,她事先取得了当事人徐冉的同意。   徐冉对于自己的赖床症,深感愧疚。她也不想耽搁徐佳徐娇的时间,可是真的真的爬不起来。就算爬起来了,也总是想着再爬回去躺一会。   当徐佳说要亲自监督她的起床,并且必要时会不择手段地让她清醒时,徐冉一口答应。   再然后,徐冉就没有赖过床了。   徐娇有一回好奇问,“二姐,你怎么突然起得这么勤了?”   徐冉饱含血泪颤着音:“因为大姐在我屋里的床榻上造了个机关。”   想起徐佳做的机关,徐冉就想哭。   只要她敢赖床,时辰一到,床就会自动翻转将她甩到地上,顺便泼上一盆冷水将她浇得个透心凉!   简直……吓呆了。   总而言之,学霸大姐充分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做有智商有手段还有一颗够狠的心。   上次徐佳问她机关效果好不好,要不要再改造一下。   徐冉多嘴问了句,“改造成什么样?”   徐佳一脸认真,“能喷火放剑的那种。”   徐冉望天,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充满了惊吓。   这要是穿到宅斗什么的设定,只怕她还没出场,就已经被学霸大姐掐断在萌芽中。   幸好幸好。   这天,徐家三姐妹一起去上学。路上徐娇问,“二姐,你们堂春游时准备做些什么?”   旁边轿子徐佳冷冷插嘴一句:“高学都还没考上的人,春什么游,想我们当年就没有劳什子春游。”   徐娇笑嘻嘻:“春游可是新上任的思教令王大人所定,他说了,劳逸结合,方是上策。大姐,说不定过两天,高学也会有春游了。”   徐佳傲娇语气:“才不稀罕呢。”   她不稀罕,但徐冉倒是稀罕得很。全班一起春游,多好玩的事!   等到了学堂,徐冉拉着赵燕夸:“你看你未来夫婿多好啊,一上任就想着给我们幼学学子解压,像他这样深刻领会民意的好官,简直一个大写的赞!”   赵燕脸羞红,瞪圆了眼,声音细细的:“别和我提他。”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怎么回事?难道她说错话了?徐冉还没反应过来呢,旁边苏桃拉拉她衣角,小声道:“冉冉,难道你没发现,赵燕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嫁给王大人的吗?”   徐冉恍然大悟。   这里虽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多的,是先谈爱后定亲。正是由于这样的开放民风,所以偶尔也有平民百姓嫁入高门世家的。当然,不是人人都能跨越阶级往上攀的,不仅得有貌有才,而且还得有高学历有本事。   一般人家找对象,还是比较注重门当户对的。   像赵燕这样子,没有接触过就直接因为某个明确目标利益定亲的,虽然门当户对了,但基本属于政治联姻。   赵燕回来时,眼睛是红的,闷着头翻开了书。   徐冉正好准备开始晨学带读,站在台案上看见赵燕那般模样,心里挺难受的。   等晨学带读一结束,趁着堂间休息,徐冉拉着赵燕去广场上吹风。   “阿燕,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赵燕低了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冉朝远处看去,一本正经:“因为谈梦想的时候,人的心情就会变好。”   赵燕一怔,笑出声:“说出来怕你笑话。”   徐冉认真脸:“谁笑谁是小狗。”   赵燕扬起头,“我想做个将军,像我舅舅那样,保卫疆土,杀敌攘夷。”   徐冉愣住。   确实……完全没想到。   赵燕一笑了之,仿佛她的反应早已在意料之中。问:“冉冉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徐冉回过神,咧嘴一笑,“我啊,想做个伟大的人。”   赵燕噗嗤笑出声。   徐冉丝毫不在意,摸摸脑袋,笑问:“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赵燕点点头。   上课的鼓钟声响起,两人一股溜跑回学堂。朋友心情变好,徐冉的心情也随之变好,动力十足地翻书准备认真听讲。   吕夫子一脚踏进来,并未像平时那样开始讲课。   他清清嗓子,正色宣布道:“后日春游,晨读之后集合。”   众人惊喜。徐冉心花怒放。   嗷嗷嗷嗷,太好了!   紧接着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   吕夫子:“此次春游,至城郊乐山,其间活动组织,由班使负责。”      众人齐齐地望向徐冉。   徐冉:压力好大。   下学前,吕夫子找徐冉,同她说了说后日春游要注意的事项。   首先呢,所有的夫子都会跟去,这样大家的安全就能保障。当然,作为班使,徐冉必须也要担起监管学子们的责任。   然后就是大家的娱乐活动安排。这个就完全由徐冉来组织了。除了爬山,肯定还是要干些其他事来打发时间的。   离开前,吕夫子叮嘱:“徐娘子啊,后天的春游就交给你了。这是大家第一次春游,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绝妙的点子!”   拖着沉重的步子,徐冉回了府。   吃完饭练字的时候,徐冉试图向徐老爷求助,“爹,以前你上学时春游一般做些什么?”   徐老爷头也不抬地回道:“什么春游,我上学时可不像你们如今这般轻松,每日苦读,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学习……”   徐冉自动省略掉后面的一千字。   哎,就不该问她爹,连学霸大姐都没有的待遇,她爹怎么可能会有。失策失策。   练完字回屋,做完堂外题,徐冉躺在床上发呆。   以前上小学初中,学校都会组织春游。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手牵手并排着。春游前一天,老师会让大家从家里带零食带好第二天的饭菜。等到了地方,中午开放的时候,大家就会相互交换零食以及饭菜。   徐冉记得,她妈做的蜜汁烤鸡腿,总是最受欢迎的。大家都抢着说要跟她换。   一想起好吃的,徐冉就停不下来了。翻来覆去地想以前和人交换过的美味。   想着想着,忽地灵光一现:完全可以照搬以前的春游模式啊!   大家带零嘴,带家里炒好的饭菜,等到了地方,一起做饭,然后玩个游戏什么的,再爬个山,唱个歌,不也挺好的吗! ☆、第 15 章   第二天晨读结束,徐冉将昨日的想法一说,堂下众人兴奋脸。   其实无论怎样的娱乐活动,只要大家能一起出去游玩就好。   等出游日那天,众人很配合地准备了自家厨娘做的点心和时节小食。除了自带食物外,徐冉还从家里拿来了足量的生米以及一些食材。   大家一起做做饭,也蛮好玩的嘛。   由于这次出游不能带奴仆,所以扛大米提食材的重任,就落在了众夫子肩上。   本来应该是有六个夫子一起出行,其中两个夫子正好在其他堂有课,于是便请了假。   教算术的宋夫子在众夫子身量最高身型最壮,所以最重的大米就由他来扛。教周法的莫夫子扛食材,教策论的刘夫子负责挑炊具。剩下一个吕夫子,老胳膊老腿的,就负责吟诗做赋陶冶大家的情操了。   作为班使,徐冉一人打头阵,走在队伍正前方。太阳当头照,大家一起高声唱《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开满油菜花的乡郊,满满飘荡着学子们的歌声。偶尔停下来歇息,大家围成圈,一边吃零嘴,一边听吕夫子即兴作诗。   有人提了句牵牛花,吕夫子便来了首牵牛花之诗。   又有人随手拣了条树枝,吕夫子一开口又来了首树枝之诗。   平时都是夫子考学子,难得有学子考夫子的时候,众人绞尽脑汁地出着题,想要将夫子考倒。   轮到徐冉时,徐冉正好馋嘴苏桃带来的炸鸡腿,随口吐出两个字:“鸡腿!”   吕夫子黑了脸。   鸡腿?压根就不符合他雅致的作诗风格。   众人起哄,吕夫子捋着小胡子,施施然将话题抛回给徐冉:“徐娘子,不如这次便由你来?”   徐冉一懵。她的诗词歌赋一塌糊涂,吕夫子又不是不知道……   吕夫子加了句:“做不出,便自觉在监察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画个叉。”   徐冉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顶着压力,徐冉豪气十足地开口作诗了:“苏家鸡腿香又酥,香飘十里惹人馋。吃了一个还想吃,回味无穷醉乡里。”   众人哈哈爆笑。   徐冉扯了扯嘴角,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吕夫子。好歹也算是首诗,不用打叉了吧?   吕夫子哭笑不得。连最基本的平仄押韵都没有,这个徐冉啊,怎么连作首诗都不会了?瞧她平时交上来的那些诗赋,简直无法下眼。   哎,可能应了那句话,有得必有失。她突然有了令人惊叹的背书天分,却失去了作诗作赋的常识?   等到了乐山脚下,一大堆官兵严阵以待。   一问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招待魏国的太傅,太傅兴致一来,说要登望京名山,殿下便陪着来了。   众人一听太子殿下在此,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吕夫子兴奋之余有些苦恼,今儿个他们特别奔着乐山而来,万一不许进山,那不是白来了吗?   吕夫子客客气气地同羽林郎军爷说明来意,将思教令下发的符令一递,羽林郎挥了挥手,接了符令,另找了小太监上山传话。   小太监腿脚功夫好,半个时辰便下山回话了。   “殿下说了,本就是思教令定好的行程,不必拦着,只管进山。”   羽林郎只好让出路来。   进山的途中,大家纷纷讨论见到学神的可能性。甚至有人提议,说要循着侍卫把守的路线,翻过去瞅瞅。   吕夫子横眉皱脸凶道:“胡闹!”   作为国舅爷次子的李信,对于大家这样一幅迫不及待见殿下的模样,很是不屑。   “不就是想见殿下嘛,你们谁能讨爷欢心,爷就带谁去见殿下。”   大家翻白眼。   谁都知道国舅爷不喜欢李信这个次子,嫌他顽劣无知,平素有幸面见殿下,也都是带着长子而去,从未听说带李信的。李信想要同殿下相见,只怕每年过年才能依制见上一面。说出这样的大话,也不怕惹人笑话。   登到一半,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爬了。众人席地而坐,准备开始动手解决午饭。   不知是谁眼尖,往东边喊了句:“我瞧着羽林郎了,殿下肯定在那边!”   众人连忙往东边而去,夫子们也按耐不住,跟着一起上前看热闹。   他们这一走开,倒把徐冉乐坏了。   殿下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她明天去东宫礼训就能见到,这里这么多好吃的,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太子从南面而出时,正准备下山。   今日同魏国太傅登山,太傅聊起当年魏国有名诗人齐鸣于乐山之巅写下名扬天下的登高游一事。太子淡淡附和几句,并未多言。   魏国君臣,一向自傲。此次太傅张龄出使大周,事先并未相告。待入了国境,方递国书。如此狂妄,实属少见。   张龄一捋白胡,对于太子点到即止的待客方式,并未觉得不适。他们魏国人,向来只敬佩豪情真英雄,最讨厌沽名钓誉之辈。早闻大周太子,学富五车天下无人能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雅君,若能生于魏国,便是魏国之幸。只可惜,是他国储君。   下山途中,张龄趁机谈起东州盐铁往来之事。东州南边邻海,北边则与魏国安州相邻。东州盛产白盐,安州多出铁矿,魏君希望能够以铁换盐,同大周往来交好。   太子一笑,“游乐之兴,不谈国事。”   张龄也跟着笑。   山路崎岖,过小坡,张龄忽地指着左方不远处道:“殿下,那边可是今日出游的学子们?”   太子抬头,一眼便望见徐冉、以及她手里的鸡腿。   徐冉啃着鸡腿,心想大家怎么还没回来,该不是迷路了吧?准备起身找人,发觉前方好像齐刷刷有一堆人。   正好与太子四目相对。   徐冉懵呆了,吓得连忙背过身擦嘴巴藏鸡腿。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学神不是应该在南边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上天存心要和她作对啊。   僵着身子试图将自己当透明人,站了片刻,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小娘子,怎么就你一人,你的同伴们呢?”   徐冉一转身,是个白花花胡子的老伯,身边站着的、是学神和他的一票甲胄保镖。   徐冉埋头,不敢抬头看学神的面瘫脸。   嘤嘤嘤,这回丢脸丢出新高度了。   徐冉盯着一张红彤彤的紧张脸,同太子见礼。见完礼,这才起身回张龄的话:“大家一听殿下在此,说是要去瞻仰殿下,都往南面跑了。”   直白实诚。张龄哈哈一笑,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抿抿嘴又回头问徐冉:“难不成你们殿下是神不成,一个个抢着要看两眼?”   徐冉抓紧衣袖。这人是魏国的,据史学夫子所言,大周同魏国,近年来一向无外交,此番魏国太傅进京,定是有备而来。身为大周子民,绝对不能在外臣面前露怯。   而且,听这老伯语气就不太友善,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徐冉张嘴答:“殿下不是神,却胜似神,周国之光,早为天下人传颂。凡读书识字之辈,皆以一睹殿下风姿为幸,昔日钦天监行天文论理,众人闻殿下之名,蜂拥而来。他国之民尚且如此疯狂,本朝子民自当更甚。”   张龄一怔,好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再一瞧,腰间挂着的,是幼学玉牌。区区幼学学子,胆子倒是挺大。   一番苏翻全场的说辞说完,徐冉心狂跳不止。学神会受用吗?她这么卖力地夸他,能稍稍挽回一点啃鸡腿的形象嘛?   心里痒痒的,徐冉睨着眼快速往太子那边瞧一眼。   依旧一副冷冰冰的面瘫脸。   张龄一脸不怕挑事的神情,问:“殿下以为此学子说的如何?”   徐冉在心里狠骂一句,哼,臭老头!   哪里有人让人点评夸自己的马屁是香是臭的呢,这不存心让她难堪嘛。换做她是殿下,出于自谦,肯定也得用“言过有之”来评价啊。   太子薄唇微张,淡淡抛下一句:“她说的在理。”然后就走了。   徐冉张大了眼。   学神刚刚好像当着外臣之面,对她的马屁功夫进行了由衷肯定?   徐冉星星眼,简直不能更赞。   吕夫子他们归来时,徐冉已经开心地啃完鸡腿并开始支架烧饭了。   大家摇头叹气,一副追星失败的丧志样。徐冉知趣地闭嘴,没有说出自己刚刚见到学神的事。   虽然没有见到太子,但是大家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   除了苏桃家的鸡腿,徐冉第二喜欢的,是韩通家的葱卷大饼。据说是他娘亲自做的,徐冉一边吃饼一边热情向人推销韩通的饼,大家也都说好吃。   韩通一张脸通红,徐冉也不知道他脸红个啥劲,还以为是喝醉了,喊了男同学扶他。   沐浴着夕阳,经仪堂六级三堂的学子们走在乡间小路上,唱着来时的《芣苢》,回家了。 ☆、第 16 章   第二天准备去东宫礼训,徐冉悲催地发现,昨天爬山太兴奋,今天腿都抬不起了。   徐老爷以家中有事为由,在学堂那边请了假。徐冉一瘸一拐,艰难地爬进了东宫接人的轿子里。   礼训的嬷嬷姓刘,是宫里老一辈的人物。当年的先皇后以及现在的昆贵妃,礼训时也是由她负责的。   徐冉头一回看到戴十级侍佩的人,简直佩服得不行。望着刘嬷嬷的眼神,都是发亮的。顶级的专业人士啊,这要是让红玉翡翠见了,估计两人得傻眼。   第一次礼训,东宫相迎阵仗声势浩大。   徐冉每走一步,心中便小鹿乱跳。   吼吼吼,有种走红地毯的紧张感!   太子宫殿台阶下等她。一身玄衣,玉带红靴,负手而立。   徐冉想起昨日春游的事,尴尬症又犯了。学神殿下这么忙,应该不会记得她昨日啃鸡腿的那副狼吞虎咽样吧?   只一步,便跨到了他身旁。徐冉知趣地往旁边挪了挪,离他有一定的距离。两人一起由广场正门,自阶而上,入思华殿。   平地上走路,不是很难受。但要抬脚上台阶,徐冉这腿脚就不听使唤了。跟灌了铅一般,又沉又重,痛啊!   身后跟着数百宫人,为了维持形象,徐冉咬咬牙硬是装作没事样,试着维持正常走路的姿势。   太子侧头瞧她一眼。   徐冉一慌,生怕被看出异样丢人现眼,连忙抛出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今天天气很好。”   没有回应。   尴尬啊!   忽地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徐冉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脸好看,声音好看,连手都这么好看,简直让大周男同胞们活不下去啊。   沉浸在在手控的世界无法自拔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清冽似泉,冷寒如雪。   “手递来。”   嗯?徐冉偏头去望,正好瞧见太子寒星深邃般的眼睛。他冷冷地瞧着她,面上没有半点动容,嘴上却吐出三个字。   “孤扶你。”   一路心跳加速。   终是走完了台阶,站在宫殿前,徐冉脸微微发烫,瞥了眼旁边站着的太子,开口含糊说了句:“谢谢。”   太子随手丢掉拿来覆手的手巾,立马便有宫人上前接帕子。太子低眼瞧了瞧她,见她脸上一团酡红,微微皱眉,道:“胭脂涂太多,不好看。”   徐冉双手捂脸,手心又烫又红。她没有涂胭脂啊,这是脸红啊脸红。   虽然隔了厚厚好几层帕子,但她依稀还是能感受到学神手心的温度!虽然她没有其他人那么痴迷学神,但是这种跟巨星牵手的感觉真的是很好很好啊啊啊啊。   入思华殿,太子同徐冉一起请礼书玉册。请完礼书玉册,徐冉便要正式开始受礼训了。   太子问她:“是否需要孤伴随左右?”   问话方式太温柔,徐冉花痴道:“殿下随意。”   太子点点头,甩头就走了。   徐冉欲哭无泪。好一个耿直boy。   哎,走就走吧,反正人家是金主,她完全就是来打工的,哪能要求金主一起陪着打工呢。   徐冉安慰好自己,拍拍胸膛,活力满满地开始打工了。   刘嬷嬷先是拿了本厚厚的书籍,上面印着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宫廷礼仪》。简单易懂,一看就是她即将要学习的内容。   刘嬷嬷道:“娘子需将这本以及学堂下发的《大周礼仪》熟读,以后每次礼训前,小的都会抽点一二,还请娘子切记。”   《大周礼仪》人手一本,也是徐冉以后要考的十一科考试“礼”的卷面考试内容。徐冉点点头,记下了。   一一介绍完宫中各司局以及皇亲国戚,刘嬷嬷往书上一划,标明下次要抽点的内容。   本以为礼训便是同学堂上课一般,徐冉渐渐放轻松,像上学时那样认真听讲并做相应的笔记。   刘嬷嬷很是满意。   来之前她其实挺着急的。过了年,她便四十了。宫里头四十的嬷嬷不多了。像她这样考到十级侍考,又前后礼训过一位皇后一位贵妃的,出了宫颐养天年,过个潇洒日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她不甘心。   当年她以侍考第一的身份入选宫中最严格的司礼局,为的就是在宫里闯出一番天地来。每天日以继夜的练习学习,加上她得天独厚的天分,终是让她等来了第一个机会——礼训先皇后。   这可是宫里独一份。那些老嬷嬷们,谁都比不过年轻气盛的她。礼训过后,她自然而然留在了先皇后身边伺候。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先皇后便因病逝世。   昆氏礼训后,便直接让她回了司礼局。顶着一个名不副实的副司监,被小她十岁的宫女压着,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灰意冷过了这么多年,终是又被她盼到了机会。   礼训徐冉前,刘嬷嬷也是做过功夫的。这位太子妃啊,学习不太好,曾经交过八门白卷,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勤奋聪慧的人。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刘嬷嬷看了看正趴在案头上奋笔疾书的徐冉,心中充满希望。耳听不实,见面才知,徐娘子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刘嬷嬷想,只要徐娘子肯用心,就算是坨烂泥,她也能将之扶上墙。   徐冉是早上八点进的东宫,现如今已经奋力学了四个钟头,正午的时候,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宫人上膳。烤鸡腿、炸鸡腿、炖鸡腿、蒸鸡腿,总而言之,满目皆鸡腿。   素华轻声道:“殿下吩咐,说娘子礼训辛苦,膳食不必依宫中礼制,让厨房烹娘子最喜欢的鸡腿。”   徐冉哭笑不得。   看来,她啃鸡腿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学神的心里。   鸡腿就鸡腿吧,反正她爱吃。   吃鸡腿的时候,徐冉条件反射想到了昨日春游后吕夫子布置的堂外题。要求写一篇春游感,不得少于八百字。   昨晚回去太累了,加之今天请了假礼训,她本来想着今晚再写的。现在想来,发现根本想写都写不出。   她的诗赋奇差无比啊。别说八百字,硬挤个一百字都勉强。之前除了考试,堂外题一向很少布置诗赋,上次她月考诗赋借用了别人的经典名句,吕夫子狠狠地批了她一顿。这一次,为了不再让她投机取巧,吕夫子甚至特意加了句,必须原创。   徐冉一边啃鸡腿,一边想作文。旁边的刘嬷嬷看了,几乎是噎着气才没让自己出声挑刺。   等到下午开始礼训时,徐冉还是没能想出半句开头。晃晃头,索性就不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晚上再想想,实在不行,就去请教她爹。   下午的礼训内容,同上午完全不同。上午是书本教育,下午则是实践教育。整整一个下午,刘嬷嬷就教了一个内容——笑。   本来是应该先教走路姿势的,由于殿下的交待,说今日徐娘子腿脚不适,这才改了另外的内容。   徐冉头一次发现,“笑一笑”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   据刘嬷嬷所称,作为一名太子妃,是需要掌握至少四十八种笑姿的。   根据场合的不同,展现不同的笑姿。眼神嘴角手姿笑声的大小,这些都是需要一一变化的。   徐冉的脸都快僵了。终于掌握了三种标准笑姿。   刘嬷嬷拿着软尺在她脸上量嘴角的弧度,满意地点点头。   “回了府,娘子需多加练习。”   徐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府了。   晚上吃饭时,她条件反射地保持脸上的微笑弧度。徐娇冲她道:“二姐,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徐老爷出言道:“胡说,你二姐这是典雅端庄。”东宫礼训还是很有效果的!   徐冉呵呵两声。   练字的时候,徐老爷问徐冉,“今天礼训如何?辛苦吗”   徐冉委屈地点点头。   徐老爷捻捻袖子,安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没有起到半点宽慰作用。   徐老爷斜眼看了看一旁垂着头的徐冉,砸吧道:“好啦,以后给你再加三两月钱。”   徐冉眼睛立马放光。   原本就有三两,考试作弊一事后加了三两,现在又加三两,如今就有九两了!如此日累月积,很快她就会成为有钱人了!   心情一好,做什么都顺利了。回屋往案头上一趴,灵感刷刷地就来了。   虽然夫子说要原创,但是没说一定要是诗赋格式啊,只说与春游有关便行。那她完全可以写个白话文!   徐冉提笔一挥,写下几行大字:   “今日,晴,我和同堂学子去春游,地点乐山……”直叙写着,没啥大感觉,徐冉笔锋一转,发挥想象力,将一篇春游记,写成了魔幻史诗级大片。   “路上走得辛苦,吕夫子说要停下来作诗。路边有一只鸟停下来,我想,要是吕夫子被鸟咬一口,然后也变成鸟,这样他就可以驮着我们咻咻地一下飞到乐山底下了……” ☆、第 17 章   第二天交了作文,刚开始徐冉还是有点小忐忑的。毕竟写的大白话文,而且以她的想象力尺度,吕夫子能不能接受还是个大问题。   一上午安然无恙地过去,耳房没人来喊她谈话,徐冉放轻松。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夫子批改作文的了。只要吕夫子没有找她谈话,那就说明过关啦。   兴奋中的徐冉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今天上午吕夫子是没有课的。   下午吕夫子一走进学堂,第一个瞄的,就是徐冉。   秉持着为人夫子需得儒雅有风度的原则,吕夫子尽可能地忽略方才批游记时的心情,语气平和地点了徐冉名字。   徐冉不知所以然地站起来。   吕夫子同她大眼瞪小眼,心中有气。   还装愣呢!写的那是什么玩意!竟然还敢如此坦然地面对他这个夫子!被鸟咬了一口变成鸟,驮着大家飞去乐山?   内心汹涌澎湃表面心平气和的吕夫子,将徐冉的印本递了过去,示意她读给大家听。   徐冉受宠若惊。   想不到吕夫子这么开明,不但接受她非一般的想象力,而且还让她读给大家听。第一次写的白话文被当成例文,徐冉小小激动一把。读的时候,声音洪亮,自信十足,语气亢然。   等她读完了,全堂鸦雀无声。   徐冉一愣,往前一看,台上站着的吕夫子脸色铁青。   “这就是你交上来的游记?”吕夫子几乎是咬着牙同她说话。   徐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吕夫子好像没有半点要表扬她的意思……   吕夫子点了韩通的名,拿了本子递过去,示意他念自己的游记。   韩通朗朗而诵,吕夫子鼓掌,斜眼看了看徐冉。听听,这才是标准的好文章!   徐冉摸摸头。措辞优美,格式正确,跟她的游记确实不太一样。   吕夫子恨铁不成钢,指了指,道:“徐冉,站到台案前来,罚你站着听课。”   徐冉悲催地站了整整两个钟头。   内心悔不当初,要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对不会一兴奋就把文章交上去的。编个理由说作业被野狗叼了都比现在这样受全班注目要好。   吕夫子讲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诗赋。讲到重要处,时不时地往徐冉那边瞪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徐冉将头埋低。   等下了课,吕夫子收拾书本往耳房去,顺便喊了徐冉一起。   一顿耳提面命。   吕夫子训人功夫太厉害,吓得徐冉都不敢提醒他擦擦嘴角的唾沫。   受了训,徐冉垂头丧气地回了学堂。   还没坐稳,旁边苏桃赵燕就凑过来问:“冉冉,你写的游记后面还有吗?变成鸟的吕夫子后来变回去了吗?”   本来以为还是苏桃赵燕为了安慰她才这么问,后来等到下学时有别的同学也过来问她后续时,徐冉便有些讶异了。   回了府,吃完饭做好功课,离入寝还有一小段空余时间,徐冉索性提笔写下游记后续故事。   反正也是闹着玩的,罚都被罚了,干脆写完吧。   一个完整的故事由此而生。   “变成鸟的吕夫子,带领大家飞向乐山……吕夫子飞在天上不识路,一不小心往南边飞,那里有海。吕夫子老了,没多久就飞不动了,大家掉下海里。吕夫子掉进海的时候,被海龟咬了,然后他咻咻一下又变成只大海龟……”   总得来讲,这是一个不断被咬变成不同生物的夫子,驮着大家一路往乐山前进中途经历艰难万险的英雄主义故事。完笔时,徐冉很是满意,取书名为《吕夫子被咬记》。   这本《吕夫子被咬记》本来只是拿给苏桃赵燕看,不知怎地,就在堂里传开了,还有人专门拿她的原稿去印。由于里面的人名都是真的,每个人都能找到相对应的人物,每个人物又有独立的一段小故事,所以看起来格外带感。   语言简单,故事节奏快,主旨鲜明,很快地《吕夫子被咬记》便成为了六级三堂人手一本的班书。      徐冉完全没有想到《吕夫子被咬记》能这么受欢迎。那天她念文章的时候,下面可是没一人出声,她还以为大家都嫌弃呢,哪料到原来大家处于震惊中。   想象力得到充分肯定后,徐冉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万一这书传到吕夫子那里怎么办?吕夫子心理阴影有多大,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很大。   此时,故事主人公吕夫子坐在自家书房案前,手上拿着一本缴获的《吕夫子被咬记》,内心复杂程度无法言说。   等他一口气翻完整本书后,心理阴影已经大到无法计算。   老伴牵着小孙子进屋来,小孙子吵着说要听爷爷讲故事。   吕夫子讲了一个又一个,刚提个开头便被拒绝了。“都听过了!我要听新的!”小孙子奶声奶气地要求着。   吕夫子叹口气,瞄到桌案上的《吕夫子被咬记》,犹豫地翻开了书。   听完一小段故事后,小孙子爬到他腿上,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爷爷,你好厉害!简直就是神仙!”显然是将故事当真了。   被孙子夸了的吕夫子很是高兴,看了看手里的《吕夫子被咬记》,同小孙子道:“还想听吗?后面的故事里爷爷会变得更加厉害哦!”   小孙子连连点头,“还要听!”   吕夫子心满意足地开始念后面的故事。   为了弥补诗赋科目上的不足,不再交大白话文滥竽充数,徐冉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潜心修炼。誓要做一个看到星星就会吟诗看到月亮就会作赋的文艺好少女。   为此,她特意找了徐娇陪她看月亮。   夫子讲过,诗,要讲究情怀。她得有情怀。   对于情怀,徐娇表示她很有一套。“什么是情怀,就是你看到某样事物时,内心的第一声感叹。二姐,你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像什么?”   徐冉快嘴答道:“像大饼。”   徐娇:“……”   如此翻来覆去看了几天月亮,还是没能闷出什么诗句。一条道行不通,那就走另一条。徐冉暗自想,总得有条路是能走的。   徐冉开始用最笨最基本的方法——老老实实研究别人写的诗。翻烂了好几本诗集,连上东宫礼训时都在背诗。   刘嬷嬷已经教完笑姿,开始教走姿了。徐冉练完走姿,偶尔休息时便拿出诗集来背。   有一回太子来思华殿慰问,听见她嘴上振振有词,凑过去一听,耳熟得很。   方才她念的,分明是他写的诗。太子皱眉,对于女子这样直白的殷勤讨好方式,他一向是不太喜欢的。又或者说,已经厌倦了。   太子明知故问:“你为何念这首?”   徐冉一惊,发现他在身后,忙地回头。对于他突然的问题,徐冉有些莫名其妙,挥了挥手里的诗集本,“回殿下,我在背诗。过些天要考试。”不单单只念一首的。   诗集本上写着《名诗文汇》,是本大合集。   太子一滞,佯装淡然,指指她手上的诗,“那你再看看,这诗是何人所作?”   徐冉闷头一看,念了出来:“周——景——昭?”   太子满意地看着她。   还装?   徐冉抬头问:“周景昭谁?哪位皇亲国戚么?”听着很是熟悉哦。   太子噎住。徐冉一脸认真表情,倒让他不知该从何判断了。难不成是真蠢,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大周子民,连太子之名都不知,简直笑话。   太子冷冷看她一眼,然后就走了。   等礼训完上马车的时候,徐冉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周景昭这个名字的主人了。   颤得两手发抖,为自己的智障泪流满面。   万一因为这个得罪学神,他登基以后一不开心要她小命怎么办?   七天后再入东宫见太子时,徐冉惴惴不安,满心想着如何补救。中午用膳时,太子正好也在东宫,两人一同吃饭。   徐冉想了很多个开场白,旨在解释自己背书太多脑袋一时卡壳并非真的不知道学神大名。结果话还没出口,往太子那边一望,瞅见他冷若寒冰的面瘫脸,话嗖地一下就随嘴里的饭食一同咽回肚子了。   算了,反正两年内她对学神而言还有挡箭牌的作用,等两年后朝学神索要一个免死金牌,她就不用怕了。   太子这个时候开口了,“多吃点。”   一句客套话,他不过是觉得这气氛实在太过凝重。   徐冉愣了愣,紧接着咧嘴一笑,再无半点纠结,放开了吃。   学神都发话让她多吃点,还矫情个什么劲。   吃吃吃,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继续礼训。   太子动了动碗筷,眉眼间闪过一抹惊讶,很快便平抚下来。   大概是真蠢。   蠢了吧唧的徐冉,吃完午膳后,顺便还解决了一碟小食。太子全程静静地看着,并未说什么。   等到徐冉下午结束礼训准备回府时,太子站在丹陛之上,漫不经心地朝起轿的方向看了看。   徐冉正同刘嬷嬷告别。   太子负手而立。   细想起来,短短一个月的时候,她倒是同东宫上下的宫人处得不错。连福东海都在夸她的好处。   远远地,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在笑。不知说了什么,刘嬷嬷也同她一起笑。   太子想起中午她吃饭时的模样,心里升起一抹异样。   虽然蠢,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至少,处着不累。    ☆、第 18 章   翻来覆去背了些天诗,知识储备量一增大,徐冉莫名有种即将开挂的自信感。   诗赋课上,以前她从来不敢举手发言的,现在不同了,只要吕夫子一提问,她就自动反射嘴巴痒。   吕夫子讲春天,“关于春日的诗……”   徐冉迅速抢答:“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杜浦《绝句》咏春必备。   吕夫子看她一眼。徐冉得到鼓励,立马刷刷一口气背出十首春日之诗。全是名句,全是经典!   一堂课下来,只要吕夫子刚起头,徐冉便立马背出相应的诗句。那速度,跟背台词似的。   等下了课,吕夫子回到耳房,夫子们也在。正在沏茶的刘夫子凑过来,满脸忧愁同吕夫子道:“老吕啊,你堂上的徐冉,最近好像太积极了点。”   除主教员外,其他夫子同时兼任好几个堂的课,心里对不同堂的学子自是有个比较。刘夫子这话说的含蓄,吕夫子一时没听出各种意味。心想,积极是好事啊,这证明他堂里的学子奋力向上有活力啊!   教史学的唐夫子正趴在案上逗乌龟,听见刘夫子这么一句,立马抬起头冲吕夫子道:“是啊老吕,你可真的好好管管那个徐冉。昨儿个我上史学课,复习唐代史学,课讲到一半,提了句盛唐之衰,嘿好家伙,她立马张嘴就来了首司马光《过洛阳城故》。本来呢,也挺应景的,但是吧,她这一发言,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教算术的宋夫子放下手里的花盆,“我教算术她也能来首诗。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这不,今上午刚念的!”   吕夫子捋着小胡子,面对夫子们的告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等下了学徐冉按例来报告堂里的学习情况,吕夫子留她谈话。   “徐冉啊,你最近很用功,不错。”   徐冉觉得自己也挺努力的,点点头,毫不羞涩地受下吕夫子的夸奖。   夸完了人,吕夫子开始了解情况,“只是,你最近为什么总背诗呢?诗赋课上,确实是应该咏诗诵文的。但其他课上,比如说策论算术这样的课,你也背诗,这就不对了。”   徐冉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依吕夫子这语气,十有八九肯定有其他夫子告她的状。   仔细想想,最近好像咏诗的频道确实太频繁了点。   吕夫子虽然本着让她“改过自新”的念头训话,但也怕伤害到学子的学习积极性,所以又开口问:“从前不见你这么爱背诗,怎么突然如此积极?”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吕夫子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咽下了。最近看别堂抓了太多问题学子,止不住地担忧。喜欢咏诗是好事,但徐冉这样子,有点跟夫子对着干的意味啊。   吕夫子晃晃头,抬眼见徐冉摸着脑袋,脸上委屈表情。   “我诗赋功底太差,想着多背些诗文,潜移默化地兴许就能写出好诗了。”所以她条件反射地咏诗,纯粹是背诗太多的后遗症!   吕夫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懂得正视自我,取长补短,不错。   只是——   他从案柜下取出这几日的诗赋堂外题,翻开徐冉的本子,“诗背得确实挺好,挺应景。但你这作诗的本事,好像没有半点长进?”   说白了,背得好,然并卵。   徐冉扫了扫自己写的打油诗,忙地移开视线。多看一眼都羞耻。   吕夫子叹一口气,从旁取出一张毛边纸,指了指墨砚。   徐冉秒懂,忙地殷勤研墨。   吕夫子写下两个字——音调。抬头道:“作诗呢,首先讲究的,便是音调。这个大家一般都会,幼学一级的内容,想必你没有忘记吧?”   徐冉点头。刚开学那阵,她还不是很熟悉文言文模式的上课方式,每晚让红玉翡翠念音律,早就将声韵启蒙那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刻在脑子里了。   吕夫子不太放心,当场让徐冉背声韵启蒙。徐冉眼都不带眨地,一口气背完。   吕夫子一捋小胡子,“很好。”继续写下一排字:“知道音调了,下一个便是平仄。这个是重中之重,需得慎记。”   徐冉往前一凑,纸上写着——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这是基本型。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此为演变型。   后面还有其他两种演变型。吕夫子共写了四种,“这四个一定详背,并且多加练习。掌握这四种句子,然后遵循对粘的原则,做出来的基本就能称为标准格律诗了。”吕夫子看看徐冉的堂外题本子,“你交上来的那些诗,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诗。”   徐冉脸红嘻嘻一笑,“所以说是打油诗嘛。”   吕夫子又同她继续讲了相间以及押韵对仗要注意的事,耐着心像教幼学一级学子那般细细地讲解。   讲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徐冉朝吕夫子深深一躬。   刚才学到的诗文知识,比她过去十几天悉心钻研学到的还要多。吕夫子此堂“私教课”,无异于为她拨开迷雾指明前进道路。   末了,吕夫子同徐冉一起出学堂。徐家的轿子在外等候已久。   吕夫子抽出一本一级学子背诵的简诗,往徐冉手上一递,交待道:“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仿写。由浅入深,先知其形,而后知意。”是让她仿写简单的,之后再去钻研巧句。   徐冉感激不尽。知恩图报,下意识就邀吕夫子一起下馆子。   吕夫子点燃手中的提灯,胳膊夹紧印本,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等你考上了高学,再来请夫子下馆子。等到那时候,本夫子绝对不会客气,一定挑个最贵的酒馆!你可得有这觉悟。”说完哈哈哈哈地笑,打着摆子哼着望京小调往东边街上走了。   晚上吃完饭练字。徐老爷近来喜欢同徐冉对诗接龙。一来是考场徐冉功课,二来是徐冉张嘴就能接几十句诗,让他很是自豪。   “今日我们以‘月’开头。‘月落半崖阴’。”徐老爷自顾自地就开始了。   半天没个回应。一瞧,徐冉正在专心练字。   “爹,今日我们不对诗了。”   徐老爷不太高兴,为什么不对诗了,不挺有趣的吗。“是不是结尾的‘阴’字太难?那爹换一句。‘月落戍楼空’。”   徐冉摇摇头,“接的都是别人诗作,没什么意思。”   徐老爷:“怎么没意思,虽是别人的诗作,却都是名家名诗,多念念总有好处的。”   徐冉:“等我作出名诗名句,倒是再同爹来对句。”   徐老爷莫名有些小失望。这得等到何年何月?   拿着吕夫子教的诗词内容反复练习,徐冉渐渐地也会作几首格式标准的诗文了。刚开始有点难,总是要套着那四个平仄公式,慢慢熟练了,也就不用总是回头看公式了。   基本的诗会作了,虽然还是幼学三级的水平,但好歹有了进步。徐冉开开心心地,兴趣从背诗转移到写诗,恨不得每天都来几首。   名诗多见哀怨不得志,最初徐冉也是想写几首四十五度忧伤明媚的古诗,憋了好久硬是挤不出那种忧伤的情绪。索性释放真实情绪,放开了写。   悲伤逆流成河她不会,但是拍马屁她会啊!   没过几天,全堂夫子就收到了徐冉真心实意量身定做的诗句歌颂。 ☆、第 19 章   耳房里六级三堂的夫子们,手里拿着系着奇怪绳结的信笺,一个个脸上笑得很奇怪。   虽然许久不曾收到学生的感恩诗,但总归是惊喜多于惊吓。   吕夫子咳了咳,晃了晃手上的信笺,试探问:“这是徐冉给的,你们的是……”   其他夫子齐齐回应:“也是徐冉给的。”   本来以为都是自己是独一份,原来不是。大家心中那份惊喜感稍稍减弱了。   夫子们有些忐忑地同时拆开信笺。   还好,不是同一首诗。   夫子们开始讨论了。   诗虽然写的幼稚,但重要的是心意。教策论的刘夫子是个年轻教员,脸白白的,第一次收到这样简单粗暴的感恩诗,当即红了脸。   “一直以为徐冉讨厌我的课,没想到……”竟能给他写这般歌颂师德的诗。   大家笑,吕夫子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学子表现不好,并不代表她就不喜欢你的课。徐冉啊,策论成绩一直都不好,但新会年确实差得有点离谱。”   算术宋夫子搭话:“算术也不如从前好。”   史学唐夫子和周法莫夫子相对一笑,同时道:“她史学/周法倒是很好。”   大家开始分析徐冉的成绩。   史学周法帖经墨义虽好,礼学的书面知识掌握得不错,但是策论算术诗赋较弱,算术勉强能做几道,诗赋现在也能写个简单诗,唯独策论,差得一塌糊涂。乐射御和礼学的行科暂时未考,还不能知道好坏。幼学结业,只需十一门考试中有六门及格便可。这个,只要徐冉在诗赋以及算术上努力一下,再加上书法,基本可以过关。   但考高学就不同了,尤其是明晖堂。十一门,必须取得至少八门以上的甲,且未甲科目不得低于乙。   依徐冉现如今的成绩,若不努力一把,要升高学,怕是有些悬啊!   大家闷了声。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没有夫子不想自己学生顺利升入明晖堂的。   吕夫子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不久后教周礼的花夫子会搬到耳房来,和大家共同办公。”   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五科,前几年一般教书面知识。等学子升入六级全面温习功课时,每个堂才会派遣专门的老师教实践。除射御三天一次堂外课,礼乐书每天都必须安排一堂。   六级开学没几个月,所以先加礼学实践,后期会慢慢加入射御乐。这些课不用死坐着听课,很是受学子们欢迎。   大家开始商量该腾哪个案桌给花夫子。   下学徐冉报告完全堂学习情况,吕夫子喊住她。   他记着上午大家对徐冉成绩的讨论,心里梗梗的。他觉得徐冉不笨,一点都不笨,相反,他认为徐冉头脑很灵活。   《吕夫子被咬记》和今天的这些诗句,就是很好的证明。   “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你多多努力。弱的科目就多问多学,争取下次月考考出更好的名次。”吕夫子翻出上次月考名次条,找到徐冉的名次:“全班共三十人,你是第二十名。三科满分优甲,礼学书面一个乙,书法一个丙,算术一个末等丁,策论诗赋零分。”   徐冉掰手指一算,比开学考的倒数第一前进了十名。   吕夫子放下名次,看了看徐冉,心里叹:任重而道远呐!   徐冉点点头,“夫子放心,我定会更加努力。”   吕夫子又说:“过几天,会有专门教周礼的花夫子开课。下次月考,周礼就不单单是考书上的内容了。你可得好好听讲。”   之前的周礼由于只是背书上的内容,所以是吕夫子兼任的。现如今,不仅要考书面知识,而且还得加入实践考察。花夫子,就是专门教周礼举止的。   又要加入一门新课,徐冉虽然有点压力感,但心里头却很是兴奋。任是谁来教,总不会比刘嬷嬷更加严厉了。   刘嬷嬷完全就是一本活的周礼教科书。   一番叮嘱过后,吕夫子这才稍稍宽心,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徐冉瞄到桌上打了蝴蝶结的信笺,心直口快问:“夫子,我作的诗如何?你可喜欢?”   吕夫子睨了睨。怎么说呢,明明是首没有半点美感的诗,不知为何,读起来倒甚是喜欢。   当然这话他不会告诉徐冉。   学子之心,最忌得意二字。   晚上徐冉回家练完字,趴在案头,细想今日吕夫子的一番话。提笔随便在纸上画,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有进步就行!   她提笔将比较弱的科目写在纸上,划成纸条,贴在案头。   作诗她基本上已经可以作出简单诗句了。作赋则刚入门,之前背了大量的赋文,发现赋学开头一般为问答或引事,若用白话文表达,就是要将抒情文和议论文相结合,转换成文言文,遵循一定的文章结构,押韵到位,基本就能搞定。   大周作赋一般多用骈句,对仗工整,声律铿锵,细究下来,重景多过说理,倒有些华而不实。   徐冉写议论文比较在行,且她大量背诵课本,举起例证拈手就来。故此,她在行文中,尽量使用最简洁的字句来描写,避免使用不擅长的骈句。   有了方向,学习新知识就没有那么枯燥了。以前她对诗赋根本是一窍不通,现如今摸着门道,每日写那么一两篇练手,倒也蛮好玩的。   写了新诗赋,总想着给人看看。徐冉不敢给徐老爷看,毕竟他爹要求比较高,以她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让他老人家欣赏的地步。   夫子那边也不敢去,有种丢人现眼的感觉。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徐娇。   作为望京最受欢迎的时尚一枝花,徐娇有的,可不仅仅是光鲜亮丽夺人眼球的打扮。她虽然不是最美的,但却是最会说话的。   徐冉拿了新鲜出炉的赋文来,徐娇接过一看,开口就是一顿夸。   徐冉咧嘴笑。虽然她知道自己那小破文根本就不堪入眼,但只要有人夸,就忍不住沉浸在喜悦中。   夸完了,徐娇开始说问题所在:“若是立意再深远些,措辞优美些,指不定能成为经典呢。”   瞧,连挑错都能说的如此委婉!   徐冉简直不能更喜欢这个妹妹。   攻克了诗赋难题的徐冉,决定要在下次月考考出个好名次。   徐娇问她,“二姐想考第几?”   徐冉露出一口白牙,比划手指,亮了个九。   徐娇讶异:“第九名?”从二十到第九,可不是件轻松事。   徐冉摇摇头,声音洪亮:“十九,不是九。”   俗话说的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先从低一点的目标开始。每次进步一点点,幸福生活永相随嘛。   为了能再前进一个名次,徐冉读起书更有动力了。由于东宫礼训为七天一次,免不得要耽误一天课。在东宫礼训休息时虽然也能学习,但思华殿里却没有一个专门的屋子是专属她的。徐冉贪心地想,若是除了礼训那间屋子外,另外再分一间给她做书房,那就再好不过了。   隔天上东宫礼训,太子正好也在,趁着休息时间,徐冉小心翼翼开口了。   太子听完后,微微皱眉。   “玉明殿和碧阳殿,你随便挑一间便是。”   徐冉:“那边太远了……”   太子抬眼瞧她。胆子倒不小,还敢抬杠。   沉默许久。   徐冉:完了,这回没戏了!   “那你想要哪间?”   徐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是让她随便挑的意思嘛!机会来之不易,她得好好珍惜。   “只要是间阳光充足的屋子、离礼训的地方不远即可。”   太子有些为难。   离礼训之地相近且又要向阳,那便只有一个地方了。   “就在思华殿挑一间。”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说完便走了。   徐冉怔怔的。思华殿采光并不好。   旁边宫人上前提醒,“娘子,你所想要的,不正是殿下所居的春华殿吗?难道娘子忘啦?殿下有洁症,轻易不让人入内。”   徐冉恍然大悟。老虎屁股摸不得,思华殿也挺好的,横竖能让她有间专属书房就行。学神还是很通人情的!   如今学到吃饭礼仪。   这一项最难熬。   那么多好吃的摆在眼前,光看着不能吃,真的好痛苦。   一分神就容易学不好,刘嬷嬷虽然没说什么,却一次比一次严格。不厌其烦一遍遍教着。   学到最后,徐冉已经耗完了活泼精神气儿,只求快点达到刘嬷嬷的标准。   休息时徐冉往窗边一坐,透透气。窗外起大风,自南边刮来,尘灰迷眼,徐冉低头揉眼睛,眼泪直往外冒。   太子自思华殿旁路过。   抬头一望,正好瞧见她倚窗抹泪的模样。   轻薄罗衫,柳弱袅袅。   太子脚步一顿。方想起,竟从未见过她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眼睛水亮亮的,看什么都是兴奋的。蒙了水雾,便没了光彩。   这让他觉得不舒坦。   礼训结束时,徐冉提裙准备往台阶下跑。忽地身后有人喊住她。   是太子。   徐冉紧张起来。以前从不见学神送她的,今儿个怎么跑来了?难不成是为了要屋子做书房的事吗,难道他终于反应过来要发飙了吗!   娘亲啊爹爹啊,她好怕!   徐冉刚要抛盔弃甲说自己不要书房了,话刚到嘴边,对面太子发话了。   他立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轻罗朱衣,金带掐腰,姿态闲雅,下颔微抬。   语气甚是别扭:“你若想要春华殿的屋子,孤勉强考虑一下。”    ☆、第 20 章   学神就是学神,考虑的速度是飞快的。   下一次徐冉再去东宫时,书房已经给腾出来了。   春华殿大门口挨着门槛的地方,一张青木案桌赫然而立——这就是徐冉的书房了。   徐冉趴在案桌上安慰自己,好歹是门内不是门外,怎么着学神也算是将屋子分了她一点。   一抬头,眼神略过门外站着的众多宫人,宫人齐刷刷立即跪倒。惶恐、讶然、生怕得罪她。   徐冉忽地想到今早来徐府接人的太监,换了一位,不是以前那个小太监了。是福东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人唤“喜太监”。若说福东海是太监里的老大,那喜太监便是太监里的老二。   喜太监上来便行跪礼,各种谄媚,好话不带重样的,一路上尽拍马屁。徐冉乐呵呵地听着,心里犯愁了:好端端地,这人怎么想起巴结她来了?   如今方知,都是因为春华殿门口的一张案桌呐!   徐冉双手枕着额头,眼睛往下瞄。   嘿,这案桌还自带三八线呢!   两竖一横三条红线,正好同桌脚相接,一个方方正正的框。红得鲜艳,红得耀眼,一个大写的警告,暗示她只能在框框内活动。   徐冉挪脚尖用鞋底蹭红线。心想这红线是用什么颜料制的,擦得掉吗?   太子一脚踏进殿门,正好望见她在拿脚来来回回地擦地上的红线。   “你在做什么?”   徐冉猛地一抬头,见是他,连忙缩回脚,摆手笑嘻嘻道:“地上有只虫子爬,我拿脚踩虫呢。”   太子斜眼一睨。   虽知她是胡诌,却还是招手唤了位宫人前来:“为徐娘子换双鞋。”   宫人站在门外不敢进来,接了吩咐连忙去找鞋。   不多久宫人找来了鞋,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将鞋递过去。没有太子的准许,她们不敢入内。   这个时候徐冉坐在门边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她往外挪了挪,站在红线边框框上,一俯腰就将鞋接了过来。   一边装模作样地换鞋,一边问:“嗳你们怎知我穿多大的鞋?”难不成还特意跑去徐府拿的鞋么?   宫人答:“娘子入东宫前,一应衣饰都已经备好的。”   这服务,一流啊!   换好鞋,徐冉继续趴在桌上温习功课。等到休息时间结束,该去思华殿继续礼训,往周围看一眼,根本不见学神的身影。   许是在里面的屋子。徐冉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再走?毕竟学神刚刚入门时看到了她,要是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好像不太礼貌?   她这样张望许久,等思华殿那边差人来催,大屏风那边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快去吧。”   徐冉倏地一下红了脸。   原来他刚刚就在那里。那定是什么都瞧见了,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样子,肯定特别猥琐。   万一学神以为她是偷窥狂……   顶着一张猴儿红的脸,徐冉继续礼训。一忙起来,也就没有闲心想其他的了。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午膳摆好后,太子也过来了。   徐冉不敢轻易搭话,吃饭的动作也特别小心翼翼。   太子心里纳闷,以前见她吃起饭来特别起劲,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十大碗的那种。今儿个怎么没有胃口了?   因为案桌的事?   徐冉正一颗两颗地拣着米粒往嘴里送,忽地有人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片牛肉,“你若嫌地方小,往外再挪两寸便是。”   徐冉懵住,哈?   太子想了想,又道:“有事便说,莫闷在心里,孤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徐冉:学神好像自动脑补了些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等吃过饭准备午歇了,昨晚早歇的徐冉没有丝毫困意,走到春华殿准备看书,发现红线框框果然往外挪了两寸。   徐冉无语凝噎。   翻开书开始看。   读到不懂的地方,一不留神念出口,唇齿间仔细琢磨。前头素华隔着窗纱轻声唤她:“徐娘子?”   徐冉抬头,侧着身子一偏,素华紧张地往里指了指:“殿下在里面安寝,娘子声音放轻点。”   徐冉一吓,方才她分明见着殿下吃完饭往玉明殿去了!要是知道殿下在此安歇,打死她也不会出声的!   或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素华轻声道:“玉明殿左边有条小道,正好同春华殿相通,殿下是从右边门进来的。”   难怪,她说怎么没见着他往正大门口走呢,原来是走右边门。徐冉放下书,快速往后扫了扫,没瞧着人影。   或许学神睡着了。   太子躺在榻上,转辗反侧,无法入眠。   他不习惯与人太过接近。共处一室,且还是在他安寝的地方,这还是头一回。   在外面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须时时谨言慎行,不得有丝毫差错,就连洁症,必要时也需忍耐一二。   但入了春华殿就不一样。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他想怎样就怎样,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他喜欢一个人待着。   太子揉揉太阳穴,莫名有些烦躁。   怎么就许她进来了?   翻了个身,隐隐约约听得她的念书声。   再一听,没了声。   太子睁开眼,早已习惯的寂静,此刻却让他觉得胸闷。   穿鞋起身,在室内踱步转了转,仍旧没有睡意。索性往大门边走。   自屋内而出,一条敞道,左边是雕花窗棂,明晃晃的阳光扑面而来。   一眼瞧见她坐在那,腰身挺直,嘴唇阖张,微微摇晃着脑袋,是在哑读。   一副小模样,认真发奋。   太子忽地想起,之前对她的传闻。说起来也不算是传闻,不过是底下官员闲聊时,被他恰好听到了那么一两句。   八门白卷,原以为是个任性骄横的小姑娘。   不想,倒是个努力的人。   太子轻步踱过去,徐冉正好抬头来望。   她生得稚嫩,脸上两团婴儿肥,眼睛水灵灵的,被阳光一照,皮肤显得白皙通透,干净极了。   一见他,那双眸子立马灵活起来,首先是惊吓而后是慌张,然后是由里到外透出来的窃喜。   她在窃喜些什么?   太子突然冒出来时,徐冉正专心致志地在看《中庸》,被吓了一跳,学神怎么不睡了?难道被吵醒了?   慌张了一会会,而后回过神,幸好有素华的提醒,就算太子被吵醒也不是她的错啦。   她可是默读了好久,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就算学神有起床气,也不能怪到她头上啦。 ☆、第 21 章   眼见着太子越走越近,徐冉终究还是有些小紧张,倏地一下站起来。   太子停在红线框边上,双手卷袖负背,睨着眼睛往案桌上一瞄。   一边摆着书,一边摆着纸墨,密密麻麻几行字,看不太清写了什么,约莫着抄誊课文。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见他往案桌上瞧,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学神是要指点她的功课吗!   戳手指等了许久,不见学神有半点动静。徐冉觉得尴尬,加之他身量高,往她面前一搁,甚是有种压迫感。   这么站着也不是个法啊,腿都快站僵了。   徐冉主动打破沉默:“殿下……”说些什么好呢?   太子看向她,一双眸子深邃似墨,似是等着她开口继续说。   徐冉脱口而出:“日头正暖,特别适合午睡。”对啊,接着睡吧,大家各干各的,多好。   太子哦一声,“你若想歇息便趴着歇一会。”   徐冉一愣,学神好像没听懂她的暗示?她随手拿起刚抄誊的文章,晃头:“我不困,正是兴头上呢。”所以殿下你快去睡吧快去睡。   太子扫了两眼。   字真丑。   “你的字,是随哪位所练?”   徐冉眨眨眼,学神问这个作甚?“每日同爹一起练字。”   太子没说话。徐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向严谨慎行,本以为是个严父,不想却是个慈父。   下午还要去内阁商量与魏国外交往来的事,约莫半个钟头便要出发。索性不再午歇,往拢道边的软榻上一坐。   他一坐,徐冉也跟着坐下了。一想到身后斜对面坐着学神,徐冉头皮有些发麻。   过了几分钟,约莫是太子闲得无聊,开始同她说话。问了些家常事,谈起她的堂里学习情况,不免多问了两句。   “瞧不出你竟还是个班使。”   徐冉高兴脸,颇为小自豪。“原本不是我,是我们堂里头名韩通,后来他输给我了,便说让我做班使。”   太子道:“既为头名,那定是样样顶好的,又怎会输于你?”   徐冉嘿一声,两手扣着交椅,“他非要同我比背书,谁记得多记得快,谁便是赢家。呐,自然是我赢了。”   太子眼中含笑。瞧着她这模样,颇为张扬,眉眼间皆是得意,甚觉新鲜。“你记性好,能有多好?”   徐冉随手拿起一本,“殿下要比比么?”别的她不行,比背书肯定是没问题的。她也就剩这么一个长处了。   本以为以学神的高冷,定是不会应她的。顶多扫她一眼,然后发出两声冷笑,不想——   “你倒是头一个说要同孤比背书的。勇气可嘉。”太子想,闲着也是闲着,她既下了战书,那自是要应下的。   道:“公平起见,书你来挑。”   徐冉彻底懵住。   学神这是怎么了!   她嘴贱说着玩玩的而已啊!不要当真啊!   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比数字。”学神博览百书,随便挑一本,定是能够秒杀她的。   既然比的是记忆力,那比数字最好不过了。   二人各自在纸上写下杂乱无序五十个数字,能依序背出数字最多者,为赢家。   太子问:“你若输了,该如何处罚?”   徐冉腿一软,不带这样的的,竟然还有赌注。为了避免学神玩大,徐冉立马开口:“罚在脸上画个乌龟,不许擦。”   太子点头,“这个提议好。”   徐冉又问:“那若殿下输了,该如何领罚?”玩游戏嘛,肯定要公平,不能光她一人受罚。   太子嘴角上挑,饶有兴趣,像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好笑的话。“孤从未输过。”   徐冉以为说错话了,连忙噤声。   太子见她似小白兔受惊一般,觉得自己太过严肃,或许吓着了她。开口又道:“那你想如何罚?”   徐冉屏住气大着胆子道:“ 罚殿下白纸上留个大名。”苏苏的生日快到了,她一向很迷学神的。外面无论是书屋也好黑市也好,学神的亲笔签名可谓是千金难买。若是能拿学神的亲笔签名给苏苏做生日礼物,她肯定高兴死了。   太子应下:“好。”   一刻钟后。   徐冉顶着一脸小乌龟,为自己求情:“殿下,我脸上已经没有地方能再画一只小乌龟了。”   隔得近,瞧着学神脸上虽是漠然神情,眸底却含着一抹淡笑。他轻启薄唇:“你别动。”   下笔便又在她的左眼周围画下一只迷你龟。   前头有人来请,说是时辰已到。   太子停笔,往徐冉脸上瞧一眼,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甩了笔墨,拿出帕子擦擦手,往思华殿去换衣裳。   临走前朝徐冉道:“今天入寝前不许擦掉。”   会心一击。徐冉内心崩溃无法言说。   在刘嬷嬷以及宫人们的奇异目光中,徐冉结束了最为难忘的一个礼训日。   晚上回家,徐冉一路飞奔回房,拿了面纱遮脸,这才敢去前厅吃饭。   在抄手游廊走的时候,正好碰见徐老爷。徐老爷左看看右看看,徐冉也就左边躲躲右边躲躲。徐老爷皱眉,伸手去掀她面纱,徐冉叫一句:“爹!”   徐老爷被她这突然的一叫吓着了,下意识回道:“女儿!”   徐冉一愣,“爹有事?”   徐老爷:“不是你先喊的爹吗?”   徐冉:……   父女俩走着往前厅去,徐老爷问完今日的礼训情况之后,终是问道她的面纱问题:“冉冉,你作甚要遮脸呢?”   徐冉努努嘴,“我同殿下比赛,比输了,他在我脸上画了好几个乌龟,说不让擦。”   徐老爷哎呦一声,捂着胸口,“冉冉,你怎么敢同殿下比赛?比什么?”   徐冉:“比谁的记性好。”   徐老爷叹一声,同情地摸摸她的脑袋。“冉冉啊,殿下过目不忘,看一眼就行,根本不用记。你怎么比得过?”   徐冉望天,嗷,学神竟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怪她会输,完全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嘛。   徐冉:“爹,我觉得好丢脸。”   徐老爷安慰:“往好了想,至少你得到了殿下的亲笔画,要知道,殿下一笔,市值千金。对了,冉冉,你让爹瞧瞧,殿下画的乌龟长啥样……”   徐冉黑线,坚决拒绝:“不要!”   徐老爷追了一路,徐冉跑得贼快,压根不给他追上来的机会。等到饭桌前上菜,戴了面纱的徐冉往那一坐,家人们好奇看着她。   头一个问的是萧氏:“冉冉,你脸上长疙瘩了?找个大夫来瞧瞧?”   徐冉:“谢谢娘关心,我脸上啥都没长。”就是多了好几只乌龟画。   徐丰饿得很。最近魏国使臣来朝,宫中防卫比平时更严,一天下来,光是各处宫道,就巡了两三回。腿都快跑断的徐丰捧起饭碗就开吃,一边吃一边道:“女孩家都是爱美的,娘你就别问了,冉冉既然戴面纱,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吧冉冉?”   他这话一出,徐娇道:“既是如此,更要瞧了。刑部侍郎陈大人之女陈芬,她同我是一个堂的,前几日听说她脸上长了疮,打死不给外人看,闷着闷着,本来只是小小一颗疮,因为瞒着家里人,又不及时喊大夫,现如今整张脸都是疮,哎呀,吓死个人呐。”   徐冉手一抖。自动脑补徐娇说的场景,彻底没了胃口。   徐佳倒没说什么,默默吃饭。等一顿饭快吃完了,大家的话题也从她的面纱转移到望京各府的八卦。   徐冉放下警惕心,吃完饭准备起身,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等回过神时,徐佳已经将她的面纱给掀了。   徐佳手里拿着面纱,同徐老爷站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爹,你说的没错,冉冉脸上确实有乌龟。”   徐老爷捏着下巴,仔细欣赏徐冉脸上的乌龟:“果然是神来之笔。”   徐娇和徐丰返过头来,见了徐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徐冉叉腰,哼,笑吧笑吧。跑到萧氏身边告状:“娘,爹他欺负我!”   萧氏捂嘴笑,佯装正经,因着女儿的告状,不得不上前教训徐老爷。“你啊,一把年纪,竟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徐老爷被暗地掐了一把,嗷嗷喊疼。“夫人你稍稍给些面子,轻点掐。”   晚上临睡前,徐冉洗漱照镜。   铜镜里照不太清楚,旁边烛光一闪一闪,脸上的乌龟也跟着晃啊晃啊。徐冉几乎快要挨着镜面,往里一瞧,心想:学神画功真是好,连乌龟壳上的细纹都描出来了。   不知怎地,想起白天他提笔作画的样子。   春风郎君,闲雅淡然。   她几乎都要看傻了眼。   还好没有流口水。   徐冉往床上一躺,心想:难怪殿下拖着不肯成亲了,那样的人,定是要找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才能与之相配的。   这夜里想了一晚上的美人,隔天去上学,美人就来了。   徐冉看着台案前站着的人,杵着下巴,看得移不开眼。   台案前夫子介绍道:“这是自苏州而来的沈令音,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同窗了。”    ☆、第 22 章   沈令音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样,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风流之姿。娇娇柔柔的,说起话来宛如黄鹂之音,加之她已有才女之称,很快便成为六级三堂的焦点。   徐冉和苏桃赵燕三人趴在桌上,望着被热情学子们围着的沈令音,一时感慨。   苏桃叹:“要是我能长成她那样就好了。”说着说着她想起什么,转头对徐冉道:“冉冉,你也打扮打扮,瞧瞧你这大眼睛小嘴巴的,多好看,收拾收拾不会比她差。”   徐冉捂脸偷笑。头一次被人夸有颜值,好开心。   一把搂过苏桃,“苏苏嘴真甜!”   等到下学时,徐冉往耳房吕夫子例行报告,一看,沈令音也在。   吕夫子招呼徐冉过去。   “这个就是我们堂的班使徐冉。以后你有任何事情,找不到我,你就找她。   徐冉笑着打招呼,沈令音楚楚一弯腰,“徐娘子好。”   这声音,酥酥麻麻的,好听!   吕夫子打发了沈令音回去,笑得越发开心。徐冉好奇问:“夫子,你为何这般高兴?”就算班上来了美女也不能这么不含蓄,小心师母吃醋啊。   吕夫子捋胡子,“沈娘子早年就读江南名塾,以她的名气和才气,明晖堂那边已内定了升学名额,根本不用参加明年底的大考。说不定,今年大考就升上去了。”完全不用担心升学率,白拣了个便宜,不能更开心。   原来是传说中的保送生。徐冉心里痒痒的,既然有如此便捷的途径升学,她爹为什么不给她弄一个?“夫子,明晖堂每年都有内定名额吗?”   吕夫子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每年只一两个名额,不多。且对内定学子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一般人想都别想。”   徐冉便是那个“一般人”了。她耸耸肩,交了监察本便回家了。   回家路上,徐冉同徐娇说今日新来的女同学,一提名字,徐娇连忙道:“沈令音?是那个沈令音吗,江南四大才女之首,当今沈丞相的千金?”   徐冉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不知道她说的是谁,问:“你说的那个,是不是长得很美?”   徐娇道:“是挺美的,但也没有美到让人称赞的地步。”   徐冉随口附和:“确实,不如我们家娇娇美。”   徐娇听了高兴,张嘴叽里呱啦一通八卦砸下来。   “沈令音本来是望京人,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大病小病就没断过。八岁那年接到苏州外祖母家调养,一养就是六年,期间就读苏州白马塾,按理说早就考上明晖堂的,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升学。她这一回来,望京城又要热闹了。”   徐冉听不明白,“怎么个热闹法?”   徐娇笑:“人家是有名的病美人,去年秋天回了趟望京,于秋夕峰上拜佛烧香,满城的公子哥都往山上跑,那山道本就狭窄,挤了个水泄不通。后来还有人为她打起来,啊对了,你们班那个李信就是打人者之一。”   徐冉哦哦点头。难怪今天李信傻笑了一天,杠也不抬了,祸也不闯了,原来是因为女神来了。   下轿子时,徐娇想起一事,走过来挽住徐冉的手,“二姐,话说她和你同堂,你真的没关系吗?”   徐冉一听,这话不对头啊。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   “能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认识她,难不成以前是冤家么?”   徐娇小心问:“去年十月春蚕礼的事……”   徐冉猛地想起了。   原身就是因为春蚕礼的时候,才大病一场的。据说是没能争过别人,难道……   徐娇点点头:“沈令音拔了头筹,你那会子简直气坏了,连饭都不吃,在家里闷了好些天。”   徐冉一愣,随即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你二姐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说完拍拍胸脯,以示决心。   提了沈令音都不生气,徐娇想,二姐果真是放下了。   这厢徐家姊妹闲聊,那边沈府里也在闲谈。   凌氏搂着两个女儿,左边大女儿沈令音,右边小女儿沈清雪,前头站着沈家长子沈游之。沈清雪如今也在经仪堂,正好与徐娇一堂。沈游之早已高学结业,早早地参加科举入朝为仕,如今为户部主事。官道亨通,其为人行事多随其父。   太子选妃一事,沈家其他儿女并不知情,故此谈论的皆是江南一带的风景名胜以及此次转学之事。   沈游之撩袍款款坐下,看向凌氏,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   “令音此次回京,颇为匆忙,可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交待?”   “你大妹在外多年,是时候回京了,总不能在苏州待一辈子。”凌氏笑了笑。她这个儿子,心思一向深沉,半点异常都能察觉。此次令音回来,他定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面去了。   丞相之位,虽不能世袭,但只要有决心,培养出下一位百官之首,未尝不能够。   沈游之怕的,是沈令音同他相争。   知子莫若母,凌氏知道沈游之的心思,却不挑破。   在训育儿女方面,她与她家老爷是一个想法: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纵使亲兄妹,有相竞之心才能彼此进步。   父母之情,最忌溺爱。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想要什么,那便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孩子若想得到关爱,也要拿出值得让父母关爱的好表现来。   他们沈家信奉的,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成为最后的胜者,那便是值得夸耀的。   沈家三兄妹终是在这样的期盼下,成为了比旁人更为优秀的存在。别人家的孩子,说的便是沈家兄妹。   凌氏自豪地看着眼前的儿女,很是骄傲。   沈清雪道:“姐,你们堂是不是有个叫徐冉的?去年春蚕礼选人,她入了初选,第二轮便被刷了下来。听说是你赢了,生生气出了病。我虽没见过她,但开学考敢交白门白卷的人,定不是个通情理的。你可得提防点。”   沈令音谢谢她的好意,“徐娘子乃是堂里班使,下学时同她见过面,人倒是挺和气的。”   沈清雪惊讶道:“天呐,她这种人也能做班使?你们堂的主教员是谁,定是眼瞎。依我说,让你来做班使,方是正理。”   沈令音微微含笑,“妹妹言重了。”   凌氏拍拍她的手,“令音你一直是班使,在江南那边也是如此。而今转了学,你若想继续做班使,便同夫子说说。班使六个月一换,届时你也可以参加票选。”   沈清雪凑过去,笑得天真无邪:“不用说,大家肯定都选我姐。”   凌氏和沈令音笑而不语。   旁边坐着的沈游之又问:“令音早已内定明晖堂,为何不直接升学?”   凌氏瞧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明晖堂今年已经开学,你妹妹想等到明年新会年再入学。”   沈游之垂下眼睫,揭开茶盖,扑了扑茶面浮着的叶梗子。不再言语。   等沈丞相回了府,饭都没吃,直接唤了沈令音入书房。   一进屋,沈令音磕头行大礼。   “女儿不孝,未能常侍爹娘身畔。”   沈丞相上前扶起她。父女两个含泪叙聊往事。   三个儿女中,沈丞相最疼的,乃是沈令音。   沈游之出生那会,沈家夫妻想着如何将孩子培养为成功人士,花了不少心思。严格遵照精英教育的原则来训导,沈游之一岁便能识字写字,此后一路秒杀别人。沈氏夫妇更加笃定严厉教育的决心。   等到沈令音出生,事情就变了个样。   她是早产儿,身子骨不好,自吃饭起便吃药,好不容易带活到三岁,又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去了半条命。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沈氏夫妇只好暂时放下严苛的手段,悉心爱护这个女儿。索性沈令音懂事,从不让人操心,学习甚是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八岁那年便得了才女的称号。   江南山好水好,为了养病,沈氏夫妇忍痛将女儿送至苏州凌家。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回来,且以后都不走了,沈丞相自是激动。   聊了许久,沈丞相点开正题,说起了太子选妃的事。   沈令音含羞点点头,“母亲同我说过的。”   沈丞相道:“此次你转学至经仪堂,除了等待明年升入明晖堂之外,另有一事,需得你多加上心。如今的太子妃人选,乃是徐家次女,名唤徐冉,与你是一个堂的。虽然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小心行事总没错,你千万注意。”   沈令音一愣,想起白天见过的徐冉。   鹅蛋脸两腮嘟嘟肉,笑起来露出两颗大白牙,长得倒是讨喜。太子竟选了她么?   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应下道:“女儿知道了。”   隔天徐冉去上学,发现沈令音在位子上等着她。   沈令音是来向她请教堂内之事。比如说早读几点开始什么时候该交堂外题之类的,都是些琐事。   沈令音全程非常有礼貌,徐冉心中暗暗赞叹,女神就是女神,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良好的涵养。   徐冉热情为她解惑,领着她去见堂里的课代表。并且特意在早读课上,占用短暂的五分钟,为沈令音举办了欢迎仪式。   堂下男同学掌声格外大,徐冉往外一瞥,嘿好家伙,窗上还趴着几个呢!估计是逃学来看女神的。   女神引发的热潮终是在几天后消退。这一回,风倒是刮向徐冉了。   起因是赵燕的记忆图表被人瞧见了,赵燕顺势向人安利了徐冉的记忆图表。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六级三堂便开始有了个奇怪的传闻。   “据说徐冉考三门满分,就是因为有了那个玩意,叫什么记忆图表的。”   因着这波传闻,之前因着徐冉考试三门满分一直想问秘诀的人,纷纷跑过来问徐冉。   徐冉耐心相授。   后来问的人多了,徐冉索性将自己的背书法子写在纸上,如何根据图表制定合适的背书任务,写得非常详细。印成三十份,每人发一份。   沈令音看着手上的印本,虽然不想要,却还是收下了。对于她而言,根本不需要这些死记硬背的法子。   递到韩通跟前时,韩通快速瞄一眼,死鸭子嘴硬说不要,徐冉懒得理他,秉承着全班人人都有不能让一个人落单的原则,硬是将印本塞到了韩通手上。   等转过身,余光便瞄见韩通已经翻起印本看起来。徐冉摊开手耸耸肩。   还剩一份,是给李信的。   李信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盯着前面沈令音的背影。   天仙呐。   忽地有人拦住视线,抬头一瞧,是徐冉。   李信不太高兴,“你走开点。”别挡着他看美人。   徐冉放下东西就走。被人喊住,李信一脸惊讶,拿着印本问:“这是给我的?”   徐冉点点头,“大家都有,你肯定也有。”   李信一愣。这姑娘是不是傻,前阵子他刚说要打她呢。   还要说什么,抬眼一瞧,徐冉已经走了。   李信拿起印本,作势便要丢掉,动作都落了一半,又止住了。随手往书兜里一塞。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徐冉乐意给,他就乐意接。   然后继续发呆看美人。   因着徐冉的记忆法,三堂学子在背诵方面取得了质的飞跃。大家都很高兴,夫子们自然更是高兴。   徐冉则发现,她在堂里好像有人气了?   具体体现在上学下学时的招呼礼。以前从未有人跟她打过招呼,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在街上碰到同堂学子,人家一见是徐家的轿子,便差人来问是不是徐二娘子。然后一路加速,赶着上来同她打招呼。   下学时也这样,偶尔见到几个晚回去的同班同学,人家上来就是帮她拿书,嘴上念叨:“班使辛苦了。”   徐冉内心小欣喜。   受人欢迎的感觉可真好。   度过了高兴的六天学堂生活,第七天徐冉又要到东宫报到。因着太子分给她书房的事,徐冉决定发挥报恩的好品德。   于是她兜了一大堆零嘴上东宫。   太子看着眼前摊开的吃食,微微扯了扯嘴角,冷声问:“这都是些什么?”   徐冉如数家珍:“这个是西街如娘家的软糯糍粑,排了好久队才买到的。这个是东街王大郎家的烤鸭,又香又酥,简直人间美味。还有这个……”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说完自己也馋了。      太子仍旧面无表情,“你拿这些来做什么?”   徐冉眸子一闪一闪,亮澄澄的。“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拿来给殿下做谢礼,谢谢殿下分了书房给我。”   果然学神吃不惯这些,啊,看那满满的嫌弃眼神,她就不该拿这些来的。徐冉犹豫片刻,想着还是自己吃好了,手刚伸出去,前头太子问:“你又要作甚?”   徐冉有些沮丧,“我不该擅作主张,现在就收起来……”保证不碍着学神您的眼。   太子皱眉,先她一步拿起手帕将东西收起来。冷言冷语地丢下一句:“孤虽不喜欢,但感念你的心意,勉为其难收下了。”    ☆、第 23 章   入东宫这些日子,虽与太子交流不多,但依徐冉的观察,学神绝对是个十足的傲娇。   所以他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   礼物送出去了,徐冉高高兴兴地随刘嬷嬷一起礼训。   中途太子来过一次,在屋子的雕花窗后站了许久。徐冉无意间瞄到,见窗上有个黑影,当即便吓着了。   刘嬷嬷差人去查看,这才发现是太子。太子黑着脸,什么都没说,便走开了。   徐冉好奇问刘嬷嬷,“殿下不是很忙么,来这里作甚?”   刘嬷嬷一笑:“殿下再忙,也得惦记终身大事,自是来此探望娘子的。”   徐冉哦一声,原来学神是来查岗的。   她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练,绝对不能被学神抓住小辫子!   太子缓步往玉明殿而去。   本来只是顺便路过思华殿,想着去思华殿里间的书架上拿本书。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东边大屋里。往窗头一立,正好瞧见她礼训的样子。   前阵子刘嬷嬷来禀过,说徐娘子用功勤奋,天资聪颖,现如今已经学到坐姿了。   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坐在一张红木嵌螺圈椅上。椅柱长,她坐上去,两条细腿没着地,晃在半空。刘嬷嬷正拿戒尺在她膝上比划。   刘嬷嬷一边比划一边叹:“娘子,你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高点好。”   确实应该多吃点。太子漫不经心地想着,挥手吩咐宫人去厨房传话,中午上膳需多添大补之物。   掌厨李太监听了这话不得不想歪,思及今日徐娘子也在,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清楚。这大补之物,是补哪方面的呢?   李太监是厨房的人,身上沾着油烟气,不敢进殿,只远远地在殿台阶下面的广场上候着。   掌厨大太监有事要禀,福东海懒得搭理,最后还是素华腿勤,亲自到李太监跟前问了问。   李太监求她,“姑姑是善人,帮忙探个口风。”   素华不敢应下,到福东海跟前将李太监问的事情一说。福东海一听,哎呦祖宗嗳,这哪里敢上前问!   此刻茶房无人,素华沏壶热茶,笑道:“论我们这些人里头,就属公公福气大,能天天跟着殿下。殿下的心思,除了公公您能揣测一二,再无旁人了。”放低声音,问:“依公公看,殿下对那位……”   福东海接了她的茶,笑道:“我哪里知道,殿下是谁,他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猜的?素姑姑,您呐专心做好自己的事,莫操闲心!”   素华在心里暗骂他一句,好个老油条!怏怏地搭了几句话,话头又引回至李公公身上。   “若是出了差错,殿下怪罪……”   福东海垂下眼皮,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太监不问还好,偏生他跑来问了。若是罚起来,纵使全往李太监身上推,自己这个首领太监定还是要领个“统管不力”的罪名。   眼见着就是一年一度的宫人考察期了……   福东海抖擞精神,一扫拂尘,“洒家去问问。”   太子已入玉明殿同刘阁老相商政事。      两人正好说完了事情,福东海上前伺候。端茶奉水的,老在眼前晃。太子抬眼一瞧,不太愉悦,低声喊一句:“福东海,你往别地去,这里用不着你伺候。”   福东海倒是想走,但事情没问着,他着急啊!   还是刘阁老善解人意,出声问:“福公公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禀告殿下?”   福东海感动涕零,只差没给刘阁老磕头喊亲爹了。这话题引得恰到好处,他连忙回话:“膳房差人来问,今日中午殿下是否同徐娘子一起用午膳?”   若殿下独自一人用膳,那大补之物定是用来嘿嘿嘿,若是和徐娘子一起,那便是给徐娘子补身子的。   福东海心中暗想,他简直就是聪明绝顶。   刘阁老一怔,回过头看了看太子,若有所思地捋一把白胡子,笑道:“是了,今日徐娘子也在东宫。老臣从未拜会徐娘子,今日若方便,正好过去行个礼。”   太子绷着冷脸,“阁老不必多礼,她一个姑娘家,哪当得起阁老之拜。”   刘阁老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福东海站旁边傻等着,急得不得了,生怕太子又把事情忘了,想要出声提醒,又没那胆子。   总不能说殿下你快回答我啊,厨房还等着给你做补品呢!   眼见着事情又扯到政事上去,太子忽地抬头吩咐一句:“午膳只摆一桌即可。”   是要和徐娘子一起用膳了。福东海谢天谢地,接了命令往殿下台阶去。   李太监还在风里等。春日多细雨,淅沥沥两三点,随在风中,往人身上扑去。风扑人,人扑人,李太监见着福东海就跟见着活菩萨似的,连忙往上扑。   一个没留神,磕着往地上倒。福东海扶他一把,喊声“老哥哥莫急”,将太子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   李太监心中的大石头方落下,欢欢喜喜地回膳房准备午膳。   福东海晃摆着拂尘,扶着腰踩着石阶往上登,远远瞧见左前方思华殿的殿门。回想起这一上午的惊心动魄,不由地笑着往脸上轻扇一巴掌。   糊涂东西!跟了殿下这些年,殿下从未开过荤,还是个雏呢。憋了那么多年,健壮得精气正盛,怎么会突然需要大补。   福东海想着想着,想到太子的房事。   按理说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无需格外点化。如今风化开明,且殿下屋里,也有几本官人给的“教导书”。对那档子事,应该也是知道的。   倘若以后真要行房事……   福东海想,依殿下的性情,铁定是要大动干戈一番。屋子啦床啦,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得是一尘不染的。然后呢,就是这个共寝之人了。暂且拿徐娘子来替代一下。   首先呢,素华她们得伺候徐娘子更衣。至少沐浴五遍。可能五遍还不够,保险起见,还是沐浴十遍。更衣完毕,徐娘子就要往床上躺了。   这时候就该轮到殿下上场了。殿下定会站在床边,手里包着帕子,隔着一寸距离,将徐娘子检查一遍。确认娘子身上白白净净的,殿下就该坐下了。   然后就……   福东海转念一想,万一行事途中徐娘子流汗了,沾到殿下身上,殿下起了厌恶之心,定是不肯再继续的。   福东海思来想去,考虑了数十种太子行房事的情况,最后得出结论——算了,还是让殿下孤独一生吧。   午膳很快做好了。太子同刘阁老告别。   刘阁老撇着两只眼睛,咕噜往周围宫殿探。心里腹诽:殿下连个饭都不留……哀怨着一双老花眼,往太子那边看了看。   “殿下要去用膳了吗?”   太子点点头。   刘阁老又问:“殿下常常同徐娘子一起用膳?”   太子转过眼来,姿态孤傲,语气泠然:“她无故被牵扯进东宫选妃,孤自是要好好安抚一番。不过一顿膳食,笼络人心而已。”   刘阁老听了,心中啧啧两声。不过,依殿下的高要求高标准,徐娘子肯定没戏。吃顿饭而已,确实不值得大惊小怪。嘴上提醒:“殿下莫忘了两年之约,切不能再拖了。”   太子漠然道:“孤知道了。”   思华殿,徐冉上桌子一看,额,今天的菜有些奇怪?   瞧着像是给孕妇进补一样……   太子手夹筷子,轻轻往几盘菜前一指,道:“全部都吃了。”   学神一声命下,哪敢不听话?徐冉死命地吃。   幸好大师傅厨艺好,今日这顿,还算吃得有滋有味。刚吃完,肚子还胀着呢,宫人递来一盅燕窝粥。   太子道:“这是饭后甜点。你礼训辛苦,需加餐。”   徐冉:我吃我吃我吃吃。   中午小憩时,太子躺在榻上,听得徐冉在前头念书。   他同她说过了,若要念书,读出声便是,无碍。这丫头心实,倒真念上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子听着她的念书声,觉着比以前有气力。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懵懵懂懂地有了睡意。   以后就这么喂。喂着喂着就胖了。   下午徐冉结束礼训,太子来送她。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劳烦殿下相送,我这就回去了。”   太子手上拿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过去给她。“你拆开看看。”   徐冉小心翼翼地掰盒子上面的铜扣,掰了许久掰不开,羞愧道:“我还是回去再看……”   太子二话没说,接过盒子便掰开了。   里头是一张精美的小竹片,也就是这里的笺笺。笺上提了几个字,下头还盖了红印章。仔细一瞧,是太子的大名。   天呐,学神好贴心……竟然还记着上次她说的亲笔签名……   太子见她一张呆滞脸,以为是不喜欢这竹笺,心头不大高兴。她瞧不上他的字么,那上次为什么又说要他的亲笔。   难道是写得不好?   太子下意识往竹笺上一瞧。竹笺上题字,确实不大顺畅,若用扬州宣纸腾墨,一手字写出来定是十分漂亮的。   早知道便用扬州宣纸了。   东西既送了出去,太子也不好再要回来。想着下次她来,再写一次便是。   徐冉抱着小木匣,眼里blingbling的,心花怒放,跟中了亿万彩票似的。躬腰道谢,脸上笑嘻嘻的,正准备转身走,忽地鼻子一痒,一抹,全是血。   她连啊啊尖叫声都来不及唤,便噗通一声倒地了。   补过头了。   太医开了药方,根本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脸色。   事实上,齐齐跪倒在地上的众宫人连呼吸声都得屏着。所有人退避三舍,只谭太医一人在跟前。   谭太医顶着巨大压力,往腿上狠狠掐一把,这才没颤出声。语句通顺且流利地将后续事情一一交待。   太子沉声喊一句:“福东海!”   福东海腿一软,老泪纵横地往跟前一跪。“小的在。”   太子:“将今日掌厨的拖出去……”话说到一半,想起是他自己命人准备的大补菜肴,着实怨不得旁人。改口道:“拖出去杖十。”   杖十,那便算不得重罪。只是过个场面而已。福东海松口气,连李太监都只仗十,那其他人就不用领罚了。替李太监谢了恩,差人拉李太监杖十,打完后李太监又到殿外谢恩。   醒来后,徐冉重新坐上马车回府。   这一回,太子没来相送了。   徐冉掀了窗帘,同素华道:“替我谢过殿下,就说……”事情她都知道了,是因为中午吃了太多补品一时血气冲顶,才晕倒的。犒劳不成反倒差点弄出事来。听着都替学神尴尬。   徐冉沉吟片刻,道:“就说下次我还想吃,只是不要那碗燕窝粥了。”   素华将这话回禀太子。   太子正好更衣完毕,听了这话并无半点反应。一脚踏进春华殿,眼神扫到大门口那张案桌,想起徐冉念书的模样。   小姑娘真幼稚,他还需要她安慰么?   笑话。   想着想着,嘴角往上勾,自拢道往里屋走,路过一处长几,上头摆了嵌花的铜镜。   随意一瞄,镜中人竟是在笑。   太子心下一顿,掀了布遮住铜镜,负手继续前行。   当晚徐冉回去,鼻孔堵着两团白棉,徐老爷是知情的,东宫派人来同他说过了。既心疼又高兴,看,他家冉冉竟得到殿下的青睐了!想来是在东宫用功礼训,殿下瞧在眼里,指不定以后冉冉就能入朝升官发财呢!   他虽知道内情,但其他人不知道。   萧氏小心翼翼问:“冉冉,你是不是和谁打架了?”   徐丰一听,这还得了,有人敢打他妹妹?手往腰间抽剑,怒气冲天,“谁,谁打的!   徐娇徐佳也站起来,家里人被打了这可不是小事。   徐冉朝徐老爷那边看一眼:爹,你来解释。   徐老爷使劲瞪眼:还是你来。   然后徐冉就挤出了个烂理由:“我……摔一跤,磕着鼻子了。”她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往萧氏身上蹭,“娘你看,我没和别人打架,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萧氏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确实只是留鼻血而已,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痕。半信半疑地又请了女大夫来看,女大夫看了之后,也说没有外伤。   一家人这才放心。   晚上回了屋,萧氏问徐老爷,“冉冉一月里总共有四次不会准时回府,也不让府里的轿子去接,老爷你说冉冉她……”   徐老爷心里一咔。   难道夫人知道了?   萧氏继续道:“是不是逃学啊?”   徐老爷长吁一口气。摆手笑道:“冉冉怎么可能逃学。她乖着呢。”   萧氏怪异地看着徐老爷。“老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徐老爷一口咬定说没有。   等到了床上,帘子一放,萧氏使出独门绝招。徐老爷受不住,只得编出个理由:“冉冉嫌自己学习不够好,求我在外面报了个私塾,专门请了个夫子教。那位夫子特别厉害,再差劲的学子,到了他手里,死马都能变成活马。别说明晖堂了,以后考太学都没问题。”   萧氏大喜。拍着徐老爷胸膛问:“真有这样厉害的夫子吗?是哪位,改天我亲自去拜访。”   徐老爷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夫子乃是高人,轻易不见客。且冉冉好胜心强,偷偷地上私塾,为的就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可千万瞒住了,莫让冉冉瞧出来端倪来。”   萧氏连连点头。徐老爷偷乐抱着萧氏,一夜好眠。    ☆、第 24 章   第二天徐冉去上学,学堂来了新夫子。新夫子姓花,专门教周礼行科,所谓的实践课。   本以为是个女夫子,却不想是个男夫子。众人在堂下谈论,对这个新来的夫子很是好奇。   吕夫子清清嗓子,一拍戒尺,开始正式介绍花夫子。扯了一通,大意就是夸花夫子多厉害,带过的学生中有不少名士,常常还有别国贵族闻名而来,亲自相邀拜礼。   徐冉同苏桃讨论:“看他模样,同刘夫子差不多年纪,应该没教过几年书……”   话音刚落,台上吕夫子请花夫子示范周礼里的请学礼。   徐冉学到现在,发现其实这个时代特别磨叽,做什么都一套一套的。日常生活看着挺随意,但只要一穿上礼服,甭管要干什么,反正得行礼再说。连拿请学礼来说,学子间辩学,谓之请学,请学前彼此互相行礼,礼数是否到位,气势是否够拽,往往有决定性的作用。   徐冉没有行过请学礼,但她看她大姐行过。   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霸气大姐一身紫金纹黑袍加身,束红玉冠,冲着对面苏衙内就是一顿请学礼。   左手心覆右手背,缓举过头,而后散开手,头微低。静默三秒,左手甩袖,右手接袖,换之右手甩左手接。反复三遍。一躬一作揖,礼毕。   在徐冉看来,请学礼的精华就在于甩袖子那个环节。谁甩袖子甩得够劲,谁就占上风。像她大姐就很厉害,哗啦啦一甩直接将袖子甩对面苏衙内脸上去了。   连抽三个耳光。   这还不止,最后的一作揖,大姐抬起后脑勺就往人家脑门上撞。虽然苏衙内及时躲过,但大姐亲身示范,也算是让她学到了请学礼的秘诀所在。   徐冉松松筋骨,看向台上花夫子。   这一看,傻眼了。   咦,不是说好的请学礼要够凶够猛吗,夫子为什么要翘兰花指?还有,夫子这动作,做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这真的是请学礼吗!   花夫子姿态优雅地收手扣进袖里,开口道:“请学请学,便是请出对方毕生所学。自然要以最好的礼仪相应。但,有句古话说得好,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礼数到位,威慑也要到位。我重新将刚才的动作演练一遍,请大家仔细看。”   众人瞪大眼睛。   花夫子邀吕夫子做搭档,两人开始互行请学礼。   一如既往走的媚柔路线。动作还是和方才一样。   开始甩袖子了。花夫子笑得淡雅,一边行礼一边道:“袖子里不能藏暗器,但却可以藏手,大家举起双手,翘个兰花指。一二三,嘣——”   吕夫子猛地挨了一记爆栗。还没回过神,花夫子迅速换另一只手,面朝众学子,道:“若你力气小,甩不起袖子,正好用这招。既好看又实用,手长的娘子们可以学起来了。”   如此示范下来,众人纷纷鼓掌称赞。   徐冉连连点头。确实不错!她没有大姐那股女王范,甩起袖子来难免落下风,还是用兰花指爆栗好。   花夫子又教了几个小礼,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   临下课前,花夫子想起自己还没有做过正式介绍。简短地做个介绍,直白易懂,没有拽文言文。   末了,底下有人问:“夫子你有什么爱好?”   都开始问爱好了。人气不错。   花夫子盈盈一笑,“爱好男。”   全场哗然。   徐冉简直惊呆了。   虽说这里不歧视断袖,但这么干净利落地说出来,好像不大好吧……看,连全程陪练的吕夫子都往后面挪了几步。   花夫子摆摆手,眨了眨眼,“自然是骗你们的。”说完晃着步子出了学堂。   徐冉莫名激动。这个夫子好有趣,好稀饭他。   旁边有人比她更激动。徐冉头一回看到苏桃星星眼,简直比看到学神海报还兴奋。   说起学神,亲密签名还没给苏苏呢……她有些舍不得给苏苏了。要是学神知道她拿他的亲笔送人,多不好!得先取得学神同意才行。他若说给,那她就给苏苏。若学神小气不肯给,那她就只好勉强珍藏咯。   下一次再上周礼课时,花夫子上来就做了个开学小考。   大家的兴奋劲消退一半。   没几个合格。倒是徐冉,考了个第一,分数比沈令音还高。   小考的内容,她早就在刘嬷嬷那里练过了。根本没有难度。   花夫子毫不吝啬对徐冉的夸赞。   大家纷纷向徐冉行注目礼。沈令音也不例外,看向徐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   竟是小瞧了她。   徐冉没有什么感觉,考得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付出努力就会得到回报,这是她上辈子的座右铭。至于是一分回报还是十分回报,就没有想过了。她努力了,事先学好了大家要学的东西,肯定是要比大家强上些许的。   等大家开始勤奋努力学周礼,指不定能比她学得更好。   当然啦,她也会继续努力的。   而后的周礼课,由于有刘嬷嬷加持,徐冉表现优秀,次次都是头名。很快地,周礼也成为了徐冉的一项拉分课。   放月假前,学堂进行了第二次月考。   徐冉考了个第十,比预想中的第十九名要好太多。不能更开心,她仿佛看见自己正朝着学霸的光明前途一路迈进!   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庆祝,喜庆得跟过年似的。   连一向高标准高要求的徐佳都开口夸了她两句。   萧氏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好菜。   徐冉啃着酱鸡翅,一边吃一边欢快地哼小调。   徐老爷拿着徐冉的评分卷反复确认,笑得合不拢嘴:“法史帖墨礼,全优甲!书法乙,诗赋算术丙,策论丁。进步很大,值得奖励!”   徐冉笑嘻嘻凑过去,“奖什么?”   徐老爷悉心折好评分卷,藏宝贝似地将藏进袖子内兜里。“等放学假,爹带你上街,你要买什么,随便挑。”   徐娇努嘴,“爹偏心,我也要去。”   徐老爷问:“这是你二姐应得的。什么时候你也来个大进步,爹肯定带上你。对了娇娇,上次你们堂的夫子又找我了,说你近来学习不太用心啊。”   徐娇怏怏闭嘴。   徐冉朝她眨眨眼。娇娇最近在准备算术大赛,一时疏忽了其他的功课。家里其他人不知情,但她却是知道的。   说起来,娇娇参加算术赛,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转念一想,情愿不要这功劳。娇娇为了这次算术大赛,可谓是劳神费力,不眠不歇。脸都瘦了一圈。   思及徐娇参加算术大赛的事情,徐冉不免叹一口气。   事情还得从五天前说起。   那天徐冉高高兴兴吃完饭,打个饱嗝准备去徐老爷那里练字。途中经过抄手游廊,望见廊中站着一人,独自望着月亮发呆。   走近一看,是徐娇。   大咧咧走过去打招呼。姐妹两人坐在廊凳上,天空一轮皓月,照得廊前池塘水波银光粼粼。   徐娇愁眉苦脸的,于是她忍不住就问:“娇娇,你是不是有心事?”   徐娇默了许久。   一沉默,徐冉就着急。平时小妹最活泼了,现如今露出这样的愁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手忙脚乱地乱想一通,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徐娇会因何事发愁,问出口又怕戳着徐娇痛点,急得脸通红。   最后还是徐娇开口安抚她:“二姐,我没什么事,你别瞎想。”   徐冉是真的喜欢这个妹妹。又或者说,她喜欢徐家的每个人。他们就是她的亲人。她不想看到喜欢的人掉眼泪,那会让她难受。“胡说,刚刚分明见你偷偷抹眼泪。”   她这话刚说出口,徐娇哇地一声趴她肩头。   徐冉索性不问了,任由她哭湿肩头衣衫,鼻涕眼泪一把抹。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够了,徐娇红着眼,嗓子有些沙哑,开始诉原委。   在她断断续续遮遮掩掩的表述中,徐冉总算摸清楚来龙去脉。   她家娇娇思春了。喜欢上襄阳王府的世子,前几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个白,直接就被拒了。   哎,少女的疼痛青春。娇娇长得这么可爱,竟然还会被拒?真是没天理。   徐冉拿出百年失恋安慰金句:“没关系,你会找到更好的。”   徐娇晃晃头,“不,我就要他。”   徐冉一怔,“怎么个要法?”好像问错了话……   徐娇擦干眼泪,拉起徐冉的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二姐,你觉得我的算术如何?”   徐冉诚实回答:“非常好。”   徐娇问:“好到哪种程度?”   徐冉答:“如果有王朝幼学算术大赛,你肯定能拿第一。”娇娇算术虽好,却不怎么喜欢卖弄,她卖弄的都是时尚范。用她的话来讲,算术是用来独自品味的,衣饰妆容是用来夺人眼球的。故此,外人熟知的是美妆博主徐娇,而非算术达人徐娇。   徐娇想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我要参加这次的王朝算术赛。”   徐冉愣住,算术赛好像只有高学版,没有幼学版……   徐娇笑着点头,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没有规定说幼学学子不能报名参加,明天我就去。”   徐冉想到什么,“难道襄阳王府的世子也参加了此次高学算术赛么?”   徐娇含笑默认,眼中熠熠生辉:“引起一个人注意的最好方式,就是踩他头上。这次比赛,我定要拔得头筹。”   虽然很荒唐,但是徐冉莫名燃起来。“娇娇你一定可以的!”化失恋为动力,少女就该如此奋斗!   徐娇果真下定决心要参加高学算术赛。   除徐娇外,还有各大堂的头名学子报名参加了。其中包括沈家小妹沈清雪。   沈清雪算术神童之称由来已久,此次参赛,亦是热门人选。   徐娇正式报完名后一天,徐冉正好同徐老爷上街玩。地下钱庄押注此次算术头名得主。徐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非拉着徐老爷去下注。   徐老爷不肯进去,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徐冉偷偷加了十两,从零花钱里拣的。总共二十两,押徐娇胜。徐娇是冷门人选,众人压根没将她同算术联想起来,纯粹是送人头的,所以赔率最大,一赔百。   徐冉对徐娇有信心。   要知道,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处于中二期的少女们,起了狠心,她们什么事都能办到。   为了将襄阳王世子踩脚底下,娇娇这些天可是拼了命一样奋力做算术题。   算术赛时间很短,第一天初选,第二天决赛,第三天总决赛。在大多数人不看好的情况下,徐娇轻轻松松过了初赛,一路过关斩将,晋级最后的总决赛。   众人目瞪口呆。   徐老爷喜滋滋地,带着全家人堂下观赛。   “要是娇娇赢了,今年避暑我们就去白南。”   白南四季如春,乃是周国避暑胜地,往年徐老爷懒于跋山涉水,一般都是在府里避暑,根本不出去。   虽然对于周国的避暑没有什么概念,但徐冉一听可以出去玩,眼睛都亮起来了。   亮闪闪的眼睛瞄啊瞄,忽地瞄到对面有人怒气冲冲地,正瞪着他们一家人。   对面坐着的正是沈家人。第二轮决赛中,沈清雪就被淘汰了。以沈清雪如今的年龄,能进入决赛已经很了不起,但由于多了徐娇做对比,沈清雪又羞又愤,几乎气个半死。一见徐家人,就来气。   徐冉不理她,冲台上喊:“娇娇最棒,娇娇必胜!”   徐佳跟着一起喊。   沈清雪坐在襄阳王府的阵营里,不甘示弱,站起来为世子加油鼓气。   台上襄阳世子有些发愁。   对面这小姑娘,好像正是前阵子他刚婉拒过的?   徐娇看他一眼,冷着眼眸,扬起下巴。   之前她是这样想的:被人拒绝实在太丢脸,所以她必须要将他追到手。等这次比赛赢了,引起他的注意力,他顺理成章爱上她,然后她再狠狠甩掉他。   爱情话本都这么写。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专心投入比赛,几乎快忘了当初参赛的初衷。   一次次比赢对手,站到了最终赛的台位上,才发现,作为强者的感觉原来这般好。尤其是赢过对方的时候,那种畅快感几乎无与伦比。比她穿着时兴衣裙戴着别致发钗受人追捧时得到的满足感,要强烈上百倍。   她怎么就这般蠢,竟为个注定要被她打败的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襄阳王世子鞠躬伸手以示好。被紧紧握住,对方力气极大。   襄阳世子一愣,抬眼一瞧,正好望见一张含笑的俏脸,明明娇嫩可人的模样,眸底却带着几许嗜血的意味。   像是战场铩羽而归的常胜将军。   她微张红唇,吐出四个字:“敬请赐教。” ☆、第 25 章   比赛持续了两个钟头,二人势均力敌,最后以徐娇的胜利为结束。   此战之后,徐娇声名鹊起。   徐冉简直不能更高兴。她押徐娇身上的那二十两银子,而今翻了百倍,钱庄赔了她整整两千两银子。   徐冉拿着厚厚一沓银票从钱庄出来时,钱庄掌柜的都快要哭了。爆冷门,亏大发了!   徐老爷不知道她另拿了十两银子下注,以为只赢了一千两,遂对半分,留了五百两给她。这五百两存在萧氏那里,美其名曰存起来做嫁妆。徐冉毫不在乎,反正她还有偷偷藏起来的一千两。   徐冉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是在想如何花这一千两。   以前总是梦想中彩票。中了一千万,三百万拿来买房子,三百万拿来给爹妈养老,三百万拿去理财,还剩一百万,拿去旅游。   如今中了古代版的彩票,她可得好好规划一番。想了一大堆,无外乎是拿来买宅子买新鲜物什。反正她现在不急着用钱,还是先存起来,等以后再说。   说起存钱,徐冉又不敢去钱庄存。虽说如今也有连锁大型钱庄,信誉好实力强,但她胆儿小,不敢去存,万一人家破产携款潜逃了怎么办?到时候她一分钱没用着,反而进别人兜了。   徐冉决定将银票藏起来。   小院都是婢子,藏哪里都会被发现,得找一个绝密的,别人定不会发现的地方。   徐冉下意识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可以将钱藏在东宫啊!春华殿没有宫人走动,且素日打扫因顾着学神的怪癖,轻易不会移动翻腾物件。她在春华殿占的那个案桌,下面有抽屉和柜子,平时用来放书的,宫人们不会去动。至于学神,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他才没有那个闲心来翻她的东西呢!   再去东宫礼训时,徐冉将银票藏在了案桌柜子里。   第一次保险起见,只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等第二次再去时,发现银票还在,徐冉索性将十张银票全藏里头了。   之后徐冉想藏些什么秘密东西,就全往东宫案桌柜子里塞。   简直爽歪歪。   一回和苏桃赵燕闲聊时,苏桃谈起自家母亲太爱操心,总是喜欢翻她屋子。徐冉就说了自己有个秘密基地的事。   本来以为没什么,哪想到闲聊结束后,苏桃来找她了。而且还是直接邀请她上苏府。   徐冉也就应下了。拿了堂外题,径直去苏府。   因为徐娇赢得算术赛的事情,苏老爷和苏夫人对徐家的人分外有好感。加之徐冉这次月考进步很大,甚至超过了苏桃,苏老爷和苏夫人热情招待,觉得女儿这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苏老爷和苏夫人一张嘴夸,徐冉便知道,苏桃平日肯定没少在苏老爷苏夫人跟前说她的好话。人都喜欢被表扬,徐冉乐呵呵地,吃完饭就和苏桃一起做堂外题。   做题做到一半,忽然肩膀上一痒,原来是苏桃拿手指戳她。   苏桃神秘兮兮地,往周围探了探,见四下无人,挥挥手示意她到屏风后面去。   屏风后面有个书架,苏桃站在书架前,神情忐忑,问:“冉冉,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   徐冉一愣,点头:“你和阿燕都是。”   苏桃抿嘴:“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若肯,便答应,若不肯,还请替我瞒下,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徐冉有点被吓着了,本着为朋友两刃插刀的精神,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拍着胸脯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你尽管开口。”   苏桃从书架上取出一排书。取完了,这才发现后面还有几本书,只不过被遮住了,若是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苏桃挑了一本书递过去,“能帮我将这本书藏到你的那个神秘地方吗?这个是典藏版,就印了一本,世间再没有第二本了。我娘总是喜欢翻我东西,要是被她看到,肯定不会还给我了。只要替我藏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订做的机关柜到了,就不用麻烦你了。”   徐冉接过书一看封面,整个人都吓僵了。   封面上两个男子相缠——“殿下与我二三事。”   这样的书多了去,全民文化人,免不得要意淫偶像,官府也不管。只要不涉及反政治反周家权政的内容,基本都不会抓。但是!这本是男男!还是带图版的!   难怪苏苏对花夫子那么追捧,敢情是将他当成小攻小受了!   苏桃咬唇道:“冉冉,我就这点爱好了……”   徐冉欲哭无泪。苏苏你这爱好也太前卫了。   在苏桃梨花带雨的攻势下,徐冉勉强应下了。   用苏桃的话来讲:“这书比我命还重要。”徐冉捧着比命还重要的耽美小黄书,无可奈何地将其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唔……反正学神也不会去翻,藏一个月就好。   太子最近发现一件新鲜事。   徐家娘子的案桌能生钱。半个月前生了张一百的银票,之后又生了九张银票。算下来一千两银子,也不知道她从何得来的。   本来他不准备过问的,瞧着她每次礼训午休时数银子的窃喜样,倒还蛮赏心悦目。   但今天却犯愁了。   太子看着手上的书,眉头一皱,冷眸微敛。   殿下与我二三事之最强男男版? ☆、第 26 章   中午没有和太子一起吃饭,徐冉以为学神有事在忙,吃完饭准备去春华殿看书。   刚一踏进去,大门就让人给关了。   徐冉懵住,啥情况?   晃悠悠地朝里头走,脚刚迈出两步,猛地见太子从屏风后走出。   七天没见,学神依旧还是这般的帅气冷酷。   徐冉向他问好,准备等他走开后坐下看书。   本以为学神只是路过,可能休息完毕要往殿外去。徐冉特地往里挪挪,生怕碍着他出门的路。   哪想到太子立在她跟前,杵着不走了。   半晌没个动静,徐冉开始着急。   倒是快走呀,要是一直站着不走,她也得陪着。强颜欢笑很困难的。   沉默片刻后,终于听得学神发话了:“徐娘子,你可知错?”   猛地这么一句话,徐冉懵呆了。一抬头,瞧见太子眸底比平时更为深沉的黑邃。   他好像……在生气?   太子往前一步,一脚踏进案桌的红框内。她身量不高,只到他的胸膛处,两人离得近,几乎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脑袋。   还在装愣,喜欢那样的书,竟然还当珍宝似地藏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徐冉僵直着身子,不敢躲也不敢动,耳边回荡着太子方才的质问,心里着急琢磨。   依学神这模样,定是动了气。又拿那样的话问她,无疑是指她做错了什么。只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今天都没见过他,就算想做错事惹他生气,也没有机会啊。   太子垂眼瞧她,见她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机灵澈亮,正好透出她的小心思。她那样无辜的眼神,分明是喊冤。   太子又气又急,面上虽装得云淡风轻,开口提醒她却忍不住急吼吼一句:“孤何曾有过断袖之闻!”   此话一出,徐冉脑袋里似有烟花炸开:啊啊啊啊啊,耽美小黄书肯定被发现了!   回过神的徐冉反应迅速地开始寻求自救机会。想要挤几颗眼泪顺带着跪下求个情,眼皮都眨酸了一滴泪都挤不出,想要跪倒吧,太子离得太近,她稍一弯腰向前,不是跪地,而是直接扑他怀里。   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往前送人头。   徐冉将头压得低低的,嗓子一哑,尽可能地让自己听起来无辜可怜:“殿下,我错了。”   太子微眯双眼:“错哪了?”   徐冉一时嘴快:“不该将东西藏东宫的……”   太子:……   搞错重点的徐冉立马改嘴,认错认得干净利落:“我不该在意识到殿下爱好女而非男的情况下,将那样一本有损殿下威名的书带进东宫藏起来,我有错,我有错,我有错!”连喊三声,态度端正,神情严肃,大有当年在红旗下宣誓入党的气势。   太子皱起眉头,冷冷问:“为何看那样的书?”难道她竟有特殊的爱好,希望他与男人发生些什么吗?实在令人费解。   徐冉张嘴就答,声音洪亮:“回殿下的话,书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为保管。”   太子:“那是谁的书?”   徐冉答:“回殿下的话,恕我不能相告。”两刃插刀就要插到底,既答应了苏苏,就要履行诺言,坚决不能让旁人知晓苏苏的爱好。哪怕这个人是学神,也不行。   徐冉死抿嘴唇,转开视线,不敢去看太子。   她知道她现在这模样肯定很傻很天真,她还是很怕太子动怒的。虽然不至于一死,但肯定是会罚的。   会不会打她板子?万一打个七八十大板,那她就真的可以跟这短暂的穿越生涯说拜拜了。   万恶的君主集权制度,嘤嘤嘤。   太子凝眸望她。自她的眉至她的鼻,再到她的唇。小小的人儿,明明害怕得要死,偏生还摆出一副倔强的神情来。殊不知,她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早已出卖主人。   罢了。   一本书而已,无需大动干戈。   徐冉在脑袋里想了一百八十多种被惩罚的方法,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听得对面人淡淡一句:“以后莫再看那样的书,看多了不好。”   咦?不罚她了?   刚一兴奋抬起头,迎面太子挥袖而起朝她而去。   徐冉打了个激灵,不好,要挨打。学神要打她了!   徐冉视死如归闭上眼。   “既是替人保管,书还给你。”他的声音柔和温煦,方才的怒气冲冲早已消失,仿佛升了一轮太阳,连带着消融了所有的寒意。   徐冉睁开眼,恰好望见他如湖水般幽静的双眸。此刻他正微低着腰,双手按在案桌边缘,左手心下压着苏桃的典藏版耽美书。她背靠着案桌,看起来正好是被他圈进怀里。   离得这般近,明明未曾触碰,可却还是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这样的场景……她这算是被学神壁……不,是桌咚,被学神桌咚了吗?   少女心砰砰砰地跳。   太子低眼瞅她一脸羞红,紧张的样子像是喘不过气。太子想,现如今这般轻易原谅她,正好与方才他的严厉形成鲜明对比。她是太感动了,才会如此。   需得趁势加强仁德教化。   “说,以后再也不会看这样的书了。”   徐冉:好霸道好酷炫,粉红心已泛滥。   “以后再也不会看这样的书了。”低低的声音,跟小白兔似的,徐冉听着自己娇娇的嗓音,强忍住才没有笑场。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时,望见她鬓边一小片绿碎叶子。许是方才经过殿前大树下沾上的。   他抬袖,拿了帕子一边伸手为她拾掇,一边道:“孤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这个你记清楚了。”   徐冉:学神好温柔,快要被融化了。   太子抬脚往前,推开大门准备往外走。   徐冉在后头一个劲地喊:“殿下我知道你只喜欢女人的!”   太子侧脸回望,清亮的光从门屉透出来,照在他光洁的额面上,如美玉般的脸半隐半现,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漠着唇。   跟蒙娜丽莎的微笑似的。徐冉感叹着,捂着小心脏,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学神脾气真好。   深刻意识到学神优点的徐冉,下午礼训时更加努力。指不定哪天宫里就喊她过去考察一番,她爹说了,昆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要是被抓着小辫子,不止她出丑,学神脸上也无光。   可不能让全民男神因为她丢脸。   下午练站姿,往墙上一靠就是一个钟头。天气渐渐热起来,站着站着额头便涔出了汗。   刘嬷嬷拿出巾帕为她擦汗,心里感慨,头一回见人站一个钟头不喊累的。这些天的心思没白花,徐娘子是个有出息的。   练完了站姿,徐冉双腿完全僵麻。刘嬷嬷扶她坐下休息,徐冉笑着问:“嬷嬷,我练习得如何?”   刘嬷嬷不是个喜欢夸人的,但瞧着徐冉这努力劲,让她不得不夸。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好。”   徐冉心满意足。   等礼训结束出思华殿门时,刘嬷嬷追上来交待:“娘子,有件事需得一提。过些日子,贵妃娘娘恐怕会召你入宫,届时定要考你的礼法,你可千万注意了。”   徐冉点头:“谢嬷嬷提醒。”   自台阶而下,远远望见殿下乘车马而来。定是刚从内阁归来。   因着魏国边境贸易交换的事,魏使迟迟不肯离去,大有这单生意谈不成就赖着不走的打算。徐冉想起那日春游碰见的白花胡子老伯,想来他就是爹这些日子常念的张龄了。心中腹诽:老伯脸皮真厚!   徐冉下了台阶至广场,太子正好下马,两人打了个照面,太子准备回殿。   电光火石间,徐冉蓦地想到一事:学神将小黄书还她了,可银票没还呢!她还指着那笔钱过潇洒日子呢。   脑袋里还在思考要不要问一声,身体已经诚实地行先一步了。徐冉望着自己伸出去拦阻的手,以及太子一脸的疑惑不悦,恨不得剁手。   “殿……殿下……”硬着头皮上吧,皮卡丘赐予她力量!“我的银票呢?”   太子周围的宫人自动退避三舍。   什么银票,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啊不过话说回来,殿下都已经开始给未来太子妃准备月钱了啊……   太子瞧她一脸忐忑不安的神情,那股子想要钱又不敢开口要的小模样,跟她趴在春华殿案桌前偷偷数钱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还敢到他跟前问银票的事,若是说没收充公了,想都不用想,她今晚定会急得连觉都睡不好。   不知怎地,太子的心情好了些许。方才因国事而造成的抑闷之气,此刻浑然消失不见。她鬓发湿渍,下午礼训定很是用功。她这般用功,是想要向他表达她的决心吗?   她想让他看到,她确实是个可以当得起礼训之责的人选吗?   傻姑娘。   鬼使神差地,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微微一勾,道:“银票孤替你收着,比放你那案桌下更稳妥,要用银子便到孤这里取。”他想了想,加了句:“孤不会贪你那点钱的。”   全体宫人石化:殿下直接用手摸的,没有套帕子!   徐冉已经忘记:我没有洗头,男神摸了我,怎么办!   后知后觉的太子回过神,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举动,心里一咯噔。而后迅速收回手,冷着脸往前走了。   啊,男神变得好快。   回府的途中,徐冉拿手往脑袋上蹭。   算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竟然连着被学神案咚了之后还被摸头了!   啊对了,他还帮她取下鬓边的碎叶子呢。   嗷嗷嗷,徐冉花痴地笑起来,学神虽然看着冷,但其实也算得上是个撩妹高手。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他看上,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一头跌进去了。   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几个人能抵得住学神的魅力。   晚上练字的时候,徐冉神秘兮兮地往徐老爷那凑。   徐老爷正专心致志练字,头也不抬问:“冉冉,练字讲究凝神静气,不得浮躁。”   徐冉嘿嘿笑:“爹,今儿个殿下摸我头了。”   徐老爷立马丢开毛笔,眼睛里都是光。“摸头?头哪里?殿下为什么摸你?”   咳咳,最后一句听起来有点污啊爹。徐冉指着被太子摸过的头顶:“这里。”   徐老爷一双手覆过去。“被殿下摸过的脑袋爹也来摸摸。”一边摸一边又问:“冉冉,你还没说,殿下为什么摸你脑袋?”   徐冉当然不会告诉徐老爷,是因为银票被没收了殿下安慰她才摸她脑袋的。想了想,道:“可能是殿下手痒,我恰好站他跟前,他想摸就摸了吧。”   徐老爷点点头,“也是哦,殿下是谁,自然是想摸就摸,无需理由。”   徐冉瞧他爹摸脑袋摸得开心,有点担心自己秃顶,道出一个事实:“爹,我还没洗头呢。”   徐老爷僵住。   过了两天,如刘嬷嬷所言,宫里果然派人来传她。徐冉正好下学回府,换好衣服去往宫里去了。   昆贵妃拿着一本厚厚的周礼,指着徐冉往跟前来。   礼训好几个月,是时候问问功课了。若是答不出来,定是要以长辈身份罚一罚的。隔山打虎,正好提醒太子,他选的人是多么得无能。   自进宫那一刻起,徐冉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切谨遵着刘嬷嬷教过的礼法,丝毫不敢怠慢。一路来到昆贵妃跟前,小心谨慎,该行什么礼就行什么礼,尽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   连高考都能挺过的人,还怕个什么逑呢!   昆贵妃斜睨一眼,目光打量着。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两腮略微嘟嘟肉,挺鼻小嘴。梳两把结高飞仙髻,鬓边两朵粉红小簪花,穿一身绣花曳地百褶长裙,宽大的袖口露出一双白净的手,如葱根似的,手腕细细窄窄。倒有几分美人姿色,只是年纪小,还没完全长开。   昆贵妃挥手招她上前,见她一举一动,颇有几分周礼大家余虹的风范。心有不甘,又拿书问了些礼法,她答得流利自信。   本来想着训人的昆贵妃,此刻根本挑不出差错来。她虽然不喜徐冉为太子妃人选,但也不曾想过要以无赖手段欲加其罪,叹口气,无奈夸了几句,赏了些东西,便放她回去了。   得跟沈家提个醒了,这个徐家二娘子,可不曾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蠢笨。   徐冉高高兴兴地拿着昆贵妃赏的东西回家了。书房里和徐老爷一起分赃,徐冉私藏了几件,打算卖掉换银票。   虽然学神说不会贪她的银票,可万一呢!万一她以后做了什么惹到他,他一个不高兴再也不把银票还她了怎么办。所以,还是得另攒些银子。   有银子才有安全感。   结果徐老爷告诉她,这些赏赐之物得摆起来或者放入库房。卖不出去的,钱庄也不敢收。   徐冉只好打消卖赏赐物换银子的想法。   眼见着苏桃的生日将近,徐冉想起自己还没来及问学神是否同意将亲笔签名另赠他人。礼训时一问,太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徐冉捧着他另给的亲笔签名,将之前得的放在一起。虽然被拒了,但是她隐隐有些小高兴。   呐,是学神不准送的。可不是她小气。   因为被昆贵妃叫进宫考察礼法的事,太子赏了她一本书,美曰压惊之用,说让她一定要看完,并且要交一份观后文。   徐冉一看书的封面,有点头疼。   学神此举,大有以牙还牙之意啊。   大周太子传之雅君逸闻录。   徐冉零零散散看了五六天才看完。   这本书大致总结一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描述了学神是如何伴随着神迹来到这个世上,如何渡过了他惊为天人的婴儿时期。   第二个部分描述了进入儿童时期的学神,如何以高冷的姿态征服全天下的士子文人,进而获得了天下第一雅君的称号。   第三个部分呢,笔者则尽情地畅想未来,描述了他想象中的学神,是以怎样优雅的身姿,更加高冷地征服神界魔界,完全就是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小说,到此已经完全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看书整本书的徐冉,在案前呆立许久。   一半时间是在感叹学神竟然如此自恋,一半时间是在苦恼该如何交一份满意的观后文。   徐冉思前想后,决定去找徐老爷。   一提起殿下,徐老爷侃侃而谈。徐冉发挥速记的功能,一边刷刷地记,一边连连称好,“爹你说的真是好!”   受到肯定的徐老爷文思如泉涌,滔滔不绝地开始拽颂词。   第二天礼训,徐冉将写了两三页的观后文一交,太子很满意。   那本书行文虽夸张了点,略去后文一部分,大体上说的都是事实。徐娘子看了《殿下与我二三事之最强男男版》这样的书,自然需要像《大周太子传之雅君逸闻录》的书纠正错误的观念。   只有她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么正义凛然又令人敬佩的君子,才不会往歪处想。   而今看这文章,措辞优美,行文流利,颇有见底。很好。   中午吃饭时,徐冉觉得太子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刻意放低了平时高冷的姿态,因为他今天竟然主动给她夹了三次菜!   吃饱喝足的徐冉提前结束了礼训。今日礼训内容不多,加上苏苏今天生日,她赶回去正好来得及去苏府为苏苏庆生。   太子来送她,临别前道:“切勿贪杯玩乐,误了回府的时辰。”   午歇时她同他讲过了,说下午回去要为友人庆生。他在外面拢道软榻坐时,他略微提两句话头,她便能同他讲一堆。也没什么禁忌,讲的都是些琐碎事。   他竟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听废话。   徐冉点点头,登上马凳。先往徐府取了备好的礼物,她特意到书市淘的一套小人画。总共十本,乃燕国十君子的系列书。她可不敢再去买戏说殿下的,就退而求次,买了第二畅销的。讲的,当然是苏苏最喜欢的耽美故事。这套书有十君子的亲笔签名,她花了整十两银子才买到的。   虽然心疼银子,但朋友的生日更重要,想想苏苏的高兴模样,徐冉就觉得值了。事先换了书的外壳套,换成《通史典仪》的封面,一进府并未立马拿出来,而是让红玉翡翠提着。   与苏父苏母问好,牵着苏桃往小院去,这才将书拿出来。   苏桃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订做的机关柜提前到了,苏桃将书放进柜里,连同上次托徐冉保管的书放一起。   吃吃喝喝到天黑,徐冉吃得太撑,坐轿回府中途下轿,想要走两步消食。   此时天上一轮明月,街两旁挂满灯笼,行人三三两两,街上还有小贩正在清仓甩卖最后的蔬果。   周国并无宵禁,走在路上,店铺大开,徐冉踱步而行,心情甚好。   等她从高学毕业,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时,她就完全掌握了在这个朝代独立生存的技巧了。她可以选择入仕做官,选择教书育人,选择周游列国,选择一切她想要去做的事。   这样一想,觉得整个人生都亮起来了呢。   老天爷还是待她不错的,至少没有让她穿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徐冉在街上走着,买了几个小玩意,转头就送给了红玉翡翠。红玉翡翠很是高兴,当即就戴上了。   回了府,练完字写完堂外题,比平时晚了一个钟头。躺在床上时,已经困得不行。一眯眼就睡着了。    ☆、第 27 章   过了月考后,众夫子的教学进度开始加快。如今已是五月,等七月底的时候,便要进行学年半期考。学习任务加重,学子们比之前更为奋力。   除了温习当天内容外,徐冉每晚都会坚持预习。这是以前高中时形成的习惯,大学之后丢得一干二净,如今在这般学学学的环境里,自然而然又拾起了。   因为这个好习惯,徐冉每天听课比之前更为轻松。由一开始完全听不懂文言文到现在的毫无压力,她颇有感慨:语言环境真的很重要。当然,这也离不开她前阵子的勤恳啃书。   因为上东宫礼训的原因,每七天徐冉会缺一天课,有时候恰逢在初八十八二十八放学假,则正好不过。但更多的是却在正常上课日。那日若是吕夫子莫夫子他们的课,回家背背书也能跟上去,但若是刘夫子宋夫子的课,退一万步,算术她可以问徐娇,但策论是真的不行。   加之现在进度加快,徐冉上策论课会听得一头雾水。   这边她着急,那头刘夫子比她更着急。   刘夫子年纪虽轻,但教学一丝不苟,对学子甚是关心。兼任六级三堂和六级四堂的课,其他学子中,策论成绩比徐冉好的大有人在。按理说一般夫子定是更加偏爱成绩好的,但刘夫子对徐冉却甚是上心。   一是上次的月考名次一出来,她进步很大,其他科目都有前进。二是策论能够提上去,那她的总名次肯定会更好。   第一次月考策论零分,第二次策论得了个丁。虽能简单答上几句,但若一直考丁,在以后的大考中,策论定会拖后腿。   刘夫子想,徐冉完全有实力竞争堂里前五,其他夫子的课徐冉都能取得好成绩,那他的课也一定可以。   将徐冉留了几次堂,一对一的教学,刘夫子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徐冉的教本知识储备很大,但除了教本外,她压根不看其他的书。问起当下的时事政治,她也一概不知。   刘夫子问:“如今哪里发水哪里大旱,你可知晓?”   徐冉呆滞:“……不知。”   刘夫子:“燕国新君仪与三王京之争,谁优谁劣,你可能窥猜一二?”   徐冉老实回答:“……不能。”   刘夫子手指扣案,是了,徐冉的问题就出在这。   刘夫子问:“每日回家,你可曾同徐相公交流?素日又谈些什么?”   徐冉认真脸:“练字,闲聊。”她爹最喜欢跟她聊朝臣八卦,今儿个谁眼睛肿了肯定是被夫人打的,昨儿个站他前面的齐尚书头发发油,肯定是五六天没洗头了。诸如此类云云。   刘夫子沉吟片刻,交待:“若是方便,今后练字,同徐相公多谈些朝上之事。”她自己没有这个意识去关注政事,从家里人这边入手比较好。   徐冉应下。朝上之事?她爹一回府,一般不怎么谈朝政之事的。   保险起见,这日下学,刘夫子亲自送徐冉回府。   徐冉请刘夫子上轿,刘夫子不肯,她便一起随行,让抬轿子的先行回去。徐娇不知道什么情况,徐冉轻声同她讲,“回去和爹娘说一声,今日夫子将入府。”家访啊,可得慎重。   一路自御街往前,刘夫子指着路边形形色色的小贩道,“如今天下六分,南来北往的六国之人,商贸频繁,周虽强盛,终与其他五国不相上下,并无十分优势。一国若想称霸,必先立经济而后强军事。”   徐冉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问:“夫子以为如何?”   刘夫子道:“世人以国多盟而取胜,目光只在方寸之地。君子立于世,友多则力广,理由如此。然,六国相争已久,今日之友明日之敌,一切利益使然。何不跳出桎梏,瞻远海之地?”   徐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街边的小铺正站了几个宽额高鼻金发碧眼之人,是六国之外的厥人。   “古有周朝外使胡琴于荒漠之中见厥人,自此世人知六国之外另有天地。钦天监大家秦贞曾有言,至月食,阴影如碗盖,可知天为圆地为圆。若扬帆探海,未曾不能另拓天地。”   徐冉一震。   这个时代虽然文化全面普及,但科技人文并不能与现代相提并论。在徐冉看来,这里的人都很聪明,都很有文化,但他们的文化仅限于前人所传,后人虽有创新,然而有很多理论都没有人提出过。像物理化学,虽能找到些许影子,但没有进一步的研究。像刘夫子提出的航海论,据她所知,或许有人提出过,但还没有人做到过。   之前徐冉也曾幻想过,等她有能力了,将以前学过的电汽电力什么的知识传播开来,制造出电灯之类什么的,但后来发现,依她的渣水平根本行不通。想要苏遍天下,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哎,所以还是脚踏实地先在这里取得立身之所,然后再想其他的比较实际。   徐冉问:“夫子,若有机会,你会出游远海吗?”想法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人敢去做。   刘夫子道:“夫子此生之志,便是一探远海。”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刘夫子竟有这般志向。徐冉忍不住重新打量刘夫子,看着瘦瘦弱弱的,完全就是标准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书生形象。人不可貌相,夫子有梦想是好事。   刘夫子自己说完后便笑了。竟然跟个小学子谈这样荒唐的事,想来她也会觉得方才那番言谈滑稽不已。如今虽分六国,然四海升平,虽时有小摩擦,终究是太平盛世。出使远海之类一探未知之地的言谈,大多人都会觉得疯魔。   顶多就是周游列国走遍天下,哪里会想到去外海荒芜未经开化之地呢?   徐冉畅想了一番,同刘夫子道:“夫子,有生之年,若能见你扬帆破海而去,昂扬乘船而回,乃徐冉之幸。”有梦就去追,加油吧夫子!   刘夫子略一愣,竟有种遇到知己的久违感。再抬头,徐冉已走到前面去。   小脑袋晃悠着,嘴上念着他从未听过的诗句。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梦想故,二者皆可抛!有志者,事竟成!”不苏不穿越,人在做什么的时候最燃?当然是谈理想的时候了!兴头已起,当然要改改诗苏一把啦。   徐冉双手抱头,回头侧身朝刘夫子笑:“夫子,走快点,再晚点我哥就得把饭都吃光了。”   刘夫子回过神,踏着步子赶上前。   徐府。   徐相公邀刘夫子坐上座。刘夫子腼腆,一顿饭吃得紧张。   饭后去书房相谈,徐老爷走前面,徐冉见刘夫子脸憋得通红,一双手颤啊颤的。头一回见家访老师比学生还紧张的。   进了书房,谈起徐冉如今的问题,刘夫子这才镇定下来,缓缓相告。徐老爷听完,陷入深思。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了。冉冉埋头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加上东宫礼训的事情,基本没有闲空。他下朝之后,处理完积压的公事,从里到外透着一个累字,实在不想将公务带到家里。   现如今听夫子此言,日后确实得多对冉冉灌输当今时事。一方面着急于女儿的策论,一方面又觉得纠结。   冉冉记性突飞猛进后,其他方面倒是彻底丢开了。幸好其他的已经及时补上,如今一个策论,定不能再拖了。   为避免徐冉觉得枯燥无聊,徐老爷彻底发挥了平时八卦的精神劲头,跟讲故事似的,练完字便拉着徐冉说上一个今日最佳新闻,并下令全府中人,见着二娘子需与之交谈时兴之事。   于是每天徐冉回到府,大家和她的招呼语变成这样:“二娘子/冉冉,今天你听说了没,那个……”   有了刘夫子的提醒,徐冉开始留意当下新闻,并且买齐了天文地理百科全书,便房里放上几本,每次上厕所闲暇时便拿起看看。   一次在东宫,午休时与太子闲聊,说起策论之事。先聊了刘夫子的伟大志向。   太子道:“先时孤也曾做此想,但出海一事,两地贸易往来尚可遣力相助,贸然远行,无确切之由,便有劳民伤财之嫌。”   这话徐冉一听即懂。两地贸易出个海很正常,毕竟又不远,但若要翻到海的那一头,说不定还要无止境地漂下去,没有确切目标地的,就这么出海了,以个人名义还行,但若以国家之名,除非已经有人以实际行动证明此举的可行性,不然凭什么支持。   徐冉点头,不再说刘夫子的事。忽地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瞧太子一眼,问:“殿下,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   太子侧身斜躺在软榻上,放下书看她。   “孤的志向,岂可告知你?”   徐冉怏怏吐吐舌,就知道问错话了,自讨没趣。正要背过身去看书,却听得他穿鞋的声音。   一步一步,皂靴蹭地的声音终是停了下来。   太子立在她身后,声音淡然:“你怎么不接着问了?素日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哪去了?”   徐冉努努嘴,心中腹诽:不就上次追问了魏国使臣的事吗,哪里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但既然他这般说了,她肯定要配合一二的。抬头问。   “殿下的志向是什么?”   太子抬了抬下巴,语气傲然,掷地有声:“孤的志向,自然是一统天下。”   徐冉捧场鼓掌:“好志向!”王朝霸业什么的,没问题!做男人,就要够拽够酷够炫!   学神他完全可以靠脸实力征服天下的!只要一声吆喝,无论男女老少肯定直奔他怀!   太子睨她一眼,觉得她这模样实在好笑,索性回榻一卧。   神情这般夸张,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身后没了动静,徐冉耸耸肩继续看书。   学神最近有点奇怪,放着里面的床不睡,跑到拢道里睡软榻,搞得她压力很大啊…   近几次的策论堂外题,徐冉明显有进步。虽然只提高了一点点,但刘夫子已经很欣慰了。   徐冉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提点,她自有她的造化。策论之才急不来,需得一步步来。只要她能多多放宽眼界,应付幼学策论题,没有多大问题。   刘夫子想起那日同徐冉的谈话,手一顿,目光触及窗台处摆着的精致小铜船,那是他祖母送的。刘夫子的祖母是个海贸商人,海浪里淌过生死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孙子哭。   “风浪里有金银,海角处有天地。”刘夫子念起祖母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拿起小铜船,海帆处已被磨得光亮平滑,是他总拿在手边把玩的缘故。   他也想去海那边看看,祖母没能看到的世界,该是怎样的一番与众不同的天地。   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什么都有。这些都不要紧,他只想出去看看。 ☆、第 28 章   天气渐渐热起来,褪去了春衫,改穿缂丝纱裙。堂外广场两旁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学堂窗户大开,偶尔有风吹进来,带着一丝被阳光晒干的闷热感。   五月初起,经仪堂中午有了一个钟头的午休时间。徐冉趴在台案上午休。底下学子各自在案桌上歇息。今日吕夫子不在,监督管理全堂学子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了。   大多数人都在午休。只是少数几个还在看书。   沈令音今日请了学假。城里有名诗大会,其中不少有名诗人都来了,她被邀去参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还有一个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撑在台案边站起来,最后面的座位上没有李信的身影。   这小子,难道逃学去追随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从台案底下取出监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后面画了把叉,并写明缺堂。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脖子额头涔出细汗来,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睁开眼一看,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们堂的李信在广场上打架,吕夫子不在,齐夫子让我来喊你,你快过去看一下。”她声音轻轻的,听完了徐冉还以为在梦里,恍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李信又去打架了!   临走前大家还在睡,徐冉找了韩通,推醒他,委托他代为看管片刻。韩通嘴上不情不愿地,双腿却十分老实地已经走到台案前。   徐冉来到广场上,远远望见前面有人在厮打。   总堂监察教员,传说中的教导主任齐夫子卷袖上去拦架,刚迈开步子便被人挤开了。只好摇头叹气地在旁边观架,一边观架一边劝:“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这才知道,原来李信想要逃学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门走不了,想着翻墙出去。恰好墙边已经站了几个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墙高,需要垫脚石,几个人不争不挠的,就为了谁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来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凶,他虽然胖,但是力气大,咻咻地就解决了三个。现如今正在和最后一名选手进行生死搏斗。   见了李信这般打架的气势,徐冉想到之前他追着要打她时候的场景。看来他还是留了几分情面哈。徐冉立马想到去找赵燕搬救兵,还没拔开腿呢,齐夫子拉住她。这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好歹也劝两句啊。   徐冉张嘴喊了句:“李信。”   声音湮没在沉沉的热燥空气中。   打架的人却倏地停了下来,朝那头望。李信一见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来,怔怔地看着她。   他这一看,激得徐冉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前两天还跟她抬杠来着。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齐夫子指着前面站着的一个人和地上哎呦呦躺着的三个人,“你,你,你,还有你,通通停学七天!”正好那几个人的夫子来领人,齐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马上当面和这几位学子的父母说清楚情况,请各自父母悉心教导。   至于李信,齐夫子气极了,等不到吕夫子明天归堂,指着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员不在便由你领着这个顽劣学子回府,定要将今日情况说清楚,请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国舅爷。”   齐夫子啪地一记戒尺甩过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谁不知道你爹国舅爷,快点滚回去!”   离下午的算术课开始,还有一个钟头。徐冉实在是不想领李信回李府,这不成心耽误她功课吗?   但由于班使责任在身,万般无奈下,徐冉带着李信出了学堂大门。路上李信畏畏缩缩的,跟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徐冉瞧着他那模样,下巴磕破了皮,还流着血呢,忽视掉颜值,倒还蛮可怜的。   自作自受。徐冉叹一声,拿出巾帕丢过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将头压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头了吗!眼前这个小媳妇姿态的胖子是谁,真的是李信吗!   徐冉有些不适应,僵着笑了几声,问:“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个方向,“御街北边,不远。”   各府接人的轿子下午放学时才来,他们只能走着去。路上李信问:“要不要雇辆驴车?”   如此贴心,简直不能更吓人。徐冉自动往旁挪了挪,尽可能离他远一点。谁知道李信打什么主意,万一趁她不备敲晕她暴打一顿呢?小霸王李信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他要是这么听话这么通情达理,哪里会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头疼。事实上,她看到他也头疼。   当班长的,碰到这种不守纪律又喜欢当众耍泼的同学,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会还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齐夫子的话,她就更郁闷了。   从来没有当面向家长告状的经验,第一回干这事,而且一上来就是国舅爷这样重量级的,想想就紧张。   李信也紧张。   他急得都快要尿裤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会将徐冉这尊大佛召来,他是死也不会动手的。当然,换做以前,他定是不会怕徐冉的。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来太子妃。   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里拿他刚买的泉州蟋蟀玩。本来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摆了个纸袋,纸袋里面是东边街上卖的银丝糖。他正好饿了,一口就吃掉了。   这一吃,就吃出问题了。那银丝糖是表姐夏叶买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欢这个表姐。表姐给买了银丝糖,这糖自然不同寻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换衣裳洗脸洗手,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吃糖时,发现心爱之物竟然被李信给吃了。   李蒙特别生气,李信逗他:“要不我给你吐出来,你拿手接着。”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国舅跟前告状。   一告状不打紧,但李蒙痛诉李信各种恶迹的时候,不小心把开学时追打徐冉的事给说了出来。   李国舅一听,嗳,这名字好熟悉,好像听谁提起过。   晚上入寝前,李国舅搂着夫人正亲热时,猛地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他想起了是谁说过那个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过一句,说如今东宫礼训已有人选,没说是哪家娘子,只说了一个名字。   唉呀妈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第 29 章   李国舅先是将李信召来问了情况。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自己欺负同学,怕挨打。   李国舅大手一挥,“你今儿个要是说清楚了这事就过去了。但若是少一丁点细节……”李国舅冷笑一声:“爹保证不打残你。”   李信一股脑将他与徐冉的那点子恩怨全说了出来。   李国舅听完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跑到刘阁老那里旁敲侧击。李国舅是自己人,刘阁老便同他说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后重新择人这一段。   毕竟嘛,殿下另有打算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阁老说完后,嘱咐李国舅千万不要声张。李国舅恍恍惚惚回到府里,等李信一回家,抄起藤条将他鞭了一顿。   李信端着一脸泪水,往李夫人那边去告状。   “爹他说好不打我的。”   李国舅将他拖回书房又是一顿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开花了。躺在书房软榻上,李国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听完后打了个激灵。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后就是他的表嫂未来的国母了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感叹完了之后,李信开始发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亲了,虽说徐二没哪里好,但毕竟表哥亲自选的人。得和表嫂打好关系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彻底得罪了徐二。现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国舅也愁啊,光他从蒙儿和信儿这里听来的细节,当时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儿子追着打啊。虽说没打到,但怎么着信儿也算是仗势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点难。   爷俩垂头丧气。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给她磕个头?小丫头片子,指不定一高兴就不计较了。”   李国舅一巴掌拍他脑袋,“出息!”   李信:“那怎么办?”   李国舅叹一口气。他在朝中任的是虚职,与徐相公不熟,总共没见过几面。不然,倒是可以从徐公那边入手。以后要做亲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结。李国舅问:“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状吗?”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动弹不得。摸着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种会告状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这点我倒是蛮欣赏的。”说着说着,李信开始回想徐冉的优点。   徐冉这人,之前总是看着胆怯怯的,成绩一般,还作弊。但是新学年来,整个人虽然看着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但却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不但当上了班使,而且还从全堂最后一名考到了现如今的堂里第十名。与学子们处得也不错,不曾见她与谁红过脸。   算是个优秀的人。李信点点头,自言自语:“不错,要真是当我表嫂,我倒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国舅又是一记巴掌挥他脑袋上。   李信摸着脑袋,很是不满:“爹,我已经被你生得这么愚钝了,要是再打脑袋,我就真变傻子了!”   李国舅气得翻白眼。   父子俩在榻边想了片刻,最终李国舅决定:“信儿,以后每月多给你加点月钱,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么缺的,有什么想要的,钱不够你就来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钱。既然已经得罪过她,那你就想办法讨好她,大家以后就是亲戚了,在堂里你得护着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边有赵燕,哪里还需要他来护?   “爹你放心,我以后尽量不惹她。”   正午烈阳高照。两人走到李府门口,府门口两座大石狮张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脸上烧得通红。明明说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带着他上府告状了。   指不定等会他爹将他打成什么样。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伤打肿正好不用做堂外题了。   踏进府门,喊了仆人进去传话。一边笑一边献殷勤:“班使大人,您小心着脚下,有台阶。”   徐冉扯扯嘴角。   李国舅正好在府里发呆嗑瓜籽。   他们李府传到他这一代,最大的荣耀就是出了个国母。其次呢,李国舅想,虽然他在政事上没什么大作为,可是他会挣银子啊。靠着祖上留下来的那些基业,这些年经营得风生水起,银子大把大把来。   财大气粗的李国舅,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他亲爱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钱。爱屋及乌,正在想怎么给徐家送点银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能让徐相公察觉到有人给他送钱的那种。不然,以徐公的脾气,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头仆人来禀,说二少爷回府了,身边跟着个姓徐的小娘子。   李国舅一愣,随即火烧火燎地往厅堂赶。   臭小子!肯定又给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厅堂中央,左边是李国舅手执茶壶为她沏茶,右边是李信端着果盘点心送她手边。   ……太热情了。   李国舅一见徐冉,心里头乐啊,将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抛到脑后。仔细打量徐冉,问:“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气点头,接过茶站起来让座,瞧见李国舅掐着手指,嘴上念念有词。   “十二好,礼训两年正好十四,在东宫养个两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孙,他就当舅爷了。要是生个女娃,成年礼就送价值连城的鲛珠,要是生个男娃,成年礼就送独一无二的红胆嵌玉宝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听不清他说什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礼貌道:“国舅爷,今日是学堂齐夫子让我来的。李信和人较量,可能有什么误会,一不小心打了个起来,正好被夫子瞧见。夫子说,勒令李信停学七天,在家反思。”一点点地说出来,瞧着李国舅的脸色,好像完全没当回事。   国舅爷看着她作甚?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那副遐想未来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国舅爷为什么傻傻地笑起来了!   徐冉同情地看了眼李信。   李家肯定大夫特别多。   李信轻声提醒李国舅:“爹,徐娘子同你说话呢。”   李国舅回过神:“啊,徐娘子,方才你说什么了?”   徐冉只好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听完后,李国舅狠狠瞪了瞪李信。只瞬间又恢复笑脸,摸着李信脑袋冲徐冉道:“我们家信儿,不顽皮,他就是腿脚太灵活了,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这拳头就往人身上使了。徐娘子您是班使,以后还请多多担当。”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得抓紧机会刷好感。   徐冉摆摆手,”不敢不敢,国舅爷客气。”   说完后起身便要走。李国舅立马差人备马车,指明要府里最好最豪华的那辆。走前拉着徐冉,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道:“辛苦徐娘子送信儿回来,这些天我定会好好教导他,娘子一路劳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冉粗略扫了扫,约有五六张,一百两的面值。一出手就是五六百两!土豪,绝对的土豪!   徐冉咽了咽,转开视线拒绝了。   虽然很想接过来,但是!无功不受禄,做人得有节操。平白无故的,不能收人家银子。   李国舅和李信站在府门口,目送徐冉离开。   李国舅叹:“徐娘子和徐公一样脾性。”想要送个钱都送不出去,哎。   李信:“送不出去就给我吧。”   李国舅一巴掌抡他后脑勺。   自那日去了国舅府之后,徐冉发现,李信最近老喜欢盯着她看。以前他总盯着沈令音看的,如今瞅着她了,她很是不舒坦。而且吧,李信课上也不闹了,堂外题也好好交上来了,甚至早读课也不迟到了。还特别捧她的场,只要是跟读,绝对是声音最大的那个。   徐冉不太放心,将自己的担忧告诉赵燕:“你说他是不是在想什么坏点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赵燕默默听着,一下学当即就去找李信。扯着衣领一路拖到广场后墙,恶狠狠警告他不许对徐冉动任何歪念。   李信红着脸,想要解释又说不出。怕说错话赵燕打他,毕竟赵燕的武力值高于他太多,这两天挨打太多,实在承受不起再一轮了。   在赵燕的逼迫下,李信发下毒誓,决不会欺负徐冉。赵燕这才心满意足走开。   李信叹口气,昨儿个他爹让他发的誓言,今天又说一遍,烦啊。   礼训前一天,吕夫子将徐冉叫到耳房,拿了张印纸给她。“六月份将有一年一度的书赛,全国各地的幼学学堂都会派代表参加。经仪堂选两轮,一级至七级的学子皆可参加,最后选出代表,去参加复赛。我们六级三堂就只你的记性最好,要不要试试?若是能在复赛取得第一的成绩,便可在大考中额外加分,进明晖堂也会更容易。”   徐冉看了看纸上的说明,发现这个书赛,其实就相当于全国背书大赛,而且是奥林匹克级别的。虽说她短时记忆不错,并且阅读量也跟上来了,但真要参加这种大赛,还是有点怕的。七月份就要会年期中考,若是参加这个大赛,定是要分散精力的。   徐冉问:“沈娘子和韩学子不参加吗?”这两个可是上次月考并列第一的人。   吕夫子翻开记录本,上面记载着每一次堂外题的成绩和两次堂外题的成绩分析,手指尖在二人的成绩框里比了比,道:“当从背书这一项来看,他们比不得你。”而后又道:“你明天又请学假吧,回去先考虑考虑,后天再给答复。”   回了府,吃完饭练字时将书赛的事情告诉徐老爷。徐老爷哦了声,头也不抬就道:“冉冉自己做主便是。”   徐冉有些纠结,一方面她想要参加比赛,若是能拿到额外加分自是再好不过。另一方面她没有经验,而且会年期中考在即,她怕耽误功课。   将心中想法一说。徐老爷沉吟片刻,放下毛笔道:“爹自然很想你能够参加大赛,但是正如你所说的,大赛和会年期中考不能兼顾。有舍便有得,你要好好想清楚。”   是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徐冉蘸了蘸墨,叹口气在宣纸上写下漂亮的三个瘦金体字:好纠结。   第二天去东宫礼训。上午忙忙碌碌就过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忽地想起书赛的事情,心里没个主意,吃起饭来也没什么胃口。   太子正襟危坐,斜着一双凤眼快速往她那边扫了扫。今天的菜色,不合她胃口么?      吃完饭,宫女入屋收拾。太子望了望徐冉往外走的身影,垂着小脑袋,没什么精神似的。没吃饱,郁闷了吧?   喊了福东海上前,指了指桌上还没来及收拾的菜,道:“和膳厨说一声,今天这些菜,往后都无需再呈上来了。另准备些点心,煲碗蜂蜜粥,给徐娘子送去。”   福东海应下。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回去问。“殿下,上次厨房的人给徐娘子送过蜂蜜粥,徐娘子不吃,说虽然蜂蜜粥好吃,但是太甜了会长胖。”   太子皱眉。那么瘦,就该多长点肉。既然说好吃,那就更该吃多点。冷冷道:“送两碗过去。”   福东海亲自往厨房去见李太监。一进门,将太子的话相告。李太监发愁,今儿个是哪道菜不合殿下胃口,竟要连同整桌子的菜都不用再呈了。   福东海摇摇头,瞧李太监这样,估计到跟前伺候不了一天便会被赶出去。要不是看在上次宫人考察中李太监帮了他一把,他才不会亲自来膳厨,顶多派个小太监过来传话便是。   李太监烧得一手好菜,但他嘴笨,想要巴结奉承福东海,却挤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得一声声“老哥哥”地喊。   福东海一甩拂尘,提点道:“以前你做那些菜,殿下可曾挑剔过?”   李太监猛摇头,他能混到东宫掌厨一把手,凭的就是对太子殿下在膳食口味好恶方面的了解。   福东海伸手指指东边殿门,神秘兮兮道:“今儿个,那位来了。一桌子菜,没动几口。”   李太监恍然大悟。他虽嘴拙,但脑子不笨。原来是这样,不是殿下不喜欢,而是那位娘子不喜欢!   福东海笑笑,“从今往后,这七天一次的菜色,可得问准了人。”   李太监连连道谢,感恩戴德地将福东海送了出去。赶忙准备春华殿的点心和粥。   中午徐冉正趴在案桌前,外头有人送点心来。   太子在软榻上侧卧,翻了页书,道:“去思华殿吃吧。”   徐冉正好有些饿,便起身往思华殿去。   刚坐下准备开吃,罩门后现出一个身影。徐冉纳闷,学神怎么跟着来了,他不是要午歇吗?   太子轻飘飘睨一眼,“还不快吃?”   徐冉立马埋头吃吃吃。   盯着她吃完点心和粥,太子很是满意。起身往春华殿准备继续午休,一转身,见她郁着脸,还是那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太子双眉微敛。不是吃饱了吗,为何还是这样一副不开心的神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到春华殿大门口,太子突然停下脚步,徐冉一时没留神,差点撞上去。   还好及时稳住,离得只有一尺的距离。太子转过身,凝视许久,忽地弯腰低头。   还是问问她吧。   徐冉一滞。   好近,她都能看清学神脸上的毛孔,唔,不对,好像没有毛孔,皮肤光滑细致得跟猪油膏似的。啧啧,嫉妒啊。   太子盯着她的眼睛。他喜欢这样直白明晃晃地看着她,这让他能够及时感知她的情绪变化。   薄唇轻启,缓缓问:“你是否有心事?”若是有心事,他勉强可以听一听的。   ……被看出来了啊。徐冉眨眨眼,往后退一步,犹豫半晌,将大赛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子一边听,一边不太高兴地瞧了瞧她往后离了一步的脚。   说完后,徐冉晃晃脑袋:“若是我去参加大赛,首轮就被淘汰出赛,得多丢脸。而且,就要会年期中考了。”   太子收回视线,挥袖负背,昂首而立。   原来是这样。她竟为这样的小事发愁。   他脸上的神情是那般高高在上,眸中的目光却异常坚定地望向她。他道:“大赛要参加,会年期中考也要考好。鱼与熊掌,两样都要。”   徐冉一愣,“万一……”   哪来那么多万一。“没有万一。孤相信你。”他往前一步,正好是她往后躲的距离。   四目相对。   他的眸底,有万千星光闪烁。他的目光里,全是她。    ☆、第 30 章   徐冉微张着嘴,整个人都傻愣住。   这样的目光足以让人沉沦三天三夜无法自拔。   数秒后,徐冉回过神,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跨开好大一步,这才抬头笑道:“谢谢殿下的鼓励。”   太子抿抿唇,似乎还在想方才她略带惶恐的眼神。   他看她一眼而已,作甚就这般慌张?   两人回了春华殿。徐冉照常拿起书看,太子却并未回软榻歇息,而是绕了一圈,往回走,静静地在她身后站着。   无声无息的,他又不曾弄出动静,徐冉读了一大段《离娄章句》,脖颈处有些酸疼,伸手摸摸脖子,碰到他的衣裳,这才反应过来。   当即吓了一跳。   学神什么时候站她身后的!   太子若无其事地扫了扫她的书本,没头没脑地忽然来了句:“会年期中考的功课,孤可以提点你一二。”   徐冉瞪大眼。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学神竟然说可以教她功课!猛地点头,生怕学神反悔:“小的三生有幸能得殿下相教!”顺带着夸他:“殿下真是英明神武,不愧是天下第一雅君。”今天简直幸运值爆棚啊!   太子瞧着她这副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知怎地,心里头也欢喜起来。为避免她一时得意懈怠功课,又加了句:“要是比赛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徐冉内心晴转多云。   晚上徐冉回府时,满脸乐呵呵的,一到书房就跟徐老爷说她决定参加比赛了。   徐老爷好奇,早上冉冉出门前还犹豫不决的,晚上回来就信心百倍地说要参赛了?   徐冉一边练字一边傻笑,“殿下说他相信我能做到。”   徐老爷点点头,蘸墨提笔:“原来是有了殿下的鼓励。”   徐冉加一句:“重要的是,他说七月份考试前会帮我温习功课。”   徐老爷手一抖,“殿下真这么说?”   徐冉猛点头:“真的。”   徐老爷老泪纵横,丢开笔摸着徐冉脑袋:“冉冉啊,殿下对你是真好。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千万不要辜负殿下的这番心意。”   徐冉认真脸:“好的父亲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将来报效国家效忠殿下,做一个对百姓有用的人!”   徐老爷激动不能自已,一想到太子竟然要亲自为自家女儿传师授业,他就感动得想去烧香。   祖上冒青烟呐!这得是多大的福气才能亲得殿下指点功课。徐老爷张大嘴,两只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徐冉将来科举中第一品朝服加身受人敬仰的画面。   练完了字,父女俩各回各屋。徐冉望着徐老爷一路嘿嘿傻笑而去的身影,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学神说的后半句。   “要是比赛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真是小气呢。   徐冉抬头望,天上一轮满月,玉盘似的,好看得紧。看着看着,忽地眼前一花,那月亮里竟出现了太子的脸。   他仿佛永远都是一副皑皑白雪般的冰冷神情。眼睛是冷的,嘴角是冷的,他的一切都是冷的。分明没有半点神情变化的人,今儿个看着她时,目光里却是热的。似七月的艳阳,将她里外烤个通红。   想着想着脸又烫起来,徐冉呼呼气,心里碎碎念:天天对着那样国民级别的男神,害羞是正常的!大不了下次见他时,将头压低点,不去看他眼睛,就好了。   思及比赛的事,徐冉加快步子回小院。提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字,让红玉贴起来。   一副贴在书桌的墙头前。一副贴在床榻的墙边。   “我们的目标是!第一名!”   既然要参加比赛,肯定要朝着第一名看齐。做人就该这般豪气!   红玉看了看墙上的字,好奇问:“娘子,这个我们,是指谁,难不成还有人一起参加么?”娘子所说书赛向来都是单人参赛,没听过组队参加的呀。   徐冉咳了咳,“这个我们,自然是指我的肉体和我的灵魂了。”当然还有精神上支持她的学神大人了。   学神说了,考第一才帮她温习功课,所以她和学神的目标是一致的!   红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往厨房去拿宵夜。   徐冉往书桌前一坐,开始奋力学习。   第二天同吕夫子说了自己的决定,吕夫子很高兴,列了一堆书单,并且将往年大赛的总结题本拿了出来,鼓励她好好准备。   首先是经仪堂的两轮选拔。总共三十五人,第一轮选出十人,第二轮十人选一人,最后胜出者代表经仪堂出赛。   吕夫子在课上将徐冉代表班级参赛的事情一说,刚开始大家没什么反应,毕竟大家的任务是学习,参加比赛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大的触动。   等到经仪堂第一轮比赛结束,徐冉顺利进入第二轮候选时,大家的情绪就调动起来了。只有胜出者所在的班级学子才能到广场上观赛,并且有红榜贴示。   大家经过大门自学堂的那条路,看到路边写着六级三堂徐冉的名字时,莫名有种自豪感。   看,这是我们堂的班使!   由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只有苏桃和赵燕天天鼓舞,到现在的大家一见她就问“徐班使,辛苦啦,比赛准备得怎样?”徐冉表示,还真有点小兴奋呢。   一边准备比赛,一边应对堂里的功课,虽然有些辛苦,但徐冉觉得满满的都是充实感。感觉又回到大学每次学期考试前紧张的一星期复习呢!一学期的内容压缩在一个星期内疯狂背诵,考完之后的畅快淋漓,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早上韩通来找她,梗着脖子,说了好久,绕来绕去的,最后吐出一句话:“晨读我可以替你带读,你专心准备比赛吧。”   徐冉听了着实有些意外,平时韩通基本都不理人的,他只跟他的那群寒门子弟交谈。   虽然吃惊,但是这番好意肯定是要领下的。腾出晨读课,她就多一个钟头的空余时间。   十名进入复赛的学子,大家都想着争夺代表经仪堂出赛的资格,其中属六级五堂的丁更好胜心最强。   他妹妹丁文与沈清雪是同堂好友,丁文听说沈清雪姐姐与徐冉是同堂,便托沈清雪去打听一二,好让哥哥摸清对方的实力。   沈清雪一问,沈令音照实回答。徐冉平时在学习上的劲头以及她在背书上体现的天赋,一一相告。   沈清雪听完后,闷着不说话。   因着上次算术赛被徐娇抢了风头的缘故,沈清雪特别讨厌徐家人。尤其是徐冉以前那般不思进取,现如今突飞猛进,竟然还能得大姐的夸奖,她不服气。   只有一开始就努力奋进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应有的报答和回应。像徐冉这样的半吊子,即使一时风光,那也是虚的。   徐冉再有天赋又怎样,由丁更这样勤勤恳恳扎扎实实读书的人,才是代表经仪堂参赛的最好人选。   沈清雪跑去同丁文讲,“若你哥哥真输给徐冉,岂不是丢尽脸面?”   丁文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听得沈清雪一番言辞凿凿,心里不免着急起来。问:“那该怎么办?”   沈清雪道:“其他参赛的人,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都不如你哥。只要没了徐冉这个威胁,你哥肯定能取胜。”   丁文思来想去的,跑去同丁更商量。   丁更想了想,觉得沈清雪说的有道理,思考过后,决定使点小手段。   复赛选拔这天下午,六级三堂的学子们午休过后,拥着徐冉往广场出发了。   赵燕和苏桃贴上来为她捏肩揉手的,徐冉咯咯地笑,不好意思地躲开。   赵燕一把手将她捞回来,“你躲什么,让我们给你松松筋骨,免得待会你比赛时紧张,来,深呼吸。”   后面有人喊:“徐班使,你肯定会赢的,千万不要紧张!”   大家纷纷附和,“是啊,我们徐班使那背书功夫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定能赢!”   徐冉羞羞脸,被人这么热烈追捧还是头一回啊。上次《吕夫子被咬记》和教背书秘诀都没见大家这般热情。   得加油,尽全力拿到代表出赛的资格!   众人热哄着,只有一人闷着脸发呆,似是在想什么。   李信往隔壁五堂的队伍看了看,思及中午吃饭时看见的事,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丁更闲着没事怎么跑去当厨房分发饭食的人了…… ☆、第 31 章   比赛分组进行。两两一组,进行到一半,只剩四个人了。   底下的人屏息而待,等场上只剩下徐冉和丁更两人时,气氛愈发紧张。   丁更颇为焦急地看着徐冉,明明下了巴豆,她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场上夫子开始号令,两人行请学礼。请学礼完毕后,开始准备比赛。丁更急啊,满心里都是希望巴豆快点生效。   徐冉流利地抢答,正是春风得意时,忽地腹部一疼,下意识想要憋一憋,却发现那股痛感来得就像龙卷风,完全不是她能控制得住。   徐冉只好举手示意。   夫子中停比赛。   场下哗然,一个个好奇地望着徐冉往便房奔去的身影。丁更站在台上,顿觉畅爽,皇天不负有人,不枉他去厨房当了一中午的劳工。   如此往来跑了两三趟,徐冉几乎虚脱。   虽然如此,却不想过弃赛。   咬咬牙坚持继续比赛,不断在心里跟自己说:再忍一会,忍一会就好。   她准备了这么久,决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徐冉想,要败,也是应该败倒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而不是败在无能软弱的自己跟前。   她一点点直起腰,手心额头全是汗,一张脸苍白,目光坚定,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听夫子念的题目。   必须赢下这场比赛!   丁更开始紧张。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冉竟然能坚持到现在。他拿视线去瞄,瞧见她半弯着腰,双手捂住肚子,明明是那般滑稽可笑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害怕。   对面这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子,竟给他一种强大劲敌的错觉感。他咽了咽,手有点发抖,一不小心恍了神,最后一题被徐冉抢先拿下。   所有人都盯着场上的小身影,此刻六级三堂不知是谁,高声喊出徐冉的名字,一时间,三堂的人纷纷站起来齐声高喊徐冉之名。   徐冉听得耳边全是众人高喊她名字的声音,内心一阵触动。不能辜负大家,更不能辜负她自己!   牙齿因为忍得太难受而打颤,她掐掐自己,尽可能语气平缓咬字清晰地说出答案:“……屈原之后,怀其师忠而不改者宋玉也,作诗《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全文二百五十多句,每一句都是她晨辉黑夜中挤出时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背诵过的内容。咬着牙关朗朗而诵,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至最后一句:“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几乎力竭。   满堂喝彩,掌声震天。   徐冉抬起目光,听得夫子宣布:“比赛结束,三堂徐冉胜!” 那一刻,她才敢稍稍放松一会,筋疲力尽地几乎要倒地。   本着做事要有始有终的原则,夫子宣布声一落地,徐冉强撑着,抬起目光冲对面丁更行比赛结束的论学礼。   颤颤巍巍,声音轻且抖:“……与君切磋,幸也。”   丁更腿一软,震得说不出话来。   三堂的人往台上跑,拥着徐冉庆贺,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徐冉心头里高兴,身体却不听使唤。最后通红着脸,羞耻地请赵燕和苏桃扶她去便房。   赢了比赛,肚子实在闹得紧,下午只好请了假回去看大夫。三堂的人送她到大门口。因着下午要收堂外题的事,徐冉回头交待各位课代表。三堂的人一个个脸上写满自豪骄傲,道:“班使你放心回去,下午我们会好好交堂外题的,绝对不会有谁欠交的。”   徐冉这才放宽心,乘轿回府了。   人群里李信望着徐冉离去的身影,想起丁更中午猥琐的身影,一个念头涌上脑海,拳头紧握。   下午放学候。   丁更郁闷地往外走。素日交好的学子安慰他,“那个徐家娘子确实厉害,你不必放在心上,输了便输了,大不了明年再赢回来。”   丁更听着这话,一时羞愧,将头低下去。   走着走着,前面忽地有人拦路。   李信一脸凶狠地站在丁更跟前,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丁更认得他,同行的伙伴也识得他。   六级三堂的李信,最是泼皮无赖的人,人称小霸王。一瞧这阵仗,定是要来挑衅的。   若是一个人走,碰着他,指不定还会害怕地求饶喊两声“大爷求放过”,但今儿个他们可是五个人同行。所谓人多力量大,动起手来也不怕。   丁更往后一躲,其他四个人往前罩着他。“你喊他作甚,我们要回去了,你走开,不要挡道!”   李信恶狠狠地剜一眼丁更,问:“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过不过来?”   傻子才过去呢。丁更不理他,五个人继续往前走。   李信鼻子一呼气,甩甩肩膀,心想:今日这架,怕是免不了。   “丁更!”   丁更一回头,李信上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其他四人回过神,扑上去就要打李信。   几人缠在一块,李信腹背受敌,凭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不要命地挥拳头,手脚并用,被打了就立马打回去。   五个人打他一个,纵是他力气再大,也免不得被打得鼻青脸肿。渐渐地,五人小伙伴发现,李信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啊。有些后怕,出拳也犹豫不少,尽想着躲了。   打架最忌露怯,心头里认为会输,身体便会懈怠。厮打了片刻,五人已被撂倒了四个,剩一个丁更,腿脚打颤,恐惧地看着一步步走上前的李信。   “大……大爷,小的该死,有得罪您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丁更吓得几乎要哭,跪下来求饶。   李信呸一声,“软脚虾!”   抡起拳头上去就是一顿打。   打完了,揪着半死不活的丁更,往墙边一靠,问:“中午你去厨房做什么?”   丁更一怔,不敢说出下巴豆害徐冉的事,连连摇摇:“没……没做什么,就分发饭食……”   没说完,左脸生生挨了李信一拳。“老实交代!今儿个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妈的老子废了你!”   丁更整个人都吓呆了,含着泪断断续续地将中午利用分发饭食之际,往徐冉饭菜里下了一点巴豆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他猜得一点没错,丁更竟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想到徐冉在台上苍白脸答题的样子,李信就来气。那可是他的未来表嫂,将来要和他表哥一起并肩而立的人,平白无故的,因为比赛的事,竟被人下药折磨。   靠,欺负他家里人,就是欺负他!李信不解恨,但是又怕真把丁更打傻了,忍下心头的愤怒,拖着丁更往齐夫子那里去。   “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你向齐夫子交待清楚,我李信自此之后不再烦你。但你要是……”李信嘿嘿笑两声,做出一个抹头的姿势。   等到了齐夫子那里,齐夫子一见李信额头下巴磕了血的样,就知他肯定又跑去打架了,拿起戒尺准备训人。   李信将丁更往前一送,冲齐夫子道:“夫子,我打人确实不对,你要罚,待会随便罚,我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但是,今天比赛的事,丁更有话要说。”   丁更支支吾吾地将下药的事情一说。齐夫子下意识认为丁更是屈打成招,反复确认,想到比赛的赢家是三堂之人,李信根本没有理由来这么一出,加之丁更交待得清楚,齐夫子一拍手,决定进行全堂通报批评。   第二天一早徐冉早起往学堂去。昨晚看了大夫,大夫说她吃了巴豆,才引得腹泻频繁,索性食入不多,开了味药,后半夜起来了几趟,早上便好了。   在堂里坐了一会,除了李信缺席外,早读课大家都来齐了。忽地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喊她的名字,徐冉好奇,往外面一看,见长廊上众人聚集,似乎在看什么。   赵燕从便房回来,站在长廊贴示公告的墙上,往对面招了招手。“冉冉快过来!”   徐冉出去看,大家也跟了出去。   公告墙上,一张是比赛徐冉获胜代表经仪堂出赛的通告,一张则是处分五堂丁更和三堂李信的通告,处分原因十分详细。写明丁更下药害人,勒令停学一年,不得参加今年大考。李信那栏,则写的是打架滋事,勒令停学五天。   众人惊讶,思及昨日徐冉台上腹痛的情景,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人下了药!   苏桃恨恨道:“这个丁更太不要脸了!”她决定要将丁更写入她的处女作男男戏本中,大虐一场,往死里虐的那种。   赵燕扳扳手指,只恨不能立马暴打他一顿。   旁边不知是谁说了句:“好像是因为李信打了他,他才说出真相的。”   声音太轻,众人忙着八卦,根本没在意。   在他们心里,李信就是个麻烦精,整天惹是生非的那种,打架被处分是常有的事。没人将他和丁更认错的事联系起来。   徐冉愣了愣,内心有些复杂。   争斗哪里都有,是小是大,激烈程度伤亡程度,不过是取决于利益的轻重。   庆幸的是,她只不过是被人下了巴豆。   想到昨天比赛的情景,徐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今天身体健健康康舒舒坦坦地站在这,根本不能想象昨天她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完全场比赛。   徐冉想,或许人就是这样,不逼一逼,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和力量。所以说啊,每一天,都要尽力,要对得起今天的自己,才有资格对明天的自己说一句“你好。”   因为丁更全堂通告的事,徐冉比平时更有劲地学习。   今日有丁更因为书赛的事情暗箭伤人,明天保不齐就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将来日子还长,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不求能够变得无比强大,但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书念好,考出好成绩,在这个以考为先的世界,脱颖而出。   下午放学时,无意间朝李信的位子扫了扫,思及上午听到的那句话,徐冉跑去问了吕夫子。   吕夫子告诉她,李信确实是因为打了丁更才被处分的。而且丁更之所以认错,是因为李信揪着他往齐夫子那里去的。   徐冉懵了懵,踏出大门时,往御街北边看了看,决定去李府一趟。    ☆、第 32 章   李府。   李信头一回发现打架负伤是件如此幸福的事。   昨儿个被齐夫子领回来,将打架停学的事情一说,本以为他爹会像平日那般勃然大怒,然后饿他个三天三夜只准喝水喝汤不准吃饭。   没想到——他爹听完原委后,竟然拍着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我儿这是为道义所战,爹很欣赏你!”   李信头一回听到李国舅夸他,而且还是为打架的事情而夸,喜不自禁,冲他爹就是一句:“爹,我人单力薄的,下次能带李蒙一起去打吗!”   李国舅一巴掌抡过去。“够了哈!”   李信摸摸脑袋,不让就不让,他还担心李蒙那小子拖后腿呢。   得了奖赏的李信,乐呵呵地在家里数他爹给的银票。数的正开心呢,前头有人来报,说徐家娘子来见。   李国舅不在家,李夫人也出门游玩了,家里剩他一个,李信立马拿出当主人的气势,大手一挥:“请徐娘子进来,上最好的茶用最好的茶具,吩咐厨房做最贵最好吃的点心来。”   徐冉坐在厅堂里。   对面李信捧着一张傻笑脸,脸上青青肿肿的,乍一看有点像猪头。“徐班使,来此有何要事?”   瞧他爹对他打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化,就知道,跟着徐娘子混,前方肯定是一条光明大道!   他这般殷勤,徐冉有点不太好意思。虽然不知道李信为什么会突然为她出头,但就此事而言,她蛮感动的。加之李信被揍成这副惨样,徐冉心头有些难受,出声问:“你的伤……请大夫瞧过了吗?”   李信嘿一声,“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徐冉站起来朝他一鞠礼,发自肺腑地道谢。   第一次有人为她打架,没想到竟然是李信。   李信忙地去扶她,一瘸一拐地,反倒自己摔倒了。扶人的变成被扶的,徐冉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将李信从地上拖起来。   徐冉单刀直入主题,道:“日后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信一怔,冲她这豪气冲天的口气,当即想拥上去喊一声好兄弟。后来回过神,思及以前自己欺负她的事,反而道起歉:“徐班使客气。从前是我不对,不该欺负你。昨天那事,就当咱俩扯平了。”   徐冉本就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里,当即应下:“好。”   李信留她吃晚饭,徐冉婉拒了。拄着拐杖亲自送她到大门口,徐冉回头道:“停学在家五天的堂外题,我会让人送过来,这些天夫子们讲过的内容,我也会整理好一并送来。”   李信其实不太想写堂外题,他就想开开心心地玩上五天。因徐冉发了话,他不得不应下。既然是未来表嫂了,表嫂的话,肯定是要听的。   回了府,父女俩练字的时候,徐冉同徐老爷说了丁更下药以及李信打架的事。   徐老爷沉思片刻,并未说什么,而是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徐冉凑过去一看,是道路的“路”字。   徐老爷指着字问徐冉:“通过这件事,你可曾悟到什么没有?”   徐冉将自己看到公示榜时的心情一说。   徐老爷点头,“虽然只是件小事,但是君子因以小窥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刚开始所有人的路都是一样的,但渐渐的,有些人的路上开始有石子有毒草,有一切阻碍前进的东西。但凡这条路上出现想要阻拦你前进的人或事,那便证明,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徐冉懵懂脸。“爹你说的好复杂。”   徐老爷咳了咳,一捋胡须,“爹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多想。他不是讨厌你,他是害怕你,才会作此举动的,你切莫伤心。”   徐老爷开始脑补:冉冉天真善良,像她这般年纪大的时候,若遭了这么一手暗算,换做是他,他定也是要沮丧一二的。   比如说,那人是不是讨厌他啊,为什么光害他呢,平时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天真无知的年纪,总是容易想太多。 可怕的是,有时候还会将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来。   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走偏了。   原来是担心她圣母病。徐冉笑咧咧,要做也是做玛丽苏,她才不圣母呢。   既感动又觉得好笑,表达了自己对丁更此等行为的痛斥,以及对李信帮她打架的赞赏,徐冉高高兴兴回屋了。   徐老爷想着最近李国舅暧昧不明的态度以及他儿子李信对冉冉这样别出心裁的维护,心里有些恐慌。   ……国舅家不会是看上冉冉了吧?   这天礼训日,徐冉一大早往东宫去。刚到思华殿门口,便瞧见太子在春华殿门口冲她招手。   以前都是中午见面,如今大早上的一瞧见他,当即没回过神。   学神怎么还没走,今天不用上朝吗?复一想,哦,今天休沐日。   提裙走过去,恭敬行了礼,一抬头,太子正望着她。   黑眸深沉,目光炙热。   清晨露重雾浓,前殿的宫人们提水擦地。殿前的每一块金玉砖净得亮堂,几乎都能映出人影子来。   太子邀她同行散步。   徐冉有些迟疑,刘嬷嬷还等着她呢。   太子压着视线睨她一眼,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眉头微皱,“等会再过去,耽误不了你的事。”   语气酸酸的,徐冉头一回听他这般说话,低下头吐吐舌,闷着声跟在他后头。   太子想起前儿个听到的事,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想着等她今日来礼训,顺便问问,招了她到跟前,却又不想开口了。   一国储君,竟会关注小小的幼学学堂之事,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都是那帮臣子,闲着没事,就喜欢瞎聊。望京那么多闲事,他们怎么就光挑这个聊。还偏偏每次都会被他听到。   转念一想,他记性好,听见了,自然是要上心的。   所以,开口关心她两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两人自春华殿绕了一大圈,徐冉腿都快走断了,太子终于发话了:“身体可还好?”    ☆、第 33 章   他开口这么一句,徐冉懵懵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大清早的,咋就想起问她身体好不好。   画风不对啊……   应该说早上好才对嘛……   徐冉咧咧嘴,张嘴答:“吃嘛嘛香,身体特棒。”顿了顿,觉得应该礼尚往来,问:“殿下身体可好?”   太子一怔,咳了咳,“孤身体很好。”   徐冉哦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远处宫宇飞檐处,日头一点点升上半空,被晨曦染红的云渐渐散开,露出澄蓝的天幕。   两人站在丹陛前遥望天空。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 徐冉碎碎念。   太子点点头,蓦地想起什么,问:“你怕热么?孤让人往大屋里再添两缸冰。”   “好啊,谢谢殿下。”徐冉不客气地应下。像她这样努力的打工者,算得上是业界良心了,金主来点问候福利自是再好不过。   她站得腿麻,实在难受得紧,又不好擅自走来走去。毕竟学神在这摆着呢,他静止不动,她自然要陪着的。   趁他不注意,想着甩甩腿伸伸腰,左边甩甩,右边甩甩,伸一个大懒腰身心舒畅。   路过的宫人纷纷垂下视线。   未来太子妃在做什么……竟然敢背着太子殿下做,额,做奇怪的事。   徐冉耸耸肩,正准备收回动作,继续乖乖陪他做木头人。太子却在这时猛地回头,吓得她高举的双手僵在半空。   太子:“你在作甚?”   徐冉:“我……我在做早操晨练……”   太子:“……”   尴尬的气氛持续片刻后,太子叹一口气,“想来你也站得累了。”   徐冉拍马屁赔笑:“不累,能陪着殿下是小的荣幸。”   油嘴滑舌。太子抿抿嘴,心里很是受用,调转方向朝思华殿挪步前行。是要亲自送她回思华殿礼训了。   徐冉屁颠屁颠跟上去。   眼见着就要到思华殿门口,太子终于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这一回,倒是说得清楚。直接指明是经仪堂比赛的事情。   徐冉恍然大悟,原来学神问她身体好不好,是指被下了巴豆之后的身体状况。想了想,犹豫要不要如实回答。   腹泻自然是有后遗症的,一天跑那么多趟茅厕,她的小屁屁现在还疼着呢!   但是,这种事拿出来跟学神说,好像不太风雅……   “基本没什么大碍。”说的是基本,不是全部,算不得扯谎。   太子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正好送至思华殿门口,刘嬷嬷迎出来。徐冉转头对太子道:“殿下,没什么事,我便进去礼训了。”   太子本还想说两句,见她一副迫不及待进殿的样子,只好咽下。漠着一张脸道:“进去罢。”   因为早上陪学神散步的缘故,上午的礼训内容,少学了五分之一,等中午吃饭时,刘嬷嬷同她交待,说下午可能要多留些时辰,将落下的内容补上。   徐冉自是应下。准备去吃饭,刚到门口,平时伺候上菜的宫人此刻一个都见不到,罩门前空空的,徐冉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歪着头往里一探,里头太子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个中年大叔。   太子摆摆手,示意她过去。徐冉进去行了礼,听得太子同中年大叔道:“还请裘太医为她把个脉。”   请的是太医院院首,裘正。皇帝昆氏太子专用,太医院一把手,多年不曾为第四个人诊治把脉。   裘太医并不知道未来太子妃已定的事,压着头小心翼翼,表面平静,内心已经炸开锅:殿下金屋藏娇也就算了,竟然还搞出人命来了!定是让他来把喜脉的。   八卦心熊熊燃起的裘太医,端一脸严肃,恭敬请徐冉伸出手,准备开始把脉。   徐冉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脉?一边伸出手,一边转头问太子:“殿下,中午不传膳了吗?”她好饿好饿。   太子淡淡道:“待太医把过脉,再传膳。”   裘太医左手把完,右手上,来回十几遍,硬是没把出喜脉来。裘太医不甘心,换了种方式接着把脉。   徐冉等得焦急,盯着裘太医,那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大叔行行好啊,快点诊完,她真的快饿死了……   许是见她脸上急躁不安,太子忍不住出声问:“太医,可诊出什么没有?”   裘太医怏怏答:“一切安好。”就是没喜脉……   无恙即好。太子放下心,同裘太医交待了一番,左不过那几句,让他做好保密工作。   临走前,裘太医终是有机会多看徐冉几眼,恨不得将她的模样刻在眼里。   就是这个小妖精,竟然迷倒了殿下,还让他这个院首亲自跑过来诊脉。   裘正走后,太子命人去厨房传膳。不必另外换菜,照早上吩咐的,以清淡为主,忌辛辣油腻。   吃饭时,徐冉好奇问:“殿下,为什么要请脉呀?”   太子往她碗里夹了把青菜,“你之前不是腹泻么,请太医瞧瞧总是好的。”   徐冉满足地吃青菜。学神好贴心,有这样的老板,给他打一辈子工都没问题。   吃完饭两人回春华殿。   今天阳光不似前几日那般猛烈,温温煦煦的,恰到好处。徐冉想来个阳光浴,转头问太子:“殿下,今天我想坐到门外看书。”   太子放下手里的书,自软榻坐起,挥手吩咐门外站着的宫人搬来藤椅和牛皮大伞。   片刻后。   大门口,徐冉趴在桌上翻开书,往旁边瞧一眼躺在藤椅上,头上牛皮伞遮阳的太子,好意提醒:“殿下,这里太阳大,您进屋休息更好。”   太子没理她,靠在藤椅上,侧了侧身。   他斜躺在那,优雅中略带惺忪,懒洋洋的姿态,似一只高贵冷艳的猫。徐冉忍不住多瞥一眼。   男神就是男神,无论怎么看,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太子虽未往那边瞧,余光却时刻注意着。一见她撇着眼来瞅,眼眸一转,目光立即迎上去。“你若无心看书,便替孤解解乏,就说说那日比赛的事罢。”   他的视线令人招架不住。徐冉害羞低头,乏了就去睡嘛,非得同她说劳什子话。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已经高兴开说。   一说便是半个钟头。   许是今日阳光明媚,又或许是学神的眼神太过魅惑,印象中不是很愉快的一场比赛,说出来却是满满的欢喜。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整个人沐在光里,细碎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她的眉是那般飞扬,她的眼是那般灵动,还有她的唇,粉嫩嫩的,像是刚摘下的樱桃,沾着初夏的清风,将动听娇稚的声音,一句句缓缓送到耳边。   直抵心底。   末了,说完了,徐冉往那边瞧,给出一个“我已经说完”的眼神。   太子一怔,这才发觉自己耗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太过了。移开视线,薄唇微启,冷冷一句:“就这场比赛而言,你表现得很好,换作他人不一定有你这般毅力。”   得了夸奖甜甜哒。徐冉露出大白牙:“还好啦,殿下抬举了。”   下午礼训,太子破天荒地陪着她一起。   徐冉想起当初太子问她是否需要陪伴问完甩头就走的画面,同今时今日的一比,不由感叹,果然人与人之间,是需要多多相处的。看,就算是高冷的男神,只要多跟他说说话多拍拍马屁,男神一开心,嘿,主动就跑来作陪了。   虽然……有他在旁边盯着,压力指数直线上升。   今天学的是祭祀礼舞,需要扭胳膊扭腿的。   刚开始做出来的动作颇为僵硬,毕竟学神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当着学神面跳舞,有种羞耻play的感觉。   刘嬷嬷头一回见太子作陪礼训,虽然一时惊吓,然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边示范,一边传授心得,动作有条不紊。   在刘嬷嬷的引导下,徐冉很快进入状态,放开了去跳,多练几遍便学会了。由一开始的生硬,到最后熟练掌握礼舞诀窍,徐冉小小得意一把,冲着太子那边眨了眨眼。   看,她跳得好吧!   太子心头一滞,平生第一回手足无措,猛地站起来,板着一张闷脸往屋外走。   徐冉茫然,学神怎么走了?   适时正是休息时间,徐冉遗憾地收回视线,专心同刘嬷嬷聊天。刘嬷嬷很喜欢听她说宫外的事,每次都听得格外认真。   听到她要代表经仪堂出赛时,刘嬷嬷恭喜道:“徐娘子真厉害,此次大赛,娘子定能获胜。”   徐冉嘻嘻笑,她也想获胜呢。   只要赢得第一名,不仅有明晖堂的额外加分,还能有学神的私人教学指导。简直不能更赞。   亲热地挽了挽刘嬷嬷的手,道:“嬷嬷才是厉害之人,周礼学得这般好,又是十级侍考者,我要蹭蹭嬷嬷的福气,好保佑我赢下比赛。”   刘嬷嬷被逗得乐呵,“娘子莫拿小的打趣,要说天下厉害之人,当属太子殿下。依我看,娘子若要蹭福气,蹭蹭殿下的福气,比赛准赢。”   徐冉笑,“嬷嬷说的在理,可是咱们殿下是谁,岂是一般人能近得了身,我哪里蹭的到!还是蹭蹭嬷嬷的福气比较实在。”   刘嬷嬷便伸了手随便她蹭。两人笑呵呵的,休息片刻,又开始继续礼训。   太子站在窗门边,正好听到她说的玩笑话。   当即眸色一深,嘴上琢磨道:“蹭蹭福气么……” ☆、第 34 章   下午礼训结束时,比平常晚了一个半钟头,天已经半黑。徐冉刚出殿门与刘嬷嬷告别,旁边素华来请:“殿下说,请娘子过去用晚膳。”   徐冉受宠若惊,素日只管一顿午饭的,今儿个竟然升级成中饭晚饭包两餐。   开开心心跟着素华过去,太子已经在屋里候着了。徐冉习惯地坐到原本的位子上,太子却突然招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位子,示意她坐过去。   哇,大发了……学神今天心情很好嘛。   以前两人隔着段距离坐,如今一下子挨着了,徐冉的小心脏扑通通地跳。好近好近,感觉一抬手就会碰到学神的肩膀呢。   并排坐着,迟迟不见传膳。徐冉转头问:“殿下,不传膳吗?”   太子肃穆端坐,端着一张冷酷脸,开口答:“不急,孤有事告知你。”   哦?徐冉好奇看着他。   许是被她这般盯着有些不自在,太子轻声咳了咳,坐得越发挺直,冷冷道:“孤换了衣袍。”   徐冉看一眼,原来是要跟她说这事么?可是学神每天都要换个两三身衣袍,全宫上下都知道呀。   点点头捧场:“这身好看,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太子扬了眼角,稍稍有些欢喜。一想到自己的本意她还未曾参透,出言提醒:“过几日你要出赛,不想讨些彩头么?”   他这一说,徐冉立马想到下午与刘嬷嬷说的玩笑话。不是吧,难道他听到了?   一时不太好意思,扯扯嘴角笑:“有殿下的鼓励,便是最好的彩头。”   太子以为她终于领悟,满意地点点头,挪了挪身子,张开双臂,宽袖垂地。“来罢。”   徐冉震住,来什么?   她迟迟不动,太子皱眉,心想:难道她竟怕弄脏了他的袖袍么,他特意换了新衣袍,为的就是避免她嫌脏,如今换了新衣袍,她倒反过来担心这些琐事?   于是主动往她那边靠,左手臂直直地伸到她的脸边,颇有一副大义凛然的壮烈感:“孤待会吃完饭再换一身便是,无须担心。”停了半秒,又加一句:“靠近点,允许你蹭蹭孤,孤福气多,定能让你讨个好彩头。”   徐冉惊呆了。   学神他竟把她的话当真了……   眼见着太子火辣辣的眼神,满脸写着“你为何还不过来蹭蹭孤”的神情,徐冉感动涕零地扑上去,逮着太子的左手臂蹭啊蹭的。   一边蹭一边小声念:“求学神保佑,保佑我大赛拿第一……”   她念得含糊,声音又轻,太子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得“保佑”二字。心里觉得好笑,果然是个幼稚天真的小姑娘,还真把他当成菩萨使了,一边想着,一边又递上右手,“再过来些,这边也让你蹭蹭。”   蹭到了学神的徐冉,吃完饭后大摇大摆地回府了。   全家人正在葡萄架下乘凉。   徐冉欢天喜地,恨不得朝全府人吼一嗓子:明天谁有考试的,她身上全是学神的福气,要蹭的快来!一两银子一次,包过!   徐老爷知道她今日被东宫留饭,感叹自己家女儿越来越得太子欣赏,喜滋滋地挥手招她过去:“冉冉,过来吃葡萄!”   徐丰主动让出自己的藤椅给她坐,另外搬了椅子坐她旁边。问“二妹,你最近太努力了,竟然学到现在才回来。来,大哥敲两个核桃,给你补补脑。“   徐娇素日同徐冉一起上下学,有些好奇,问:“二姐,夫子又留你补习了么?”   萧氏生怕徐娇看出端倪,自那日从徐老爷嘴里得知冉冉是报了私塾,打定主意要支持徐冉,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压力。立马开口道:“我和你爹亲自去学堂打过招呼了,但凡你二姐功课上有不足的地方,随时欢迎夫子们留堂课后补习。今天肯定补了好几门,是吧冉冉?”   徐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朝徐老爷那边看了看,父女俩相对一视,心领神会。   对面徐佳一边嗑瓜籽,一边背书。徐冉知道她后日有考试,半开玩笑似地笑道:“大姐,今天我回来时路上碰见一个道士,道士说我身上满满的都是福气,蹭蹭考试必过的那种,你要不要试试?”   话刚说完,徐丰跳了起来,“我明天要考骑射,正好让我蹭蹭。”宫里每隔段一时间便会对侍卫宫人进行考察,考察不通过的便会贬职降级。   徐冉仰着脖子,笑眯眯:“那大哥你再多剥几个核桃。”   徐丰啪叽就是一顿乱敲,拣了核桃仁递徐冉面前。徐冉心满意足地吃了核桃,半眯上眼,装出得道高人的模样,伸手摸徐丰的脑袋:“上天赐予你力量,逢考必过!过!过!过!”   徐丰七尺的身量,半蹲着身子歪头享受徐冉的“施法”。   徐老爷和萧氏笑得合不拢嘴。   乘完凉,大家各回各屋。徐老爷回书房拿东西,正好与徐冉同路。父女俩一边走,一边闲聊。   徐老爷笑:“冉冉,你哪里就碰到什么道士和尚了,尽使坏捉弄你大哥。”   徐冉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爹,我碰到的这位,那可比道士和尚好使多了,今儿个殿下让我蹭蹭他的福气呢。”   徐老爷眼睛一亮,让她细细道来。   听完后,徐老爷站着不动了,蹲下身:“来冉冉,你也替爹施施法,最近工部尚书那小子总跟爹抬杠,明天有议事,爹一定要争赢他,气死那个老不羞的。”   徐冉换了套巴拉巴拉小魔仙的施法必备手势,进击吧爹!   第二天徐冉下学回家,进门就看到徐丰舞刀弄剑兴致勃勃地练武。徐丰一见她,立马迎上去,拍着徐冉的肩膀,喜滋滋道:“冉冉,哥哥今天考了个头名!”   咦!咦!咦!她哥每次都是勉强及格,从来没有考过头名的!   徐丰道:“说来也是巧,今天考试,蒙眼射箭。两边都是靶子,右边是神武门那些家伙的考场。主考官弄错了方向,大家都射错了靶子,就我一个人射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道不是因为箭法太差才射对靶子的吗……徐冉不忍心打击徐丰,陪着庆祝。思及昨晚自己的幼稚行为,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真是学神的福气附体么……   等晚上徐老爷从议事堂回来,徐冉小心翼翼问:“爹,今天的议事,议得如何?尚书大人可曾输得心服口服?”   徐老爷道:“姜亭那家伙怎会是爹的对手。”话锋一转,“他今天压根就没来,昨天被他夫人打了,床都下不来,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徐冉:吼,学神福气附体,真那么灵吗!   徐老爷徐丰两父子今天心情大好,喝了点小酒,提及开心事,哈哈哈从头笑到尾。一顿饭吃下来,徐家娘子们不高兴了。爷俩的笑声实在太鬼畜。   直到回屋,徐冉耳边还充斥着两父子荡气回肠的哈哈笑声。   躺在床上,徐冉举起手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往脸上贴。   虽然已经隔了夜,并且已经洗了手,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保不准学神的福气还沾在手上呢。   既然大哥和爹都能心想事成,那么过几日的比赛,她也可以的吧……   六月初二,艳阳高照。   全国各地幼学堂的精英学子集聚一地,宝辉阁前的广场。   吕夫子和学堂代表齐夫子送徐冉进去,一番鼓励之词说完,三人找到既定的位子坐下。   本土东家有优势,经仪堂的位子安排在最前方,徐冉耐不住好奇往后望一眼。   放眼看去,视线内上百人,有比她年纪小的,有比她年长的,更多的则是看着和她一般大的同龄人。   主持本场比赛是思教令最高长官王思之。开场老伯念出王思之的大名,并邀他做开赛感言时,徐冉立马竖起耳朵,眼睛亮闪闪地往台上望。   啊,这个就是阿燕的未婚夫。   红青仪袍银鱼袋,白白瘦瘦的,个子很高,五官秀气,说话斯斯文文。举止间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风范。   跟阿燕截然不同的画风。   王长使发言完毕,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笔试。全堂清场,只留下巡考的夫子和参赛的学子们。卷子一张张传下去,徐冉拿到卷子时,深呼吸一口,心情颇为紧张。略微扫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嘿,都是会做的题!   提笔蘸墨,坐得端正,刷刷下笔开始答题。    ☆、第 35 章   笔试历时两个钟头,徐冉提前交了卷。一出考场,吕夫子和齐夫子迎上来,问她考得如何。   总共一百二十道题。有点类似于帖经墨义,题目比较偏,咬文嚼字的,跟主流考题不太一样,属于夫子课上不会做重点的那种内容。夫子给的书目她一字不落地全部翻阅过,今日考场上大多数题目,她写得甚是顺手。   为避免自大情绪,徐冉尽可能做最坏的打算,张嘴答:“一百二十道题,其中有十道题,没什么把握。”   吕夫子想了想,道:“依往年的水平,答对一百题以上的,基本能进第二轮。若剩下一百一十道题都能做对,进第二轮应该是没问题的。”   徐冉点点头。   笔试的成绩,下午便会公布,公布之后,立马进行第二轮比赛的分组。笔试取前五十名,第二轮比赛两人一组,两两进行。败者立即淘汰。进行到最后,剩十人,进行第三轮比赛。   夫子们陪她一起等笔试结果。   正午,徐冉和夫子们一起去附近街巷吃午饭。幸好身上带了一两银子,本来打算请夫子去下馆子,结果夫子们死活不愿意,还说不能让她请,要请也是他们请。   夫子们俸禄不多,徐冉实在不好意思,便说自己去东边街上买肉夹馍,让夫子们等着,她去去就来。   她知道的,经仪堂的夫子们都爱吃东街上老陈家的肉夹馍,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种流行?   徐冉说完撒腿就跑,生怕吕夫子齐夫子推辞,事实上,他们想去拦也没有那个腿脚功夫,便坐在广场边等着。   老陈家的肉夹馍又香又辣,分量足,一个顶别人家三个。徐冉买了六个,准备去隔壁买三碗酸梅汁。提着油纸袋一转身,没注意身后站了个小孩,差点撞着。   小孩看起来比她小两三岁,个儿倒是很高,一脸童颜,眉间挂着一抹笑,上来就问:“这是什么,两块大饼夹着肉?竟还有这种吃法。”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络腮胡,一个瘦竹竿。瘦竹竿似乎想要拖他走,小孩不愿意,甩甩衣袍,老气横秋指着街那边道:“方才经过那里时,有卖糖猴的,你们去帮我买两个。”   两个人百般不愿意,小孩又道:“而今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下次出来,我再也不带你们了。”   两人只好走开。   这孩子好大的架势。徐冉准备走,小孩却拉住她的衣角,笑脸盈盈:“这位娘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徐冉一愣,随即拜拜手里的油纸袋,道:“这叫肉夹馍,你竟没有吃过么?”   小孩摇摇头,以一种望眼欲穿的神情看着她手里的纸袋,可怜兮兮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好吃就买个吃呗。徐冉这回是真的准备撤了,刚挪开步子,肩膀被人揪住,“我没有钱,能买个让我尝尝吗……”   额……   小孩以一种极其无辜的语气,冲她道:“刚才你差点撞到我了呢……”   碰瓷的!绝对是碰瓷的!徐冉无奈地回过头,因着下午出榜继续比赛的事情,没有时间继续同他耗。掏出三个铜板买了个肉夹馍给他。   买完后,徐冉去隔壁买酸梅汁。买完酸梅汁,小孩笑嘻嘻地看着她,“小娘子,你们周国的姑娘都像你这般热情好客么,竟还为我准备了饮品。”   徐冉:好想打人谁来拦住她。   小孩跟在她后头,叽里呱啦问一堆。徐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问:“你不是要等你同伴吗,跟着我作甚,我要去那边比赛,你快回去罢。”   小孩哦一声,继续跟着。   徐冉实在烦得紧,只好用跑的。绕了一圈,跑得气喘吁吁,以为甩掉了,哪想前头冒出来一人,伸手扶她,嘴角噙笑,“小娘子,你躲我作甚。”   徐冉几乎要喊他大爷,只求这人能离她远点。   她自认为没有一丁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潜质,缠谁不好,干嘛缠她。   许是小孩玩闹够了,见她不答话,开口正经道:“我也是要去参加比赛的士子,见你从考场那边过来,这才想着和你搭两句话。”   原来是这样,早说嘛。徐冉思及他方才说过的话,一时好奇,刚才他言语间透出来的意思,似乎非本国人?想到此次大赛只在周国范围内举办,且他的周国官方话说得非常标准,徐冉也就没多想了。   带着他往考场那边走,路上络腮胡瘦竹竿找了过来。   徐冉问:“这两位是你的夫子么?”   小孩道:“随从。”一边走一边吃着徐冉给买的肉夹馍,不小心呛着了,朝徐冉那边可怜巴巴地望一眼。   徐冉叹口气,只好将自己那碗酸梅汁递过去。   小孩高兴一饮而尽,笑问:“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堂的学子?”   徐冉起了警戒心,并未告诉他。小孩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也就不再问。   等到了广场边,徐冉过去找吕夫子齐夫子,与小孩就此别过。   小孩拦下她,行了个标准的见礼,抬起头一张坏坏的笑脸:“小生司马玉,小娘子后会有期。”说完还眨了眨眼,秋波明眸。   徐冉打了个冷颤。   好像被个小屁孩调戏了……   中午放榜的时候,夫子们陪着她一起找名字。   第七个第五名,徐冉。头两个并列第一,顺延到她,便是第七个,与其他两人并排第五。   果然如她所想,没有把握的十道题里,错了三道。   吕夫子很是欣慰,“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这些人里头,很多都是参加过好几次的,你第一次参加便能取得这个名次,真心不错。”   齐夫子也跟着夸两句。   徐冉自己倒没什么很大的感觉,毕竟交完试卷后她心里有数,第二轮肯定是能进的。第一名的名次算不得什么,真正要看的,还是后面的两轮。   监考官在前面念名字。大家自全国各地赶来,第一轮比赛便刷下大半的人。没有被练到名字的人失落离开。   念到徐冉名字时,徐冉赶紧过去排队。监考官让她抓阄,抓了个六,便被分到第六组。   这个数字好,吉利!六六大顺!   当天回去,全府上下分外小心,生怕扰了她。大姐徐佳当年是参加过书赛的,由于当时还同时参加了其他两个大赛,所以书赛只拿了个第三名。   之前徐佳一直在准备高学月考,今天正好考完,抽出时间为徐冉讲比赛心得。虽然晚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徐冉认真听讲,暗自记下徐佳说的重点。   为了让徐冉专心备考,徐老爷取消了练字,甚至让人将晚饭送到小院,让姐妹两个专心讨论比赛的事。   讲完后,徐佳想起笔试的事,问她考了第几。   徐冉回答:“第五名。”顿了顿,问:“大姐你当年笔试考了第几?”   徐佳无情打击:“哦,第一。”   徐冉哽塞。好厉害!想到什么,犹犹豫豫问道:“姐,当年你既然笔试能考第一,为什么后面的……”   徐佳睨她一眼,“因为这场比赛苏衙内没参加,他参加了其他两个大赛,我专心应对另外两个比赛,顾不来,所以后面只考了个第三。”   徐冉哦哦点头,问:“那两个比赛,姐你拿了第几?”   徐佳眉飞色舞:“都是第一。”   果然……她家大姐的动力就是秒杀苏衙内。   聊了一会,徐佳回了院子,徐冉也准备睡下。   第二天一早,吕夫子和齐夫子来徐府接徐冉。师徒三人啃着热腾腾的包子,踏着晨曦之光,活力满满出发了。   第二轮比了一天。   比到最后,徐冉口干舌燥,前面监考官宣布名次,她顺利进入前十。   监考官召集前十名相聚,交待明日第三轮比赛的规则。   听完后,徐冉准备回府,忽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是那日街上碰到的小孩。   司马玉含笑道:“小娘子,这么巧,难不成你也是前十么?”    ☆、第 36 章   徐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前十,一时惊讶。司马玉上来就想拉她手,徐冉反应快,立马就甩开了。   司马玉表示很不开心,竟然没拉到小娘子的香香手。   他长得这么具有优势,以前那些姐姐们都是抢着让他拉手蹭蹭,怎么这个小娘子丝毫不为所动呢?   徐冉躲得离他远远的。   等到第三轮比赛时,徐冉发现,这个叫司马玉的小屁孩,不是一般厉害。张嘴就来,根本想都不用想,渐渐地,所有和他对战的人都落下马来。   最后场上剩徐冉和司马玉。   面对强大的劲敌,徐冉免不得紧张。对面司马玉勾嘴一笑,轻狂放荡地压低声音,柔声一句:“小娘子紧张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徐冉翻个白眼,与他行请学礼。   司马玉人小鬼大,虽然年纪小,但不知吃了什么长大的,目测有一米七。仗着自己长胳膊长腿的,袖子一挥,暧昧地从徐冉脸上滑过。   徐冉咻咻使出兰花指,我弹我弹我弹弹弹!   这么小就会撩妹,长大后是祸害啊!小弟弟专心学习啊懂不懂!早恋毁三代啊!   行完请学礼,两人正式开始对决。   进行到一半,彼此势均力敌。中场休息的时候,司马玉笑着过来寻她,“没想到小娘子这么厉害,竟然能撑到现在。”   徐冉忍不住了,“我比你年长,请以幼辈称呼长辈的话语,叫我姐姐。”小屁孩!   司马玉嘟嘟嘴,“小娘子姐姐。”   忽略掉他一心撩妹的意图,光看这张脸,配合这样撒娇的语气,倒还蛮赏心悦目的。   徐冉晃晃头,连学神那样天人级别的男神颜值都没有勾引到她,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屁孩闪瞎眼,冷静!   司马玉往前凑,一步步挪得更近更近,准备埋肩袭击时,忽地被人掐住了脸。   徐冉伸长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脸,左揉揉右揉揉,漠然道:“你说你叫司马玉,可为什么监考官称呼你为何施?”   司马玉摆出可怜脸,想要往后躲避她的魔爪,却又舍不得与佳人亲近一二的机会,只好站在那,一动不动,道:“司马玉是我的别名。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徐冉智商上线中:“司马是越国国姓,你逗我呢?”   司马玉含情脉脉:“小娘子姐姐,你掐得我好疼。”   中场休息时间结束,场上监考官喊人。徐冉松开手,狐疑地盯着司马玉,司马玉冲她抛媚眼。   唉呀妈呀。徐冉抖了抖,赶紧往台上去。   比赛继续。   场上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忽地场外一阵骚动。几个官兵和三个蓬头垢面的人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年纪颇小,撒开了腿丫子往台上奔,一边奔一边指着司马玉大喊:“就是那个人,就是他打晕我的!”   大家怔住。   徐冉还没回过神,忽地手背一热,回头一瞧,司马玉执起她的手落下一吻,“小娘子姐姐,下次见哦。”   说完咻咻地就往台下跑,同行的络腮胡和瘦竹竿架起他就逃,嗖嗖两下就不见了。   徐冉站在台上,呆若木鸡。   什么情况!哪有人比赛比到一半开溜的!   台下闯进来的人同监考官说明来意,并且出示户籍证。   原来,闯进来的人才是真正的何施。据何施所说,前日他考完笔试回客栈,和相伴的两个夫子在路上走着,突然冒出来三人,二话不说,出手就是一顿打。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的师徒三人,被敲晕后醒来发现竟然身在郊外的土坑里。   竟然挖了个坑将他们丢进去,简直太过分了!而且还拿麻绳将他们捆得严严实实!身上所有的银两都被拿走了,包括此次考试的资格凭证。   咬了一天一夜,终于将咬断了麻绳的师徒三人,解脱之后从坑里爬出来,直接奔到官府报案。他们的户籍证放在下住的客栈,立完案之后看到此次大赛公布的前十名,便立马带着官兵前来逮贼。   大赛入场只需核对资格证,并不需要核对户籍证,故此才被人钻了漏子。听完原委之后,监考官与思教令的官员们火速进行讨论,最后决定,由真正的何施与徐冉重新对决。   结果自然是——徐冉胜。   胜得毫无悬念。何施的本领还不及司马玉的十分之一,徐冉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光荣地接过纯黄金打造的嵌金玉牌。   管他什么司马玉何施,横竖她赢了比赛就成!   徐冉小小得意一把,嘿,从此以后,她也是个奥赛冠军呢。虽然中间出了闹剧,但是还好她得偿所愿获得第一名啦!想想就觉得好开心!   吕夫子很高兴,自豪地拍拍徐冉的肩,道:“以后你想写多少本《吕夫子被咬记》都行!”   徐冉自是不敢应下,恭敬地邀吕夫子和齐夫子回府吃完饭,两位夫子婉拒,徐冉不好再争,坚持亲自送他们回去。   送完了齐夫子,再送吕夫子,与吕夫子告别时,吕夫子喊住她。片刻后,吕夫子抱着自家粉雕玉琢的孙子出门来,指着徐冉道:“这个就是写书的姐姐了。”   吕夫子将原委与她一说。徐冉笑了笑,她竟也有小粉丝呢。   抱了抱小小吕,吕夫子在一旁说:“你徐姐姐今天得了第一名,以后可要向她学习!”   小小吕奶声奶气地夸她厉害。   徐冉蹦蹦跳跳地回了府,家里人正等着为她庆祝。   徐老爷笑:“今儿个我一从议事堂出来,就有人上来和我说‘恭喜啊老徐,你家二娘子得了书赛头名’,呦,那个殷勤劲,和平日他们假心假意拍马屁的样孑然不同!”   徐丰竖起大拇指,连说三声“棒!”“棒!”“棒!”   徐佳招手唤她过去,一反平时冷艳的形象,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夸道:“不错,很有前途,大姐看好你。”   徐娇也跟着将手放上去,“三妹也看好你!”   萧氏正好端菜出来,今天她又亲自下厨了。使女们在旁伺候,她不让,非得一个人做完所有的活。   一家人上桌吃饭,徐冉说起今天考场的闹剧,大家听得津津有趣,讨论得热火朝天。   忽地徐老爷道,“下月是陛下生辰,举国相庆,六国也都派出了使臣,估计就是因为最近城里多了许多外来人,才会出这样的闹剧。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吃完饭,徐冉照常去书房练字。比赛已经结束,练字功夫不能落下。      说起官人生辰,徐冉迟疑问:“爹,你说我要不要另外准备一份礼物?”毕竟现在是她名义上的未来公公,虽然没有公开,但是出于礼貌,好像还是备一份礼物比较好?   徐老爷思考片刻,道:“那就随你心意,准备一份吧。礼物不要太重,毕竟徐家会以家族之名奉上贺礼。你若准备得太过,不免惹人耳目。”   徐冉问:“随便送什么都可以吗,有什么禁忌吗?”   徐老爷道:“官人心胸开阔,没什么禁忌,你只按寻常礼物相送即可。”   徐冉点点头,将官人生日的事记下了。思及今日考场闹剧,徐冉感叹:“若那人真是何施,我倒不一定赢得了。”   徐老爷哦一声,玩笑道:“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连我们家冉冉都开口夸赞,等官府逮住了人,爹定要去瞧瞧。”   徐冉耸耸肩,铺开刚写好的瘦金体,“他说他叫司马玉,一个十岁的小屁孩,竟自己冠以越国国姓……”   话没说完,对面徐老爷笔锋一转,甩出一记黑墨,惊讶问:“司马玉?今日那人,他说他叫司马玉?”   徐冉点头,“是啊,司马玉,错不了。”   徐老爷放下毛笔,若有所思,呢喃道:“越国倒真有个叫司马玉的。”   徐冉伸过头去:“谁?”   徐老爷一拍她脑袋:“这么简单的事竟然不知道,该打!越国国君,就叫司马玉。”不过,一国国君亲自出使大周,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应该是哪个顽劣之子闹的恶作剧。   徐冉:……哦好像是的呢。撅嘴道:“他又不是我们大周的国君,我一时记不得他的名字,也是情有可原。”   徐老爷睨她一眼:“怎么上次我听太子说,你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不知道周景昭这个人……”殿下难得和他说话,一说话就是谈这样的事。好伤心。不过事情过去已久,他也是今天才想起的。   徐冉:“我有错,我认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马上回去将各国国君以及皇室之人的名字背得滚瓜烂熟。”   徐老爷啧一声,“别,其他人的名字看看就好,殿下的大名,你可得时刻记心上。罚你回去抄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交给我。”   徐冉:累觉不爱。   第二天去东宫,中午礼训完毕,太子往思明殿而去,留徐冉一个人往春华殿走。   趴在案桌上苦逼地抄写太子的大名。   无数个“周景昭”自笔尖滑过,徐冉一边写一边数:“二百八十七个,二百八十八个……”   余光瞥见太子自大门而入的身影,徐冉赶紧将抄写的纸遮起来。要是学神知道她被她爹罚抄他的大名,就太丢脸了!   太子朝她而去,见她一脸慌张的神情。当即快速地瞄了瞄案桌上她想要掩藏的纸张,扫见纸上一角全是他的名字。   当即一愣。怔了半秒,而后醒过神。   小姑娘仰慕他,一时迷了心智终日茶不思饭不想地念他的大名,正常得很。那么多仰慕他的人,做出的事情比她岂止疯狂百倍。太子想,从前最是厌恶别人献媚跟前,如今却怎么一点也厌恶不起来?   反而,觉得甚是欢愉呢?   胸腔里仿佛有股气流乱窜,搅得他心神不宁。太子移开视线,本着教导本国国民的宗旨,严肃脸交待:“有些事情无需掩藏,随心即可。只是你还小,待你再长大些,考入了高学,再来想这些杂事也不迟。”   徐冉听得一头雾水,想什么杂事,她什么事情都没想啊。   学神总是爱自说自话……   太子咳了咳,拿出手里的玉盒,递过去:“比赛获头名,这是孤给你的奖赏。”    ☆、第 37 章   如此晶莹剔透的玉盒,一看就是好东西。连装礼物的盒子都这么好看,里面的礼物肯定更好。而且盒子还不小,那礼物肯定很大件……   徐冉激动地打开玉盒一看。   脸上表情凝固。   ……三本书?   将书拿起来,往里面再探,以为肯定还有什么东西,却是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收回礼物,而且还是学神给的,身为一国储君,难道不应该赏点宝石啊金子什么的吗,三本书是几个意思!徐冉虽然不怎么甘心,却只能腆着脸道:“谢谢殿下。”下次记得送金子送宝石!她要贵的!贼贵贼贵那种的!   太子见她脸上神情由一开始的欣喜转变为此刻的沮丧失望,,不免觉得郁闷。从她手上拿过书,耐着心解释:“一本为《策论》,一本为《算经》,一本为《诗赋》,孤说过,只要你能拿第一名,孤可以指点你的功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孤兑换承诺,你却不想要么?”   啊,学神不高兴了。徐冉赶紧笑道:“想要,小的天天都盼着呢,只是……”   太子好奇,“只是什么?”   徐冉从他手里接过书,晃了晃书,问:“殿下说过,要亲自指点我的功课,不曾想到,竟然是拿书让我自己看。”   还以为是专人指导一对一的那种呢……学神好坑……   太子一愣,反问:“不然呢?这三本书乃孤亲笔所撰,你若能悉心通读,定能长进十倍。”   徐冉怏怏地翻看封面,果然写着“周景昭”三个大字。嘴上呢喃:“外面街市也能买到的呀……”   声音不轻不重,正好传到太子耳里。太子抿抿嘴,听得有些着急,又不好表现出来。伸手戳了戳,示意:“你仔细看看。”   徐冉低头一瞧,嘿,封面上还有行小字呢。   ——徐二娘子三门功课详解以及问题解答。   连忙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每章都是根据她该门功课的不足而量身定做的。   天,难不成竟是专门为她所写的吗!   专属她一个人的书!   太子双手卷袖负在背后,高昂下巴,睨着余光往下瞅她。   她的眸底透着惊喜,她甚至还开心地跺了跺脚。   哼,刚刚还一脸不喜欢的表情呢。   小姑娘真多变。   太子心满意足躺回拢道的软榻。   徐冉高兴坏了,捧着三本书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内容详尽,对症下药。虽不是学神口头指导,但是!光看目录,简直就是面面俱到啊!   徐冉翻到背面,发现底下还有太子的亲笔签名,外加一个东宫印章。嗷嗷嗷嗷嗷,夭寿啦,等看完之后拿去卖,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一口气在望京买十栋宅子都没问题的那种!   徐冉宝贝似地摸摸书,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看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学神是从何得知她的功课问题所在,难道亲自拿了她的堂外题和历次考卷来看么……   嘤嘤嘤,好老板!   徐冉回头感动涕零地冲太子道:“殿下,特别特别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珍藏它的……”等您的亲笔市价升值高点,再拿去卖掉。   太子“嗯”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溢出来一般,听不出情绪变化。他躺在榻上,背对着她,徐冉看不到他的神情,心想:一定得让殿下感受到她真诚的道谢之心才行。   绞尽脑汁想啊想,而后开口道:“殿下,您要是觉得闷,我说说话替你解乏可好?”细想起来,学神貌似很喜欢听她讲废话!   太子柔柔一句:“说罢。”   徐冉便同他说了比赛时的情景。   从她第一轮笔试,到最后的胜出,中间如何紧张,夫子们如何鼓励她,一轮轮晋级的喜悦,以及最后胜出时的喜悦心情。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刚开始还会担心说得太多太细,他会嫌烦,说三句便停下问:“殿下?”   学神倒也有耐心,每问一句,他便会轻声答:“孤听着呢。”   徐冉放心地开说,一口气不停歇,说得眉飞色舞。   听到最后的一出闹剧时,太子蓦地出声打断:“那小孩说他叫司马玉吗?”   徐冉一怔,怎么和她爹问一样的问题。点头道:“是啊。”说完之后避免学神误会,随即道:“不过应该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恶作剧,就那熊孩子,怎么会是国君呢,走的时候他还拉我手亲了一下呢。”   太子咻地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徐冉有点被吓到。   怎么了她哪里说错话了吗……   太子穿鞋往殿门而去,经过她身旁时,交待一句:“孤有要事,你专心看书。”   徐冉点头应下。原来是有政事处理,那就不关她的事啦。   太子自春华殿而出,传了刘阁老而来。   两人在思明殿议事,刘阁老问:“殿下急召,所为何事?”   太子道:“越国使臣何在?”   因着下月官人生辰在即,各国使臣早已提前到达望京城。   刘阁老道:“越国使臣还未进京。”   太子冷笑一声:“阁老统管六务,一时疏忽,竟连越国使臣早已进京的事,都未察觉到。”   刘阁老冷汗,“各处驿站未曾接到越国使臣的拜帖,本以为今年越君不会派使臣前来,殿下又是从何得知使臣已至呢?”   太子问:“望京城中幼学书赛,宝辉阁闹剧一事,刘阁老可曾听说?一个十岁小孩,身量很高,长得油头粉面,身边跟着一个络腮胡和一个瘦竹竿,刘阁老可曾想起越国的什么人?”   刘阁老细细揣测。   一想,不得了。   前头有人来禀,说鸿胪寺苗少卿有事欲见太子殿下。   太子挥手传人进来。   苗少卿一脸慌张,奉上文书——越国使臣已至。   若是寻常使臣,鸿胪寺循例接待即可。只是这一位,身份太贵重,苗少卿没了法子,急忙来东宫详禀。   太子一挥手,“苗卿暂且回去,孤随后就到。”   片刻后。   太子换好冕服,玄纹云袖,玉带镶金,站在高阶之上,竟似天上的神仙。然,浓眉下一双冷眸,透出不容侵犯的威严和气势。   刘阁老瞅了瞅他这一身从头到脚崭新的衣袍,不由地感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身装备一穿上,简直无人能敌。   瞧这阵仗,看着倒像是去会敌的。   鸿胪寺依太子旨意,将越国君臣安置在行宫。   匆匆至行宫,宫人跪拜,门口出来一人,腿脚利落,还未瞧清模样,便奔至跟前。   太子一闪躲,及时避开了来人的咸猪手。   司马玉微微翘起上唇,沮丧地收回双手,“许久不见,殿下还是这般怕生,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他们越国人见面,都是先拥抱示好的嘛。   太子往后退一步,生怕被他撩脏了衣袍。冷着脸见过礼之后,两人进殿。   络腮胡朱代越国大将军,瘦竹竿孔文越国少傅殿前伴读,齐齐向太子拜礼。   屏退众人,殿内只留刘阁老等人。司马玉往太子那边挨近,笑嘻嘻道:“殿下,别来无恙。”   太子开门见山:“越君亲使大周,乃大周之幸,只是不知越君此次出行,越相是否知情?”   司马玉伸了个懒腰,“你说那个臭女人啊,她当然不知道咯。”   太子哦地点点头,“为避免越相误会以至两国交战,孤这就送越君回去。” ☆、第 38 章   司马玉当即一愣,不高兴了。   来者皆是客,屁股都没坐热,周储君怎么一来就要送他回去?   司马玉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太子殿下,严肃脸道:“待周君生辰一过,朕自会回去。”   太子漠然,同样站起来,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身量,斜睨着眼道:“兹事体大,孤出发前来鸿胪寺时,已遣人快马加鞭,将书信送往越国,过不了多久越相便会亲自来接陛下回去。”   司马玉一愣,没想到周储君行动如此之迅速。笑嘻嘻道:“朕是奔着周太子而来,数年前一见太子风采,至今难忘,此次出行,也是希望能与太子切磋一二。若是越相前来,免不得搅了雅兴。”   “切磋不敢,唯望越君早日归国。”太子回想数年前出使越国的情景,那个时候,司马玉才六岁,怎么就一见难忘了?分明胡说。   如此棘手的人物,太子避都来不及,哪里敢留。如今六国相处,还算平和,除却周国边疆与蛮子的冲突,基本无战事。倘若司马玉在周国境内遇险,定会引起两国交恶。   越国国内如今两权分立,以摄政王司马南及越相孟锦意为首的两大党派相争激烈,孟锦意女承父意,为保皇一派,近年风头正盛,颇有压过司马南之势。   素闻孟锦意行事雷厉风行,没想到竟然让小皇帝自己跑出了宫,跑哪不好,竟然跑到周国凑热闹。   想到这太子就头疼,看着司马光笑得天真明媚的一张脸,实在无法下眼,移开视线,与鸿胪寺交待,切莫泄露周君行迹,对外只称是越国寻常使臣。另增派三千守卫,并十名大内高手贴身保护。   司马玉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嘴上两句道谢,上来伸开臂膀就要前来相抱。   太子灵巧又是一躲。   司马玉讪讪一笑:“殿下好身手。”   太子记着徐冉道过的“此人轻浮”一说,含蓄叮嘱:“有一事还需越君上心。我大周的女子,不似越女那般热情开朗,越君行走大周,还望入乡随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司马玉笑脸盈盈地应下。心中腹诽:才不听呢,大周美人这么多,他肯定要多相几个回去!   太子寒暄敷衍两句,地主之谊尽得差不多了,便领着刘阁老走人。   太子走后,殿内剩越君臣三人。   络腮胡朱代道:“而今陛下已如常所愿见到周储君,是否还要做停留?真等越相来周相接,只怕……”   司马玉瞪他一眼,“只怕什么?我还怕她不成?”停顿半秒,抛开眼去瞧周君臣离开的方向,眼中眸色一黯,道:“她总念叨着周储君如何如何好,让朕好好向他学习,如今朕亲临周国来向周储君讨教,不正遂了她的心愿吗?”   小君王喜怒不定,朱代怕继续说下去会惹得君王勃然大怒,不敢再劝,只得连连称是。   司马玉舒舒筋骨,往后一仰,用脚踢了踢瘦竹竿孔文的腿肘子,笑道:“去,将那个鸿胪寺少卿喊来,朕要出去游玩一番。”   苗少卿入殿,听完司马玉的要求后,不敢擅自应下,只说明日面圣之后另行安排。司马玉自觉无趣,只得在行宫暂作歇息。待第二日进宫与周官人会面,司马玉当即提出希望能游望京一览风土人情。   周君父子俩自动忽视那日越君打晕学子替考的闹剧,装作不知情。难道真把人往官府送么?挑出来太伤面子。   官人看向太子,意思是让他作陪。太子不太乐意。   越君虽已登基,然朝政未定,虽有越相相护,然司马南根基深厚,党羽众多,孰胜孰劣,还未可知。   思及此,太子不免又想到燕国之事。越国与燕国形势颇为相似。之所以迟迟不肯与魏国互通铁盐之贸,就是因为燕国历来与大周互通铁盐,而燕国新君登位,大局未定,需等使臣回朝,方能一探究竟。国家相交,当以利益为先。于燕于魏如此,越国素无利益往来,讨好小越君并无利可图。   更重要的是,那日听徐二娘子的话语,小越君如今是越发放荡不羁,竟敢当街调戏姑娘。而且,还是他东宫的小姑娘。实在令人不悦。   君子喜怒不外露,心中虽不情愿,但面子上的功夫却要做足。司马玉倒也爽快,直说不用麻烦,有鸿胪寺少卿作陪即可。   虽是如此,头几日,太子秉承待客之礼,与司马玉一起游山。   司马玉以百家论书为由头,与太子辩学,没说几句便败下阵来。司马玉不服,另起劳作地理之言,以《天工开物》中乃粒谈稻,一句“周国多宜稻”,问太子可知“稻灾为几灾”。   贵族之人,多养尊处优,念孔子儒学之道,周储君虽为雅君,文采斐然名动天下,然百姓生计之事,未必知晓。   太子答得甚是顺畅:“稻者,六灾也。早稻秋初收,谷暑入土,土脉烧东南风暖,苗穗则坏,此为一。稻种之时,水浮数寸,谷未沉堆积一隅,此为二灾。生秧后,防雀聚食,此为三灾。秧沉脚未定,遇阴雨绵延,折损者必半,此为四灾。南风熏热,函内生虫,此五灾也。最后一灾,即为暮夜鬼火游烧。”   司马玉一怔,拜礼:“周储君体恤民情之心,由此可窥一二,朕敬佩之。”不服不服他不服!   太子回礼:“越君抬举。”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脑子虽然聪明,却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此后一时无话。   待回了行宫,关起门,司马玉摔杯,气鼓鼓:“朕身量不如他,学识不如他,如何追赶!”   孔文瞧他这样,心想许是国君出游受了打击,这个“他”定是指的周储君了。忙地上前抚慰:“陛下年幼,身量已是寻常人之倍,待年长些,定能与周储君齐头。陛下览百书,如今国子监已无人能教,不过是阅历上稍逊周储君,不必担忧。”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陛下你可长点心吧,才十岁小孩,你跟人家比什么比!乖乖等着长大吧!   司马玉想想觉得也是,摸摸脑袋,端着一张白嫩的俊脸,自言自语:“周储君年长朕八岁有余,不过高那么一点而已,朕每年长个三四寸,不出三年,定能过比他。”   孔文心里一算,哎呦要真照这么长下去,长到十八陛下你不得冲顶破门啊。这话当然没敢说,赔笑称是。   陪了三四日,太子不怎么往行宫跑了,司马玉也不太乐意他过来。毕竟,时刻面对着一个自己比不过的人,是件非常压抑的事。   太子虽未前来,但基本的礼数需得尽到。鸿胪寺少卿急急赶来,带来了太子的问候,表明今日由他暂替太子陪客。   司马玉正好想去外面游玩,思及那日考试的事,问苗少卿:“前几日你们这举办的那个书赛头名,是哪个学堂的学子?”   苗少卿一头雾水,越君问这个作甚?恭敬答:“乃幼学经仪堂学子。”   司马玉哦一声,随即甩甩袖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晃悠悠地往门外走。   “朕正好想领略一下周国的学子风骨,今日便去参观经仪堂。”   苗少卿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跟上去。   经仪堂。   自那日比赛之后,徐冉便开始专心温习功课,希望能在七月底的会年期中考中考出好名次。   拿着太子专门为她编写的辅导书,徐冉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为了能够随时随地拿着学神的辅导书看,她特意换了书封面。三本书走到哪带到哪,基本不离身。   这天上完策论,今日谈及旧朝百姓各司其职子承父业以及今时民众以考为先凡事职前必先取侍考资格,其二者间的优劣。   课上讨论得热火朝天。   幼学策论讲究溯古论今,多百姓时务之事,谈天阔海,鲜议论国家大事。待高学之后,再具体考察学子时政献计的本领。徐冉恶补了各种百科百书,每日关注时兴之事,聊起策论基本没问题,有时候还会因为观点新颖而受到刘夫子的赞赏。   今日内容不多,刘夫子布置完堂外题之后,令大家自行温习功课。   忽地学堂外有人来喊,叫了徐冉的名字,说吕夫子有事请她前去。   徐冉跟着去了耳房,刚到门边还没进去,便见门口一堆大汉排排站,特别有气势。   往里一探,耳房里面也站满了人。   吕夫子从人群后面露出脸来,招手示意徐冉过去:“徐班使,过来一下。”   到了跟前,旁边赫然而立一人,正是那日的司马玉。   此时司马玉嬉皮笑脸地伸手来拉她手,徐冉一惊,问:“你怎么在这?”要不要去报官?   司马玉继续努力拉小手,徐冉连忙躲到吕夫子身后去。      吕夫子解释道:“徐班使,这是从越国来的外使,想要领略大周学堂风采,听说你是上次书赛头名,并想请你作陪,一游经仪堂。”指的是孔文,而非司马玉。   原来是找她做导游。徐冉狐疑地看了看司马玉,又扫了扫孔文,想起那日司马玉在街上对孔文颐指气使的态度,越发觉得可疑。   领了人往外走,下意识与司马玉保持距离,哪想到司马玉偏偏要黏过来,不知从哪里采了花,捧一束送到她跟前:“小娘子花容月貌,多看一眼便叫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持。”   好羞耻的台词。徐冉没理他,接过花随手转送给孔文,“欢迎使臣来周!”   孔文拿了花,看了看司马玉。司马玉脸上没什么变化。   还好还好,陛下追起姑娘来时,脾气最好不过。   本着完成导游任务的宗旨,徐冉加快脚步往前,一边走一边介绍学堂各处风景。   走到一半,司马玉突然停下脚步捂住胸口。   徐冉一吓,不是吧有心脏病?忙地就要找大夫。   司马玉拦住她,深情款款道:“我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亲亲我,我便好了。”   说完就将左边脸凑上去。   孔文听得胆战心惊,陛下在行宫之人调戏周国宫人也就算了,到了外面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学子,等回朝后他一定要向孟大人狠狠告上一状!   徐冉看向孔文,使臣你不管管你家孩子吗?   孔文不敢管,装作没看见。   徐冉叹一声,让他将眼睛闭上。   这熊孩子,要不是使臣在跟前,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司马玉兴高采烈地将眼睛闭上。好开心,小娘子终于被他的魅力所折服了!   此时他们站在广场上,课间休息有不少学子路过。   徐冉瞧见一张熟面孔,急忙挥手召他过来。   李信到了跟前,正要打招呼,刚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见徐冉端着一张无辜脸轻声求他:“行行好,替我亲他一下。”   李信一听,那还得了!竟然有人敢非礼他的表嫂!挥拳就要打,周围无数大汉横眉相对,李信怂了。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好牺牲一下色相了。   将今日出使的人牢牢记在心上,想着回去定要跟他爹告状,犹豫间将头伸了过去。   快速一口亲。   司马玉喜滋滋的,虽然闭眼时间太长,但终是得到了小娘子的香吻!睁开眼一瞧,嗳,怎么多了个人?   浓眉大眼,胖嘟嘟的,若是没看错,这小胖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旁边人哪里敢说,陛下方才亲你的是个男人而非姑娘。纷纷选择闭嘴。   孔文看向徐冉,心想这小娘子有胆识,头一回见用男人来敷衍他家陛下的。哎,算起来是他家国君理亏,怨不得人家姑娘来这招。   孔文见司马玉心情愉悦,也就没敢说出事实。   徐冉朝李信眨眨眼,谢谢他的牺牲。此时上课大钟已撞响三声,李信满心复杂地回了学堂。   佳人作陪,司马玉觉得甚是舒畅,逛完一圈,问:“小娘子可曾许过人家?”   徐冉不情愿答他这问题,默了声不说话。说许了吧,有泄露秘密之嫌。说没许吧,又怕这小子缠上来。   司马玉笑得暧昧,“小娘子,女人再厉害,也是要找个夫君嫁人的。要不这样,等我长大些,来娶你可好?”   徐冉面无表情,学太子平常的冷酷脸。   想她可是一心想要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怎么会在情情爱爱上耽误时间呢。嫁人这种事,暂时还没有提上她的行程表。小屁孩事真多,以为自己是居委会大妈吗!   徐冉在徐老爷那边恶补了越国国情以及八卦。开口道:“越相孟公栋梁之才,堪有不世之功,乃女子向往之楷模。此等治世之才尚且未出嫁,想我一幼学学子,谈何姻缘?”   这话回得妙。既捧了越国女相,又打了司马玉的脸。你们越国人人敬仰的丞相都未曾出嫁,干嘛跑到她们周国来大放厥词。   司马玉抿抿嘴。那女人不嫁是因为她嫁不出去!要是有人肯娶她,她肯定分分钟就嫁了的!   微怔了片刻,回过神笑道:“好一张娇嫩的利嘴。”   导游任务顺利完成,徐冉迫不及待地往学堂赶。司马玉留不住她,又不好挑明身份,只得一个劲地跳起来喊:“小娘子你等着我啊,千万别急着嫁人!”      徐冉呸两声,等你个大头鬼!   等回了行宫,作为殿前伴读,孔文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国君要注意形象。就白日之事发表感言,小心翼翼地劝告:“陛下,您不能碰见一个姑娘就嚷着要娶她,这样不好,有失国体。”   司马玉不以为然:“那就全部都娶了,以前的皇帝都能三宫六院的,待我成年后,也要照旧例开后宫多娶几个。”   孔文低头不敢言,心中腹诽:若真是如此,只怕越相会将您打残的。   这边行宫君臣探讨重开后宫六院的可行性,那厢李信回府同李国舅相说今日使臣访经仪堂一事。      他漱口好几遍,这才勉强觉得好受了些。思及第一次亲吻人,竟然亲了个男人,李信表示他这回牺牲可大了!   李国舅拿银票安慰自家儿子。   虽然外人不知道徐二娘子的身份,但使臣如此行为,实在不妥。为了维护外甥的面子,李国舅跑去找了刘阁老。将此事一说,刘阁老默了默,跑去东宫找太子。   太子听完后很不开心。眉头皱得老高,今日苗少卿来禀越君行踪,却没有说还有亲嘴这么一遭事。   上次是亲手,这回直接上嘴了。   太过分了!   一向自持修养极好素质极高的太子殿下,按捺不住,于暮夜之中,决定找司马玉谈一谈。   一谈便是两个钟头。   其间普及各种礼义廉耻,拿出当年六国会学时给众人洗脑的功夫,司马玉没抗住,差点泪崩。   听完之后深感自己有罪的司马玉抹着眼边一滴泪,叹道:“周储君言之有理,以后朕再也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了。”   太子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司马玉继续道:“我就要徐家娘子一个即可。”   太子:“……”   太子回去后,立马写了封信给越相,嫌不够,又追加了五封,连夜发出去。旨在希望她能尽快将越君接回去。   过两天徐冉上东宫礼训。太子下完朝便匆匆而奔,径直将她从思华殿叫了出来。   他这般急哄哄的模样,倒是少见。徐冉扬起笑脸问:“殿下,有何要事交待?”   太子直接将司马玉的身份挑明,叮嘱她千万不要靠近司马玉,能躲多远是多远。   徐冉此前隐隐已有猜想,听到司马玉果然是越国国君时,震惊之中多了一分后怕。   吼,一国之君如此荒唐,真的可以吗!   太子看穿她所想,一本正经解释:“民风民情不同,越人多豪放。”想起司马玉所为,太子瞅了瞅她,心想越君当着他面都能说出那般放肆之言,在她跟前肯定说尽甜言蜜语。   越君年纪虽小,可耐不住嘴甜,小姑娘心性未定,万一……   遂敛神相告,语气严肃,字字铿锵:“越君之言,你切勿放在心上,那都是些孩童戏言,当不得真。”   徐冉自然不会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但是想到越君的行事作风,不由得担心起来。熊孩子们战斗指数都很高的,下意识问:“万一他来真的呢?”   太子眸色一沉,阴着脸道:“那孤这就去告知他,你徐二娘子,是大周太子妃,是孤的人。” ☆、第 39 章   哇,好霸气!   徐冉星星眼看着太子,仿佛觉得他在发光发亮。同样是一国的显贵存在,越君和学神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一个色气满满,一个正气凛然。 作为一个大周子民,她为拥有这样时刻都想着保护民众免受邻国国君X骚扰的男神而骄傲而自豪。为了报答太子,徐冉想,她一定会为他以后全面建设小康和谐社会出一份力!   太子说完后,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言辞太过羞耻,抬眼见她双眼陶醉,满是仰慕神色,想要开口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孤……”   徐冉扑上去,“什么都不用说了,殿下,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决不让越君有任何可乘之机!”为表决心,停顿片刻又道,“他要敢过来,我就打他!”卷了卷袖子,想到什么,问:“我可以打他吗……”   太子咳了咳,不知者不罪,越君未曾在她跟前挑明身份,所以……“下手不要太重。”   有了男神的撑腰,徐冉底气特别足:“好的殿下!”   两人又谈了些其他事。大多是她在说,太子听着。说的也是寻常琐事。   许是得了他的承诺,她看起来兴高采烈的,连笑容都比平日更加灿烂。太子中午本应了刘阁老垂钓之邀,到点应该换衣袍准备车马出发。   不知怎地,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在耳旁有一句没一句的碎碎念,太子觉得有种心所未有的心安。一时便忘了时辰。   小姑娘看起来又傻又天真,可其实她聪明着呢。   是他多虑了。   殿外,福东海想着太子与刘阁老的垂钓之约,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提醒一下。刚走到门边,挨着耳朵去听,听得徐冉叽里呱啦侃侃而谈,期间掺杂着太子时不时的几声附和。   福东海一愣,抬头望天,烈阳当空照。   唉,感觉现在进去会被殿下眼刀砍,还是算了。难得殿下开心,还是让刘阁老等等咯。   梅子坝,刘阁老独立江头,伤心欲绝。   到点的第一炷香,殿下没来,想他。   到点的第二柱香,殿下还是没来,更想他。   到点的第三柱香,殿下……依旧不见身影,不能更想他。   刘阁老抹了抹把辛酸泪,按捺住心里的胡思乱想,遥望江水迢迢。   殿下是嫌弃他又老又不中用,才爽约的吗……   晚上徐冉回府,将太子今日的那句“你是孤的人”,告知徐老爷。   徐老爷听得小鹿乱跳心花怒放。   想他们多少臣子,都得不到殿下的这么一句肯定,冉冉年纪轻轻,就已得殿下如此庇佑。   他敢打包票,就连太子身边资质最老的刘阁老,怕是也没这个待遇听太子亲口说一句“你是孤的人”。徐老爷一边练字,因为激动而手抖得不能自已,好好的行楷硬生生写出了草书的味道。一边道:“冉冉,你是殿下的人,我是你爹,依次类推,在殿下心里,我也是他的人。”   徐冉学着学神的语气,一本正经对着徐老爷道:“你徐相公,是大周参知政事,是孤的人!”   哄得徐老爷心头甜蜜蜜,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聊完了开心事,徐老爷想起最近李国舅不同寻常的举动,一时有些担忧。问徐冉:“冉冉,国舅次子走与你走得可近?”   徐冉想了想,道:“还好。”因为上次书赛堂内选拔的事,李信为她打了一架之后,两人关系比从前融洽。偶尔学堂上有争辩论学的地方,李信每次都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说起来,也算是个朋友了。   徐老爷默然。   徐冉好奇问:“爹,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同学的事了。   徐老爷放下笔,有些郁闷。因着下月官人生辰的事,他们这帮官员偶尔也会在议事结束之后讨论一二。今日出了议事堂,赫然见李国舅在堂外候着。   李国舅一见他便跟上来,张嘴和他聊官人生辰送礼的事。徐老爷同他不熟,自然没有说什么,加之这些日子李国舅刻意的亲近,要不是他意识清醒,还真差点误以为自己有多么受欢迎。   聊完送礼的事,李国舅开始问他各种兴趣爱好,不知怎地,话题一下子扯到家族宗人寿命长短,是否有人得过什么绝症。诸如此类,简直刨根问底,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解一遍。   想到这徐老爷又不高兴了,愤愤然道:“他问的这些,徐家宗书家谱都写着呢,借阅一二即可,何必跑来问我?这些也就算了,后来他竟说,‘上月李信负伤回府,徐二娘子探病,李某深觉感动,为表谢意,还请收下这篮子新鲜瓜果。”敢情绕了一大圈,就为了送他篮瓜果。   徐冉道:“这证明爹在朝中有人气,顺带连我也沾光。多好的事!国舅爷亲送的瓜果,那定是美味无比的。”   徐老爷叹口气,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篮子,“你看看便知。”   徐冉走过去掀了果篮上门覆的布,哇——金子金子金子,全是黄金咧!   徐老爷揉揉肩膀,“辛苦我一路提回来,回家一看才知,哪里是瓜果,分明是金子。”   徐冉看着满篮金锭,表情已经痴呆。   徐老爷拿布重新盖好,回头义正言辞对徐冉道:“冉冉,这金子咱不能收。”   徐冉:不收不收,她就看看!   徐老爷:“保不准李国舅就想拿这些金子买你做他家儿媳妇呢!”   徐冉一吓,不是吧?她一向没什么桃花运,也就越国撩妹国君一朵烂桃花了。李信?他喜欢的可是沈令音女神。   徐老爷问:“不然他送金子给我作甚?”   徐冉想想觉得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父女俩使劲想啊想,终是想不到好端端地李国舅为什么要送金子。   徐老爷想得烦躁,索性不想了,差管家老唐将金子送回李府。   第二天徐冉去学堂,李信蹑手蹑脚地凑过来。平时赵燕见他这样形容猥琐凑过来定是要出拳教训一顿,因着上次李信打架的事情,如今见了他觉得顺眼许多。也就不拦着他与徐冉说话了。   徐冉正好想问他李国舅为啥要送金子,两人到长廊去。李信指着前方,豪爽道:“徐娘子,咱们来比赛吧,谁先跑到前面,谁就是赢家。要是你赢了,我就给你一千两银票。”   他可是时刻谨记着他爹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要将钱送出去!昨儿个他爹送钱失败,今天就派他上了。徐家世代清廉,这次为了陛下生辰礼的事,肯定花费不少。李国舅想,以后都是一家人,怎么着也不能短了亲家那份。   于是就有了水果篮里装金子一事。   徐老爷收了又退回去,李国舅表示很头疼啊。同李信交待,“你要是能送多少出去,爹就额外赏你多少。”   徐冉一口拒绝。   李家父子这是疯了的节奏吗……散财小童子?   等回了学堂,课上夫子说起下月陛下生辰,全堂放假一天的事情。众人欢呼,高兴坏了。   徐冉开始发愁:官人生日,她该送点什么好呢?   因着李家父子送金子的事情,徐冉自然而然想到砸钱送重礼,可是她没有那么多钱,难道到太子那里取出一千两买个贵重玩意呈上去?   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她掐灭,舍不得银子啊。   官人有的是贵重玩意,拿钱砸的没意思,讲究个心意就好啦。   犹豫再三的徐冉决定,还是先找学神商量。毕竟是父子,官人喜欢什么,太子肯定最清楚。    ☆、第 40 章   过了六天的学堂奋斗生涯,第七天去礼训,心情蓦地放轻松。以前刚来东宫那阵,总容易紧张。现在和全宫上下的人都混了脸熟,刘嬷嬷那里也由一开始的严肃到现在偶尔会跟她侃几句笑话。礼训内容也不再有难度,毕竟她每次都用心用功,再难的内容,只要慢慢学,不焦躁不放弃,总是能够学好的。   再者,能和国家最高统治者的继承人谈天说地,而且还时不时地享受男神的悉心呵护,徐冉想想就觉得很赚。   所以,现在她往东宫礼训,有种放假来游玩的感觉。   上午礼训完,中午一起吃饭,想着吃完饭再问礼物的事。夏天热,没什么胃口,徐冉扒拉几口饭,满桌子都是清淡菜色,她想吃辣的。   太子吃到一半,抬眼瞥她,见她吃饭夹菜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上许多,出声问:“你怎地不吃饭?”   徐冉赶紧低头多扒两口,味同嚼蜡。   满心里想的都是:辣的辣的给她来点辣的。   太子放下碗筷,招手示意福东海上前。指着福东海对徐冉说:“你想吃什么,叫厨房重新做便是,下午礼训若空着肚子肯定要挨刘嬷嬷的训,你不必跟孤客气。”   男神说不客气,当然就无需客气咯。徐冉欢欢喜喜地跟福东海说,她要吃辣的开胃,来个涮锅和香锅再好不过。   福东海一愣,看向太子。太子摆摆手,索性让人将满桌子的菜都撤了下去,道:“叫厨房马上做好送来,孤也一起吃。”   徐冉高兴脸。   福东海领了命去厨房传菜,本来叫了个小太监,后来想着许久不见李太监,便亲自往厨房跑一趟。   李太监刚做完中午的膳食,在角屋里眯眼歇息。福东海轻手轻巧地,闷不丁站在他身后,拿拂尘在他脸上挠来挠去。李太监打了个大喷嚏,刚想骂是哪个小兔崽子,睁眼一瞧是福东海,吓得赶忙站起来。   福东海道:“上次咱家跟你说的话,看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李太监一脸茫然。福东海心里叹,这老哥哥,看着这么笨,怎么每次侍考倒能考出好名次?开口提醒:“之前咱家是不是说过,这每七天一次的膳食,得问准了人?”   李太监连连点头,他问了的,特意挑着空和徐娘子亲自说的话。怕惊着贵人,他那天特意换了最贵最好的三梭锻锦袍,手上脸上头上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油光灰尘,这才敢往跟前靠。徐娘子是个好相处的,没有为难他,答得也干脆。不吃香菜和动物内脏,别的没什么禁忌了。对了,还提了句,只要有辣椒,一切好商量。   李太监将那天问菜的情景如实告诉福东海,福东海听完后嫌弃地眯眯眼,“既然娘子都说了爱吃辣,今儿个为何呈了满桌子的清汤素菜?”   李太监惊讶道:“福公公您忘了,殿下他不喜欢吃辣的!”以前因着宫里的规矩,偶尔也要做一两道辣菜上桌,今天天儿特别热,李太监想着殿下又不吃辣,索性就全上的清淡菜色。清热又解火,多好。   福公公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该死该死!”一心瞧着殿下和徐娘子说说笑笑的融洽气氛,竟把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实在是不该!而后发愁道:“殿下让我来传涮锅和香锅,一切依徐娘子的口味,这可如何是好?”   李太监懵呆了,求神拜佛地央福东海给个主意。   福东海叹口气,能有什么主意?殿下既然发了话,那肯定是要照做的。至于传了涮锅和香锅上桌,殿下吃不吃,那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   殿下要讨好徐娘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想拦也不敢拦啊。   自作孽不可活,横竖先把太医找好,随时候着。   热腾腾的涮锅和香辣辣的干锅上了桌,徐冉吃得满头大汗。大片牛肉下锅一涮,夹两片小白菜往汤里一淌,蘸了蘸酱料,酥酥麻麻,口感特别棒。   涮锅来一口,香锅来一口,吃了好几大口,回过神发现太子没动碗筷。   哦?难道男神在等人伺候吗?想想也是,他是太子,吃个涮锅肯定不会自己动手。   好吧好吧,她就献回殷勤。徐冉主动涮了几片肥羊肉,往他碗里送,完了又拿小碗问:“殿下你要吃哪种酱料?”   太子神色勉强,道:“同你的一样罢。”   徐冉舀一勺香辣汁,拌了蒜泥葱外加一点白芝麻花生碎末,拌好了往他跟前送。   太子还是迟迟没有动筷。   徐冉想,总不能让她喂吧?这多不好意思。   羊肉蘸了调好的辣酱,用勺子一舀,执起勺柄,羞着脸往太子嘴边送:“殿下?”打工不容易,还得伺候金主呢。   太子一僵,倒是没有张嘴,从她手里接过大勺,斯斯文文地动筷。   一吃,舌头火烧火燎的。抬眼见她期待兴奋的神情,仿佛在等着他说一句“好吃”,也就没多想,咽下去了。   辣意穿肠过。   “……不错……”脸都要憋红了。   徐冉开开心心的,能和男神一起吃涮锅吃香锅,简直棒呆了!   欢腾地一边吃,一边往太子那边夹肉。吃到最后剩一片大牛肉,拿筷子戳成两半,一半给太子,一半自己吃。两大锅扫荡得干干净净,配合着冰镇酸梅汁,意犹未尽啊。   徐冉往后一仰,摸着肚子,往旁边瞧一眼。   看学神吃得多带劲,嘴唇都辣肿了。红娇娇的,看起来像是刚被人蹂躏过的那种。   嘿嘿,要是苏苏在这里,指不定会想歪。   两人回了春华殿。   太子全程没说话。   进了春华殿往椅子上一坐,徐冉一边拿书一边问礼物的事。   “殿下,您说我送点什么好呢?”   没有人回应。   徐冉唔一声,继续问:“殿下?”   太子懵了半刻回过神,张嘴欲说话,声音有点沙哑。“依你心意即可,不必铺张浪费。”   徐冉听着他这嗓音有点不对头。又问:“殿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敛神,正色道:“没有。”   徐冉放心地坐回去,研墨提笔。“殿下,官人他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比如说喜欢收集什么啊,最好是我能买得起的那种。”   太子直接道:“那应该没有罢。”   干脆利落,让徐冉直接感受到没钱的悲哀。   依学神这话,约莫着她要想送个让官人喜欢的物件,根本送不起。   哎,算了。穷逼也有穷逼的送礼法。   徐冉决定还是回去自己想。   整个午休完毕,徐冉走出春华殿时,往太子那边看了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天的学神好像有什么烦心事,翻来覆去的,跟他说话也不怎么理。   等徐冉一出春华殿,太子揣着满肚煎熬,实在忍不住,出声喊福东海。   福东海在门口候着。   太子声音有些虚弱:“孤身体不适,速传太医。”   福东海立即拉来备好的太医。   嘿,不能吃辣还偏要吃,这下难受了吧!亏得忍到现在才喊人,要是徐娘子不出殿,约摸着还要再熬上半会!   何必呢!   下午徐冉结束礼训,走出思华殿时,望见旁边春华殿外面人来人往。   徐冉好奇,正好遇见素华,拦下她问:“怎么这般热闹,出什么事了?”   素华见着她,只想喊声“姑奶奶”。要不是中午非要吃辣的,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是请了一个太医,开了服药,下午又喊肚子疼,院首便来了。院首一听是殿下身体不适,即刻又召了一堆太医。   现在大家都在里头忙着呢。   等忙完了,这事还没完,春华殿那么多人进去了,定是要里里外外重新整扫一遍。殿下的要求一向最严苛,保不齐得整扫好几天呢。   素华张嘴欲答,记着太子的吩咐:不准将事情告诉徐二娘子。想想便摇了摇头,“无事,娘子回府罢。”   徐冉哦哦地就回去了。   宫里,官人问起今日东宫的事。院首裘正如实相告。   官人皱眉,又传了福东海来。   福东海不敢有所欺瞒,将今日太子和徐冉一起吃涮锅香锅的事说了出来。   官人听完后,喜忧参半。   福东海见官人并无不悦,想着今日这事,徐娘子的锅是背定了。揣摩着官人的心思,大胆道:“殿下说了,这事不怨徐娘子,是他自己要吃的。”   一时沉默。   许久,官人笑起来,“他倒算是开窍了。”   福东海松一口气。得,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官人既说出这话,定是不会追究的。   官人又问了些太子与徐冉相处的事,福东海说得细致。官人听后很是满意,太子什么都好,唯独在男女之情上,太过迟钝。现在好了,来了个徐二娘子,倒把这缺给补上了。 ☆、第 41 章   当晚福东海回东宫,太子召他问话。一句句问下来,福东海拣着话回。问清楚了官人并未有责怪徐冉之意,太子遂放下心来。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吃辣,只是今日猛地那么一吃,胃里不适应而已。并且太医开过药之后,他有问,是否以后丁点辛辣之物都不能碰。太医答,吃能吃的,但不要吃太多。且吃惯了清淡菜色,突然改成辛辣菜色,需要给身体一个适应期。   隔两天太子养好了胃,吩咐厨房,以后上菜,拣几道辣的来,不要太辣,稍微加点辣即可。   福东海纳闷,这是吃过一次上瘾了对吧?   因为上次涮锅香锅的事,李太监格外小心,本来打算将厨房里所有辛辣调料品都给扔了,如今太子这么一吩咐,他也纳闷。   殿下这是作甚?不是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怎么还净往前冲?   虽然郁闷却也只能乖乖做好了菜送上去,不敢炒太辣,就放了那么一丁点辣椒。   晚上太子吃完后,看了会书写了会字,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不适,第二天接着让人上菜。指明要比昨儿个的再辣点。   如此持续好几天,等徐冉七天后再次来东宫礼训时,太子已经稍稍能够适应加辣的菜肴了。   但也不能太辣,太辣了他胃里不舒服。   早上出门上朝前,特意叮嘱今日让素华去问徐冉,中午想吃什么,提前跟厨房说,省得吃到一半不合心意又撤菜重做。   等中午回来时,徐冉正好结束礼训,两人一起上桌吃饭。   太子问起送礼的事。   徐冉苦着脸,想了七天都没个好点子。既不花费太多银子,又要能传递心意,确实不好找礼物。   太子闷了闷,提一句:“姑娘家,自己动手做点东西呈上去,总比外面买的强。”   官人性情平和,平日总念叨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平常百姓家庆生,大多都是绣个画纫双鞋,以前皇后在世时,每年都会亲自为官人纫双鞋。那么多苏锦金锻的皂靴,官人唯独只爱穿皇后做的那双。后来皇后不在了,昆贵妃来了,纫鞋的事就由她接过来了。   但太子从未见过官人穿昆氏做的鞋,一次都没有。   想起了以前的事,太子一时恍惚,听得她在耳边问了句什么,蒙蒙的没听清楚。   徐冉问的是:“倘若是殿下自己过生日,也会想要别人亲手做的礼物吗?”   太子抬眸,让她重新说一遍。   徐冉笑着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快。太子听后,点头表示默认。   既提起学神生日,那自是要多问两句的。“殿下什么时候生日?”   太子答:“十月初一。”   徐冉掐指一算,还有三个多月呢,不急。   太子瞥了瞥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徐娘子呢?”   徐冉笑答:“我啊,八月十五。”   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太子点点头,默默在心中记了一笔。说完了话,菜也传完了。两人开始吃饭。   徐冉最喜欢今天新上的辣牛肉。薄薄的牛腱子肉,辣卤汁里煮熟的,捞起来淋了红油,往嘴里一送,那滋味,要多美味有多美味。   太子见她喜欢吃,拿筷子夹了几片尝味。辣,却比不得那日吃的涮锅辣。   徐冉道:“这个菜好,牛肉鲜嫩,肉里涔味。”说完一脸满足地笑,往太子那边看了看。   太子发现,徐二娘子吃饭有个毛病。   吃到好吃的菜时,总喜欢往他这边看。   “这种吃到好吃的,所以也想让你尝尝看”的心情,太子表示,还蛮受用的。礼训结束前,她得与他同一张桌子上吃两年饭。要是两人胃口不合,吃饭心情肯定不好。   吃喝拉撒乃人生大事,不能马虎。   太子抱着以后都要和她一起吃辣菜的心情,在吃涮锅辣得胃疼之后,命厨房每天上点辣的。原也是为的这个。他是男人,若让一个小姑娘为了他迁就吃菜口味,有损君子之德。   她难得来一趟,又将吃饭看得那么重要,定是不能让她失望的。   许是前几天有所准备,今日吃辣倒不觉得有何难以接受。太子想,吃着吃着就习惯了,从古至今也没见谁是被辣死的。   福东海早早地就让太医候着了,让宫人去按照药方去熬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殿下传召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屋里有动静,好不容易等到徐冉午休完毕从春华殿出来去思华殿礼训,还是没听到殿下传他。   哟?这回没事了?   眼瞅着自家殿下吃了一个月的辣菜,福东海按捺不住了。这一次徐冉来礼训,福东海东一句西一句地,希望能让她上厨房改改口味。   刚开始徐冉还没明白过来,等到福东海将话挑明了,这才恍然大悟。   天,学神这是拿生命在陪她吃辣吗!   徐冉急得不得了,既内疚又感动,等到中午上桌一起吃饭,见着太子淡然坐定的模样,鼻子一酸。   学神是真好,她也就是打两年零工的小喽啰,他敷衍敷衍就得了,却偏偏这么上心。徐冉摸摸发痒的鼻头,心想,冲着男神陪她吃辣的精神,以后男神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从此她真真正正就是学神的脑残粉了,谁要敢说学神坏话,她见一个打一个。   满桌子的辣菜都没动,徐冉专挑清淡的吃,一边吃一边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吃辣了。说着说着,就将福东海告诉她的事给挑了出来,并热泪盈眶地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   太子看着她这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苦楚模样,简直哭笑不得。辣菜是他要吃的,又不干她的事,她这样愧疚,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本来想安慰她“孤要是不想吃,肯定一口都不尝。正是因为想吃,所以才尝的。”仔细琢磨一二,觉得不妥,索性开口道:“已经吃习惯了。”   徐冉一哽咽。   以后谁要能嫁给学神,绝对是积了上辈子拯救了整个宇宙的德。   七月初起,日子过得特别快,恨不得每天都四十八小时才够用的那种。   这月特别忙,徐冉一边忙着为官人准备礼物,一边忙着温习功课,七月底就要考试了。即将到来的八月整月学假,过得能有多潇洒,就全看这次的考试成绩了。   受了那日太子提点的启发,徐冉最终决定送特色手工制品给官人。   买了张墙壁那般大的红销纸,剪八百八十八个福字,全部连在一张纸上,中间不间断。当然,这项活她自己干不了,请了全小院手的使女帮忙,大家通力合作,终于赶在官人生辰前一天弄好了。   徐冉另外做了张生日贺卡,剪了四个“万寿无疆”的字样,黏在卡片中间,一打开便能看到。   官人生辰那天,徐老爷进宫赴宴。按照礼制献完了徐家的那份贺礼,同官人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全打了声招呼,官人特意抽身到御书房召见徐老爷。   徐老爷将徐冉的礼物送上去,心情有点忐忑。   八百八十八个不间断的福字,也亏冉冉想得出来。既不耗银子,又能表心意,还尚未带着那么点小新意,徐老爷自己是很喜欢这个礼物的。只是他喜欢没用,得官人喜欢才行。   宫人小心翼翼地将福字剪纸展开,官人瞧一眼,不错。打开生日卡片,随即“跳”出来四个大字——“万寿无疆”,下面写了几句祝福语,措辞流利,透着机灵劲。   官人满意地点点头,想到昆贵妃今早拿过来的礼物,不由得在心中比较。   昆贵妃拿的那份,是沈家长女沈令音所送。已故大家曹轩生前绝作之画《游春图》,着笔如春蚕吐丝,细描晕色,栩栩如生。是幅不可多得的好画。   沈令音能送来这幅画,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又或者说,沈家费了不少心思。   上次太子选妃的时候,官人心里有数,昆氏想选沈家之女。以前虽都是循旧例由后宫之主来挑,但实际上都是要先和太子通好气,商量了之后再定夺的。昆氏急哄哄的,忙着将沈家之女塞给太子,挑了三个,表面上是由太子选,但实际上是逼着他挑沈家之女。   却没想到太子选了徐家二娘子。   既然已经选了徐二,昆氏便不该再存在有别的心思。偏偏沈家却也跟着胡闹。   官人心中有了计较,默了片刻,忽地叫人将刚收的《游春图》卷起来,转而赏给徐老爷,让他带回去给徐冉。   得了夸赞又得了赏赐,徐老爷特别高兴,回家跟徐冉说的时候,脸上表情格外丰富。   徐冉也开心,自己的礼物得到官人肯定,这是多大的荣耀。回小院打赏上次剪纸的所有使女,从自己存着的月钱中抽出十两银子,均分下去。今天官人生辰,本就是该休息的好节日,徐冉另外开了小厨房,摆了一桌请小院的使女们吃酒,吃完了玩叶子牌玩投壶,玩累了就去找徐佳徐娇说话,说了话就乏了,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考试,想学堂的事,偶尔想一想学神花痴,各种各样的念头往外冒。临睡前又想到过几日李信生日,邀请大家去李府庆生。正愁着没礼物送,今日官人赏的那副《游春图》,正好拿去送给李信。    ☆、第 42 章   画刚送了出去,徐老爷来寻,说是过两天邀同僚好友上府喝酒,书房得摆点霸气点的装饰。《游春图》是名画,世间至此一幅,而且画这画的曹轩早就翘辫子,此画的市值就更是价值连城。   徐冉一愣,如实相告,她已经将画送了出去。   徐老爷一听,差点气背。踱来踱去的,几乎抓狂,却又不好说什么。既然画是赏给冉冉的,那画就是她的了,她确实有这个权利将画送人。   徐老爷是真的舍不得那画。贵啊!送什么不好,偏送那个,他还想着挂在书房装两天阔气呢。   徐冉正在做算术题,在纸上画来画去地解题,旁边徐老爷走来走去的,搅得她根本无心算题。   “爹,我这题解了半个钟头,眼见着就要写出解法,您往这一搁,我算错了又得重来。”   徐老爷听着这语气,咋的,亲闺女还嫌弃起亲爹来了?   实在是很想念那幅画的徐老爷决定说个小谎。得把画拿回来才是,那么贵那么具有艺术造诣的画,送给别人可惜了。徐老爷厚着脸皮开口了:“冉冉,你知道吗,官人赏赐的东西,不能轻易送人……”   话还没说完,徐冉张嘴就道:“骗人,前几天苏苏他爹得了官人的赏,一个五彩缠枝纹的大花瓶,转手就送给刑部侍郎了。说是官人赏的东西,拿来送人最有面子。”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反正是苏苏说的。好像是苏夫人想为苏衙内说亲,看中了刑部家的大娘子,这才下血本送了那个花瓶。   徐冉转而想到自家大姐。一直以为大姐和苏衙内会擦出点火花,没想到……不过她家大姐这几天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徐老爷诓人失败,摸着下巴道:“你一幼学学子,送礼讲究什么面子,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拿回来重新送点别的?”   徐冉放下手里的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老爷,故作深沉:“爹,虽然我现在是幼学学子,可我迟早是要升高学的,高学结束说不定还要升太学。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升太学,科举肯定是要参加的。过了科举进官场,有人在才好办事,像爹你这样的清流抵柱,尚需呼朋结友,可知人多力量大,朋友不可少。过个生日送幅画而已,收礼的人觉得有面子我脸上也有光。”   徐老爷道:“他们家是皇亲国戚,不差这点面子。”   徐冉耸耸肩,“反正送都送了。”   徐老爷丧着脸求她:“冉冉……那画特别特别特别贵,比殿下送你的亲笔还要贵上十倍呢……”   徐冉猛地一愣住。   有这么贵!   徐老爷点点头。   徐冉手一抖,算术题也不想写了,想着送出去的名画如此贵,恨不得和徐老爷一起抱头痛嚎。   得知那画奇贵无比的徐冉,躺在床上一夜都没能睡好觉。   呜呜呜,果然不能随手乱送。好肉疼好肉疼。   隔天徐冉去学堂看到李信时,面部肌肉僵硬,笑得格外勉强。   一定要加快艺术鉴赏能力的学习,保证再也不手贱将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这么抛出去了!   李信见着她特别高兴。前两天收礼,就属徐冉出手最大方。还是自家表嫂好啊!够意思!   本来他不知道那画的价值,拿去给他爹瞧,说是表嫂送的生日礼物,他爹是个行内人,一瞧就瞧出这画价值连城。当即拍着李信的脑袋夸他有出息,终于和表嫂打好关系了。   得了名画的李信决定将画转赠给他的仙女沈令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仙女那么高雅,只有送这样的艺术品,方不辱没仙女的气质。   这不,昨儿个刚刚差人将画送到沈府,指明沈令音收。今天正等着看仙女的反应,会不会特意高兴?说不定因着他的这份心意立马就感动了,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也说不定。   要是能抱得仙女归,他家表嫂就是头号功臣!   结果当天沈令音来学堂时,李信凑过去搭话,沈令音脸上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感动神情。   甚至连平时谦然有礼的态度都没有。相反的,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好像有点沮丧?   李信不高兴了,谁!谁惹他的仙女不高兴了!   沈令音黯着神色同他道谢,说自己很是喜欢那副画,谢谢他的好意。   李信高兴,仙女终于肯收下他的礼物了!之前送了好多,她可是一样都没收,悉数退了回来。   有希望!有戏!   沈令音娇娇柔柔地同他聊了几句,最后问:“那画是从何得来?”   李信看了看徐冉,又看了看沈令音,有点发愁。要是说画是徐冉送他的,他再送给沈令音的,岂不有借花送佛之嫌?但要是不说吧,又觉得骗了仙女。   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不能说谎。   于是李信就将徐冉送生日礼的事告诉了沈令音,沈令音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实上,昨晚他们沈家全家人,看到李信送来的那幅画时,脸色都不是很好。   费尽力气收集来的一副《游春图》,本应该在宫里,在官人的库房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李国舅家的次子相送?   沈家人研究着好久,最终确认这幅画确实是真迹,就是官人生辰礼上呈上去的礼物。这一确认,那就不得了了。连夜将消息递进宫里去,火速同昆贵妃通气,结果一查,官人确实是将画赏了出去。却没让人记录具体是赏了谁。官人身边的张德全嘴巴跟黏了胶似的,根本撬不开,一来二去的,沈家人心思重重,不敢去猜官人的心思,却又不得不猜。   官人此举,是何意思?   警示?不屑?还是,根本没有啥意思,只是随便将画赏人了?   猜来猜去,等到沈令音今天从李信口中得知画是徐冉那的,一下子就震住了。   晚上回去和沈丞相说了此事,全家一时沉默。   沈清雪和沈游之只知道沈令音此次送了名画上呈官人,只以为是沈丞相在为沈令音铺路,提前让她在官人面前刷好感值,为了以后沈令音入朝官途之事。并不知道昆贵妃意欲让沈令音做太子妃,更加不知道如今太子妃的人选是徐冉。   沈游之听完后,虽沉着脸不说话,但心中却有几分庆幸。   如今他已在朝中任职,而令音却只是个连高学都没有读的幼学学子,若论在官人跟前露脸的好处,很明显他更具有优势。偏生他爹竟然特意以令音的名义给官人送了名画。   这偏心偏得,未免也太过了。   沈游之扬起狭长的眼睛,眸子里隐隐透出一股子狠戾。   沈清雪嚷着:“官人为何不要大姐的礼物?”   这话一出,沈丞相和凌氏脸上神情复杂,转而看沈令音,虽保持着微笑,却笑得极为勉强。   要不是沈清雪平日就这没心没肺的样,换做他人,真要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官人此举,无异于给了他们一巴掌,而且这巴掌,还是冲着沈令音去的。   沈令音虽已十四,平日与众多才子名手结交,但终究还是年纪轻,面子薄。等进了沈丞相书房,脸上憋得绯红,双眸含泪,一开口声音都是颤的:“我不稀罕那劳什子太子妃之位,既然官人态度如此坚决,何必再去争夺?”   沈丞相道:“也不是非要去争。依你的本事和才气,自高学结业后,参加科举定能中头名,届时入朝为官,有爹的扶持,你要想实现理想抱负一展宏图,未必不可能。只是这路绕得太远走得太长,爹在朝中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且爹与太子的为政观念稍有出入,爹身后虽有旧派元老的支持,但太子风头太盛,再过个几年,只怕没等太子登基,爹这个丞相之位,就会被人削了去。”   沈令音止住抽泣,抹了抹泪。沈丞相又道,“若能成为太子妃,加上爹在朝中的势力,你的政见便会有影响力,自古夫妻一体,太子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得慎重一二。令音,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沈令音点点头。   成为丞相不如成为皇后,先皇后在位时的政绩,人人得以称颂。昆贵妃虽已嫁入深宫多年,然眼光太过窄小,只盯着眼前一方利益,这么多年了,也没成个气候。   她想要成为先皇后那样的人,只要给她机会,她可以比先皇后做得更好。   但若万一没有机会……沈令音垂下眼睫,那她也没有损失什么。   大不了到时候重新来过。 ☆、第 43 章   官人生辰已过,各朝使臣早已动身回国。只有一个人还赖着,死活不肯走。   太子看着天天跑来说要和他切磋学问的司马玉,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越相还不来接人?是不是送信的使者路上耽搁了?   盼啊盼,终于在七月十五那日盼到了越相。   越相孟锦意,身量高大,与一般女子的娇小不同,她腿长手长,足有一米七多,往人群里一站,格外扎眼。此刻羽冠束发,着大越紫袍仙鹤一品丞相官服,英姿飒爽,于太和殿外求见。      殿上,官人与其相谈甚欢。孟锦意言论风生,丽藻春葩,攀今吊古,一国之相风范卓然。宴后,官人与太子感叹,孟家三代名相,传至孟锦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言谈举止令人折服。   史上二十二岁便出任丞相一职的,怕是仅此一人了。   孟锦意此来,除了接司马玉回朝之外,还为了另一件事——希望能打通越周两国南北两条道路,借此互通贸易。两国之间并不相通,之前并无任何贸易往来。需从齐国借道。   周国地广物博,南北与越,齐两国相邻,东边为海,过海为燕国,此前老燕君在位之时,两国之间已通海上商贸,西边则与郑魏两国相邻。   打通两国边界往来之路乃大事,需得朝政议事过后,方能给出回应。孟锦意也不急,此次前来,并未抱有希望,要想成事,绝不是她耍两下子嘴皮功夫就能定下的。   与魏使的死缠烂打不同,孟锦意待了三天,第四天便准备回朝。   太子设宴东宫,为越君越相饯行。   行宫。   司马玉特别不高兴。事实上,自从孟锦意来的那一天,他脸上就没出现过高兴的神情。   朱代和孔文感叹,还是孟大人厉害,什么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制住性情暴躁的陛下。   出发去东宫的路上,司马玉与孟锦意同乘一车。司马玉瞥了瞥,问:“昨日与周储君同游东郊,有何感受?”   孟锦意眼睛都不带眨地回答道:“甚好。周储君待人进退有礼,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实属天人之姿。”   司马玉听她这么夸周储君,甚是不服气,凑过脑袋问:“与朕相比,如何?”   孟锦意抬起眼皮看看他,安慰:“陛下尚需努力。”   司马玉哼唧两声,义愤填膺:“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嫁不出去的!”臭女人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就不会委婉地夸他两句吗?净说什么大实话!   孟锦意淡然自若,仿佛已经对司马玉的恼怒成羞习以为常。   司马玉抿着嘴又道:“周储君既这么好,朕将你嫁给他,两国联姻交好,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孟锦意言辞凿凿:“陛下切勿戏言。自臣接任丞相那日起,臣便已经嫁给了大越朝,臣的身心皆是大越……”   话没说完,就被司马玉打断:“得了吧,朕出发来大周前一天,你还在跟那个什么文昌候世子情意绵绵的,纠缠不清,别以为朕什么不知道,朕告诉你,朕清楚得很呢!”   孟锦意咳了咳,解释:“那是臣的青梅竹马。”      司马玉立即道:“既是青梅竹马,你俩心意相通,他为何迟迟不肯娶你?”   孟锦意眸色一黯。   司马玉见她不说话,知道是戳着她心窝子了。抿抿嘴,别扭地挪了挪屁股,故作老成,拍着孟锦意的肩膀道:“他不娶你,自有别人来娶,朕定给你挑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君。”   孟锦意感动中:“陛下……”   司马玉咧嘴一个笑:“在此之前,让朕再在周国玩几天可好?”   孟锦意笑容凝住,一口拒绝:“不好。”   东宫践行之后,太子亲送越君臣至城外,派一千将士护卫。   孟锦意谢过他的好意,婉言相拒周兵护卫。她身边有数百死士相护,城外另备五辆相同马车分走不同道路,与司马玉乔装而行。走前不忘提及周越南北之道的互通,太子表示定会尽快给出答复。   十里长亭,司马玉神色凄凉唱别离,众人一滞。   孟锦意扶额,甚觉羞愧。好丢脸好丢脸。   但是也没人上前阻拦他。司马玉唱完之后,至太子跟前,张开臂膀将太子抱个满怀。   太子身子一僵。满心嫌弃,面上漠然。这小子……好像没洗手……   司马玉使劲地勒使劲地抱,不对啊,这人生得这么瘦长,怎么感觉全身上下硬邦邦的,勒不动啊……因他比太子矮一截,踮脚凑到太子耳边哈气,嘿嘿道:“周国美人这么多,要不殿下偷偷送朕几个?呐,那个徐家娘子朕蛮喜欢的……”   话没说完,太子用力一挣,不动声色地将司马玉推开,冷言冷语地道:“她有婆家了。”   司马玉失望沮丧,“啊,有婆家了?谁,谁敢和朕争?”   孟锦意赶忙将自家君王拖回马车。“殿下后会有期。”   越君臣挥鞭而去。   太子立于长亭外,袍角飞扬,面容冷峻,对着越君脱脱而去的马车,冷哼一声。   他大周储君,天下第一雅君,不比越君你这个黄毛小孩好上百倍?若真要争起来,说越君是以卵击石,也不为过。   送走越君臣后,太子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心情愉悦许多。眼见就是七月底了,想着徐冉即将考试,而考试前一天正好有礼训,便体贴地取消了考前的那次礼训。   这天徐冉正好要来东宫,太子想着亲自与她说下次礼训取消的事情,恰逢今日休沐,便在殿前等她。   天气热,太阳出来得早,从徐府一路乘车至东宫,走上台阶时,额头边已经涔出了汗珠。一步步往上爬,望着层层而上的玉阶,觉得永远都爬不完似的。   终于爬完玉阶,准备往殿里歇息一会,抬眼望见太子在门口站着。   一见她,他便走过去。步履轻快,悠然惬意。   走得近了,徐冉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她身上都是汗,怕学神嫌弃呢。扬脸笑了笑,同他问好。   太子点点头,也同她问好。见她额间有汗,掏出帕子递过去。   徐冉接了帕子擦汗,心想真是每次来东宫都能感受到学神的温柔呐,好幸福,棒棒哒。擦完了汗,想着学神肯定不会再把帕子要回去,毕竟他有洁癖呢。出于礼貌,还是走走过场说一句:“待回去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殿下。”   太子点点头。   徐冉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太子会点头。不是应该大方地跟她说一句帕子不用还了吗!   太子瞧她神色僵硬,仿佛看穿她在想什么,张嘴道:“这是金蚕丝织就的银流巾帕,孤最喜欢的。既然要还,那便不可马虎,定要洗得干干净净。”   停顿半秒复又道:“孤不喜欢别人碰孤的东西,你千万不可假手他人,需得亲自动手洗。”   徐冉看了看手里的帕子。算了,洗就洗吧。   太子问她是否用过早膳。徐冉点点头,来之前就在府里吃过了,不然起那么早又跑这么远,不吃点东西填肚子,会饿死的。   太子沉默片刻,“既然吃过了,便在一旁看着罢。”   原来是邀她一起吃早点。   早膳摆了上来。有锦什八宝粥,牛乳蒸羊羔,野鸡瓜齑,黄米面茶等。太子斯斯文文地吃起来,徐冉坐在一旁看,看着看着肚子又饿了。   太子瞄她一眼,将手里的汤包递过去,另盛了碗蜂蜜粥。   徐冉不客气地吃起来。   她吃起东西来,有滋有味,一脸满足的模样。太子看着看着,心里仿佛被羽毛挠了挠,痒痒的。她喝完一碗粥后,太子又为她盛满一碗。   身后宫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且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出声提醒——盛粥这样的事,怎么能让殿下亲自来做。   众人决定继续沉默。不要打搅殿下和未来太子妃了,毕竟头一次见殿下伺候人。    ☆、第 44 章   吃饱喝足后,徐冉有点……想睡?胃里太饱大脑缺氧啊。   为了接下来的礼训能够专心进行,徐冉想去外面走走。伸长了脖子往外面望,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去散个步消化消化。太子一眼瞧穿她的心思,卷袖站起来,淡淡地看她:“走罢。”   徐冉屁颠屁颠跟上去。   两人在殿外游荡,不紧不慢地踱步。太子谈起下次礼训取消的时候,徐冉止住步子,惊喜道:“真的吗!”   太子点点头,见她脸上欢喜雀跃的神情,心里不大爽快。当即问:“你不喜欢来东宫?”   徐冉听他这语气,不对头。当即上去拍马屁:“哪有,我可喜欢来东宫了。”不用礼训很开心!正好要考试了,腾出一天时间专心温习之余,还能放松一会会。   太子不信,问:“为什么喜欢?”   徐冉张嘴就答:“因为东宫有殿下,瞻殿下之风采,受礼训之熏陶,乃小的荣幸。”马屁精指数五颗星!再过个一年半,她就可以出道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太子细品她话中之意。   小姑娘太直白了,一点都不含蓄。   走了一会,太子问起她的功课,徐冉道:“八门中原只有策论诗赋与算术,略差些。这些日子拿着殿下给的书看,每日悉心研读,再做一做堂外题,约摸着就差不多了。”   太子又问:“这次考试,可有目标?”   目标自然是有的。因着六月参加大赛的事情,略分了些精力,温习功课来比旁人要少些时间。本来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保住第九名。不求进但至少不要退步。偏生前晚徐老爷提及考试的事,说要是能考前五,定会给她奖励。   于是徐冉暗搓搓地写了两张纸条贴桌前。   一张是求保第九名。一张是奋力进前五。最好的结果是考取前五,最坏的结果是同上次考试结果一样。总之她没想过会考得比上次差。   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徐冉答:“第九名或者前五名。”   “哦?竟有两个目标?你只选一个罢。”   徐冉犹犹豫豫,“那就前五,我爹说有奖励。”   太子好奇,问她奖什么。徐冉伸出五个手掌,一想起徐老爷的奖励就特别高兴。嘿嘿地笑,神秘兮兮道:“我爹说奖五十两银子呢!”   要知道,像上次押注赢两千两银子那样的事情可不常有。约莫着她这辈子也就走这一次狗屎运了。学神扣住了她的一千两私房钱,说起来她现在全靠攒月钱活着。加上上次送礼物给苏苏,官人生辰拿了十两银子犒赏小院的使女们,她已经穷得叮当响。就盼着每月发月钱哟!   自古考试奋发需得有动力,银子能使鬼推磨,这样粗暴的奖励方式简直是大众最爱。在N年之后的未来,父母们玩这一招也是百用不厌的。   五十两,她可得攒个半年!要是能拿到奖励再好不过了。   太子还以为奖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五十两银子。瞧她一副欣喜的神情,倒像是发了大财一样。嘴上道:“你若能进前五,孤也有奖赏。”   徐冉下意识想到上次奖的三本书。不会又是书吧?   太子大气一挥手,“这东宫的东西,你看上哪样,随便拿去便是。”   徐冉默念一句:要是看上学神你,也可以随便拿去嘛。   太子见她皱着脸,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奖赏,索性问:“那你想要什么?”   徐冉试探道:“……银子?”   太子微怔半秒。徐二娘子的追求,也太实在了点。咳了咳,从袖子里伸出手来,修长洁白,骨节分明,握拳比了个二。   “两百两?”   摇摇头,“两千两。”   徐冉兴奋得要晕。嗷,天,不是在做梦吧。拿手掐了掐脸,痛!是真的!   吼吼吼,学神好棒棒,她最喜欢学神了,学神简直天下第一帅!帅爆了!帅惨了!   他们站在台阶前的玉栏处,风从北边出来,洋洋洒洒地灌进衣袍里,将夏日的燥热吹得一干二净。太子与她并肩而立,低眼往她那边睨一眼。   鲜眉亮眼,粉桃玉面。风吹晃她的衣领,露出细长雪白的一截玉颈,足以令人无尽遐想。   再长个两年,旁人就该眼馋了。   下午礼训回去,徐冉跟徐老爷说了下次礼训取消的事情,徐老爷一听,顺便将每晚的练字时间也取消了。进入最后的冲刺时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幼学要考试,高学自然也要考试。等到考前的那个礼拜,徐府吃饭的日常就变成这样了——   徐冉捧着书,一边吃一边念《论语》。   徐娇捧着书,一边吃一边挥笔做算术。   徐佳捧着书,身旁还放了个桌子,饭桌上摆着《经科策论》,小桌子摆着《算经》。两边轮着看。   徐老爷和萧氏怡然自得地吃饭,家里女儿这般努力,实在是令人宽慰。徐丰这几天不怎么回家吃饭,轮着和别人换值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都在巡逻。年中了,宫里也要进行考核了……得多捞点勤劳印象分。   考试前一天,徐冉约着和赵燕苏桃一聚,往苏府去。   因着赵燕的考试恐惧症,她们三人有个约定。逢重要考试,例如月考会年期中考这样的,徐冉和苏桃提前一天给赵燕疏导疏导。   之前试过几个法子,效果不怎么好。但总比不试好,赵燕的考试成绩虽未提高很多,但至少不再是倒数第三了。   这天上苏府,园子里遇到苏衙内。苏衙内穿一身宝蓝色箭袖,脚蹬锦靴,手执马鞭,似是刚从骑练场回来,满面春风。   徐冉打了声招呼。   苏衙内点点头,不急着走,视线在徐冉身上晃了晃,一番打量。   徐二娘子这模样,同她大姐不同,大眼睛小嘴巴的,眉目间透出一股子巧灵劲,之前见过几回没怎么仔细看,如今再见,倒比之前略长开了些。小小的一个人儿,身量不高身形瘦,却没有半点娇弱之态。   这也倒好,健健康康的,比那些走三步就要喘两步的娇滴滴美人好。   苏衙内不由得想起徐佳来。   好强,死要面子,抽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这些天徐佳没怎么跟他说话,见着了也不打招呼,满脸戾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衙内转了个方向,送她们去园子。   苏桃好奇问:“哥,你跟着我们作甚,女孩家说话,男人听不得!”   苏衙内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待你们进了园子,我离开便是,不碍事。”   苏桃冲他吐吐舌。   等他们走到拐角处,苏衙内朝徐冉挥挥手,故意落在后头,“慢点走,我有话问你。”见徐冉满脸狐疑,只得道:“问你家大姐的事。”   徐冉转头同苏桃道:“苏苏,你大哥找我说话。”   苏桃噗嗤笑出来,指着苏衙内道:“大哥,你是不是想问徐家大姐的事,人家几天没理你,瞧把你给急的!上次还说让我去徐府送书信呢,明明心里就惦记着,非说没有,死鸭子嘴硬!”   苏衙内绷着脸:“苏桃,信不信哥破了你的机关柜?”   苏桃一听,连忙将徐冉推出去,“来,你问,尽管问。”   两人走在后头。徐冉好奇往旁看了眼。   苏衙内她见过几次,生得一双风流媚眼,身形颀长,看着是位翩翩君子,无奈嘴巴毒了点。明明是位得理不饶人的主,到了她家大姐跟前,气势却略输一截。   苏衙内问起徐佳近日状况,徐冉犹豫着要不要如实以告。   上次进大姐屋里,好像看见她在扎小人……   “大姐近日十分用功,专心准备会年期中考。”   苏衙内点点头,“徐二娘子可否替我捎封信给徐大娘子?”怕她不同意,又道,“我请徐二娘子吃东街上卖的葡萄糕。”   送个信而已嘛,当然是要答应了。瞧苏衙内这样,十有八九对她家大姐有意思!   徐冉想起上次苏桃说过的送礼一事,提醒道:“你若尚在说亲,这信我就不能替你送了。”   苏衙内一惊,什么说亲的事?   徐冉说了从苏桃那听来的苏夫人给刑部尚书送御赐花瓶一事。苏衙内听完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为的这事。   神色一黯。心想徐佳不理他,兴许也是因为这个事?   误会,天大的误会。上次因为刑部侍郎家的大娘子帮了他一个大忙,想着送点礼物报答,同苏夫人说了说,哪想苏夫人就误会了。   毕竟儿子大了,思春也是正常的。苏夫人急哄哄地就把花瓶送过去了。   第二天刑部大娘子就来问他这事了。人家立场坚定,表明已有心上人。苏衙内忙地解释,又同苏夫人说清楚送礼原委,事情随即明朗。   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事情,怎么偏生传到徐佳耳朵里了?   徐冉缩缩脖子。   回去时,拿了苏衙内写的信给徐佳,徐佳撇头,“我不看。”   徐冉耸耸肩,放下就走了。   哎,现在的小年轻,谈个爱别扭来别扭去的。   等徐冉一走,徐佳坐在案头,眼神瞄来瞄去,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最后伸出手将信拆了,想着就看一眼。   说好的一眼,却又多瞧了好几眼,连带着整封信都看完了。   眼儿弯弯,笑意满满。   嘴上呸道:“不正经的,谁要听他讲这些……”   他说不说亲,干她何事,哼,才不稀罕呢。 ☆、第 45 章   考试这天,大家心情有些紧张。苦读了半年的成果,全在这场考试中了。会年期中考需纳入年底均考核,所以很是重要。   因着上次参加书赛有加分,徐冉倒不是很担心年底均考核,就算这次没考好,她的均考核也是能在及格线以上的。当然,她肯定不会考不好啦。不仅要考好,而且还要考前五。学神的银子和她爹的银子,还等着她去收割呢。   进了考场,才发现考场有好几个同堂学子。大家的位子都是打乱的,笑着打了招呼,待考铃一响,夫子拿着试卷进来。   上午总共两场考试,帖经墨义和周法。两个都是她擅长的,做完题交完卷,很是轻松。今日考试学堂不开餐,徐冉在考场门口等着坐轿子回府吃饭。   恰逢苏桃赵燕也出了考场,三人讨论上午的试题。徐冉问赵燕,是否按照她之前教的深呼吸法缓解紧张。赵燕点点头,说自己一紧张就呼气吸气,如此反复好几遍,倒渐渐放轻松了。就是做题的时候老会惦记着是不是做错。   徐冉叹口气,阿燕这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得慢慢来,今年大考前在十二月底,还有四个多月,总会想到办法的。讨论一会,徐家的轿子来了,徐冉便坐轿回去了。   在家里吃过饭休息半晌,复又去考场。下午考算术和诗赋,徐冉勉强做得还行。第二天考剩下的四门,最后一门是礼法。大家先做了笔试,然后进考场,一组一组地进行礼法实践。   和她一组的正好是沈令音。   考礼法实践时,大家需换上专门的袍服。男子的为黑底镶红,女子的为月白浅绿。礼法实践不但考察行礼步骤以及细节的对错,同时也很注重行礼人姿态动作是否优雅得当。   徐冉以玉冠束发,袍角飞扬,灵巧动人,整个人看起来似三月春光,干净爽和中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沈令音比她年长两岁,身量自是高上一些。穿起月白浅绿袍服,宽袖微摆,柳腰纤纤,当真是风流娇媚。   她们俩最后一组考。先考完的学子在旁观礼,纷纷议论起来。   “徐娘子平时闷声不响的,今日和沈娘子站一块,却丝毫不逊色。”   “一个娇弱翩翩,一个俏丽可人。各有各的好。”   说话的人离得近,声音全部都传到徐冉耳里去了。旁边站着沈令音,徐冉朝她看一眼,尴尬一笑。   要说悄悄话应该离远点嘛,说话声那么大,都还是夸她的,听着让人多不好意思。   沈令音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回以礼貌的一笑,“徐娘子这般出色,免不得旁人夸两句。徐娘子当得起这赞美之词。”   徐冉脸上一红。多好的人,还主动圆场化解尴尬。人长得美,心灵也美,不愧是校花。   “沈娘子过奖了,论出色二字,经仪堂无人能比过沈娘子。”充分发挥马屁精特色。   两人相对一视。你夸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倒也公平。无需再接着往下说了,再说就太假了。   一时无话,站着等夫子喊名字。过了不久夫子喊她们进考场,便跟着进去了。   考试中,虽然和校花一组不免有些压力。但徐冉好歹也是刘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辛苦熬了半年,那可不是白熬的。动作流畅利落,却又透着几分皇家威严,特别镇得住场面。   考官们点头,在各自的评分纸上画下圈圈。   考完全场,徐冉心情轻松,多日因温习和考试累积的压力此刻一扫而空,整个人特别兴奋。今晚回去她要熬夜!要和红玉翡翠一起打叶子牌打通宵!明天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晚上回去就让大姐把她床上的机关给解除!睡睡睡,睡到太阳晒屁屁,嗷。   身后有人喊住她,“徐二娘子。”   徐冉回头一看,是沈令音。   两人并排而行,因沈令音走得慢,徐冉特意放缓步调。沈令音转头看她,尖尖的瓜子脸似芙蕖一般惹人爱怜,“徐娘子,今日礼法考试,你比上次又进步不少,我一向自诩懂礼之人,今日见徐娘子行起整套大周闻行礼,当真是自愧不如。”   被美人夸了,徐冉很开心呐。“沈娘子太过谦虚,我瞧着沈娘子宗礼篇倒是做得极好,举手抬足间,似有大家风范。”   沈令音一笑,嘴角上翘,眼眸流转,甚是勾人。“早年在江南之时,曾拜师于冯肆老先生门下,习过几年礼法。冯老精攻周礼,尤其宗礼,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徐冉啊地惊叹一声。冯肆冯老她知道,礼法大家之一,早年曾任周礼官,主祭祀宗庙之事,卸任之后便云游四方去了,闲云野鹤,行踪飘忽不定。能拜于他门下,那可不是件易事。   既提起冯老,徐冉想起一人来。   “沈娘子既拜于冯老门下,想来也一定认识金科状元冯简咯?”这个在冰寒雪地里脱光了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纪法》的人,虽出身贫寒,早年父母逝世,然机缘巧合,被冯老领回去了,冯老还资助他上学考试,并为他改姓改名。   说起来也是个传奇?   提起此人,沈令音没什么兴致,因着她素日练就的一张含笑脸,虽有几分嫌弃之意,但遮遮也就过去了。 “认识是认识,不太熟。”   徐冉见她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知趣不再问。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言语间沈令音似有打探之意,徐冉也不知道她要打探些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没在意。   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各自乘轿回府。   因着庆祝考试结束,徐冉请了赵燕和苏桃上徐府玩。襄阳王府小郡主请了徐娇过府游玩,吃过饭便过去了。徐佳应了同堂学子之情,跑到野外研究炸药去了,临走前特别嘱咐徐冉,千万不要告诉徐老爷她去玩炸药了。走出几步又交待,若是晚上九点钟之前她还没回来,那十之八九定是炸伤了,让她直接带着大夫来郊西找人。   徐冉听得目瞪口呆,转头问苏桃:“你哥也去了?他们常常这么玩?”   苏桃点头,“和其他几个学子一起。也不常去,没什么时间,就去过那么一两次。”说起炸药这事,还是徐家大姐提起的呢。   那日她去学堂找她哥。她哥正在和徐家大娘子拌嘴。因为她哥嘴贱,徐家大娘子生气了,一怒之下,扬言要炸了他。她哥这人,嘴毒刻薄,不以为然。   她记得她哥是这么回的。“你当我是炮竹呢,一点就炸?想要炸死我,你得买多少炮竹,得堆成山吧。”   徐家大娘子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做个大炮竹,不信炸不死你。”   苏桃将原委一说。徐冉哦哦点头。这里的火药威力不大,尚处于启蒙阶段,刚刚好到能研究个炮竹的程度。炮竹她玩过,跟现在的炮竹完全不是一码事,点完之后冒个火星子,有点像现在的哑炮。要想炸死人,确实得堆成山。   隐约记得中国古代一直有火药,先是从炼丹过渡发现的,至宋朝才真正发展起来。宋朝的火药之所以能迅速发展,完全是因为战争的需求,南宋甚至还有管状火器,也就是现代枪炮的原型。她所在的这个朝代没什么大的战争,边疆与外族夷人的争斗,也只是小范围的,基本还是动刀动剑,粗暴砍杀。   徐冉快速回想,炸药的化学反应物是什么来着?虽然她学文,但是高中的历史老师和化学老师是一对,总是会见缝插针地为他们复习化学课的内容。   有一次她记得历史老师出了个很偏的题,考的就是黑火药。大家看到考题都惊呆了,她就是因为这个题没做出来,与期末考第一名失之交臂。哎,想来她高中还是蛮努力的,就是到了大学一颓废,啥子都忘了哦。   啊,想到了!硝酸钾、木炭、和硫磺混在一起,百分之七十五的硝酸钾,百分之十五的木炭,再加百分之十的硫磺。往容器里一塞,黑火药就这么蹦出来了。但是不敢肯定,万一弄错了呢?   徐冉决定晚上等徐佳回来,改天跟着她一块去玩。保不准这么一研究,还真能将威力贼大的炸药捣腾出来。   发展正确的科学观,建立良好的社会价值观,能发挥优势的时候就要充分发挥优势,可不能白穿越一趟!   晚上等徐佳回府,灰头灰脸的,像是从泥土地里滚回来似的。徐冉一说下次要一起玩炸药,徐佳就答应了。徐冉也没多说,苏桃和赵燕还在小院等她。今儿个她俩留宿,准备晚上一起熬夜。   红玉翡翠备了夜宵,三个人玩累了往床上躺,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屋里放了冰,两排窗户大开,但还是热。又不想让使女们进屋听见她们说的话,遂一人一把扇子,轻轻摇摇地晃着风。   聊起夏假的事情,八月整一个月放假,苏桃说他们家去苏州玩,赵燕家倒是不出门,她就在京里待着了。   问起徐冉,徐冉愣了愣,说自己去白南。   上次徐娇参加算术大赛,徐老爷放过话,只要娇娇能拿第一名,夏假就去白南避暑。白南四季如春,就是远了点。苏桃和赵燕纷纷表示羡慕,不客气地表示让她记得带礼物回来。   三人说着说着话,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第二日送走苏桃和赵燕,正巧碰见徐佳要出门。徐冉在家里闲不住,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起去了。   徐佳继续玩炸药,致力于将苏衙内炸飞。   徐冉看着一旁站立怡然自得的苏衙内,心想他真是好气度。倘若她听见说有人要炸她,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前送呢。   苏衙内见着她,笑:“来,叫声景行哥哥。”   苏衙内本名苏景行,名字好听,但大家都习惯冠以他爹儿子的身份来喊他。徐冉怔了怔,礼貌地喊了声“景行哥哥。”   苏衙内笑得开心,指指前方正忙活着的徐佳,道:“口头上占不到她的便宜,退而求其次,占占你的便宜,倒蛮好的。”   ……退而求其次……徐冉嘴角一扯,发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景行哥哥。”   徐佳拿了好几个竹筒,往里面倒东西。依样子看,应该是硝石、硫磺和马兜铃。硝石应该是墙角和屋根下收集来的土硝,点了好几个竹筒,变换了不同的混杂物,效果都不大好。   徐冉不敢上手玩,就在一旁晃悠悠的。古代嘛,大多都是混合物,要像制作出现代那样的炸药,有些原料需得人工提炼,炸药要想威力大,酸的浓度必须大。再多的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一点。   玩了好几天炸药研究,她觉得没啥劲头。虽然记得一个化学反应式,但这里条件有限,纯度浓度不合适,照样行不通。屋子墙角拾得的硝石毕竟是少量,若是能蹦出个什么天然硝石矿,然后再合成点浓酸,混合煤焦油,但是有可能制作出威力震天的炸药。   哎,说来说去,她现在还是个幼学学子,像科学发展这样的重任,还是留待以后说罢。   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学堂召开集会,发试卷排名次。   徐冉赶了个早,既紧张又兴奋。能不能收割男神和爹的银子,能不能安心地过暑假,全看今天的了!   吕夫子拿着红榜进学堂时,徐冉伸长了脖子望。   这次并未直接将红榜公布,而是先念名次,再贴到外面去公布。先是一个堂的名次,再是整个级堂的名次总排名。夫子们一般只念一个堂的名次,级堂人数太多,一般由大家自己去外面看。   先是从最后一名念起。   毫无疑问,又是李信。   徐冉同情地看他一眼。   李信捂住脑袋。想想回去要挨打,他就觉得屁股疼。   一个个名次念下来,赵燕是第二十名。苏桃是第十三名,由后往前念,徐冉满心祈祷吕夫子不要那么快念她的名字。下一个,再一个,一定要撑到前五啊……   念到第六名的名字时,吕夫子往徐冉这边看一下。只一眼,瞧得徐冉心脏病都快发了。   不会这么背吧,恰好差一名?   “郑秋——”   呼,幸好幸好,不是她的名字。   吕夫子接着念下一个。动作比之前慢,咳了几声,又在台案前挪几步,这才张嘴念名字。   “第五名——徐冉!”   徐冉激动得抱住同桌的苏桃,差点往她脸上一口亲。   第五名!第五名!银子到手了!   此次会年期中考,红榜人手一份,徐冉拿着红榜回家时,几乎是横着走的。   前五名免夏假的堂外题,吕夫子还说让她好好休息,九月开学时再接再厉。   徐老爷刚下朝,一进府就看见徐冉趾高气昂地站在门口等他,得意洋洋地将红榜递过去,手一伸,两个字:“银子。”   徐老爷一见她这模样,肯定是考进前五了。一巴掌轻拍她手心,点了点她的脑袋,“小财迷!”   徐冉晃着脑袋将耳朵凑过去:“都还没夸我呢,怎么就先训上了?不行,我很受伤,需得另外再多赔点银子。”   徐老爷哈哈笑,“五十两,等会就给你!再多就没有了!”   晚上大家上桌吃饭。   徐娇爆冷门,考了个全堂第一。徐佳则……照常被苏衙内苏景行秒杀,又是第二名。徐丰最近跑题跑得勤,他老大表示很欣赏,说羽林郎百户缺一位等过了年就将他举荐上去。   如今徐丰是正七品羽林军队长提举正,若能升羽林军百户,那便是从六品。一年内升至从六品,这可是极大的好事。   徐冉在旁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哥,绝对是走狗屎运的标准范本。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商量过几天出行去白南的事。   这一商量,徐冉才知道,哦,原来她还有个叔叔,外加一个便宜祖母。   这个叔叔与她爹同父异母,是她正经奶奶死了之后,她爷爷另外娶的续弦所生。平时大家不怎么来往,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走动。   当然啦,徐冉过年那阵刚穿过来,表示啥情况都不懂。如今一听,嘿,怎么感觉有点微妙?   感觉她爹似乎对这个异母弟弟和后娘没什么好感啊……   叔叔住在在白南,是本地的知府。虽说平时不怎么热络,但毕竟是亲戚,若是过门不入,跑过去避暑还特意另外租个宅子住,说出来太伤情面。此次前去白南避暑,就干脆住他家。   徐老爷给便宜弟弟和后娘备好了厚礼,往议事堂递了请假折子,就等着上头准假了。   徐冉往东宫去的时候,顺便跟太子说了她要请假取消一个月的礼训。   本来因着放夏假,礼训是应当取消的,早在徐冉请假之前,刘嬷嬷就来东宫问了太子意思。这个月,是否让徐娘子好好过个夏假,等九月再继续也不迟。   太子自然是准的。辛苦大半年,确实该给她好好放个假。   等徐冉今日一说要去白南避暑,太子一想到白南相去甚远,就不太想准她这个假了。   徐冉仰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求道:“殿下,您行行好,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天天来东宫礼训。”   太子双手负背往前走,高昂着头没理她。徐冉死乞白赖地跟上去,硬着头皮央他。   太子转过头,皱着眉问:“你要去多久?”   徐冉伸出手指头,“一个月!”   太子在心里算了算,那得九月初才能回来了。   徐冉大着胆子往他跟前跨一步,张开臂膀拦住他的去路。腆着脸抿着唇,装出可怜的小模样,眼睛好不容易闪出泪光:“殿下,劳逸结合,方能学得更好。等我九月回来,一定更加奋力地学礼训,将这个月落下的全补上,求求您了殿下,您最好了,世上再也没有比您更好的人了。”   小嘴倒是甜。迟早是要应下的,没有必要再为难她,太子点点头,就算准假了。   两人往春华殿去。徐冉高兴之余念叨:“我的假准了,不知我爹那边顺不顺利……”   太子顿了顿,道:“折子递上去,吏部那边应该是批了的,徐相公勤恳有加,定是要准的。吏部批后,递到官人跟前需费点时日,孤今日去催催。”   男神形象不能更高大。徐冉星星眼,兴奋道谢之后,开始说考试名次的事。   太子很爽快地让人拿了两千两给她。徐冉摸了摸银票,正要收下时,太子出声了,说是替她保管。   徐冉:到手的银子又飞了。   徐冉别扭地坐回去,心里想还是自家亲爹好,至少银子真的都进她兜里了。学神太坑了,不带这么玩人的。   太子瞧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心想八成是生气了。   给她银子替她保存还敢生气? ☆、第 46 章   徐冉抿抿唇,见太子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当即将脸低下去。总不能当着太子面,直接跟他说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她可不想掉脑袋。   太子道:“加上上次的,总共是三千两。你一个小姑娘揣这么多钱作甚,要用的时候来孤这里拿便是。”   他这是在哄她。   徐冉吐吐舌,上次也这么说的,她哪里敢真的上他那里拿钱呢,欺负人儿!   太子也不说话了,往软榻上一踏,眯起眼睛午睡。   下午礼训回去,徐冉同刘嬷嬷告别,顺便说了自己要去白南玩的事情。刘嬷嬷道:“白南的荔枝最有名,徐娘子定要去尝尝。”   徐冉往自己的游玩单上记下一笔,吃荔枝。   太子正好出殿门,站在殿门口朝她招手。   徐冉走过去,嘿,学神良心发现了么?是要把银子都还给她吗!   太子说的却不是这事。   他得知她夏假因为考前五而免做堂外题后,拿了个小本本,让她出游期间,记下每日的所闻所见。名曰锻炼她的观察力,玩乐之余做做文章,不至于荒废学业。   徐冉揣着太子给的空白印本,一脸郁闷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都八百年没写过日记了,好不容易出去玩几天,竟然还要布置作业。而且还是写日记这么幼稚的事情!   回去和徐老爷说了这事,徐老爷不以为然,“殿下让你写,你就写写嘛。有什么好为难的。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殿下怎么你了。”   学神还真就怎么着她了!他吞她钱呢!徐冉提笔练字,想起暑假的日记任务,哗啦啦地宣泄下笔一纸草书。   因着太子的催促,徐老爷的假很快就批了下来。为了年底的升职,徐丰没敢请假,便留在望京。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带着使女小厮们,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路上,徐冉拿起本子写日记。   她直接用的大白话,刚开始写的时候,内容正经,一板一眼,写道——   “八月四号,晴,出发第一日。上马车,路上晃,中午停下吃饭,继续晃,路太远,不高兴。”   “八月五号,阴,出发第二日……”   诸如此类的,写着写着嫌无聊。后来转念一想,学神让她写日记,回去后肯定要查看。他天天待在东宫,自然没什么夏假啊冬假之类的,写点好玩的见闻,让他好好羡慕一番,以报他坑人之举。   打定主意的徐冉一改日记画风。全篇洋溢着激动言辞,“哎呀呀呀这个好好玩”“啊呀呀呀呀这个好好吃”,完全就是卖安利的态度。   走了几日,终于到了白南。一下车,徐冉整个人都解放了。   交通不发达就是麻烦,出来避个暑不容易,再在路上晃荡几天,估计暑没避到,人倒是先闷坏了。   他们直接停在一座宅院门口。徐冉放眼望去,门口站了群人。为首的是个老太太,想来就是她的便宜奶奶了。旁边一个穿长袍瘦瘦长长的中年人,脸有点凹,应该是她的叔叔。后面并肩站着一个梳双刀髻的妇人和一个穿浅绿色襦裙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婶婶和堂妹了。   徐老爷先问徐老太的安,再同自家兄弟徐国栋问好,一番寒暄。   萧氏领着她们上前见礼。妯娌王氏领徐芽回礼。   徐家姐妹齐声喊人,“祖母好,叔叔好,婶婶好。”最后齐齐看向徐芽,“堂妹好。”   徐老夫人往后探一眼,问:“怎么带了这么多行李?吃的穿的,家里都有。”   徐老爷道:“大多都是带给娘和国栋的礼物。”   他这个继母,最是视财如命,说她是个十足的势力眼,也不为过。当年徐公原配逝世,徐老爷身子弱,大夫说怕是养不过十岁。徐公心疼儿子之余,最终还是顶不过子嗣压力,续弦娶了吴氏,也就是徐老夫人。   徐老爷现在尚记得,他这个继母当年进府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徐府真气派,还是有钱好!”   吴氏出身书香世家,祖上自第四代起来开始走下坡路,至吴氏这辈,家里也大不如前。本想着吴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读过高学的人,虽然没有结业,但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徐公是娶过一任妻子的人,算起来是二婚,家里又有个拖油瓶,能娶到吴氏,他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   哎,说起来都是血泪。徐老爷晃晃头,不再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徐老夫人一听满车都是礼物,忙地让人去卸,挥手让他们进屋,自己站在府外一样样地清点。   徐国栋难为情地看了看徐老爷,徐老爷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   徐冉回头看一眼,望见徐老夫人手里拿着个本子,让管家一边搬东西一边念,她自己则随时随地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进屋喝了茶,徐老夫人仍然还未进来。徐国栋和王氏热情招待,说起住宿问题,顺带着将府里的使女全部喊了过来。   徐冉一瞧,总共才三个使女。   王氏颇为尴尬地指着三使女道:“这个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如今分给嫂嫂您。这个原是伺候我的,便分给佳娘子罢,剩下最小的那个,便伺候冉娘子和娇娘子罢。”一番话说完,满脸通红。   徐老爷一家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   一般富贵人家家中都不止三个使女,更何况是知府。徐老爷和萧氏互相看一眼,为避免尴尬,佯装无事,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怎么就剩三个使女了,去年过年那阵还有五个呢。   萧氏自己带了使女来,婉言相拒王氏的好意。王氏听完后脸更红,嘴上念叨:“这原是老夫人的主意,怕哥哥嫂嫂住不习惯,这才将府里的使女们都腾出来伺候……”   正说着话,徐老夫人进门来了。   徐老夫人刚点完礼物,高兴得很,往上座一坐,描了描徐老爷一家人身后站着的一排使女们,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备这么多人伺候作甚,得费多少银子,真是大手大脚!   因着不是她亲儿子,不好说什么,随便点拨几句,希望徐老爷和萧氏能明白。勤俭持家方为正道!   下午吃饭,菜摆上了桌,全是素菜,一丁肉都看不到。   徐老爷纳闷:好端端的,继母一家怎么吃起素来了?   等吃完了饭,晚上徐老爷一家饭后散步。因着徐国栋那方小宅子实在太小,从里绕到外也就那么几步路,所以就往街上去了。   徐国栋和王氏非要作陪,徐老爷拼命婉拒,领着一家人动作迅速地就出门了。   等上了街,徐娇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爹,叔叔家怎地这么穷?”   徐老爷叹着气摸她脑袋,话也说得直白::“你叔叔家不穷,只是你祖母喜欢节省。”   一旁萧氏道:“也不是这么个省法,正常的用度还是该有的。”   一家人闷着脑袋,徐冉弱弱地开口:“爹,我们真的要在叔叔家住上一个月吗?”   徐老爷一怔,随即扫了扫众人,见家里人都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过来。萧氏暗自掐他胳膊,大有让他一定要搬出来的意思。礼物也送了,招呼也打过了,另外租个宅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萧氏道:“我们是来避暑的,可不是来……”受罪的!   徐老爷想了想,最终点头应下了。   散完步回去将他们要另外租宅子出去住的事情一说,徐老夫人跳起来:“花那个冤枉钱作甚!好端端地,为何要出去住!”一双眼盯着萧氏,大有指责她挑唆徐老爷的意味。   萧氏也不怕她。横竖不是正经婆婆,更何况她还有老爷撑腰呢。想了想,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太冲,毕竟是一家人,遂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出来避暑路上花的银子,都由官家那边拨款,不用花自己家的钱。”   徐老夫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当即朝徐国栋那边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瞧!人家官做得大,出来游玩都不用花钱的!   徐国栋将头埋低。   徐老爷动作很迅速,当天晚上便联系了赁人,准备第二天去看宅子。 ☆、第 47 章   宅子看好了,但却不能马上搬过去,需得在徐知府家再住上两天。晚上过夜的时候,徐冉与徐芽一间房,萧氏摸摸她的脑袋说委屈她了。   徐冉觉得还好啊,徐芽虽然没怎么爱搭理人,但看着应该还好,不像是会使坏的人。而且她和徐芽又没见过面,相处相处就好了。横竖反正就睡两天嘛。   很显然她忘记了一个事实。她没同徐芽见过面,但原身却是同徐芽见过的。   徐芽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晚上两人回屋子,红玉翡翠同徐芽的使女西画在旁伺候着。徐芽看着她有两个使女,而自己只有一个使女,心里有些羡慕又些自卑。   他们不是每年都去望京拜年的,上次去望京,还是三年前。 大伯家的宅府又气派又好看,比她家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大伯家的娘子们,身上穿的戴的,每一件都是她没见过的。   她娘同她说,他们家原也是供得起这些的,只是祖母节俭,想着将银子省下来,等她长大了,那些钱就全部是她的。徐芽虽只有十岁,却比同龄人要早熟。她知道,祖母那些钱定不会给她的,她要留给她的孙子。但祖母没有孙子,她只有她一个孙女。母亲生了她之后,便不再生育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之这些年来她没有妹妹也没有弟弟,府上就她一个,她觉得挺好的。   要那么多作甚,她一个能顶十个。   睡觉时,徐冉同她说话,笑着喊她“芽妹妹”。徐芽不理,翻了个身背对着。过了一会,徐冉快要睡着了,徐芽又开口同她说话了。   “冉堂姐,你这次考试多少名?还是像从前一样,连前二十都考不进么?”带了点探究,更多的是嘲讽。   徐冉听得迷迷糊糊,睡意搅乱了脑袋,嘴上只道:“第五呢。”然后就睡过去了。   徐芽听着,胸膛略有起伏,揪住被子,五指握成卷头紧紧攒着。   冉堂姐能考第五?笑话。   隔天起来,一大家子吃早饭。四个娘子排排坐,徐老夫人望一眼,见自己家亲孙女坐在最末尾,模样气质等皆比不上徐老爷家的娘子们。当即不太高兴,点着徐芽的名,让她说说这半年在学堂的名次。   徐芽高昂着脑袋,嘴上振振有词:“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些寻常事,不值得大惊小怪。”话虽是如此说,但她的语气甚是得意。分明是十分骄傲自豪。   徐老夫人一笑,孙女不愿意说,那她来说。将徐芽如何受夫子表扬,如何如何次次考第一,诸如此类的事,如说家珍详细道来,末了斜睨着眼往徐冉三姐妹那边一瞧,道:“你们堂妹虽这般优秀,却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夫子说她天赋异禀,生来就是读书的这块料,上课虽不听讲,堂外题也不交,比别人少一半的努力,但就是能考第一,说起来你们还真别不信,改天上街玩随便逮人问一声,只要提一句神童,旁人定指着说是我们家芽芽。”   徐芽挺直腰杆,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徐老爷一家闷着不说话。   徐老夫人见他们沉默,以为是震住了,笑嘻嘻地连忙又道:“以往你们家冉娘子总是学不好考不好,我替芽芽报了个私塾,夏假里上课,要不让冉娘子也跟着去?”   这种“看看我们家孩子多牛逼”的语气,萧氏听着就坐不住了。老夫人要夸耀自己家孙女,那他们就老老实实听着捧场,但要是搭着她们家冉冉来衬托,那就不应该了。   道:“冉冉这次会年期中考取了第五的名次,夫子特意免了她的夏假堂外题,只说让她好好放松玩乐,实在不必再跟着芽娘子上私塾了。再者,冉冉六月份的时候,拿了大周书赛第一,明年大考上明晖堂有额外的加分,所以我们也就不太着急她的功课。半大的孩子,成天压着也不好,在此先谢过老夫人的好意。”   徐冉看向萧氏,知道她娘这是要反击了。开口朝萧氏撒娇:“娘,说这些作甚?娇妹妹算术大赛拿了第一,佳姐姐每年都是名列前茅,我这些小成绩,算不得什么。”   虽然和徐芽“不用努力也能取得好成绩”不是一个套数,但她们家的人也是很优秀的!   徐老夫人目瞪口呆,半晌后怏怏开口:“真的么……”声音又轻又细,透着几分不甘心。   徐芽眸中一黯,得意神色不再有,垂着头看着地上。   这些比赛都是大赛,莫说参加,她都不曾报过名。书赛,算术比赛,这都是夫子嘴里时常念叨的,说只要能拿第一,就跟拿了状元似的,人人得以青睐。而今她眼前就坐着两个第一,两个大赛状元,人家却一句话都没提过。   这便是差距了。徐芽朝徐家三娘子那边瞪一眼,手指尖都快掐白了。   吃过饭,徐老爷领着她们出门了。   白南气候适宜,穿件薄衫走在街上,夏风凉润,一路游玩,吃吃喝喝。逛了集市,徐冉和徐佳徐娇跟在萧氏后头,一路听的最多的就是她娘喊的“买这个”“买那个”,然后徐老爷就屁颠屁颠地付账:“买买买。”   徐冉也想买买买,无奈她爹不让,说只准买五件,再多的就让她自己出钱。   “等你以后找了夫婿,让夫婿给你买。我只管包你娘的那份。”   徐娇和徐佳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三姐妹互相看一眼,无奈耸肩。   买了一堆东西回去,徐老夫人看见了,便捂着胸口叹气,心疼银子哟。   徐冉也给徐芽买了东西,一只白玉响铃簪,吃完晚饭给她,徐芽没看,随手丢到一边。等徐冉躺床上睡觉了,徐芽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簪子左瞧瞧右瞧瞧爱不释手。   以后她有了出息,她也要买这样漂亮的物什。买很多很多,花她自己的银子,不要别人送。   半夜徐冉发梦醒来,旁边有微弱的光,被窝是弓起来的,像似有人蹲着坐床上,仔细一瞧有些涔人。她没出声,探过头迅速瞧一眼,瞧清楚是徐芽,又迅速地躺回去。   ……头一回见有人三更半夜爬起来读书的,好勤奋。   接连好几夜睡到一半便会自动发醒,许是换了床,睡不习惯。每次一醒来,必会看到徐芽躲在被窝里偷偷念书,一念就是两个钟头,然后等到六点的时候,徐芽便起床往私塾去了。   徐冉好奇,徐芽都不用睡觉的么!后来知道了,徐芽是夜晚偷着念书,白天睡觉。   ……唔,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可能知道徐芽的神童称号是如何得来的了……   这让徐冉不由得想起那句著名鸡汤:只有加倍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第四天,徐冉搬到新宅子里去,临走前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徐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夜可不好,想了半晌,终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徐芽大概是特别喜欢神童这个称号。她自己愿意半夜爬起来念书,那就随她去吧。   搬到新宅子后没几天便是八月十五,徐老爷商量着怎么给徐冉过生日。   徐冉摆摆手,随便啦,送送礼物多给点零花钱就行。   东宫。   太子随口问起今日几号,福东海道:“今日是十一了。”   太子点点头,往思华殿去。   福东海一挥拂尘,伺候着太子进了殿。站在门口将大门关上,心头纳闷:殿下怎么又想起问日子了?昨儿个才问过的,今天又问。   莫不是想徐娘子了罢?   太子自拢道往里面寝殿而去,余光瞥见靠在墙角的案桌,目光一沉。   想来她现在已经到了白南,指不定正玩得多开心。   眼前浮现她笑脸,两颗大白牙露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模样又傻又天真。   瞧多了她的笑容,再看旁人笑,总觉得哪里奇怪,仿佛天下就只有她徐二一个最好看。   过屏风,至床榻,脱鞋合衣而躺。诺大的宫殿,他最喜欢的寂静气氛,此刻却化作无形野兽张牙舞爪地扑来。   太子翻了个身,睡不着。 ☆、第 48 章   躺了半个钟头,太子索性起身,在榻边又坐了会。福东海打开殿门,站在门外,刚准备扯着嗓子喊起的时候,一道身影眼前一晃。   怎地就起了?又没睡好?福东海不敢多想,连忙跟上去。   一路至思明殿。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烈日高照,灼火炎炎,前头来传,宁王请见。   去年宁王自请编集百家文汇,忙了一年总算是摸着了门道,今年七月的时候便正式开始。今天过来东宫,想必也是为的这个。   半大的少年,诸子百家才念完,刚学会走便想着插翅膀飞了,也太心急了点。太子挥挥手,“请他进来罢。”   宁王一路自王府奔赴东宫,一从赵长史那边拿到文汇目录,便急急赶来。天热,爬完玉阶,满头大汗,宁王站在殿门口,不急着进去,转头问身边的小太监:“有帕子吗?”   小太监忙地去拿巾帕。拿来了帕子,宁王先擦了脸,他脸白,跟涂了脂粉似的,擦完汗后显出一抹红晕来,是被晒红的。擦了脸换了块帕子擦脖子,双手连带着也擦一遍,整理好鬓角和衣领,呼一口气,这才敢提脚踏入殿门。   殿里凉快,每走几步都有缸大的陶瓷盛着冰,蓦地这一下冷热交替,宁王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打了个寒颤。绕过屏风自拢道至罩门,太子在书案边坐着,宁王上去喊一声“皇兄”。   太子放下书抬起头,“没声没响的,跟飘着进来似的,孤还以为是谁,倒吓了一跳。”喊了福东海进来,命他搬椅子,挪了座位至书案边,太子指了指椅子:“三弟,过来坐。”   宁王排行老三,前头还有一个裕王,乃太子同胞兄弟,是先皇后当年难产所生。   宁王挨着坐,心中紧张。想起自己日头下大汗淋漓,并未换衣,只擦了脸和脖子,如今靠得这般近,怕太子嫌弃。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往后面坐点。   太子见他低着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出声问:“你作甚来着?”   宁王拿出厚厚一沓书录,刚想递过去,发现上面有汗渍,忙地又收回来,低低道:“书录编好了,官人让我拿来给皇兄过目指点一二。”   太子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也不点破,只道:“既是官人的吩咐,那你便将书录念来听听。”   宁王咽了咽,翻开书录,念了起来。   那书录厚,念起来半个钟头都不停歇。宁王刚开始声音有些颤,太子道:“你抖什么,好好念。”宁王的声音立马恢复正常。   憋着一口气,肺里没气了,这才深呼吸换口气,生怕舌头打转念错字,恨不得快点念完。   却哪有那么快念完。念到一半,太子让他喝杯茶缓缓,宁王接过茶,瞥眼见太子脸上并无不耐烦的神情,遂落下心来,喝了茶又接着念。   念完后,太子提点几句,先是夸他功夫做得细致,分门别类都正确,再是点出几点纰漏,哪几本不能编入哪几本需得再寻,诸如此类,一一道来。   宁王连连称是。   聊完了书录的事,太子问起宁王的功课。宁王一愣,一颗心又提起来,说早上官人刚问的。   太子道:“官人问过的,孤便不能问了么?许是你偷懒怠学,编出话来诓孤也不一定。既这么着,你便仔细了,若孤问出一二你不知道的,这罚可就免不了。”   宁王缩缩脖子:“皇兄只管问。”大着胆子又轻声问:“罚什么?”   他们聊了有一两个钟头,前头福东海来传话,问什么时候摆膳。太子嘴角一勾,道:“罚你多吃两碗饭。”   宁王笑了笑,心头里欢喜。对答如流,不在话下。最后一句稍答错两个字,憨着脸笑,太子拿起手里的书录往他额头上轻拍一下,“走罢,随孤领罚去。”   这是宁王第一次在东宫用膳,觉得新鲜,略带有些小兴奋,却不敢多看多说。只安静地坐着,对面是太子。   从前宫中留宴用膳,众人分案而坐,像如今这般与太子同在一张桌子上用膳的情况,不多见。宫人伺候两人洗手,福东海问:“殿下先去思华殿换衣么?”   太子往宁王那边瞧了瞧,见他又将头埋下去了。摆手道:“不了,摆膳罢。”   宁王瞅着太子的筷子,太子的筷往哪个碗里夹,过了一会他也去夹。小的时候他学过一句话,”相近而相悦。”大意是,人会因为旁人与自己喜好相近而与同他交好。   这句话他一直记着。从前太子喜欢什么,他也会试着去喜欢,母妃只说他是为了向太子看齐,一心想着超越太子,是好事。   宁王将头垂得更低了,几乎低到碗里去。   太子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太子喊他入书房,将方才改过的地方抄誊下来。   宁王在旁边等,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该说些什么,忽地想起一事,话引恰当合适,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道:“年前听得皇兄纳妃,想来如今人已入了东宫,想来定是绝代佳人。”说完了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人是他母妃选的,依他母妃的口气,约莫着选的人不可能尽如人意,至少,不会合太子的口味。   但是太子的口味又是什么呢?宁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遂安慰自己,甭管选谁,反正都入不了皇兄的眼。所以他母妃选的人是好是坏,其实结果都一样。   横竖皇兄不会喜欢。   宁王这么一想,心里轻松许多。他最怕太子因着他母妃的缘故,将一顶厌恶的帽子盖他头上,他是他,母妃是母妃,不能混为一谈。   太子轻描淡写一句:“小姑娘一个,谈不上什么绝代佳人。”略微停顿,补一句:“但也还过得去。”   宁王讶然,仔细琢磨太子的话。   依皇兄的语气,应该是不讨厌这礼训的人,到底是哪家娘子,回头他得去问问母妃。   太子想起什么,问他:“宁王的亲事,今年该定下了罢?”   宁王笑了笑,“我年纪小,等后年再说罢,且皇兄尚未成亲,做弟弟的哪敢逾越?”   太子挥墨提笔,“确实不急,才十四,等两年正好。”   拿了太子的亲笔,宁王小心翼翼地揣着,连声谢过,回了王府。   太子坐了会,先去思华殿换了衣裳,让人将正明殿和思华殿重新打扫一遍。   立在殿前,抬头,黑夜繁星,璀璨耀眼。   一时想起徐冉来。   这么好的星星,不知她在白南是否看得到?   看了星星便想到月亮,想到月亮便记起她的生日来。八月十五团圆节,她这么会挑日子,想来生下来便是个欢喜主、好彩头。哪还用得着蹭他的福气,他蹭蹭她的还差不多。   原想着为她庆生的。   太子闷了闷,往屋里去,自锁柜里拿出一个锦盒,盒里装着的,是为她备好的生辰礼。发了会呆,回案提笔写信,写了一封不满意,重新措辞写了封。因着滴了点墨,重新又抄誊一遍。   写好信放进锦盒,喊来福东海,让他找人送出去,提了句:“需得快马加鞭,尽快送到”。   望京自白南,最快得五天,东宫侍卫奔赴途中,这边徐冉已经开始过生日了。   早上萧氏亲自煮了碗长寿面,海口大的碗,徐冉全部吃完,连滴汤汁都不落下。吃完面,中午摆了一桌,家里人祝她生日快乐,一个个说了贺词,拿了礼物往她怀里塞,徐冉捂嘴笑,特别高兴。   生日礼物什么的,最喜欢了!   徐老爷很实际,他知道徐冉喜欢什么,直接拿了银票。却不是直接取钱的那种,定了三年后才能取。徐冉满意地收下了,一口一个亲爹喊得特别甜。萧氏送了她一串珍珠项链,每颗珍珠又大又圆,难得是大小一样,竟挑不出差别来。徐娇送了她一对红翡翠滴玉耳坠,成色漂亮通体剔透,是上次襄阳郡主送的,徐娇没舍得戴,这次便给了她。相比之下,徐佳送的礼就很特别了。   徐冉看着纸上写着“万事皆可”四个大字,下方还留着徐佳的亲笔和印章。徐佳道:“只要你拿这张纸来,大姐无条件答应你做任何事。但只能应一件。”   徐娇笑:“冉冉要是说想把你卖给苏衙内,也可以吗?”   徐佳脸一红,“娇娇,胡说什么!”说完又警惕地看徐冉一眼,不会真有这意思吧?徐冉连忙笑着摆手。   徐老爷和萧氏装作都听不懂的样子。   女儿大了,该跟他们说的时候,就会来说。问了也没用,徐佳是个有主见的,她自己有分寸。   家里人送完了礼,下人们一波波来庆贺,说了祝词,贴身伺候的红玉翡翠也送了礼。   一屋子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徐冉被众人围着中间,喜不自禁。   过生日就是好,大家伙都哄着她,想想还真有种当小公举的感觉呢! ☆、第 49 章   因为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白天在租的宅子里闹腾之后,晚上到徐老夫人那边赏月顺带吃个团圆饭。   许是因着中秋节,又许是因着徐冉生日,晚上吃的这顿,倒有肉了。烧鸡烧鸭烧鹅,一桌的肉。徐老夫人笑着说:“冉冉今年十三了,祖母备了十三道菜,祝冉冉生日快乐。”   ……竟然突然大方起来还请她吃肉!真是迷之感动。徐冉笑着说一句:“谢谢祖母。”   徐老夫人笑得开心,而后道:“桌上这菜,一丁点都不能剩下,全部得吃完哦,这可是你的生辰礼。”   徐冉:……   众人尴尬中。   徐冉反应过来,笑:“好的祖母。” 怎么说也算是件礼物了,吃吧吃吧。   饭后王氏和徐国栋一起送了她件小礼物,大家一起到院子里赏月。   忽地前头有人来传,凑到徐国栋耳边说了些几句,徐国栋脸色一变,而后起身匆匆往府外去。说是有公事要办,晚上就不回来了。   徐老爷说陪他一起去,徐国栋略一慌张,摆手连连说不用。   徐冉略一回头,正巧望见徐芽恶狠狠地往徐国栋那边瞪一眼而后迅速移开目光。   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徐冉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就没有在意。   徐国栋走后,大家坐了会,也没什么话好聊,等老夫人犯困了,便都散了。   回了院子,萧氏和徐老爷问徐冉:“今天过生日好不好玩?等明年你十四了,我们在府里摆桌大的,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大周女子十四即可说亲,算是象征着女娃到少女的转变。一般都得大办宴席。   徐冉摊手笑:“只别把我嫁出去就行,我要多赖几年呢。至于过生日嘛,无所谓啦。”   萧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嫁不嫁,以后给你招婿,你想怎么赖就怎么赖。”   徐老爷一捋胡子,冲徐冉笑笑。心想:他家冉冉可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以后要嫁人要招婿,肯定一大把人往前凑。到时候他可得好好挑。   说了些话,徐冉就回屋睡了。   晚上躺在床上,心中总觉得缺点什么。仔细一想,也没啥好缺的,一天玩下来高高兴兴的,众人都顺着她哄着她。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翻了个身趴过来,双手枕着托腮,往窗外一瞄。   大月亮光光的,白润似玉,月光自窗棂流转而入,洒在妆台上,徐冉顺着月亮看啊看,一闭眼一睁眼,开开阖阖,那月亮上露出太子的脸来。   哎呀,她想男神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徐冉一愣,而后低下头对手指。   她总算知道萦绕在心头的那抹遗憾感从何而来了。   没能收到学神的礼物呢。   徐冉睡不着,爬起来研墨提笔写日记。   一麻溜的流水账,从早上几点起床,几点穿衣,几点到大厅吃她娘做的长寿面,大伙怎么给她庆生,晚上去叔叔家,祖母的礼物是十三道菜,诸如此类,一一写来。   写啊写,第一次觉得日记能写这么长,最后写到了自己现在披着衣服趴在桌案上写日记。徐冉嘻嘻一笑,特意加重笔墨,旨在表现自己深夜爬起来写日记的勤奋好学,言语间带了点“学神我这么努力你一定要奖赏我”的意味。   写完了放下毛笔,拿起全文读一遍。舒畅,流利,废话多。唔,既然废话这么多,那就再添句吧。   来了句总结:“今天收了很多的礼物,大家都有送我礼物,我觉得收礼物简直是天底下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之一了。”完全的小学生文笔。   然后就丢下笔睡觉去了。   没过几天,东宫的侍卫到了,一开始找到徐国栋家里去了。得知徐老爷一家搬到另外的宅子,又急急地赶过去。徐芽正好要出门,便顺便给他带路。   路上,徐芽问:“大哥哥你找我大伯作甚?”   侍卫见她是个小女孩,又是徐老爷的亲戚,便道:“我是来给徐二娘子送东西的。”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小宅院,徐芽指着前面一方四合院道:“就是那里了。”   侍卫谢过便进去了。   徐芽站在门口,并不一起进去。她呆呆地站了会,想着侍卫刚说的那句话,“是来给徐二娘子送东西的”。   心中羡慕。   还有人专程跑来给冉堂姐送东西,真好。   这一想又想到徐冉平时的穿着打扮,低调素净。一身粉白留仙裙,一只白玉发簪,一个珊瑚手钏,一串金玉项圈,不似旁人恨不得将首饰发钗都戴上,简简单单的,却惹眼的很。   她娘说冉堂姐是三个姐妹中最耐看的,再长大些,那模样就出挑了。徐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心想,等她长大了,肯定比冉堂姐更耐看。到时候也会有人专程给她送礼物的。   徐芽一边想一边往回走,朝东南边的私塾走。路上走得热了,在棵香樟树下乘凉,树对面有个胡同,徐芽一抬头,望见一对人卿卿我我的往胡同外走。   徐芽揉了揉眼睛,再一瞧,搂女人的是她爹,徐国栋。   ·   侍卫找上门的时候,徐老爷一家人正好不在家。 徐佳和徐娇跟着萧氏去怡园看戏,徐冉嫌戏不好看,伊呀呀呀的,索性跟着徐老爷上街瞎逛。   日头晒,门子将侍卫迎进去,坐在门里头等。喝了三四壶茶,下午五点的时候,徐老爷一家终于回来了。   徐冉一进门就看见有人等着,而且还是个面熟脸,上去就打招呼:“何侍卫,你怎么在这!”   东宫那么多人,这个何侍卫却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每次去礼训,首先见到的定是东宫站岗的侍卫,站得挺拔笔直,跟政府门口站岗的解放军似的,任凭风吹雨打,愣是一动不动。别人都是需要换班站的,但这个何侍卫不用,他一个人可以从早站到晚。   一身甲胄,一只银枪,往那一站,跟铁人似的。有一次徐冉好奇,趁中午休息的时候跑出去,拿狗尾巴草挠他鼻子,一边挠一边问:“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何侍卫眼睛都不带眨的。   何侍卫见着徐家父女,上来就要喊人,萧氏问:“这是哪家大人啊,是来寻老爷的么?”   徐冉朝徐老爷眨眨眼。徐老爷应下,领着人去书房,徐冉也跟着过去了。   进了屋,何侍卫将太子的礼物拿出来,外面罩了好几层软绸缎,恭敬地递给徐冉:“娘子,这是殿下给娘子的东西。”   徐冉兴奋:吼吼吼,学神给她送东西了呢!   徐老爷比她更兴奋:这么远差人送东西来,殿下真是越来越看重他家冉冉了呢!这个礼训没白做!   一层层软绸缎解开,剩一个锦盒,徐冉忽地紧张起来,抬头冲徐老爷和何侍卫道:“你们背过去。”   何侍卫咻地一下转过去,徐老爷犹豫几秒,而后被何侍卫一只手咻地一下带转过去。   徐冉呼一口气,鉴于前几次太子送礼的经验,她觉得还是不要太抱希望。指不定又是什么书啊之类的。   打开看却不是。   一封信,一只玉镯。      徐冉拿起玉镯,对着阳光一照,玉质白糯,晶莹剔透圆润细腻,两边镶金,样式好看,是个好东西。   徐冉跳起来拍拍徐老爷的肩,将镯子递到跟前,脸上一副自豪的表情:“你看,殿下给我送玉镯呢。”   徐老爷一愣。玉镯啊……   徐冉又道:“肯定值不少钱。”   徐老爷咳了咳,为自己方才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感到羞耻。   人生三大错觉,一是殿下欣赏他,二是殿下想重用他,三是殿下爱慕他们家冉冉。   前两种还是有可能实现的,第三种嘛,唔,还是算了吧。      徐老爷往桌上一看,见盒子里面还有信,好奇问:“冉冉,殿下还给你写信了呢,快拆开看看。”   徐冉一把拿起信往兜里揣,捧着锦盒和玉镯往屋里跑。“是殿下写给我的,又不是给爹的,我要自己一个人慢慢看。”   徐老爷委屈脸,声音飘在风里:“让爹看看嘛……”   回了屋,徐冉脱鞋往床榻一躺,锦盒放在床头,拿出兜里的信拆开看。   “冉娘子淑览。今兹略闲,率写数语,此去甚远,望安好康和。十五佳节,闻娘子生辰,赠镯以庆,不必言谢。另,孤一切安好,勿念。”   果然是男神的高冷作风,写封信都这么简约干练。徐冉捧着信来回看了两三遍,一字字读着,笑容自嘴边晕开。她才没有念他呢,只想念着他的礼物罢了。想着想着便往被窝里钻,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男神给她写信咧!还给她送生日礼物咧!想不花痴都难啊。   兴奋完了,一个筋斗自床上翻起来,手里捏着信,心想:要不要给男神回封信呢?可是他又没说让她回信。   徐冉将信又读了一遍。   确实没说让她回信。   谨慎起见,徐冉跑去问何侍卫。何侍卫表示不知情,只说殿下让他送东西,没说让他拿东西回去。   徐冉哦哦点头,回了屋,坐了片刻,想着还是给回封信吧。提笔刷刷写了一封,想起过几日就要启程,干脆自己把信带回去,要是他有提,她便拿出来给他。要是没提,那就算了。   何侍卫送完东西要走,徐老爷好说歹说将他留了下来。瞧这风尘仆仆的样,一看就是马不停歇赶来的,怎么着也得休息一天,真要这么继续赶路,估计够呛。身体熬不住啊,小年轻不能这么拼。   何侍卫记着太子说过的“徐娘子有吩咐你便听她的”,想了想也就应下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徐老爷家里正在吃饭,忽地前头一阵喧闹,小厮来传,说是徐知府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有人往这边而来,徐国栋满头狼狈,一路奔跑,嘴上喊着:“大哥救我!”   徐老爷一家懵呆。什么情况?   徐冉最先反应过来,往后一探,嘿,后头还跟着人呢。   是徐老夫人和徐芽。徐老夫人气吼吼追着徐国栋,一边追插腰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人现眼啊!一刀砍死得了!”   旁边徐芽手上正好拿着菜刀。 ☆、第 50 章   徐国栋连滚带爬躲到徐老爷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徐老夫人喊,声音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娘,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这一次。”   徐老夫人气愤喊:“我原谅你作甚!你对不起的人是阿月和芽芽,你冲我哭什么哭!不准哭!”   徐老爷被他攀得肩膀疼,好说歹说劝住了徐老夫人,一大家子坐下,聊完了才知道,原来是徐国栋外面找女人。   萧氏非常鄙夷地瞪了眼徐国栋,当即就没给好脸色。徐老爷咳了咳,朝徐国栋看一眼,从前尚未分家时这个弟弟在府里便沾花惹草的,没想到成婚以后还是这般作风。当真是丢尽徐家脸。   因着终究是外人,不好说什么。骂了两句不打紧的话,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前头徐老夫人拉着徐芽坐,掰开她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拍在案桌上。   徐老夫人指着徐国栋,对徐芽道:“那是你爹,我的儿子,原不原谅他,全凭你做主。你要是原谅他,此事就不要告诉你娘了。你要是不原谅他,拿起菜刀过去砍,我绝对不心疼,但只一点,也不要告诉你娘。砍伤了砍死了,只说是外面歹人弄的,别说是他在外面找女人你砍的。”   徐冉倒吸一口气。   哇,好气势!想不到徐老夫人是这般人物!让自己孙女去砍自己儿子的,活两世还是头一回见。   别看徐老夫人吝啬,但三观还是很正的!   徐老爷和萧氏听着这话,纷纷上前劝。   有话好好说,别动刀砍啊。   徐国栋看着徐芽,颤着声喊:“芽芽,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爹发誓,再也不去找那个女人了……”   徐冉一愣,不由地往徐芽那边看,听这话,敢情叔叔不止一次犯这事了?   蓦地想起前两天中秋赏月时徐芽看徐国栋的眼神。徐冉后背一凉,原来是为的这样。又往桌上菜刀一看,还真别说,徐芽要是动刀砍,也不是不可能。   徐芽以一种“我恨透你”的眼神瞪着徐国栋。   这一次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了。   他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再也不会做对不起娘的事了,再也不会去找那个女人了。   但他又失信了,他又跑去找那个女人了,他们搂着抱着,他还说只是因为想给她添个弟弟。   徐芽吼出声,豆大的眼泪滴在地上,她喊:“我不要弟弟,你也别再骗我,娘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在外面找其他人,我不认你,不认你!”   徐老爷一家怔住。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徐老夫人指着徐国栋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萧氏使了使眼色,让徐冉三姐妹带着徐芽去后院。   徐芽却突然去拿刀,徐佳徐娇吓住。   刀剑无眼,谁也不想冒这个险。   徐芽哭得发抖,抖的连刀柄都拿不住。忽地身后有人拍了拍她,徐芽回头一看,是徐冉。   说徐冉不害怕,那是假的。万一被割个动脉大出血,那她就玩完了。   之所以一下子被圣光萦绕,是因为忽地想到那几日与徐芽一起睡时,被窝里那抹微弱的光,那是属于徐芽的光。要真拿刀往徐国栋身上一砍,落得弑父的名头,这辈子就无法出头了。   徐冉在心里默念一通玛丽苏巴拉巴拉小魔仙之护身大法之咒,然后勇敢地上前了。一只手摸着徐芽的脑瓜顶,一只手缓缓地去拿刀柄。   “芽芽乖,冉堂姐带你去后院玩。”   明明是哄三岁小孩的口吻,徐芽却出乎意料地放下了刀,任由徐冉牵着她的手,一边哭一边往后院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徐老爷萧氏反应过来时,心里的感想是这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冉冉差点被砍了啊!   然后怨念地看了对方一眼:反应这么慢,你枉为人父/母。   前院长辈们调解,后院徐家三姐妹围着徐芽,听她扯着嗓子嚎啕。   她哭得这么伤心,徐家姐妹也不知道如何开导她。   换做自己家发生这种事情,想必她们肯定会比徐芽更伤心。不止砍人,说不定还得烧房揭瓦。   幸好她们家爹爹是个妻管严。   虽然没人知道怎么开口,但总得有个人开导徐芽。这么一直哭下去也不是个法。   徐冉在徐佳和徐娇的殷切注视下,扛起了开导徐芽的重任。开口第一句就是:“芽芽,你想哭就哭,我们等着你。”   徐佳和徐娇扯扯嘴角,看向徐冉的眼神写着几个大字:你是不是傻?   出乎意料地,徐芽蓦地一下不哭了。她一点点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看向徐冉,红肿着眼睛问:“冉堂姐,这件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哭闹完了,痛快劲过去了,完全没有想过挑明事情后果是什么。一时间,各种念头涌上心头。   徐冉卷起袖角低腰为她擦眼角的泪,心疼极了。   像徐国栋这样婚内出轨的,以前看得不要太多。若家里有小孩,大多数女人选择隐忍。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了不让孩子受伤。忍忍也就过去了,要那么完美的爱情和婚姻做什么,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孩子最重要啊。说不定换个男人还是这样。基本也就认命了。   兴许王氏也是这样想的。连徐芽都能发现的事情,王氏这个枕边人,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吗?只是她不想挑明而已。有顾虑,有太多顾虑。   她帮不了徐芽什么。这是叔叔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刚过十三岁的小姑娘没有权利没有资格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虽然她无法去平衡徐国栋和王氏间的感情纠葛,但她可以安慰徐芽这个受伤的小女孩。   父亲的背叛,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   徐冉拉了徐芽到怀里来,一点点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做错了事情就该鞭打,就该教训,芽芽没有做错事情,做错事情的人是你爹。他才是该担起这一切后果的人。”   徐芽一怔,嘴上念叨:“对,我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徐芽想到王氏搂着她哭,一边哭一边道:“是娘没用,娘没用……”那日是八月十五,正好是她爹匆匆出门的那天。她忽地明白王氏跟她说这番话的意味了。   或许她娘早就知道了。   徐芽着急起来,扯着徐冉的衣角道:“冉堂姐,我想让我娘和我爹和离。”   徐冉愣住,都已经想到和离了,看来徐芽已经憋得太久。   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拿着菜刀砍,并且想到和离,想要与之脱离父女关系,可知徐国栋这个父亲平时有多不负责任。   徐冉看着她,问:“你真的这么想?”   徐芽想了想,点头:“是。”   徐冉叹一口气,问:“芽芽,你们家靠谁挣钱?”   徐芽道:“我爹。”   徐冉又问:“你娘能养得起供你上学吗?”   徐芽摇头。娘亲身子弱,外祖母家没人了没有娘家撑腰,这些年相夫教子,若是出去挣钱,什么都得重新学。   徐冉又问:“你若想让你娘和你爹和离,你便要担起这个责任,你能养你娘吗?”   徐芽咬咬唇。“养不起。”又道:“但我以后一定养得起。”   徐冉摸摸她的头,“等你好好念完书,养得起你娘那天,你才有资格说这句话。你想是一回事,你娘怎么想又是一回事,你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你娘,也不行。”   徐芽若是因为这件事,从此走上叛逆不归路,极有可能是毁灭性的。孩子有气,孩子记恨,便会想着报复。“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抱着这样的想法,可能会做出很多傻事来。   徐冉鼻子一酸,想起自己的高中好友来。那是个开朗爱笑的女孩,学习成绩特别好,大家都说她以后肯定会上清华北大。高中那年,却因亲眼目睹父亲出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成绩一落千丈。她说:“我要报复我爸。”然后就离家出走了。那是徐冉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家里人疯了一样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有人说她吞安眠药死了,有人说她去别的城市隐姓埋名了。她受了怎样的打击,徐冉无法体会,但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冉总是会想起她来。觉得她自私觉得她中二,怎么能扔下家里人就那么跑了?就因为一句狗血的报复,然后就赌上自己的人生?她有没有想过她妈?有没有想过那些交好的朋友?   如果给一次重来的机会,徐冉一定要狠狠打醒她。   徐冉回过神,听得徐芽问她:“那我娘她知道我爹偷女人后,会想和他和离吗?”   徐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可以亲自问问她。”   徐芽缩缩脖子。她不敢问,她怕她娘一气之下又要在病榻上躺好几天。   徐芽越想越急,想着想着眼泪又出来了,含泪问徐冉:“冉堂姐,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仇恨总是需要得到发泄的。以德报怨那是圣人所为。她们是凡人,不是圣人。   徐冉凑过去,轻轻地在她耳边道,声音又细又轻,却透出一抹利刃的寒光。“当然不是,你可以找人将你爹暴打一顿,再把他在外头养的女人暴打一顿,打完了之后去找你祖母,求她以后将管家权给你娘,然后偷偷地将家里的田地都转到你和你娘的名下。”   徐芽听完后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可是冉堂姐,我不会……”   对面徐娇和徐佳好奇地看过去,徐冉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嘘的手势,将徐芽拉到一边,这才放心道:“你不会的话,那就去学习好了。需要人脉你就去结交人脉,需要银子你便去筹银子,等你将所有需要学会的东西都学好了,慢慢地你就什么都会了。”   一壶鸡汤灌下去,徐芽喝得酩酊大醉。徐冉望着她晃啊晃思考的小脑袋瓜,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徐芽拉拉徐冉的衣角,眼底闪过一抹坚定的眸光。“冉堂姐,我记住了。”   徐冉点点头。   徐芽仰起脸又道:“冉堂姐,我想揍我爹一顿,你能帮帮我吗?”   徐冉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正义的力量:“不止揍你爹,我还能帮你揍那个偷情的女人。”   ·   徐国栋在前院痛洒悔恨泪水,忽地见徐芽从厅堂后走出来,一副委屈的样子,拉着徐老夫人,“祖母,我们回去罢,我不闹了。”   徐国栋大喜,“芽芽你原谅爹了?”   徐芽低着头,遮住眼中透出的寒意。原谅?算上这次,可就是第五次了呢。   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心里头想着徐冉说过的话,抬头一张笑脸,虚伪做作,却又完美无瑕,仿佛之前的闹剧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爹,我们回家。”   那头徐国栋牵着徐芽回家,这头徐佳和徐娇一脸见鬼的神情看着徐冉。   刚才冉冉和芽芽的那番谈话……简直让人震惊啊。   这还是她们那个天真傻傻的冉冉吗?   徐冉道:“你们看着我作甚,还得去找何侍卫呢!别磨蹭。”   徐佳和徐娇连忙跟上去。   虽然奇怪,但冉冉的话让人信服,奸夫淫妇就该打死!皇帝家还只能娶一个女人呢,叔叔这种行为简直恶劣至极!   三个正义小斗士敲开了何侍卫的门,由徐冉出面,说明来意。   听完徐冉的请求之后,何侍卫想,如果知道今天徐娘子来找他办这事,白天他一定送完东西就跑。   做什么不好,竟然让他去打人……   徐冉端着一张可怜脸:“以后我再也不拿狗尾巴草挠你鼻子了……”   何侍卫面无表情,内心崩溃。   唉,打就打吧,反正殿下说了,徐娘子有任何吩咐都得应着,所以,他这也算是奉命办事。   第二天。   街上老百姓都在说,最近不太安生,连知府大人在路上走着都能被人逮着打一顿。   打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哟。   当天下午。何侍卫又捆了人来,指着地上蒙着眼的人道:“我不打女人。”意思是要打你们自己上。   徐冉看向徐芽,捂着鼻子发出怪声,怕被地上的人听出来。“你确定就是她吗?”   徐芽点点头,“就是她,错不了。明明知道我爹有家室,还一次次地凑上来。中秋十五那天肯定也是她喊着我爹出去的。”   徐冉往地上看一眼。女人年轻貌美,身材丰盈,即使被绑住了,惊恐之余喊出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行行好,放过我罢。”   又不是传统封建社会,做什么不好,想着做人外室。在这样一个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朝代,不想着创造自身价值,反而上赶着破坏人家家庭,简直找打。   徐冉问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的徐娇和徐佳,“你们要来一拳吗?”   徐娇和徐佳摆摆手,“我们看芽芽打,看得过瘾。”      徐芽下手,毫不留情。   女人一边挨打一边喊,“徐芽是不是你,我要跟你爹说!你给我等着,等我踹走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娘,我拧不死你!”   徐芽一巴掌拍过去,扇完一掌又一掌,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孩子稚嫩的声音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恶毒,似是要将人吃了一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从今往后你若敢打我们家的主意,我便要你命。”   女人哭嚎着。   徐冉看着徐芽打人,看得揪心。   徐芽现在打得有多痛快,心里就有多伤心。都是叔叔的错,要不是婶婶身子弱,娘家又无人照应,和离了倒也好。   徐冉想着想着想到自己来。她以后绝对不要找一个徐国栋这样的花心男人。倘若敢出轨,她一定定亲手打断他的两条腿,哦不,三条腿!   事情还没完,打完人之后徐芽跑来向徐冉借人,说是要借何侍卫再用几天。徐冉想,送佛送到西,点头就答应了。转身同何侍卫交待,让他干脆和她们家一同起身回望京,反正在白南待不了几天了。   何侍卫欲哭无泪,只得应下。   谁让这位以后是东宫太子妃呢,不敢不应呐。   徐芽毕竟是孩子,虽然心中记恨,但终究不敢做得太过分。至少,不敢闹出人命来。   她是这么做的:让何侍卫每天将那个小婊砸绑来,每天打上一个钟头,不碰其他地方,就光扇脸。   扇的时候也不说话,只在扇完之后凑到人耳边说一句:“你脸皮真厚。”   然后又跑去大街小巷,在茶坊散布小婊砸有花柳病。   如此过了几天,等徐冉一家启程回京的时候,小婊砸被整怕了已经麻溜地滚出白南。   徐芽去送徐冉,站在长亭外与她告别。徐冉拿出一块玉牌。   是她从徐佳身上扯下来的明晖堂玉牌。划去了徐佳的名字,只剩明晖堂三个明晃晃的字眼。   “这是大周最好的高学,以后你若考到望京来,我便请你去吃东大街,那条街上全是好吃的,你随便挑!”   徐芽接了玉牌珍宝似地揣怀里。“冉堂姐,你等着我。”   徐冉咧嘴一笑,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道:“以后别躲被窝里看书,实在要看,你多点几盏灯。”   徐芽一愣,满脸通红。   原来冉堂姐一直都知道她半夜爬起来读书的事……   马车奔纵,尘土飞扬。徐冉掀起车帘同她挥手作别。   徐芽看着马车,想起徐冉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冉堂姐真厉害。   她以后也要成为冉堂姐这样厉害的人。而在那之前,她要保护好她娘亲,奋力考上高学。亲爹靠不住,那她就靠自己。   徐芽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她握住手里的玉牌,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新的希望。   一定、一定要努力才行。 ☆、第 51 章   路上奔了五六天,终于在九月初二这天赶回望京。一回府,徐老爷马不停歇地去吏部报道,萧氏忙着和她的夫人姐妹团八卦此次白南之行。徐家三姐妹,则忙着给自己的小姐妹们送礼物。   晚上徐丰回府,本以为多日不见,爹娘和妹妹们肯定很想他,哪想回府一看,嘿,人呢?   管家老唐贴心道:“今日白天刚到的,中午吃过饭全出去了,都说有事,晚上晚点回来。”   徐丰空虚寂寞冷地一个人吃饭。   等吃完了,人也一个个陆续回来了。   徐老爷是第一个回来的,徐丰站在厅堂前笑咧咧准备迎接徐老爷的拥抱。   徐老爷稀松平常地挥了挥手:“阿丰啊,今天不用值夜班哦?”然后径直往后屋走,换了身衣裳,准备去接在兵部包家做客的萧氏。   徐丰:好受伤。   徐娇第二个回来的,想着今日在襄阳郡主那边恶补的八卦,内心澎湃,看都没看徐丰,张嘴就是一句:“大哥。”直接走过去。   徐丰:真的好受伤。   等到徐佳回来时,徐丰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僵硬地抬手一挥。   徐佳抬眼看他一眼:“哥,八月骑考,你又是最后一名啊?”   徐丰:整颗心已被劈碎。   等徐冉回来时,徐丰处于完全抑郁状态。   徐冉左手拉着苏桃,右手拉着赵燕,边说边笑往府里走。她在白南买了伴手礼,当地荔枝最出名,但这里没有保鲜技术,她根本带不回来。索性就带了一堆当地卖的纪念品。什么荔枝石啦,荔枝画啦,反正都是跟荔枝有关的。给苏桃和赵燕送了对荔枝样式的耳坠,虽然形状奇怪了点,但胜在别致新鲜,苏桃赵燕也表示很喜欢。   小伙伴一月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因着过两日就要开学,徐冉干脆将苏桃和赵燕拐来过夜。   一进府,看到徐丰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   徐冉松开苏姚和赵燕的手,上去喊:“哥!”   徐丰抬起眼皮看了看,“二妹,回来了啊。”   冉冉肯定也没有想他。好难过,都没有人惦记他,啊,感觉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徐冉咧嘴一笑,上去就拍着徐丰的肩膀,“哥,我想死你了!”   徐丰一滞,而后缓缓抬起头,“冉冉,你说什么?”好像听错了哦?   徐冉想,瞧她哥这样,肯定是因为没能跟着他们出去游玩而受打击了,哎,可怜的小伙子。   故作老成,伸长手摸摸徐丰的大脑门,“哥,不要伤心,升迁更重要,等明年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对了,我给你带礼物了呢。”带了块荔枝石头,没啥好买的。   说完就要拉徐丰去小院,“我放屋里了,我去拿给你。”   徐丰站起来,激动得不能自已,一把举起徐冉,两行泪纵横。   他身材高大,两臂力无穷,徐冉像只小鸡一样被他提起来,当即吓着了。“哥?”   徐丰一把将她搂怀里蹭,“好幸福好幸福,我们家冉冉还是记着我的,冉冉最好了。”   苏桃赵燕呆滞中。徐冉摊手示意:哎,没办法,她大哥就是感情太丰富了,习惯就好。   等徐冉回小院将荔枝石头送给徐丰,徐丰也拿出了给徐冉准备的生辰礼。   一把流月弓箭,徐丰攒了一个月俸禄买的。   “九月开学,你就要学骑射了,这把弓箭正好给你试试手。”徐丰摸摸头,将弓箭递过去,生怕徐冉不喜欢。   徐冉哪里会不喜欢。那弓箭制作精良,虽没有宝石玉石什么的镶嵌,但胜在细节一丝不苟,一看就是把好弓箭。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徐丰瞧她喜欢,也乐呵呵的。兄妹俩闲聊了几句,徐丰听她说白南多好玩多好玩,整天吃吃喝喝,心里也向往。为了抚慰徐丰受伤的心灵,徐冉加了句:“当然了,再好玩的地方,没有大哥一起,玩起来也不带劲。”   徐丰:感觉瞬间被治愈了。   重新活过来的徐丰傻笑着回屋练功,苏桃一边吃葡萄一边道:“哎呀你家大哥真好,不像我哥,嘴毒又刻薄,真是看到他就烦。”   徐冉吐葡萄皮,“苏苏,你又和你哥吵架了?”   苏桃气愤道:“他把我写的话本给弄脏了!”   赵燕问:“哪本?”   苏桃没声了。   呐,就她写她哥是个沦落风尘追求爱情的美男子不断寻爱最后惨遭抛弃的那本。她觉得她写得可好了,所有的男人遇到她哥之后,都纷纷发现自己的真爱原来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多好的构思!她就印了一本,竟然被他哥给弄脏了!简直人神共愤!   徐冉一瞧她心虚的样子,知道肯定是本不同寻常的话本。鉴于赵燕不知道苏桃的小爱好,所以将话题带过去,说起开学后新添的功课。   之前考试一直是考八门,虽然加了周礼实践,但和周礼笔试合二为一,各占一半的分,总得来说还是算作同一门。大考要考十一门,九月后新增纳入月考的功课为乐射御。   这三门课,说是新功课,倒也算不得。之前学堂一级至五级有过课,相当于现代的选修课,不是强制性要求学习的。但大多数人都有过学习经验,只是没当做主课那般奋力学习。   徐冉听完后有点懵,大家学过,但她没学过啊。   赵燕苏桃又说了些其他的,徐冉想着三门功课的事,没有什么心思去听。想了半晌,赵燕见她发呆神情,出声喊:“冉冉,你怎么了?”   徐冉回过神,笑:“没怎么啊,说到哪了?”   赵燕继续说。   徐冉瞄了眼墙上刚挂上去的流月弓箭,想起以前刚穿来那阵子,她什么都不会,整天无所事事担惊受怕的日子。再想想现在,不由地在心中为自己加油鼓气:不就是三门新功课吗,八门功课都不在话下,只要慢慢学,努力学,总会学好的。   要相信自己。   徐冉吼一声,旁边苏桃赵燕一吓,徐冉连忙笑着掩盖尴尬气氛。   信心回槽的徐冉说起话来都格外有劲,晚上三人躺在床上,赵燕笑道:“等我们再长大些,这张床怕是躺不过来了。”   徐冉翻了个身,撑起左臂,“躺不过来,就再另外订做一张更大更宽的,只要你们俩不长得跟李信一个体型,总有床可以容下的。”   苏桃赵燕起身挠她,“好啊,竟然敢咒我们。”   徐冉笑着求饶。   和小伙伴一起玩就是好,被挠痒痒都觉得不一般。   三人闹腾了一会,说了会话,苏桃和赵燕缓缓地就睡着了。   徐冉睁着眼,兴奋得睡不着。   回望京的第一天,躺在熟悉的床上,和熟悉的小伙伴一起玩闹,想想真有种踏实的幸福感呢。   第二天苏桃赵燕回府,徐冉收拾收拾准备往东宫去。   喜太监一早就等着了。   今儿个福公公吩咐了,说是娘子一月有余未曾入东宫,殿下那边等着瞧人呢,让他快点将人接过来。   无奈徐冉起床动作慢。且今日不是礼训之日,她是想睡到自然醒的。一早醒来送了苏桃和赵燕,才知道东宫那边派人来接了。   徐冉纳闷,她昨天才刚回来,今天就让人来接,难道殿下就这么担心她的礼训进度吗?   大老板催工催得也太紧了。   喜太监站在徐府后门,看着日头渐渐升上来,急得直打转。殿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正准备让人进去催第三遍,抬头一瞧,嗨,人来了。   恭恭敬敬地迎徐冉上马车,谄媚地拍了一通马屁,恨不得将徐冉夸上天。   徐冉一边听一边想,多日不见,喜公公嘴上功夫又有长进了。   刚才夸她的话,一个字都不带重复的。   看来以后她要讨好老板的时候,需还得向喜公公多讨教讨教。   进了东宫,掀帘子沿途看风景。自正门而入,扫了眼门口的守卫,咦,怎么没见到何侍卫?   他可是雷打不动的站岗小卫士。   好奇问喜公公,喜公公道:“何侍卫啊,是那个石头何?他被罚去扫长街了。”   啊?好端端地怎么被罚去扫长街?昨天还见他眉飞色舞地说要回东宫复命,看他那神情,还以为要去领赏呢。徐冉接着问,喜公公摇头,“具体为什么被罚,咱家不知道,只听说是差事没办好,殿下亲自发话让他去扫街的。”   说话间,已到玉阶下。   喜公公伺候着徐冉下马车,正要说什么,忽地见前头一队人朝这边而来。喜公公定晴一瞧,哎呦不得了,是殿下!    ☆、第 52 章   喜公公和一众宫人忙地躬腰行礼,徐冉纳闷着,往前瞧一眼。   不远处太子正踱步而来,一身玄青夏袍,眉目微敛,挪着眼往她那边瞧。   正好四目相对。   徐冉一怔,心跳慢了半拍。红了脸,赶忙将头低下,和众人一起行礼。   顷刻间太子已至跟前。   挥挥手,周围宫人迅速退散,广场上只余他们二人。   太子一双眼睛盯着她,语气淡淡的,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回来了。”   徐冉低头瞧地上,不知怎地就是抬不起头,附和一声:“嗯,回来了。”   弯的脖子疼,心中腹诽:刚刚为什么要作死地低头!不就是视线对上多看了一眼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刚一动,余光瞥见他往前挨近一步,夏袍外罩的纱衣被风一吹,几乎贴到她的襦裙上来。   徐冉屏住呼吸。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尤其是在看了一圈黑黄的白南人民之后。如此美貌小鲜肉摆在眼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但是,她必须得矜持。   太子看她一直低着头,也不抬头看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这般姿态,当即不太高兴。   难道在外面还没玩够吗?   太子闷了声。   风簌簌吹过殿前的一排银杏,空气里透着初秋的凉爽。   他忽地就不想等她抬头了。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缓缓而抬,直至食指抵住了她的下巴,这才开口发话:“让孤看看你。”   徐冉完全呆滞。   他的手指一点点使劲,轻轻地,柔柔地,扣在她的下颔,指腹温温热热,那点子温度自下颔触碰处蔓延开来,几乎灼烧了她的整张脸。   心跳加速,双颊羞红。   要、要矜持。   太子仔细地瞧她。没晒黑没长胖,还是和之前一样瘦瘦小小的。   只是、这脸怎么这么红?   又涂多了胭脂么?   下意识便想为她擦拭。手指往上挪,在她脸上游荡,挪至她的两团绯红处,手指腹已滚烫似火。太子微微皱眉,罢了,她喜欢擦胭脂就随她去吧。   红彤彤的也挺好看。   随即收回手,转过身往玉阶而去。   徐冉捂住胸口,砰砰的心跳声几乎震天,她羞耻地咽了咽口水,望着太子飘飘然而去的身影,为自己方才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各种YY情节而自省。   差点就没能把持住。   老板长太帅对于员工而言也是种煎熬。尤其当这位老板还是个自带玛丽苏属性的男人时。见个面也搞得这么苏,方才勾她下巴的时候,更是苏破天苏破宇宙,要不是她有一颗金刚不坏之心,完全分分钟沦陷!   太子回头,“还不快跟过来?”   徐冉连忙跟过去。   两人一起爬台阶。   太子问她白南之行,刚起了“白南”二字,她便默契地开说了。   太子安静地听着。   至最后一阶时,他站在丹陛前,朝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上来。徐冉微一愣,而后甩甩头,继续说废话。   走了一路,说了一路,至春华殿时,徐冉已是口干舌燥。   太子为她倒茶。   徐冉接过一杯干。   太子索性将茶壶放下,转身坐到软榻上,示意她也坐。   徐冉看了看周围,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案桌椅上。   太子道:“都说完了?”   听她说着白南如何如何好玩,倒想起清河来。那里景色秀致,四季如春,左临草原右临海,真真正正是个玩耍的好地方。   徐冉点点头。   太子道:“有机会你该去清河玩玩,不比白南差。”   徐冉回想大周版图,清河?确实挺出名的,但那里好像是皇室专用,一般人去不得。道:“我哪有那个机会去清河,去去白南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笑:“明年孤带你去。”   徐冉:又捡到一枚散落的员工福利。   聊完了闲话,徐冉想起正事来。今天学神喊她来,肯定不单单是为闲聊的,约莫着是想检查她的作业。徐冉自觉地将日记本奉上,“请殿下过目,我写得可认真了。”   太子招招手,让她送过来。   拿了日记本递过去,站在床头,学神半倚引枕的模样映入眼帘,优雅闲散,气质似兰,真的好好好好看。   太子一边翻日记,余光瞥见她正痴痴地看着他,嘴角一勾,眉眼间透出一丝欢喜。   小姑娘太久没见着他,情不自禁多看两眼也是应该的。   厚厚一本印本,她写的全是大白话,随便读两行,觉得新鲜有趣,一路顺读着,竟觉得比那些大家之手的诗赋曲辞更为吸引人。   许是因为她写的。太子扫了一遍,读到八月十五那日的记事,将她写的最后一句话反复琢磨几遍。而后合上印本,往软榻上一丢。   需还得细细地再看上一遍,方能知道她是否有认真写。   徐冉瞧着他的神情,等着他的评价语,生怕他说写得不认真不好之类的话,然后罚她一大堆作业。这个时候就后悔起路上想着报复他坑钱之举而写的安利语了。见他合上本子扔至一旁,终于是看完了,忙地问:“殿下,怎么样?”还满意咩!   太子却并未立马回应,而是先扫了扫她的手腕,启唇问:“玉镯呢?”   她在记本中写,收礼物是最开心的事,收到玉镯后的日记中却只字未提,如今也不见她戴上,是不喜欢么?   徐冉从袖兜里拿出玉镯来,用锦帕包着,取出了玉镯递到太子手里,笑道;“在这呢。殿下送的玉镯,我特别喜欢,必须随身携带,方不枉殿下的心意。”   话倒是说得好听。太子拿了玉镯,问:“既然喜欢,为何不戴上?”   徐冉一愣。学神还挺较真的哈。   伸出细白的一截手腕,认真道:“我手腕太细了,玉镯戴上去总容易滑落,我怕跌坏了,这才没戴的。”   太子蹙眉往她手间一瞧。确实是瘦。目光扫至通透的玉镯,不甘心自己选的玉镯她竟戴不上,寒着脸开口:“手伸过来。”   徐冉往前靠。太子拾起玉镯为她亲自戴上。   大了。   太子道:“孤再另外选一个。”   徐冉连忙摆手,学神给她送礼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敢得寸进尺。急急道:“待我长大些,胖点壮点,就能戴上了。我就喜欢这一个,旁的都不要。”   太子轻轻柔柔地“嗯”一声。   他坐着,她站着,一时无话。   徐冉自觉不妥,哪里人凌驾于学神头上的呢,站着压力好大。便要回去坐。   太子一把拉住她。   “坐这罢。”   两人坐在榻边,徐冉满心忐忑:学神竟然准她坐榻边,感觉又向权臣之路叱咤风云之路更近一步了呢!   太子问她信的事情。   徐冉张嘴就答:“殿下的信,我足足看了十几遍,都能背了呢。”   他本想问她为何不回信,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见她这副张扬得意的模样,遂顺话道:“哦?那你倒是背来听听。”   徐冉朗朗而背,一字不落,丝毫没有半点难为情。   仿佛他写给她的,只是一封给下属的简单慰问之信。   背完了信,徐冉笑咧咧又道:“我还给殿下写了回信,因着殿下信里没说让回信,所以也就没让何侍卫捎回来了。”      太子心中一喜,原来她写了回信的。   当即让她将回信拿来,又说:“哪有人接信不回的呢?下次记住了,有来有往,才是大周之礼。”   徐冉点点头。   幸好她给殿下写了信,幸好她顺道带了来!不然她在学神心里就是一个不懂礼数的人了!印象分可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要捞印象分,徐冉小心翼翼从兜里拿出一块荔枝石头。   呐,虽然她没有特地给学神买礼物,但是送块石头神马的总比不送强。   太子接过了信和石头,拾起石头看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徐冉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特意给殿下挑的礼物!”   太子瞧着那石头,丑不拉几的,实在无法下眼。   却还是收下往袖兜里放。   丑也有丑的好处,横竖能镇邪。   还没来及看信,前头宫人来传话,说是刘阁老到了,商量明日的讲学之事。   太子看了看徐冉,本想将讲学之事告诉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反正明日她会看到。   起身往殿外去,徐冉也跟上去,问:“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学堂开学,她肯定是想着多玩一会的。东宫闷,她待着也没意思。太子便将中午留饭的话咽了回去,让她回去。   徐冉兴高采烈地出了东宫乘马车回府,路上回想这一上午做的事,忽地发现,呃,她到东宫干嘛来着?   聊聊天交个作业?   好像也没啥正事。 ☆、第 53 章   徐冉走后,太子至正明殿见刘阁老。   刘阁老说起明日去学堂讲学一事,道:“殿下真要去么?宁王出的这主意,简直糟透了。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到学堂讲学呢?”   因着宁王编汇百家文集一事,如今书录已有,便要正式开始了。几天前宁王突然在官人面前提出,说太子乃大周之表率,受天下学子之敬仰。若太子能为文集编著造势,自是再好不过的。   刘阁老当时在跟前,听完后就想骂街。   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之姿!让堂堂雅君去为宁王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造势,简直痴人说梦!   其实当时宁王说完后,也挺提心吊胆的。   这话是母妃逼着他说的,他也不想惹皇兄厌恶,莫说皇兄为他造势,哪怕皇兄肯为他看看书录,他就已经不胜感激了。哪里敢痴望别的。   他虽小,脑子还是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却无奈实在拗不过母妃。将要求一提,官人自是看向太子,全权由太子做决定。   刘阁老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地叹一口气。   太子殿下怎么就应下了呢?   太子往刘阁老那边看一眼,请他上坐,舒袍提袖,与之跪坐相对。   “阁老多虑,编汇文集一事事关重大,宁王小小年纪便能担此重任,值得肯定。不过是学堂讲学而已,并非难事,孤乃一国储君,自当弘扬吾国之精髓,宁王虽一母所生的兄弟,毕竟血亲,自是要提携一二的。”   刘阁老崇拜脸,不愧是他誓死效忠的殿下,完全甩宁王那个臭小子八条街还不止。   刘阁老问:“殿下定于何处学堂讲学?明晖堂还是太学阁?”   太子道:“经仪堂。”   幼学?那群小屁孩懂什么。刘阁老欲再劝,太子抬手示意,“不必再说,孤心意已决。阁老尽快做好准备,明日孤准时从东宫出发。”   刘阁老恹恹应下。   太子看他一脸不情愿,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不由地出言安慰,“阁老之心,孤感念至深。幼学乃国之本,天下诸家名士,或太学肄业或高学肄业,皆由受幼学之教,孤此番讲学,旨在与民论学,幼学学子心思纯良,未经高学开化,更易传教。”   刘阁老点点头。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太子又道:“讲学之后,这月休沐,阁老是否有兴趣与孤一起江边垂钓?”   径直戳中刘阁老的死穴。刘阁老当即绽放大大的笑脸,脸上老褶都笑了出来:“与殿下垂钓,臣三生有幸。”虽然上次殿下放鸽子没来,但是没关系!这次他一定早早地来东宫候着,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再被殿下放鸽子。   太子与刘阁老又谈了些朝政之事,下午往六部走了一趟,回来时天已半黑。用过晚膳,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洁白如雪的中衣,外罩一件青纱袍,往榻上一躺。   宫灯芯火摇摇晃晃,太子往前一挪,拿了挽发的玉簪挑灯,顺手从屉下最底层取出今日徐冉给的回信。   一日劳累,拆着她的信,心里忽地放松下来。   不知小姑娘写了什么给他?   拆信一看。   入目四个大字。   “谢谢殿下。”   太子点点头,开头便点明主旨,不错。再往下看,却没有别的了。太子以为看漏了,将纸翻过来,又去信封里寻是否有遗落的,却是没有。   她真的就只回了四个字。   太子气噎。   这算哪门子的回信?   闷了许久,想将信放回去,却又舍不得放下。目光重新扫视一遍,终是叹一口气。   罢了。   至少这字,写得有进步了。兴许写了许多遍才挑出这张来。   拿了信放枕边,闭眼想起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手指腹蓦地发热,仿佛还残留着与她贴面时的温度。   太子五指轻握,双手合在一起,翻身仰面而躺。   赶明儿他借个由头将宫里的胭脂都送去徐府。   她抹胭脂好看,每天换着样式抹,肯定更好看。   这边太子已入寝,那边徐冉还在苦逼地接受徐老爷的抽查。   徐家三姐妹站在书房里,前头萧氏和徐老爷变着法地考她们的功课。   玩了一个月,明日便要上学了,需得提起精神来。今晚一考,正好收收心。   徐佳自是答得很流畅,用她的话来讲,若连爹娘的抽查都无法过关,那她一头撞死得了。   徐娇有些结巴,她这次虽考了第一,但帖经墨义不太在行,且徐老爷考的是高一级的内容,问至《尚书·商书》太甲上一文中,“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其后三句,徐娇卡壳,下意识往徐冉那边看。   徐冉站她对面,正在做萧氏出的算术,一见徐娇往这边看,挤眉弄眼地,立马明白过来。往纸上写下后三句,偷偷摸摸地趁萧氏背过去的空隙,举起来给徐娇看。   徐娇看了答案,张嘴答:“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   徐冉举起大拇指,棒!   还没来及收回手势,前头徐老爷忽地回过身。瞧了徐冉桌上的纸,瞪眼睛翘胡子地,指着徐冉道:“包庇幼妹作弊,该罚!此文完整地抄二十遍!抄完才准回屋睡。”   徐冉肩一抖,嘤嘤嘤,好狠好狠。   徐老爷回头又对徐娇道:“你也别得意,罚你抄五十遍,同样的抄完才准回去睡!”   徐娇和徐冉对视一眼。   难姐难妹,眼神相拥。   徐佳历练通过,拍拍屁股走人。徐娇徐冉抄到手软,可怜兮兮地望着徐老爷,两双乌黑的湿漉眸,徐老爷心一软,挥挥手让她们也回去了。   两姐妹一出书房门,立马恢复平时活泼乱跳的劲。   徐娇笑道:“二姐,没看出来,你挺会演戏的嘛。”   徐冉一把揽过她的肩,“三妹你演得也不错,刚才我真以为你要哭了呢。”   两人哈哈一笑。   过长廊,在拱花门前分道扬镳各回各院,临走前徐娇提醒道:“明日开堂第一天,切莫忘了穿学袍,还有要带的书,不要遗漏。”   徐冉笑道:“知道啦,娇娇也一样。”   回了小院,徐冉看了会书,红玉催她睡,这才沐浴洗脸换衣服。夜晚露重,毕竟已经入秋,虽还残留着几分盛夏的燥热,终归天凉了不少。床上换了玉簟改用锻褥,徐冉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明天又要开学了呢,新学期该定个什么目标呢?   新增的乐御射她不在行,算术和诗赋也需努力才能不拖后腿,策问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这里对新事物新观点的接受度超乎她的想象,上次谈起如今个别小地方的县官仗着天高皇帝远欺民霸民,问有何良策可解?徐冉答了个民主选票,每年一选,从望京派监察巡抚督票,选票不记名,投是或否,票数得“是”过半者,即可继续留任,反之亦然。刘夫子很欣赏她的想法,说有机会要将她的这个想法载于奉本面圣,就连一向高傲的韩通也表示她很有想法,还主动跑来和她商讨此法的可行性。   所以,策问很有可能成为她的另一个拉分项。   剩下几门也都是她的优势科目,书法日渐精益,这次期中学期考也得了个甲。所以说,只要专心搞定新增的三门科目,保持前五的名次还是没问题的!   想完了心事,甚觉轻松。翻了个身,忽地想起今日上午与太子的见面。   徐冉照着他今日的模样反手勾住自己的下巴,学他语气吐出那句:“让孤看看你。”当即苏得浑身打颤,直往被窝里钻。   一边羞一边笑,自导自演笑得没力气了,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第二天讲学之日。   刘阁老昨日已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只等着太子驾临经仪堂了。经仪堂所有的夫子今日全部严阵以待,他们早上才接到消息,说今日太子殿下会来经仪堂讲学。夫子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好几遍,确认消息是真的,一个个又惊又喜,有人甚至提出要回家换套新衣新鞋。   自然是不允许的。所有得知消息之人,必须做好保密工作,在殿下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经仪堂。为了讲学的顺利进行,此事并未提前告知学子们,并在堂内各处安插数百暗卫。   今日开学第一日,按照以往章程,众学子们于堂里集合后,至广场,齐齐背诵《学之道》,而后由经仪堂总教员华夫子致辞,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然后点名表扬上学期的优秀学子,每级十个,奖经仪堂特色羽毛一枚,由华夫子亲自为杰出学子簪于冠帽之上。之后堂钟敲响五声,集会散,各学子各回各堂。   今年的开学章程,由太子的讲学代替华夫子致辞,其后的奖赏也由太子亲自主持。   华夫子一想到今年这些小兔崽子竟然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褒奖,嫉妒羡慕恨不得重读幼学。要是他重读幼学,肯定是全堂第一啊第一!   刘阁老原本是不太理解的,殿下讲学也罢了,竟然还要屈尊亲自表彰幼学学子,想想就觉得——为什么他碰不到这样的好事!   太子原没有这个兴致为学子亲簪羽冠的。只因早上看到刘阁老递来的折子附录,随手一翻,发现徐冉排全堂第五全级第十,正好是能被表扬的最后一名。   然后就改变主意了。 ☆、第 54 章   刘阁老在里堂里坐着,静静等待太子。堂里的夫子都被请了出去,一个个吵得他耳朵疼。剩下一个宁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请他出去了。   刘阁老斜着眼往旁瞧一眼。宁王一身圆领紫斓袍,面上端得严肃正经。   半大的人,还想学出两幅面孔不成?再怎么有架势,也不及太子殿下的万分之一。刘阁老不耐烦地瞥开视线,不让他来,还非得跟着来。讨厌。   宁王有些坐不住,他觉得和刘阁老同处一室,简直煎熬。   刘阁老,太凶了。长相凶,说话凶,就连笑起来,也凶。   宁王咽了咽,起身朝刘阁老一鞠躬:“小王去门口看看皇兄是否到了。”   刘阁老起身对躬,巴不得宁王快点走。   宁王走到正堂门口等,并未带侍卫,堂门口的侍从不知他身份,并未多瞧。正堂门口有张长长的桌案,三个侍从打扮的人坐案桌后面,案桌上铺开一张长长的纸,做签到之用。   素日是不用签查的,各个堂的学子若有迟来的基本由各堂教员处置,今日不同,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所有出入的学子必须在纸上签到,若有迟来者,需得由齐夫子亲自处置。   案桌前已有学子等着签名了,宁王好奇往纸上看一眼,问学堂侍从:“徐家娘子到了吗?”   侍从正在忙,头也不回地问:“哪位徐家娘子?”   宁王道:“徐参知家的。”   侍从摆摆手,“没看到,纸上也没名字,应该还没来。”   宁王哦一声,索性往柱子上一靠,等着人来。   那日他问过母妃,母妃说如今东宫礼训的人是徐家二娘子,言辞含糊,语气不是很好。再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位徐二娘子是皇兄自己选的。   “放着好好的沈家娘子不要,非得选平庸无能的徐二,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是他母妃的原话。   他母妃的话,自是不能全信,尤其是事情和皇兄有牵连时。沈家娘子他知晓的,有名的才女,确实是个好人选。但是徐二娘子嘛……宁王想起那日与太子聊起东宫选妃一事时太子的评价。   “倒也过得去。”   那就是认可了。   不远处又齐齐有几顶轿子朝学堂而来,宁王伸长脖子去望。   路上,徐家三顶轿子在御街南门口分道扬镳,徐佳往明晖堂去,徐冉和徐娇继续往经仪堂去。眼见着就要到学堂,徐冉拿起书兜整理,忽地发现少了一本书。   正好是今日要用的书。   刚想喊红玉回府拿书,想起那本书置于锁屉里,锁屉里还有学神给的东西。两幅亲笔签名啦,量身定制的三本书啦,还有这次去白南他捎来的信,这些若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想了想,徐冉还是决定亲自回去拿。叫停了轿子,和徐娇说她要回府拿书的事。徐娇一怔,道:“你这一去一回的,万一迟了怎么办?今日门口有侍从等着逮人呢。”   徐冉默了默。徐娇叹口气,道:“这样,我先进去,纸上写你的名字,等你回来了,你签我的名字,侍从不认人只认名的,你快去快回,切莫误了时辰。”   徐冉感动中,“娇娇最好了!我一定会尽早赶来的。”   徐冉匆匆回府,徐娇则下轿往堂门口去。   在纸上清清楚楚写下徐冉二字,学堂侍从凑过来,存疑问道:“你是徐冉?徐参知家的二娘子?”   徐娇面不改色心不跳,“是我,我是徐冉,怎么了?”   侍从还欲再问,徐娇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言辞凿凿:“我就是三堂的班使徐冉,今日集会我还得领队呢,你若无事,别妨着我。”话毕,抬起脚大步流星往里走。   旁边宁王正好听见她说这些话,当即凑过去,在后头喊:“徐二娘子?”   徐娇以为他也是管学子出勤的人,脚步加快,根本不理他。   宁王一愣,徐二娘子好大脾气,怎地不理人?忙地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喊,徐娇就是不理他。   宁王索性也不喊了,径直走到她前头拦住人,脚步还未停稳,绊了块石头,竟直直往徐娇身上扑去。   宁王:完了。   还好徐娇身手灵巧,与宁王只差咫尺之距时,咻咻地往旁一跳。   宁王扑地,一身灰。   徐娇看着地上这个企图“非礼”她的人,脸羞得通红,学堂里竟有这样放肆的侍从!   宁王狼狈爬起来,前头伸来一只雪白的手,他以为是来扶她的,刚想婉拒,那只小手却麻利往他脸上扇来。   啪啪啪。   “登徒浪子!”徐娇气愤地呸一声,要不是她今日顶着徐冉的身份进门,现在只怕早就跑到主教员那里去告状了!   此等浪人,绝不能让他败坏经仪堂的风气!徐娇狠狠瞪他一眼,记下他的模样,想着等明日再去主教员那边揭发此人恶迹。一跺脚就跑开了。   宁王捂着脸,平生第一次挨打,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既愤怒又委屈,这才见第一面,皇嫂怎么就动手打上了?难道皇兄就喜欢此等凶悍女子么?   徐冉一去一返,在门口签了徐娇的名字,急急忙忙地往里赶。本想着去徐娇堂里问候两句,放下书刚准备出堂,前头吕夫子却让众人集合。   “今日贵人相至,堂内任何人都不许请假。”吕夫子声色俱厉地下了警告,转过头对徐冉道:“上午的集会,你需得时时刻刻盯着,不能出任何纰漏。”   吕夫子第一次以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交待班级事务,徐冉朗朗应下:“好的!”   三堂学子分作两队,由徐冉领着往广场上而去。不多时,经仪堂所有学子已经到齐。广场前有一处高阶,专为总教员训导所用,此时高阶两旁各堂夫子依次排列而站。   高阶旁的石塔,钟声敲响。   全员肃静。   华夫子往台上一站,清了清嗓子,道:“欢迎各位学子们归堂!接下来,由太子殿下为大家讲学!”   满堂沸然。   “不可能吧,太子殿下怎么会来经仪堂讲学?”   “是啊是啊,骗人的吧?”   众人一阵喧闹。   徐冉也好奇,以学神高冷的姿态,会屈尊到幼学讲学?要知道,上次六国使臣来朝贺官人生辰,刘阁老请他特为使臣讲学,求了三四天才说动他。   让学神来幼学?做梦吧。   忽地有人尖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太子殿下!”   高阶后,一群训练有素的甲胄侍卫踏步而行,其后,在一众坚硬的铠甲和冰冷的刀剑的簇拥下,有一人身穿绯袍纱衣,面如冠玉,姿态优雅,缓步自人群中走出。 ☆、第 55 章   徐冉踮脚往高阶上看去。   他们堂排在队伍中央,前面一堆人踮着脚伸长脖子看,徐冉暗搓搓地也踮起脚,嘿,看到了!   虽然隔得远,但隐约能认出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一看就是学神大人!嗷嗷嗷,怎么会,他竟然真的来了!   众人开始尖叫。   “殿下!殿下!殿下!”   明显的,男学子的声音要盖过女学子们的声音。   女学子们不甘示弱,卯起劲喊。徐冉加入这光荣的啦啦队中。   太子一点点挪步至高阶最高处,阳光一照,一张俊脸白透似雪,微微抿起的薄唇唇色似冬日的一抹红梅。皓面绛唇,冷寒似霜,气质高贵,几乎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两旁的夫子自动跪地行大礼。   他们不敢抬头,只敢往地上瞧,眼睛盯着太子的袍角,衣袍近了,衣袍远了,心情随之跌宕起伏。   太子负手而立,斜睨着如寒星般的一双眸子,扫了扫底下兴奋的学子们。   人多如蚁,且所有学子都穿着一样的学袍,看了好几眼,却是没能看到徐冉。   没来么?   太子往旁随口一问,“所有学子都来了吗?”   夫子们一怔,殿下是在和他们说话吗!总教员华夫子反应快,连忙爬起来道:“都在这了,绝对没有遗漏的。”   太子点点头,回头重新扫视人群。   既然来了,多找找,总能找到的。   众学子激动不已。   “天,殿下刚刚看了我一眼!”   “放屁,明明看的是我!”   徐冉扯扯嘴角,望向旁边说话的一男一女学子,上去维持秩序,“淡定,淡定。”   别的班班使沉沦在太子殿下的魅力中无法自拔,哪还记得维持班上秩序,有几个甚至带头尖叫。   哎,这群疯狂的粉丝。   徐冉想,虽然吕夫子自己也看呆了眼,但吕夫子交待给她的任务还是得好好完成。于是大步上前,一个个稳住自己堂的学子。七级三堂的学子们倒也听话,渐渐安静下来,在心中默喊太子,面上并不表现出来。俨然和两旁的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一堂姿态挺拔有纪律的学子们,自然显眼。太子往三堂那边一扫,终是瞧见徐冉的身影。   她穿着宽大的学袍,瘦胳膊瘦腿的,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在人群中往来。风呼呼地从她的衣领袖袍灌进去,她便似要被风吹走一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走起路来却气势凛然,面上神情严肃,威风飒飒。   瞧她那架势,还以为要去打战呢。   太子既瞧见了人,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轻启唇齿,开始讲学。   自他开口讲第一个字起,全场齐刷刷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出声打搅,他们静静听着太子的讲学,生怕漏掉什么没听到。   对于学神这种自带纪律委员的迷之属性,徐冉表示不能更喜欢。不用再费力维持秩序,她也静下心来倾听。   如她在朝天阁初次听他讲学一样。太子的声似清风拂叶,似月光洒地,似山间泉流,一点点,缓缓地,从耳边淌进心间。   他总是有种能将话语刻到人心里的力量。   徐冉想,要是拉学神做传销,绝对发大财。   太子站在高阶之上,一句句地讲学,偶尔朝徐冉所在的地方快速瞧一眼,见她梗着脖子侧着耳朵,听得倒认真。太子满意地收回视线。   讲学完毕,众人齐声鼓掌。   徐冉晃着手心板,拍得格外用力,一边拍一边喜滋滋地想,学神就是学神,讲起学来水平高超,切入点新颖,话语雅俗相当。   真恨不得大声告诉全世界,台上站着的可是她老板!她的老板!   旁边有人开始抽泣,一瞧,竟是韩通。   只见他双目含泪,难以自控,嘴上念叨着一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呐!”   徐冉:唉呀妈呀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再往左边一看,苏桃花痴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趴在赵燕肩上,嘴里喊着:“我不行了……不行了……”   徐冉咽了咽:果然是她看学神太多次以至于无感了么?   台上华夫子开始说表彰的事情。   人群中又爆发出几声尖叫。   “我是前十前十前十咧!”   徐冉算了算,额,好像她也是全七级第十名?这么说来,学神也会亲自为她簪上那片不知是什么鸟身上掉下来的鸟羽毛了咯?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台上,刘阁老扶额。   瞧瞧,这群没出息的,竟然在殿下面前失态至此,真是丢脸啊丢脸!   刘阁老朝华夫子瞪一眼,大有“你看看你的学子什么熊样”的意味。   华夫子假装没看到:哼,好不容易见回殿下,不激动的简直不是人!   宁王望着台下满堂兴高采烈的学子们,心中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和皇兄一样,所到之处皆是敬仰之民?   从一级开始表彰,一个个上台受赏,太子面无表情为学子们簪羽。受赏的学子们自台上而下,一个个呼吸急促,摸着冠帽上的羽毛,情绪激昂。   天呐天呐,这是殿下摸过的羽毛,要珍藏!从今之后传家宝就是这片羽毛了!   徐冉如今已升七级,和七级其他九位一起在台下等候。   此次全级第一是韩通,沈令音为全级第二,剩下两个三堂的学子,分别是全级第六和第八。徐冉排第十,与四人并列而站。   沈令音忽地往徐冉这边探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至此讲学,可有几分是为了徐二娘子?倘若真是如此,她想要夺下太子妃之位的胜算便又少了几成。   徐冉注意到沈令音的目光,回之一笑。   沈娘子今日不对劲啊,怎么总是偷看她,这都第五回了?   台上华夫子正准备念七级受表彰的学子,太子忽地从他手上拿过纸稿,淡淡道:“辛苦夫子了,剩下的便由孤来念罢。”   言罢,便开始念名字。念至徐冉时,有意停顿半晌,目光一低,往台下看,正好与她相对。   徐冉内心澎湃:要死要死要死,万一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呢……又没干啥……   第一次受表彰,而且是当着所有学子的面,自然要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得拿出气势来!   徐冉昂首挺胸地上台了。上台后发现前面几人,除了沈令音比较淡定外,其他人不是处于泪流满面的状态就是处于呆滞僵直的状态。   徐冉耸耸肩摊开手。   全民男神,男女通杀嘛,大家有这反应很正常。   沈令音低下头,镇定自若地受太子的赐羽,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与太子接触。   他这般高高在上,眉眼间尽是不容侵犯的冷漠。这便是大周的储君,天下第一雅君,她决心要拿下的男人了。而此时这个男人挑着眼抿着唇,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在他眼里,她和其他普通学子没什么区别。   这认知让她忽觉自卑。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才华和名气,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那她要用什么做代价,才能换取他的另眼相待呢?   沈令音默默走到一边,长叹一口气。   尽力而为吧。   徐冉在旁边等啊等,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她欢快地迈着小步子上前了。   笑脸嘻嘻,站得笔直,眼里写满着渴望:男神男神求赐羽。   太子瞧着她嘴角弯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情豁然开朗,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徐二娘子,希望你再接再厉,下次大考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与他为其他人赐羽的态度截然不同,之前他甚至没有动过嘴皮子。一时间,旁边早早被赐羽的人羡慕嫉妒恨,而沈令音更是惊讶不已。   太子殿下对徐二娘子如此温柔,是喜欢她么?怎么可能,殿下怎么会……沈令音内心复杂,往徐冉那边看,而后埋低头。   是了,徐二娘子也不差,殿下若真喜欢她,也不是不可能。   这让她对自己夺取太子妃之位的前途更觉忧愁。   面对学神如此鼓励,徐冉表示:嘿嘿,真别说,还蛮酸爽的!   大大方方地鞠礼以谢:“谢谢殿下,我定会更加努力。”   太子点点头,内心欢愉。   徐冉一下台,随其他九位学子归队。刚一回到三堂的队伍里,旁人立马涌上来,“天呐徐班使,殿下竟然亲自鼓舞你,有前途啊!”   徐冉摸摸头,众人恭维太热情了。   要是大家以后知道她是未来太子妃,不知道会不会手撕了她啊。   望着周围激情洋溢的学子们,徐冉打定主意:绝对要做好保密工作!   集会散去,众人依依不舍地回了学堂。徐冉也随大队伍往回走。刚到三堂门口,忽地后面有人喊她,是福公公。   福公公笑道:“娘子,殿下请您过去。”   徐冉生怕被人听见,连忙拉着福公公躲墙角,好奇问:“殿下找我作甚?”   福公公哎呦一声,心中叹:殿下没事就不能找您了?殿下想你了呀!   “殿下什么也没说,请娘子快跟我过去罢。” ☆、第 56 章   徐冉跟随福公公往耳房去。   耳房前的长廊,一列威武侍卫并排而站,看样子周围已经清过场了。嘿,何侍卫也在!徐冉一眼瞧见他,冲他打招呼。何侍卫不敢动,站得笔直,喊一声:“徐娘子好!”   震得她耳朵都快聋了。徐冉嘘道:“你小声点。”万一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何侍卫立马噤声。   徐冉笑问:“扫大街扫完了?”   何侍卫红了脸:“回娘子的话,已经扫完了!”   徐冉伸长手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差事办好点,殿下也就不会罚你了。”   何侍卫心里委屈死了:要不是因为您,殿下怎么会罚他去扫大街?要知道,那可是殿下第一次亲召他,这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却原来是被罚去扫大街。   苦啊!   福公公在前面喊,“娘子,您快些!”不然殿下该等急了!   徐冉笑着吐吐舌,连忙跟上去。   等到了门口,福公公止步,躬腰一垂拂尘:“娘子进去罢,小的在门口把守。”   徐冉放下心,大步咧咧迈进屋。   里面就太子一人。他站在吕夫子的案桌前,低头翻阅着什么。   徐冉蹑手蹑脚走上去,放轻声音:“殿——下——我——来——了”   太子回头看她。“瞧你这鬼鬼祟祟的小样,跟做贼似的。”   徐冉缩缩脖子,小声嘟囔:“哪里是做贼,分明是偷情。”   就这气氛,这架势,空荡荡的屋里就他二人,啧啧,暧昧哎。   太子随手拿起印本,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拍,“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竟连偷情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   他分明没使劲,徐冉抱头喊一声哎呦,捂住脑门。   太子一手置于背后,一手去拨她捂住额头的手,眸中似有清波流转,“装,接着装。“   徐冉半眯着眼,笑:“我这不是怕殿下罚我嘛。”转眸望向案桌上他刚翻开的印本,好面熟,呃,好像是她以前的堂外题!   太子随手翻开印本,挑出一两处错误来,“光看这堂外题,你确实该被罚。措辞不当,竟然还有错别字。”   ……繁体字太难写了嘛,偶尔写错一两笔而已……徐冉低下头,学神好端端地为什么翻起她的堂外题来了?她记得吕夫子可是把上学期的堂外题都放到柜子里去了。   “考试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写错的。”   太子睨她一眼,知错不改,还回嘴。   当罚。   太子道:“以后你来东宫礼训之日,将堂外题一并带来,中午午休做好后,孤要检查。”他停顿数秒,而后变了语调,冷飘飘的:“若有做错的,孤便从你那三千两银子里面扣钱。错一题扣一两。”   徐冉欲哭无泪,扣什么都好,能不能不要扣她钱……挣点钱不容易,虽然她也没指望能把那三千两拿回来,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劲爆,她弱小的心灵实在无法承担。   累觉不爱。   她这副郁闷至极的模样被太子瞧在眼里,心里冒出三个字:小财迷。   还好大周国库充盈。   太子转了话题,问她今日讲学如何。   徐冉诚实回答:“非常好,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讲学。”   太子皱皱眉,问:“你还听过谁讲学?”   “……夫子?”课上讲四书五经,应该也算是讲学吧。   太子嗯一声。   也是,她才幼学,自然不会有很多旁听名家讲学的机会。想了想道,“你若喜欢,日后孤的讲学,你随时可以来。”   徐冉甜甜地应下:“嗳!”这么好的福利机会,她得分点给她爹。问:“可以带我爹一起来吗?”   太子道:“可以。”   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徐冉一一答来。因想着待会便要上课,心里有点急,往廊外看。太子中午还有事,欲送她出门,被徐冉婉拒。   徐冉有些怕怕的,“殿下,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好了。让人瞧见了,不好。”   太子默声,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旁人都恨不得与他扯上点关系,偏只有她藏着掖着,好像他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直至她活泼乱跳远走的身影消失不见,太子收回视线,视线扫至案桌上的堂外题,印本的封面她亲手写下的名字——徐冉的徐,徐冉的冉。   想起曹植《美人篇》中曾有诗一句: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嘴上琢磨着,又觉不妥。徐二娘子虽看着娇弱,实则硬朗有力,用此诗句释义,着实不好。   脑海中冒出《全唐诗》蒋冽的一首五言律诗《古意》。   冉冉红罗帐,开君玉楼上。画作同心鸟,衔花两相向。   春风正可怜,吹映绿窗前。妾意空相感,君心何处边。   回过神时,当即大惊,面色尴尬。   不该,不该!   匆匆唤了福东海前来,阔步离开,摆驾回东宫。   这边太子回去了,刘阁老也跟着走了。本来是要喊宁王一起的,刘阁老往周围一看,没见着人,也就懒得等了,留了个人去传话,说先行一步,便跟着太子走了。   宁王在堂里晃悠,正好瞧见徐娇。   出声喊道:“前面那位学子,请留步!”   方才台上学子受赏时,他真真切切地瞧清楚了。眼前这位自称“徐二娘子”的学子,分明是五级的学子,叫什么徐娇的。   而徐二娘子则是七级最后受赏的那一位。皇兄还特意出声鼓励了她,旁的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徐娇回身见是他,一时间有些慌张。   刚才台上受赏时,她瞧见他坐在台上,与刘阁老并肩,旁的人还唤他“宁王”。当时简直一个晴天霹雳砸过来——她打了宁王!   徐娇嗔嗔地看着他,头低低的,斜着眼,不敢正眼瞧。   如今他是来报仇的吗?倘若他往官人那边告一状,扣她一个殴打皇子的罪名,到时候她真的只能以泪洗面了。越想越急,面上却装得镇定。   宁王昂起下巴,气定神闲地打量她。他这样的目光,在她看来,却仿佛有条毒蛇游荡,分分钟能够咬死她。   徐娇先发制人:“你这个登徒浪子,竟然还敢到我跟前来!”   宁王一愣,她这一句吼出来,倒是将他准备兴师问罪的气势吼散了七八分。想着是先责骂她动手打人还是解释自己的身份,后来发现这两样都不行。   确实是他不小心往她身上扑的。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时气愤蒙了眼,出手打他,合情合理。   只是不该连扇三巴掌。   现在这脸还肿着呢。宁王思来想去地,索性什么都不说,只问她:“你为何要冒充徐二娘子?”   出于警惕,徐娇不肯说。   宁王道:“我已记下你的名字和模样,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定不会饶你,随便冒充他人,乃是学堂大忌,该记大过!”   徐娇一慌,因知晓眼前人的身份是宁王,所以更害怕他捅出来,连累了自家二姐。急急道:“徐冉是我二姐,我们姐妹二人一时起了玩心,进门时互相为彼此记名,并没有别的意思。”   宁王一听,原来如此。徐娇、徐冉,都姓徐,一家姊妹。既是亲姐妹,那便无妨了。   转眸望见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顾盼生辉,实在好看。   再一瞧她通身气派,虽然慌张,却并无半点害怕。台上之时,她分明看见了他,现在却佯装不认识,胆子倒挺大。   宁王斟酌半晌,不急着拆穿,而是上前一步,问:“古人有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打了我,我是不是应该打回去?”虽是戏言,却想看看她的反应。   徐娇瞪他一眼,道:“你先往我身上扑,我才打的你。”   宁王一梗脖子,“那你再扑回来好了。”   徐娇气噎,粉拳一握,却不敢往他身上砸,狠狠骂了三个字:“不要脸!”撒开腿丫子就跑。   宁王愣住。今日倒是新鲜,先是第一次被人打,然后是第一次被人骂“不要脸”,要知道,他也就被刘阁老骂过“脸皮厚“,而且还是背过身悄悄骂的。像徐三娘子这般胆大的,还是头一个。   下午下学回府,徐娇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一下轿便同徐冉说今日碰到宁王的事。   徐冉听完原委,有些发愁。   宁王啊,她不认识,要是认识他,倒还可以到跟前说两句情。后来转念一想,虽然她不认识宁王,可学神认识呀,他们俩可是兄弟呢,死乞白赖地请学神出面说两句,应该不是难事。   再说了,宁王要真敢让人来拿她家娇娇,逼不得已之时,她就拿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压一压,虽然有些厚颜无耻,但为了她家娇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徐娇躺在徐冉怀里,问:“二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他骂他的……”   徐冉道:“不知者不罪嘛,再说了,他差点扑到你身上了,自然要打回去。”   徐娇:“真的?”   徐冉咽了咽,也不好意思说是假的,点点头,语气坚定:“换我我也会打回去,不止扇三巴掌,得扇十巴掌!”   有了徐冉的安抚,徐娇心头好过多了。等晚上吃过饭,做了会堂外题,心情便彻底放松了。   与其这样胆战心惊地记挂着,倒不如随机应变,他若真来拿人,那她便上望京府衙喊冤去。如今讲究以法治人,他虽是皇子,也万不能一手遮天的。 ☆、第57 章   开学一个礼拜了,由于堂里课程的调动,徐冉的心情一如这突转的天气:北风那个吹啊,拔凉拔凉的。   上了三次御马课,她就丢了三次脸。   第一次是死活也不敢爬马背——她是真的怕马,远远看着还行,但一到跟前,就有些害怕了。而且一上来就是高高壮壮的马匹,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小马驹,比她高出许多,她就更加慌张了,哪里还敢上马。   第二次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爬上马背,结果还没来及策马而行,嘶嘶两声大马发狂,毫不留情将她甩了下来,屁股几乎摔开花。   第三次摸着跌肿的屁股,不屈不饶准备继续她的征服之旅。这一次,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畅。她手不抖腿不颤地爬上马背,并且踩好脚蹬抓紧缰绳,结果——马不动了。   任她怎么喊怎么吆喝,马就是不动。她也试过拿鞭子抽,不敢抽重了,怕掌握不好力度,轻轻一鞭,马儿根本没有感到任何痛觉,仍然原地吃草。   又一次惨痛扑街。   看着其他御马而行的同学,徐冉觉得很忧伤,她也想在马场驾马奔腾,一个人牵着马缓缓绕圈,真的太丢脸了。   这天晚上吃饭,徐丰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徐冉逮准机会,朝徐丰撒娇:“哥,你教我骑马吧,之前学的我都不记得了。”找夫子补课,太有压力了,找自己哥哥教就不一样了,就算多出几次丑也不会觉得怎样。   徐娇听了这话,也凑过来道:“我也不记得了,一块教教我,等我上七级了,反正得学。”   徐丰自然乐意,但他最近忙着升迁的事,实在抽不出身来。心里头犹豫,既想教妹妹们学骑马,又怕耽误升迁的事,纠结得不得了。   旁边徐老爷瞧他一眼,叹口气,“你哪里有闲空?还是专心准备升迁之事罢。”   徐丰:“那妹妹们的……”   徐老爷正好吃完饭,放下碗筷,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道:“我来教!”   此话一出,徐家兄妹表示完全不敢相信。徐丰一针见血:“爹,你是文官……”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他爹骑马……哪里还会教什么骑马,别到时候把自己摔断了腿!   徐老爷吹吹胡子,他虽然是文官,但当年也是经过幼学高学这样一层层考上来的,他的御射科可是满分!虽然多年不曾练习过,但底子尚在,兴许骑骑就上道了。   徐佳咳了咳,“爹,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挤点时间,倒是可以教教两位妹妹。”   徐老爷甩甩袖,老不高兴了:“荒唐!我堂堂徐参知,难道连自家女儿的骑马都教不会吗,事情就这么定了,后日学假,爹带你们上东郊,那里有马场,我们骑马跑两圈。”   徐冉看向萧氏,目光示意:娘你真的不阻止一下吗?   萧氏眸中爱意满满,“老爷,我跟你一块去。”犹记得当年她家老爷鲜衣怒马,一身白袍御白马,英姿飒爽,不知屡获多少少女之心。如今肯重展雄姿,定是要前去瞻仰一二的。   “好。”徐老爷信心满满。   徐冉和徐娇对视一眼。总觉得有种不祥的征兆啊……   隔天正好是礼训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冉将徐老爷明日要带她去马场的事情一说,太子道:“徐相公亲自教吗?”   徐冉点点头,往碗里夹一块扣肉,一边吃一边道:“本来是想让我哥教的,但是我哥最近忙没时间,我爹主动请缨,我娘也说跟着去,就只好应下来咯。”   太子动动筷子,夹了块肥瘦相当的扣肉,往她碗里送,道:“怎么,你还嫌弃你爹?”   徐冉舔舔嘴角,“也不是嫌弃,就担心他身子骨受不住。我爹每次吃完就躺着不动了,平日也不见他锻炼,虽然没长一身膘肉,但感觉教骑马这事吧,不适合他。”   太子问:“那你觉得谁教你合适?”   徐冉扒一口饭,“肯定是我哥咯,实在不行,我大姐也行。”总之不要是她爹就成,真的怕她爹摔出个脑震荡啊。   太子见她总提徐家长子,好奇问:“你哥是谁?是九城内的武将吗?”   原来学神不清楚她的家庭成员。唔,也是,他每天忙里忙外的,也没那么多心思关注她家里人是哪些个。吃完最后一口饭,道:“我哥是徐丰,九城内的羽林郎,正七品提举正。”   正七品提举正,这个官阶有点低了。太子想着反正都开口问了,干脆问详细点,“哪个堂结业的?如今多大了?平日考核结果如何?”若要升迁,这些自是要考虑进去的。   徐冉放下碗筷,肚子填饱饱幸福感特别足,喝一口茶道:“是武堂前年结业的,今年十八,平日考核成绩不好不坏。”   太子一一记下。   徐冉倒也没在意,以为他只是无聊多问两句,压根没往升官这个层面想。   两人吃完后准备往春华殿去。太子让她外面先等着,待他换过衣袍再一起过去。徐冉听话地在殿外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他换好衣袍,一身素净的缎袍,脚上一双皂靴,招手示意她过来。   并肩走着,太子忽地回头想到什么,伸手蹭了蹭她的脑瓜顶。   “好像长高了点。”   他五指并拢,抬手又量了量。   小姑娘年初刚入东宫时,身量正好到他的胸膛处,如今蹭到他的手肘处了。他拿手一比,大拇指和食指做半弓行状,“确实长高了,高了这么点。”   徐冉也拿拇指做半弓形,凑到他的指间比划,目测是三厘米。   不错,这个高度她很满意,以后肯定还会长得更高!   太子瞧她满脸窃笑,知道是开心了。问:“想长多高?”   徐冉比量两下,手挨着脑瓜顶往上举,而后碰到太子的下巴。“长到这个高度就好啦!”   太子垂眼一看,淡淡道:“有点难度。”   徐冉双手交叉抱拳:“我多吃点奶块和马奶酒,肯定可以的。”   多喝点奶倒不错,以前他十二三岁时,乳衙天天做了奶制品送来,那几年身高突飞猛涨,说不定她多吃点,也能长快点长高点。等会便让福东海往乳衙那边吩咐一声,以后只要是她来东宫的日子,多送点奶酪奶块过来。   进了殿,太子不让她坐,指着墙壁,让她靠上去。   徐冉眨眨眼,贴在墙壁上,站得笔直。学神想做什么?好紧张。   太子转过身去,在她的案桌上挑来挑去,选了把小竹刀,握在手里,一点点往她靠过去。   徐冉一哽。   学神……终于来对她来次正式的壁咚了吗?   他欺身压上去,衣襟相接。   徐冉猛地闭上眼。   哎呀好羞耻的。   太子划好记号,抽身退后,见她死死闭着眼,神情略微……狰狞。   又在乱想什么事情了?   “以后每月量一次,有了这个记号,便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长高,长高多少了。”   徐冉睁开眼,往后一瞧,墙壁上划刻了痕迹,正好是她脑袋顶能碰到的地方。   原来学神在为她做身高记号。   徐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学神这般正经,刚刚是她想歪了。   中午午休做好堂外题,交给他检查。因着第一次被学神检查作业,徐冉神经绷得紧,生怕哪里写错了。结果他倒没能够挑出什么错。   “继续保持。”看完后太子就说了这么一句。   徐冉笑着应下:“没问题。”   午歇结束,徐冉回去礼训,太子则去正明殿处理宫里拿来的折子。   下午回去时,太子从正明殿而出,送她上马车,道:“明日骑马谨慎些。”顿了顿,语气难得地透出一丝幽默,“若徐相公没教成,下次礼训定要告知孤。”   徐冉一口应下:“好嘞!”虽然他爹肯定不情愿被太子殿下知道丢脸的事,但是嘛,老板要听,她也不得不说嘛,毕竟欺君可是大罪。   等回府了,晚上练字时,徐冉说起今日太子的吩咐。徐老爷蹙眉,“殿下说的?”   徐冉点头,所以明天要好好表现哦。   徐老爷眉头皱得更深了。   等练完字,夜晚徐老爷抱着萧氏睡,提起明日教骑马的事,说自己突然有点不想去了。   萧氏不解,徐老爷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总不能说自己是怕在殿下那边丢人现眼才不去的吧。   萧氏贴心道:“旁人瞧了老爷策马奔腾的英姿,定是不敢献丑的,虽是如此,老爷却不必忧心,不能让旁人的无能耽误您的完美表现啊,您只管骑自己的马,甭管别人是否会受打击。”   徐老爷飘飘然,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啊,当年他可是风靡过全望京的徐郎,不就教个骑马吗,怕什么! ☆、第 58 章   第二天一早,父女三个换上胡服,和萧氏一起往马场出发。徐娇嫌胡服穿起来太硬朗,在腰间别了条水红色的长穗带,又拿了条嫩绿色的长穗带系到徐冉腰间。   徐娇笑:“这样才好看,等骑马跑起来的时候,穗带在风中飘起来,就跟仙女似的。”   徐冉看了看腰间的穗带,甚觉忧心。跑不跑得起来还是个大问题呢,不求跟仙女一样飘逸的身姿,只求不要摔个狗吃屎就行。   等到了马场,萧氏为徐老爷整理衣襟,看到马场三三两两同游的男女,便想起当年的事来,道:“犹记得以前你刚刚入仕那会,天天跑我家门口,骑着个马儿,手里鞭儿一甩一甩的,死皮赖脸地求我与你一同到马场玩,就是欺准了我的马术不好……”   徐老爷接口道:“就是因为你骑马功夫不好,我才有机会与你同骑一马,不然哪能娶到你呢。”   萧氏脸一红。   旁边徐冉和徐娇听这话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恩恩爱爱,这样真的好吗!   徐冉咳了咳,拉了拉徐老爷的衣角:“爹,我们快走罢,不然好马都被别人挑完了。”   徐老爷还准备和萧氏说两句,萧氏推推他,“老爷,快去罢,我在这边等着。”   父女三人前去挑马。马场的小厮领着他们到马厩看马,挑了两匹大马一匹小马驹,一人牵一马,准备上场开骑时,正好遇到沈家兄妹。   沈令音笑着和徐冉打招呼,“徐家娘子,好巧啊,你也来练骑马吗?”   徐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而且还是校花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马背功夫不好,想着来这练练。”看一眼沈令音,觉得好奇。   沈娘子的御马功夫虽不说好,但至少三次课上下来,她看着还行,怎么想起来跑马场来了?   沈令音含笑,“我身子弱,御射学得晚,想着多练习练习,不求头名,只求不要落在最后一名。”   啊,原来和她一样的打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拼命,说的就是沈娘子了。得更努力才行,徐冉看了看远处奔腾的马儿,越发坚定要学好马术的决心。   沈令音今日与沈游之同行,沈丞相抽不出空,便让沈游之作陪。沈游之见了徐老爷,恭敬喊一声“徐相公”,这才回过头与徐家姊妹打招呼。   目光触及徐冉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面如皓月,玉簪束发,神采飞扬,熠熠生辉。   能让他家妹妹忌讳莫深的人,原来长这样。倒是好看,瞧着比他家令音的蒲柳之姿要顺眼多了。   移眼再看旁边的徐娇。   双髻簪花,桃面杏眼,一颦一笑,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娇媚,虽年纪小,却隐约可见日后的倾国之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徐相公倒是生了两个好女儿。   因着他们已在马场待了许久,寒暄几句后,便准备离开。   徐冉一听沈家兄妹要走,心里放轻松。好歹不用当着沈校花的面出丑了,笑道:“慢走哈,明天学堂见。”   沈令音瞧她笑嘻嘻的,一张小脸甚是惹人喜欢,忽地就不想走了,回头对沈游之道:“兄长,我们再跑一圈罢。”   徐冉:不要啊女神你快走吧!   沈令音朝她眨眨眼,纵身上马,一甩鞭子,冲徐冉笑道:“徐娘子,一起?”   徐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沈令音只好作罢,道:“那我先行一步,静候徐娘子马上英姿。”   徐冉嘟嘟嘴,哪有英姿,她只有熊姿。   沈游之并不上马,牵马往旁一退,饶有兴趣地往徐冉那边看。   难道徐娘子竟不会骑马么?   身后有萧氏和沈游之看着,马场上还有个沈令音盯着,徐冉压力山大,拉拉徐老爷的袖角,“爹,要不我们等会再骑吧?”   徐老爷与沈游之虽不是直属上下级的关系,但徐老爷大他好几级,想着怎么也不能在年轻同僚跟前怯场,于是大手一挥,壮志凌云:“不等了,就现在,上马!”   徐冉和徐娇牵着马往场上偏外的道上去,徐娇跃跃欲试,“爹,你先教二姐,然后再教我。”   徐老爷指了指徐冉,将马鞭塞她手里,“来,踩着马鞍上去,动作要快,不要慌。”   徐冉深呼一口气,纵身上马。第一次没能上去,第二次徐老爷扶着她,咻咻便骑上去了。徐老爷又教她如何御马如何挥鞭,徐冉一一听着,却不敢动。   徐老爷道,“这样,爹亲自示范一遍。”   徐冉从马背上翻下来:“爹,小心点。”老胳膊老腿的摔不起啊。   徐老爷拍拍胸膛,吼一声便上了马,坐在马上逍遥自在,往萧氏那边看一眼。萧氏挥挥手:“老爷!我在这呢!”   娇妻一声喊,徐老爷信心倍增,挥鞭御马,昔日年少轻狂的感觉仿佛回来了,他又成了当年那个白衣徐郎。徐老爷姿态昂扬,骑马一路狂奔。   尘土飞扬,马蹄踏踏。   徐冉看呆了眼,哇塞。   万万没想到她爹原来这么帅气!   萧氏兴奋脸,唤一声“徐郎”,徐冉和徐娇也跟着喊,一边喊一边打拍子。   “徐郎、徐郎、徐郎……”   沈令音自场上下来,往前头徐家父女那边瞄一眼,沉思片刻,与沈游之一起往外走。   “回去罢。”   沈游之:“不看了?”   沈令音摇摇头,“没意思。”   徐冉余光瞟见沈令音离开的身影,心头欢快,嘿,这一回沈校花是真的要走了!心中一高兴,喊得声音也越大。   场上徐老爷听着妻女的呼喊声,心中越发得意。这点功夫算什么,他还没放大招呢。   “冉冉娇娇,爹教你们一招!”   喊完之后,勒住缰绳,马儿前肢抬起离地,嘶嘶鸣叫,而他仍然端立在马上。   帅帅帅!   徐老爷又喊:“再教一招!”   双手抱紧马脖子紧贴,竟是想着侧骑。这招耗体力,徐老爷强撑着,往旁摆了个笑脸:看,我徐郎还是宝刀未老的!   忽地马儿一摆头,鼻腔突突冒气,然后——   徐冉还没来及喊出声,就见徐老爷毫无征兆地被甩了下来。      摔得那叫一个惨烈。   徐家姐妹赶忙上前,萧氏也赶过去,地上徐老爷哎呦叫痛。   徐冉心疼啊,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虽然早就做好他爹摔马的心理准备,但这下真摔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氏拍徐老爷的胸膛,强忍着这才没有哭出声,“老爷,摔着哪了?”   徐老爷指指屁股,又指指左腿,羞耻至极:“好像不能动了。”   徐娇忙地去找人来扶。   沈家兄妹正好目睹徐老爷摔马,却并未停下脚步,正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出马场的时候正好遇见宁王,三人打过招呼后,宁王便往马场里去了。   刚一进去,便同徐娇撞个满怀。 ☆、第 59 章   徐娇一懵,回过神时,又羞又气地从他怀里褪出来,因着徐老爷的摔伤,也没这个功夫再跟他计较,急急地就要走。   宁王自觉理亏,追上去拉她,“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徐娇:“你走开,别碍着我。”   宁王问:“你慌慌张张地要去作甚?”   他不让道,徐娇急啊,往里一指,“我爹从马上摔下来了,我要去找人抬他。”   宁王一听,她爹,那不就是徐参知吗?从马背摔下来那还得了!喊住她,道:“我带人去。”   徐娇止住脚步,半信半疑地瞧他一眼,见他头也不回地往马场里面去,停顿片刻,连忙跟上去。   徐老爷躺在地上,旁边人纷纷上来帮忙。徐老爷心里这个羞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忽地人群被拨开,现出一个宁王来。   “徐相公!”   徐老爷嘴角一抽,连宁王也来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宁王亲自上去扶他,指挥一个侍从扶另一边。道:“小王的马车就在外面,这就扶你过去。”   盛情难却,徐老爷屁股火辣辣地疼,也就不再推辞了。   王府的马车自是比徐家的马车要宽敞许多,宁王腾出了自己的马车,让萧氏与徐老爷同乘一辆,自己则骑一匹红鬃马。   他穿一身宝蓝色圆领锻袍,手握缰绳,纵马跟在徐家的马车旁。   徐家和徐冉坐在自家的马车上,讨论着徐老爷的伤势。   忽地风一吹,吹开车窗软帘,徐娇对着车窗而坐,说话间脑袋一歪,正好瞧见马背上的宁王。   四目相对,少年一笑。   唇红齿白,意气风发。   一呼一吸,未来及反应,风已过,软帘耷下,阻断所有目光。   徐娇低下头,嘴里嘟囔:“他冲我笑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不成……”   徐冉“啊”一声,“娇娇你说什么?”   徐娇忙地摇头,“没、没什么。”   聊着聊到今日救场的宁王,徐冉想起上次徐娇说过的事,好奇道:“娇娇,你不说他与你有仇么,都说开了?”   徐娇晃晃脑袋:“我在外面遇到他,一说爹爹摔伤了,他二话没说,便进场扶人了,倒没有机会同他多说什么。”   徐冉点点头,“你虽得罪过他,但他肯不计前嫌来帮忙,还腾了马车给爹,确实有君子之范。”这个宁王人品不错,值得表扬。   想到这,徐冉不禁感叹,不愧是学神的弟弟,看来官人养儿子很有一套啊。   徐娇嗯一声。   等到了徐府,徐老爷被人抬了进去,萧氏请宁王进府一坐,宁王推辞,只说寻常之举,无需道谢。   说罢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徐娇喊住他。   今日他帮了她,她需亲谢。那日的误会,也必须说明白。   “我徐娇在此向宁王殿下请罪。罪责有三,那日没问清楚便动手打人,此为一罪,其后相遇不由分说出言骂你登徒子,此为二罪,知你身份却佯装不知,此为三罪。任凭王爷发落,我绝无怨言。”   宁王含笑看她,“你的罪,免了。”   徐娇一愣,他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虽然好奇,但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顺势应下:“王爷大度,小女佩服。”   这会子又夸他大度了,前几天还跺着脚骂呢。宁王盯着她瞧,一双眸子移不开眼,忽地玩笑道:“你长得好看,本王不跟好看的人计较。”   徐娇扯了扯嘴角。误会解释清楚了,接下来该为今日徐老爷的事道谢了。谢过之后,宁王问:“那你拿什么来谢?”   徐娇噎住,“王爷想要什么谢礼?”   宁王假装沉思状,笑:“你先欠着。”不等徐娇回应,御马踏踏离去。   徐娇怔了半晌,耳边回响他方才那句说好看的话。虽有登徒浪子之嫌,但他说得没错。   她确实是好看。   徐娇扬了扬下巴,提裙回府。   徐老爷摔伤的事情,很快在朝野传开。倒不是别人说的,徐老爷想,与其让别人看笑话,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于是第二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上朝,昂首挺背,旁人若有来问的,徐老爷便道:“教女儿骑马,不小心摔的。”   他这般坦诚,别人倒不好偷着说什么了。工部姜亭与徐老爷素日是对头,两人一见面就拌嘴,这次趁着徐老爷摔伤,也想调侃两句。还没出声呢,徐老爷一瞪他,便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手抬起拐杖对着姜亭,气势凛凛,“为教导女儿而从马背上摔下来,我自豪我骄傲,啥都不用说,闭上你的嘴。”   姜亭偏不,他非得说两句寒碜寒碜这个不要脸的老徐。话刚到嘴边,远远望见太子殿下朝这边而来,只得咽下。   两人退到宫道边低头行礼。   太子殿下却是直奔徐老爷而来。先是问起他的伤势,而后又让小太监取来太医院秘制专治跌打摔伤的药。温言交待几句,大多是让他好好休息的话。因赶着与官人议事,急急地便走了。   太子走后,姜亭愣住,“老徐,你什么时候搭上殿下的?殿下竟亲自赐药问候。”   徐老爷已经从太子的温柔中回过神了,抖擞精神,哼一声,“要你管。”   姜亭凑过去,“说嘛说嘛,老徐,不要这么小气,教两招啦。”   徐老爷翻了个白眼。“你再靠近点——”   姜亭贴耳朵。   徐老爷大声道:“你试试把腿摔断,说不定殿下也会赐药。”   姜亭气得翘胡子,甩衣而去。   回了府,徐老爷同徐冉说今日太子赐药的事情,感慨:“冉冉,殿下对我们家是越来越上心,说不定已经将你当成了心腹,你要好好学习更加努力,考了高学考科举,到时候就能在政事上替殿下分忧一二了。“   徐冉为徐老爷捶背,“没问题!我知道的,日后肯定是要报答殿下这份知遇之恩的。”   徐老爷欣慰地点点头,想起教骑马的事情,甚觉抱歉,道:“冉冉啊,爹受了伤,短时间怕是无法再教你骑马了……”   徐冉摇摇头,“没关系的爹,我可以找大姐教我。”   练完字回去,便找了徐佳说教骑马的事,徐佳虽然忙着学业,却也一口应下了,“七天后我正好有空,就那天罢。”   七天后啊,正好是上东宫礼训的日子。徐冉有些为难,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礼训那边不能耽误,这次夏假出去玩她在学神面前发过誓的,一定不会再拖礼训的进度了。   骑马的事情,只能另外想想办法。   七天一晃而过,中途又上了三次御马课,三次又扑街。徐冉不服气啊,别人都能学好,她怎么就学不好呢?明明夫子教的都一样,只不过他们比她多学了点基础知识而已,大家按照夫子的做,都能成功,偏她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冉去外面书铺买了几本有关马术的书来看,第二天去礼训时,甚至随身携带了一本,想着中午午休做完堂外题再看。   一上午礼训完毕,徐冉饿得前胸贴后背,往饭桌边一坐,望见太子缓缓而来。   太子坐她旁边。   七天没见着,她竟憔悴了。   “不要睡太晚,眼窝下都泛青了。”淡淡的一句,挥手传膳。   徐冉杵着下巴,“我没有晚睡,就这几天御马课上得太累了。”哎,简直心力交瘁啊。   太子明知故问:“怎么,徐相公没教会你?”   学神这话说得奇怪,他明明都赐药了,肯定是知道她爹摔马了,为何还多此一举问这样的话?徐冉抬眸瞧他,不知是错觉还是眼瞎,竟瞧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唔,学神刚刚笑了?   徐冉摇摇脑袋,鲜少见他有那般笑容的,定是瞧错了。既然要听,那干脆重新说一遍吧。   描绘得详细,太子逮着细节问:“你一圈都没跑?”   跑什么跑,她爹都摔成那样了。“我就上马骑了会。”   太子又问:“如今徐相公摔了,谁来教你?”   徐冉叹口气,因为这个事情她都烦了好几天。怏怏地拿出买的马术书,“这个,我自己看书学。”多多少少能起点作用?   太子拿过书一翻,而后扔到一边,“你就是看上一百本,也学不会。”   ……太打击人了……徐冉摊手,“看总比不看好。”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书。   忽地手腕被人扼住,太子俯身靠过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眸子又黑又亮,似深不见底的幽谷,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他说:“孤教你。” ☆、第 60 章   心、砰砰砰跳,似鼓似雷,震得满胸腔气息乱窜。   徐冉微仰头与他相对。   “殿、殿下……”   “嗯?”   靠太近了……看得她都移不开眼了……   眉目如画,鬓若刀裁,无论看多少次,都要叹上一句:尤物啊尤物,这样的美貌完全是上天恩赐啊!加上刚才那句苏感爆棚的话以及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这尼玛完全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偶像剧画面。   太子并未挪开,凝视她,重复道:“孤教你,可好?”   好!怎么不好!求之不得啊!徐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边恋恋不舍地欣赏太子的俊脸。   幸好她已对学神自带的撩妹属性产生抵抗力,不然——完全把持不住,分分钟扑上去啃。   太子抿抿唇。她如此深情回望的模样,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不过嘛,倒甚是可爱。   目光触及她的双唇,娇娇嫩嫩,是好看的粉桃色。太子想起那日在学堂耳房写下的诗,呼吸一滞,忙地平息心中所想。   他移开目光,手却朝她唇边伸了过去。   太子的手指自她唇角一揩时,徐冉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哇靠殿下来真的!——唔,不可能吧——呃,他手指上是什么,好像是口水丝咧——啊啊啊啊啊,真的真的是她的口水……   来个雷劈死她,求劈啊!   徐冉耳根发红,脑子里满是浆糊,想着该如何解释。   好像怎么说都无法挽回形象了……完了,她以后在学神心里的形象就这么毁了。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在她准备硬着头皮开口时,太子淡定自若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一本正经道:“知道你饿,待会多吃几碗饭。”   徐冉眼睛叮地一下发亮。   轻轻松松一句话,男神简直不能更贴心。对,她是因为太饿才会流口水,完全不是因为花痴他!嗯,就是这样,“吃饭吃饭,殿下也要多吃点哦。”   太子点点头,眼神瞄了瞄右手食指。   小姑娘的嘴唇,是温温热热的,又软又嫩,碰起来,跟糯米团子似的。   旁边徐冉埋头吃得起劲,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一碗接一碗。   太子破天荒地也吃了两碗。   福东海在前头候着,心里感叹:天凉了,还好有徐娘子来暖。殿下这颗高冷的心,捂着捂着就该热了咯。   中午午歇的时候,两人讨论教骑马的事情。   因为有了每七天一次的礼训,她已经耽误一天的课程了,若是再为骑马的事情,另行请假,那就得耽误两天,她根本赶不上学堂进度,太累。   太子沉思片刻,道:“那就在礼训日教,下午腾出一个钟头即可。”   唔,听起来蛮不错的,但是学神真的不担心礼训进度嘛。徐冉弱弱地问一句,“若是如此,礼训日便会少学许多内容。”   太子:“学不完的内容,那便下次再学。”   徐冉笑着应下,背过身专心写堂外题,太子闭上眼安心午歇。   有徐娘子在的这天,午睡时总容易睡得比较深,睡醒来整个人都爽朗不少。   等徐冉写完堂外题,太子也正好从短暂的梦中醒来。穿鞋起身,在她的案桌椅一坐,开始检查堂外题,瞧了几行,发现有错误的地方,画了个圈提醒她。再一行,扫至一题算术,她的解法中有一处小错误,并未展开详解。   “你坐过来。”   徐冉随手拖了张登椅挨着坐,太子耐心解说,不止更正了她的解法,并且还教了其他另外三种解法。他刻意放缓语速,偶尔停下来问:“听得懂吗?”徐冉点点头,他便继续说,若是徐冉说不懂,他便换种更加简明易懂的说法。   等讲完了,他将写满解法的纸夹到她的堂外题中,让她回去再温习两遍。“这题曾在高学大考中出现过,四种解法全部写出,方能得满分。你好好记,说不定以后还会出现。”   徐冉叹一句:“这题真的好难啊,又难又麻烦,而且还规定要写出全部的解法?出题的人真是没人性哦。”   太子起身,准备开始处理下午的繁务,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回过头,面无表情:“那题是孤出的。”   徐冉:嗳嗳嗳!   合上堂外题,快步跟上去,一本正经:“殿下,这题出得太好了,简直超脱人性直达神格!”端出崇拜脸,眨眨眼,一闪一闪亮晶晶。   太子没作声,缓步往前。   徐冉大着胆子问:“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您为什么会为高学大考出题啊?”完全不符合学神的作风嘛。   太子:“一时兴起。”   徐冉:“明年大考来一题?”   太子:“不了。”顿了顿,回头看她,“孤不会假公济私,就算你是东宫的人,也不行。”   徐冉怏怏缩回去。   太子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无论是骑马还是其他,你既是东宫的人,自然样样都会是最好的。”他的声音柔得跟,似袅袅升起的暖烟,“不必担心大考,孤会好好教你。”   徐冉羞着脸“嗯”一声。   许是得了太子今日的话太甜,徐冉一下午都活泼乱跳的。学完今日礼训的内容后,刘嬷嬷听说太子要教她骑马,意味深长笑道:“娘子,殿下的御射是顶好的,放眼大周,也无几人能及。”   徐冉暗搓搓地高兴,“我定会好好学的。”   刘嬷嬷:“好好学自是应该的,只一点,嬷嬷说得直白,娘子莫怪。此次相处机会得来不易,娘子可得好好珍惜,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千万莫矜持。”虽说徐娘子现在是礼训人选,但太子殿下心思难测,保不准哪天就换人了。趁势抓牢殿下的心,才是重中之重。   徐冉一听就听出她话中之意。哎,刘嬷嬷想太多了啦,她就没这个想攀学神的心,哦不,应该说她没这个勾引学神的资本呐。   要胸没胸,要才没才,虽然这脸长得有变美的趋势,但这天下现成的美人多得是,哪里能轮到她?学神又不是瞎子。   毛爷爷说过,劳动最光荣!傍不到男神不要紧,成不了老板娘也没关系,她可以做老板最信任的打工仔!只要彻底变成男神的心腹,走向成功颠峰之路就不是梦!   刘嬷嬷见她一脸斗志昂扬的神情,出声鼓舞:“娘子使把劲,殿下那一颗心,迟早都是娘子的!”   徐冉应下,“好的嬷嬷!”相处这些日子,刘嬷嬷寄予在她身上的希望,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二。想到这,徐冉不免有点替刘嬷嬷难过。若刘嬷嬷知道一年多后迟早要换人,会不会气得吐血?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东宫太子妃才能给得起刘嬷嬷要的东西,等她日后成了厉害人物,她完全可以提携刘嬷嬷的。   晚上回府,吃完饭,徐冉就迫不及待地将太子教她骑马的事情告诉徐老爷。   父女俩一边剥橘子吃,一边笑得开心。   徐老爷望了望自己的腿,道:“我这腿没白断,值了!”   徐冉一口吞掉三瓣橘子,笑:“爹,殿下教我骑马,跟你的断腿有什么关系!”   徐老爷:“当然有关系!大大的关系!殿下定是瞧见我因为教导女儿骑马而断腿,欣赏我的慈父之心,所以才开恩说要教你骑马,你啊,这是沾了爹的光!”   徐冉吐舌:“上次赐药,爹还拉着我的手感动涕零说殿下越来越欣赏我了,让我好好努力报答殿下呢!”   徐老爷掰开橘子,分一半给徐冉,“赐药是一回事,教骑马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徐冉耸耸肩。当做沾爹的光好了,横竖学神肯教她就行。   这天九月二十一,秋高气爽,徐冉提前结束完东宫的礼训,跟着太子往马场去。   徐冉第一次见太子穿戎装,束发高冠,威风凛凛,如玉树琼枝,挺拔高大。   好帅好帅,穿军装的汉子果然最有魅力,颜值又上升好几倍,完全可以冲破地球征服宇宙了!   太子亲自拿了护腕为她戴上,吩咐道:“孤为你选了匹小马驹,性情温和,你先试着驯服这匹小马驹,待掌握了御马技巧,孤再为你换匹大马。”   徐冉点点头,全听学神的!   太子带她去看马,牵了马给她,过一遍基本的御马常识,又亲自上马演练一遍。   徐冉伸长脖子望。   春风得意马蹄疾,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姿态洒脱,马飞如箭。   杀气与贵气并糅,学的不是贵族闲游的按辔徐行,而是战场风驰电掣的纵马飞奔。   太子勒住马,将马鞭抛给她,“该你了。”   徐冉热血沸腾地上马,骑着她的小马驹,与太子并行。太子放缓步伐,一句一句提点,徐冉学得快,等两圈跑下来,已经掌握得差不多。基本能独自纵马跑场子了。   太子甚是欣慰,夸她两句。徐冉怪不好意思的,在夫子那边怎么也学不来,学神一教,她就会了。难道教学效果真的和颜值相关吗?   骑着小马驹又跑了好几圈,徐冉说要换大马骑,太子点点头,让人牵来一匹通体火红的马,道:“这是齐国国君相赠的“雪中飞”,性温和耐性好,跑万里而不知倦,以后便是你的了。”   学神好大方,一出手就是名马。徐冉试着与“雪中飞”亲近,一边摸它的鬓毛,一边道:“以后我就叫它‘阿雪’!”阿雪阿雪地喊了好几声,亲近得差不多了,便准备上马。   一开始不敢奔太快,骑着骑着便来了兴致,马上飞扬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想要告诉全世界,她学会骑马了!   她在马上奔得越来越快,一时得意忘形,马儿初次识主人,却并不是太习惯,渐渐地失去控制。徐冉一慌,待回过神想要勒住马时却发现根本行不通,只好大喊呼救。   太子见势不对,忙地上马去拦。拦不住,想让她弃马跳过来,却又怕她跌伤,犹豫半秒,千钧一发之时,索性撒开缰绳纵身翻过去。   稳稳地从后面拥她入怀。   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孤来救你了。”    ☆、第 61 章   耳旁是马儿踏踏发狂的蹄声和风声呼啸而过的簌簌声。他的手臂这般有力,紧紧地勒住缰绳,牢牢地护住她,那一瞬间,徐冉蓦地心安下来。   只要有学神在,什么都不用怕。   在场上驾马飞奔一圈,马儿终是得到控制,缓缓地慢下步伐,最终停下来低头吃草。   太子翻身跃下,见她呆坐在马背上,以为她还在害怕,遂张开臂膀,道:“你莫怕,孤会接着你的。”   徐冉眨眨眼睛,她不怕啊,只不过沉浸在他方才英雄救美的帅气中久久无法回神呐。   虽说刚才马儿发狂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害怕,但是!学神纵身来救她时,她已经完全拜倒在他苏破天际的伟岸中,和学神同骑一马什么的,真是超爽!   翻身跳下去,一个没站稳,往前扑去。   太子主动来接。   “冒失鬼。”   徐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手趴在他胸膛上,“殿下,刚才谢谢您。”这话好像太薄弱了点,咳了咳,义正言辞吼一句:“殿下,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太子不以为然,打量她一番,问:“可有哪里受伤了?”   徐冉摇头:“这不有您抱着我嘛,能受什么伤。”   她笑靥如花的脸庞近在眼前,太子想起方才拥她入怀的情景。小姑娘那么瘦小,香香的,软软的,糯糯一团缩在他的怀里,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   这会子又活泼乱跳的了。   太子自然而然抬起手,点点她的鼻尖,“让你得意忘形,刚学会骑马就一味地往前冲,下次不救了。”   唉呀妈呀,她的少女心。徐冉去拉他的衣袖,“殿下,行行好,下次还是救我罢。”   太子看她一眼,淡淡道:“没有下次了。”若他不在身边,她那样子不要命的骑法,谁来救她?还是需小训,她方能长记性。“罚你牵马绕场三圈。”   徐冉懵住,好端端地怎么罚上了。委屈脸,含泪眼:“殿下——”   他丝毫不为所动。   徐冉只好苦逼地牵着马绕场三圈,牵着的还是方才那匹雪里飞。一边牵着马一边念念有词:“阿雪啊,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就被殿下咔嚓了,认准你的救命恩人是我哈,下次得乖乖听我的话,切记不要发狂了。”   是的,就在太子说要罚她之后,立马吩咐小太监将马拉下去宰了,并且罚跪在场的所有宫人。宫人罚跪她求不来恩典,但雪里飞这马的马命可是她救下的。   好不容易慢步走完三圈,腿都快废了。天已经昏黑,太子亲自送她回府。马车上,她揉腿捶腰的,太子见她紧皱着脸,于心不忍,出言道:“回去好好休息。”   徐冉点点头,因着今天的事情,担心他不乐意教她了,试探问:“殿下,下次我们还来骑马吗?”   太子:“当然要来。”   徐冉松口气,还好还好,学神这个老师没有抛弃她这个笨学生。想起今天与他共骑一马纵横全场的酥爽,完全没有负担感,只需要安心享受在风中飘荡的快感,弱弱问:“殿下,下次要是我怕,能找个人陪我共骑一马吗?”要骑马高手的那种哦。   太子:“那还怎么学?这种骑法,你一辈子也学不会骑马。”   徐冉缩回去。   “但既然你开了口,孤就勉强应下了。若是你下次有进步,孤可以带着你一块骑。”太子面无表情,快速丢下一句。   徐冉激动地想上去抱他一抱。鉴于学神的高贵身姿,只能在脑海中臆想一番了。   到了徐府后门,太子交待,“晚上早点歇息,在学堂要好好听讲,堂外题仔细做,切勿粗心大意。”他略一顿,“天冷了,记得添衣。”   徐冉露出大白牙:“好嘞!殿下,下次见!”   太子点点头,声音柔和:“下次见。”   晚上吃完饭,鉴于她今日骑马太累又被罚了三圈,徐老爷便免了她的习字。父女两个进书房闲聊,徐老爷一手拄着拐杖站着习字,徐冉坐着吃木瓜。   谈起今天的马场惊魂,徐冉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描述太子救美的英姿。徐老爷道:“冉冉啊,幸好有殿下在,不然你也得跟爹一样,不是摔断腿就是摔断手。”   徐冉吐吐舌。   徐老爷想起什么,经不住好奇问:“冉冉,皇家马场气派吗?一般人没机会进去,你爹我也没去过。”   徐冉:“可气派了,比东郊的那个马场宽敞多了,今儿个我晃了三圈,腿虽没摔断却也快走断了。”   徐老爷:“殿下罚你是为你好,哪有你那样子乱奔的。”   徐冉撇开眼,哼,她爹还真是坚持护主一百年不动摇。   回了小院,徐老爷让人拿上次殿下赐的药过去,红玉拿着药为她擦。徐冉趴在床上享受着红玉的按摩,一边回想今天骑马的事。   忽地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学神上马抱她以及下马时主动扶她,再回想这阵子学神好像不抵触与她有正常的身体接触,呃,难道学神的洁癖症治好了?   不对啊,他换衣服的习惯还是和从前一样呀,半点灰尘都见不得,也没见有多大变化。   想了半晌,想不出个之所以然,翻了个身,让红玉为她捏脚肘。   真舒服啊。   缓缓地睡了过去。梦里梦见一片绿油油的草原,风飒飒作响,高高的马背上,学神抱着她,白皙俊朗的脸上写满温柔。他对她说,“小姑娘,孤心悦你。”   徐冉笑着,笑得花枝乱颤,扭扭肩开始高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强壮。   唱着唱着就醒来了。   ·   因为有了跟学神学骑马的经验,徐冉上起学堂的御马课来,感觉轻松不少,很快便能和其他同学一样尽情飞奔了。由于记着上次学神罚她牵马走场子的事,跑起马来不敢太快,下意识放缓节奏,不求帅气,只求稳妥。   教御马的汤夫子很是欣慰,徐冉最近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啊。   其他同学也惊讶于徐冉的表现,其中沈令音最是好奇。不知怎地,自从上次太子驾临学堂讲学后,无论徐冉做什么,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将其与太子殿下联系起来。   徐冉骑马的功夫突飞猛涨,会不会和殿下有关?难道,殿下亲自教她?   沈令音耐不住好奇,前去问她:“徐娘子,上次在东郊马场见你,你连基本的御马都不会,现在怎地这般优秀?难不成是另请了位好夫子?”   徐冉诚实道:“是啊,我跟了位绝顶好的夫子。”学神,那可不是盖的!   沈令音笑:“哦?是哪位夫子,可否介绍给我,我也想学学。”   这个嘛,不是她不肯,学神那边请不动呀。学神可就只收了她这么一位徒弟,说起来她算是关门弟子呢。不好跟沈令音说的太直白,撒了个小谎:“我与夫子有诺在先,不能透露他的行踪。”   沈令音知趣不再问。若真想知道,她让娘去问问贵妃娘娘即可,宫里的动静,娘娘肯定清楚。   当天晚上回去就同凌氏说了,凌氏跑去问贵妃,贵妃又派人去打听。   结果得知最近太子确实带徐冉去了马场,并且手把手地教她。一听,几乎气得吐血。   沈令音倒还好,毕竟她早有过心理准备,而且她对太子的感情并非是男女之间的,大抵是有种老板被人抢了感觉,外加一点羡慕嫉妒恨,缓缓也就过去了。   但贵妃就不一样了。她气啊,毕竟徐冉不是她选的人,眼见着徐冉与太子越来越亲近,她就开始有点乱了。加上上次传徐冉进宫考礼训时徐冉的优异表现,她就越发担忧。   想来想去的,决定再找个机会,将徐冉传进宫里。正好过几天是太子的生辰,宫里定会大摆筵席,届时便有正当理由让她到跟前来。太子那边无法下手,但徐二这边,那就不一定了。   度过了艰苦奋斗的七天,因为得了夫子的表扬,徐冉学起骑马来就更带劲了。不想做头名的学子不是好学子!科科满分是她的梦想!一定要好好把握学神亲自教导的机会,吸取他一身绝学!   所以跟着学神上马场学习的时候,徐冉格外认真,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懂就问,也不怕他烦。   反正学神说过,“惑而不解,是为过。”老师都发话让她尽管问,那她当然就不客气了。   对于她孜孜好学的态度,太子很欣慰。为奖励她,这天学完骑马,便带着她上马兜场子。   马一晃一晃的,徐冉喊:“殿下,快点,再快点!”   太子抽鞭飞奔。徐冉兴奋地喊叫着。   正是高兴时,脑海里忽地想起一件重要事,过两天十月初一,学神要过生日了!    ☆、第 62 章   鉴于上次太子差人千里送生日礼物的情义,徐冉想,礼尚往来,学神的生日礼物可不能马虎。得送份代表她心意的礼,最好是能让他觉得开心的那种。   然后就犯难了。想让学神开心,那可不是易事。他不怎么笑,情绪如白开水一样淡,基本没有很大起伏。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骑完马,太子送她回府。徐冉想了想,觉得还是开口问吧。免得到时候送错了礼物,没讨着好反而惹他生气。“殿下,如果有个人要送您礼物,礼物随便您挑,您会想要什么?”   太子睨一眼,佯装不知:“这人是谁?为何要送孤礼物?”   徐冉卡壳半秒,而后笑嘻嘻道:“都说了是如果嘛,殿下您说说看,有什么是殿下想要的吗?”   太子:“孤想要的,一般人送不来。”   徐冉硬着头皮问:“是什么?”   “自然是一统天下。”太子瞧见她为难的神色,便知这送礼的人定是小姑娘自已。掐算日子,后日是他的生辰,她许是因为这个才问的,倒是有心了。略停顿几秒,捉弄道:“小姑娘想要将天下送给孤吗?”   她要这么牛逼早就上天了,还考什么试,徐冉心中腹诽,将头撇开,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叮地一声,有了!   太子细瞧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了?”   徐冉咧嘴笑,并未正面回应他,指指窗外:“到了。”   话音刚落,前头福东海喊:“殿下,徐府到了。”   徐冉忙忙地就要出马车,躬身正往外蹿,太子忽地一把拉住她的袖角。   唔?   “孤正好缺个荷包,你亲手绣个荷包就行,不要别的。”   徐冉想起自己要送的,和荷包差不了多少,当即一口应下:“好的殿下!”   回了府,晚上吃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讨论着京里的闲事,大多是徐娇和萧氏在说。谈起后日太子生辰,徐娇道:“这次太子生辰,官人在宫中大摆筵席,早一月的时候,京中各家千金就开始忙着裁衣置妆了,为了让太子殿下多瞧一眼,大家也是够拼的。”   萧氏看向徐老爷:“这次宫中筵席,三品官位者可携家眷进宫参宴,不知道能带几个,要是能将冉冉她们三个都带去就好了。”   徐老爷笑:“我也想啊,要是全家都能带去最好不过,但是只准带两个,你肯定是要去的。阿丰公务在身,去不了,剩下的就是冉冉她们三个了。”   徐佳:“我不去,去了学堂还要请一天假。”   徐老爷看向徐娇和徐冉,徐娇摆手道:“襄阳郡主生病了,她进不了宫,我若撇下她进宫赴宴,她定是要伤心的。况且我答应了她,后日会去王府探她。”   徐老爷点点徐冉,“那就冉冉跟着去罢。”   吃完饭,徐冉跟徐老爷去书房,父女俩走在长廊上。徐老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徐冉扛着徐老爷的胳膊肘往肩上放扶他往前。   徐老爷先问了她今日礼训骑马之事,徐冉说起太子带她骑马,两人飞奔的感觉要多爽快又多爽快。徐老爷羡慕啊,能和殿下如此亲近,他家冉冉真是出人意料啊。这样也好,好歹圆了他的梦。   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女儿倒是替他做到了。   太子的生辰礼早就备好了,因着上次太子额外送礼给徐冉,徐老爷提点道:“冉冉,殿下那份礼,你可千万别忘了。”   徐冉拍拍胸脯,“我记着呢,待会回去就准备。”   徐老爷:“就两天不到的时间,你能准备什么?”   徐冉将马车上问学神想要什么礼物的话一说,徐老爷哎呦呦,摸摸徐冉的额头,道:“殿下雄心壮志,你怎么不回应呢?你应该这样说,‘待小的学有所成那日,定竭尽所能,为殿下一统天下之计出谋划策,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徐冉信心满满地道:“就算我不那样说,也能让殿下感受到我的决心。我可是要将天下送给殿下的人。”   徐老爷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冉冉啊,你怎么将天下送给殿下,你要真能办到,爹还当什么参知政事啊,爹直接当天王老子得了。”   徐冉下垂眼,翻了个白眼,哼一声,“爹你等着瞧好了,我后日就能办到。”   徐老爷缓过劲,撇撇嘴,“爹不信。”   徐冉:“我要做到了呢?”   徐老爷:“爹就去撞墙。”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徐冉拍拍手,一甩头学螃蟹横着走。这墙啊,她爹是撞定了。要知道,她如今可是学神跟前首席大弟子,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岂不丢人现眼!   晚上回了小院,徐冉让红玉和翡翠找些做荷包的锦缎,要最好的那种布料。然后开始有模有样地学做荷包。灯下挑针,她这临时抱佛腿的,也学不来什么精致活,简单粗暴地将两块布料一剪裁然后一合拢,边角全部去掉,在其中一块上面画了图案,然后用了一个钟头照着图案绣来绣去。其实也就是最简单的一针接一针,反面全是线头,也就正面能稍微入眼。   红玉和翡翠在旁边看得着急,哪有人这么绣荷包的,这么个荷包挂在身上,针脚粗糙,边角扭扭捏捏,完全拿不出手嘛。红玉忍不住道:“娘子,还是让我们来绣罢。”   徐冉绣得有滋有味,她好久没干手工活了,一上手还蛮好玩的。以前她读初中时,班上流行十字绣,女生人手一个,她跟随潮流也去买了个十字绣,是小熊维尼的图案,本来打算绣完后送给校草的,结果还没绣完,校草就转学了。然后就再没绣过了。   “这荷包是要拿来送人的,得亲手绣。”   红玉翡翠听完后就更愁了。送人啊,是送给仇人的么?没听说她家娘子和谁有仇啊。   徐冉一边绣一边哼小曲,嫌自己唱的不好听,让翡翠唱首《苏幕遮》来听。   翡翠清嗓子开始唱。江南软语,配着娇搭搭的调子,音调缓且慢,徐冉绣着绣着也开始学她的调子哼两句。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甘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唱着这热暑的曲子,听着窗外秋风缓缓自枝头滑过,落叶轻旋,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至夜晚十一点时,徐冉实在困得紧,哈欠连连,绣完最后一点图案,将荷包缝好,系上流苏,筋疲力尽地往床上一躺。   红玉事先暖好了被窝,徐冉将荷包往枕头下一放,闭上眼安心睡去。   等学神见了这荷包,肯定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夸她聪慧机灵。   十月初一这日,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   徐冉换上萧氏准备好的金雀纹秋白曲裾深衣,宽袍细腰,裙摆及地,长发挽髻,鬓间簪珠玉。萧氏拉着徐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果然是人靠衣装,素日冉冉总是穿着学堂袍裙,素面朝天的,如今这一打扮起来,竟好看得紧,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换好了衣裳挽好了发髻,萧氏亲自上阵为她修眉抹口脂,细细的柳叶眉,红彤彤的小嘴唇,萧氏很是满意,拉起她手开始染花汁。   生了女儿,自是想着将女儿打扮成美人儿似的,穿什么衣服啊抹什么口脂啊,都想亲自来打理。可是家里女儿,徐佳虽已是妙龄少女,却不爱涂脂抹粉,徐娇虽喜欢漂亮时兴的衣饰,却有自己独特的品味,轻易不让人插手。就剩下冉冉能让她练练手了。   对于自己的第一次练手成果,萧氏表示很满意。牵着徐冉出门时,头高高昂起,一脸骄傲:瞧,这个小美人是我女儿。徐老爷在马车旁等着母女俩,一见徐冉,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他那个清汤挂面的女儿吗……   女子十三即着深衣,进宫赴宴乃是正式场合,徐冉第一次穿深衣,本是有些不适应。但在萧氏的打理下,以及红玉翡翠惊艳的,目光中,徐冉马上找回了自信。   原来她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   徐老爷一直哎呦呦地叹,“这是谁家女儿呀,她爹娘得长得多美多俊,才生得出这么俏的姑娘呀!”   徐冉得意笑,寒碜她爹:“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徐老爷伸手捏她鼻子,徐冉往萧氏怀里躲,一边躲一边冲徐老爷喊:“爹,你再捏,我脸上的粉就蹭没了!”   萧氏一把揽过徐冉,啐徐老爷:“老爷别闹!”   徐老爷坐回去,徐冉吐吐舌,一家人开始说今日宴席的事。萧氏不放心,逮着徐冉同她说赴宴要注意的地方,徐冉胸有成竹说没问题。   不但没问题,她还懂得很呢。宫中宴会礼仪她才在刘嬷嬷那边学过的,记得滚瓜烂熟,刘嬷嬷还夸她做得好,颇有当年先皇后的风范。   说着说着,马车入了宫门,一家人下马车,随内侍到各自的席桌。三人并不坐在一起,相公们一块坐,家眷们一块坐,各府子孙一块坐。      徐冉跟着小太监往前去,因上次进过宫见昆贵妃,所以并不觉得紧张,人群中有初次进宫的,免不了紧张。身后有人喊徐冉,徐冉回头一瞧,是沈令音。   “好巧,你也来了。”   徐冉回礼,“是啊,每次都能总能碰见沈娘子。”   沈令音快速打量她一眼,颇为惊艳。她打探的同时,徐冉也在看她,抢在她前头,先一步开口:“沈娘子今日真美!”   沈令音一愣,随即夸回去,“徐娘子也美。”   美的人总是容易招人嫉妒。娘子们今日都穿得光鲜亮丽,自是想着艳冠群芳,徐冉也就罢了,毕竟她年纪小,虽然好看,但身高上差了一截,没什么竞争力。沈令音就不一样了,她拔高,瘦瘦长长的身量,水蛇腰如靥面,扎眼得很。加上沈令音的名气,完全夺人眼球。   人群中不知是谁,往前一踩,沈令音被踩住裙角,脚下没留神,径直往前摔去。   说那是迟那时快,徐冉往旁一接,正好与沈令音抱个满怀。   ……女神好重……   她是后仰的,沈令音直接倒她身上,徐冉费了好大劲,才没往后跌。   “沈娘子……没事吧……”她、快撑不住了……   沈令音退后一步站稳,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她先是往后面人群中扫一眼,眼神不同往常的温婉,透着几分狠戾。而后回过头,落落大方朝徐冉一鞠礼,“多谢徐娘子。”若没有徐冉及时接住她,只怕现在她会摔得满身灰。再一抬头,瞧见徐冉为了救她,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压,压得满脸通红,心中一动。   感激地又是一拜,徐冉忙地上前扶她。   唔,沈娘子的耳坠好像丢了一只……   沈令音一摸,果然只剩一只了。许是刚才摔掉的,如今要找,自是要与大队伍脱离,宴席开宴在即,万万不能耽误。沈令音想了想,索性扯下另一只耳坠。   只戴一只,还不如不戴。   徐冉沉思半秒,沈校花今日这一身,戴个耳坠会更好看。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得相互照应才对。徐冉没多想,取下自己的耳坠递过去,“沈娘子,不嫌弃的话,戴我的吧。”   沈令音一愣。   徐娘子是装出来的,还是原本就这般真心待人?   自她一首《绝句》名扬江南之后,朋友多得是,真心朋友却没几个。徐娘子与她素不往来,何必待她这样好?   沈令音正想着,忽地前头小太监来唤徐冉,说是有事让她过去一下。   徐冉放下耳坠就走,临走前冲沈令音轻声道:“可别再让人踩了裙角。”   沈令音怔了怔,望着手里的耳坠,拾起戴上。   大部队继续前进。   入殿的时候,兵部家的三女儿忽地觉着腰间一股刺痛,一不留神拐了脚。直直摔倒,脸朝下,正好摔到台阶上,脑门划出个大口子,血汩汩往外冒。   宫人忙地将她抬下去请太监,大家惊魂未定。   沈令音脸上是同大家一样的惊恐神情,只是在回望那被抬下去的身影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第 63 章   徐冉跟着小太监走,好奇问:“公公,我们去哪?”   小太监道:“贵妃娘娘要见娘子。”   徐冉哦哦点头。昆娘娘又要考她礼训功课?   昆贵妃梳妆完毕,准备见过徐冉之后便前去赴宴。在殿里待着没意思,反正今日召徐冉前来,也没打算招待她,就省了赐座赐茶的礼节。   挥挥手,让大宫女阿秀扶她到殿外。   徐冉一进正德宫,便瞧见前头站着昆氏,身后跟着数位宫人。昆氏瞥见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参天大树枝叶茂密,昆氏携她在树下闲聊。   徐冉恭恭敬敬地行过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自动进入御敌状态。   据说昆娘娘和太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太子是她老板,老板的敌人当然就是她的敌人了,可不能被逮着小辫子。   昆氏斜眼睨她一眼,有些气瘪。   她今日不为别的,就想说几句提点徐娘子,让她不要痴心妄想,真的将自己当太子妃看。因想着徐冉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吓吓就也退缩了,所以也没有格外准备,只挑了几个宫里最漂亮最有才华的宫女。   若连宫女都比不过,徐娘子也该知道羞耻了。   哪想数月不见,今日一见,徐二穿起深衣来,溜肩窄腰,通身气派,一举一动,超凡脱俗。根本就不是她挑的宫女能比的。   昆氏不甘心,问:“娘子可知,作为一国太子妃,需得具备哪些条件?”   徐冉想了想,这个问题问得好,若要当太子妃,首先呢,得配得上学神,那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学神?光容貌一条,就足以淘汰所有妹子,更别提才华一项了。哎,太优秀了也是种罪啊,难怪学神单身至此,他还是比较适合自攻自受。   脑海中飞快地转着,嘴上已经准备好了答案。“无论具备怎样的条件,都无法配上我们的太子殿下。”   昆氏一噎。   这答案太完美,竟无言以对。   昆氏迅速回过神,一本正经道:“自然得德才兼备,貌美如花。”   一挥手,勾了勾那个最漂亮的宫女上前,指了指道:“徐娘子觉得自己与她相比,何如?”底气明显不足。   徐冉往旁一瞅,哇,好漂亮的大姐姐。但是呢,刘嬷嬷跟她说过,做太子妃的第一要素,是自信,要相信自己是这世上最好最优秀最能配得上太子的人,这样跟太子并行时才不会相形见拙。   徐冉挺起胸,字圆腔正,“自然是——我比较美。”   众宫人:她说的好对我们娘娘竟然无法反驳。   昆氏撇开视线。虽然低估了徐冉的档次找了几个宫女来比较,但是既然已经起了头,做事得有始有终。昆氏再接再厉,挥挥手让另一位藏书阁的嬷嬷上前。   问了个关于四书五经中比较难的点,徐冉对答如流。她可是书赛第一,这点难度完全小菜一碟。   藏书阁嬷嬷夸道:“娘子好学问。”   徐冉谦虚地一躬,她也就是多背了点书,没啥学问不学问的。   昆氏无奈,只得考她礼法。特意挑的大礼,先让她身边的大宫女阿秀做一遍,然后让徐冉做。   徐冉动作优雅,阿秀自愧不如。   昆氏还欲说些什么,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气极了,丢下一句:“总之你得有自知之明!比起其他人,你还差得远!”   昆娘娘果然好凶。徐冉眨眨眼,这就是传说中的婆媳斗法吗,不对啊,昆娘娘不是太子生母啊不应该这么操心的……想得出神,忽地风一吹,徐冉望见树上轻飘飘掉下一只大青虫,正好趴在昆氏的头上。   一挪一挪,一步两步,咦!虫子神马的,真的好恶心!   昆氏见她不说话了,满脸呆滞神情,以为她终是受到了打击,心中顺气,以后就得这么训,训着训着她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不想多说什么,吩咐人将徐冉带出去,自己也准备前往正殿。众宫人低着头,伺候昆氏出行,昆氏比旁人高出一个脑袋,那青虫在她鬓间爬啊爬的,一时间竟无人看见。   要不是徐冉正好仰着头看,不然也看不到。   这边徐冉都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太厚道?谁愿意头顶只虫子走来走去的呢?反正她不愿意。于是回头提醒昆氏:“昆娘娘,您脑袋上有只虫子!”   话罢,一股溜跟着小太监出了正德殿。   身后传来昆氏的尖叫声。   徐冉走在宫道上,耸耸肩,看来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是怕虫子的。   走着走着,忽地见前方一抹绯红身影,身后一众宫人相拥,匆匆而行。   徐冉喜滋滋地迎上去,甜甜地喊一声:“殿下好!”   太子见着她,一颗提着的心终是放下。   之前听说她随父赴宴,差人去看,却不见她的身影,回话的小太监说昆氏将她喊走了。他一听,便赶着来了。   “殿下还不入殿么?”学神今天这身好帅,方心曲领绛纱袍,玉带敝膝,外罩一层纱衣,头戴远游冠。完全的翩翩少年,玉面郎君。   “正要去,一起罢。”太子负手在背,缓步而行。      徐冉屁颠颠地跟在旁边。   太子问:“昆贵妃找你何事?”   徐冉愣一下,学神消息这么通达?老老实实将正德殿与昆贵妃的对话一一道来。   太子听完后,眸底含笑,这个小机灵鬼,倒是他多虑了。   “她头上有虫子,你为何不替她弄下来?”   徐冉摊开手,“我怕呀。”又问,“要不我现在回去替昆娘娘把虫子弄下来?”   太子一偏头,“孤逗你的。”   徐冉抿嘴笑,学神开玩笑的样子也帅爆了。   他这样偏头看着她,眸子里像是含了整个宇宙的浩瀚星光。   哎呀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看到一次叹一次,上天真是太不公平。要是她能有学神五分之一的颜值,她就可以改写穿越生涯苏遍天下做一个名垂千古的玛丽苏了!   “殿下,你今天真好看。”   她真心实意的一句夸奖,听在太子耳里,就像是颗蜜糖,甜得发腻。太子微昂下巴,薄唇轻齿,语气快得让人几乎听不清楚:“你今天这样也好看。”   徐冉没听到,凑过去扬起脸来:“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太子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秒,回过神淡淡一句:“没什么。”   诗经有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说的大抵就是她这样。从前只觉得她活泼可爱,今日穿上曲裾深衣,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竟透出几分古韵之美。   小姑娘长大了,长得真快,才一年不到而已。来日方长,以后又会出落成怎样的花容月貌   太子垂了视线。   很快到了正殿,徐冉却并不与他一起进去。“殿下,您行行好,在这等等,我先进去。”   太子有些不太高兴。   但也只得同意。曾在她跟前答应过,暂代礼训一事不会为外人所知,她这般谨慎,是情理之中的。   徐冉进殿后,太子方才入殿。   一场宴席下来,与百官同乐,其乐融融。   徐冉一直吃吃吃。本来她是不敢吃的,毕竟大场合呐,但是后来往她爹那边瞧一眼,她爹和同僚吃得开心喝得开心,然后她也就放肆吃了。   沈令音正好坐她旁边。徐冉一边吃一边欣赏场上宫廷歌舞,好不乐哉。沈令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总是想着,能从徐娘子身上找点破绽也好。   她哪里就这么没心没肺天真浪漫?   徐冉余光瞥见沈令音瞧她,并不拆穿,刻意等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沈令音还是在看她。心里纳闷,沈校花不吃东西吗?盯着她肚子就能饱了?   “沈娘子,来,吃鸡腿。”徐冉拿刀割了一块肥美的烤鸡腿肉,蘸了蘸酱汁将盘子递过去。   沈令音与她回望的视线撞个正着。当即脸一红,颇为尴尬。   “谢谢。”   徐冉笑笑:“不用谢。“言毕,又欢快地开始吃东西。   沈令音望着案桌上的鸡腿肉,微微一愣,而后拿起尝了一口。   味道果然不错。   殿上,太子假装漫不经心地往徐冉那边扫了扫。   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吃东西呐。   再往对面一瞧,徐老爷吃得也很欢快。   不愧是父女。   午宴结束后,徐老爷一家往回走。等到了府里,徐老爷处理完挤压的事务,准备去前厅吃饭时,正好在长廊碰到徐冉。想起一事,问,“冉冉,你的礼物送给殿下了吗?”   徐冉:靠竟然忘记了!   徐老爷双手抱拳笑,“说好的天下呢?”   徐冉看她爹笑得一副牛气十足的样子,哼哼声,从袖子里拿出给学神的礼物。   徐老爷看后,双眉紧皱,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不愧是我女儿……够机智!”   徐冉笑得得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你快去撞个墙。”   徐老爷不动。   徐冉还要再说,前头有人来传,说东宫大太监福东海求见。   福东海是来接徐冉入东宫的,说太子请她过去。   临走前,徐冉和徐老爷道:“爹,你别忘了自己说的话,墙还等着你去撞呢。”   徐老爷假装没听见。   匆匆赶到东宫,太子在思华殿等她,摆了一桌宴,说是和她一起吃个饭。   他已换了一身衣裳,却还戴着那顶远游冠。徐冉坐在桌子旁,觉得他的帽子好看得紧。太子索性取下冠帽,为她戴上,徐冉戴着帽子笑,一直问:“好看吗?”   太子就说:“好看。”   膳食摆了上来,和午宴的菜色差不多。徐冉想起午宴时也没见他吃什么,如今又是吃的这些,好没新意。过生日嘛,就得有过日子的样子!   “殿下,您饿不饿?要是不饿,我去厨房弄点好吃的!”虽然她的厨艺渣,但要是不考虑味道的话,下个面做个糕点还是没问题的。   太子来了兴致,“你要亲自下厨吗?”   徐冉点点头,“为殿下庆生嘛。”   入了厨房,张太监瞧见是她,立即召了厨房的人交待,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有张太监在旁打下手,徐冉表示这一顿做得很顺利。   面,就是普通的长寿面。煮点汤下点涮子,面烫一烫,捞出来放点酱油和葱,热腾腾的长寿面就完成了。至于糕点嘛,她就让张太监教她做了超大号的绿豆饼,为凸显情调,和素华要了根蜡烛,往上面一插,嘿,生日蛋糕也完成了。   宫人端着长寿面和超大号蜡烛绿豆饼,徐冉朝太子一躬,祝他福寿安康永保颜值。   前面那个福寿安康太子听懂了,后面那句永保颜值虽不懂是什么意思,却也没问。看着这两样不怎么能入眼的食物,太子微微皱了皱眉。   这,能吃?   徐冉指着绿豆饼,道:“殿下,吹蜡烛,许个愿望。” ☆、第 64 章   头一回见有人让他往绿豆糕上吹蜡烛的。   太子觉得新奇,又觉得有些荒唐,抬眸见她双手合十一脸期待神情,想了想,只得俯下身凑过去轻轻一吹。   蜡烛吹灭了,旁边徐冉喊:“殿下殿下,许心愿!生日这天许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太子勾起嘴角,声音中透着一丝温柔,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孤让给你,你来许。”   徐冉不客气地闭上眼,心中默念了个愿望。   太子问:“许了什么心愿?”   徐冉:“说出来就不灵的,反正和殿下有关。”   太子一听和他有关,几乎想都没想,便下意识认为:小姑娘定是和那些爱慕他的人一样,许了没羞没躁的心愿。   许过心愿后,便要开始吃超大号绿豆糕了。   徐冉要一把细长的刀,福东海揣着小心脏捧着从厨房要来的刀,犹犹豫豫地不敢递上前。   拿刀做什么?徐娘子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太子瞪他一眼,不太耐烦:“拿过来。”   福东海老老实实地递过去,心提到嗓子眼,随时准备着奔过去救驾。   徐冉切了好多块绿豆糕,第一份给太子,“殿下。”   太子接过,象征地咬了口,然后放下。   “不吃了?”   “都赏你。”   徐冉看着绿豆糕,心想这些她一个人吃也吃不完呐,要不给东宫宫人分点?大家常年伺候学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吃吃更开心嘛。留了一块给徐老爷,剩下的全散了出去。   起初大家不敢吃,后来太子发话:“既是徐娘子的心意,你们便只管吃。”   福东海啃一口绿豆糕,激动啊,这可是太子殿下吃过的同一块绿豆糕。有生第一次觉得绿豆糕竟然如此美味,果然还是徐娘子够意思。   太子开始吃长寿面,第一口入肚,眉头皱起。   好咸。   徐冉问:“殿下,怎么样,好吃吗?”   太子没说话,只低头吃面。   徐冉便杵着下巴看。   好不容易吃完了,太子松口气,口唇间咸得不行,捧起茶就喝。也不好喝得太多,只喝了一杯,然后转过头同徐冉道:“味道不错。”   徐冉咧嘴开心一笑。哎呀,她的厨艺受到学神的肯定了!   高高兴兴拿出给他备的礼物,煞有介事地站起来,一本正经弯腰一躬,双手递上前:“为庆吾大周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之生辰,小的以天下为礼,祝殿下岁岁有今朝。”   太子接过一看,是个荷包,上面扭扭捏捏以黑金线绣了“天下”二字。   徐冉:“殿下你拆开荷包看看。”   太子松了荷包流苏系带,里面是张地图,现在的六国版图。   徐冉笑:“殿下,这份礼物还满意吗?”   太子扫一眼手里的荷包,这是他见过的最丑的荷包,却也是最特别的。小姑娘如今越发聪明了,他说要天下,她便给他天下,还附带着六国的版图,倒也“贴心”。   “满意。”太子将荷包递过去,“你替孤系上。”   这个就不必了吧……腰间天天晃个绣着天下二字的荷包走来走去,而且这人还是学神,简直自降逼格。不行,作为学神的脑残粉,她必须维护自家偶像的男神地位!   “殿下,这个绣得不好,待我练好了绣工,绣个更好的送给殿下,那个时候再替殿下系上。”   太子凝视她,而后道:“你还想再送个荷包给孤?”   徐冉:“想,怎么不想,恨不得送百八十个,所有荷包都我一力承包呐!”   太子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徐冉腆着张笑脸凑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抬手摸摸她的脑瓜顶,眸里透着欢喜,"你早点练好绣工,孤等着你的荷包。”   他定神看着她时,眼睛似星星流动,长睫毛又密又黑,像围着云雾一般,如远方宁静的大海,底下藏着波涌的暗流。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期盼和温柔。   徐冉高兴啊,她觉得男神越来越好处了,平时他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不爱笑,对着任何人都是一副面瘫脸,可她知道,学神冰山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柔情似水的心。   优秀的人总是自带神秘感的。坚持到撩开这层神秘面纱,他其实可以是个很好的朋友。   徐冉甜滋滋地应下:“殿下等着我!”感受着学神大老板摸她脑袋的关爱,心里贼开心,嘿,今天她洗头了!   吃完饭,庆完生,天色已晚,徐冉就回府了。   徐冉刚回去,这边太子便让福东海赶紧上温茶,越浓越好,最好是能解咸的那种。福东海不知所以然,忙地上了满满一壶茶。喝了一壶,口中还是咸,又要了一壶。连喝了三四壶,方觉得舒坦了些。   福东海看着太子猛灌水,心中叹道:八成是因为徐娘子的那碗面!以后可得提醒着了,万不能让徐娘子亲自下厨了。   要知道,饭做的难吃,保不齐会要人性命的!   那边东宫忙地忙外地煮茶沏茶,这边徐冉回了府,将绿豆糕给徐老爷,徐老爷果然很高兴。   哟,殿下尝过的绿豆糕呢!   正要吃,徐冉眼疾手快夺下,“爹,说好的撞墙呢。”   还记着这事呢。徐老爷瘪嘴,手指狠一点徐冉的额头,“还跟爹唱起反调了,你等着!”   徐冉一边悠闲自在地等着,一边道:“爹,您不撞墙也行,给点银子,我们私了。”   徐老爷翻翻白眼,还私了,今儿个他可得好好让冉冉瞧瞧他这个做爹的有多聪明。   拿了一张宣纸,提笔往上面写了个墙字,然后捏起纸角,往徐冉那边喊一声:“爹这就撞墙。”然后气定神闲地拿脑门瓜子往纸上撞去,撞了好几下,拿手将纸抠出一个口子,厚颜无耻道:“你看爹撞墙撞得多走心,连墙都撞破了!”   徐冉:我的内心受到了伤害。   小丫头片子,还敢跟她自家爹斗法,嫩着呢!徐老爷哈哈哈哈笑,从徐冉手中拿过绿豆糕,一口吞。   郁闷练完字的徐冉往小院走,回了小院,坐在案桌前将明日要交的堂外题重新检查一遍。从抽屉里拿起太子写的解题过程看,心里叹道,学神的字写得可真好!   不知不觉又将做错的题全部看了一遍。   然后往床上躺。   临睡前忽地想到今日替学神许的心愿。   “希望学神能够早日找到真爱白头偕老,生一堆的宝宝。”   想着想着,心里泛起酸来。翻了个身钻到被子里将头捂紧。   万一他真找着心头爱,她是不是就要提前结束礼训了?   兴许也不能再和学神这样亲近的玩闹了,不然他的心上人会吃醋的。   徐冉晃晃脑袋,越想越觉得烦闷。   想那么多做什么,礼训迟早是要结束的,她目前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为自己挣出一片光明前途。   嗯,就是这样,奋斗吧徐宝宝!向着成功之路迈进吧!   九月加了御马课,十月份开始加乐课和射箭课。   古乐,刚开始徐冉以为是古筝之类的,结果是除了辩五音和奏乐之外,还有乐舞。   宫中庆贺燕飨之乐,必五音伴奏,即宫商角徽羽。辩五音她早早地在刘嬷嬷那边接受过训练。学堂这边上起课来,自然轻松。夫子每每出题,底下无人应答时,便喜欢点徐冉回答。数音相杂糅,徐冉仔细辩,倒也能辩个大致。故头几堂乐课,夫子给她的课上表现几乎为全优。   受到夫子表扬时,徐冉不得不叹:想她一个音痴被活生生练成辨音高手,要是受了这里的教育再穿回现代,完全混得了音乐圈文艺圈学术圈,等她上了高学再深入学习周易和天文地理,说不定还能摆个摊给人算命!   辨音奏乐以及乐舞是同时学的。奏乐一项,夫子让大家各自选乐器。徐冉选了个古琴。以前学书法时,旁边正好有个教古琴的辅导班,那时候流行学古筝小提琴钢琴什么的,没几个挑古琴。为了招揽学生,那个辅导班学费特别便宜,她妈就顺便给她报了一个。   那个时候嫌古琴无聊不好玩,声音冷冷清清的,调子又缓又长。现在一想,古韵盎然,清丽而净,乃让人心静之音。   古琴她没有学很久,学了个二年,弹得最熟的自然是《高山流水》。全曲《高山》四段,《流水》九段,她记得滚瓜烂熟。以流水声第六段“七十二滚拂流水”最为顺手,手法讲究“滚、拂、绰、注”。   夫子第二堂乐课时,做课堂小测,请大家用自己选的乐器演奏一小段。轮到徐冉时,她自然是选了《流水》中的第六段。   一曲毕,夫子惊为天人,连连追问此曲从何而习?作曲者为谁?   徐冉傻愣,这么有名的曲子,大家不知道?后一想,对哦,她背的四书五经以及史学中,没有出现过伯牙这个人。这里是架空的,有些东西有有些没有,不知道这首曲子倒也有可能。   徐冉诚实回答:”此曲相传为一名叫伯牙的人所作,鼓琴遇知己,遂作此曲。”   看着夫子的表情,徐冉便知道,好了,她完全可以靠这一首曲子撑完今年的奏乐课了。   一时间激动无比,为她妈当年报古琴班的英明之举感动得泪流满面。   当年练琴被老师训得狗血淋头的辛酸,终究还是值得的!   夫子满心欣赏地又给她打了个优甲。   徐冉:苍天啊大地啊,谢谢啊!   下了课,夫子问她能不能借琴谱一看,道:“此音如涟漪泛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若能一阅琴谱,乃吾毕生荣幸。”   徐冉自是应下。回家高高兴兴地将琴谱写了下来。夫子得了琴谱,自是演奏一番,夫子乃古琴汶南一派的传人,每每被人请去奏乐,必奏《高山流水》,并谦虚道:“此曲乃吾一学生所得,她奏起此曲,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悦耳动听。”   追问是谁。夫子答:“徐参知家的二娘子。”   此后“徐二娘子”闻名文人雅士之中。文人的八卦能力和行动能力是强大的,短短一个月,徐冉就接到了十封拜帖,都是请她前去参加什么什么诗会什么什么雅宴。   徐冉一律都推了。   她忙着呢,每天学这个学那个的,加上东宫礼训,哪有时间去参加趴体。而且啊,她也就这一首曲子弹得好,其他都不行。况且这一首曲子还是沾了伯牙老先生的光,她巴巴地往前凑,实在不太好意思。   后来还是去了一次雅宴。   不为什么,只因为有个人自称是伯牙,乃此曲的作曲者。因着曲谱给了夫子,徐冉想着大家喜欢就一起弹,所以不少人都有此琴谱。突然冒出个人说是伯牙,徐冉就有点气噎了。   平生最恨剽窃抄袭之人,更何况是这种冒名顶替的。   去的那天,沈令音也在。一见徐冉前来,有些好奇,刚想打招呼,哪想徐冉没看到她,气势冲冲往前走。   众人围着那个自称是伯牙的人,百般讨好请教。无人见过徐冉,自是不知她便是传说中的徐二娘子。   徐冉穿了身嫩绿色的裙袍,二话不说,直接就上去问,“先生乃是伯牙前辈?”   那人长了张鞋拔子脸,转过头看了看:“我就是伯牙,小娘子有何赐教?”   徐冉一躬身,道:“听闻伯牙前辈所作《高山流水》惊为天人,我甚是痴恋此曲,可否与先生对弹一曲?”   那人一愣,瞧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便应下了。   他日夜熟练此曲,弹起来流畅顺手,一曲毕,众人鼓掌。   徐冉要来他的琴,闭眼弹完整首曲子,行云流水,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她只是交出了琴谱,却并未标注详细的手法,一样的曲子弹出来,自是大为不同。   众人怔住。   徐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朝那冒名顶替的人道:“您自称伯牙前辈,可有人能证明否?琴谱是从夫子那里流传开来的,而夫子的琴谱,却是我给他的,伯牙老前辈早已逝世,我竟不知,这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作《高山流水》的伯牙。”   说完就走,也不多做停留。等从园子里出来了,徐冉一口气呼出来。   唉呀妈呀,太刺激了!她苏起来也是可以苏翻天的!   园中众人呆住。沈令音适时插一句:“刚才的小娘子,乃是我的同堂,徐参知家的二娘子。她既说此人非伯牙,那他便不是伯牙。”   沈令音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早有存疑的人,此刻更是大声质疑。那人一瞧形势不对,便急急退场。   园中早闻徐冉之名的,便叹道:“徐二娘子所弹之曲,着实令人惊叹。”   第二天上学堂,徐冉同乐课夫子说清楚,说那人并非伯牙,还请夫子帮忙查清楚。   夫子最是爱乐之人,当天便托人去官府查户籍。一查便查到,此人真名柳元,刚从山东到望京,以前是个不知名的礼乐夫子。   夫子出面澄清,他的号召力大,柳元在望京圈子中待不下去,只好狼狈地逃往别地。   因徐冉不接拜帖,更是添了几分神秘感,文艺圈众人愈发好奇,皆想与之结交一二。   太子听闻近日京中之事,这日礼训,中午同徐冉吃饭时,玩笑道:“前几天议事,相公们聊起礼乐风雅之事,竟有人提你的名字,说有机会需得请你过府奏一曲。”   徐冉吃得开心,“最近好多人想请我吃饭呢,我爹可高兴了,说有人愿出三千两银子请我奏一曲,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听个曲花三千两,值得吗!我都替他不值。”本着不能随便坑人钱的原则,她自然是全部都推掉了。   太子凝视着看她,小姑娘这般实诚,换做沽名钓誉之辈只怕早就贴过去了,她倒好,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机会,她反而不要。   不过也是,她要那些虚名作甚?以后有的是扬名天下的机会。   吃完了饭,两人回春华殿。   太子去后殿拿了张古琴,道:“可愿为孤奏一曲?”   徐冉羞答答的,学神竟然要听她弹琴咧……   太子斜卧软榻,拍了拍榻沿,“你坐这。”   徐冉屁颠颠地坐过去。   一曲起,悠悠扬扬,如泉水缓流,透人心扉。   太子想起那句诗来。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躺在榻上抬眸仰视,她的手那般嫩白,她的腰那般纤细,她就近在咫尺,他忽地就屏住了呼吸。   好好的一首幽静之曲,怎地听得他心都乱了? ☆、第 65 章   因着加了射箭课。骑马练好了,但是射箭却学得不好。下午礼训结束,太子提前来接徐冉,并和刘嬷嬷说以后下午的礼训再缩短一个钟头,他要亲自教徐冉射箭。   刘嬷嬷听完自然非常乐意。教吧教吧,恨不得礼训这一整日都是殿下来教徐娘子呢,越教感情越好!   去马场的路上,徐冉忽地想起弹琴的事,刚弹完,便见学神闭眼睡着了。哎,还没来得及问学神她弹得好不好呢。   路上便趁机问了。   太子并未说好不好听,只说以后他弹一曲给她听,她便知道自己弹得好不好了。   徐冉撇开眼。学神出马,肯定会把她虐得渣渣都不剩啊。   太子又道:“往你账上再记三千两。以后你在孤这里存的银子,便有六千两了。”   唔!徐冉瞪大眼看过去,学神好端端地为什么也和李国舅父子一样,成了散财小童子?   太子:“你不是说有人愿出三千两听你一曲么,孤既听了你的曲子,便不能白听。”   徐冉刚想激动地尖叫,捡钱啦!后来一想,反正都是存他那里,她又碰不到,银子是不是她的还不一定呢。然后就没兴致了,平淡无奇地道了个谢。   太子斜眼瞅她一眼。   看来最近刘嬷嬷教导得不错,小姑娘越发从容不迫了,连给银子这种事,她都能面不改色。   到了马场,先骑马跑场一圈,然后太子就开始教她射箭。徐冉求他先示范一遍,学神骑马帅帅哒,射箭肯定更棒。   太子没有丝毫犹豫,拉弓上弦。   三箭齐发,百步穿杨,正中红心。   回头对徐冉道:“看清楚了吗?还要孤再演练一遍吗?”   徐冉:已看呆眼。   等到徐冉开始射箭的时候,用的是徐丰送的那把弓箭。轻轻松松拉弓一嘣,箭无力出弦,啪叽一下往下掉。   太子皱眉,让她再多射几次。   次次如此,太子索性拿起她的弓箭试手,却是百发百中。   太子道:“你需多练臂力。”   徐冉点点头,将话记下了。太子又问,“这弓箭是谁送的?”   徐冉一懵,学神怎么知道这弓箭是别人送的?   太子指指弓箭内侧刻的几个小字:“赠冉冉。”   他不说,徐冉还真没发现。当即一笑,“是我哥送的生日礼物。”   太子点点头。   等结束御射练习,回去的时候,太子道:“你的弓箭太轻,不适合练习,就算拿着练习,学会的也只是绣花拳腿,做不得数。得用真正的大弓。”   徐冉有些为难,可是这是她哥送的,而且她没有置办第二张弓箭。   太子:“以后你就用孤的金弓。”   徐冉受宠若惊:“送我的?”   太子:“拉得弓射得准红心,便算是送你的。在此之前,只算是借你的。”   为了借机私吞太子的金弓,徐冉决定一定要好好练臂力早日射中红心,虽然太子又开了三千两的口头支票,但是金弓却是她可以凭借自己努力拿下的。学神的金弓,不用说,定是价值连城!   当晚回去,太子便差人将他常用的那张金弓送去了。摸着学神的金弓,徐冉兴奋不已,将弓箭挂墙上,当即就跑到院子里,让红玉翡翠挑两桶水来。   然后红玉翡翠就看着她们家娘子双手提着水桶,艰难地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来回转了几圈,水几乎全溅身上了,冬风一吹,冷啊!   徐冉放下水桶,赶紧跑屋里换衣裳。换好衣裳胳膊酸疼,躺床上让红玉翡翠捏肩。   练臂力啊,得找人跟她一起练才好,不然这么枯燥的练习,容易放弃啊。徐冉想来想去,决定找赵燕一块练习。   第二天放学便同赵燕说了此事。赵燕自是应下,并邀她去赵府。   赵燕的骑射小考皆是满分,两人一边往赵府去,徐冉一边夸她:“阿燕啊,我听夫子说,你的骑射在全级排前三都没问题。”   赵燕禁不起夸,一被人夸就容易脸红。她比一般姑娘生得高大,平时又喜欢摆出凶神恶煞的神情,但每每一夸她,就垂下头跟小媳妇似的。   完全反差萌啊。徐冉逗她,拿手挑她下巴,装作多情公子状:“这位小娘子,你娇羞的姿态一如风中轻晃的芙蕖,看了叫人好生喜欢。”   赵燕整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徐冉哈哈笑,拍她肩膀:“阿燕啊,你以后成亲了咋办,还不得羞死。”   赵燕越发难为情,嘴上嘟囔:“胡说什么,我、我不成亲的。”   徐冉:“你不成亲?王长使还等着娶你呢!”   提及王思之,赵燕神情一变,羞愤道:“我不嫁他的。”顿了顿,道:“我同我爹说了,明晖堂我自己考,不要别人帮。”   话音刚落,前头抬轿的小厮喊:“娘子,到了。”   两人同坐一顶轿子,此刻一起牵手下轿。刚下轿,便瞧见府门口站了个人,哦,不对,应该是一人一马。   王思之骑在马上,头戴儒巾,一袭青衣,俨然一玉面书生样。   一见赵燕,便下马上前。   赵燕没料到他会来,下意识拉着徐冉就往府里走。   王思之上前一挡。   赵燕咬唇,声音细细的,“你、你走开。”   王思之凝视她:“阿燕,我就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徐冉:好像当了电灯泡?   徐冉要走,赵燕不让,因着众人皆知王思之乃赵家未来女婿,赵府的侍从也不拦,只在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赵燕害怕单独面对他。   毕竟,最先提出退婚的人,是她。   心中百般焦急,以为王思之是来这里质问她的,赵燕拉紧徐冉的手,握得越发用力。   王思之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见她,哪里肯轻易走开。他平日公务繁忙,压根抽不出时间,前几日赵老爷来探口风,谈起近日赵燕的状态以及可能想要退婚的意愿,王思之大惊,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但这种情况下,他就是逼自己,也要将想说的话告诉她。   “阿燕,你不要退婚好不好?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都改。”   赵燕一愣,她一直以为王思之也是碍于父母之命,才肯与她定亲的。她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若王思之质问她退婚之事,那她便收回此话,让他来提出退婚。被退婚和退婚者之间,显然后者听起来不至于那么尴尬。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他为何又来说这番话?这门亲事,是她爹以昔日与王家之恩,王家勉强答应的。如今要退婚,他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他一表人才,望京城许多姑娘都等着嫁他。   赵燕深呼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道:“今年考不上明晖堂,我便不考了。是我家里人的错,王长使要怪,便怪我罢。我知道的,若你被退婚的事传出去,肯定对名声有影响,这样,你来提罢,我、我没关系的。”大不了找不到婆家而已。   王思之听她这话,听得心头梗塞,怎么,她竟以为他不愿娶她?   “阿燕,这婚我不退,你也不许退!”   白弱书生硬气起来,竟也有种威慑人的气势。   赵燕一吓,反应过来时,王思之已经跨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赵燕左手牵徐冉,右手则被王思之拉着,三人排成一行,徐冉想,此刻她要变成个男子,这画面活脱脱一个三角恋啊。   王思之:“阿燕,今日这话我从未与外人道,我只说给你一人听。我心爱慕你已久,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是如此,我真心想要娶你,并非迫于两家媒妁之言。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退婚一事,万万不可。”   赵燕整个人都呆住了。“你我此前并无往来……”   王思之笑似春风:“虽无往来,可我十三岁就认识你了。”   那年他十三岁,赵燕十岁。他从小体弱,因着学堂成绩异常优秀,有一次下学途中被人欺凌,一捶捶打他身上,他竟无力抵抗。他虽怕痛,却从不哭,心想忍忍也就过去了,闭眼挨打时,听得一个清丽声音,“你们放开他!”   便是赵燕了。那个时候她长得高,比他还高,一出手同时撂倒四个人。   她伸手扶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没事了,他们被我打跑了,你不要怕。” ☆、第 66 章   赵燕回过神,望一眼王思之。   他文文弱弱的,青袍外穿一大氅,不知在寒风中等了多久,白嫩的一张脸冻得通红。他凝望她,眸子黑亮,温温柔柔,却又流露出一丝怯弱。   他怕她拒绝。   堂堂一思教令长官,竟这般低声下气地求她。   他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令人发羞,可他却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赵燕不由地将头埋低,埋得更低,恨不得将头低到尘土里去。好像这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   徐冉站在赵燕旁边,望见赵燕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再红下去,就要蒸熟了。   这么站着也不是个法。依阿燕今日的反应来看,怕是第一次听见王长使说这样的话。   告白什么的,最有爱了。青涩的男女们呐!   徐冉拉拉赵燕的袖子,又伸出头去同王思之道:“让我们阿燕考虑一下。”   王思之也不想逼赵燕,说完那通话之后,他自己也有些难为情。如今徐冉圆场,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好的好的,我在这等着,阿燕你慢慢考虑。”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哪里这么快就给答复的,徐冉道:“王长使您先回去,阿燕她想好了,自会与您联系,大冬天的,站着等容易得风寒,您要是病了,我们阿燕肯定自责。您也不想让她伤心自责吧?”   王思之连连点头,不敢多停留一刻,骑上马就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走前不忘对赵燕道:“阿燕我等着你,无论你要想多久,哪怕一年十年百年,我都等着你!”   徐冉打了个激灵。   没想到她们的教育部部长竟然是个情话技巧满级的男子,啧啧啧。   牵赵燕进了府,刚踏进屋子,赵燕便急急地将门窗都关上,似是怕人瞧见一般。而后捂住脸,急得直跺脚。   “冉冉,怎么办?”   徐冉悠闲自得地倒杯茶,递到赵燕手里。阿燕啊,就是太容易紧张,并且将事情往坏的地步想。什么怎么办,有人告白,就接着呗。合适喜欢,就试试,不喜欢不合适,那就直接拒绝。   虽然这个拒绝,可能麻烦了点。毕竟,两家已经下了定。   “阿燕,他今日来找你说那番话,证明他确实是喜欢你,你若想要多了解他一点,就不要急着退婚。”她看王长使也挺好的,在望京这里,也算得上是一枚小高富帅了。   赵燕:“光天化日,他怎可与我说那样的话,一点都不害臊,简直要羞死人了。传出去,别人得怎么说我!”   徐冉哈哈笑,“这说明你有魅力,值得被人喜欢。”要知道,连苏苏都接到过好几封情书了,上次陪苏苏在学堂里走,还有人直接过来告白的。不过苏苏平日装得温柔娴淑,确实是招直男喜欢。   她本以为这里流行自由婚配,按理说大家的思想应该各种奔放才是,没想到阿燕还是很保守的,连被人当面告白这样的事都能羞成这样。   赵燕好奇:“冉冉你这般淡定,难不成经常有人同你说这样的话吗?”   徐冉卡住。   这个嘛,倒还真没有。虽然在这里没有,但不代表她以前没有嘛,好歹读小学初中高中时也是有那么几个追求者的,虽然大学以后她太宅导致于同桃花运从此两无交集,但是,听听王长使说的告白语,还是毫无压力的。   徐冉站起来,攀住赵燕的肩,义正言辞道:“阿燕,一切随心,不要想太多。”   赵燕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嫁人,我还有自己想做的事。”   哎,听这语气,王长使恐怕是要悲剧了呐。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就算王长使再优秀,阿燕不喜欢他,那也是白搭。   两人不再谈刚刚的事,转而说起骑射和学堂之事。   如今已是十一月,十二月初便要进行大考。赵燕有些害怕,她已经考了两次,这次就是第三次了。   “冉冉,你说,要是我还没考上,该怎么办?”   徐冉有些心疼她,“阿燕,你尽力就好。至于考不考得上,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先专心备考,考完再说。”   赵燕还是有些焦急:“冉冉,今年大考你参加吗?要不你也陪我一起参加吧。”   徐冉愣了愣。大考啊,她爹好像提过几句,说让她今年先练练手。反正迟早也是要考的,先熟悉一下大考气氛也好。想了想,应下:“好,今年我陪你参加。”   晚上回家吃饭,和家里人说了参加大考的事。   徐老爷和萧氏自是高兴,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让她好好准备。晚上去书房练完字,徐佳喊她去院子里,拿了本自己当年大考的备考印本给徐冉,说让她好好温习。   隔天去吕夫子那里报名参加大考,吕夫子很欣慰,指着纸上的名单道:“加上你,学堂一共有十三位学子报名参加今年的大考。”   徐冉凑过去一看,名单上有韩通、沈令音,赵燕,还有苏桃等。   出耳房前,吕夫子叮嘱道:“你和苏桃素日与赵燕走得近,这次考试对她而言,至关重要,你和苏桃好好开导她,让她不要太紧张。”   原来夫子也知道阿燕考试综合症的事哦……点头应下,“我会和苏苏一起鼓励她的。”   吕夫子又想起一事,叫住她:“接近年关了,总教员让每个堂出个才艺,腊月二十八那日在城南搭台,望京高学太学也会有学子前来助兴,幼学经仪堂就只占了一个名额,你古琴弹得不错,沈娘子舞跳得不错,你俩正好搭对,估计能选上。”   唔?这里也有学校才艺展示么!还蛮洋气的。   吕夫子也没多提,说让她先专心准备大考,等大考过后,再同她商量城南弹琴的的事。   徐冉点点头,和沈校花一起演出,感觉很有压力呐。   为了赵燕的大考能够顺利进行,徐冉提出每日下学后去赵府陪她一起学习。苏桃也说去。三个小伙伴结伴而行,下了学就往赵府奔,互相督促互相抽查。   不止徐冉和苏桃两人往赵府跑,王思之王长使也常常过府探望。自那日当面同赵燕表明自己的心意后,他便不再羞于启齿。之前因着赵燕已是未婚妻,且他不善言辞,总是不敢与她有过多接触。但现在不一样,倘若他再不努把力,这个未婚妻就要飞走了。   或许是知道此次考试对赵燕的重要性,或许是得知赵燕总是容易紧张没自信,他准备了一堆的之乎者也类的鸡汤,从各个角度找寻赵燕的优点,恨不得变着法地夸她一百遍。   他是个文人,最擅长的便是纸上功夫了。每天打好草稿,作诗作赋,当面对她朗读。为了不耽误赵燕学习,他掐准时间,站在小院隔着窗户念半个钟头。   念完就走,也不要赵燕回应,第二天准时又来。风吹雨打,日日如此。   刚开始几天,徐冉和苏桃听得不习惯,听完后鸡皮疙瘩都掉落一地。后来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甚至有种“一天不听王长使表白就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赵燕想,从未有人这么夸过她。   她竟不知道,她身上有这么多优点。   这边小院里徐冉和苏桃每天陪赵燕听王思之火辣辣的告白,那边赵老爷感动至极。   得了个好女婿啊!依王长使这般决心,成亲之后定会对阿燕很好。   开心之后又开始担忧了。   王女婿虽有决心,但他家阿燕刀枪不入啊。为了女婿的终身幸福着想,赵老爷决定亲自出马。先是将赵燕的喜好一一告诉王思之,让他投其所好,然后每晚跑去问赵燕,今日王长使的一番肺腑之言如何如何。   过了半月,赵燕终于忍不住了,她简直要被烦死了。   这天王思之照常来念情诗。   赵燕起身,同徐冉和苏桃道:“我出去一会,待会听到尖叫声不要出来。”   徐冉:吼吼吼,阿燕这颗如钢铁般坚硬的心终于要被打动了么!   和苏桃一起偷偷跑到窗户边偷看。   赵燕出了门,径直走向王思之。   王思之心跳如雷。   阿燕终于肯接受他了……   赵燕却做了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吓得徐冉都合不拢嘴了。旁边苏桃拍拍徐冉,道:“我……我没看错吧冉冉,阿燕她扛着王长使走了?”   徐冉咽了咽。   天,阿燕是吃什么长大的,她竟然能扛起一个男人!   当事人王思之愣了许久没反应过来,等赵燕径直将他扛出了院子,嘭地一声摔地上。王思之这才醒过神。   大吃一惊。   赵燕见他满脸呆滞的神情,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又软了,说出的话柔柔的,没有什么气势:“你别来了。”   她爹肯定不会将王长使关门外,便只能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了。   王思之持续呆滞中。   赵燕咬咬牙,放出句狠话:“你连我都打不过,日后若娶了我,定会被我欺负死的。”   王思之噌地一下抬起头来。   “我愿意被你欺负。”   赵燕撇开头,红脸道:“我不喜欢比我弱的男人。”   说罢就走,关上小院的门,急急地跑回屋里。   徐冉和苏桃崇拜脸,阿燕真的是神力啊!   赵燕念着院子外的王思之,垂着头没说话。   第二天王思之果然不曾进院子念情话了。   他改成爬墙了。而且还是赵老爷找人给支起的梯子。   赵燕羞愤一句:“死皮赖脸!”   冲出去跑到墙边,这次直接将他摔到府门外了。   “不许再来了!”   王思之只道:“你多摔摔我,婚后我便能早点习惯。”   赵燕握拳吓他,他却主动将脸凑过来。“你打我也行,迟早是要打的,晚打不如早打。”   徐冉和苏桃在一旁全程瞧着,看得她俩小鹿乱跳,嗷嗷嗷叫。   这完全就是话本才有的情节嘛!   上东宫礼训,与太子闲聊时,正好说起赵燕与王思之的事。   太子放下书,问:“听起来你好像很羡慕?”    ☆、第 67 章   徐冉转过身,双手抱着椅背,“也不是羡慕,就是觉得很浪漫啊。王长使长得俊,而且还那么会说情话,说不定阿燕早动心了。”她想起那日赵燕将王思之摔到门外后,隔天往窗户外面望。分明是盼着王长使来,哎,阿燕这个口是心非的磨人小妖精呐。   太子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浪漫是什么?风流散漫?她喜欢风流散漫的男子   不由地紧皱眉头,又想起她后半句。王长使?是思教令的王思之么?小姑娘觉得他长得俊?   徐冉见太子迟迟不说话,抬头去瞧,问:“殿下?”   太子回过神,问:“他都说了些什么情话?”   徐冉嘿嘿一笑,回想这些日子王思之吐过的神级情话,一句句说给太子听,完全羞羞脸。太子听后,嫌太多,让她在纸上写下来。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只好老老实实地誊抄下来。   太子拿着纸,一句句地看,而后问:“他就是对赵家娘子说的这些?”   徐冉点点头。   太子一句句念起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吾心思之,辗转反侧,徘徊寻之觅之……”   停下迅速往她那边看一眼。她认真听着,目光里似有星星闪耀。   小姑娘原来喜欢这些花哨的嘴上功夫。太子顿了顿,招手让她上前。   并排坐在一起,太子转过头,让她也转过来。两人互相面对面,太子道:“倘若你听了这些会动心,那赵家娘子肯定也会动心。”   徐冉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太子:“那你看着孤的眼睛。”   徐冉听话地盯着他的黑眸。   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太子根本不用低头看纸,他的一双眸子凝视着,视线全部胶着在她身上,轻启薄唇,一字一字,柔情似水,说着那令人羞耻的情话。   他对她说:“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那是王长使对阿燕说过的,始听只觉令人动心,如今再听,却是方寸大乱。   砰砰砰,空气中有什么在跳动。   徐冉咽了咽,经不住要捂住胸膛。心跳得太快,仿佛快要跳出来。   手刚抬起,太子一手伸过来压住她的手腕,他慢慢凑近,一点一点地,直至咫尺,“不可分神,认真听孤一一说来。”   徐冉懵住。   眼中只看得见他的脸,耳边只听得他的声音。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富有磁性的嗓音,听得人酥酥麻麻,仿佛好几坛烈酒一起灌进身体,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太子垂眼瞧她,她的脸缓缓染上嫩粉色,那一抹红晕自她脸颊两边渲染来,蔓延到全身各处。   她娇俏的小脸是红的,她白嫩的耳垂是红的,她细长的脖颈是红的,视线再往下探,衣襟挡住目光,却是无法得知了。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她脸上的胭脂,不是胭脂,而是她忸怩的羞涩。   他情不自禁伸出另一只手,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热得烫手。   小姑娘是在害羞,她对他害羞。   徐冉下意识抓紧衣袖,“殿下……”   再这么玩下去,她就真的要心跳过快而亡了。   太子猛地回过神,正襟危坐,摆摆衣袖,神情迅速冷淡下来,以此掩饰自己的慌张。   “如何?”   什么如何?徐冉一歪头,“殿下,您在说什么呀,如何?”   太子抿抿嘴,不动声色地挑起一丝期盼的语气,“是否动心?”   原来是说这个呀,联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如果她听了动心那么赵娘子听了也动心,原来他是在帮她做测试。徐冉站起来往案桌边走,“动心啊,殿下光看着我,我就已经心动不已了。这天底下,哪里有女子能抵挡得了殿下的魅力。”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   小姑娘还算诚实。   太子又道:“好好念书,专心准备大考,如今你的大事,是顺利升学,切莫在男女之情上浪费太多精力。”   徐冉坐回去,翻开书,回头道:“我每天都有很努力地念书,没有想别的。”   太子往后一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好。”   下午礼训结束,往骑射场上去。今日徐冉表现得很好,一连射中两次红心,太子为了表扬她,带她上马跑场子。   风声呼呼,徐冉展开臂膀,太子的双手环在她腰间,往前拉扯缰绳。   这个姿势让徐冉瞬间想到了泰坦尼克号。   然后就开唱了。   唱得走心,唱得深情,唱得连音都破了。   太子听着她嘴上咿咿呀呀的,全是他听不懂的鸟语,她这般高兴,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然后又多带她跑了一圈。   下马送她回府的时候,想着过几日便是大考,好生交待一番,让她好好考试。   晚上练字,徐冉想起白天太子对她深情款款念情话的事,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和徐老爷说了。   徐老爷义正言辞:“冉冉,你乱想些什么,太子殿下那是为你好,能听着殿下的情话而不动摇的,这世上也无第二个男子可让你方寸大乱了。正是需要奋斗努力的年纪,殿下这般锻炼你的意志力,实在是有心了。”   徐冉摸摸脑袋,她爹这话说的好有逻辑。再转念一想到太子今日的嘱咐,说让她不要在情情爱爱上浪费太多精力,摆明是让她力争上游为大周为百姓多贡献一份力量。   也就不再多想了。   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时,徐老爷凑过来,“冉冉,殿下具体说了哪些情话啊,要知道,那些男女间的缠绵之语,大多可以视作殿下对有志之才的赏识之言,爹也想听。”   徐冉黑线。   “不要!”   徐老爷怏怏坐回去。“最近因为江西盐运使的事情,与沈丞相颇有争执,你爹我心情不好呐!”   这件事徐冉知道。貌似江西盐运使腾了个缺,沈丞相想让自己的人顶上,她爹看好另一个人,清流胡蓝。胡蓝素日行事低调,且公正不阿,她爹甚是欣赏,故与沈丞相起了冲突。   作为下属的徐老爷敢跟上司直接争执,徐冉也蛮是佩服的,为了安慰徐老爷,徐冉只好学学神的语气腔调,夸徐老爷一句:“徐相公,孤很是看好你。”   徐老爷心情蹭地就亮了。   过了几日,终是等到大考那日,本来徐老爷想去送的,但是徐冉不让,本来就不是正式大考,她纯粹是来练手的,要是徐老爷一来,她就得紧张了。   萧氏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做好早点,让徐冉坐着吃,她则开始为徐冉打扮。   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钗,一一精挑细选。   徐冉则一边吃一边享受她娘的手艺。   自太子生日那日进宫赴宴后,她娘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只要不是她的学堂日,逮着机会为她穿衣打扮。   “我们冉冉,打扮得这么漂亮,考场门神见了,定会保佑你考个好名次。”   徐冉点点头,忙着就要往外冲。萧氏拦住她,褪下自己手上的镯子给她戴上,“这样才完美。”   徐冉:“谢谢娘,我先走了!”   萧氏站在府门口招手:“冉冉,你一定会考好的!娘相信你!中午给你做香喷喷的烤鸡腿!”   到了考场,开考还早,徐冉在约定好的地点等苏桃和赵燕。路过的考生纷纷侧目,不由得多看她几眼。徐冉挺不好意思的,大家都穿的素朴,好像就她穿的华丽……   不一会,苏桃出现了,上来就说:“冉冉,你今天好美啊!”   徐冉扯扯嘴角,指了指自己一身打扮,“我娘说这是她给我下的护身符。”   苏桃捂嘴笑,“以后我去你府上,也要让徐夫人给我下个这样的护身符。”   徐冉哈哈笑,“没问题!”   说话间,赵燕也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王思之跟着呢。   他虽是便服出行,但考场外不少送行的考生家人都是朝里当官的,自然认得他,忙地上前打招呼。   思教令长使虽官阶小,但官职可大着呢。幼学高学,皆归思教令长使一人掌管。   王思之摆手,并不与人寒暄,只指着赵燕道:“今日我是来送我未过门的妻子前来考试,恕不奉陪,有话改日再叙。”   赵燕羞得拉起徐冉和苏桃就往考场里跑。   王思之在后面喊,“阿燕,我在这等你,你专心考试,考好考差都没关系,反正我养你!”   赵燕往后呸一声:“谁要你养!”    ☆、第 68 章   为时三天的大考终于结束。   徐冉不由地松口气。   虽说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但是考起来还是会有点小紧张,毕竟这场考试与学堂的月考啊会年期中考都不同,一场考试,兴许就定了命运。   考题总体而言偏难,每场考试考完出考场,都能望见几个抱头痛哭的考生。哎,造孽啊!   考试期间,为了维持心态平衡,三个小伙伴并没有对答案讨论试题什么的,最后一天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徐冉才敢小心翼翼出声问赵燕是否考得好。   赵燕闷了闷声,脸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沉默半晌,说:“听天由命吧。”   徐冉和苏桃对视一眼,阿燕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两人齐齐上阵安慰,她们这一安慰,赵燕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我没事,考完后反而觉得轻松了,至于考不考得上,我也不多想了。”   苏桃弱弱问一句:“那要是……”   话未说完,赵燕抢先道:“要是没考上,我就不考了!”   苏桃:“阿燕,你别说气话……”   赵燕认真道:“我已经浪费三年的时间了,冉冉以前说过,人生苦短,应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清楚了,考明晖堂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我爹和我家里人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努力也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无憾了。”   能考上自是谢天谢地,若考不上……也只能安心接受了。   苏桃看向徐冉,徐冉看向赵燕。   既然阿燕自己都这样想了,若考不上就不考了,她自己做出了决定,无论怎样,只要她自己开心心就好。徐冉下意识想到武学,之前和赵燕谈过,赵燕很是向往武学。   她总是说,她舅舅是武学出身,如今保卫边疆,是个令人佩服的将军!   看得出,比起考明晖堂,赵燕更想要考武学。或许考不上明晖堂,她真的就去考武学也说不定。   想到这,徐冉有些担忧。一般考武学的女孩子教少,世家子弟中,最次的选择才是武学。      但如果阿燕真决定以后考武学,她一定会支持到底。每个人都有所长有所短,或许阿燕的长处是武学也不一定。   徐冉:“阿燕,我支持你。”考不上明晖堂就不考了!   赵燕本来有些担心,担心大家不理解她。都考了三次,坚持了三年,为什么不继续?她怕别人这样问她。   但是有了徐冉这句话,她忽地觉得无所谓了。管别人怎么看她,至少还有冉冉支持她。   苏桃没说话。   她从小被教育一定要奋力考上明晖堂,若是不考明晖堂了,她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出路。对于同样是官宦子弟出身的赵燕,她不由地为她担心。   不考明晖堂,那考什么?考其他高学?   在望京,达官贵人的眼里只有一个高学,那就是明晖堂,其他的别人都瞧不上眼!   心里头虽是这样想,但这毕竟只是她个人的想法,苏桃出声道:“阿燕,我也支持你。”   为朋友两刃插刀,这是冉冉教她的。   忽地窗外传来声音,“燕燕,我也支持你!”   赵燕打开窗户,王思之蹿出头来,两手趴在窗台上,踩着窗台下养小鱼的水缸,气喘吁吁地仰起头。   应该是好不容易爬墙进小院的。   “燕燕,考不考都无所谓,你开心就行。”王思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转眸向屋里的徐冉和苏桃问好,“两位小娘子好,多谢二位对内子的照拂,王某感激不尽。”   徐冉和苏桃捂嘴笑。   情痴啊情痴。   赵燕脸一红,“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内子?”哐当一声就将窗给放下。   而后便听到王思之噗通一声掉进水缸的声音。   三人在屋里笑,赵燕终是忍不住,跑出屋去将他拎了出来。大冬天的,身上全是湿的,王思之冻得浑身发抖,被赵燕拎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笑的。   “燕燕!你肯理我了。”   赵燕撇开头,小声啐一句:“讨厌!”   大考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三堂考试的人中,只有韩通入了明晖堂的标准。沈令音的成绩不作数,她早就有内定的名额了。徐冉苏桃赵燕三人,亲自跑到吕夫子那边拿详细的成绩和结果。   苏桃的成绩离入学明晖堂还差那么一小截。徐冉也是,并没能够达到入学的及格线。   赵燕,比她们二人考得更差。理所当然落榜了。   吕夫子心里也不好过,下学前特意安慰赵燕,并说她明日可以不用来学堂了,反正考都考完了,就在家休息吧。   徐冉送赵燕回家。   一路无言,徐冉也不敢轻易开口。就算阿燕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得知落第的时候,心理还是会有那么一丢丢难受的。   毕竟是一年的辛苦,没谁能做到立马豁然开朗。   等进了屋,赵燕忽地返过身抱住徐冉,趴在她肩上抽泣。   徐冉叹口气,轻拍着她的肩。   “我没用,我没用,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徐冉听得也想哭,但她忍住了。这种时候,阿燕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同情的眼泪。   任由赵燕哭了许久,等她抬起头时,徐冉为她擦眼泪,柔柔问:“还想哭吗?”   赵燕摇摇头。   徐冉为她挽起鬓边的碎发,声音轻轻的,“阿燕,还记得那天你怎么说的吗?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无憾了。”   赵燕点点头,一抽一抽的,“我……我就是觉得难受……”   徐冉轻拍着她的后背,“难受是正常的,但你不许再说自己没用这样的话了。阿燕在我心里,可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赵燕泪眼朦胧看她:“我厉害?”   徐冉:“放眼大周,和你一般年纪却拥有相同身量的娘子,几乎找不出几个,也就越国的孟相能比较一二了。”   赵燕好奇道:“长得高,也算是厉害的人?”   徐冉:“当然啦,胖了可以瘦,瘦了可以胖,但是身量却是无法改变的。这是老天爷给的赏赐!”   赵燕又问:“那还有呢?”   徐冉不假思索道:“你力气大,腿脚功夫好,打架一级棒!”   赵燕破泣为笑,“冉冉你尽瞎说。”   徐冉继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恨不得将赵燕身上所有的闪光点都放大一百倍。   听着听着,赵燕不由地笑起来,那股子落榜的沮丧此刻一扫而尽,在徐冉的带动下,她甚至开始展望未来。   “冉冉,你说我去考武学好不好?”   徐冉早就料到她会有此想法,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你觉得合适便行。”   赵燕拉住她的手,眼里有光在闪:“冉冉,你说我以后能不能当个大将军?”   徐冉对望她,这一次,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阿燕,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在她认识的人中,阿燕是最有毅力的一个。阿燕能够坚持三年考明晖堂,况且那还不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那么为了喜欢的事情,她一定能一直一直坚持下去。   赵燕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放榜后的第二天,她便跑去报名了来年的武学考试。   常科高学是在十二月考,诸科高学和武科高学则是在来年的三月底考试。赵燕也不再去经仪堂上学,专心在家里备考,并请了个武学夫子,加强练习御射和武术。   赵老爷虽然想让赵燕继续考明晖堂或者通过和王思之早日成婚而换取家眷入学的名额,但他终究还是心疼女儿,不想再逼她,遂同家里亲戚交待一番,他家阿燕不考明晖堂了,切莫再提了。   至于王家那边,赵老爷也说的清楚。本来就是打算借着家眷入学,如今赵燕不考了,这亲估计是成不了了。   王思之道:“我等她,她什么时候愿意与我成亲,那便什么时候成亲。只要不退婚,一切都好说。”   儿子这般坚持,王家爹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依儿子的心愿。赵老爷难为情,他没想到王思之竟对他家阿燕如此执着,他不想逼女儿,也不想辜负王思之,只得私下偷偷给王思之开个后门。   比如说女儿专心练武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便瞅准时机让王思之进去送送花念念情诗之类的。又或者隔三差五地喊王思之过府一共吃晚饭,诸如此类,接缝插针地给两人创造机会。   虽然,每次王思之都会被他家阿燕揍得鼻青脸肿。   王思之一次次被摔出赵家大门又一次次坚持不懈地爬起来时,赵老爷就会在旁边感叹。   他要是个女儿家,有个这样的男子追求,只怕早就投怀送抱了。哎,果然阿燕这性子,是随了她娘呐!   这边赵燕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武学考试,徐冉也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学堂学习中。   这次大考,她没能到录取的及格线,其实也蛮难过的。只是因着一心安慰赵燕,所以就将自己的那份沮丧给吞进肚里了。这天去东宫礼训,太子正好问起大考的事,徐冉有些伤心。   “依如今的成绩,是考不上的。”   太子让她一一报出各科的分数。   徐冉:“周法史学周礼优甲,帖经墨义算术策论诗赋书法甲,御射乐乙。”明晖堂入学要求十一门功课中至少八门功课为优甲,而她只有三门为优甲,想想实在是忧心。   太子又问:“经仪堂提前参加大考的考生中,有几人能达到入学资质?”   徐冉一愣,答:“只五人。”   太子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需要八级温习的理由了,幼学七级学子去考,大多数是考不上的。”   徐冉抿抿嘴,声音细细的:“可我想成为那五个人中的一个。”   太子抬眸望她。她趴在案桌上,怏怏地翻着书看,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小姑娘这是受打击了。   太子自榻上起身,穿鞋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抬手很自然地摸摸她的脑袋。   “会的,今年没做到的事情,明年一定能做到。”   徐冉低头,“要是我考不上明晖堂怎么办?”   太子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那就不考了,孤勉强行个方便,让你直接来东宫当差。”   徐冉眼睛一亮,“真的?”   太子刻意顿了顿,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假的。” ☆、第 69 章   许是为了安慰她,下午礼训中途,太子命人端甜点过去,等礼训完毕,太子又亲自端了碗蜂蜜粥送过去,顺便接她去马场。   有东西吃,心情自然好,更何况是学神亲自端来的。徐冉开开心心地吃完,整个人又活过来,跟着太子上马车出发。   车上太子问,“缓过劲了?不沮丧了?”   徐冉懵了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大考之事。一本正经道:“早就缓过劲了。”   太子点点头,心想,记得她以前说过,不开心的事情吃点甜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甜滋滋。果然没错。   忽地又想起以后的事。   倘若将来小姑娘伤心难过了,他就将全望京的甜点都买回来赏给她,这样就不怕她不高兴了。   徐冉换了语气,又道:“大考的事,虽然缓过劲了。但是殿下捉弄我,却让我甚是伤心。”   太子皱皱眉,“孤什么时候捉弄你了?”   徐冉凑过去,“就中午午休的时候,说行方便让我到东宫当差的事啊!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哎。”   她故作深沉的模样,太子瞧了只觉她甚是调皮,不由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倒是说说,若真来东宫当差,想当个什么差事?”   若说上次被他捏鼻子,觉得各种惶恐。那这次被捏鼻子,徐冉就已经习惯了。她不愿意被她爹捏鼻子,可不代表不愿意被学神捏鼻子。   学神捏她鼻子的时候,真的温柔爆了。   徐冉完全不挣扎,花痴脸沉思状,“东宫有什么差事是我能当的吗?”   因被捏着鼻子,她声音怪怪的,太子差点笑出来,却终是忍住了。“你觉得你能当什么差?”   “我能伺候殿下呀!”她往前凑。   太子心头一动,假做漫不经心地问:“你能伺候孤?”   徐冉抿嘴笑。这回可算瞧清楚了,刚才学神分明是快破功了!原来学神的笑点是这个!只要发出怪声他就会笑了!   摸清了万年冰山的融化点,徐冉不停地往前凑,一边凑一边尖着嗓子道:“捏肩,捶背,端茶,递水,样样都能做!”   太子捏紧她鼻头,不让她凑过来。   下定决心要看到学神笑容的徐冉豁出去了,学绵羊咩咩咩叫几声。   太子抿住嘴。   徐冉怏怏坐回去。   不闹了?太子斜眼往她那边一瞥。   徐冉却忽地转过来,自己捏住鼻子学福东海的口头禅:“殿下——小的有罪,您千万不要饶恕小的——”   太子笑出声。   他一笑,徐冉觉得整个冬日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像是阳光普照大地,他便是那轮初升的暖日。   徐冉杵着下巴看。   太子转头问:“你这样看着孤作甚?”   徐冉如实回答:“殿下好看。”   太子一怔,望着她近在咫尺的明媚面靥,忽地一颗心噗通噗通地乱跳。   忙地移开视线,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这一掩饰,脸上的笑容便散了,又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了。   徐冉暗自叹气。   学神的偶像包袱哟!还是放不开呐。连笑一笑这样平常的事情,也难得见,也算见到了,也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车外福东海听着两人的对话,撇撇嘴嘴甚觉委屈。   徐娘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他,他有经常将请罪的话语挂嘴边嘛?偏生殿下还笑了。   难得他真的动不动就请罪?   福东海一挑拂尘,翻眼想了想。   好像……确实每天都要说上那么两三遍……   马场练习完毕之后,太子送她回去。可能是由于大考并未如意的缘故,徐冉此次练习格外用劲,拉起弓来恨不得拉满了才射箭,上马车时,已是满头大汗。   冬日出汗,容易着凉,太子取来自己的大氅。因着此时身在外面,没有地方洗手,太子嫌众人的手脏,遂亲自为她系上。   她小小一个,缩在他的白狐狸大氅下,小脸冻得通红。太子伸手一边为她系带,一边嘱咐:“大考的事,无需再垂头丧气,孤说你明年能考上,你便可以考上,记住了吗?”   徐冉“嗯”一声。学神都这样安慰她了,她肯定不会再想那么多无用的了,继续前进,补全自己的不足方是王道。   披着大氅往马车边走。大氅太长,她完全撑不起来,拖在地上染了一地的泥土。   福东海心中哎呦一声,徐娘子这般糟蹋殿下的衣物,殿下的洁症怕是又要发作了!忙地就要上前托起大氅,还没到跟前,太子忽地一个回头,瞪着眼睛瞧他。   福东海灰溜溜地退回去。   太子继续与徐冉并肩而行。   福东海心中纳闷,怪事,殿下这会子怎么不发作了?往日衣物上沾了水渍都要大发雷霆的,今日倒是怪,竟一句话都没说,还不让人上前整理,是怕耽误与徐娘子的相处么?   福东海转念一想,想到徐冉入东宫之后太子的变化。太子殿下这洁症,好像就只对徐娘子一个人不起作用?   福东海想通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这下好了,以后太子和徐娘子大婚后入洞房,便不用搓什么五遍十遍的澡了,他们这些东宫宫人也可以松口气了。   大考过后,眼见着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   吕夫子同徐冉重提城南弹琴的事情。徐冉自是一口应下,又问沈令音是否同意,吕夫子一愣,发愁道:“本来已经定好沈娘子了,但没想到有几个小娘子不服气。说什么弹琴一曲《高山流水》自是弹不过徐娘子,但是跳舞也未必跳不过沈娘子了。闹到主教员那边,说是要公平择选。这不,明天下学后公开择选。”   徐冉一听,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虽然和沈校花合作有压力,但她还蛮期待的,没想到会横出这一遭。人美有才华遭嫉妒呐!   又问:“沈娘子参加公开择选吗?”   吕夫子点头,“参加啊。”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事。徐冉想,本以为以沈校花的清高,肯定是不屑于争这个才艺表演的名额,给了就跳,没给就不跳,没想到她竟也参加公平择选。   完全不符合沈校花的逼格嘛。    ☆、第 70 章   第二天公平择选,徐冉下学后就跑去看了。   美人斗舞神马的,肯定各种美丽。对于美貌的人,她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结果刚到比赛场地,人山人海的,大家都跑过来看热闹了。大部分都是男学子,徐冉一眼望见最前排李信举着个大旗子,上面写着令音二字,他还带了自家弟弟来,一人摇旗,一人敲鼓,气势震天。   嘿哟,沈校花还有仪仗队呢!   徐冉走过去,正好听见李蒙苦逼地对李信道:“哥,你记得你说过的话,我帮你敲鼓,你帮我约夏表姐。”   李信一巴掌挥他头上,兴致勃勃:“知道了!”人小鬼大的,约什么夏表姐!   徐冉凑过去拆台道:“你看你哥这表情,就知道他不会帮你约人了啦。”   李家兄弟见是她,忙地停下手里动作。为了万无一失,李国舅对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普及了“保护好未来表嫂”的重任,李蒙年纪小,不太懂得掩饰,一见是未来太子妃,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出息。李信给予李蒙一个鄙视的眼神,笑嘻嘻同徐冉道:“徐班使,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可是君子,君子一诺,价值千金,我肯定是会实现对我弟的承诺。”   李蒙回过神,趁机道:“你要是不帮我约夏表姐,我就来找徐班使。她可算是个见证人,到时候看你怎么赖账。”   李信咳了咳,心虚应下:“知道了!”   徐冉哈哈笑。   前头吕夫子见着徐冉,喊她过去。徐冉同两兄弟打过招呼后便过去了。   看着徐冉离去的身影,李蒙小声问李信 :“哥,你说未来表嫂什么时候成为正式表嫂呀?”他还蛮喜欢这个未来表嫂的。人看着大方,亲和,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关键是,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   李信懵了懵,道:“应该快了吧?爹说了,两年礼训之后,太子表哥就该和未来表嫂大婚了,这都已经过快过去一年了,明年年底前就该大婚了。”   李蒙哦哦两声。   大婚啊,肯定很热闹,说不定学堂还会放上好几天假!   所以,太子表哥最好快点和未来表嫂大婚!   前头吕夫子将徐冉喊过去,说娘子们都在后屋更衣,让她过去看看沈娘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冉立马就跑去后屋。   捂着眼敲开了门,想象中美人露胳膊露大腿换衣服的香艳场景并未出现,众娘子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沈令音,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大家都已经换好了舞衣,就只沈令音还穿着学堂袍服,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上神情。   额,什么情况?   开门的人一见是徐冉,朝里头喊一声:“是三堂的徐班使。”   众人一愣,接而有人说:“同一堂的又如何?难不成她还会想着帮衬这个小妖精么,凡是经仪堂的女子,就不会有喜欢沈令音的。”   众人点点头,继续之前的审问环节。   徐冉站在门边听了几句,听来听去无非是那么几句,不是说谁谁谁的心上人给沈令音递了情诗就是说沈令音抢了谁谁谁的风头,一句句听下来,总算弄清楚她们在做什么了。   哎,都是嫉妒惹的祸啊。   开门的人问:“你到底进不进来?”   徐冉嘭一下跳进门里去。   许是说完了没话说,有人过来拉徐冉,“徐班使,沈娘子与你一堂,她平时做过的亏心事,你肯定也知道一二,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徐冉一囧。   谁说她要参与校园欺凌事件的!   “我觉得沈娘子挺好的。”   是挺好的啊,沈娘子长得美,而且人很有才华,平时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看就让人很有保护欲望!至于众娘子说的那些什么心上人递情诗啦沈娘子抢风头啦,人优秀还有错了?   一句话说出,众人皆看着她,那狠戾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徐冉倍感压力,出于良心的谴责,她往沈令音身边一靠,“沈娘子是我们三堂的学子,你们如果对她有意见,请向吕夫子反映。并且,前头比赛快开始了,夫子说,谁最后一个到,谁就不用比了。”   众人面面相觑,赶忙往屋外走,走的时候不知是谁,将门重重地关上并上了锁。   徐冉赶紧跑过去,靠,竟然打不开!   这群磨人的小妖精!   徐冉回头对沈令音道:“你不要担心,吕夫子知道我来后屋了,要是我们迟迟没有出现,他肯定会再派人过来找的。你快些换好衣裳。”   沈令音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里的舞衣,又抬头看看徐冉:“你怎知她们不会让人半路截胡?”   徐冉一愣。   沈令音叹口气,将舞衣放到一边。“算了。”   徐冉以为她伤心了,走过去安慰:“你别难过,我们肯定可以出去的。”遂又想到方才沈令音被众人围攻的样子,不由得叹气。   换做是她,被周围学子这样攻击,估计得伤心好久才能缓过劲。毕竟,没有人愿意被人排挤的。回想沈令音在学堂时的情景,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女性小伙伴?倒是和外面那些文人雅士以及学堂的男学子走得比较近。   沈令音抬头看她,“我为什么要难过?”方才所有站出来指着她鼻子说话的人,她一一都记住了。一群黄毛丫头而已,简直无趣至极。虽是如此,但今日这份“恩情”,她定是要全部还回去的。   徐冉听她这般说,以为是戳了她的自尊心了,连忙住嘴。   环视周围,发现左墙上有个窗口,用纱糊了,若是将纱撕掉,应该可以跳出去。外面应该是片园林,拐拐就能到广场的。   徐冉问:“沈娘子,若是让你从那里跳下去,你敢跳么?”   指的是墙上的窗口了。      沈令音不作答复。   徐冉比划比划,这里没有能够移动到墙边的桌椅,光凭一个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徐冉在心中衡量一番。   今天一定得出去,她可不想在这里被关到明天早上,等学堂使女清理后屋时才能被放出去。   徐冉深呼一口气,算了,就牺牲一次吧。   “沈娘子,我背你上墙,你沿着窗口跳下去,然后拿了钥匙再来开门,可好?”   沈令音怔怔地看着她,声音冷冷的,“今天你为什么要帮我?”   加上宫廷宴席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徐娘子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徐冉耸耸肩,开始一本正经煮鸡汤:“你是我们三堂的学子,身为三堂班使,我有责任保护三堂所有的学子们。”其实她就是被吕夫子派来察看察看结果碰到这种倒霉事啦。   不过话说回来。每次都能遇到沈娘子被欺负,她都快要怀疑老天爷是不是给她开了什么“情不自禁为沈娘子化解危机”的功能了。   出于班使的责任心么,呵,有点意思。沈令音凝视她,并不移开视线。看徐娘子这副傻里傻气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模样,倒让人忍俊不禁。   或许,徐娘子真的只是出于本心帮了她而已。   背过身去换衣裳。等换好衣裳,她攀着徐冉的肩膀,一点点往上够,终是够到了窗口,扑腾一下爬上去。   准备往外跳的时候,沈令音回头道:“徐娘子,你等着我。”   徐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了沈令音上墙,此刻已经快要累断腰,扶着腰艰难地点头:“我……等着你哈……” ☆、第 71 章   在屋里等了约两个钟头,眼见外面天色已晚,徐冉开始着急起来。   沈校花该不会是把她忘了吧?   靠,不会这么惨吧?   想着想着,想到晚上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后屋过夜的事情。窗外乌鸦啼叫,偶尔冬风呼啸,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饿又冻,光想想就觉得好可怜。   要是等晚上还没能回去,不知道外面等轿子的人会不会来找她?万一没找到,或许家里人会亲自来学堂找。到时候大家举着火把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等找到时,她肯定是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然后可怜兮兮地举手同众人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校园欺凌事件的受害者,关爱同学,人人有责。”顺便还能打个公益广告。   啊,那场面,好丢人哦。   徐冉欲哭无泪地跑到门边捶门,“有没有人啊,来个人放我出去啊,我有幽闭恐惧症呐,待久了会死哒!救命啊救命!”扯着嗓子乱喊一通,喉咙都喊破了也没见个人影。   徐冉叹一口气,百无聊赖之际,忽地听到门边有动静。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沈令音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地问:“徐娘子你还好吗?什么幽闭什么症,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   徐冉赶忙拦住她,“我没事,就关在这里太无聊吼两嗓子而已,不必当真。”幸好沈娘子是个有良心的,苍天垂怜!总算不用被关到明天早上了。   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比完了才过来的,你久等了。”   徐冉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下去。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笑:“你来了就好。”   沈令音侧着视线打探,徐娘子竟半点责怪之意都没有,果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徐冉回头问:“沈娘子比得怎么样?赢了吗?”   沈令音忙地掩饰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微微一笑:“自是我赢了。”   徐冉:“这么说,我们俩要一起去城南登台?”   沈令音点点头,笑得温柔:“是呀,能和徐娘子一起,是我的荣幸。”   说话间已经走到广场,徐冉准备拿了书兜回家,无意间一扫,瞥见广场上好像有几个人在哭,竟是之前将她们关在小黑屋的娘子们。   那几个娘子们身上还穿着舞服,一见沈令音和徐冉往这边走,神情惊恐,颤颤巍巍地跑上去,开口就道:“沈娘子,是我们的错,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   话未说完,便被沈令音打断。她一挑细眉,眸中似有寒光,抹过口脂的红唇鲜艳欲滴,声音却细细的,娇弱无力,却透着几分警告意味::“你们同我说这些作甚?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们了吗?”   几位娘子们面面相觑,忙地点头称是。   沈令音话锋一转,“没看到徐娘子站在这吗,你们一个个地眼睛都瞎了?”   娘子们后背一凉,赶忙上前同徐冉道歉,一个个饱含泪水求原谅,就差没趴地上跪拜了。   徐冉:额,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沈令音柔柔问一句:“徐娘子,你原谅她们吗?”   众娘子紧张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她们就会立马死去一样。   徐冉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好夸张哦。   点了点头,“没事了,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毕竟大家都是同窗,夫子说过,相亲相爱团结一心才是经仪堂学子该有的风范。”   众娘子松口气,却不敢擅自离开,望了望沈令音,沈令音使了个眼神,她们这才敢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令音说今日丞相府轿子没来接,问徐冉能不能送她回去。   徐冉自是应下。   回程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与沈令音同乘一顶轿子,两人肩挨着肩,徐冉这才注意到沈令音耳上戴着的珊瑚耳坠,是那日进宫赴宴时她给的。   “沈娘子,耳坠耳坠。”她兴奋地指了指。   沈令音一摸耳垂,笑:“我竟忘了,这就还给你。”   好端端地还什么还,徐冉摆摆手,“这耳坠既是给了沈娘子,万万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我只是高兴沈娘子能喜欢我送的耳坠。”停顿半秒,加一句:“这耳坠衬得沈娘子肌肤似雪,很是漂亮,比我戴着好看多了。”   沈令音含笑,也不再推脱。“谢谢。”   轿子里坐着无聊,因两人素日没什么来往想,徐冉也不好随便搭话,只得东瞧瞧西望望。忽地瞧见沈令音纤纤左手背上竟沾了好大一条血口子,忙地上前查看。   沈令音淡然处之:“无碍,方才从墙上跳下去时,不小心划到的。”   那手又软又白,血口子狰狞极了,徐冉光看着就觉得疼,想起以前电视剧里看过的场景,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悉心为她包扎。虽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比伤口直接暴露在外要好,扎了许久,顺便打了个蝴蝶结。   “好啦!”   沈令音瞧着她为自己包扎的样子,不知怎地,心中一股暖意。除了家人以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她这种触动了。   她不由地出声喊一句:“徐娘子?”   徐冉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嗯?”感觉沈娘子看她的眼神简直要融化整个冬天的寒冷呐。   啧啧,要是李信那个臭小子知道了,估计得嫉妒死。   沈令音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太矫情,改口道:“以后徐娘子每日下学后便来丞相府中,与我一同练习如何?”许是觉得语气太僵硬,又道:“去徐府中也行。”   徐冉:“就去你家吧,我没关系的。”顺便还可以参观一下丞相府,她爹说过,丞相府可豪华了,比她们家要大个两三倍。   说话间,已经到了丞相府。   沈令音盈盈下轿,扶起轿帘回头冲徐冉道:“时间紧促,便从明日开始罢。”   徐冉点点头,沈令音刚走没几步,徐冉忽地想起今下午的事情。   那几个娘子突然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肯定有什么隐情。   出于好奇,徐冉喊住沈令音,问:“沈娘子,你从后屋出去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为什么那几个小娘子看见我俩就哭着求原谅?”   沈令音回头一笑,嘴角上挑,微微眯起眼睛,明明温婉的笑容却透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我只是稍稍提点了她们几句而已。”   徐冉哦哦点头,也不再多问。   等晚上回了家,因为她回来得迟,大家都吃完了饭,徐冉只好捧着饭菜到徐老爷书房吃。   一边吃一边看徐老爷练字,说起下午斗舞的事情,省去了她被关在小黑屋长达两个小时之久这一段。   徐老爷道:“沈丞相是个面狠心狠的人,他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天真无知。沈家娘子有手段有心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还之,说的就是沈娘子这样的人了。”   徐冉:“爹,你说沈娘子到底使了什么计谋呢,明明那几个人之前还很嚣张地指着她鼻子骂人呢,后来哭成那个惨样,完全不忍直视。”   徐老爷放下毛笔,围过来和徐冉一起坐。   “威胁告状?”   徐冉思考片刻,“有可能。但要是换做是我,顶多害怕,哪里会吓成那样呢?”   父女两个同时杵着下巴思考,讨论好几种方法,最终还是能没得出结论。   索性就不想了。   因着第二天徐冉要去丞相府,徐老爷特意交待:“进了丞相府不要乱跑,你就紧紧跟着沈娘子,见了丞相府的人嘴要甜一点,总之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吊儿郎当。”   徐冉点头应下。   徐老爷又想说,要是在府里见了谁谁谁,回来说一声,后来转念一想,冉冉也不认得朝廷诸公,遂也就没提了。   要想冉冉做探子,只怕还早着呢。   吃完饭练了会字,徐冉就回自己屋里躺着了。   第二天照常去学堂,下午放学时沈令音来喊她。   两人进了沈府,路上遇到沈清雪,沈清雪一见是徐冉,当即好奇问:“你怎么在这?”   徐冉没有同她正式打过招呼,第一次见还是在徐娇数学大赛的时候,此时这么一见,加上她上来就问这么一句,稍稍有点尴尬。   沈令音做了正式介绍。   徐冉大大方方和沈清雪问好,沈清雪不情不愿地,直接就走过去了。   额,看不出这妹子还蛮有个性的嘛。徐冉耸耸肩,也没放在心上。   沈令音替沈清雪道歉,领着徐冉往自己的屋里去。   一路上徐冉暗自观察,沈府果然气派,像沈令音住的院子,就很像她看过的八七版红楼梦大观园里林黛玉的潇湘馆。   一眼望去,葱葱郁郁的竹林,在寒冬中显得格外翠绿。刚进屋子,脱了外氅,使女拿来汤婆子暖手,两人坐下聊了几句,前头使女传话,说凌氏有事,让大娘子过去一趟。   沈令音这才想起前日同凌氏说起要做一身舞衣拜托凌氏去请望京最好的裁缝吴娘子,想必是吴娘子请来了。因着量身用不了多长时间,沈令音让徐冉在屋里等等,她去去就来。   沈令音走后,徐冉在院子前面的竹林瞎逛,逛来逛去的也没什么意思,便又回屋了。   不多久,沈令音在前头量完了尺寸,正准备走,凌氏喊住她,问起徐冉的事情。   沈令音只道:“娘,我自有分寸。”   凌氏也不好说什么。这个女儿一向有主见,自己决定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插手。如今将徐家娘子带回府,又与她那般亲近,想来也有自己的打算。   叮嘱两句便让她回去了。   沈令音走在路上,刚进拱花门,便见大丫鬟玉容端着盘糕点走过来,低声道:“大娘子走后,二娘子听说大娘子不在院子里,便差人送了这盘点心来,说是给徐娘子的,因大娘子有过吩咐,所有吃食需得验过之后才能上桌,一验竟发现糕点里下了乌楂,吃了会让人全身发痒起疹子……”   未说完,沈令音气愤道:“岂有此理,清雪如今是越发任性了!”   当即便拿了那盘糕点,转了方向,往沈清雪的院子去。   一见面,沈清雪倒实诚,也不否认,当即便应下是她做的。   “姐,我这是为你好!只有给她点教训,她以后便会对你心存惧意,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与你争些什么。”   沈令音一摔盘子,挥袖道:“愚蠢!”   沈清雪上前拉她,诚恳道:“姐,我知道你和爹爹在谋划些什么,那日你和爹爹在书房说话,我都听见了,说什么未来太子妃的事情……徐二娘子她是你的对头,你应该狠下心对付她才是,怎么还护着她呢!”   沈令音冷笑一声,未来太子妃的事情,总归有一天家里人是要知道的。所以沈清雪知道此事,她反倒不觉得怎样。可笑的是,她竟从来不知,原来她家二妹这般耿直率性,率性得如此蠢笨。   “且不提她是不是我的对头,就算她是,也万没有你这样对付人的。在你的脑子里,难道就只有下药折磨一条计谋吗?”   沈清雪哽住:“我……”   沈令音上前一步:“我的好妹妹,要想害一个人,这世上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你这样做,迟早会被人倒打一耙,兴许,你该和大哥好好学学笑里藏刀的功夫了。”   沈清雪一愣,“姐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令音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索性直接和沈清雪说清楚。   “你我姐妹几年未见,虽不能日夜朝夕处之,但我的脾性,你应该是了解一二的。徐娘子如今是我的客人,你若再敢动她,就是不给我面子。至于徐娘子是敌是友,是由我来决定的,就算徐娘子成了我的对手,那也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就不劳烦妹妹操心了。”   语气狠决,与以往清丽温柔的形象完全不同,沈清雪从未被她这般训过,一时吓懵了。   沈令音直接拂袖而去。   许久,沈清雪才回过神,望着沈令音离去的背影发呆。   大姐这是怎么了……竟帮着一个外人,而且这人还是要与她夺太子妃之位的徐二……   这边,徐冉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沈令音来了,这才打起精神。   沈令音见她哈欠连连,趴在桌上睡得脸上一条条红印,不免笑出声,指了指她屋里的古琴,笑:“我们开始罢?”   一人弹琴,一人起舞,弹的是绵延丝缓之音,跳的是翩翩蛟龙之舞。   配合极好。   徐冉一边弹,一边看,看得眼睛都直了。   哇哇哇,好美好美,沈校花不愧是校花,瞧这细腰扭的,胳膊摆的,天仙呐天仙!   沈令音一个美人梳妆的动作,回头问:“徐娘子,你觉得哪里有需要改的地方吗?”   徐冉摇摇头,给予一个大大的棒,“特别好,没有要改的!”   沈令音会心一笑,继续跳。   练了好些天,两人已经配合天衣无缝,为了万无一失,徐冉拉了好几个同学来看她们彩排。   念着李信常年追星不容易,徐冉也把他叫来了,美其名曰发福利。   李信感动得一塌糊涂,亲人啊亲人,表嫂果然待他不薄!   彩排完了,大家也都说好,徐冉这放下心,就等着过两日腊月二十八的城南登台了。   登台前两天,正好上东宫礼训。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冉同太子说起城南登台的事情。   太子感叹:“腊月二十八城南之游,也算得上望京各大学堂历年来的盛事了。大半个城的望京人都会前去观看,若是没记错,每个学堂基本只能出一个才艺,今年竟轮到你了。”   徐冉趁机拍马屁:“殿下是福星,遇到殿下之后,我碰到的好事就越来越多,往年这样的大盛会,定是没有我的份,更别提登台了。”   油嘴滑舌。太子拿筷子点了点她的嘴,而后继续吃饭。   徐冉摸摸嘴唇,往太子那边看看。   学神竟然没有另外换筷子……说不定那上面还沾了她的口水呢……   羞死人了。   一顿饭吃完,徐冉吃得太撑,不急着进春华殿,说要散散步。太子便随她一起。   天寒地冻的,徐冉搓搓手,哈口气,“今年会不会下雪啊?”   “去年下了雪,今年应该也会下雪。”太子见她手冻红了,皱了皱眉,往旁一使眼色,福东海吓得赶忙去拿手炉。   徐冉点点头,“瑞雪兆丰年,希望今年也有瑞雪。”   福东海拿来了手炉,太子接过,递到徐冉手中。“你就这么盼着下雪?”   徐冉甜甜地道声谢,又道:“下雪多漂亮啊,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可以独钓寒江雪,也可以打雪仗,多有趣!”   太子给了她手炉,却并不放开手,与她同贴一个手炉取暖,两人一人贴一边,他低头看了看,手指只需往前再挪分毫,便能碰到她的手。   嘴上道:“哦,你竟喜欢垂钓?刘阁老也喜欢垂钓,改日你俩可以约着一起去‘独钓寒江雪’。”   手指一点点往前挪,近点再近点,眼见着便碰到她的手指尖。   徐冉一听要去和刘阁老垂钓,忙地摆手,嘻嘻笑:“不不不,我就是说着玩玩而已,比起江头垂钓,我还是更喜欢在雪地里闹腾。”   她这一摆手,他的手便扑了个空。   太子咽了咽,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喉咙一痒,脸上有些发烫。   魔怔了!   再瞧一眼小姑娘,她呆呆地望着天空,似是在学巫师召唤雨雪一般。   还好,还好她没有发现。   徐冉想起重要事,问:“殿下,腊月二十八您准备做些什么呀?”   太子回过神,佯装淡定:“嗯?你问这些作甚?孤自是和往日一样,帮着官人处理政务。”   这样啊,那看来学神没有空去看她的演出啊。   想想有点小沮丧。毕竟是她的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也想让学神看看呢。   太子见她瘪小嘴失望的模样,当即明了,兴许小姑娘是想邀他去城南看她登台弹琴。   低头轻声漫语:“也许孤能抽出一两个钟头,去外面散散心。”   徐冉抬头:“真的吗?”   太子:“你这么激动作甚?难不成想邀孤去城南看你登台吗?”   徐冉抿嘴笑,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这个……要是殿下能来的话,自是再好不过了……”   转念一想,考虑到学神出游兴师动众的风格,额,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毕竟他也说了,可能有空而已,不是一定有空。   太子也没继续说,只是点了点头。   外面实在太冷,两人漫步一小圈便回春华殿了。   回了春华殿,殿内虽有地暖,在案桌边待着还是会冷。太子许她将位子挪到榻边,让福东海备了手炉脚炉,又拿了两条毯子,一条给她披肩上,一条给她盖着腿。   暖暖和和的,看书看着便有了困意,本想趴着休息会,因为上午实在累得紧,中午又吃太多,趴着便睡了过去。   太子并不唤醒她,起身轻轻地扶她,让她在身旁躺下。   看着徐冉熟睡的面庞,太子看着看着便恍了神,拿手碰碰她的脸。   自眉间至鼻尖,再到她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喊了声,语气又柔又软,像是喊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之名。   “小姑娘。” ☆、第 72 章   腊月二十八,学堂正式放冬假,待过完年之后再开学。   一早五六点,天还没亮,萧氏就到徐冉的院子里准备喊她起床。   徐冉睡眼惺忪,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啊,好冷,还是再睡会吧,手又缩回去。   萧氏坐在床沿边,轻轻掀被角,“冉冉,今天你要去城南登台,需得早日起床梳妆打扮。”   徐冉翻了个身,实在爬不起来,“娘,我穿个衣裳束个发就行,很快的,不会耽误事,我再睡会——”   萧氏不依。怎可随便穿个衣裳束个发?到时候全城的人都会来,那么多人看着,可得好好打扮才行,最好啊,扮成仙女似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   徐冉迟迟不肯起,萧氏只好去伸手探进被里捞她,将她双手捞了出来,然后亲自拿了中衣为她穿上。徐冉半醒半眠地坐起来,哈欠连连。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徐冉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瞧——这衣裙好飘逸,一层纱接一层纱,就是——太薄了点啊!   萧氏不以为然,拿了厚厚的加厚大氅为她披上,道:“登台前你披着这大氅,等到了台上,你便脱下大氅,往那一坐,风儿一吹,定跟天仙下凡似的!”   徐冉一边揉眼睛,一边穿袜,“娘,风儿一吹,我就冻死了,哪里还会跟天仙下凡一样。”   萧氏低下腰为她拿鞋穿上,云锦纹金丝绣边的鞋,与徐冉身上的衣裙正好相搭。萧氏道:“谁登台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女孩子该漂亮时就要漂亮,想当年你娘我学堂登台时,与你爹一曲凤求凰,他弹琴我伴舞,大冬天的,我穿一袭轻薄纱衣于风中起舞,一舞毕,人人都唤“碧波仙子”,直到今天还有人记着当年的那支舞呢。”   徐冉耸耸肩。   这就是传说中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呐。   坐在梳妆台回头冲萧氏道:“娘,就算我打扮得再漂亮,别人也不会看我,沈娘子可比我美呢。”   萧氏轻拍她的额头,拿起眉黛低下腰为她画眉。“瞎说!我的女儿我还不清楚吗?你和沈娘子,那是各有各的美,没有可比性。今天大家都来看你登台,你若是邋邋遢遢的,对得起大家冒着风寒前来捧场的心意吗?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有一颗爱美的心,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变美,人前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懂啦懂啦,来来来,娘,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一定乖乖听话。”冷就冷吧,反正就冻那么一会会,想她身强体壮一口气能吃三碗饭的人,这点苦算什么。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结果打扮好一踏出门槛,徐冉就后悔了——北风那个刮啊,冷得呦!   萧氏为她系好大氅,又敞开自己的大氅,将徐冉搂到怀里,“娘送你去。”   这天寒地冻的,萧氏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一上轿子,拿着手炉脚炉为徐冉热身体,拢了她的手搓热。等到了城南,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学堂学子们。   萧氏拿手指戳戳徐冉的脸蛋,戳出两个小酒窝来,嘱咐道:“冉冉,记住娘教你的,不要光顾着弹琴,弹的时候要时不时地抬起脸来,对大家微微一笑,然后再娇娇地低下头继续弹,反复这么几次,等谢场的时候,你记得要盈盈弯腰,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记得要走小碎步……”   话未说完,徐冉打断道:“好的娘!我都记住了!”   说罢就往轿子外走。   萧氏拨起轿帘喊,“我的乖女儿,登台时千万不要紧张啊,娘知道你是最棒的!”   徐冉“好的”“好的”应下,然后转身往人群中而去。   找了一圈并未看到沈令音,却倒是在前排观看的人中找到了李信和苏桃赵燕,理所当然的,王思之也跟来了。   李信第一个发现徐冉的,跳起来朝徐冉挥手,“徐班使!我们在这呢!”   徐冉艰难地人潮中一步步挤过去。大家瞧见她穿戴华丽,手腕上系着紫色绸带,便知道她是登台的人之一,忙地都让开道。徐冉拱手致谢。   等到了跟前,苏桃和赵燕跑过来,首先便开夸,什么“貌美如花”“美若天仙”啦,能想到的词都用上了。徐冉嘿嘿笑,也不客气,厚脸皮地一一应下,指指自己的大氅,道:“戴我登台脱了这氅衣,那才叫好看呢。”   苏桃赵燕捂嘴笑。   “好看好看,确实好看。”   徐冉一瞥眼,望见王思之在旁边痴痴地盯着赵燕,仿佛被勾去了魂似的,显然这番夸赞的词不是对她说的。当即打趣道:“依我看呐,我们中真正倾国倾城的人儿,应该是阿燕才对,瞧,王长使都看呆了眼呢!“   赵燕抬眼一看,正好与王思之的视线撞个正着。脸一红,羞道:“呆子!”   王思之一脸痴汉笑,说话斯斯文文的,“我虽呆,却有你保护。这呆啊,呆得好,呆得秒,呆得顶呱呱!”   徐冉和苏桃笑得直不起身。   不行了,太肉麻了!   身后李信拍拍肩,问:“徐班使,瞧见沈娘子了吗?”   徐冉摇摇头,“我也在找她呢。”   忽地人群中一阵骚动。   众人抬眼去看,不远处沈令音身着羽衣,轻轻摇摇地踩着莲花步朝这边而来,曼妙身姿,妆容精致,让人几乎无法移开眼。   大家都看着她,她双目含羞,娇滴滴的,眼睛一眨一眨,似在寻找着谁。   忽地一眼看到徐冉,便立马朝她而去。   徐冉眼见着美人朝自己而来,心情激动呐,有一种被美人翻牌子的荣幸感。   李信在旁边一直大声喊:“沈娘子!沈娘子!”喊着喊着鼻血就流下来了。   沈令音到了跟前,彬彬有礼地同大家问好,然后揽了徐冉往旁边去。   徐冉俏皮地笑了笑,凑近道:“沈娘子,你今天特别特别特别美。”   沈令音低下头,将这话还回去。等走了无人处,沈令音松口气,苦着脸道:“可冷死我了!”   徐冉一愣,噢,还以为沈娘子穿这么单薄完全不冷呢,原来她也怕冷。   看来大家都一样,要温度不要风度。   徐冉解开大氅,“来,沈娘子,不要客气。”   她虽然没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将大氅献出去,但是和沈娘子一起分享大氅的温暖,还是可以滴。   沈令音稍稍犹豫半秒,而后凑过去,与她紧紧挨着,同穿一件大氅。因着大氅宽度有限,一人正好披一半,另一半身子便露在寒风中。   沈令音问:“你不冷么?还是算了,你自己披吧,反正我已经冻习惯了。”   徐冉想了想,这样一人披一半也不是个法。遂道,要不你站我前面,我搂你。然后再披着这大氅,便能全部遮住了。”   沈令音笑:“我比你年长,身量又比你高,还是我搂你罢。”   徐冉:“好啊好啊。”   被美人搂在怀里,大氅被撑开,若是从远处看,便像是一个有着两个头的美胖美胖妖怪。   徐冉叹:“沈娘子,你身上好香啊!”   “这是玉暖香,你若喜欢,改日我让人送些去你府中。”沈令音头一回做这样怪异的事,徐娘子瘦瘦小小的,被她搂在怀里一直笑个不停,她的心情也渐渐变好。   离登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徐冉提议:“沈娘子,我们出去吓人吧!”总不能一直在这傻站着,多无聊!   沈令音好奇:“如何吓人?”   徐冉:“我们背靠背站着,然后朝同一个方向去,躲在那个大屏风后面,等来人了我们就跳出去,保准一逮一个准。”   沈令音竟也同意了。   两人玩闹一番,果然吓住了不少人。   徐冉哈哈大笑,沈令音也跟着一起笑,刚开始笑得腼腆,后来兴致上头,笑声比徐冉还大。   等快要两人登台时,徐冉解开大氅,和她一起在风中凌乱地飘摇。   看着沈令音笑开怀的模样,徐冉道:“沈娘子,你这样笑比你以前那样抿着唇笑,更好看!”   沈令音点点头,“我记着了。”   等念到经仪堂时,二人准备上台。   徐冉伸出手,咧嘴笑:“沈娘子,来,该我们了。”   沈令音盯着她伸出的手,呆滞半秒,而后将手放上去,笑似春风:“走。”   两人一亮相,台下众人惊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看着两人的表演。   徐冉记着萧氏说的,时不时抬起头,在人群中找啊找,先是看到了经仪堂三堂的所有学子,微微一笑,而后又探,望见家里人全部都来齐了,坐在右下角朝她挥手,徐冉开心一笑。   目光探啊探,几乎将人群都翻了一遍,所有熟悉的人她都瞧见了,偏偏没瞧见一个人的身影。   学神果然是来不了么。   徐冉叹口气,觉得心里空空的。 ☆、第 73 章   一曲毕,台下众人欢呼。徐冉准备携琴下场,站在台上与沈令音一起谢场。   对于学神的缺场,徐冉还是有些不甘心,趁这会子谢场的功夫,迅速又将人群角落的地方扫了一遍。   咦,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边有个穿青白披风的人,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隔太远看不清面貌,但是隐约可辨他的身量与学神的差不多。   再定晴一瞧,这人旁边跟了两个农妇打扮的人,唔,难道她认错了?   正准备收回视线下场时,忽地那人却突地抬起头,举手朝她挥了挥,做了一个手势——   让她过去?   是学神!真的是他!   徐冉兴高采烈地奔下场,旁边沈令音正要与她说什么,大抵是些夸赞以及交流台上演出感受的话,徐冉顾不得再听她说了,将手中的琴往她怀里一塞,道:“沈娘子,我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你先帮我拿一下,我等会再来找你。”   说毕便往学神的方向奔了。   沈令音往经仪堂学子站的地方走,没走几步,大家便纷纷围上来。徐家人也在,往她身后好奇看了看,问:“沈娘子,冉冉呢?”   沈令音摇摇头,看了看怀中的古琴,道:“她说肚子不舒服,等会再来我们。”      这样啊……   众人便不再问了。   萧氏一听徐冉肚子疼,以为是冻的,心中焦急,拉了拉徐老爷的衣服,“老爷,我们去找冉冉罢?”   徐老爷看台上演出看得正起劲,哪里肯走开,“夫人莫急,冉冉等会就回来了,丢不了。”   萧氏哼了声,往他胳膊肘上一捏,自己拉着徐娇去找人了。   徐冉一路追到胡同拐角处,确认四周没人了,太子这才转过身,一拢披风帽,露出面貌来。   一如既往的冰山脸。   徐冉开心地往前凑,不等太子开口,上去甜甜地喊了声“殿下!”   如高山清寒般的太子立马暖了眉眼,虽仍未有半点神情,但眸中含着点笑意,似笑非笑,温柔极了。   “徐娘子。”这是回应她那声“殿下。”   徐冉太高兴了。她本来都不抱希望了,这会子突然看到他,在台上的紧张感和寒风中的冷僵感,蓦地一扫而尽,就跟看到冬日暖阳一般。   她不由地再往前靠一步,“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是否有从头听到尾,我弹得好不好?”   一口气不带喘的,哪里就有这么多问题?太子低头瞅瞅她,见她还和登台时穿得一样,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却不自知,一张粉嫩的小脸兴奋地望着他。太子忽地心中一痒,那股子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顺着血液缓缓流向全身各处。   整个人都痒起来了。   他不由地抬起手,拢着她的肩,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问:“你怎地只穿这么点?”   徐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披大氅就急急跑出来了。此时被太子一点醒,寒意便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太子脱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穿上。   双手使了几分力气,越发拢紧她的双肩。她肩头的肌肤又柔又软,竟有种让人想将之圈进怀里的冲动。   徐冉扑眨着眼睛问,“殿下,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太子回过神,立马收回手,语气冷静,答:“孤一早就来了,自你登台那刻起,孤便听着了。至于弹得好不好,孤上次便回答过你了。”   徐冉想起上次他回应的话,耸耸肩,“可是殿下一直都没有功夫弹琴给我听啊,我没听到,又从何对比呢?”   太子:“下次你来,孤一定弹奏一曲。”   徐冉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往周围看了看,好奇问:“殿下,您今日出来,怎么没带侍卫?”   万一来个刺杀啊什么的,那她罪责就大了。   太子指指屋顶,“暗卫随时盯着呢。”   旁边福东海咳了咳,“殿下,快到时辰了,官人那边还等着呢。”   徐冉这才注意到太子身边一个做农妇打扮的人是福东海,探身过去盯着看。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假发,梳着妇人头,鬓边簪着珠花,手里巾帕一甩一甩的,脸上涂脂抹粉的,还挺那么一回事的。   就是胖了点。   福东海被她这么一瞧,越发觉得羞愧,哎呀一声低下头,忙道:“娘子您别瞧小的了,小的要羞死了。”   徐冉捧腹大笑,“福公公,我觉着您这样特别好看,美极了!要是腰身再瘦点,往街上一站,指不定多少小伙子来勾搭,哈哈哈哈哈哈。”   福东海撅嘴一跺脚,徐冉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从头上取下一只步摇,咻地一下往福东海鬓边一插,“福公公,戴了我的步摇,您呐,就更好看了。”   福东海一张脸皱巴巴的,往太子那边瞅了瞅。太子冷眼一瞪,“得了徐娘子的赏,还不快谢恩?”   福东海忙地谢恩。   这下总算知道了,只要是徐娘子做的事,殿下呐,这是无条件坚决拥护啊。   福东海提醒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况且官人等着呢,您要再不走,官人就该等急了。”   太子一记眼刀。   徐冉本来还有话要说,听见福东海这番话,也不敢再说了,生怕误了太子的事。   学神能够百忙之中抽出空,微服出访来看她登台演出,她简直感动得不能再感动了,有这样的偶像男神,她这个做粉丝的,已经很满足了。   “殿下,下次东宫见。”   太子点点头,“孤等你。”   徐冉幸福脸,挥着小手娇羞羞地同他告别。   这边,太子在暗卫的掩护下,一路直奔宫门。等到了宫门口,福东海和其他人准备退下回东宫,太子喊住福东海,冷冷往那一站,摊开手来。   福东海一懵,“殿下有何吩咐?”   “东西拿来。”   福东海纳闷,什么东西?殿下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他又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殿下要什么呢。   太子点了点他头上的发髻。   福东海恍然大悟,忙地取下徐冉赏的步摇,并不敢直接递过去,而是拿了白手帕一层层包着,这才敢往太子手里递。   太子满意地收进袖兜里,扬长而去。   福东海叹口气。   哎,做奴才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捞点油水,刚到手就没了。   这边送走了太子,徐冉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刚拐出胡同口,便见胡同边趴着两个人。   一个是萧氏,一个是徐娇。   萧氏正在问徐娇:“娇娇,刚才你瞧清楚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吗?”   徐娇摇头:“就差那么一点,他走得太快,我没能瞧清楚。”   萧氏苦恼:“娘也没看到,长得倒是蛮高,就是不知道丑不丑。”   徐冉走过去问:“娘,娇娇,你们在做什么?”   萧氏和徐娇一见她来,立马端容肃貌,母女两个双手抱臂,大有拷问的意味。   “冉冉,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徐冉心中一紧,难道娘和娇娇看到学神了?下意识否认:“什么男人,没有男人啊……”   萧氏指指她肩上的披风,“娘和娇娇都看到了,那个人脱了披风亲自为你穿上,瞧你俩卿卿我我的,一看就有问题!”   徐冉低头往前走。惨了,这下暴露了!   萧氏和徐娇赶忙追上去,萧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冉冉,那个人长得俊不俊?多大了,家住何方,哪个高学在读或毕业的?”   额,听这语气,好像娘和娇娇没有看到学神的正脸?   冷静下来的徐冉回头道,“娘,我可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人,哪有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个人只是我的一个好友罢了,娘你别多想。”   徐娇打趣道:“什么好友,我看是心上人还差不多!”   萧氏点点头:“我瞧着也像是心上人。”   徐冉闭嘴不言,反正就是不理。萧氏和徐娇一直碎碎念,从一开始的相貌说到后来的上门拜访,索性连日子都定下了,拉着徐冉道:“这样,马上就要过年了,元宵十五佳节那日,你让他上徐府一趟,娘要亲自看看这个未来女婿。”   徐冉囧囧脸。   她娘也太急了点吧……   萧氏又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长得不俊,娘可不认同他做女婿。”   徐冉:没瞧出来她娘竟然是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   想象着学神来徐府拜访的场景,额,以学神的颜值,估计她娘会感动得哭吧。徐冉晃晃头,哎呀又自动乱代入了,学神怎么会来她家拜访,换一个换一个。 ☆、第 74 章   晚上回去,吃饭的时候,说起今天城南的登台,徐老爷眉飞色舞,一一将今日的节目精彩处娓娓道来。首先说起的自然是徐冉的节目,几乎要将徐冉夸到天上去,那股子“我女儿就是棒”欣喜言溢于表。   徐丰听着老忧伤了。   大家都去看热闹了,就他公务在身没去成。   徐丰一伤心,饭都少吃了一碗。等吃完了饭,悄悄地拉了拉徐冉的袖子,“冉冉,要不你再重新弹一遍吧?哥也想听。”   徐冉想着她哥一年到头也没个休息的,错过了避暑游玩,这会子又错过了城南盛事,如今瞧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怪造孽的。遂答应了下来。   不但应了弹琴,而且还许诺:“光听我弹琴没意思,得就着沈娘子跳舞,一起看才有意思。”   徐丰摸摸脑袋,“这个无所谓,我就是想着城南没去成,能听听你弹琴也是好的。”   徐冉笑:“等过了年,学堂开学之前定请了沈娘子一起,专程为我敬爱的大哥来一曲。”   徐丰嗤嗤笑,“好啊好啊“地直点头,心满意足。   散了饭,晚上睡觉前,萧氏想起今日白天见到陌生男子的事,同徐老爷一说,徐老爷心中有过一丝狐疑,却并未接着问。只让萧氏不要多想,冉冉是个听话的,哪来什么心上人。   萧氏见徐老爷如今坚定地站在徐冉那边,也不好接着说什么。只是上床进被窝时,抱了抱徐老爷,半睡半醒间道:“我们冉冉那般好看,定也要配个好看的。丑一点我都不依,老爷你也不许依。”   徐老爷拍拍她的手,“睡吧睡吧。”   萧氏打了个哈欠,这回是真要睡着了,不知是梦话还是自言自语,嘴上呢喃:“要是未来女婿们都像老爷当年那般俊朗就好了……”   徐老爷轻轻翻了个身,回抱住萧氏,往她额上一吻。“没谁能跟你老爷比俊的。”   年关已至,各家各府都已经备好年货,府里各处张灯结彩,就等着大年三十那天了。   萧氏一忙起来,就将那日和徐冉说要见女婿的打趣话给忘了。徐冉难得得了两天清闲日子,自是要玩个够。这两天睡到自然醒,睡醒来后吃早饭,吃饱了就又困了,复回暖榻上躺着睡个回笼觉。等睡醒来了,就该吃中饭了,吃完午饭,下午就出去串门子了。   去苏桃那里看她写耽美话本,苏桃将门关起来,写到面红耳赤处时,便停下来问徐冉,“是不是写得太香艳了“,徐冉摇头表示尺度还可以。苏桃写得快,一天能写完一个故事,写完了就让徐冉从头到尾看一遍。徐冉竖起大拇指表示棒棒哒,不比市面上卖的那些差,鼓励她拿到书市上去卖。   有了徐冉的鼓励,苏桃信心满满的。两人商量着,等过了初五,便到书市上探探行情。   离开苏府回家的时候,顺便替苏景行捎了封信给徐佳。徐佳接了信,心情倒是挺好的,顺便拿了碗桂花酥酪,说是下午自己往厨房捣鼓的,徐冉拿了桂花酥酪回小院,刚开始只敢尝一口,尝到嘴里入口即化,好吃得很,便将一整碗都吃完了。   和使女们打着叶子牌,等前头叫吃晚饭。故意输了一贯钱,看着使女们赢钱兴高采烈的模样,徐冉心里乐陶陶的。吃完晚饭,每晚的例行练字取消,徐老爷忙着处理公务,想着在年前将事情都做完,来年有个好的开始。   不用练字,便有了空闲去和徐娇聊话。姐妹两个一边嗑瓜子一边谈望京城的八卦,后来徐佳也来了,三个人一起聊。烤着火,吃着东西,说完了望京城的八卦,然后开始聊过年的事情。   徐娇问:““不知道爹今年会压多少岁钱。”   徐佳:“至少一人得十两吧?”   徐冉嫌弃地摆摆手:“十两太少,我想要二十两!”   徐娇笑:“要真一人二十两,估计爹得心疼银子了。”   说着说着,说到徐丰。徐佳掐指一算,“大哥是正月初十过生日,相当于过年后就十九了,该娶嫂嫂了。”   嫂嫂啊。徐冉开始在脑海里想象他哥娶了媳妇之后的画面。   额,完全想象不出啊。   “娶嫂嫂后大哥会搬出去住吗?”徐冉有些舍不得。   徐娇支起手肘托着下巴,“如果未来嫂嫂坚持要搬出去住,还是有可能的。”   徐冉面有愁色,“那得娶个不让他搬出去住的嫂嫂才行。”   徐佳徐娇连连点头。   想着徐丰娶媳妇的事情,晚上徐冉没睡好觉。   依她哥单身十九年的感情状况来看,估计她哥还是个没开窍的。估计要想成亲,得靠萧氏那边张罗相亲了。她哥长得不错,工作稳定,妥妥的皇家公务员,只一点不好。太马大哈了。   若是换做心思细腻一点的姑娘,约莫着受不了她哥这样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性格。说白了,就是不会疼人。不是没人追求过她哥,上回有个姑娘,送点心都送到府里来了,结果她哥一句“这点心看着好吃,我拿去给我妹妹吃。”人家姑娘从此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哎。徐冉翻了个身,要是她哥能拿出疼妹妹的三分之一功力,不愁娶不到好姑娘。   要是有那种长相好看性情温婉而且真心爱慕她哥的姑娘做嫂嫂就好了。   徐冉性子急,生怕萧氏已经开始张罗相亲的事了,第二天就跑去和萧氏说:“娘,家世不重要,哪个堂结业的也不重要,关键是要性格好,懂得照顾大哥。”   萧氏听得一头雾水。等徐冉说明了给徐丰找媳妇之后,萧氏哦一句,云淡风轻一句:“你哥的媳妇他自己找,我不操心的。”然后就去忙了。   既然萧氏都这么说了,徐冉也就不着急了。要是等她上高学,她哥还没找到媳妇,到时候她就亲自上阵张罗,说不定还能逮个同学给她哥作媳妇呢。   大年三十那晚,徐老爷一早就穿戴整齐,往宫里去拜天恩了。徐冉换上刚做的新年新衣,去找徐娇和徐佳玩。中午徐老爷回来,萧氏也忙完了手头的事,一家人坐在炕上商量晚上守岁的事。   徐丰也在。本来今天是他的班,本着尽职尽责的使命感,他一大早就去了。结果一去便被人打发了回来。他老大亲自来送他,说今天不用他当班了,让他好好过家过团圆年。笑得和和气气,和以前一见到他就凶着脸的模样完全不同。   徐丰懵懵懂懂地就回府了。往常绝对是没有这个先例的,不知今儿个是走了什么运,但既然老大都发话了,他也就不再想。此时和家里人坐在一起说笑,心里别提多高兴。   等夜幕降临,远处豆大的一滴墨渲染开来,天空便全黑了。月亮是圆圆满满的一轮,高高地挂着。徐家兄妹到院子里点炮竹玩。徐佳拿了她前阵子自制的炮竹来,本来是打算拿来炸苏景行的,结果威力太小,试验不成功,所以就改成炮竹了。   比街上买的果然要响很多,还带着彩光,蛮不错的。   徐冉最喜欢玩那种拿在手里晃来晃去嘶嘶作响发出彩光的执炮,和她以前小时候玩的烟花棒差不多。   有那种大一点的炮竹,姐妹三个不敢去点,怕震耳朵,徐丰便拿了火星子去点,点了就躲开,嘭得一声特别响。适时管家老唐来院里找徐老爷说明年拜年出行的事情,炮竹炸开烟灰,扑了老唐一脸,黑不溜秋的,老唐就叉腰喊:“谁,谁干的!”   兄妹四人一愣,忙地笑着往屋里躲。   等到晚上吃团圆饭时,徐冉已经饿得不行,也不要吃糕点,就想着大鱼大肉涮锅火锅辣辣地好好吃上一顿。却不能开吃,得等宫里赐的菜到了,先单独辟张桌子将宫里的赐菜请上桌,然后才能开始吃正经的晚饭。   等听见街上先行太监的马声了,仆人来正屋里回话,一家人便急急地往府门口去。   立在寒风中等了半刻,总算是等到了护送御菜的侍卫队。   恭敬接了食盒,回了屋请上桌,一家人松口气,开始高高兴兴地喊菜了。   今年的赐菜是凤于九天,其实也就是道花菇鸭掌,徐冉不爱吃,拿着筷子夹红烧肉吃。   这一口肉还没到嘴里呢,屋外有人急匆匆地喊:“老爷,宫里又赐菜了。”   徐老爷一怔,往年只一道赐菜,从来没得过两道的,今年倒稀奇,怎么还有?   领着家里人出府门去等。   徐冉想着那道红烧肉,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想着赐菜快点来,她好快点吃饭。   终于等到了,却不是宫里的侍卫队,而是东宫的。   福东海亲自端着两提食盒,恭恭敬敬地递到徐老爷手里,提前拜了个年,往后头打了个招呼,与徐家人问好。   回了屋,萧氏纳闷:“东宫那边怎么给咱家赐起菜来了?还一赐赐两道?”   徐老爷和徐冉相对一笑。   嘿嘿,别人不知道,他们父女俩可清楚着呢。   掀了食盒,里头是一道香锅炒过的大杂烩,另一道是蜂蜜奶酪粥。   都是徐冉爱吃的。   嗷嗷嗷嗷,学神殿下!徐冉激动地只差没喊出声,脸上荡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太、太感动了。   徐老爷也感动啊,殿下竟然还亲自赐菜,这真真是将冉冉当做跟前人了。   徐冉也不吃红烧肉了,围着盛御菜的桌子一坐,徐老爷也往这边桌子一坐。   之前那桌子上摆了官人赐的花菇鸭掌,没人感兴趣,现如今太子这两道菜一来,父女俩围着太子赐的两道菜,痴汉脸地夹起筷子。   萧氏问:“你们到底还上这桌吃饭吗?”   徐老爷和徐冉同时摇头,“我们吃这桌!”   然后各自刨了一大碗饭解决了太子赐的菜,父女俩往椅背上一躺,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好吃啊,人间美味呐!   这边太子自宫中回了东宫,想着来年开春六国盟会的事情,官人命大太监将今年各国外派使臣的折子全部送到东宫,太子拿折子看,一看便是两个钟头。   等到夜晚十一二点的时候,外面又升起烟花,却不是宫里的,而是望京城各家各府齐齐孝敬的。因是年三十,东宫各处宫人并不似以往那般严谨端敏,因太子开了恩,一个个都聚在玉阶前看烟花。   福东海守在思华殿门口,张太监来找他。端了盘炸花生,并一瓶玫瑰花酒,外加叠春卷,拿了折桌,请他坐下吃。   福东海哪里有这个胆子,张太监只笑,收起折桌,两手捧着东西和他一起站着。   “又是一年过去了。”   “可不是,这日子过得快啊,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老了一岁。”两人说着话,声音放低了,细细絮絮的,生怕惊动殿里的人。   福东海问:“你来找我作甚?白白地来献殷勤。”   张太监笑:“今儿个是老哥哥的生日,我记着呢。”   福东海一怔,眼角儿一扬,瘪起嘴,纹路都笑出来了。“你个老东西!”语气中自是感动。   两人吃了花生喝了点玫瑰花酒,张太监指了指前面聚在一起的宫人们,叹:“他们在那热热闹闹的,我俩在这看烟花说趣话,总归大家都有个伴。”将声音压低,往殿里一指,“只我们殿下一人,孤单单地在里面看折子,我们殿下呐,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贴心知意的人。”   福东海拿拂尘往他脸上一扫,“呸,说什么混话!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虽是这般话语,语气却不凶,而后又道:“这不有个徐娘子吗,你且等着,明年定是有她陪着殿下一起守岁的。”   张太监问:“真的?”   福东海:“那还有假!今儿个还让我去赐菜呢,还都是徐娘子爱吃的,你进东宫这些年,除了李国舅和刘阁老那边,可曾见殿下给第三家赐过菜?”   张太监摇摇头。   两人还准备说些什么,殿里太子喊福东海。福东海忙地收拾一番,张太监也急急地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太子走到殿门口,问福东海:“今天给徐家的赐菜可送到了?”   福东海笑:“送到了,徐老爷亲自收下的,一家人别提多高兴了。”   太子本来想问,徐二娘子高兴吗,后来想想,既是一家人都高兴,她自然也是高兴的。便没问了,跨出殿门往外去。   玉阶前的宫人正在看烟花,此刻见太子出殿,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太子抬手,“你们只管看你们的。”   宫人们便又回过头去看,多了几分紧张。   太子摇摇头,往东边踱步而去。福东海忙地跟上。   抬头望,烟花如花瓣雨一般在夜空下绽放,流光溢彩,姹紫嫣红。   太子忽地想起徐冉来。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看烟花。若是喜欢,说不定此刻也在痴痴看着烟花,脸上笑着,露出她的大白牙来。   太子想着她,一走便走到东宫宫门口,福东海提心吊胆地问:“殿下,可是要出街去?若是要出街,小的去调侍卫队。”   太子回过神,往东街徐府的方向看了看,摆摆手,转身往回走。 ☆、第 75 章 番外 天下   这晚睡下,徐冉懵懵懂懂地感觉有人喊她。那声音喊得特别急,像是催命一样。   徐冉只好睁开眼。   福东海一张老脸凑到跟前,涕泗滂沱:“殿下,您总算是醒了!快,快进宫去,官人召您呢!”   徐冉吓一跳,好端端地她怎么成殿下。   “福公公,怎么是你,你喊我殿下作甚,太子殿下呢?”   福东海哎呦呦捂着胸口:“殿下,您就是太子殿下啊,快别捉弄小的了,官人还在等您呢!”   然后就有好几个宫女上前为她梳妆打扮。   等进了宫,官人让她凑到跟前来,摸摸她的头,道:“女儿,如今南国国君挥兵南下,现已在湖齐驻扎。他一路势如破竹,其他四国已被他攻下,南帝狼子野心,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前线周老将军和齐老将军纷纷被掳,要想击退南帝,只能靠你了。”   徐冉:WTF?   官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出发吧,大周的存亡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打败南帝。”   说完就有一堆宫人涌上来,为她穿好铠甲。徐冉手执利剑,骑在马上,后方无数将士相随,她就这么被推上了前线。   军帐中,前方将士来报:“报——南军已拔营前进!”   众人纷纷围上来,请徐冉定夺,攻还是不攻,何时攻,如何攻。   徐冉听来听去,满脑子都是攻来攻去,心想尼玛又不是耽美小说,攻什么攻,她还受呢。   逼急了喊一声:“攻!大力攻!”   不多时,前方将士来报:“报——我方将士不战而败,大多已被掳,被掳将士纷纷投降。”   徐冉黑线,靠,说好的忠诚呢!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传说中的浴血奋战呢!   众人纷纷又围过来,请徐冉定夺,降还是不降,何时降,如何降。   徐冉一挥剑,这群没出息的!降什么降!她要拼死奋战!   出了帐子,亲自带兵上阵。   只见千军万马前,南国众将昂着脖子哼着曲儿,一个个拽得八儿横,喊话:“来者何人,速速投降,饶你不死!”   徐冉一缩脖子,哎呀妈呀,她有点儿怯场。   “几位大爷行行好,退个兵成不?”   对方见势就要敲锣开打。   忽地南军让出一道来,万千白胄军士拥着一个戴金雕面具的男子前来。   男子身量挺拔,骑在高高的白马上,气势凌人。   南军齐喊:“帝君!帝君!帝君!”   声势震天,振聋发聩。   徐冉壮着胆子向南国帝君宣战。拔剑相对,二人对阵军前。   眼睛都没来及眨,便被掳了。   南国帝君抱着她,一路御马回帐。等入了帐子,南国帝君将她往榻上一放。取下面罩,露出艳绝天下的一张脸,竟是学神。   他薄唇微抿,邪魅一笑,奉上四国国玺,拉起她的手,弯膝跪下:“冉冉,你说要天下,朕便取了天下来。如今朕以天下为聘,你可愿嫁于朕?”   徐冉一颤,打了个激灵。   好苏好苏好苏。   “嫁嫁嫁,我嫁!”   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无节操。   笑着笑着就醒来了。醒来时红玉好奇问:“娘子,你要嫁谁?” ☆、第 76 章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徐冉便被叫醒来吃早膳。一家人睡得迷迷糊糊,昨晚守岁至半夜才散去,没睡几个钟头便又起了床,一个个坐在饭桌边,睡眼惺忪。   起得早彩头好,哪天都能睡懒觉,唯独今天不能。徐老爷想,新年得有新气象,身为一家之主,他得以身作则。   甩甩头,一拍桌子站起来,袖子一挥,豪迈道:“走,我们出去透透风,风一吹就不困了!”   众人下垂眼看他。   徐老爷拉起徐丰就往外走,初一晨起得先点炮竹,祭神驱邪送福音,噼里啪啦一阵响,徐老爷放炮竹放上瘾了,一个接一个地点燃,一时间炮竹声不绝于耳,众人的困意也就去了一大半。   徐冉捂着耳朵同萧氏道:“娘,你快跟爹说说,让他别放炮竹了,再这么放下去,耳朵都要聋了。”   萧氏开了窗喊,徐老爷压根听不到,和徐丰玩得不亦乐乎。   等炮竹都被父子俩放完了,徐老爷回屋里来,整个人有点晕晕的,耳朵里跟堵了坨棉花似的,听啥都不太清楚。   萧氏揪他耳朵,徐冉趁势在后面捣乱,拿了两把“勿求人”往徐老爷胳膊吱痒痒的。   徐老爷一边笑一边求饶:“不放了,下次再也不放了。”   徐冉趁势喊:“震得我耳朵都不好了,补偿,要拿银子做补!”回头冲徐佳徐娇道,“大姐三妹,你们说是不是啊?”   徐佳徐娇点头,“是,爹该给点补偿。”   徐老爷哈哈笑,一拍徐冉的小脑袋,“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想要岁钱吗,给给给,都给!”   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五个荷包,一一递过去。      徐冉三姐妹的是桃红色小荷包,拆开了里面有十八两银子。   这个数不错,够吉祥,比她们预想的十两要好得多。   徐丰得了二十八两,徐老爷交待说今年得开始找媳妇了,这岁钱就当做是二人份的。徐丰难为情地收起荷包,支吾道:“找什么媳妇,男子汉大丈夫,得先立业再成家。”竟是害羞了。   徐冉三姐妹围着笑他。   萧氏的荷包最大,徐家四兄妹凑过去,“娘,快打开看看。”   萧氏打开荷包,里面竟是一张素笺,上面写了几个字,印了徐老爷的章。   “万事皆应条。无论茹茹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拿了素笺来兑,老爷我一定说到做到。”   “茹茹”是萧氏的闺中小名,兄妹四个意味深长地哦一声,笑着看徐老爷和萧氏。   萧氏将素笺收好,倒是半点羞涩都没有。命使女取了金玉雕花小盒,将素笺放进去,低头数了数,语气娇憨地冲徐老爷道:“这是第二十张了。”   徐老爷咳一声,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将话说得太肉麻。端肃神情,假正经:“第二十张又如何,说不定还有第五十张第一百张呢!”   萧氏捂嘴笑。   旁边徐冉啧啧叹。   她知道的,自她爹娘成亲以来,她爹每年初一都会写个万事皆应的素笺,说是反正全部家当都由萧氏掌着,初一彩头也没什么好送的,干脆就送这个。一转眼成亲二十年,这便写了二十张。   有一次徐冉好奇问萧氏,既然爹给了万事皆应的承诺,为什么一张素笺都没有用过呢。   萧氏甜蜜蜜地回答:“因为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呀。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想要的东西都有,想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哪里需要用到这张万事皆应的素笺。”   徐冉羡慕啊,像她娘这样过日子简直太舒坦了。不过呢,以后等她找男人成亲了,也得让她男人每年写一张万事皆应的素笺。   嘿嘿,她可不像她娘这样容易满足,等她拿了万事皆应的素笺,一定要最大效应地发挥它的价值。   压完了家里人的岁钱,又命人包了碎银子一一发给府里的使子们。吃完饭,徐老爷和徐丰便准备出发前往太和殿广场,给官人拜年贺喜。   爷俩出了门,家中女眷便准备回屋睡个回笼觉。今儿初一,得到宗祠祭祖拜年顺便去亲戚家贺新年,因着徐老爷和徐丰上太和殿去了,得等他们回来之后,一家人再重新整理出发。   徐冉在床上躺着,想这几天的拜年行程。   今天先跟着徐老爷去宗祠里,祭祖上香后,给各堂伯堂奶奶爷爷拜个年,然后跟着萧氏去萧家那边拜年。这一圈折腾下来,估计能捞不少岁钱。   徐冉就开始数银子了。哪家会给多少,走几家一共能得几两银子,掰着手指头算。算来算去,忽地想起学神来。   要不要去给学神拜个年?   翻个身,抱了抱枕头,畅想学神会给多少岁钱。   以他东宫太子的身份,怎么着也得五十两起步吧?有没有可能更多?   徐冉往被窝里钻,打了个滚,兴奋地拍着床板,要真上东宫拜年,她可得使劲拍马屁!说不定学神一高兴,就把欠着的那几千两银子还给她了。   等着近晌午的时候,文武百官自太和殿广场散去,徐老爷回了家,徐冉上前打探,问太子和官人今日一般做些什么,忙不忙,有没有闲空见外人。   徐老爷一听就明白她的心思。拉了徐冉到角落去,道:“如今官人和殿下到寺里拜佛去了,等回来了,还要约见皇室子弟打赏打赏什么的,忙得紧,你可千万别去打搅殿下。”   这样啊……徐冉抬头问:“那我还是照常,等出了正月十五等到礼训日再去东宫?”   徐老爷犹豫问,“上次离开东宫前,殿下有让你提前去东宫的意思吗?”   徐冉回想,好像没有,他只说了下次东宫见,并没说让她提前过去。再说了,学神要是有事找她,定会打东宫的人来知会一声。大过年的,他肯定也忙,巴巴地跑过去确实不太好。   于是就打消了去东宫拜年的念头。   中午吃过饭,徐冉跟着家里人去宗祠祭祖,各家各府的跑了一趟,累得半死,晚上吃了饭泡了热水澡,往床上一躺,手里捏着大大小小的荷包,闭眼一睡,便睡下了。   此时才是晚八点不到,这头有人早早地进入香梦中,那头东宫却仍是灯火通明。   太子奉官人的命令,此刻正在宴请招待皇室宗亲。   这一天乏极了,太子喝了点酒,脑中昏昏沉沉的,趁殿中歌舞丝竹喧嚣之际,悄悄地从乌门走出。走到殿前来,抬头一望,夜幕半黑半朦,没有月亮,只有零零散散几颗星星。凉风顺着脖颈往里钻,被风一吹,醉意醒了七八成。   殿里是歌舞升平,殿外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再往外走些,渐渐地听不到正明殿的嬉笑声了,寂静地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太子回身,指着福东海问:“你怎地一点脚步声都不出?”这话虽是责备,语气却不尽如此,倒有几分打趣之意。   福东海笑:“殿下思事甚深,小的不敢打搅。”   太子哦一声,卷袖负手一立,问:“你倒是说说,孤在想什么?”   福东海见太子的神态比以往要宽和几分,定是醉了。因他又问出了声,不得不答,想着是新年,便大着胆子说起中午太子同官人去灵安寺的事情。   “都说灵安寺的主持方丈是神人是天外高人,今日有幸一见,果真如此。外人并不知道殿下已定了婚约,今天主持方丈说殿下鸾星已动,乃是大吉之兆。小的思量着,方丈话里说的鸾星,不正是徐二娘子么,又说大吉之兆,那定说的是殿下与徐二娘子长长久久之兆。也许殿下想的也正是这个事。”   福东海说完,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他也怕的,怕殿下一个不如意,就砍了他的脑袋。   垂手侍立许久,忽地听见太子道:“福东海,你倒惯会猜的。”语气欣然,并没有半点斥责之意。   中了!殿下果然是在想徐娘子的事。福东海腆着脸上前,问:“今儿个初一,要不要去徐府传娘子来东宫坐坐?”一副“殿下我懂你的”的表情,透着几分奸笑。   太子睨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手里把玩着刚从袖子里取出的荷包。是徐冉送的那个。指腹自扭扭捏捏的针脚线处拂过,声音如山间溪水般缓而清亮,反而说到徐二的时候,连语气都变得愉悦起来。   “今日初一,她定是要随父出门拜年,就不用去传了。”   福东海一皱眉,今儿个不传,那何日传?一不小心便问了出来。   太子却并未责怪他的失礼。只道:“待她得了闲空,定会自己来东宫的。无需叫人去传。”话里透着几分自信。   以她的性子,或许明日就急匆匆地往东宫来了。   太子记着那日说要弹琴的事情,同福东海交待,“这几日你不必跟着孤,只在东宫等着。若徐娘子来了,孤不在东宫,你便差人来回话。”   说罢便往春华殿的方向去,让人取出当年先皇后留下的鹤骨木古琴,想着等她来了,便为她抚首《浣溪沙》。   这一等就是五天,迟迟不见徐二的影子。太子心情不太好,先是叫人去探探徐府近日的动静,等知道她这几日东跑跑西跑跑,各家亲戚朋友都跑遍了,横竖就是没往东宫跑时,太子有点就坐不住了。 ☆、第 77 章   这日初六,徐冉起得早。   今日与苏桃约好,两人一起去书市探探耽美小黄书的行情。刚穿戴好,前头有人来传话,说是徐老爷那边有急事,请她过去一趟。   此时正是早上七点不到,徐冉纳闷,大清早的能有什么急事?   等到了书房,见徐老爷披着外衣,一脸睡眼惺忪,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   “冉冉,东宫来人了,你收拾一下去后门等着。”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定是殿下有事找你,你好好表现。”   一听是东宫来人,徐冉立马精神了,吼,学神终于想起她了么!   拍马屁,要压岁钱!一定要很多压岁钱!   屁颠屁颠就往后门跑了。   徐老爷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还来不及嘱咐一句“记得给殿下拜年”,徐冉就已经跑没影了。   冉冉就这么想见殿下么,瞧那小腿跑得多快,一听东宫二字眼睛都发亮了。徐老爷一边感叹一边回屋,不过啊,换做是他,估计也会立马跑过去。   大周有谁人不想与殿下共处一室的?   徐冉一路嘿啾嘿啾冲到后门,果然是东宫的马车,一眼就瞧见福东海在寒风中瑟瑟摇摆。   刚想上前打招呼,忽地想起和苏桃约定的事情,抬起的手立马放下,转身又往小院里跑。   得找人去苏府说一声,改日再和苏苏一起去逛书市。想到为了男神放苏苏鸽子,徐冉心中闪过那么一丝丝愧疚,好像不太厚道哦?   脑海中冒出学神那张美貌值爆表的脸,徐冉耸耸肩,面对如此美色,想必苏苏也会和她做一样的决定!得学神殿下亲自传召,说不想去的简直不是人!   这边福东海明明瞅见徐冉了,也正要上前问安,哪想徐冉转身就走,连句话都没搁下。福东海一僵,徐娘子为何一见他就跑?正想着如何回话,马车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低沉缓慢,听不出话语里的情绪。   “福东海,再去里面催催。”   福东海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到底要不要跟殿下说明情况,刚刚徐二娘子已经来过了?只是不知何缘故,转身又跑了。   想来想去,福东海决定还是如实以告。   今儿个殿下亲自来徐府接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提心吊胆地将方才徐冉来了又走了的事一说,马车里没了动静。   福东海心一悬,殿下定是动怒,徐娘子这回要遭难了。   不多时,徐冉安排好了去苏府传话的人,蹦蹦跳跳地到了后门。   咦,福公公哆嗦什么?为什么一直朝她眨眼,他冻坏了么?   “福公公,新年大吉!”上去就行拜礼。   福东海扯扯嘴角,回道:“徐娘子也大吉。”哄好了殿下就是大吉,不然就是大难哟!   谁让她跑过来又跑过去的!   徐冉打过招呼后便照常往马车里钻,上了马凳回头问福东海:“福公公可知,殿下有何事召我?”   话音刚落,马车锦帘忽地被掀起,先是一只皓白如霜雪的手,指节分明,修长精致。徐冉一愣,车里还有人?   “孤找你,还需要理由吗?”而后便露出一张如高峰清寒般的冰山脸,眼眸深沉,眉间微蹙,此刻正高昂下巴,睨眼看着她。   天啦撸,是学神殿下!嗷嗷嗷嗷嗷,学神竟然亲自来接她!   徐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忙地就要退回去行礼。   太子一把捞住她的手,吐出两个字:“上车。”   马车里,两人相对而坐。   这气氛不太对劲啊……好像学神在生气哦?   徐冉微微抬了抬眼,“殿下?”   太子没有应答。   徐冉怏怏地垂下眼。可能是殿下在谁那里受了气吧,毕竟作为一国储君,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碰到点郁闷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不说话了?太子忍不住迅速往她那边一觑,见她坐得笔直,小脑袋却低垂着,嘟嘟的团子脸,粉粉嫩嫩,像是能掐出水一样。   看着倒是乖巧,做出的事,怎么就这么不乖巧?   竟然连着五天都没来过东宫。一想到这,太子心中就有闷气,虽是生气,但终归不好发作。他是太子,是天下雅君,若跟个小姑娘置气,有失君子风范。   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你坐过来。”   徐冉一颗心忐忑着,挨着太子坐下。   两人并坐,太子压了压心中的闷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无惊。“这几日玩得可好?”   他一开口说话,徐冉便放轻松了,殿下虽然生别人的气,但他还是很懂得自控的,至少不会将气撒在旁人身上。瞧,这问话的语气,和以往想听她废话时的语气一样一样的。   徐冉:“玩得特别好。”滔滔不绝,将这几日的玩乐行程一一道来。   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头啊,学神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吓得赶紧闭嘴,细细回想刚才说过的话。   没有说什么能让他生气啊,都是家常事,按理说根本惹不到学神才对。   可他脸上这表情,简直分分钟想吃人的神情啊。   太子转头问,声音冷淡:“怎么不继续说了?”   徐冉张着眼睛望他,小心翼翼道:“殿下好像生气了……”   太子扭头,正襟危坐:“没有。”   哦……徐冉撇撇嘴,他是太子他最大,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咯。   继续沉默。   太子忍不住往她那边探。因两人坐在同一边,他又比她高出许多,低眼去瞧,只看得见她的侧脸,小嘴微抿着,左边脸颊白里透红。   视线再一往下,她的手反扣着袖子,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袖角。   太子想起从前与她闲聊,谈起小癖好,她说自己特别紧张时,便喜欢揪着衣袖角。心里七上八下的,便想着手里抓点什么,才有踏实感。   仔细观察,偶尔几次她没做完堂外题,被他逮着抽查的时候,确实也是如此。   衣袖都快要被揪破了。   如今小姑娘为什么要紧张?她紧张些什么,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怕他不肯开恩原谅么?   太子轻轻叹口气,真拿她没办法。   伸手轻轻按住她揪衣袖的手,声音缓和:“孤不生气了。”   徐冉:嗯哼?   碰着了她的手,便想着握紧,许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失态,太子忙地收回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并未想过责怪她,若是话说得太重,她免不得又紧张了。   淡淡道:“你素日学业繁重,得了闲空,多玩乐玩乐是应该的。”   怎么听出了原谅的口气?这是在回应她刚才说的那通废话么?徐冉怔了怔,她该回些什么话,谢谢学神体贴准许她玩乐么?可是她又没签卖身合同,她只是应了个两年礼训契约而已,如今是寒假,她并不用去东宫礼训,按道理来说,是可以自己安排时间的。   虽是觉得太子这话说的奇怪,但她还是笑着开口道:“谢谢殿下。”   太子点点头,很好。   问起刚才去而复返的事情,徐冉答:“本来今天约了苏娘子去逛书市,想着不能让她一直等着,便又回去找使女去苏府传话。”顿了顿,道:“要是知道殿下在车里,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到了门口又返回去的。”   表情真挚,一副诚实可信的正义脸。   太子闷了闷。原来她今日也不准备来东宫的,要是他没来传她,她就高高兴兴跟着好友逛书市去了。   因着打定主意将她没想起来东宫的事情掀过去,此时自然也不准备翻旧账。太子只抬手点点她的鼻子,声音狠狠吐出四个字:“没心没肺。”   徐冉摸头一笑,以为太子说的是为东宫放苏桃鸽子的事,笑咧咧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改日我定会做出补偿的。”等她和苏桃上了街,只要是苏苏想买的书,不是贵得离谱,她全部都买下来送给苏苏,就当是对今日失约的补偿了。   太子一听,好奇问:“你要如何补偿?”小姑娘这态度,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还想着补偿呢,他能要她什么补偿。   徐冉想,也不好当着面和太子说要买耽美小黄书给苏苏的事,抿抿嘴笑:“这个就不说了。”   故作神秘。太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总归他是要知道的。    ☆、第 78 章   等到了东宫,太子心情已然大好。   他先下的马车,而后便是徐冉下马车。福东海准备上前扶,太子往前一挡,先一步伸出手去。   福东海灰溜溜缩回手。   徐二娘子也是神人,只一会的功夫,便已经将殿下哄好了。他要是能有徐二娘子哄人的一半功力,只怕这会子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福东海羡慕地看着太子扶徐冉下车,吩咐宫人往后退几步,切莫打扰了两人共处。   太子与徐冉上台阶。   徐冉忽地想起一个事,哎呀一声,停下步子转过头,竟然忘记向学神拜年了!刚刚一上马车见着他,他又是那般阴沉表情,竟忘了说新年祝福语了。   几千银子还等着呢,这个马屁一定得拍好。   鞠鞠然朝太子弯腰一拜,说了一堆新年语,一口气不带喘气的,太子欣然受下,小姑娘还是惦记着他的。   这些天听人说过的拜年碎语,被她一人全说齐了。   徐冉偷偷抬眼瞄,学神这表情,是满意的意思?这个马屁看来他很受用,那接下来就该给她发压岁钱了?   嘿嘿嘿。   她这副得意期盼的小模样正好被他瞧在眼里,太子继续往前走,才刚刚原谅了她,此刻若是再夸她,怕是要恃宠而娇了。   于是收敛神情,淡漠道:“你这番心意,孤收下了。”   徐冉一怔,就这样,没有了?   不应该表示表示嘛!   急急跟上去,凑到跟前笑,想着应该怎么提醒他,既不能太明显,又能让太子主动提出给压岁钱。想啊想地,话还没说出口,台阶已经走完了。   太子领她往春华殿而去。   要是此刻再不提,等入了殿,要想将话题扯回来,那就难办了。徐冉一鼓作气,刚凑到太子跟前,太子便回身冲她道,“孤忘记了一事。”   徐冉:终于想起了压岁钱的事情么!   太子:“孤也祝你新年大吉。”   说罢就入殿了。   徐冉仿佛看到几千两银子从她眼前飞走,欲哭无泪地站在风中摇摆。   北风那个吹啊……   等入了殿,太子取来琴,提起那日在城南时的许诺,抚一首《浣溪沙》。一曲毕,抬头见她垂头丧气,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如痴如醉。   旁人听他奏一曲,可三月不知肉味。小姑娘既通乐理,为何是这般神情?   难道他弹得不好?   太子这一凝眸而视,徐冉立马回过神,拍手鼓掌:“好,弹得好,简直是天籁之音!不愧是我大周的雅君殿下!”   假惺惺的。太子挥手让她坐过去,待她坐到身边了,转头问:“你为何这般怏怏不乐。”   徐冉刚要开口继续诓。   太子:“说实话。”   听起来是个好机会,要不直接说?徐冉咽了咽,轻声道:“去别人家拜年都有岁钱……”来你东宫怎么可以不给压岁钱呢!   原来是想着要岁钱,小姑娘,小财迷!太子站起来,“你在这等着。”   说罢便往殿门口去了。   徐冉等啊等的,不多时,太子终于回来,手上多了个荷包,是刚从银库里拿的。   随手往徐冉怀里一丢,昂首站立,一双眼睛斜着看过去,慵懒而自骄,“这是孤给你的岁钱,你拆开看看。”   徐冉忙地打开荷包一看,嘿哟,是三张崭新的银票呢,千两的面值,三千两呢!   太子:“可还满意?”   徐冉小鸡琢磨似地点头:“满意满意,可满意了!谢谢殿下,殿下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没有谁能和您比的了。”   太子点点头,看着她笑得这般开心,心里头自是高兴。转念一想,加上这三千两,小姑娘存在他这里的银两便有足足九千两,比一般同龄人不知富裕多少倍,她这般开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徐冉正兴奋地数钱,来来回回三张,却数了好几遍。忽地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既清点过了,便收起来罢。”   然后就是一双好看的手摊开在眼前。   徐冉警觉:“殿下?”   太子轻轻晃了晃摊开的手心,“拿来罢,和之前的六千两放一块。”   徐冉捏紧荷包,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学神怎么可能用相同的手段骗她三次!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学神一定不会干的!做梦,一定是做梦!   太子眉头微皱,索性伸出手去拿。几经周折,终是将荷包从她手里扯了出来。   徐冉的双手在颤抖,望着太子往里殿而去的背影,内心几乎遭到了无法愈合的重创。   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等太子归来,想着方才她定是没有用心听,于是又抚了一首《苏幕遮》。   这回,徐冉不再面无表情怏怏无力了。   太子弹一声,她就大声喊:“好!弹得好!”摇头晃脑,声音激昂,大有化悲痛为力量的意味。   太子很是满意。   就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折腾下来,已近中午,太子命人传膳,与她一起吃午膳。   徐冉一口气吃三大碗饭。   得不了他东宫的银子,多吃点饭也是好的。要知道,狠起来吃,也是可以将一个国家吃穷的。   小姑娘胃口不错。太子心情愉悦,命福东海赏赐今日膳房当值的人。   等吃完了饭,太子拿来大氅为她披上,两人往思明殿的广场处散步去。   那里新修了凤凰楼,早就定好要建的,如今方是竣工了。   爬上高楼,徐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站在高楼处,风光无限高,太子指着前方道:“你看,那里是徐府。”   徐冉顺着他指的的方向看去,果然能依稀望见自家宅院的轮廓。   太子指着更远点的地方道,“那边是岭东,这个时节,坡上开满梅花,乃是文人雅士吟诵作诗的最好去处。”   徐冉踮起脚看,无奈身高问题,伸长了脖子还是望不见。   太子勾起嘴角,眼神柔和:“快些长,长高些便能望得远。”   收起身高的事,徐冉倒是蛮开心的。与去年九月相比,她已经长了五厘米,再长长,以后能到一米六五也说不定。   高处不胜寒,虽冷了点,但视野开阔,令人身心舒畅。   两人同时负手身后,遥望远处。   “日子过得真快,转瞬就是一年了,光阴易逝啊!”   “小小年纪,说话这般老沉,跟谁学的?”   “嘻嘻,跟殿下学的。”   太子抬手点点她的额头,“胡说。”   说话间,一片冰凉钻进脖颈,徐冉一缩,以为是学神摸了摸她的后脖颈,下意识捂住。   又不是演什么巨人,她可不想被削脖颈!   回身一看,唉,殿下没有摸她脖子,再一抬头,天空旋旋转转落下几片鹅白,竟是下雪了。   等了这么久的雪,终于来了。徐冉伸出手去接,兴奋地冲太子道:“殿下你看,下雪了!”   她看雪,太子看她,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似喜悦,“是啊,下雪了。”   因着下雪的缘故,两人很快自高楼而下,进了春华殿,在暖炉边看雪吃东西。   “若要积雪,兴许得等明日了。”   徐冉:“等地上积了厚雪,我要去玩雪的!”   太子打趣问:“与刘阁老一起独钓寒江雪?”   徐冉连忙摆手:“殿下抬举,我可没那种兴致。”   过了会,太子漫不经心地道:“雪中抚琴赏梅,想来自有一番别致的意趣,今日孤抚了两首曲子,你自当还一首,就后日罢,孤派人接你过来。”   徐冉有些犹豫,后日啊,好像约了阿燕……唔,算了,还是听学神罢,他可是大老板!   甜甜应下,“好的!”   太子今日特地腾出一天闲,等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内阁那边便差人来请了。为的是六国盟会的事,拖不得,太子只得让福东海送徐冉回去。   等到了徐府后门,福东海想着这几日因为徐冉没来东宫,东宫上下草木皆兵的情况,不由地出声提点:“娘子,您初一没来,初二也没来,殿下足足等到初五,您还是没来,殿下虽有耐心,却也经不起这般耗法。”福东海又叹,“那些朝廷重臣,皇室宗亲们,哪一个不是上赶着来东宫贺新年的,要知道,这大周除了官人,就属殿下……”   话没说完,便被徐冉打断:“福公公,你是说殿下一直等着我上东宫拜年?” ☆、第 79 章   福东海叹气,哎呦呦,敢情徐二娘子还没反应过来!   急死个人呐!   徐冉回想之前太子来接她时那诡异的气氛,以及太子莫名其妙说什么不生气啊之类的话,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学神其实是希望她主动过去东宫拜年的?   福东海忍不住嘱咐一句:“娘子,过两天去东宫,您可得好好讨殿下欢心。殿下对您,那真真是上心了。”   已经完全反应过来的徐冉,悔得那叫一个泪流满面。连连向福东海道谢,感谢他的提点。   福东海摆摆手。只要这小两口好,他们这些东宫宫人才有好日子过。都是些分内事,没什么谢不谢的。   徐冉泪洒,一路朝书房狂奔。   徐老爷正在看书,抬头瞄了瞄:“冉冉啊,你回来了,殿下召你过去有何要事?”   徐冉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爹,都怪你!殿下生我气了!”而且又没收了一遍她的压岁钱!要是她早点主动过去东宫拜年,说不定那九千两银子早就进她兜了!   如今才知,拍那么多马屁有什么用,时机不对,都白搭!   徐老爷一听,忙地放下书,“冉冉,你好好说,殿下为什么生气?”   徐冉将福东海说过的话重新叙述一遍。   徐老爷一捋胡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为父思虑不周,当初确实是该让你上东宫拜年的。”   徐冉委屈脸,“今儿个要不是福公公提点,我还不知道呢。”   徐老爷小心翼翼问:“殿下有发怒吗?”   徐冉想了想,“那倒没有,一开始板着脸,后来也就和气了。”   徐老爷松口气,“福公公说得对,后日再上东宫,你确实得好好讨殿下欢心。”   徐冉往椅子上一坐,不理他。   徐老爷拉拉她的衣袖,“冉冉,这回确实是爹判断失误,下回你要想上东宫自己做主,啥时候都过去都行,爹再也不多嘴了。”   徐冉心疼她的九千两银子呢,这次可被她爹坑惨了。   徐老爷叹:“我以为如殿下这般清寒高节的人,定是不屑于底下臣子争先献媚的,哪里知道……由此可见,殿下已经将你视为未来的一把手,所以才会一直等着你过去东宫表心意。”   徐冉瞥徐老爷一眼,“后日上东宫,我就说是爹你不让我过去东宫的。”   徐老爷腿一软,忙地上前,为徐冉捏捏肩,谄媚道:“冉冉,比起爹来,殿下更喜欢你,所以啊,这个黑锅,你背背也无妨。”   徐冉摆手。不背不背,这个黑锅她不背。   徐老爷呜咽脸,“冉冉,我知道你孝顺,你可是我的女儿,肯定不忍让爹心碎的……”   徐冉叹口气,勉为其难应下了:“再没有下次了。”要知道,冰山学神的好感值不是那么容易刷的,背一次锅,学神的好感值就下降一点,她得赶紧将这点好感值刷回去。   徐老爷一颗心放下,转而开始安慰徐冉:“作为帝王跟前一把手,必须担得起君王的责骂,背得起黑锅!”   徐冉翻白眼。   哼,胡说八道。   晚上吃饭,徐老爷特别殷勤,一直为徐冉夹菜,不停地嘘寒问暖。等吃完了饭,徐老爷和徐冉回书房练字,徐老爷难得地搬来了椅子,让她坐着练字。   徐冉指指肩膀,“爹,这边酸。”   徐老爷笑嘻嘻上前捶肩,一边捶一边问:“冉冉啊,你想好怎么讨好太子殿下了吗?”   徐冉嘴里叼着笔杆子,摇摇头:“殿下又不是一般人,哪里那么容易被讨好?”   徐老爷:“要不后日弹琴时,你专门为殿下写首颂词,一边弹一边唱?”   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   父女两个一商量,最终决定还是由徐老爷操刀。当晚便写好了,徐冉一弹一唱,徐老爷鼓掌拍手,“不愧是我的女儿,太子殿下听了肯定高兴!”   徐冉嫌徐老爷写得太含蓄,自己提笔改了两句,将最后两句改成“功盖秋千无论比,恩泽万代有人夸。”   徐老爷乐呵呵一拍徐冉脑袋,“有出息!改得好!”马屁就得这么拍!他家冉冉确实比他有天赋!   徐冉得意笑了笑,她可是致力于要做大周第一马屁精的人,功力自然浑厚。   等到约定的初八之日,福东海来接徐冉,徐冉一见福东海,就道:“福公公您放心,今儿个我一定好好巴结殿下。”   巴结……徐二娘子这用词也太……福东海道:“不是巴结,是培养感情。”   徐冉:“啊对!培养感情!”培养推心置腹的君臣感情!   雪连着下了两天,地上已经厚厚一层白雪,马车到了东宫宫阶前,福东海撩开车帘,请徐冉下车。刚想伸出手去扶,提醒这路滑,话没出口,徐冉便已经一股脑往台阶上奔了。   太子立在玉阶最高处,身姿挺拔,优雅而立。   四周皑皑白雪,仿佛一卷秀白的画卷,徐冉抬头望,正好望见他如水墨般深邃的双眸,他也在看她。   太子招招手。   徐冉一怔,而后加紧步伐往上冲。   一口气爬完了玉阶,许是太急匆匆,刚踏上最后一阶时,脚下一滑,出于本能,她直直往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臂。   太子用力一捞,将她捞入怀中。   美人在怀,如玉生香。   徐冉呼着白气,小脸冻得通红,“殿下。”总算站稳了脚步,往旁一步,便要从他怀里褪出来。   太子并未放开手,低眼看她,温和自若:“一起走罢。”      徐冉舔舔舌,缩在他身边,紧蹭着他外衣上那圈毛毛绒绒的狐狸毛。啊,好温暖。   太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紧点。隔着厚厚的氅衣,却依稀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大氅衣上下蹭啊蹭地,怪让人心痒痒的。   两人踏雪而行,至梅花树下,设案摆酒。   太子问:“想好抚什么曲子了吗?”   徐冉点点头,“保管让殿下满意。”   太子指指她,“得意,要是弹得不好,看孤怎么罚你。”说罢便与她相对而坐。   徐冉信心十足,开始弹曲子了。一边弹一边唱,声音高昂,歌声在东宫上空飘荡。   众宫人听得都低下头偷笑。   福东海躬腰站在太子身后,不禁叹,徐二娘子是个人才呐,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最难得地是浑然天成毫不露怯的态度,听起来完全是感天动地的肺腑之赞。   唱完最后一句“功盖秋千无论比,恩泽万代有人夸”,徐冉完美收音,期待地看向太子。   怎么样,这个马屁是不是非常受用!   太子抿嘴,似笑非笑,红唇薄薄两片,吐出两个字:“夸张。”   徐冉一垂头。   得了,马屁白拍了。   太子:“但是孤听着喜欢。”   徐冉两眼发亮,成功!好感值加一!权臣之路前进一步!   腆着脸笑呵呵地为太子执壶倒酒,太子并不举杯,亲自为她满上一杯。   “雪中赏梅,梅下酌酒,佳人当前,抚琴弄曲,美哉。”   徐冉羞红脸,学神这话太不含蓄了。不过确实是美景当前,美哉!   举杯对酌,作诗诵赋,一人一首,太子咏辛弃疾的《仆算子》。   “只共梅花语,懒逐游丝去。着意寻春不肯香,香在无寻处。”   徐冉便对一首卢梅坡的《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用的是她娘唱哼的苏州调,轻唱出来,自有一番韵味。   太子问:“那你是愿做梅,还是愿做雪?”   徐冉笑:“都不做,要做就要做松柏,常年青绿,昂首傲立。”   好一个常年青绿、昂首傲立。看不出来,小姑娘竟有这等胸怀。   许是今日心情好,太子主动问起前日马车上她所说的“补偿之举”。   徐冉一懵,忘记还有这茬了!   当时太子说起补偿,她以为是说给苏桃的补偿,事后回想,方知他说的是对他的补偿。   她可没想过能给学神什么补偿啊。   太子见她紧皱眉头,便问:“忘了?”   徐冉连连摆手,骑虎难下“哪里敢忘,我都准备好了!”脑中灵光一现,站起来往内殿奔,“殿下等着我!”   太子举杯,“慢点,孤拭目以待。”   不一会,徐冉自内殿而出,将一张素笺捧到太子跟前,眼睛水亮亮的。   “殿下,这个就是我的‘补偿’了。”   太子拿起一看,素笺上写着四个大字:“万事皆应。”下面留了小印章,是徐冉的学章。   徐冉一屁股坐下,往前一俯身,双手撑着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殿下,这个是万事皆应笺,只要殿下拿出这张素笺,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上天入地,赴汤蹈火,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太子点点头,将素笺收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 ☆、第 80 章   此时天空又下起鹅毛大雪来,洋洋洒洒,像是扯了絮的棉团,徐冉坐不住,想要去玩雪。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勾勾地望着太子。   太子点点头。   徐冉箭一样奔出去,欢快地开始攒雪团子,又拉了几个宫人一起玩,起初众人不敢动,太子发话,今日不必拘礼,只管陪徐二娘子玩闹。   年纪轻的宫人们本就贪玩,听了这话,欢欢喜喜地开始和徐冉一起玩起雪来。   不知是谁起得头,玩到后面开始打雪仗。   一团一团地砸,碎掉的雪团子在半空中泼洒,似棉纱般在空中铺扯开来,蒙蒙地落在人眼皮子上,几乎遮不开眼。   玩得疯极了。   福东海想阻拦碍于太子的命令,又不敢上前搅兴,只得叹气:“疯了,疯了,都疯了。”   太子往后一瞪眼,福东海立马闭嘴。   太子立在梅树下,视线随徐冉的身影而移动。   她笑得这么大声,这么欢快,那笑容那般爽朗、好看,瞧一眼,竟似要刻在心中一般。   手搁在袖子里,袖兜处硌着她写的素笺。   万事皆应。   话可是她自己说的,他不需要万事,只需要她做一件事即可。   忽地徐冉抬头,朝他看去,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太子一愣,怔忡间,她已经直直奔来。   原来是扔雪球太厉害,扔得别人都结起盟来,打趣说要逮她。   徐冉躲到太子身后,踮起脚,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声音软软糯糯的,透着一丝狡黠:“殿下,让我躲会。”   寻迹来追的宫人正要扔雪球,一见太子挡在跟前,一个个立马缩回去。   徐冉捂嘴偷笑。   太子回头望她,正好瞅见她沾沾自喜的模样。眉眼间透着机灵劲,像极了深山中奔来奔去的小狐狸。   不知怎地,他竟起了捉弄之心。往旁一跨,神情端容:“不许耍赖。”   果真见她一张小脸随即紧皱,不得不往树边跑。瘪嘴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太子双手负背,不用问,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暗自腹诽。   不厚道。   依她的唇语,说得是这三个字。   徐冉念着“不厚道”往树下躲,宫人见太子无心为徐冉做遮掩,只说要公平,便放开了胆,往她那边砸雪球。   太子往后一退,退到福东海身后,用靴尖踢了踢福东海,“去,帮衬着徐二娘子。”   徐冉以一敌三,好不容易等到“援兵”福东海到了,便愈加加快速度扔雪团。一边扔一边催福东海,“福公公,你快些揉雪球!”   福东海苦着脸揉雪球,老腰都要断了,不停地往地上捧雪攒雪揉雪,好不容易揉了个大雪团,徐冉拿起雪球就发起狠往前扔。   力气太大,扔得太远了。   随即便听到前方台阶处传来一声“哎呦”,响起骂声,“谁!谁扔的雪球!”   徐冉踮起脚尖望去。   刘阁老脸上衣领上都是雪渣子,郁闷地站在风中颤抖,不是冷的,是被气的。   竟有人敢拿雪团子砸他这个一品重臣,反了天了!   众宫人立马停下来,垂首侍立。   徐冉扔掉手里的雪团,拍拍手,和福东海小声道:“福公公,砸雪刘阁老的那雪团子,是你揉的,咱俩一条船上的,可千万别供我。”   福东海悔得肠子都青了,刘阁老出了名的难缠,不供她供谁?难道供殿下么?   刘阁老气冲冲往树下而来,并未整理仪表,而是指着一身狼狈,冲太子道:“殿下,您看,我这才到东宫,就被弄了一身雪,您可得为我做主,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竟这般胡闹。”他朝徐冉那边扫了扫,指着道:“刚才好像就是从那个方向砸过来的。”   徐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刘阁老……真的好凶……   太子眯了眯眼,微启薄唇:“刚才砸雪的人,是孤。误伤了阁老,实在不好意思。阁老若不嫌弃,请入暖阁更衣,孤自当赔礼谢罪。”   刘阁老一愣,当即喜笑颜开:“这、这哪里敢让殿下赔礼谢罪呢,能被殿下的雪球砸中,那是臣的荣幸,还更什么衣呢,不更了!”   徐冉在心中暗叹,阁老这变脸功夫学得不错。   刘阁老虽是如此说,但他年纪大了,沾不得风寒,太子坚持请他入阁换衣,半推半就,也就往暖阁去了。   太子临走前,指指徐冉的鼻子,“就你淘气,看下回还敢不敢了。”   他一背过身,徐冉吐吐舌。   换好了衣服,刘阁老心情棒棒的,殿下亲赐了衣袍,虽然一看就是新衣,但感觉上面沾满了殿下的气息,穿在身上别提多高兴了。   因他比太子要矮上一截,衣袍拖地,刘阁老心疼地提袍,太子道:“阁老无需如此,弄脏了丢掉就是。”   刘阁老:“那可不行,殿下赏的衣服,臣自当好好珍藏。啊对了,殿下,这衣服是赏给臣的吧?不用洗了还吧?”   太子漠然脸:“自是赏给阁老的。”   刘阁老开心一笑。   等出了暖阁,太子问:“今日阁老前来,所为何事?”   刘阁老道:“难得忙里偷闲一日,皑皑白雪,老臣特邀殿下一起前去江头垂钓。”   太子身形一滞。   刘阁老委屈脸上前,“六国盟会一事已安排妥当,各方奏折也已下发下去,无事叨扰,且上次殿下应下的,说无论老臣何时想去垂钓,殿下一定作陪。”   太子有些头疼。既九月份答应刘阁老垂钓之后,因着政务繁忙,且忙着教徐冉的骑射功课,一拖再拖,为了不让刘阁老寒心,便许下诺言,说是他日一定奉陪。   徐冉凑过来,偷笑:“殿下,你们要去‘独钓寒江雪’吗?小的祝殿下和刘阁老,多钓几条鱼,最好啊,整条江的鱼儿,不用鱼饵,便自己跳上了岸,任君取索。”   太子看她一眼,黑锻广袖一挥,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孤和刘阁老‘独钓寒江雪’,你就在旁边侍酒。”   徐冉一僵。   片刻后,东宫宫门。   刘阁老入了马车,太子拉徐冉进马车。徐冉求情:“殿下,我能不去吗?”独钓寒江雪这样有意境的事,一看就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她一点也不想要当个文艺少女啊。   太子无情拒绝:“不行。”   徐冉苦着脸进了马车。   一路前进,刘阁老聊起政事,太子时不时点头,朝徐冉那边瞄几眼。   小姑娘怏怏的,就这么不想陪他去钓鱼吗?   思及此,太子不由地多看了刘阁老一眼。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去钓鱼。无奈阁老开口,不得不去。既然要去,就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有小姑娘在,就不会无聊。   到了地方,刘阁老直吆喝,徐冉看着他,一副“一点也不想求老司机带”的表情,生无可恋地为两人执壶满酒,然后就滚到一边拿树枝画圈圈去了。   刘阁老笑,“这个徐娘子,有趣得很。”   太子:“确实有趣。”   两人一边垂钓,一边天南地北地碎碎聊,不知怎地,话题又绕回到徐冉身上。   刘阁老仔细回想,“记得初次提及徐二这个人,好像还是因为她开学考交了八门考,哈哈,转眼一年过去了,过些日子经仪堂便又要举行开学考了,希望这次她可不要再交白卷了。”   太子望徐冉那边望,眸中似含了一瓢春水,柔柔的,亮亮的,“如今她学业大有长进,上次学堂讲学,阁老不是也在吗,她可是她们级的第十名,徐二脑子好使,又肯勤学上进,磨练磨练,将来定有大作为。”   刘阁老顺着太子的目光望去。   徐冉正在堆雪人玩。   阁老叹:“她能有作为自是好事,只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殿下应该多想想自己的事,两年之约可只剩一年了,太子妃的真正人选,殿下可得早日定下来。”   太子没说话,一双眼睛盯着徐冉,他看得这般忘神,竟连鱼儿咬住了钩的动静都不曾察觉。   刘阁老轻声唤他,“殿下?”   太子回过神,指着徐冉道:“你看徐二娘子,多么天真无邪,堆了个雪人也能玩得如此起劲。”   那边说徐冉,这边徐冉打了个喷嚏,拍拍手舒展腰身,而后往旁边站立的侍卫走去。   一眼望见何侍卫。   徐冉指指他身后背着的弓箭和箭筒,问:“你既拿刀,为何还要背弓?”   何侍卫一脸正经:“刀剑只可近距离杀敌,但弓箭却可杀敌于百里之外。为何殿下周全,弓与刀,两样皆不可少。”   徐冉点点头,转到他身后,“借你弓箭玩玩。”   何侍卫刚要拒绝,徐冉道:“我可是未来太子妃,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小心太子殿下找你算账。”嘿嘿地就将弓箭拿了去。   箭上弓弦,于百步之外,提腿扎步,对准刚堆好的雪人,一箭射穿。   oh yeah!棒呆!   刘阁老收回视线,语气勉强:“徐二娘子确实……天真无邪……”她哪里是要堆雪人,分明是要练箭术。方才那股子射箭的狠劲,可不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啊。   太子咳了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她这叫刚柔并济。”   刘阁老尴尬地附和,又道:“殿下,太子妃的人选,您可千万别忘记……”   这一回,太子不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而是点头应下,语气异常坚定:“孤已经定好了。”   刘阁老怔住。   定好了?   难不成……   太子笑而不语,只抬眸凝望徐冉。   “就她了。”    ☆、第 81 章   钓完鱼回去,上马车前,徐冉特意往两人的鱼篓里瞧了瞧。   刘阁老满载而归,而学神却是一无所获。   徐冉耸耸肩。   等上了车,徐冉朝刘阁老笑,“阁老,您老钓这么多鱼,分小的一点回家煮鱼汤呗?”   她爹前两日说起,想吃浒江的鱼,这时节钓上来的鱼,拿来煮汤,最是鲜美不过。如今有现成的鱼,她定是要求几条鱼的。   刘阁老瘪瘪嘴,“不给。”   一想到刚才太子说的话,他就郁闷。什么叫“就她了”,难道真就定徐二娘子了么?   刘阁老扫扫徐冉。   小虎牙,鹅蛋脸,大眼睛,小嘴唇。   长得倒是蛮讨喜的。刘阁老不甘不愿地撇开视线,长得好又怎样,那也要配得上殿下才行。   转念又想,那世上能配得上殿下的人,又是谁呢?   谁都不行,谁都配不上殿下。   徐冉继续发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厚脸皮精神,上前拍刘阁老马屁。   一连串的马屁拍下来,刘阁老依然不为所动。   这个小妖精,怎地就勾搭上殿下了。之前虽觉得徐二与殿下亲近,但不曾想过殿下竟真的会对她……哎,罢了,殿下总归是要成亲的,娶谁不是娶,总归得让他娶个合心意的。   刘阁老自我疏解,心里头终于好过了一点。   旁边徐冉凑过来,央他,“刘阁老,刘相公,您就行行好,赏我几条鱼。”   刘阁老抱肩扭脖子,往右边挪挪,横竖就是不搭理徐冉。   沉默许久的太子发话:“别求了,孤带你去再钓几条鱼。”   刘阁老一听,嘿哟,刚说要定她,这会子就已经护起犊子来了。   啧啧啧。   心中虽是如此想,嘴上却忙地道:“给你,你要多少都给。”还真怕太子殿下置气,跑回去江边重新钓鱼了。   这钓鱼啊,最忌一心二用,殿下眼里瞧着徐二,手里拿着鱼竿,哪里能钓得上鱼哟!   太子之前闭目养神,这会子缓缓睁开眼,对徐冉道:“阁老既然已经发话,待会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徐冉耸耸眉毛,木问题!她绝对不会客气滴!   先送徐冉回府,徐冉和刘阁老蹲在马车下分鱼篓里的鱼,徐冉每多拿一条,刘阁老就捂着胸口眉间皱纹深一分,徐冉索性将拿出来的大部分鱼又放回去,重新往外拣了三条鱼。   刘阁老松口气,算这小丫头有良心。   徐冉扬眉一笑,将只装了三条鱼的鱼篓递到刘阁老跟前,“阁老,这些就给你吧。”   说完,抱起另一个鱼篓就往后门跑,生怕刘阁老追上来似的,撒开脚丫子跑得贼快。   刘阁老:心已碎。   重新回马车,刘阁老问太子:“殿下,既然您已经做出决定,那何时公开?”   太子只道:“既有两年之约,便待两年之期满后,再行大礼。”   刘阁老点点头,这样也好,让徐二娘子多受几次礼训,会更加稳妥。想起什么,又问:“此事可曾与徐二娘子提起过?”   太子气定神闲,吐出一句:“难道她还会不愿意么?”   刘阁老连连点头。   能被殿下看上,那是徐二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还会不愿意呢。   因惦记着徐冉今年的功课,思及她今年年底要大考,太子道:“阁老莫要在她跟前说起此事,徐二终归是个小姑娘,依她的性子,听闻此事,定是欣喜若狂,无心学业。孤不想耽误她的正事。”   刘阁老见太子为徐冉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又羡慕又嫉妒,心中直叹徐二这辈子是个好命的,嘴上道:“殿下放心,老臣定不会透露一个字。”   既说起徐冉,太子便想起徐家人来,同刘阁老说起江西巡抚递上来的折子:“江西盐运使的人选还未定下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出了江西私盐贩卖的事,本应该年前就解决的事,却是不能再拖了。孤记得,上次山东盐铁司冶炼的差事,是徐相公办的?”   刘阁老:“徐相公办事雷厉风行,只不过两个月时间,便将山东盐铁司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这次江西的差,殿下是想交给徐相公?”   太子点点头,“既要结为亲家,国丈的官阶自得往上提一提,这件差事就交给徐公去办。”   刘阁老记下了。   太子想起徐丰来,问:“孤记得,侍卫马军司缺一个正六品的副都指挥使,便指给徐家长子罢。”   刘阁老一回府,便急急地差人去办事。   往上面递了折子,联合其他交好官员,一致举荐徐老爷为此次江西私盐督查的人选。而后又派人往三衙跑了趟,点了侍卫马军司指挥使马文浩的名。马文浩本就是刘阁老的门生,一听恩师传召,便急急地赶往刘府。   刘阁老简单交待了两句,马文浩当即明白,回去便提了徐丰的武籍,并派人去羽林军提正那边传话。拿了徐丰的武籍与羽林军提正说了几句,挑明要将徐丰调到马军司来的事,羽林军提正自是应下。   两天后,江西盐铁司督查的事和徐丰升官的事尘埃落定。   一连吃了好几天蒸鱼炒鱼炸鱼的徐家父子俩,回府便说要庆祝,让把厨房里剩下的鱼一次性全剖了,他们要吃个够。   这刘阁老的鱼,吃了就是好,一连两件大喜事!   徐老爷先说自己的事,喜滋滋道:“这差事既落了我身上,江西盐运使一职,我便有了筹谋。我已经请旨,让胡蓝跟着我一块去,我们要是能办好这件事,便有功劳,胡蓝便能名正言顺地当上江西盐运使。”   萧氏道:“我也要一起去。”   众人一愣,徐冉更是觉得奇怪,好端端地,她娘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以前可没见她娘这么积极过。   徐老爷一瞧萧氏的脸色,便全明白了。   只因这胡蓝是个女子,他家夫人闹小情绪了。徐老爷点点萧氏,“醋坛子。”   萧氏哼一声,“我就是个醋坛子。”   徐老爷忙地去哄,“好好好,带你一起去,咱夫妻俩正好出去散散心。”   萧氏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回头望见一桌子儿女傻愣着,忧心道:“我俩都出去了,这群小的怎么办?”   徐丰第一个答话,拍着胸脯道:“娘,你和爹只管安心出门,我年纪最长,自会照顾好妹妹们。”   徐冉三姐妹互相看了一眼,表示不太相信。   她哥丢三落四的,记起这茬事忘记那边事,若是这家交给徐丰来管,额,怕是不太妥当。   萧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直接忽略掉了徐丰,转而望向三姐妹。   徐丰受伤地缩回去。   萧氏点了徐佳。   徐佳也没推辞,虽然她学业繁忙,但这点精力还是有的。当即便应下了。   当晚徐老爷和萧氏定下出发的日子,因上头催得紧,便准备过完十五,正月十六便出发。   一番热热闹闹地,有说有笑到晚八点,众人散去各回各院,徐丰欢欢喜喜地往自己屋里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嗳,感觉好像忘记什么事情了?   哦对了,还没庆祝他升官的事情呢!就光说爹查案的事了。   反应过来的徐丰,内心受伤指数已经爆表,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   徐冉正好要同他说明日沈令音过府跳舞的事情。   本来明天是要约苏桃去书市的,哪想苏苏没时间,便又去约赵燕,但赵燕也没时间,无奈之下,便抱着侥幸心理去约沈令音,沈令音一口应下。   徐冉拍拍徐丰的肩膀,“哥,你怎么愁眉苦脸地,多笑笑,你看你笑起来多看俊,那么多羽林军里,就数你牙最白笑最甜!”   徐丰被她逗乐,心情轻松不少。“那哥笑一个给你看看。”说罢,傻咧咧呲牙笑起来。   徐冉哈哈哈笑,“哥,明儿个有好事,你可等着吧!”   徐丰好奇问:“什么好事?”   徐冉:“有美人看!”   徐丰指指徐冉:“我家二妹就是美人,我这不天天都有美人看吗?”   徐冉咯咯笑,她哥可真会哄人。要是拿出这一半哄人的功力,定是望京名列前茅的风流公子啊。   “明日上午你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我知道你明日休息的!”   徐丰高兴地应下。   第二天徐冉接了沈令音往徐府来,先往自己的小院子里去,不厌其烦地为沈令音介绍自己的住所,一堆废话,偏生沈令音听得津津有味,不仅没有打断她,反而笑着看她,大有鼓励她继续说的意味。   说到一半,前头红玉来传“都布置好了,就等娘子们过去了。”   两人往南边小花厅而去。   里面好几个暖炉摆着,屋内早早地升了银丝炭,一推门进去,暖气迎面而来。   徐冉:“我哥哥已经在里面了。”   言罢,一脚跨进屋,冲着微闭着眼小憩的徐丰喊了声:“大哥!”   徐丰抬起头,一眼望见娉婷而立的沈令音。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如红艳凝香,她翩翩往那一站,便足以勾人魂魄。   徐丰心中如马乱奔,第一次,心快要跳出胸膛。   他站起来,脑海中闪过一句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说得便是此景此人了。 ☆、第 82 章   音起,莲足动,楚楚美人腰,纤纤皓霜手。   徐丰静静地看着,全部的视线随着沈令音的身姿而移动。   一曲毕,心旷神怡,徐丰鼓掌称好。   徐冉站起来,拉着沈令音到徐丰跟前,笑问:“说谁好,谁更好?”   徐丰傻傻地,点了点沈令音:“都好,她更好……”   徐冉一愣,唔!她没听错吧,妹控大哥竟然第一次向着外人!再凝神一看,她哥眼睛闪着光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痴汉脸……   沈令音一欠身,“徐公子过奖,徐二娘子之琴音,乃天籁,无人能比,我不过是小献拙技罢了。”   徐丰同样一躬礼,两人离得近,隐隐幽幽一阵香飘溢,不是脂粉香,而是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竟似是人身上的。徐丰心中一动,愈发紧张,囔囔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冉偷笑,她哥啊,十有八九是见了美人心里头慌张了!   一边笑着,一边拉着沈令音往自己小院里去了。好生招待一番,两人闲话,中途徐丰来找徐冉,悄悄地将她喊到一边。   问:“冉冉,方才跳舞的姑娘,是哪家的?”   徐冉:“之前就说过的了呀,是沈丞相家的大娘子,沈令音。”   徐丰摸摸头,之前他就没关心这茬,想着只要妹妹肯弹给他听,其他人跳不跳舞无所谓。他徐丰活了快十九年了,总觉得世上的女人再好看,也没有比他娘和三个妹妹更好看的。   却不想,今日却见着了一个。   徐丰念着沈令音的名字,目光炯炯,只说了一句:“妹妹,我要娶沈娘子为妻。”   徐冉一囧,点点徐丰的脸,“哥,沈娘子虽好看,你也不能才见她一眼就说要娶人家啊。”没想到她哥竟然走的是一见钟情的路线。   徐丰认真严肃:“这世上,许多人见了千百回,却仍似风过无痕,有些人只需见一回,便已经刻在心里了。”   徐冉揉揉眼睛,捂捂耳朵,这画风完全和她以前那个大哥不一样啊。   肉麻麻的,显得更傻了。   “哥,你虽然说得好听,但是哦——”   徐丰凑过去:“但是什么?”   徐冉摊开手:“但是听着特别像个衣冠禽兽的流氓。”   徐丰一急,摸摸自己的脸,恐慌道:“难道哥哥长得很像流氓吗?”   徐冉摇摇头,“哥哥当然长得不像流氓,只是这话说的,像是流氓。哥哥你想,要是有个男子,见了你妹妹我第一眼,然后就说要娶我,你会怎么想?”   徐丰皱眉,肃穆道:“轻浮,风流,我若见了,定要打断他的腿。”   徐冉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这种上来就说‘我要娶你’的人,哪怕这人长得再俊再有才,心中也难免会反感。我们女孩子啊,喜欢的是那种既温柔体贴又英俊非凡,最好啊,家底再雄厚点,最重要的是,要一心一意,忠贞不渝。”   徐丰忙地道:“我只喜欢过她,没喜欢过旁人。”   徐冉:“这才喜欢人家一天呢,不算。”   徐丰:“那怎样才算?”   徐冉点点他的胸膛处,“坦诚相待,不隐瞒不欺瞒,用心追求,事事做到最好。”   徐丰应下:“妹妹放下,我一定用心追求沈娘子。”   他们兄妹俩在这边说话,那边沈令音寻出来,娇笑:“你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竟将我一人搁在屋里。”   徐丰红着脸,诚实回答:“我们在说你。”冉冉说得对,既然喜欢沈娘子,就要事无巨细,不得隐瞒,要实诚守信。   沈令音一挑眉,“说我作甚?”   徐冉心中啧啧两声,忙地解释:“我们在说沈娘子刚才的舞跳得有多好。”   沈令音笑而不语。   徐冉连忙打发了徐丰走,牵着沈令音回了院子。一回院子,徐冉心里想着徐丰说过的话,又瞧瞧沈娘子的花容玉貌,不由感叹,要是沈娘子真能做她大嫂,她们家就捡宝了。   徐冉就开问了,霹雳巴拉一堆旁敲侧击的话,比如说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现在有没有心上人啊,诸如此类的。   沈令音一听,便知徐冉的意思。却并不点破,徐冉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徐冉问到最后,没话问了,沈令音托腮含笑:“徐娘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徐冉回想方才掌握的信息,想不出什么问题了,心满意足地摇头,“没有了!”   沈令音眼波儿一转,笑得含蓄:“徐娘子,你问的那些话,是为你自己而问,还是为别人所问?”   徐冉脸涨红,这个……要是为她哥作遮掩说是为自己而问,听起来好像有百合的嫌疑哦?为了不让沈娘子认为她“别有用心”,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吧。   说了徐丰的事。   沈娘子万万没想到徐冉说的如此直白,半点隐瞒都没有,正要说什么,忽地有人掀了门帘而入,低着头道:“沈娘子你别怪冉冉,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要生气。”徐丰手足无措,继续道:“还有,刚刚我偷偷躲在门外听你们说话,也是我的错。”   徐冉:耿直boy,她哥没戏了。   为了圆场,徐冉忙地道:“哥,你快出去,出去出去!”   一路推徐丰出门,哎呀呀往他胳膊肘上捏一把,小声道:“哥,有你这么直白的吗!”   徐丰迷茫脸,“冉冉,我做得不对吗?坦诚相待,不隐瞒不欺瞒,用心追求,这不是你说的吗?”   徐冉:苍天大地啊,来道雷将她哥劈开窍吧。   等到下午沈令音回去时,徐冉亲自送她。徐丰也跟着去。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打扮得光鲜亮丽,与沈令音致歉。一番歉然措辞之后,徐丰抬起头,鼓足勇气,一字一字道:“沈娘子,今日一见,我心爱慕,我徐丰对天发誓,一定会真心追求沈娘子。”   这话意思是我要追求你了做好准备吧……真是……又霸气又傻帽,徐冉赶忙拉了沈令音往马车里去。道:“沈娘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哥他……有时候傻了点。”   沈令音往窗外看了看,见徐丰傻傻地挥着手,模样憨厚可笑。收回视线,探向徐冉,见徐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腾扑腾地盯过来,仿佛担心她会生气一般。   这天下追求她的人,她见多了。像徐家长子这样的,也不例外。看在徐冉的份上,她不会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左不过又是一个拜在她石榴裙下的傻小子罢了。   她伸出如葱白般的手指,往徐冉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挠了挠,声音软和:“无事,能得到徐公子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徐冉凑脸上前任她挠,甜滋滋地笑。   沈娘子真是个温柔的人呐。   送完沈令音,晚上吃了饭,徐冉和徐丰两兄妹往花园散步去。徐丰喜欢听徐冉说沈令音的事,徐冉也喜欢跟他说沈令音,两兄妹同时痴汉脸地感叹沈令音多么多么脱凡超俗。   徐丰道:“我调任至马军司,担的是副都指挥使,不似宫中巡卫那般繁忙,以后学堂下学,哥正好有空来接你。”   徐冉拍拍徐丰的肩膀,“哥,我懂你的,以后啊,我就专门喊沈娘子一起来徐府,这样啊,你就能一接接两个了。”   徐丰脸一红,摸摸脑袋,“冉冉真好。”   徐冉一甩头,“我可是你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气势高昂,洋洋得意。   以后啊,说不定她能帮她哥将沈娘子拐进门呢。 ☆、第 83 章   正月十五这天元宵佳节,街上张灯结彩,徐府里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一家子准备在家里赏灯猜灯谜。   徐冉起了个早,东宫那边派人来接,她吃过早饭后就往后门去了。   萧氏知道她要出门,以为是去苏府,嘱咐让她下午早点回来。徐娇想吃东街卖的糍粑,央徐冉回来时带一纸袋。徐佳让她顺便苏景行带封信,徐冉也应下了。   等上了马车,徐冉同福公公说等会先去苏府,然后下午送她回来时,再往东街去一趟。   福东海一心想着太子还在东宫等。今日元宵佳节,宫中设宴,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抽出点闲空,想见见徐二娘子,自然是越快将徐二娘子送到太子殿下身边越好。便问了,能不能直接去东宫啊。   徐冉摇摇头,一本正经,“福公公,咱们现在干的这事属于地下任务,见不得光,自然需要打掩护,我得将这信交到苏衙内手中,这样我大姐才不会起疑心。”   福东海一听,还地下任务见不得光呢。甩了甩拂尘,道:“娘子,我们可以差人去送呀,不必亲自去。”   徐冉:对哦。夸:“福公公,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福东海笑,那是当然,也不瞧瞧他是谁,太子殿下第一总管太监,这名头可不是白得的。   派了个小宫人拿信往苏府去。不多时,马车到了东宫,徐冉往思华殿冲,殿前一大片宫人齐齐跪倒,比平时更为庄严肃穆。   福东海一瞧官人身边的梁公公在门边站着,当即明白过来,刚想拉徐冉一把,哪想徐冉跑得动作太快,已经直接奔进去了。   徐冉一进去就喊:“殿下,我来了!”   无人回应。徐冉一边喊一边往里去,忽地一行小太监挡住去路,徐冉一愣,随即大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徐二娘子吧,让她进来。”   这声音不是学神的。   绕过屏风,望见官人和昆氏上座坐着,太子坐在左边。   徐冉一懵,忙地上前行礼。官人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拘礼,便让人赐座。   太子挪了挪,特意让她坐到身边来。   官人和昆氏上头坐着品茶,官人仍是一副慈祥面孔,而昆氏就不同了,脸色不太好。   今日元宵佳节,夜晚宫中设宴,官人却特意邀了她一起往东宫来瞧瞧太子,摆明是知道太子今日要与徐二幽会。   这东宫挂满彩灯,殿内几案上摆满果盘什锦,都是些姑娘家爱吃的点心。应该是太子悉心准备的。   昆氏朝徐冉那边快速扫了扫,目光锋利。官人定是想让她看看,太子和徐二的感情有多好。   既是如此,那她就将计就计。她还真不信了,太子这样冷冰冰的人,能对徐二这样的姑娘动心。   昆氏认定今日官人太子和徐二要演出戏给她看,目光扫过徐冉的时候,蓦地一锋利,心中腹诽:这小妮子还装呢,瞧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道还真以为她毫不知情。   徐冉一脸郁闷地挨着太子,今儿个这气氛不对啊,学神特意喊她过来见家长?事先可没说明有这茬啊。   一次性见两位国家最高领导人,让人压力山大啊。   轻轻地动嘴皮子,手往太子的衣袖那边揪了揪,声音放低,“殿下,要不我先撤?”   找个理由,比如说肚子痛啊,头痛啊,或者干脆装晕倒也不错。她可不想被卷进什么皇家内斗。   太子一把摁住她的手,转过漠寒的脸,吐出五个字:“哪都不许去。”   恰逢福东海进殿侍茶,一见太子这脸色,心中直叹气,今儿个殿下可算是栽在亲爹手上了。上午让人准备了那么久,就是想着和徐二娘子过个小元宵,哪想半路杀出个官人,还带了昆贵妃。   谈情说爱那是两个人的事,一下子多出了两个长辈,想必太子殿下此刻心中定是郁闷至极。   官人点了徐冉的名,先是问她平日的学堂情况,而后问她在东宫礼训的情况,以及休息时做些什么。   刚开始徐冉还是回答得很顺畅,等问到东宫礼训日休息时做什么,徐冉就不敢擅自回答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宫斗戏她也看过那么几部,一般都是逮着说话的错处,治个什么罪。官人对她无感,但是昆氏可不喜欢她。   万一……   下意识看向太子,太子看了看她,示意她如实说。   有了老板的首肯,徐冉就豁出去了,大胆诚实地将礼训结束后,中午和太子一起吃午膳,完了往广场上散各步,最后回思华殿,太子睡他的觉,她写她的堂外题等等细节全盘托出。不带一点隐瞒的。   说完后,徐冉下意识往官人那边看一眼,官人面带微笑,问:“那下午呢?”   徐冉便又将下午太子教她御射偶尔还会送她回去的事情也说了。   官人点点头,特意冲昆贵妃说一句:“孩子们就该这般相处,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徐冉脸一红,瞧官人这话说的,太让人羞羞了。   又说要去太子的寝宫看看,一群人便移驾春华殿。   一入大门,官人指着徐冉的案桌问:“这就是太子给你分的地方了?”   徐冉点头。   官人含笑看了眼太子,“这么点大的地方,吾儿也太小气了。这样,传朕的命令,以后这殿里的书房,便是你的了。”   福东海掌东宫内务,忙地记下,又问:“春华殿一共三处书房,官人要赏哪间?”   此时已走至内殿,官人指了指太子睡榻旁隔了花屏的书房,道:“离太子寝榻最近的。”   众人心领神会。   绕内殿走了一圈,官人皱眉,回头问徐冉:“你素日午歇,宿在哪里?”   徐冉蒙着一头雾水,弄不清官人为何这样问。只道:“小的中午不午歇。”   官人:“那可不行,礼训繁重,中午需得歇息小憩,才能精神饱满。这样,以后你就……”官人眼睛一扫,指着太子寝榻,“让人在旁边加一袭红木居床。” ☆、第 84 章   徐冉一懵,官人是想直接抱孙子的节奏吗?这也太明显了。   徐冉不动声色地往太子身边一挨,不停地朝他挤眉弄眼:学神你倒是发发话婉拒一下,不是有洁癖吗,正好用这个理由拒绝官人的好意。   太子面容淡定,假装没看到。   徐冉一急,直接拉了太子的衣袖,小声道:“殿下,官人这是让您和我睡一块呢!”   前头官人正好回过头,笑:“你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   太子顺势牵了徐冉的手,拉她上前一步,“徐娘子说另设一张床太麻烦了,儿子也觉得有理,以后徐娘子午歇,就和儿子一张榻罢。”   徐冉:几乎要吐血了。   白日宣淫啊,这样真的好吗,真的好吗!   太子压紧了她的手,一个眼神示意她要矜持自拘。   徐冉愣了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对啊,官人不知道他俩的二年契约,还以为她和学神真的是一对儿呢。果然还是学神反应快!他这是和她做戏呢。瞧这帅气的目光,摆明是让她配合点!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咯。   徐冉娇滴滴地挨着太子蹭了蹭,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太子。   看她这么卖力的份上,记得给赏赐哈!   太子一僵,正好与她娇羞的眼神对上,被她蹭过的地方酥酥麻麻,这如鹿般清澈的眸子,看得他心都要酥了。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中愉悦,握着她的小手,表扬似地晃了晃。   得了他的床榻,就这么高兴吗?瞧这脸上笑的,都快开花了。   忍不住又抬头点了点她的鼻子,压低声音说了句:“调皮。”   徐冉开森呐,瞧,大老板认可她的演技了!   一众宫人忙羞得低下头。   官人笑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吾儿竟肯分榻与徐娘子,做得好!来人,将那对鸳鸯玉枕拿来,正好置于这床榻上。”   宫人捧了玉枕,小心翼翼放置床头。   徐冉瞧着那玉枕圆润通透,一看就值不少钱!因手正被太子紧紧握着,遂伸出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手背。太子低下眼看她。   徐冉耸耸眉头,又往床头看去,用目光向太子表明:嘿老板,我想要那个玉枕!   太子点点头,心照不宣。   小姑娘太心急,官人还在,哪能当着官人的面,就要往玉枕上躺呢。   “等会。”出言抚慰,好歹让她不要太着急。   徐冉一个飞眼抛过去:收到!只要老板肯赐她,什么时候给都无所谓!   官人看着太子和徐冉私下的互动,笑而不语,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这个刀枪不入的大儿子终于知道疼媳妇了。   官人又问:“这春华殿内,素日是哪些宫人伺候着?”   这话是向福东海问的。   福东海纳闷,因着太子的洁癖,寝殿内并不让人伺候,这一点官人是知道的,何必挑明了问,难不成有什么深意?   福东海揣测着,又往前瞄一眼,见官人笑着看徐二娘子,立马明白过来。上前如实回答,殿内并无人伺候,宫人们一般都在殿外候着。   官人果然深思状,点了点徐冉:“这殿内,只徐娘子出入罢?”   徐冉茫然脸。福东海应下:“是。”   官人:“以后徐娘子来,便让徐娘子伺候着罢,旁人不必叨扰。”   福东海一听就懂。官人这话,意思是以后徐娘子和太子相处着,谁都不许过去打扰。是让小两口好生培养感情呢!   陛下也真是为殿下操碎了心!   太子拉着徐冉应下,并对徐冉道:“徐娘子,以后便辛苦你了。”   徐冉:“不辛苦,伺候殿下是小的分内之事。”演技棒棒哒!   官人满意地领着众人往外去。   昆氏气得快抓狂。等至外殿,昆氏对官人道:“今日既然已经来了东宫,中午便与太子一起用膳罢。”   官人自是应下。   昆氏又道:“离午膳时分还有一个钟头,闲来无事,要不徐娘子为大家解解闷吧?”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宫斗招数!徐冉愣了愣,下意识问:“娘娘想怎么个解闷法?”   昆氏笑:“徐娘子作为太子殿下的身边人,自是蕙质兰心,聪慧体贴。既要解闷,自当玩乐尽兴,徐娘子可否想个点子,既要独一无二从无前人提过,又要让大家玩乐其中开怀大笑?”昆氏顿了顿,“对了,最好是不花任何银两,不用借助任何外物。”   连打个叶子牌都要有牌才能玩……众人看向徐冉,似是等她如何回应。   官人也饶有兴趣地看过去,他也想听听徐二娘子的答案。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沉声道:“不会就说不会,自有孤挡着。”   不就玩个游戏吗!哪里就连个点子都想不出了,她主意多着呢!不能是前人玩过的,那就正好玩她们以前聚会时的小游戏咯。   啧啧啧,昆娘娘这个宫斗级别有点低啊。徐冉信心满满地站出来,道:“想好了!”   官人:“这么快就有主意了?”   徐冉笑着点头,先是让宫人做示范,分做两队。每队分别派出一人正对着大家,为‘甲子’,徐冉在‘甲子’耳边说一个成语,然后‘甲子’只能身体做各种各样的动作,来让自己队的队员猜这个成语,期间发出任何声音。一队一队来,看哪队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猜出尽可能多的成语。   说白了,就是以前看快乐大本营玩的动作猜猜猜。   等说完了游戏规则,徐冉就拉着大家玩起来了。   官人、昆氏和太子坐着观看,徐冉做裁判以及出题人。刚开始大家不敢造次,扭扭捏捏的,徐冉便说,输家要为赢家提鞋,官人也同意,宫人们便放开了玩游戏。   因着大家从未玩过这种,觉得新鲜有趣,场上的人猜着动作,场下的人也开始竞猜,因‘甲子’动作滑稽,时常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徐冉笑得最大声。   很久很久没有玩过了,玩起来亲切感十足啊!   官人抚手笑:“这个点子不错!”回过头看昆氏,昆氏自己也伸长了脖子在看‘甲子’做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猜着谜底。   官人索性拉了昆氏上场,“朕和贵妃也来玩玩。”   太子也跟着上场,和徐冉一队,命福东海做出题人。   福东海刚玩上一局,还没过瘾呢。这会子笑嘻嘻地想了几个成语,先是凑到官人耳旁说一遍,然后凑到太子耳旁说一遍,两边一样的谜底,都说完了,这才退下来喊开始。   太子和官人同时开始用肢体语言表述意思。   高冷男神一秒钟变逗逼,加上太子的面瘫脸,徐冉哈哈哈哈从头笑到尾。   最终一比三,太子队获胜。   昆氏怏怏地,说要再来一局。这次换徐冉和昆氏做‘甲子’了。   徐冉放得开,毫无节操地开始做动作。好几次太子都差点笑出声,明明猜到了谜底,却兜着摇头,让徐冉换个姿势动作。   这次是官人胜。   两场玩下来,玩得大汗淋漓。官人意犹未尽,大力表扬徐冉,昆氏面上不情不愿地,却也只能说好。   徐冉老高兴了,顺便将“杀人游戏”和“谁是卧底”推广了一把。   官人命人记下,宫人们也伸长了耳朵听。   徐娘子的这些点子好,只要有人就能凑一起玩,一点也不费神,轻松又有趣。   昆氏翻着白眼,却也偏过耳朵认真听。   等中午吃过饭,官人和昆氏回宫,太子与徐冉相送。   东宫宫门前,官人招手唤徐冉。徐冉噌噌地往前靠。   官人亲切喊她“小阿冉”,语重心长道:“小阿冉,景昭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定会好好待你,你只管安心等着大婚,景昭就交给你了。”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官人知道学神和她只是做戏,会不会特别失望?   唔,兴许,一不高兴还会要了她的脑袋!徐冉噌地一下直起脖子来,大声应下:“官人放心,太子殿下就交给我吧!”   官人笑了笑,领着昆氏扬长而去。   官人和昆氏一走,太子问徐冉:“方才官人和你说什么了?”   徐冉看着太子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眉头紧皱,仰起脸道:“殿下,以后事情拆穿了,你可得保我这条小命啊!”   太子戳戳她的额头,“尽瞎想。”   什么小命不小命的,她人都是他的了,命自然也是他的,谁敢动? ☆、第 85 章   两人回了春华殿,太子命人将她案桌上的东西搬进书房。   宫人依照东宫规矩,净手十遍,这才开始搬东西。   徐冉好奇问,“殿下,真挪个书房给我啊?”不是做戏么。   太子领她往寝殿走,“官人的旨意,君命不可违,怎么,给你书房还不想要?”   徐冉忙地应下,“想要想要!”嗷嗷嗷,终于不用当个看大门的了!   入了寝殿,太子指着玉枕道:“快躺上去试试罢。”殿内刚才许多人都进来过,他有些不适应,准备等她试躺之后便让人立马进行殿内清扫。   徐冉啊一声,丈二脑袋摸不着,躺下试试?试什么?   心中虽是好奇,却仍乖乖地往榻上一躺,斜着身子将脑袋往玉枕上一靠,触感不错哟。摸着玉枕,侧着身子冲太子道:“官人赏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太子往前一步,见她半躺着,拿脸往玉枕上蹭来蹭去,那玉质碧绿,衬得她的肌肤白透似雪,一颦一笑,好看极了。   太子咽了咽,忙地挪开视线。   徐冉抱着玉枕起身,抬头冲太子道,“殿下,谢谢!”   太子弯下头问:“谢什么?”   徐冉指指玉枕:“赏我这个呀。”   太子施施然一掀袍,挨着她坐下,“这是官人赏的,你该谢官人才对。”   徐冉微微一笑:“那就谢官人!”   太子点点头,与她并肩而坐,不再言语。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有他喜欢的寂静,也有她匀称而舒缓的呼吸声。   闭上眼睛,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太子忽地想到刚才牵她手时的情景。   十指紧握,她笑靥如花。   “小姑娘?”他蓦地就喊出了口。   “嗯?”应该是喊她吧,这里没有第二个小姑娘了。   徐冉偷偷往旁边瞄一眼,他阖着眼,优雅从容地端坐着,他的唇又红又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樱桃,沾了雨水,看得让人想要咬一口。   这样好看的人,喊她什么,她都愿意应着。   徐冉窃喜地往他那边挨近了一点,心中感叹,学神的洁癖对她免疫之后就是好,想碰就碰,也不用怕他大惊小怪地嫌弃她了。   太子本来想问,“你喜欢和孤待在一起吗”,话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想了想,改口道:“你现在开心吗?”   徐冉点头:“开心啊。”得了书房和玉枕,她开森着呢!   太子:“孤也很开心。”   徐冉一愣,原来学神现在脸上的这个表情,就代表他很开心!一定要牢牢记下来,以后就能随机应变地拍马屁了!看了半晌,发现——   好像和平时那张冰山脸没什么区别哦。   哎,面瘫啊面瘫。   她凑得近,因着太子此刻是闭着眼的,她想观察得更仔细,殊不知一张脸都快贴上去了。   太子猛地一下睁开眼。   徐冉心一滞。   他并未推开她,微启唇齿,一双眸子盯着她的眼,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   “小姑娘,你在看什么?”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徐冉脑中一片空白,嘴上道:“我在看殿下。”   对视三秒后。   太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继续看罢。”   徐冉一颗心狂跳不止,脸又烫又热。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好像被什么击中了,酥酥麻麻,既兴奋又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要害怕?   徐冉晃晃头,站起来拿起玉枕往外跑,“殿下,我到外面等你!”   跑到了殿外吹风,清寒的风刮在脸上,稍稍清醒了一点。   太子跟出来。   “你抱着玉枕作甚?”   徐冉回头,见了他,忽地觉得有些害羞,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声音细细的:“这是赏我的,我自然要拿回去呀。”   太子上前一步,指着她手里的玉枕,道:“虽是赏你的,也不能随便拿回府去。这是给你我二人的,快些放回去。”   要抢她的玉枕?意识到这点之后,徐冉瞬间恢复精神气,什么羞啊涩啊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后,紧紧抱着玉枕,据理力争:“殿下答应要把这个赏我的!”   太子好奇,“孤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徐冉回想,好像是没说话,但是!“虽然没说话,但是我抛眼神的时候,殿下分明是点了头的。”   为了让太子想起来,徐冉特意往他身边靠,学着当时的情景往他衣服上蹭了蹭,使劲抛了好几个媚眼。“就这样,当时殿下分明点了头!”   太子面无表情:“哦,原来那个时候你是想要玉枕,并非想要躺下试试枕头。”   徐冉脸一红,什么躺下试试枕头!蓦地想到刚才太子让她进殿时,说的那句莫名其妙试试的话,恍然大悟,原来是指的这个!   和老板不在同一个脑电波频率上,真的是件很操蛋的事情啊!   徐冉耍赖:“不管,反正殿下点了头的。”   太子一怔。小姑娘如今越来越会唱反调了,都是被惯的。往前摊开手,“拿过来。”   这个场景让徐冉想起上次压岁钱被夺的心酸场景,摇头死命说不要。   结果还是抗议失败了。   望着宫人小心翼翼捧着包了七八层锦缎的玉枕,徐冉内心悲痛无法言说。   太子出言安慰:“放在东宫,也是你的,你急什么。”   徐冉不说话。   大骗子!   太子瞧她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命福东海去膳房,将所有的甜点都拿过来。   有了甜点吃的徐冉,眼睛发亮,很快就将玉枕的事忘记了。   等下午回去的时候,太子送她上马车。   徐冉想起一事,哎呀一声,“今儿个还没和殿下一起吃汤圆。”   太子一皱眉,问:“你想吃汤圆?”   徐冉:“吃汤圆,团团圆圆呀。”   太子想了想,交待让她先等等。而后招了福东海来,轻声吩咐两句。   徐冉好奇问:“殿下,福公公去作甚?”   太子负手而立:“等会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   福东海端来一碗汤圆。   太子蹙眉,瞪了瞪福东海,目光颇有指责之意。   怎么就一碗?   福东海心中啧啧两声,将汤圆交给小宫人,腾出手,两个食指一并拢,做了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手势。   太子立马领会其深意,清冷地啐了句:“自作主张!”话虽是如此,却是亲自捧了汤圆往徐冉那边而去。   徐冉从马车里探出头。   哎呦,有汤圆吃呢!   男神真的是超级超级超级大暖男!   便要伸出手去拿,甜甜地笑:“谢谢殿下。”   太子并未有将碗递给她的意思,而是亲自用勺子舀了一个胖润润的汤圆,往她嘴边递,神情冷峻,“芝麻馅的,吃吗?”   都喂到嘴边来了,能不吃嘛。徐冉张开唇,那汤圆便顺势滚进嘴里。   一脸享受:“好吃!”   太子舀了个汤圆,“真的好吃?”说罢便低头尝了口。   徐冉看得目瞪口呆。   如今学神真是越发接地气了……都可以解封至她一起吃一碗汤圆的程度了……   脑海中有个羞羞的念头一闪而过。   虽然想过很多次,但是迫于现实,每一次都只能无情地否定。   但是……   稍稍拥有个错觉……应该无伤大雅吧……   或许,学神喜欢她?   有了这个念头,徐冉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太子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人生三大错觉——   男神喜欢她。   男神真的喜欢她。   男神真的超级喜欢她。   反正都是错觉,就最后一个吧! ☆、第 86 章   过完元宵,徐老爷便带着萧氏出门了。临走前特意嘱咐徐冉,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   好好表现那是自然的,只是怕错觉误事。徐冉就直白地向徐老爷讨教经验之谈,“爹,你会对太子殿下抱有什么不纯洁的幻想吗?”   徐老爷当即应下:“肯定会有呀!只要是个人,就肯定会对太子殿下产生不纯洁的幻想,这是人之本能。”比如说他自己,他就时常幻想着能成为太子座下一把手,红红火火大江南北最好一提到太子,就会想到他徐老爷。   徐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徐老爷拍拍徐冉的肩膀:“就算有幻想,也必须认清现实,不能一味地沉沦在幻想中。冉冉,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自己的人生目标,排除杂念,勇往直前。来,我们的口号是——”   徐冉:“权臣之路,人生巅峰!万民敬仰,君王盛宠!”   徐老爷捋捋胡子,“很好。”   徐老爷走后,三姐妹聚在一起。   不得不说,她们是有点小兴奋的。距离上次爹娘同时不在家,还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   徐冉闻到了自由的气息,脑袋高速运转,想着这两个月能做些什么平时不让做的事情。   以前徐老爷和萧氏在家时,有家长坐镇,加上平时学业繁忙,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学堂家里两边跑。现在徐老爷和萧氏不在,恍惚间有种解放的感觉。   徐冉转过头,徐佳和徐娇眼里也冒着光。   三人头挨着头,围成一个小圆圈,偷偷地计划着。   “我要逛上户夜市!逛到半夜才回来的那种!”这话是徐娇喊的。   上户夜市一般是正月十六之后才有的,往往是她们开学之后才有,而且逢八休市,想要学假日去玩玩都不行。学子们要去逛上户夜市,一般都不太可能,因为夜市十点之后开市,而第二天要上课的学子们,府中长辈是绝对不允许他们耽误学业的。   “我……我想和妹妹们睡一个院子,睡同一张床!”这话是徐佳喊的。   徐佳一喊完这话,徐冉和徐娇就同时看过去。   大姐这个想法也太……普通了点。   徐佳意识到她们在想什么,咳了咳,站起来道:“作为你们品学兼优的长姐,爹娘不在,我自然不能做得太出格。就这件罢,爹娘总不让我们姐妹三个睡一个屋子,我偏偏想要试一试。”   但事实是,她根本想不到其他爹娘不让做的事情了。   徐冉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后来想了想可行性,自觉地将之掐灭。道:“我跟随你们的脚步就好。”   三人伸出手,学戏台上英雄结盟那般,击掌为约:嗨起来!   爹娘不在家的第一个夜晚。   先是实现徐佳想做的事。搬了枕被,三人一起睡。一聊就停不下来,中途起床吃吃夜宵,玩玩叶子牌,说不尽的话。小院里也没人敢管,毕竟老爷发了话,如今他不在,府里一切听徐佳的。   第一夜聊得很爽,三个话唠凑一起的结果就是一聊聊到天亮。   结果第二天起床开学日三个人都迟到了。   第二晚,第三晚,第四晚接着睡一块。   然后从来没有迟到过的徐家娘子们成了迟到惯犯三人组。只因夜晚睡一块,聊得根本停不下来。太多可以一起聊的事情了,兴致勃勃,唾沫横飞。而且偷偷躲在被窝里一边吃东西一边打叶子牌,一边聊天的感觉简直太爽!   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徐佳及时喊停。   连续熬了夜的徐冉和徐娇顶着黑眼圈大眼袋,点头表示同意。   娘亲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要是让她们三个天天睡一个院子,估计晚上都不用睡觉。   姐妹感情好也是种罪啊。   再然后就是做徐娇想做的事情了。   这天三人早早地将堂外题做完,女扮男装,从府里带了好几个小厮使女,逛上户夜市去了。徐娇开启疯狂的买买买模式,将夜市每个角落都逛完了,荷包也就全瘪了。玩得太晚,第二天姐妹三个又迟到。   一开始觉得各种兴奋的姐妹三人组,渐渐地发现,不让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徐娇建议,要不大家分头行动!   徐佳点头,表示这是个好主意。   徐娇一直羡慕别人纤细的身姿,她想少吃点或者干脆不吃,但是萧氏在府中时,根本不会让她这般任性妄为地不吃东西。徐娇高兴地开始了断食之旅。   与徐娇相反,徐佳特别喜欢一边吃辣一边吃甜食。但是萧氏不让,说那样对身体不好。   徐佳开始了疯狂地一般吃辣一边吃甜食,吃吃吃,是她这几天的追求。   结果个人行动进行到第三天,就宣布失败。徐娇饿得几乎腿软,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断食了。徐佳在疯狂吃了三天辣食和甜食之后,暴长了一脸痘。   徐冉什么都没干,因为她实在想不到该干什么。   等到上东宫礼训时,中午吃完饭,蹦蹦跳跳地跟着太子入了内殿书房。说起徐老爷和萧氏走后,这些天她家里的情况,徐冉叹气,感慨道:“还是爹娘在的时候好。”   太子一边听一边翻书看,心想在旁人眼里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们也能折腾得如此开心,看来徐相公养女儿,还真是不同寻常。   漫不经心地问:“听来听去,都是你那姐妹二人的情况,你自己就没有想过做什么出格的事?”   徐冉嘟囔:“有是有,不过嘛……”   太子合上书,“说来听听。”   徐冉缩缩头,她才没有这么傻咧,万一学神抓着她的这个小把柄,以后动不动就威胁说要告诉她爹,那就惨了。   太子只瞧她一眼,便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施施然道:“孤定不会告知他人,说不定,你说了之后,孤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漆黑眸子盯着她,似笑非笑,那迷离的目光极具引诱力。   徐冉咽了咽,说就说吧,她就不信了,学神真会做出那种到徐老爷面前告状的事。   深思熟虑中,太子已走过来,拿起她的堂外题开始披阅。一边道:“快说罢。”   徐冉嘿嘿笑两声,道:“我想去我爹的银库看看,我知道的,他有个存私房钱的小银库!”   太子转过头,无情地戳穿她心里的小九九:“单纯只是看看?是不是还想顺几块值钱的宝贝?”   徐冉脸一红,赶忙掩饰,挥挥手笑:“哪有,我才没有那样想。”   太子哼一声,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印本道:“这题以及这题,都做错了,罚你将解法各抄二十遍。”   徐冉一僵,内心呜咽。   等到下午礼训结束时,徐冉在宫殿外等太子,准备跟他一起照常往马车出发。   却没有等到人。福东海也不在,只有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殿下说了,请娘子上马车。”   徐冉一愣,今儿个不去马场了?   本来以为就此回去了,没想到上了马车,马车却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不是徐府也不是马场,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且到了地方之后,她被蒙住了眼睛,被人塞进轿子里。   徐冉猛地一下回过神,天呐天呐天呐,她这是遇到歹人了吗!有人要害她吗!怎么害?直接杀吗!   靠靠靠,想她坚挺到现在,学堂成绩好不容易到了前五,学神也快要将她视为心腹知己,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要是死在这里,尼玛就太憋屈了!   徐冉就开始在轿子里疯狂地喊“救命”。   外面抬轿的影卫听到徐冉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下意识一滞,面面相觑,徐娘子这个喊法,要是被殿下听到了,肯定是会怪罪的。   影卫一出招:“娘子,您别喊了,我们不是坏人!”   徐冉: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   接着喊。   影卫二出招:“娘子,我们要带你去的是个好地方。”   徐冉:马蛋要送她去见阎王咯!阴曹地府才不是什么好地方!   接着喊。   影卫们索性闭上嘴,加快步伐,恨不得咻地一下飞过去。   轿子终于停了,徐冉立马从轿子里面钻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大胆狂徒,我可是东宫太子妃!谁敢动我,太子就跟谁拼命!”   由于她蒙着眼,而且遮眼的布条打了个死结,跑出没两步就撞到了谁身上。   徐冉一只手去解眼罩,一只手狂舞,来个人救她,她好怕怕!下意识喊了句:“殿下救我!”   忽地有人一把将她搂住,“孤在这呢。”   言罢,便有人为她解开眼罩。   光亮重现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那张精致的俊脸,他眯眼盯着她,缓缓凑过来,温热气息尽洒耳畔:“徐相公的银库孤给不了你,但是大周的铸钱场,孤倒是可以让你一探究竟。” ☆、第 87 章   入铸币场,嘈杂切切,热气腾腾,工匠们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   太子领她往前。   徐冉激动得不行,铸钱场啊,国家高级机密,学神说带她来就带她来了。往左一瞧,钱!往右一瞧,还是钱!嘤嘤嘤,不行了,她真的好喜欢这种满目都是钱的感觉。   要给学神一百个赞!   太子指着前方辛勤工作的工匠们,问:“你可知他们用的是什么铸造法?”   徐冉:“翻砂法!”   太子讶异,称赞道:“不错。”   徐冉耸耸肩,嘿嘿,她才不会告诉学神,墙壁上写着呢!   铜沙叠就,翻砂鼓铸。   八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是翻砂法咯。   太子领她至一木箱前,道:“排列母钱,填砂至实。而后翻转砂箱,套框填砂。”   这是在给她解释铸钱的顺序呢。徐冉忙地点头以作回应。   又往前一步,指着好几排打开来的木框箱,“分箱取钱,开设浇道,合箱排列,化铜浇铸,最后开箱取钱,收回型砂。”      徐冉哦哦点头,铸钱果真是个麻烦活啊,一道道工艺做下来,每一道都必须谨慎完成,要是任何一步出错,估计就得从头来。   恰逢刚铸完一批新铜,执掌官恭敬地呈上一贯,太子拿在手中把玩,而后又掷到徐冉手中,“这是今年的第一贯新钱,赏你了。”   那铜钱精致通圆,正面刻着大周通宝四字,熏模中带出来的松香与清油味。俗话说满身铜臭味,哪里知道铜钱出炉之始,是清寒的香气,臭的,不过是百转千回这一路见过的人心。   徐冉低头嗅了嗅,满足地露出一个笑容,新鲜的钱味!就是这么的好闻!   宝贝似地放进荷包里,屁颠屁颠跟着太子逛。   一圈逛下来,等到要回去的时候,太子问:“孤的这个‘一臂之力’,你可满意?”   徐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满意,特别特别满意!”   太子点点头,“刚才都看清楚了,这回知道钱是如何铸出来的了?”   徐冉:“殿下解释得清楚,我全部都记住了!”   太子:“很好,回去写篇赋文,说一说今日的感悟。”   徐冉笑容一僵,竟、然、还、有、家、庭、作、业……感悟?写她经此一游之后,发现自己更加爱财如命了么!   回去的时候,太子亲自为她戴上眼罩,徐冉不喜欢被人遮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会让人非常没有安全感。轻声请求,问能不能不戴眼罩。   太子拒绝,挽她上马车。“孤能带你来铸钱场,却不能让你知道铸钱场在哪。从国法上来看,至少现在不能让你知道。”   徐冉无所谓地耸耸肩,摸索着坐下。眼睛蒙着,耳朵便变得格外机敏。听着车轱辘滚滚前进的声音,马车里寂静地令人发慌,徐冉下意识喊了声:“殿下?”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   徐冉辨认着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她的正前方偏左一点的地方传来的。“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送我回府吗?”   太子望着她说话探头探脑的样子,似乎因为蒙住了眼,而有些不知所措。太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没有反应。   太子收回手,“不回去,去马场,今天还没有练习骑射。”   徐冉想起一事,“今天不能去马场了。”   太子微微一蹙眉,“为何不能去?”   徐冉便将因为她们姐妹三人这些天太过颓废,所以徐佳下定决心要恍然一新规定她们下午必须几点回家不能在外逗留的事情一说。   太子面上不太高兴,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知道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片刻后,徐冉又喊:“殿下?”   这回太子并未作答。徐冉侧了侧耳朵,不由地伸出双臂摸索,“殿下你还在吗?”   问完就后悔了,马车并未停下,他肯定还在车上的。那为何不理她?因为不能去马场的事情吗,难道学神觉得她是因为想要偷懒才不去的吗?   一心在意营造标准好臣子形象的徐冉,慌忙地开始解释:“殿下,我不是不想去,而是实在拗不过我大姐,家里人如今都不知道我和殿下你的……咳咳,不知道我有幸被殿下看中,接受这一重要任务。殿下也说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从不敢将此事外泄,还请殿下明察。”   对面仍旧没有回应。   徐冉着急,怎么都不吱个声,学神到底听没听到她说话?   太子下意识屏住呼吸,与她近在咫尺。   小姑娘一点警觉心都没有,连他几乎入了她的怀抱都不自知。   她直直地伸着双臂,或许因为方才那一番解释他并未回应,她显得有些担心,不敢乱动,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太子眸中含了笑,伸出手指又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也好,她戴着眼罩,看不见他在哪里,只要不弄出动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这样盯着她,甚至……   他的手一点点顺着她的脸庞而下,只隔了分毫的距离,并未触碰。看起来就是在抚摸。太子两只手都抬起来,缓缓地挨着她的细腰而落下。   隔空相拥。   恰好她伸长的手,也看起来像是抱着他。   徐冉抬手抬得累了,心想学神不理就不理吧,反正伸手去摸,他也不会让碰的。正准备收手时,忽地听见耳畔有人说话:“不要动。”   这声音,近在咫尺。学神好像离她很近?   徐冉听话地继续保持‘僵尸’的姿势。   太子上半身往前凑,双手隔空环着她的腰,他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在发号施令:“你喊孤一声。”   徐冉:“殿下?”   “声音太僵了。”   徐冉拉长声调:“殿下——”   太子不满意:“那日官人来东宫,你蹭在我身旁的语调就很好。”   徐冉迷茫,学神这是玩什么呢?声音cosplay?   虽有疑惑,却仍乖乖照做。嗲着嗓子喊了声:“殿下。”酥酥软软,糯糯娇娇的。   太子闭上眼,“再多喊几声。”   徐冉黑线。   今天学神犯什么毛病!不太正常啊!难道是看她戴着眼罩,想跟她玩羞耻play吗!   哎,虽然不太乐意,但谁让他是老板呢。   连连喊了好几声。   太子心满意足。他的唇挨着她的小耳朵,白白嫩嫩的耳垂,再往前靠分毫,便能亲到。   事实上,他的整个上半身都与她离得极近。明明连衣襟都挨着了,却丝毫让人没有被触碰的感觉,距离感把握得极好。   他向来是不允许自己有那种污秽淫邪的念头,但今天不同,她蒙着眼,她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她用这样软媚的声音唤他“殿下”,听起来就像是求他。求他抱一抱她。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忽地马车一晃,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跌。随之而起的,还有福东海的骂声:“小六子你个该死的竖子!跌坏了殿下,一百条命都不够你偿的!”   徐冉动了动手指,身上仿佛被重物压着,有什么东西,整个地都扑在她身上。   好像还是热的?   “殿、殿下,是不是有东西砸我身上了?”   闷了许久,那缓而长的呼吸声印证了她那一晃而过的猜想。   “是孤。”      太子从她身上爬起来,佯装无事地坐回去。   徐冉仍处在“靠学神为什么压她身上!”的惊吓中,话都说不清楚了,“殿下,你、你为什么会……”妈呀太羞耻,让她冷静一下。   太子咳了咳,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由于常年讲学舌战各国群雄,已经练就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淡然处之的最高境界。此时此刻说起慌来,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孤不小心摔了一跤,多谢徐娘子救驾。”   徐冉:“哦。”马车上也能摔跤,学神自带非凡技巧嗳。   是夜,太子入寝,闭眼时忽地想起白天的事。   掐指一算,如今刚出正月,还有整十个月的时间。   再等等。   小姑娘迟早是他的。 ☆、第 88 章   徐老爷走后大半月,为了有条不紊地度过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徐佳决定,召开小型集会。   参会者:徐佳、徐冉、徐娇,再加上徐丰。   作为会议主持人的徐佳,尽情地发挥了她高学第二学霸的才能。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大论,痛斥这些天来她们姐妹三人的自甘堕落,并单独就自己身为长姐却领着幼妹胡作非为,对此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检讨。   徐冉和徐娇点头表示附和。   徐丰抱拳,小小嘚瑟一把。爹娘不在家,他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干嘛干嘛,特别自律!   “所以说,当初娘就应该让我照看你们的。”   徐冉三姐妹无言以对。   仔细想一想,大哥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徐佳自动忽略他,继续发言,说了一堆,旨在表明一切要和从前一样,并制定了一系列的临时家规。其中大多数都和以前一样。   为了尊重她家长姐的时间观念,徐冉开始了比以前更为紧张的学堂生涯。下学一个钟头内必定回府,吃完饭后立马去做堂外题,八点呈给徐佳检查,九点准时上床睡觉。   这天放学假,正好与礼训日重叠。不用特地请假一天,徐冉表示很高兴。早上照常从后门乘东宫的马车出发,刚走没多久,门后蹿出两个人。   徐娇指了指飞奔而去的马车,冲徐佳道:“姐,我没骗你吧,我就说二姐有事瞒着我们。你看,那分明是宫里的马车。”   徐佳点点头,“刚才我听见她冲那个公公打招呼,看样子已经很是熟络了。”   一想到徐冉可能藏了个大秘密,徐娇姐妹二人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二妹到底在偷偷地做什么呢?   下午徐冉礼训回来,心情很不错。上次太子交待要写的那篇参观铸钱场赋文,她写了几百字交上去,太子夸她写得好,还特意在骑射教学结束后,带她上马兜风。   哼着小曲一脚踏进后门,被人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徐娇和徐佳面容肃穆,叉腰质问:“冉冉,你去哪了?”   这场景让徐冉想起了抓奸现场。咽了咽,徐冉笑:“我去外面玩了。”   徐娇和徐佳对视一眼,一把拉住徐冉往里带。   正厅。   徐丰也在,徐佳再一次进行家庭集会。   这次讨论的主题是——“二妹之谜,惊天秘密!”   首先由徐佳描述今早和下午徐冉鬼鬼祟祟出门然后又鬼鬼祟祟回家的场景,再然后由徐娇补充她平时发现的蛛丝马迹,比如说二妹每七天都要出个门,每次出门回来都是满面春风的事情。   因为和太监有关系,徐娇下意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襄阳王世子的殷勤。又是马车又是太监的,难道是襄阳王世子为了讨她欢心,特意找二姐过去出招?   徐娇心直嘴快,就问了出来。   徐冉:“……”   徐佳比较现实,问:“冉冉,是不是因为你琴弹得好,所以宫里贵人请你教琴啊?唔,那也不对,你还是幼学学子,哪有请幼学学子教琴的?不妥不妥,应该是别的原因。”   徐佳徐娇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乱七八糟的猜想全甩了出来。   徐冉托着下巴,静静地听她们唾沫横飞,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晚上该吃啥。   横竖她们是猜不着的。   结果徐佳一句:“难道是请你做东宫太子妃么?”   徐冉一口茶喷出来,徐丰坐她对面,被溅了一脸。   徐冉忙地上前为徐丰擦脸,心中想着如何进行强而有力的辩解,结果话还没出口,徐佳和徐娇就先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应该不可能,怎么会选我们家冉冉做太子妃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冉故作镇定地坐回去,索性将计就计:“我真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娇徐佳姐妹一滞,而后发出爆笑声,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徐冉摊开手,无奈表情。   呐,以后知道真相,可千万别说她不厚道,是她们自己不相信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那么难以相信她是太子妃吗?想想也是,学神那般高高在上,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幼学之子,正常情况下,他俩是不可能凑一起的。   这样也好,要是不小心露馅了,大家也不可能相信她就是太子妃。以后也就不用那般提心吊胆生怕旁人知晓真相了。   等到家庭会议结束,还是没能讨论出来徐冉到底干嘛去了。徐冉本人坚持太子妃答案,并说她出门是经过徐老爷官方认可的。   徐娇和徐佳本就是出于好奇才开的这个家庭议会,劲头一过也就不在意了。   散会时,徐佳以长姐的口吻嘱咐:“冉冉,千万不要干坏事。”   她可不是去干坏事,她这是为自己光明的权臣之路奠定根基。   回小院过长廊的时候,徐丰跟上来,悄悄地凑到徐冉身边来。   “冉冉,哥相信你。”   徐冉一愣,回头见徐丰一脸坚定表情,“哥相信你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冉还没反应过来,徐丰已经拉着她在长廊边坐下,杂七杂八地问了一堆,大多都是关于太子的事。   “殿下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殿下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殿下穿常服也那般英俊潇洒吗?”   ……额最后一个问题什么鬼?   徐冉猛地回过神,不由地晃晃徐丰的肩膀,“哥,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徐丰露出白亮亮的牙齿,“只要是冉冉说的话,哥全都相信。”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们家冉冉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人也体贴,这世上除了沈娘子,再也没有人能和我们家冉冉比肩的女子了。我瞧着吧,也就殿下配得上我们家冉冉了。”   徐冉:迷之感动。   “哥,其实我……”   看着徐丰这一脸实诚憨厚的表情,徐冉发现说谎真是件困难的事。   反正家里人迟早是要知道的。而且这是她亲哥。   徐冉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承认了,并回答道:“殿下私下里是个非常高冷寡言的人,平时没什么喜欢做的事,穿常服也是一样的英俊潇洒。”   徐丰激动中,在长廊里来回跑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脸期待地问徐冉:“冉冉,能帮我向殿下要个亲笔吗?”   这日礼训午歇,徐冉向太子说了上次回去之后召开家庭会议的事情。   太子问:“你说了之后,没有一个人相信你?”   这话颇有几分玩味之意。徐冉鼓着腮帮子,“还是有人相信我的,我哥就很相信我,他还说让求张殿下的亲笔呢。”   太子哦一声,“孤的亲笔,岂是想要就有的?”   徐冉假借弯腰拾笔之际,翻了个白眼。而后起身叹气,“知道啦知道啦,殿下的亲笔,价值千金嘛,一般人想求都求不来啦。”   大不了她回去将自己上次得的两张亲笔,分一张给她哥。   等到下午回去时,太子抽空来送她。   递了个小盒子,“这是你要的东西,下不为例。”   徐冉打开一看,是学神的亲笔咧!   晚上徐丰得了太子的亲笔,呆立许久,而后用脸蹭蹭素笺,双手捧着素笺,神情庄严:“我要将它供起来!”   徐冉翘着二郎腿吃着徐丰给掰的核桃仁,“哥,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哈。”   徐丰拍拍胸脯,“哥哥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心中感叹:等以后殿下登基,他就是国舅爷了,天呐,国舅爷咧!   怎么办好激动好激动!   将素笺小心翼翼地往徐冉那边一递,“你等等哥。”   兴奋过头的徐丰围着长廊来回又跑了四五圈。最后一圈,忽地想起什么,索性跑回自己的屋子,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锦盒。   “冉冉,这个请你代为转交给殿下,有来有往,方是君子之道。殿下赐了我亲笔,我定也要有所回报。锦盒里装着的,是我视为珍宝的东西。”犹豫几秒,慌张加了句:“你可千万不要打开看。”   徐冉往旁一丢,嘴里嚼着核桃,“知道了。”   徐丰还是不放心,索性又拿了回去。等到徐冉要出发去东宫的前一晚,才重新将锦盒交给她。   徐冉好奇,神神叨叨的,她哥这是怎么了?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虽然很好奇,但是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徐冉表示,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不能打开看!就这样一路煎熬地捧着锦盒入了东宫。   徐冉走后,徐丰正好准备去轮班巡查。往东宫的方向看一眼,想到自己呈上去的东西,心中有些忐忑,希望冉冉不要生气,毕竟那是她送给最心爱哥哥的礼物。荔枝石头,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满意?   可他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呈上去了。那块石头可是冉冉特意带回来给他的,是他最最最喜欢的礼物。为了表示这份礼物的特殊性,他还特意写了封信解释这块石头代表的意义。   想必殿下一定会为他的心意所动。 ☆、第 89 章   徐冉到思华殿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子刚从东边屋里更衣而出,徐冉上去喊一声“殿下”。   太子转过身,众宫人簇拥其后。前几日起,官人命太子为其他两位皇子以及若干王府子弟讲学,虽不用每日都去,但免不得多操一份心。   如今见了徐冉,正好同她讲下午取消马场骑射训练的事情。“近两月,孤有要务在身,待忙过这一阵子,再重拾骑射一事。”   徐冉有些小失落。不能和学神一起马场兜风,好可惜的。不过呢,她的骑射长进不少,如今上课也能得个甲了,自己随便练习练习,也就差不多了。   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太子,“殿下,这是我哥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殿下的答谢礼。”   太子收下,却并未放下心中。想起最新进贡的奶焦糕,道:“你先去刘嬷嬷那边露个脸,就说是孤的意思,让你先吃完糕点,然后再开始礼训。宫里赐下的奶焦糕,孤不爱吃,全赏你了。”   徐冉一听说有东西吃,眼睛都亮了。奶焦糕,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咩。   “谢谢殿下!”转身就往礼训的屋子里跑。   太子抿了抿唇,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心情不由地高兴起来。   今早约了内阁诸位相公,于南堂议事,时辰还早,要不先陪小姑娘吃了糕点再走?   福东海睨眼一瞧,心领神会:“殿下,早上您只用了一小碗粥,再吃些东西罢?正好同徐二娘子一起。”   太子点点头,语气明朗:“既然如此,让膳房的人再送些早膳来。”      绕过正殿,往偏殿而去,屋内摆了个长条楠木桌,桌上摆满一应果点糕食。太子坐等徐冉,无意中瞄到旁边宫人手里捧着的锦盒。   徐家长子的谢礼?他倒是懂礼数。太子招招手,宫人捧了锦盒上前。太子亲自打开,一眼望见里面的东西,神情一僵。   徐冉同刘嬷嬷禀明情况之后,欢快地往偏殿去。   美食和美梦最令人愉悦,一想到那个什么奶焦糕,徐冉就嘴馋。   等入了偏殿,宫人们齐齐跪地,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啊。再一瞧,太子端坐席间,脸色不太好。   额,殿下怎么还在这?不是走了么?   徐冉下意识垂着头踮着脚,准备一点点挪出去。   感觉学神出于即将爆发的状态中,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她绝对不想蹚这趟浑水。   福东海还领着膳房宫人入殿摆膳,一见徐冉,出声喊:“徐娘子,你怎么躲屏风后面?”   徐冉身形一滞,恨不得将福东海的嘴封上。   太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徐二娘子。”   徐冉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摸着脑袋,“哎呀殿下您也在这,好巧!”   太子哼一声,手指抵在锦盒侧边,往前一推,“徐家长子的谢礼,孤心领了。”   徐冉咽了咽,天,难道是她哥送的东西惹怒学神了?想她哥傻傻的,送个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走到桌边,离得近了,瞧清楚锦盒里放着的东西时,徐冉几乎吐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送什么不好,竟然送这个!   徐冉内心崩溃,面上强做镇定,摆出招牌灿烂笑容,“呀!这个是什么!好眼熟!绝对不是我送给殿下的那种荔枝石头。”   太子拿出徐丰呈上来的书信,徐冉一扫,嘴角抽搐,泪流满面。   妈蛋妈蛋!没见过这么坑妹的人!送荔枝石头也就算了,竟然还特意写了封说明这是她送的!   徐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太子瞪她一眼,心中有气。想着终须给她留几分面子,摆摆手,示意所有宫人退下。   福东海伸着脖子,“殿下,还是留小的伺候罢。”难得看殿下这般抓狂状态呢。   “滚——”   待殿内空无一人,四下寂静,太子铁青着脸开口:“犹记得徐娘子送给孤的石头,是寻遍整个白南才寻到的,好不容易得了一枚送上,说是这世上再无第二枚了。”   徐冉缩缩头,迅速回想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   好像、确实是这么说的……   一模一样的话,她好像还对她哥、吕夫子都说了一遍,啊对了,还加上同她一起巡堂的隔壁班班长,一个可爱的萌妹纸!   太子凑近瞧她的脸,“你怎地不说话了?嗯?”指不定背地里还将同样的石头送给了多少人。   想想就来气,她竟这般敷衍他!   徐冉一愣。犹豫着是该扑通一声跪下还是直接倒地下匍匐恳求。转念想想又觉得不行,学神是太子殿下,像他这么龟毛的人,肯定动不动就有人惹到他,旁人求情技巧肯定比她熟练许多,各种各样求情姿势也定是数不胜数,她要是来个常规的求情姿势,说不定学神看了更嫌烦。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花样式求情呢?   太子冷眼一探。   小姑娘无言以对了。   她默认了。她就是将同样的石头送给了除他之外的许许多多人。   哼。   徐冉心急如焚,想不出招啊,苦着脸使想要使劲挤几颗泪珠,酝酿许久,一抹眼角,别说眼泪,连个眼屎都没有。   第一次为自己亮晶晶清澈澈的大眼睛感到悲哀。   太子站起来,“不用说了。”   徐冉怔住,学神这是要直接拉她下去斩头的节奏吗!竟然连个解释都不想听!   “殿、殿下。”大着胆子喊住太子,颤着声音问:“您会砍我脑袋吗……”   太子一皱眉,头也不回继续往前,“不会。”   徐冉长长地松口气:“殿下,这件事……。”   还未说完,太子挥袖而去,声音似是结了一层冰:“孤懒得跟你计较。”   说是不计较,却气了一上午。   上午议事,阁老们说到东北雪灾,如何赈灾安民,该选何人前去。议了一圈,太子一言不发,阁老们指着向他讨主意,太子却恍若罔闻。   刘阁老轻声提醒,喊了两声,太子回过神。他虽心不在此,但来之前便知道此次议事目的,大抵和从前一般。于是三言两语,挑明了其中厉害,并点了合适人选。   等到议事散去,刘阁老说起江苏私盐一事。徐老爷每七日必递折子禀明私盐调查一案的进度,如今已查明三处私下贩卖私盐的铺子。   刘阁老道:“此事牵扯颇广,与京里也扯上了关系,徐相公的意思,是想追查到底,绝不姑息。只是……”   太子蹙眉,“只是什么?”   刘阁老:“只是担心京里……”是指的沈丞相那边。   太子脱口道:“只叫他放心追查,一切自有孤顶着。”   刘阁老应下。等出了南堂,刘阁老想着下午还要和太子去城南大营巡视,只余一个钟头,估摸着太子不会回东宫,便顺势引他去南堂膳房。   太子却道:“孤要回东宫一趟。”   刘阁老蓦地想起今日是礼训日,叹气看了看太子离去的背影。   哎,自古红颜多祸水。一来一回就要半个钟头,殿下巴巴地赶回去,定是为了瞧徐二!   心好累。   徐冉趴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上午的礼训一结束,她便咻地跑书房来了,连饭都顾不上吃。   要认错,就得拿出诚意来。   刘嬷嬷说了,要想让一个男人原谅,就得拿出可怜楚楚的一面,含着泪儿咬着唇,娇俏俏地直接说那三个字。   所以徐冉去了珠钗,垂着头发,因为她已经完全做好随时在学神面前泪崩的准备了。   太子板着脸回了东宫。先是漫不经心地往思华殿望了望,福东海如今越发机敏,笑着指了指春华殿。   太子闷了闷,那股子又酸又涩的恼怒,缠绕心间,久久无法挥去。自早上见了那锦盒,到如今已经整整四个钟头,他竟还未平复心情。这放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入殿,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书房时,望见她趴在案桌上,提笔不停写着什么,旁边高高累起一堆宣纸。   太子出声咳了咳。   徐冉脑子叮地一声——来了!   瞬间进入角色,哽咽着低下头,一脑袋往桌上磕去,瞧瞧地用手肘垫着额头,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直接撞了案角。   “不……不活了……”   太子疾步走过去,扶起她的身子,“你这是做什么?”   徐冉猛地一抬头,披头散发,泪光闪闪,拽着太子的臂膀,深情吐出刘嬷嬷教的那三个字:“我——错——了。” ☆、第 90 章   她嚎得这般大声,小脸皱成一堆,眼睛抿成一条,本该是痛哭才有的撕心裂肺表情,偏生梨花带雨少了点雨,一滴泪都没掉。   太子一愣,只瞬间的功夫,恢复成以往的高冷清寒。   她这是在假哭做戏,故意招他爱怜。   虽已猜破她的心思,却并未点破。一手扶着她的身子,保持方才那个弯腰看她的姿势。   徐冉心中哎呀一声,刚刚明明酝酿得极好,怎么关键时候就哭不出了呢!妈蛋,不行,要是哭不出来,她就前功尽弃了!   恨铁不成钢地准备悄悄掐一把大腿,手伸得太快,伸错了地方,掐错了地方。   太子青筋一跳,垂眼看了看下面,大腿处一阵阵地发疼。   完了完了。徐冉颤着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殿下,我又错了。”   寝殿。   徐冉半跪着,仰头望着太子:“殿下,疼吗,要不要叫御医?”   刚才那一把掐,她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道。   太子摇头,冷言吐出两个字:“不用。”   徐冉内心悔不当初。   要是当时没有为了讨好太子,随手将荔枝石头送出去,顺便吹得个天花欲坠,也就根本不会有今儿个认错这事了。没有今儿个认错这事,她也就不会为了营造更好的哭戏效果,错掐了学神。   徐冉伸出手指,一脸真挚:“殿下,要不我给您揉揉?”   她掐的地方是大腿内侧,太子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不用。”   徐冉再接再厉。总归今日一定要让学神感受到她真挚的歉意才行。   跑出去书房将刚才写好的几十幅横幅挂身上,展开来,上面写的全是“我错了”这三个字。   徐冉正对着床榻喊:“殿下殿下,看这边。”   太子撇开眼不瞧。      花言巧语,他这次是不会再上当了。   此法行不通,徐冉便又生一技。反正学神说了,不会砍她脑袋,既然生命安全已经得到保障,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花样式求原谅了。   甩落满身的横幅,蹿到他面前,简单粗暴地开始扮鬼脸逗他笑。   呐,本来她是想给学神捏捏肩按按摩什么的,但刚才他发了话,她想揉一揉都不行。要是能让她碰学神的身体,兴许挠一挠他咯吱,他笑出了声,气氛一缓和,事情也就好办了。   碰不着,就只好专心致志地逗他开心了。   幸好上回记下了学神的笑点所在,徐冉毫无节操地开始扮各种各样的鬼脸,并学福东海的语调讲话:“殿下——徐二娘子她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送荔枝石头了——你行行好就原谅她这一次罢——”   太子瞧着她挤眉弄眼的,扑腾来扑腾去,学着福东海滑稽的语气,夸张得不得了。   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徐冉充分发挥牛皮糖精神。太子的眼神偏向哪边,她就跳到那边,到最后索性直接靠过去,企图用身体挡住他的目光。   他一躲一闪,她一蹦一跳地,目光缠缠断断的。   太子忍不住启唇:“瞎闹腾。”   他肯理她了。徐冉开心地往前凑,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头,扑腾一下往旁倒去。   出于本能,她倏地一下抓住太子的衣袖。   本来就坐在床沿边,这下子一倒,径直倒在了寝榻上。   她压在玉枕上,他压在她身上。   离得这般近,呼吸声急促交错,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缭乱的心跳声。   太子屏住呼吸。只凝眸望着她。   她倒在床榻上惊慌失措,圆溜溜的眼睛扑闪着,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茫然徘徊,担惊受怕。   他瞧着她这模样,心里头什么火气都下去了。   徐冉本要准备起身,对于如此暧昧场景,她已经完全免疫,并且顺便想好了圆场的措辞。不可否认的是,刚开始那么一丢丢的时间里,她确实有过一丝丝惊慌。   慌什么呢,当然是出于女孩子的本能,害怕自己被狼吃了咯。   这念头只存在半秒不到,然后她就彻底清醒了。嘿,这可是学神,说不定她整个脱光了站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所以说嘛,脑补要不得,做人要现实点。   太子却在这时压低了身。   “你错哪了?”   他问这四个字,眼睛盯着她,她忽地就不敢动了。   “我……我哪里都有错……”   太子缓缓移动双臂,手一点点地向下,碰着了她的,脑海中闪过那日官人东宫探望,与她御前十指紧牵的场景。   毫不犹豫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指从她的手指缝隙间一点点插进去,她缩了缩手指,下意识回避,却被他霸道地抵住,继而整个地将她的手心包围。   又一次达成了与学神十指紧握的成就。徐冉脑子里蓦地就有那么一个声音响起,是在用童话里小精灵的声音欢快地唱征服。   太子久久凝视她。   “你既错了,为求孤的原谅,你可以做些什么?”   脑子里的小精灵已经唱到“就这么被你征服。切断我所有退路”,徐冉下意识挪了挪背,身后是床板,确实不能算退路。   然后就注意到太子的问题,徐冉想都没想:“我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太子呢喃着,越发靠近,“说的好听而已。”   徐冉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义正言辞:“只要殿下肯原谅我,做牛做马都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个她是女子,要真是很难办到的事,这话就当她没说哈。横竖先讨学神欢心!   太子摩挲着她的手背,力道柔和,面上神情也随着变得温柔起来。   那你现在亲亲孤。他脑中就只想到这么一句。   压着她软软的身子,握着她纤细的手指,看着她粉嫩嫩的嘴唇,这一回像是着了魔似的,甚至没来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那你现在……”   “殿下!”   福东海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刘阁老。   徐冉最先反应过来,意识到她现在和太子是以怎样暧昧的姿势躺在床上,猛地一把推开太子,咻地一下挺直腰身坐得端正。   太子脸上一烧,忙地也坐起来,整理衣襟,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何事如此匆忙?”   刘阁老也不想就这么闯进来的,无奈东郊忽然发生房屋坍塌,死伤数人,方才宫中派人来传,命内阁众人以及太子速速进宫。在殿外喊了许久,无人回应,情急之下这才闯了进去。   没想到,一进来就见到如此香艳的场面。   殿下赶回来,原来是为了和徐娘子做那种事么。还说什么不要让徐二娘子知道定太子妃的事情,都同卧一张床了!   两人已经如胶似膝至如此程度了么,竟然白日宣淫。   当真是伤透天下百万学子的心。   徐冉知趣地退出去。走的时候,特意往太子那边看了眼。   面若冰霜,好像还生着气呢。   哎,算了,她已经尽力了。徐冉一边往外走,脑海中的小精灵一边唱最后一句:“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 ,我的爱恨已入土——”   没唱完,徐冉啪地一下将其拍死。   唱尼玛的什么征服。   烦死了。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中午,下午礼训时,徐冉渐渐地进入状态,一旦开始认真做某件事,就会忘记之前的小情绪,等到礼训结束,刘嬷嬷夸了徐冉好几句,徐冉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府。   离开时往春华殿那边一望,送人的喜公公上前道:“殿下尚在宫中,还未回来呢。”   徐冉哦地点头,闷闷地上了马车。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徐丰。   结果徐丰今儿个当值,徐冉等到晚九点,照常教给徐佳检查的堂外题都发下来了,徐丰还是没回来。   因着徐佳规定了严格的睡觉时间,徐冉只好回小院儿睡觉。   睡一觉起来,第二天照常去学堂。   上个课,顺便和同学们玩闹一下,忙地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昨日东宫惹太子生气的事情,只是在下学回家时,见着了徐丰,恍地想起这遭事来。   上去就想哭天喊地问:“哥,你害我害得好惨啊!”   结果话未出口,徐丰提了一布袋东西往前,讨好似地递到徐冉怀里:“冉冉,这是刚从南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就只这么一袋,给你吃。”   徐冉往里一瞧,好家伙,荔枝啊! ☆、第 91 章   徐丰是这样想的。他借花献佛,将冉冉送的荔枝石头献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感念他的心意,定会和冉冉提及此事。与其等到冉冉主动找上门发脾气,倒不如他自己先送上门,真挚地道个歉。   所以就提着这么一布袋荔枝来了,并且语气诚恳地同徐冉说了献礼的事情。   徐冉一见她哥这副低头认错求原谅的模样,到嘴边的那些兴师问罪之语就又吞回肚子里,说不出口了。   哎,想想她也有错,不能怪她哥。   谁让她图方便,一次性批发了一打荔枝石头,见人就送呢。   徐冉收下了荔枝,也不准备和徐丰说太子盛怒的事情了。总归有她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受着就行了,没必要再把她哥拉下水。   徐丰见徐冉不生气,心中落下一块石头。语气轻快地问及太子看到谢礼的反应。   徐冉愣了愣,最终决定撒个小慌,给她哥一个圆满的幻想。   “殿下很是喜欢,说是他收到的最有心意的礼物。”   徐丰开心地不能自已,一口气又绕长廊跑了好几圈。   徐冉一回院子,就吩咐红玉翡翠去冰库取冰,说要冻荔枝吃。寻常吃荔枝,没什么新鲜的,现在虽是二月末,但天气总归还是有些冷的,她如今还穿着夹袍,这种冷嗖嗖的天气吃冷冰冰的荔枝,最是有趣不过。   拿了个瓷盘,用冰将荔枝厚厚埋住,堆成一个小冰山。等山尖上那搓冰开始融了,便差不多可以将荔枝翻出来了。   剥了皮,晶白剔透的荔枝肉,瓤厚而莹。咬一口,冰冰凉凉,跟吃果冻似的,特别好吃,吃了就停不下来。   一连吃了好几天冰荔枝,加上这几天天气变幻多端,许是着了凉,这日睡下,醒来时竟头昏脑胀。   强撑着去学堂上了天学,想着第二日还要去东宫礼训,太子定是要查她的堂外题。因为上次的事情,太子已经生气了,这次千万不能再被抓到把柄。抱着这样的念头,又熬夜写了一晚堂外题。   等到第二天醒来,整个人软趴趴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因着东宫的人还在后门等,徐冉只好让红玉去请徐丰。索性徐丰还未出门,一听是徐冉找,忙地赶了过来。   徐冉让他去后门说一声,说自己生病了,今天要请天假,不能礼训,让喜公公代为转告。   她说好的声音都不对头了,徐丰急啊,一边应下,一边忙地找人去请大夫。   匆匆往后门而去,见果真有人在等。问了哪位是喜公公,喜公公本来以为是谁,没怎么爱搭理,一听是徐冉的哥哥,忙地哈腰殷勤上前。嘿,未来的国舅爷呀!   徐丰说了徐冉今日无法礼训的事情,喜公公自是应下。围着徐丰拍了一通马屁,这才乘马离去。   徐丰回了小院,将方才与喜公公说的话全部转述一遍,徐冉点了头,他这才放心离去。   且说这边喜公公回东宫复命,将事情同福东海一说,福东海一挥拂尘,“病了?”   喜公公点头,“可不是,未来国舅爷急得团团转,看来病得不轻。”   福东海思索几秒,刚准备进殿回话,太子穿戴齐全正好从殿内出来。这几日忙地团团转,好不容易解决了东北雪灾的事情以及城郊房屋坍塌的事,今儿个早上准备进宫讲学。   抬眼往偏殿瞧了瞧,问:“徐娘子到了?”   福东海一缩脑袋,将徐冉今儿个请病假的事情一说。   太子神情一滞,问:“病得有多重?”   福东海:“说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太子踱了几步,心头烦闷。   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   福东海体贴地上前问:“殿下,要不要请御医去徐府看看?”   太子:“荒唐,如今徐相公以及夫人皆不在府内,徐家儿女寻常生病,也能兴师动众请宫中御医不成?”   福东海连连请罪。是了,礼训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巴巴地将御医请过去给徐娘子看病,确实不合礼数。   哎,只是啊,难道真的什么不做,任由徐二娘子病下去么?宫中的御医,总比外面的大夫好。   虽是如此想,福东海却不敢再多嘴了。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太子殿下都不急,他这个总管太监急什么急呢。   横竖太子殿下自己憋不住的。   太子上了马,一路往宫中而去。途中思及徐冉的事情,心里越想越乱,吩咐福东海派人往徐府门口盯着,又让他去打探这些日子徐冉的情况。   短短半个钟头的路程,却下了五道命令。   好不容易熬到讲学结束,中午太子坐上马车回东宫。福东海将这几天徐冉的学堂情况一说,太子纳闷,听这话,徐二昨儿个还在上学,今儿个早上就病了,病得倒是突然。   太子忽地想起上次礼训时,徐丰呈上谢礼他当着她面发脾气的事情。   他从头到尾也没说原谅她,刘阁老和福东海那么一闯进来,她便往外跑了。许是她以为他还在生气,躲着不敢见他。   有了这个念头,太子就更坐不住了。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徐府。   命人调转方向,直接往御医院而去,请了太医院院首裘正,又让人去请徐丰,人齐了,这才往徐府而去。   望着眼前的太子殿下,徐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差点情不自禁伸出手摸摸这是不是真人。   吼吼吼,殿下!真的是殿下!   对于徐丰的兴奋不已,太子很是淡然,轻飘飘开口:“徐副使,孤想便衣入府一探,你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说得这么客气,徐丰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愿意,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   等入了府,太子扮作徐丰的随从,裴正做寻常大夫打扮,三人一起往徐冉的小院而行。   此时此刻,徐冉正在院子里生龙活虎地和丫鬟们玩“谁是卧底”。   红玉有些担心,劝她躺下休息,徐冉摆摆手,“小小风寒而已啦,我出一身汗就好了。”上午喝了那么苦的药,倒也没白喝,至少头不疼了腿不软了,还能爬起来玩游戏了。   正玩到兴头上,前头丫鬟喊了声:“大公子来了。”   徐冉想了想,念及他哥堪比唐僧一样的嘴上功夫,见了她这样,肯定会不停地念叨。横竖他也不会待很久,为了耳根清静,徐冉散去丫鬟,往被窝里一躺。   徐丰让所有人都退下,留了太子和裴正在屋里。   徐丰看了看太子,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急着说。徐丰点点头,转过去问徐冉情况。   徐冉假装没听到。   装睡就行。   徐丰为难地又看了看太子,太子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守在门边,不要让人进来。   徐丰自是应下。   徐冉闭着眼,听到徐丰离去的脚步声,知道他肯定是走了,忙地睁开眼,准备继续喊丫鬟回来玩游戏,这一抬眸,一眼瞧见太子。   然后啊地一声叫了出去,跟见了鬼似的。   太子及时上前捂住她的嘴,“孤微服私访,来看看你。”   他的眼神这般柔和,徐冉几乎以为自己是做梦,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嘿,不是做梦,是真的!   天,学神竟然跑过去看她!   徐冉第一个反应就是环视四周。   靠靠靠,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屋里应该没有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苏苏的那些耽美小黄书,她应该都还回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紧张,学神在她屋里咧!   太子见她左顾右盼神色焦急,皱眉问:“你在找什么?”   徐冉倏地一下回过神,“没有,没找什么。”呼,幸好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了,齐齐整整的,有几个得力的丫鬟伺候就是好。   太子“嗯”一声,垂头细细地看她。   目光自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游荡而过。   还好,小姑娘没有他想象中病得的那么严重。 ☆、第 92 章   被他这样看着,徐冉怪不好意思的。她躺在床上,而且又是躲在被窝里,觉得羞羞哒。   声音轻细若蚊:“殿下,您是因为我病了,才过来看我的吗?”   太子并不回答,往后退一步,指了指裘正,“先让裘太医为你看诊。”   隔着床帐青纱,裘正上前为她看诊,片刻后开了副药方子,递给太子过目。   太子点了点头,裘正便退了出去。   裘正到了门边,长长地舒一口气。原来上次在东宫见过的小妖精是徐家的,瞧太子那心疼样,啧啧,他还当怎么了巴巴地亲自来御医院请人,不过是寻常风寒,竟也这般大动干戈。   裘正走后,屋内就剩他们两人。   太子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孤担心你这病来得蹊跷,故此来瞧瞧。”   蹊跷?难不成是担心她装病吗?徐冉故意咳了几声,“我病得可重了。”   太子抬手撩开床帐,垂眼瞄她一眼,“寻常风寒而已。”   徐冉一张脸露在外头,脖子以下遮得严严实实,眨眼看着罩纱,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子瞧着她一双眼睛眨啊眨地,想起那日她装哭哭不出来一把掐过来,脸上也是这个表情。   小姑娘指不定又在想什么,许是还在为那日谢礼的事情而郁闷。她平时总爱笑,这会子心中郁结,看得人怪难受的。   叹口气挨着床沿坐下来,“你好好养病,谢礼的事情,孤不会放在心上。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不生气了?”   “嗯。”   徐冉开心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往他那边扑去,“殿下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太子慌张站起来,背过身去,“成何体统,还不快躺下。”   徐冉“唔”一声,随即明白过来。笑着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殿下,我穿戴整齐的。”   太子缓缓转过来。   隔着帐纱,她半身倾坐起来,一只皓白的手肘轻拉着他的袖袍。她是在笑,笑容与平时一样灿烂,阳光从窗棂透过来,照在青纱上,光影一波波地随纱晃动。   美人如花隔云端。   太子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便抬手拿住了她的手腕,一点点俯身靠过去。“需得重新补过,送点别的。”嘴上漫不经心的,眼里却直直地盯着青纱那边的笑靥。   徐冉想不到能送点什么,怕送过去不符合他心意,到时候又惹得他生气。思来想去的,索性问:“殿下,您想要点什么?”   他离得越近,听见她这般问,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孤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如此霸道的姿势,徐冉不得不抬起头去他对视。虽隔着青纱,却也能看清楚此时此刻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啊,真是酷炫狂拽霸!令人久久无法移开眼。   来一张全景照片,标题就应该是“霸道总裁闯闺房,娇羞少女荡春心。”   流口水ing……   徐冉痴痴道:“独一无二的礼物,那不就是我嘛。”   太子一愣,本是一句玩笑话,她却回答得如此直白。   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送给他了。   还未大婚,她却已经想到了洞房之事。   意识到这一点,太子忽地撒开手,正经脸:“凡事不可急躁,需得一步步慢慢来。”   嗯哼?学神在说什么?刚刚她是错过了什么没听到吗!徐冉懵呆片刻,而后见太子负手背后,踱步缓行,观察屋中的摆设。   嘿嘿,学神也是男人嘛,肯定对女孩子的闺房很有兴趣。徐冉耸耸肩,反正他来都来了,那就干脆领他参观一番吧。   然后就下床穿鞋,嘿啾嘿啾两步跟上去。   太子扫了两眼。   窗几明净,花草点缀,典而俊雅,除却墙上挂着的那副字画稍欠缺了点,总体而言,小姑娘品味不错。   太子指着墙上那副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的字画,问“这是出自哪位的手笔?”   徐冉眯眼一笑:“我写的!”   太子:“……”   片刻后,太子指着案桌:“笔墨伺候。”   徐冉一愣,而后立马去书房找最好的纸最好的笔墨。   太子提笔,犹豫该题何字,旁边她小脑袋伸过来,窃笑:“我觉着‘国之栋梁’这四个字挺好的。”加个印章,下面再留行小字,写明至‘徐冉’,那她可就牛气了。   太子瞪她一眼,“胡闹。”捉弄道:“孤倒是觉得‘愚不可及’这四个字不错。”   徐冉赶忙摆手。好不容易得学神题字,她以后还想拿着显摆一番呢,怎么着就得题点夸她的。   死缠烂打地说尽好话,拍尽马屁,终于哄得太子改口,题了个“秀外慧中”。   高高兴兴地拿着字画,凑到他身边道谢,“殿下,谢谢你。”   太子看她这精神劲,竟跟平时没两样。方才求字时,还装着那般病弱模样,仿佛他要真题“愚不可及’四个字,她就能立马晕过去。   拿笔杆点点她的鼻子,“病好了?”   徐冉嘻嘻笑:“已经好了一大半!”   以后谁要是敢骂她,她就拿出学神亲笔题的这副字画,指着让人在她跟前夸上一百遍“秀外慧中”,嚯嚯嚯嚯。   当天便让人将字画裱起来挂在墙上。   本该挂在书案前,她却让人挂在正对床帐的那面墙上——这样,她一起床就能看见他的字了。   看着字画,想着今日太子特意过来探病的事情,徐冉托腮坐起来,脸上痴汉笑容。   这种感觉可真美好。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就连生气也只是气那么一下下,重要的是,他一听到她生病,就立马跑了过来探病。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学神更好的老板了。   红玉翡翠正在悬挂字画,问:“娘子,这样行吗?”   “歪了歪了,往左边点。”   红玉翡翠夸,“这字写的真好。”   那当然,学神的字,能不好嘛。那画翻过来,背面还有他的印章和大名呢。   字画总算是挂好了。徐冉对着字画傻笑,发呆半个钟头后,忽地想到什么,从床上爬下来。   从抽屉里拿了一本崭新的印本。   呐,她现在可是青春年少一枝花,正是处在早恋春心萌动的大好时光,要是不来点什么暗恋啊之类的,说起来还真对不起她自己。   提笔翻开第一页,写下题目——   《权臣之路之青涩时光》part1:我觉得我老板喜欢我,我爹总是告诉我不要多想,可现在我爹不在身边,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把持不住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必须找到另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少年,以此填补内心空虚。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找谁呢?   这边徐冉在写日记,那边太子正在东宫见宁王。   宁王其实也不想来的,更何况是要提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怎么能让皇兄督察文汇的编订进度呢?着实说不出口。但是一想到回去后昆贵妃日夜不停的唠叨,宁王就觉得头疼。   一哭二闹三上吊,母妃的招数,他着实扛架不住。   只得小心翼翼地提了此事。   因着中午徐府探病的事情,太子今天心情不错,想着这位弟弟年幼上进,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便一口应下了。   宁王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问了好几遍,直问到太子烦了,这才赶紧住嘴。   走的时候,宁王道:“每月逢八,三弟来东宫请皇兄,以后就劳烦皇兄上心了。”   太子只应下,提醒:“记得先往官人那边上道折子。”   宁王笑:“三弟晓得。”   第二天宁王入宫递折子,官人自是说好,让他去问太子意见。宁王忙地谢过,找人往东宫递笺,将官人的意思写明。然后兴高采烈地往昆贵妃宫中去。   昆贵妃一听,高兴地不得了,直夸他办事得力。   宁王自我感觉不错,有太子助力督察,文汇编制的事情便十拿九稳了。想起前几日自己那般犹豫不决,感叹幸好母妃逼他一把,否则他定是不敢向太子说那样的话。   如此越发坚定要将文汇编制做大做细做好的决心。   昆贵妃道:“儿啊,这事已成,明儿个你便借修书之名,从经仪堂以及明晖堂选几名学子去景书阁帮忙。其他人倒也无所谓,沈家的大娘子你是一定要选的。”   宁王一愣,这才明白昆贵妃的真正目的。   名为修书监察,实则是让沈家娘子有接近太子的机会。   “不行!”倘若太子察觉,定会勃然大怒。   昆贵妃一拍桌,“就这么定了。”   宁王梗着脖子想说些什么,心中有万般不情愿,却只得忍了下来。   万事孝当先。   这是他的娘。他不得不听她的话。   第二日便开始在各学堂张罗选人修书的事情。   吕夫子将班上前五名都喊了过去,韩通自是很想去。只要能进入景书阁修书,不但可以接触到各种文豪,而且还能与各堂学子精英交流,对于他这种寒门子弟而言,这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沈令音自是应下。此事沈丞相已经和她说过了,说是太子也会去,只是其他学子暂不知情而已。   问到徐冉时,徐冉表示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她一个月总共就三天休息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跑去打零工,感觉不划算啊。而且只是修个书而已,并不能为她的考试加分。加上东宫礼训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这个雅兴跑去修什么书。   便一口拒绝了。   沈令音本以为徐冉定是要去的,听到她拒绝,便问:“你真不去?”   徐冉摇头:“不去。”   沈令音想起之前太子与徐冉之间的事。虽说她现在与徐冉关系近,她也确实挺欣赏徐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此放弃了太子妃之位。没有努力过的事情,便就此放弃,不是她的作风。      若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犹豫的,如今却有些彷徨。问徐冉:“徐娘子,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她忽然这么一问,徐冉有些紧张,“什么事?”   沈令音神色认真:“你心中有爱慕的男子吗?”   徐冉咻地一下脸红。沈娘子怎么突然问这种事!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沈令音:“这件事很重要,你可不能撒谎哦。”   ……沈娘子是要为她介绍对象嘛。徐冉想了想,答:“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貌美如花可以转移她注意力的翩翩少年。   沈令音放下心,笑了笑:“那就好。”既然徐娘子对太子无意,那么她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徐冉:!!!   沈娘子笑容好诡异!她这是想干嘛!   徐冉咽了咽,拉了拉沈令音的衣袖,“沈娘子,我只喜欢男人的哟。”   沈令音眨眨眼,“不然呢?”   徐冉傻笑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学堂选学子的事情一传开,东宫便得了消息。这日议事结束,刘阁老同太子道:“殿下虽是好意相助,宁王却早已做好打算,明摆着是要让那沈家的人……依老臣看,明日索性不要去了。”省得惹上一身骚。   太子抬手,“此事孤自有分寸。既答应了他,便没有不去的理。”想起昨日礼训时,徐冉说起自己不去修书的玩笑话,吩咐刘阁老:“去,在那人选上添上一个,让徐二也去。”   刘阁老立即明白过来。出于礼教,憋了一通话在肚子里,实在难受极了。   太子转眸见他这般瘪着嘴,那脸上神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忍不住出声:“有话就说。”   刘阁老张嘴就是一句:“殿下,男女之间,当守……”   话未说完,太子已然挥袖而去。   刘阁老委屈地将后半句咽回肚子。   罢了,殿下想怎样就怎样,就算当着众人之面与徐二卿卿我我,只要殿下乐意,就随他去吧。   哎。   三月初八。   徐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用完早膳后准备躺回去睡个回笼觉。今儿个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先陪苏苏去书市,然后再去赵家探阿燕,下午回来和徐娇一起去放风筝玩,等晚上了,就一边看上次得的连环画一边吃烤鸭。   多么美好的一天!   刚躺下不到一刻,前头有人来唤,说是学堂夫子找。徐冉一听,懵住,学堂夫子?哪个学堂夫子?   丫鬟道,说是个姓吕的。   徐冉猛地爬起来。吕夫子从来没找上过门,难道她做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坏事?   一见面才知道,原来是找她去修书的。徐冉当然不肯咯,她才不要去给别人打下手。吕夫子却是容不得她拒绝,直接说是思教令发的通告。若是不去,便是违背学制,是要记过的。   这下好了,徐冉再怎么不乐意,也只得去了。走的路上一边骂一边叹,得赶明儿有空去见了阿燕,一定要向她好好告状!王长使怎么能这样做呢,竟然直接将她的名字加了上去,太不厚道了!   她再也不帮他泡阿燕了!   等入了景书阁,有个太监上前引路,说尽好话,那殷勤劲,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拜她做亲娘。徐冉瞧着这人面熟,好奇问:“公公,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牛太监笑:“娘子您忘了,去年这个时候,您来景书阁,当时为您引路的,正是小的。”   徐冉想起来了,她第一次来景书阁见太子,确实是这个小太监引的路。   牛太监激动啊,他就知道今年要走大运!眼前这个小娘子,那可是去年和宫中某位贵人幽会来着。连他师傅章太监都不敢多说,这位的相好,定是宫中大贵人。联想到今儿个修书的主事,牛太监想,不是太子就是宁王,这位小娘子是根金大腿,牢牢抱住准没错。   徐冉入了阁塔,里面诸堂的学子们早已经到齐了。韩通和沈令音一见到徐冉,颇感诧异。   韩通倒是问的直白:“你不是说不来么,这会子又上赶着来了。”   徐冉叹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啊。”   沈令音笑了笑,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并未十分肯定。   过了片刻,诸位长史簇拥着太子和宁王而来。太子姿态闲淡,穿一身月白锦纹袍,走在人群中,甚是显眼。   学子们一怔,而后激动不已。韩通最是高兴,嘴上直道:“没想到殿下也来了,真真是太好了!”   徐冉一愣,正好与太子对上视线。太子的目光稍稍多停留了半秒,像是在向她示意,随即转开。   等到分配挑选学子们时,太子朝宁王看了看,宁王立马凑上前。   “孤要徐二娘子。”   宁王半天挤出一句话:“要不就徐二娘子和沈娘子一起罢……”   太子冷哼一声。   宁王背后涔出汗,手臂有些发颤。却还是大着胆子将沈令音塞给了太子。   其他人瞪着沈令音和徐冉,各种嫉妒羡慕恨。   连韩通都咬牙道:“要是能让我近身服侍殿下,死一百次都愿意。”   徐冉啧啧两声,点评两个字——夸张。   入了书库,太子朝徐冉挥挥手,徐冉小碎步地跟上去,小声问:“殿下,我不想干修书的活,能不能开个恩放我回去?”   太子亲昵地拍了拍她的额头:“不能。”   徐冉忙地往后躲。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被别人看出些什么,可就不好了。   太子道:“你躲什么?”   徐冉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殿下,您说什么,小的根本听不懂。”   太子便放慢了脚步,入拐角处,趁人不备伸出手去,她的小手藏在宽大的衣袍下,他一把拽住。“没人敢说什么,你只当这是在东宫。”   徐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后面还跟着沈娘子啊,学神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太子凑近,“你抬眸瞧一瞧便知。”   跟过来的都是东宫近侍,众人皆默契地低下头,只一个沈令音,昂首挺胸,神情磊落,微微含笑。   是了,果真如她所想,徐二娘子是殿下特意叫过来的。 ☆、第 93 章 番外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王思之提着两壶酒到赵府来。他兜了几十个荷包,全放在一个提绳布袋里,挂在肩膀上,见人就发荷包。   那布袋扛在他肩上,他腾不出手,让人自己伸手去拿。   赵府的下人一边拿荷包一边道谢,说尽吉祥话。王思之不爱听那些废话,他只喜欢听赵家人叫他一声“姑爷”。   下人们便一嘴一个“姑爷”,王思之一高兴,直接把布袋一甩,全赏了。   等走到赵燕的院子里时,一眼瞧见赵燕正在练武。   她与木人桩搏斗着,奋力练习。大寒的天,她额上尽是汗,那汗染湿了鬓发,她喘着粗气,一看便知已经筋疲力尽。   却还是坚持出拳练习。   王思之走上前喊一声:“燕燕!”   赵燕停下来,瞥见是他,并未意外,未做搭理。   王思之放下酒,走到她跟前,张开手臂贴在木人桩上。“燕燕,你拿我练习罢,木人桩太硬,我怕你手疼。”   赵燕取下护腕,往屋里去。   王思之忙地提起酒跟上去,“燕燕,今儿个除夕,我带了两壶上好的酒过来。”   赵燕微微皱眉,难不成他想灌醉她?问,“给我的?”   王思之提起左边的一壶酒:“这壶是临江仙,岳丈大人的最爱。”顿了顿,提起右边的一壶酒:“岳母大人酒量好,尝遍天下美酒,轻易不敢随意送,我便拿了壶酒性最烈的江城子。”   赵燕道:“原来都不是给我的。你这酒既是送给我爹娘的,你找他们去,到我院子里来作甚。”   王思之忙道:“酒是给岳丈岳母的,人却是给你的。我便是你的礼。”   赵燕不喜欢听他讲这些缠缠绵绵的话。怪让人害臊的。   “你走开,我累了,要歇会。”   王思之不肯走,“我才来,想和你说会话。”   赵燕有点不舒服,许是因为方才练武时太过用劲了,只想让他快点走开,自己好歇下。“你先去前面厅堂坐,等我睡醒了,自然会来找你。”   王思之:“那你记得来找我。”言罢,便提着酒出去了。   赵燕一觉睡醒,脑子昏昏沉沉的,往外一看,天色已暗。   竟已睡了四个钟头。   猛地想起王思之,都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回去了罢?   不放心,穿戴整齐后往正厅去了一趟。   人不在。   赵燕松口气,还好。今日除夕夜,想必他定是赶着回府和爹娘吃年夜饭。   径直去了东厢房,赵老爷和赵夫人正在喝王思之送的那两壶酒,两人一杯干,倒喝得畅快。   赵老爷见了赵燕,便问:“王长使呢?”   赵燕道:“回去了。”   赵老爷心想,王长使说要等燕儿睡醒,同她说上一句话再走。燕儿既说他走了,想必两人已经碰过面。遂不再提。   至夜晚七点,年夜饭摆上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准备吃饭时,前头小厮来传,说王老爷和王夫人来了。   赵家人一愣,随即到前厅去迎人。   王老爷见面就问:“老赵,我家儿子呢?”   赵老爷:“回去了呀。”   王老爷急得跺脚:“没回!”   赵老爷一听他这样说,也跟着着急起来:“这大年三十的,他能去哪!莫不是路上丢了罢!”   王老爷怔了怔。他儿文质彬彬手无寸铁之力,偏生长得又是那般俊俏,若要在路上被人抢了,倒还真有可能。   于是便更急了。赵老爷一边劝慰,一边带人跟着王老爷出去找。   赵燕听得心里发慌,她也要去,赵夫人不让。赵燕便在府里找。   找了一圈,没见个人影,她不想往东厢房去,怕看见王夫人担忧的脸色。好像她儿子是因为她才丢的。   事实也是如此。他要是不来找她,也就没今儿个这茬事了。   赵燕想起前阵子听苏桃说起的望京失踪案。说是有群江洋大盗,专门挑那些白嫩柔弱的男子,卖到郑国去。郑国男女皆粗犷,专好这种口味。   说不定王长使被绑了卖了。   凉风一吹,寒夜簌簌,赵燕打了个激灵。往回走到自己的院子里,不想进屋,案几上摆着他送的花瓶,她怕看了伤心。   遂踱步在院子里散步。忽地瞧见侧墙边的水缸里有个黑窟窿。   她记着那个水缸缺了一块,清水都流没了,里面的鱼也都死了,正准备让人年后修葺。如今怎会冒出个黑溜溜的影子。   赵燕也不喊丫鬟,抄手一根铁棍,轻步往里探。   若是个贼,她便逮着打死。   那人突地出声喊:“燕燕!”   赵燕一怔,这声音好熟悉,忽地想起是谁,无奈手中的铁棍已经挥下去。   水缸碎了一地,王思之捂着脑袋,哎呦叫疼。   赵燕忙地扔了铁棍就要去找大夫。王思之等了她这么久,哪里肯让她走,拦住道:“我没事。”   赵燕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躲这作甚!”   王思之难为情地低下头:“前厅离这有一段距离,你若醒了,我不能立马见到你。我想在小院里等你,你一出屋我便能立马见你,但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我便躲起来这空水缸里,哪想等得太久,便睡了过去。”   他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地往水缸对着的窗棂那边瞧一眼。   那扇窗对着阿燕的寝榻,稍稍开了个缝,他低着身子往里探,稍稍能看见她睡觉的憨颜。   当然,这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赵燕又气又急,简直胡闹!   拉了王思之往东厢房去,又派人去街上找赵老爷和王老爷。两位老爷回了府,见人没事,也就放下心。两家人索性凑在一起吃年夜饭。   赵燕吃过饭回院子,沉浸在刚才那事中还没回过神。   王思之屁颠屁颠跟过去。   路上走到一半,赵燕忽地回过身,一拳打在王思之身上,“你想和我说话,叫醒我便是,何苦等那么久。”   王思之挨了打,反而笑:“燕燕练武练累了,需要休息,我乐意等。”   赵燕鼻子一酸,哪有男人是他这样脾性的,怒其不争,颤声喊:“没出息!”   王思之往前凑,“我就是没出息。”   赵燕蓦地眼泪就出来了。   “你怎地半点脾气都没有,我骂你,你该骂回来才是。”   王思之一把握住她的手,主动往自己胸膛上捶,“在喜欢的人面前,谈什么脾气,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赵燕垂下脑袋。   王思之:“你怎地不追问我,心是谁的。”   赵燕咬唇摇头,“反正我就是不问。”说罢便一股溜地往前跑了。   王思之跑不过她,便在后头喊:“燕燕,我的心是你的,整颗心都是你的,是你的!”   赵燕回头,语气羞涩:“不要脸!”   王思之:“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赵燕整个人红得跟熟透的榴花一般。   忽地城墙边放起烟火来,嘣地一声炸开了花似的,那烟花一朵朵开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几乎将天空照成白昼。   不知何时王思之已走至身畔,他们站在长廊上,同时抬头看烟花。   王思之开始许起心愿来。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不要再继续长高了,再长她就比我还高,到时候我就只能踮着脚看她了。”   赵燕看他这样自言自语的模样,觉得好笑,却应了句,“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能够考上武学。”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身体健健康康的,每天都开心。”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会喜欢上我。”   “……”半晌,“嗯。”    ☆、第 94 章   等这一天忙下来,沈令音发现,其实殿下长得虽然好看,但是看久了,总觉得太冷了点。像那样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照照镜子,看自个就成,没必要大费周折地跑到这景书阁来看。   还不如多瞧瞧徐冉,至少徐二娘子两颊粉嘟嘟的,看在眼里觉得喜庆。   沈令音想起沈丞相的交待,颇感头疼。   她又不是青楼里出的花魁,哪能让男人见了她就腿软呢。   这要勾引,也得看对方乐不乐意被勾引。殿下对她有戒备心,眼神都懒得抛一个,难不成真厚着脸皮往前面凑么。   说实在话,她搁不下这个脸。   沈丞相的心她明白,倘若她能通过男女之情将殿下给拴住了,那一切就好办。当初选太子妃,无非是因为畏惧太子,所以才不敢武断地定她。她爹这两年忙着推行新政,背地里和太子暗暗较劲,若是新政推行成功了,无非是太子让一步,那么她也不用做什么,直接等着做太子妃便是。   那现在的问题是,她瞧着她爹赢不了。   不然何必让她直接上呢。   沈令音想到这,更是发愁。往前走的时候,没注意着,一把被人捂住了眼睛。   “徐娘子,是你罢。”   徐冉耸肩笑,松开手往跟前一跳,“你怎知是我?”   沈令音眸中含笑,并不作答。这景书阁内,还有谁会从背后捂她眼睛的,除了调皮的徐二娘子,便没人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   沈令音指指阁塔,“你怎么不和那位一起走?”   徐冉脸一红,“沈娘子你说什么。”   沈令音说的直白,“太子殿下呀。”   徐冉只装听不懂。沈令音想起方才在阁塔中,太子对徐冉青睐有加,时不时便与她耳语几句,旁人都不用,专门使唤徐冉。换别人定高兴死了,但徐冉瞧着倒不是很乐意。   当初太子妃的人选中,三人之一是徐冉。太子定了徐冉,以这位高冷殿下的作风,大半是拿徐娘子做挡箭牌的。挡的,就是她这支沈家箭。   但徐二娘子真会和太子大婚么,那可不一定。而且啊,说不定太子对徐冉的亲昵,是故意装出来让人瞧的。   徐二娘子自己也说了,她没有爱慕的男子。也就是说,她并不爱慕太子殿下。那么两年礼训之后,徐二又该何去何从呢?   沈令音一想到徐冉的事,也就渐渐忘了自己的事。拉着徐冉问,“徐二娘子,你今日为何一直躲着殿下?”   徐冉支支吾吾:“我没躲殿下,我就是在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对啊,她一直苦恼没能找到她的翩翩美少年呐。   沈令音本来只是假做猜想,一听徐冉这般说,便越发肯定了。   是了,徐二娘子就是太子殿下拿来挡箭的幌子!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沈令音不免有些叹息,伸手挽起徐冉鬓边的碎发,“徐娘子,你年纪轻轻的,何必着急。”   徐冉叹口气。她也不是着急,她就是怕天天看着美貌无敌的学神,等以后找对象时,瞧谁都觉得无法入眼。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更何况,她现在快撑不住了,急需来个美少年拯救一下她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思及此,徐冉揉了揉太阳穴,沈令音正好凑近来。   沈令音瞧着她脸蛋上有一道浅浅的墨痕,许是方才誊抄时弄上的。拿了手帕为她擦干净。   徐冉享受着美人的温柔,脑中忽地叮一声,有主意了!   像沈娘子这样的尤物,身边一定有很多苍蝇,哦不对,是美少年围绕!只要跟着沈娘子,不愁弄不来她梦想中白白嫩嫩的小伙子。   于是便腼腆着脸同沈令音说了。   沈令音一口答应:“过两天有琼玉赛诗会,我正好得了请柬,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她压低了声音,笑靥如花:“你要是瞧上了谁,尽管说,有我搭线呢。”   为太子挡箭是一回事,若徐二娘子真当不上太子妃,定是要为自己前程做打算的。总不能为了太子殿下挡一次箭,弄得一辈子都不成亲吧。   殿下再高贵,也高贵不过姑娘家的幸福。   徐冉激动不能自已,沈娘子好爽快!有个校花级别的朋友就是好!找对象都不用愁!但该矜持的还是要矜持那么一下下:“我就瞧瞧,没别的意思。”但要是真有美少年,她也就不客气了。   沈令音一挑眉:“说实话。”   徐冉一把抱过去:“沈娘子我爱死你了。”   沈令音脸上一红,徐娘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含蓄了。   晚上徐冉回去,翻开她的日记《权臣之路之青涩时光》part2,提笔写日记:今天我被喊去打零工,本来以为是被王长使坑的,后来才知道是被学神坑的。本宝宝表示很不开心。干了一天活,累得半死,还要忍受学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魅力和诱惑,真的好心累。幸好有沈娘子拯救我,她表示会为我介绍美少年,沈娘子真的好懂,稀饭这种温柔体贴的妹纸。一定要把她拐进门做嫂嫂。   写完后,徐冉身心舒畅。红玉递上之前备的烤鸭,说是要睡觉了,不能吃太多,割了一小块肘子肉让她解解馋。   徐冉两三口就啃完了,洗了脸洗了脚然后就往床上一躺。   让美梦来得更猛烈些吧!   过了两日,下学后沈令音果然带她去参加赛诗会,并且特别热忱地将她介绍给各式各样的青年才俊。等回府的时候,还跟她一起讨论哪个更好。   沈令音:“我瞧着那个黄学子不错,他是明晖堂二级的学子,人长得好,诗也做得好。”   徐冉摇头:“脑门太大。”   沈令音:“和你对诗的那个吴长史长得也俊。”   徐冉摇头:“我喜欢脸白一点的。”   沈令音:“安家大公子脸够白。”   徐冉:“身材不够健壮。”   沈令音没辙了,“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徐冉花痴脸,眼里有星星在闪。像学神那样的,瞧着就很不错。   可惜啊。   哎。   沈令音见她答不个所以然,只好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下次再瞧瞧。”   徐冉点点头。   因着这几日徐冉开始跟着沈令音参加各种雅宴诗会之类的,因着之前弹琴的事,她本就有点小名气,如今肯出来与人交友会诗,众人自是欢迎。她性子开朗,和谁都聊得来,没几天的功夫,便开始收到爱慕者的书信。   这可是徐冉来这之后第一次收情书啊。一收还收弎。   徐冉那个高兴啊。   终于有人欣赏她的女性魅力了。   不容易,不容易!   然后毫不犹豫回信将人给拒绝了。   或许是她开始寻找美少年因此散发荷尔蒙气息,如今在学堂里,也开始有人给她递情书了。   这日去礼训,小太监将徐冉带来的书兜放到桌案上,太子今日得了闲,准备好好歇息。吃过早膳后,先去和徐冉打了个照面,然后走到书房准备看会子书。   她的书兜就摆在案上,太子随手从里面拿了个本翻,这一翻,就翻出事来了。   太子看了看手边这封措辞间充满了爱慕之情的书信,微微眯起眸子,冷声喊了句:“福东海!”   福东海悲催地摸着屁股一瘸一拐地从殿里走出来,回想起方才太子脸上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蝉,忙地依照吩咐找人去查徐冉这些天干了什么。   中午照常吃饭午歇,太子瞪着徐冉,本想午歇时问一问她,哪想宫里来请,说是官人有事需召太子入宫。   太子便只得暂时忍下。一去便是一下午,等回来时,徐冉已经回府了。   太子传了福东海问话,福东海将查到的如实禀告。   “沈令音。”太子冷笑一声,“她胆子倒不小,敢将手伸到孤的人身上。”   过两日逢八修书之日。   出乎意外的,太子这次只点了沈令音一人。徐冉乐得轻松,只要不在学神跟前,她就有机会摸鱼偷闲,开心地往一边去了。   太子瞧着她高兴的那小样,心中颇感不悦,抿抿嘴,终究没说什么。   沈令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身后,离得稍有段距离。今日太子单点她一人时,她心中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她虽自负,却还没有自负认为太子这是给她机会勾引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殿下恐怕是为了徐二娘子的事。   入了书库,太子禀退内侍,留福东海在门口守着。沈令音一见这阵仗,立马明白过来。所以当太子寒着声开口时,她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沈娘子,敢为东宫太子妃牵桥搭线,不错。”太子转过身来,薄唇轻启:“勇气可嘉。”   沈令音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笑道:“多谢殿下夸奖。”   太子便不再言语了。   窗台边挂着一只鸟笼子,太子撒了一把玉米粒,拿了把精致雕花头的细银杆逗鸟。屋内静极了,只听见鸟儿一下下啄食的声音,空气中像是絮絮地洒了水银,堵得人鼻子嘴里透不过气。   太闷了。   沈令音站得腿都麻了,仍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   太子拿那细银杆掏鸟,朝她瞪了眼,语气惰惰地,透着几分淡漠:“你倒尽得你爹衣钵,做起事来不知天高地厚。”   沈令音将头压得更低。   太子放下细银杆,缓步而踱。   沈令音垂眼,瞧着那双蓝缎压花面锦靴越挪越近,蓦地在跟前停住,她一颗心提起来,虽然慌张,却并不害怕。   “徐二是孤的太子妃,不是你能觊觎的,收起你的那些雕虫小技,孤瞧了心烦。”太子的声音轻轻柔柔,说出来散在空气中,却似结了冰一般,凝成高悬在人脖子上的一把冰刀。   沈令音缓缓直起脑袋,忽地问道:“殿下既是将徐二娘子当做挡箭牌,又为何不许我为她牵桥搭线?她总归是要嫁人的,殿下若是真心待徐二,想立她为妃,我也只能甘心认输,作为好友,反而会为她高兴。只是,殿下若不是真心,便不该耽误她。作为臣子,徐二侍君无可厚非,作为女子,徐二有自己要侍的良人。”   太子斥道:“混账东西!”   沈令音只道:“徐二娘子自己来找我的,殿下若不信,大可去问问。”   太子怒极,拂袖而去,直奔阁塔。   沈令音久久回过神,长舒一口气。    ☆、第 95 章   徐冉正开心地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感叹宁王这个小伙子不错,长得帅有礼貌,重要的是懂得尊重长辈。   呐,这个长辈就是说的她自己了。   作为学神的假未婚妻,宁王对她这个未来嫂嫂的态度好得很。   比如说现在,宁王听说今儿个学神单点了沈令音而没有让她过去帮忙,便立马腾出阁塔最宽敞的书房让她休息,并且贴心地还派了两个小太监伺候。   显然她不知道,宁王是出于撬墙角的愧疚感才对她百般恭维。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冉觉得现在各种身心舒畅。牛太监刚从街上买回来了她要的全套连环画,并且还特意备了徐冉要的各种吃食。   此时此刻,就差个丫鬟给她捏肩按摩了。   牛太监殷勤地问:“娘子,还有什么小的能做的事吗?”   徐冉问:“你会唱苏州小曲吗?”   牛太监高兴坏了,“会,小的会唱!”当年他没做太监之前,学的就是唱小曲。由于长相问题,愣是没人肯点他,后来咬咬牙做了太监,虽有口饭吃了,但还是出不了头。景书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捞不着油水。每月拿那么点银子,除去奉承各处大太监的开销,也就没剩多少了。   最近因为修书的事,倒是比平时要好点。进出的人多,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也就多,银子自然也就比多起来了。但牛太监不满足,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算什么,不要也罢。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他的目标,是做个太监中的顶级太监。   他要当总管太监。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首先他得找个金大腿抱上,而且得找个战斗力持久的金大腿。   虽然他不知道徐冉战斗力如何,是否能带着他一路高升,但是他也没别的选择了。横竖先抱上这根金大腿再说。   他们这些太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被人丢在一边日复一日地等死。命根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若不能出人头地,那便只能苟活于世。   牛太监想,他必须抓牢这个机会。   所以唱起歌来格外卖力,凭着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刚开嗓便让人惊艳。   徐冉毫不吝啬地夸奖。   当然,对于牛太监心里那点小九九,她就不点破了。她爹说过,沾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沾太监。这要是被太监沾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   她连学神这根大腿都没抱稳,哪里就能让人抱她大腿了。   继续听小曲看漫画,等着零工时间结束。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她的金大腿出现——   太子进来时,没让人通传,徐冉正漫画看得起劲呢,忽地有人挡住了光线,徐冉以为是牛太监献殷勤唱完小曲又准备拍马屁,头也没抬,挥手:“你下去罢,我这不用你伺候。”   寒飕飕的声音传来:“难不成你想孤伺候你?”   徐冉一愣,抬眸一看,差点没吓尿。忙地收起二郎腿,恭敬地赔笑:“殿下,小的哪敢让您伺候呐,来,您坐,我伺候您。”   说完就站起来将椅子让出来,做出个请的姿势,脸上笑容无比狗腿子。   以徐冉的经验,以往这种时候,太子肯定会悠哉哉地坐下,然后使唤她做这个做那个的,等她累个半死的时候,太子就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魅惑地看着她,然后邪魅地教育她,说话时得先抬头看清楚来人是谁,然后在脑海中酝酿要说的话,每一句细细琢磨妥当了再说出口。   然后她就会摆出四十五明媚忧伤的微笑颔首,乖顺地应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哄好这个龟毛的学神,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然而此刻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想——太子非但没有优哉游哉地坐下,反而一把拽过她,径直将她推倒在椅子里。   徐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学神这眼神不对劲啊,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被他盯出个大窟窿了。   鉴于前几次惹他生气的经验,徐冉想,等等罢,横竖他发完火就会告诉她原因的。等知道了原因,就能对症下药哄好他了。   实在不行,那她就再装个病。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脸皮够厚,不怕搞不定上司。   首先得摆出各种害怕惶恐的神情。   徐冉完美变身风中摇曳小白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泪花闪闪地望着太子。   搞定上司第一原则,无条件认错。“殿下,我错了。”   太子满脑子都想着沈令音说的话。那些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令他气愤恼火,他本不该拿这样蠢的话问徐二,但他还是问了:“沈娘子说你开始为嫁人的事做准备了,是真的吗?”   徐冉咽了咽,沈校花这卖队友的速度有点快啊。   但是既然学神都这么问了,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是的。”底气明显不足。   太子一愣,恍地听到心中有根弦断了。一把火蓦地自心底熊熊烧起,烧得那般烈,连呼吸都透着滚烫的愤怒。   这股火瞬间烧遍全身,继而直窜脑袋,将他一向的倨傲和淡然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可能弄错了什么事。   “为何?”咬牙切齿。   徐冉抬起眸子,直率答道:“两年之约后,我就升高学了,再过个几年,就该嫁人了。现在未雨绸缪,免得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嘛。”更重要的是,她得找个美少年来抵抗男神非凡的魅力。   太子呼吸一滞。   竟是如此。   原来如此。   好一个两年之约。   自作多情,说的就是他周景昭。   徐冉有点被吓着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学神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在她印象,他是优雅淡定的,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瘫冰山脸。就连他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蹙眉,然后用那种慵懒而高贵的目光,快速扫视一下即将要被惩罚的肇事者。   作为一个储君,他无疑是成功的。他甚至比官人更像一个皇帝,狠决利落,冷酷漠然,以俯视众生的姿态,只需一个眼神,即能让人跪拜臣服。   而如今,这位骄傲的殿下,却以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震惊、失落、沮丧、暴怒,犹如一池波澜四起的湖水,石子在湖心溅起波纹,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   而她就是彻底搅乱他心扉的罪魁祸首。   可惜的是,她自己并不知情。   徐冉挤出一个笑容,大着胆子扬起头,与他对视:“殿下,您也一样,得尽快找到真正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紧攒拳头,青筋暴跳,所有的冷静在此崩离瓦解,他觉得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正狠狠地攫住他的心。   一点一点,几乎将之捏碎。   徐冉咽了咽,今儿个这情况,她有点应付不来。按道理学神没必要逮着她相亲的事不放,花一样的年纪谈谈恋爱多正常。当初只说让她礼训,没说不准她谈恋爱啊。   隔壁班那个可爱的班长妹纸都已经谈两个了,这年头自由婚嫁,谈不拢就散谈得拢就婚,像她这种十三四岁还没开始找对象的,不是要求太高就是长得太丑。   像她这种每天颜值都在不断上升的小公举,早就该散发荷尔蒙成为婚恋市场的抢手货才对。   回过神面对剑拔弩张的现实,徐冉心中叹口气,然后咧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她明晃晃的白牙差点闪瞎人眼。   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太子一把擒住她的双手,还不等徐冉反应过来,身子一腾空,竟硬生生地被人从椅子上拖拽至书架,双手被拘住高举过头,再一次被太子壁咚。   只是这一次,性质有些不同。   徐冉看着太子一手紧紧勒住她的双腕,一手搂在她的腰间,再加上脸上那个略显狠戾的总裁专有神情,下意识想到了调教二字。   学神是看什么古代版五十度灰受刺激了?   太子自认为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权政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平生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确实令人沮丧。但是短暂的沮丧过后,回过神,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不该是这样。   他不管这是不是小姑娘欲情故纵的手段,抑或她真的不曾对他有过非分之想。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伤怀感秋,不是他的,那就变成他的。   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子。里里外外,都应该是他的。   “徐二娘子,这话孤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徐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太子低头,离她只差分毫,长睫如扇,眸深似海。   他说:“孤喜欢你,孤要娶你,你只能嫁孤。” ☆、第 96 章   如果有个超级大帅比强行壁咚霸道表白时,该如何是好?   徐冉表示,正确的回应姿势应该是:“别说话,吻我。”   但真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   撇左脸迎上去,“殿下,你捏我一把,狠狠捏。”      太子懵住。   继而抬手往她脸上掐一把。没舍得真掐。   徐冉一脸doge笑。   不痛。   日了个狗,大白天站着也能做春梦。   “急急如令令,退散吧小精灵!”   空气凝结,三秒后——   太子愤怒地重新俯身压上去,身体里透着几分躁动不安,低沉醇厚的声音重重喊了声:“徐二!孤在同你说正事!”   徐冉懵呆脸。   她那和常人稍显不同的脑回沟此时终于绕过弯来,就仿佛被沙泥堵塞的河道瞬间通顺,回过神的瞬间,伴随的还有高出八分贝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对于徐冉的反应,太子并不意外。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尽可能让耳朵离远点。   喊完了,徐冉试着冷静下来,但是这惊喜和惊吓太过劲爆,加上面前唾手可得的男神,徐冉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任由这美好的兴奋感在大脑皮层游荡。   一边嗨一边愁,目光在太子脸上扫来扫去。   颜值嘛,顶级。才华嘛,顶级。家世嘛,顶级。人品嘛,这个不好说,毕竟他是储君,以后掌握着全大周的生杀权,不能用衡量一般人的道德观去看待他。   问她想不想立即扑上去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不想扑的那不是人呐。   只是——   徐冉轻飘飘问:“殿下,大周历代皇帝和皇后有和离的吗?”   一切不为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他刚刚也说了,他要娶她,而且要是没听错,他还用了个限定词“只”。寻常人家处不来能和离,闪婚闪离那都不是事,但是放在皇家,那可就不一定了。   万一睁眼瞎一脚踏进泥沼里,这辈子就脱不了身啊。   太子拉长脸,寒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徐冉心里挠痒痒。怎么办好想扑倒他,可是万一真答应他了,他明儿个就拉她大婚怎么办。闪婚风险大,更何况还是个离不了的。好烦好烦好烦。   太子一双眸子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小姑娘在想什么?   她为何要问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和离,还没大婚她就想着和离了吗!   太子有些慌张,问她:“徐二,你喜欢孤吗”   徐冉诚实回答:“挺喜欢的。”   太子点头。挺喜欢,那就是很喜欢。既然她也承认喜欢他,事情就好办了。   一把拦腰抱起她往外走。   徐冉瞪大眼,手忙脚乱:“殿下,你这是作甚?”   太子认真脸:“你喜欢孤,孤也喜欢你,既然两厢情愿,咱俩现在就进宫请旨,选个黄道吉日,将大婚这事办了。”   一个如此霸气的男人,搁谁面前都无法自持。徐冉腿都要软了,嘴上却道:“殿下,喜欢不代表一定要成亲,我隔壁堂的那个班使喜欢了好几个男子,也没见她说要和谁成亲。”   太子停下脚步,满脸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嫁孤,你嫁谁?”   潜台词:徐二你是不是想死。   徐冉缩缩头,抱住太子的手臂,眨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咱俩先试试?”先婚后爱神马的,她又不是穿总裁文,hard皇家模式,臣妾做不到啊!   太子面无表情:“试什么?”   徐冉:“谈谈爱说说情。”   太子僵住。数秒后,他缓缓压低头,看着怀里的娇人儿,郑重其事提醒道:“徐二,孤是大周太子。”   徐冉点头:“我知道。”   太子凝视她许久。   屋里安静下来。砰砰砰隔着胸腔响起的心跳声清晰在耳。   她忽地有些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开口。   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气。   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慑。他一如既往好听的声音下,埋着羞涩的悸动。   这种语气的名字,叫宠溺。   “如你所愿,我们试试。”   初春明媚的阳光,从糊了纱的窗口斜射进来,隐约可见几许柳絮,书房外有一排柳树,风一吹,空气里便跟蒙了层雾似的。   太子立在窗户下,双手负在背后,面色铁青。   徐冉正襟危坐,手执狼毫,问:“殿下,我念给您听听?”   太子哼一声,“念罢。”   徐冉开始念了:“谈情说爱约法三章,甲方徐冉,己方周,咳咳……”   太子睨一眼:“许你直呼孤的名字。”   徐冉嘿嘿笑,声音洪亮,继续念:“甲方徐冉,乙方周景昭,自今日起,甲方乙方正式成为彼此的心上人,在此期间,甲方一切行为,乙方不得以‘杀你全家’‘诛你九族’‘滚出大周’等一切威胁胁迫惨无人道的手段对付甲方。若日后甲方乙方感情破裂分道扬镳,乙方承诺,不得强迫甲方,不得剥夺甲方政治权利,并且要以公正的眼光评判甲方的仕途适当给出奖励,不得公报私仇。大周天宝乙丑年三月十八。”   对于太子而言,他随时可以惹她,事后哄好就行。但是对于她而言,太子是惹不起的存在,他是君,是老板,是她的统治者。万一一个不小心,他还可能要她全家小命。所谓伴君如伴虎,她总得小心谨慎点。横竖先拿份免死金牌再说。   徐冉拿着写好的纸递到太子跟前,试探道:“殿下,盖个章?”   太子瞪着她,随即拿出东宫小印抛到她怀里,“你自己来。”什么甲方乙方乱七八糟的,听她念的,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放眼整个大周,敢写这种东西还让他印章的人,也就她一个了。   徐冉捧着他的印,准确无误地落下一个章。眼馋地看着手里的印,心想要不往空纸上多印几个章?跟开支票似的,只要有他的印章,她随便写什么都行。   偷偷摸摸地准备抽张白纸印下,冷不防太子走了过来,问:“你在作甚?”   徐冉立马收手,讨好似地将印章奉上。“没做什么。”就想再开个支票而已。   太子收好印章。   徐冉有了护身符,开心啊,这下啥都不怕了。放心大胆地谈恋爱吧,少年,快来她的怀抱吧!   徐冉张开了臂膀。   太子冷冷一声:“嗯?”   徐冉一扭一扭地凑过去,拉长了声喊:“殿下——”   太子:“作甚?”   徐冉:“抱一下。”   太子脸一红。   没想到小姑娘竟如此大胆。前一秒还别别扭扭地说着那些令人听不懂的话,这一秒却又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徐冉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索性不等了,屁股一撅兰花指一翘,就要往上抱。   正式确定关系嘛,总得有个什么象征性的事件嘛。她虽然有早恋的经验,但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啊,就拉了个小手,嘴都没亲着。而且步入社会之后就谈过一段,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展,就被老天爷扔到了这里。   如今好不容易能正儿八经谈个恋爱了,她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将脑海中那些丰富的少女心场景一一实现。   眼见着就要抱到了。   门口宁王笑呵着出现了——   “皇兄,徐二娘子!”   吓得徐冉立马退回原地。   太子蹙眉。   刚才他就等着小姑娘抱上来。   这个三弟,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第 97 章   长廊。   宁王满脑子想着等会进宫的事情,他来阁塔书房找太子,为的也是这事。今天是他母妃的生辰,他母妃一向不喜欢庆祝生辰,说是过一个生辰就老一岁,所以从来不盛宴相飨,只有在满十逢五的时候,才会举行国宴。今天晚上在宫中设了个家宴,宁王打算和太子一起去。   抬头正准备说话,忽地发现身旁没人了。   往后一瞧,本来和他并肩而行的太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后头。徐二娘子低着头,和太子一起缓步而行。   宁王想起方才闯入书房见到的那一幕,这才回过神来。   哦,他好像打扰到皇兄了。   太子斜睨一眼,满脑子想着她方才说的“抱一下”。   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了,小姑娘若是再不抱上来,就得等下次礼训日了。太子想,徐二是个姑娘家,姑娘家脸皮薄,得提醒提醒。   太子出声问:“徐二娘子,你为何走得这般慢?”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事才走得这般慢。   徐冉眨眼,她总不能越过他走到前面去吧。   不然多没礼貌。   “因为殿下在身旁。”   太子抿抿唇,嘴角上翘,语气越发轻快:“孤在你身旁,所以呢?”是不是、该凑上来了。   宽大的广袖云袍被风撩起,与小姑娘的浅柚霓纹袖角相贴。太子快速往下瞄一眼,那柚色软缎衣袖角卷起一截,她白白嫩嫩的小手露在袖角外头。   碰碰她的手,兴许她就挨过来了。太子一边想着,一边从广袖下缓缓挪着手。   徐冉想,学神这是属于纯粹的没话找话说。嘿嘿,刚确定关系,少年羞涩呢。不过,她也羞。   轻声道:“所以走得慢呀。”言罢,已走至长廊尽头。   宁王早早地就在前方候着了。徐冉脸红一句:“殿下,下次见。”然后就一股烟似地跑开了。   太子刚从袖子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哎,那就下次吧。   徐冉今天不想坐轿子,她一路跑回去的。   飞奔在街上,那兴奋感,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终于脱单了!   老子有男盆友了!   天下第一雅君!国民男神,跪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了府,正好碰到徐娇和徐佳。两人正在讨论哪个国公府的世子和哪个郡王府的千金看对了眼,一见对面徐冉傻笑着,徐佳下意识问:“怎么不坐轿子回来?”   徐冉舔一圈舌头,“精力旺盛急需发泄。”   徐佳啧啧两声,抬眸见徐冉两眼发光,嘴角上扬,跟中邪一样。打趣道:“捡钱了?”   徐娇甩帕子笑,往旁一站,搂住徐冉的手,“二姐这笑,定是捡了大钱。”   徐冉耸耸眉头,笑得格外神秘:“没捡钱,我捡宝了。”   徐佳和徐娇对视一眼,宝?   徐冉嘿嘿笑,等她和学神的感情稳定后,再告诉大姐和娇娇,吓不死她们!   晚上吃完饭做完堂外题,徐冉掏出她的日记本,望着上面《权臣日记之青涩时光》几个大字,觉得刺眼。想了想,将那一页写着题目的纸给撕了。她是从本子中间开始写的,前面空着N页白纸,想重写多少个日记名都行。   提笔,写下《恋爱日记》四个大字。   盯了半晌,觉得不妥,遂改成《冉冉和学神的恋爱观察日记》。这下顺眼了,徐冉高高兴兴地写今天的日记。   “今天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学神向我告白了,我终于成了梦想中那个拯救了全宇宙的妹子。终于有机会让学神对我唱《征服》,我要让他对我唱一百遍。亲亲抱抱嘿嘿,一想到不久后能和学神做这些,我整个人都邪恶了起来。所以,我到底要不要让他当我未来儿子他爹呢。有个做皇帝的儿子,听起来挺带感的。”   这边徐冉在写日记,那边太子刚结束昆氏的生辰宴,正准备回东宫。   冗长的宫道,天上一轮明月,皓洁白亮,笼在红砖瓦上,太子缓步而行,并未乘软轿。   抬头望见了皓月,便想起了小姑娘。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古灵精怪,想她今日的呆傻模样,想她说要抱他时的羞涩渴望。   此时只想拥她入怀,一起共赏星月。   忽地想起她的那个劳什子约法三章来,太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想,他怎么就不生气呢,那般荒唐的话,换了其他人,砍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大周的储君,竟对一个小姑娘俯首称臣。   太子想得入神,身后宁王蹑手蹑脚地跟着,都不敢出声了。   皇兄在想什么,瞧脸上这表情,倒是头一回见。   思及兴王回朝的事,宁王终究还是开口了:“皇兄,二哥下个月回来,我想在府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皇兄来吗?”   太子愣了愣,听见他说兴王的事,脸上神情瞬间恢复以往的冰冷,“若能腾出空,定是来的。”   宁王立马听出其中意思。大约是不肯来的。   便不再说了。走出九阳门和太子各走各路的时候,宁王忍不住往太子那边瞧了眼,思及方才说兴王的事,心中郁闷。   明明是一胞兄弟,为何这般疏离?当真令人不解。   第二日刘阁老到东宫,说起兴王回朝的事情,“兴王年少成名,此次边关与遒人一战,大获全胜,更是令人喋喋称赞。殿下若能到城门口亲自相迎,兴王定会高兴,何不……”   太子冷眼一睨,“免了。”   刘阁老还想再劝,太子却不想再听,转而说起徐老爷查私盐的事。刘阁老道:“查是查到了,涉及人员颇多,已经全部名列其册。”说罢将名册递上。   总共四十八人,大多为沈党。太子接了名册一看,大喜,抚掌:“徐公此案办得好!”   刘阁老笑道:“上次殿下说欲将徐相公的官位提一提,他如今已是参知政事,因上面搁着个沈相公,要想再往上升,是不太可能的。那便只能兼大学士了,徐公此人有治国的实才,大学士无非是个虚职,依老臣之见,内阁中王阁老年事已高,年前已请辞回乡安度晚年。官人那边已经准了,殿下何不让徐相公……”   太子放下折子,“孤正有此意。”   刘阁老笑着点头:“待徐公归来,老臣便递折子荐他。”   太子自是称好。   江苏白龙寺。   正值草长莺飞之际,太阳挂在天上,暖暖地照着大地。本是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每个人都如沐春风。只除了一个人。   徐老爷喘着气,热汗涔涔。今日出门时,萧氏说外面冷,担心他着凉,硬是不让他穿锦缎,拿了一身厚实的夹袍让他穿上。他天生怕热,穿得严严实实,在太阳底下一晒,那汗便簌簌地晒了下来。   公差办完了,过几日就要回望京。萧氏嚷着要来白龙寺求签,说是这最好最灵的寺庙。为家中每个人都求了一签,皆是上上签。萧氏喜出望外,如今正请了主持解签,顺便说说佛理。徐老爷嫌闷,便到外面转转。   在寺庙转了一圈,热得半死。忽地有个和尚喊他,手里拿了个签筒,说让他抽一发。   徐老爷没兴趣,摆手婉拒。   和尚不走,再劝:“施主,您就抽一签,就一签。”   徐老爷不太耐烦,说了不抽就不抽嘛,夫人刚抽了个上上签,他要是手欠抽个什么下下签,估计回去得跪搓衣板。   和尚都快贴上来了。徐老爷吓着了,连忙往前走。   他走,和尚也跟着走。渐渐就跑起来。   徐老爷实在是跑不动了,指着和尚道:“你跟着我作甚!”   和尚也急啊,他也不想跟个疯子一样追在人后头求人抽签。要不是被人逮住了吃肉,他绝对不干这事。   徐老爷打死也不肯抽签。和尚没法子了,索性自己拿着签筒摇一签,权当是徐老爷抽的了。然后表情夸张地将一支上上签往徐老爷怀里扔:“此乃大吉,主升官发财。”然后一脸正经地开始解说:“自签文上来看,日后施主定为百官之首!”   徐老爷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然后扔了签,往东墙后面喊:“出来吧,我都瞧着你了,状元郎冯简冯大人。” ☆、第 98 章   墙后,落落然走出一个瘦条条的男子,木簪束发,五官俏俊,肤色极白,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脸上挂着笑,双手合十,鞠躬:“徐相公,好巧,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别来无恙啊。”   徐老爷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漠然脸:“冯大人跟了我一路,真是辛苦了。”   冯简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笑而不语:“徐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徐老爷啧啧两声,正想往后面喊和尚,哪想到和尚早已溜得没影。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一块石头,一块血布条,将这些天莫名其妙捡到的东西,全部都甩到冯简怀里。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写了升官锦囊的荷包,刻了百官之首四个大字的石头,用颜料写就的‘徐老爷青天大老爷’的假血书,今天又找了个和尚来,你有完没完啊!”   讲真,徐老爷快要被烦死了,他就想安静地查个案子而已。哪里想到会碰到这种事,说是糟心事吧,倒也谈不上。毕竟人没咒他,就光说他好的了。可是被人缠上真的好忧伤啊。   冯简见他掏了这些东西来,刚开始还装无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看徐老爷根本不为所动,索性也就不装了。   轻摇纸扇,面容含笑,“这些确实出自我之手。”   徐老爷一听,好了,承认了,心安了。转身就要走。   冯简哪里能让他走。忙地上前拦住:“我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放眼大周朝官,唯有徐相公您一人,方能让我倾心。”   徐老爷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告诉你啊,我不好那口。”   冯简跺脚,哎呀嘴快说错话了,解释:“我是说徐相公的为官之才让我倾心不已,徐相公千万别误会。“   徐老爷摇摇头,恰逢正好萧氏解签完来寻,徐老爷不欲多说,跟着萧氏走了。   待上了马车,萧氏问:“方才那人是谁?”   徐老爷道:“前年的金科状元。”萧氏一时没想起来,徐老爷又道:“就大冬天光着身子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律法》的那个。”   萧氏长哦一声,“就他啊!那年望京刮起一股子崇简之风,谈起清寒二字,谁人不知状元郎冯简。当年学堂里撤了暖炉,娇娇天天抱怨,我印象可深了。今天个见着真人了,倒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俊男儿,压根没有传闻中的满身穷酸气。”   她夸得卖力,徐老爷翻了个白眼,咳了两声。   萧氏立马住嘴,开始哄徐老爷:“当然了,再怎么俊,也没有我们家老爷俊。对了老爷,他找你作甚?”   徐老爷笑了笑,并未说实话,只道:“正巧碰上了,没啥事。”   萧氏也就不再提了,开始说别的。说到今天抽的上上签,萧氏想起今天住持师傅的解签,高兴道:“大师说,三个女儿的姻缘运都好,尤其是冉冉的,简直是贵不可言。听得我心里头那个开心啊!”   徐老爷也说高兴,而后问:“你求姻缘作甚,得求前途才是。如今望京的人家,家中读书的子女,哪一个不是十八九才定亲嫁娶的,就拿荣老将军家的女儿荣白来说,如今都二十八了,人家也没急着说要嫁。只要自己有本事,嫁与不嫁又何妨。就你急!”   萧氏撇撇嘴,“我也问问嘛,瞧你这反应,讨厌。”   闹了会别扭,两人又和好如初。晚上吃饭时,徐老爷想起抽签姻缘的事,问萧氏:“下个月小姨子该回来了吧?   萧氏点头,“这月动身,说是下月末到。”   提起这位妹妹,萧氏要说的话就多了。萧氏小妹萧青,年方二十七,太学结业,二十岁入仕为使臣,七年间走遍六国,以口才敏捷胆识超群闻名诸国。前年燕国新君初登,朝政混乱,形势紧张,萧青自请去燕,一月官人急诏,萧青方归。   徐老爷道:“这次小姨子回来,你可千万别提让她成亲的事,她那个脾气,要闹起来,得天翻地覆,你和岳母也说一声,别总是整出什么张三李四的,你们家不嫌累,我看了都嫌累。”   这话萧氏不爱听,戳着徐老爷的胸窝问,“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按照你这个说法,大家都不嫁人了,孩子也不生了,大周岂不是要亡了。”   徐老爷忙地捂住她的嘴,哎呦喊着姑奶奶,“不说了啊,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小姨子那张嘴厉害着呢,到时候吵起来可别说我不站你这边。”   萧氏委屈地撅嘴,前一秒还凶狠狠的,这一秒已经投入徐老爷怀里,“你要不站我这边,你就是不爱我,不在乎我。”   徐老爷轻拍着萧氏的背,叹口气,“爱爱爱,老爷最爱的就是你。”   萧氏:“老爷要真爱我,就赶紧挑几个合适的,能和我们家青儿合拍的那种。”   徐老爷无奈答应。   过了两三日,徐老爷正式动身回望京。没走多远,途中不小心撞了个人,正好是冯简。冯简非说自己被撞得腿瘸了,正好也要回望京,死皮赖脸地缠着徐老爷,说要搭个顺风车。徐老爷起初不肯,冯简便拿被撞的事情讹他。一路上冯简叽叽哇哇,徐老爷实在是听得太烦了,索性拿出棉花塞耳朵。   徐老爷启程的时候,托人将书信送回望京。徐家人得知徐老爷要回来了,一个个都蛮欢喜的。徐佳觉得自己及时迷途知返后,管理家中大小事务,做得还不错,等着向徐老爷讨赏。徐娇和徐丰盼着徐老爷的礼物,每天伸长了脖子等啊。徐冉有些愁,拐了学神当男盆友的事,该如何向她爹开口呢?   徐冉试图在脑海中描绘徐老爷听到事情后的反应。伤心撞墙,沮丧绝食,这都是有可能的。粉丝的爱是痴狂的,何况是她爹这种脑残粉。偶像男神谈了对象,那感觉就跟失恋似的。全世界都黯淡无光。   冲着男神恋爱对象是自己亲女儿份上,徐冉想,她爹应该不会有撕碎她的冲动。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徐冉决定还是和太子好好商量一番。   这日礼训,正好是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以前坐马车往东宫去的时候,没啥大感觉。今儿个不同,一想到要和学神见面,徐冉这脸就有点红。   除了和学神商量向徐老爷坦白恋爱的事,今天她还有件重要事情要做。   上次没抱着,这次一定要好好抱一回。   马车入了东宫,喜公公请她下车。   徐冉正好在思考要如何抱到太子,脑海中想着这样那样的姿势,下了马车兀自往前面走,也没注意周围的动静。   太子今日特地腾了空,准备陪着徐冉礼训。前两天连夜赶着将手上的事务处理完毕,今天又起了个大早选衣袍,在阳明门台阶旁等着。白雾茫茫,他朝阳明门望去,一身云纹紫袍,负手而立。不知马车何时会载着小姑娘而来,期待和喜悦缓缓淌入心间,从前不知相思为何物,如今方解,唯徐二两字。   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她下了车,小脑袋轻晃着,眼睛盯着脚下,像是在想什么重要事。竟连他都没看到。   福东海喊一声:“徐二娘子!”   徐冉这才止住脚步,回过头一看,太子正站在她后方不远处。他高昂着下巴,一身气度不凡,脸上那熟悉的冰冷神情,当真是叫人好生想念。   徐冉咻地一下奔过去。   “殿下。”仰着头喜滋滋地看他。   太子漠着脸点点头,“徐二娘子。”   两人一起上台阶,众宫人在身后跟着,隔着好几石阶,福东海觉得还是太近了些,遂带众人远远地落在后头。   宫人一离得远了,徐冉声音就变大了,不再掐着声偷偷摸摸似的,喊太子:“殿下。”   “嗯?”   徐冉声音娇娇的,又喊他一声:“殿下。”带着颤音。   太子不解地望她一眼,又应了一声“嗯”。徐冉笑得开心,“我就想喊你一声。”   太子不经意地勾起嘴角,低沉的嗓音充满了正经与严肃,郑重其事地应道:“嗯。”   他这轻飘飘的一声“嗯”,飘进徐冉的耳朵里,徐冉的眼前瞬间浮现大写的两字‘禁欲’。抬头一瞧他冷峻的侧脸,心里就更痒了。恋爱天,高岭之花和禁欲感更配哦。   于是走了多少层石阶,就喊了多少声“殿下”。   太子也不嫌烦,一声声地都应了下来。   等走到最后一阶时,徐冉往上一跳,转过脸仰头对着太子,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殿下,我喊你一声景昭,你敢应么!”   太子一滞。   世间唯有两人敢直唤他名。一是官人,一是先皇后。   数秒后。   “嗯。”太子往前一步,站上石阶最高层的瞬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喊什么孤都会应。” ☆、第 99 章   徐冉整颗心甜得快要融了。   她娇滴滴地一低头,给太子封了个号“情话小王子”。太子一时没听清楚,问她说什么,徐冉笑一笑,双手捂着前额刚被他碰过的地方,撇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嘟囔一句:“应得这么随便,小心被收了去。”   太子蹙眉,这回听清楚几个字眼了,认真问:“收什么,谁收?”   徐冉坏笑,指了指自己,“我收。”   太子也不懂她在说什么,想着她一惯喜欢自说自话,大概是这个年纪才有的毛病,多处处就好了。思及此,忽地想起两人见面的事。逢礼训日见面,一个月总共才能见四次面。太少了。尤其是上次经历了阁塔书房之事后,太子越发觉得,徐二和旁人不同,她不是他一个眼神就能招降的小姑娘。   于是便主动提了免除她去阁塔修书的事。   徐冉一听,高兴啊。她也正有此意,去阁塔给宁王干活简直各种累,就算她只是待在书房里嗑个瓜子听个小曲啥事也不用干,那也不乐意去。好比是周六周日不上课,好不容易得了空想着出去浪会,却不得不待在教室自习,憋屈!   如今太子这么一说,徐冉觉得他的形象瞬间又高大了许多。完全忘记了当初就是太子亲点的她。   拍拍马屁赞美两句,太子点点头,“以后逢学假日,便到东宫来。”   徐冉脚步一滞,抬头傻愣地看着太子:“来做甚?”   太子神情稍稍有些不自在,没好意思将这句“来陪孤”说出口,高昂着下巴,清了清嗓子:“一定要有事才能来东宫吗?”   徐冉有些犹豫。   她的学假日……   太子随即改口道:“你过来,孤替你温习功课。”   徐冉问:“殿下不是要去景书阁吗?”   太子咳了咳,“去几次就行了,不用每次都去的。”   徐冉哦一声,实诚地表示,“放学假我想放松放松。”   太子愣了愣,道:“来东宫一样能放松。”   徐冉眨眼:“怎么个……放松法?”   太子:“看孤批折子、听孤议朝事、和孤一起用膳,有孤在,难道还怕你的心情轻松不了吗?”   徐冉:这话听着咋就没有一点说服力捏。   太子话锋一转:“你要不愿意来,就照常去阁塔修书罢。”   徐冉瞬间高抬手,“我愿意!”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思华殿,太子随她一同入殿。   徐冉好奇啊,今儿个学神又要陪她一起礼训?   他倒有雅兴。   于是上午的礼训越发卖力,恨不得浑身上下使出十八般解数,招招都让他看呆了眼才好的那种。   太子有些发愁。   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礼训繁重,以徐二的小身板,定是会扯着脖子喊累的。等她一喊累,没力气了,他就顺势过去抱抱她。   但如今——   太子看着打了鸡血一训就停不下来的徐冉,扭胳膊扭腿的,时不时还往这边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要多得意有得意。   那小模样,仿佛恨不得在额头刻上两字——夸我!   太子忧伤地叹一口气,双指抵着额头,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时,徐冉总算是停了下来。太子端坐了一上午,特意为想象中顺其自然那一抱而换的新衣袍,此刻看着竟有些不顺眼。   辗转又去换了一套。   等到太子换好衣服归来时,徐冉已经饿得不行。一见他来,立马屁颠屁颠地站起来,迎上去,两眼亮澄澄的,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上午那么卖力真的不夸一下嘛。   太子动动嘴,轻描淡写地表扬几句。   徐冉心满意足,礼尚往来地夸了夸他刚换的衣袍。   平时这种时候太子肯定是不为所动的,但今日他却难得地开口道:“这料子轻软,手感不错。”一边说一边往她那边看,快速地瞄了一眼。   潜台词:这衣料摸着很舒服你要不要抱上来蹭一蹭。   徐冉“哦”了句,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吃饭了。太子一噎,默然拿起金箸,顺便往她碗里添了好几块爆炒肉片。   一顿饭吃饭,两人散散步,然后就往春华殿去了。   徐冉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事,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太子并未午歇,而是搬了张椅子和她一起坐在书案边。   徐冉正在想到底忘记了什么事,单手拄着下巴,绞尽脑汁,就差那么一点点快要想起来了,太子开口道:“你发愣作甚,快将堂外题拿出来。”   徐冉哎呀一声,然后低下头去,声音细小:“……还有算学没做完。”好像也不是这个事,感觉比没做作业更重要的事?   太子闷了半秒,而后道:“你做题,孤看着。”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徐冉顶着压力苦逼地做完了题。准确来说,是被太子手把手地教着做完了题。太子又将其他科目的堂外题检查一遍。而后总结道:“做题不仔细,以后发现一次就扣一次银子。”顿了顿,又道:“五十两起扣。今日漏做算学题,加上帖经墨义写错了一个字,正好扣一百两。如今你在孤这里存的银子,就只有八千九百两了。”   徐冉内心几乎是苦不堪言的,几乎要揪头发拍桌子吼一句,扣什么都好不要扣她的银子,那是她的命根啊!   受尽压迫的徐冉决定崛起,义正言辞地准备抗议。想了半天,脑海中引经据典的那些辩驳话,刚要出口,忽地太子凑过来,仿佛看穿了她蠢蠢欲动想要反抗的心,先声夺人:“有异议?”   徐冉咽了咽,望着眼前这张让人忍不住犯罪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吞回肚子。但又实在觉得扣银子太惨无人道,之前他也威胁说要扣银子,但今儿个却是来真的。连八千九百两都说出口了,可见以后指不定说着顺口,去个零头,改成八千两,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硬的她玩不起,但是可以玩软的呀。徐冉拉了拉他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眼神无辜天真,恰到好处的委屈腔调:“你欺负我。”   太子一怔,心中想,小姑娘如今装得是越发得心应手了。这眼神这语气,练得炉火纯青。不为所动,薄唇微启:“眼珠子再往下瞧些,嘴儿再翘高点。还有这小手,拉衣袖拉得太上了,捏住一角就行。”   徐冉僵住,内心OS:妈蛋学神这突然腹黑起来的体质是为哪般!   被拆穿了,索性豁出去,演得更加投入。抹着眼角隐形的泪花,唉声叹气叫苦连天,俨然一副深闺小怨妇的模样:“这日子没法过了,别人家的情郎都是送银子花,我们家的情郎却是倒扣着银子,哎,我命苦啊!哎,不活了啊!”   太子问:“你们家的什么?”   徐冉假装抹眼泪:“情郎!”   太子:“没听清楚。”   哼。徐冉抿嘴笑,凑到他耳边,“情郎情郎情郎。”   太子欢喜:“要银子花,孤给你便是。五百两,算是这个月孤给的例钱。够不够?”   哇靠一个月五百两!发发发发发发!“够!”   太子颔首,“好的,如此算来,你在孤这里的存的,便是八千九百两加上五百两,总共是九千四百两。”   徐冉:送你一脸doge笑。又跟她玩兵不厌诈这一招!哼哼哼!   然后就横着脖子准备再也不理他了。   可能是仗着自己升级成为女朋友的勇气,果真横了一中午。等到下午礼训开始前,太子一拿出悄悄准备的甜食,亲自喂她,一边喂一边和颜悦色地问:“好吃吗?”   在美食和美色的诱惑前,徐冉根本无法抵抗。一口一个,吃得开心,点头:“好吃好吃。”   太子眼中含笑,一闪而过。   一天礼训下来,太子换了四套衣袍。却还是没能拥得佳人怀中抱。   本来下午礼训休息时是有机会的,他都已经张开了手臂准备从后面悄悄抱她,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猛地一个回头,差点没将他的下巴撞磕。然后唯一的一次机会又这么被破坏掉了。   下午回去时,太子送她,因晚上有事入宫,便只送到台阶下。   徐冉说起徐老爷的事,太子只说让她如实以告。   徐冉怕啊,她爹凶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太子心一软,改口道:“孤会和徐相公说明实情,你不必忧心。”   徐冉呼口气,甜甜地凑过去,“谢谢殿下。”   太子抬手刮刮她的鼻头。   徐冉猛地想起来——她知道那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了!   抱抱!   可是都走到这来了,一大堆宫人都盯着,兀自抱上去可能影响不太好。徐冉悔啊,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能早点想起来!   太子见她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这会子又愁眉紧皱了,问:“怎么了?”   徐冉对手指。要不要说?说了学神会不会觉得她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呐,不用讲,肯定会训她,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巴拉巴拉巴拉。   想得入神,忽地一个低醇的声音传来:“要抱一下吗?”   徐冉叮地一下抬起头。   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徐冉脸一红,嘴上嘟囔:“好多人看着……”   “谁敢偷看?”他这一声语气昂扬,果然所有的宫人全部跪倒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他们俩站在宽阔的广场前,太子高昂着下巴,张开臂膀,   徐冉一点点挪动步子。   还差一步,太子等不及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总算是抱到了。 ☆、第100 章   徐老爷回京这天,暖阳高照,四月里桃花绚烂,风往人身上吹,扑鼻花香。   徐老爷打了个喷嚏,手里拿着一大捧刚从树上摘下的带枝粉桃瓣,是方才马车进城时萧氏央他采的油桃花。萧氏喜欢花,恰逢城郊这桃花朵朵盛放开得甚是好看,于是下了马车携着徐老爷赏花,诗兴大发地还咏了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在城门口放下冯简,冯简施施然摇扇说下次拜帖再会,有满腹经纶欲与徐老爷相谈。徐老爷直接当他放屁,两眼一翻,将车帘洒摔下。   谈什么谈,他又不搞结党营私这一套!   等到了胡府将胡蓝送回去,萧氏与她话别,一说就是半个钟头。徐老爷感叹,他家夫人真是交际一把好手…胡大人出了名的闷葫芦,经过这两月的相处,竟和他家夫人结为了好友。两人还相约要一起去园子里看戏。   等上了马车,徐老爷打趣萧氏:“当初是谁提防着胡大人就差没把人家当狐狸精了。”   萧氏心情好,从他怀里捧起花,凑到鼻间嗅嗅,冲徐老爷哼唧一声:“我们女人间的情谊,你们男人不懂。”   徐老爷只笑:“是是是,我不懂,横竖夫人开心就行。”   萧氏拾起一枝花,问:“我和这花,谁更俏?”   徐老爷啧啧一声。“都老夫老妻了,还问这种问题,我都替你害臊!自然是——我们家夫人更俏咯。”   萧氏心情大好,以花遮面,噗嗤嗤地笑。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徐府,老唐带着人卸行李,前头宁福牵住马。   徐老爷扶着萧氏下车。   徐冉四兄妹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徐丰调职后自由许多,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准备迎徐老爷回府。   本来他是打前锋阵的,徐冉三姐妹说让他骑马去城门口接人。徐丰骑马一路奔至城门,等了半晌没见着徐老爷,便只好辗转回府。殊不知,他在城门口等的时候,徐老爷正好和萧氏在城郊赏花。   等徐丰回了府,徐冉三姐妹往他身后望,爹娘呢?   徐丰摊开手,没见着。   四兄妹接着等。   等的时候,顺便讨论一下各自的准备工作。   徐佳第一个总结:“府里一切都打点好了,学堂那边也没啥问题。不怕爹抽查。”   徐丰第二个总结的:“这些天我天天往指挥使眼前晃,他对我印象很好,就算爹去问,得到的也绝对是大大的赞赏。”   徐娇第三个开口:“学堂成绩和堂上表现都达标,我也不怕爹去问。”   徐冉最后一个开口,有点方。她爹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基本上没出啥大漏子,只除了一点——和学神正式谈恋爱。   总结起来有些犹豫:“我…一切都好…不怕爹查…”。   等真见到徐老爷时,徐冉发现…其实她还是很怕怕的。   徐老爷扫一扫迎宾队伍,同以前出远门回家时一样,先吼了一嗓子:“我的亲儿子亲女儿们!”   然后徐冉四兄妹立马排列站好,队伍整齐,鼓掌高呼:“爹好!娘好!”   徐冉默默地想加一句: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徐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数人头。数到一个就出列一个。   徐冉心好累,对于她爹这种出远门回府时必须像大将军清点军队那样清点他们一番的表演欲,徐冉表示习惯就好。虽然在家门口喊口号有点羞耻,可谁这是她亲爹呢,就算他将他们分成两队充作敌军对阵,并且会高喊着“将士们冲啊!为了大周的未来!”,然后像军师一样在旁边指点江山,身为爹的乖崽崽,也只能一脸满足地陪她爹玩过家家。   事实上徐老爷也干过这事,组织大家一起下象棋的时候…   萧氏在一旁看着,等徐老爷清点完毕,就轮到萧氏上场了。她张开臂膀,一个个地抱过去,抱完一遍,徐冉四兄妹就可以解散了。   因着徐老爷回府,徐家这几天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徐老爷这趟差事办得漂亮,太子那边打点好了一切,刘阁老和他提了句入阁的事,徐老爷惊讶之余却并未觉得意外。   入阁,他已经等得太久。打他入仕那日起,便以入阁为人生最高目标。   内阁八阁老,人称御前八金刚,可否决中书令下发的一切文书,甚至能够直接否决皇帝御口亲开的圣旨。当然了,大家也不傻,没事也不会去干这种和最高统治者对着来的事。但是当背后的政治集团利益受到严重威胁时,阁老便是最直接的回击者。   总的来讲,被人称一声阁老,徐老爷就觉得够拽够酷炫了。   官场上多的是见风使舵之人,一闻见徐老爷好事将近,一个个上赶着来徐府献殷勤。   徐老爷不像以前那样将人拒之门外,凡是上门来的全部都招待好,听完人家拍马屁,然后就送人出门,顺便将人带来的礼物全部还回去。不管是谁,他都一样的态度——你说什么我听着,但是要想再进一步,那就算了。   冯简也上门来了,他算是来得迟的,手里啥礼物都没拿,摇着把扇子就进门了。将之前劝说徐老爷奋勇上进将官做大做好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回徐老爷倒没轰他,咂巴嘴问:“你没带礼?”   冯简摊开手:“就算我带了礼徐相公肯定不会收,还不如不带,省得让人羞辱。”   徐老爷翻白眼。将礼物重新塞回送礼人怀中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很好的!这小子竟然连个让他“羞辱”的机会都不给。   不好玩。   冯简凑上前:“徐相公,待你入了阁,下一步便是百官之首了,冯某自请为徐相公出谋划策,只希望徐相公权倾朝野之时,能够记得小弟。”   徐老爷笑:“你倒是会说话,只是这话说得太过,令人惶恐不安。”   冯简颔首一笑:“冯某嘴拙,只说实话不说大话。”   徐老爷又问:“状元郎既有宏伟大志,何不力争上游?”   冯简收起纸扇,“冯某已经在争。这便是争。徐相公一小步,抵得过我十年之路。”   徐老爷笑而不语。这次不问了,直接将冯简请出了门。自己没去送,让管家老唐送出去的。说是送,却差不多是赶人的架势。   第二日上朝,有人拿昨儿个冯简被赶出徐府的事打趣徐老爷,似笑非笑地问他何故发这么大脾气。   徐老爷笑笑,只道冯简胡言乱语,说的话让人听了心里头不爽快。又问,说了什么不爽快的话。徐老爷轻描淡写一句:“空话。”   大家都是官场上的老手,知道徐老爷不喜冯简,便将话题扯开了。   过两日冯简实任到职,他高中状元后入了翰林,做了个七品编修,乃虚职。今年起正式分配,如今得了个望京金吾卫街使。官职虽小,却掌着御街以及平街等五大街道。达官贵人以及繁华闹市皆是他的管辖范围。   他这一调动基本没人在意,区区一个街使,并未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是夜,一封密信入了徐府书房。   徐老爷拆了信,但见信中所道:知遇之恩,定涌泉相报。   徐老爷烧了信,烛光跃动,恍恍印在徐老爷的眉间。威严、肃穆,眉眼间隐隐透出一丝欣慰。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冯简这次,挑了个好去处。如今看来,他确实有心投诚。只是不知,这诚有几分,心有多坚。   再等等看罢。   眼见着马上又是一个礼训日,太子记着上次徐冉说过的事,这天下朝后喊住了徐老爷。   徐老爷心惊肉跳的,第一反应就是徐冉出什么差错了。   他们家冉冉,老爱胡思乱想,这两个月他不在,保不齐有惹怒太子殿下的地方。徐老爷想,他得兜着点,顺便将徐冉那份也一块兜着点。   是以回过头时,脸上笑容几乎是完美的,鞠躬行礼的姿势也是无可挑剔的,喊了一声“殿下”,语气跟喊玉皇大帝似的。   太子闷了闷。原先觉得不过是和徐相公交待一句,如今人到了面前,一想到这是他的未来岳丈,太子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心中一盘算,于是邀徐老爷去东宫,名曰“喝茶”。   徐老爷一愣,想起上次在东宫喝茶,是太子殿下找他说要定冉冉当挡箭牌的事。这次喝茶,是为何?   难道是殿下终于忍受不了他们家冉冉要提前结束两年之约么?    ☆、第 101 章   徐老爷一路心怀忐忑来至东宫。   太子照常先去思华殿换衣袍,命福东海好生伺候徐老爷。   端茶丰水,福东海亲力亲为,殷勤得很。徐二娘子的爹,未来的国丈,可得好好巴结奉承。   徐老爷受宠若惊,而后想起此次太子请他喝茶的事,小心翼翼试探问福东海:“福公公,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福东海哪里敢让国丈挪身,忙地低腰凑过去,轻声道:“徐相公请讲。”   徐老爷问:“小女在东宫礼训如何?素日与殿下相处,可有违逆之处?殿下对小女可曾动怒?”   福东海笑。未来国丈爷对自己女儿也太没信心了,徐二娘子是谁,那可是殿下捧在手心上的人儿!是这东宫唯一一个将殿下惹毛之后三言两语就能哄好殿下的人。   遂道:“徐相公多虑,徐二娘子在东宫礼训甚是用心,至于殿下那边,夸她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动怒。”简直好得要上天了。   徐老爷正琢磨福东海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蓦地见太子换衣而出。   遂不再追问福东海,立马起身上前行礼。   太子客气得很,坐下说了几句寒暄话,想了想,决定领徐老爷往春华殿去。   一旁伺候的福东海心中腹诽:果然是爱屋及乌啊,连刘阁老都没能有这待遇参观太子的寝殿,徐相公说进去就进去了,殿下还没让他换衣袍,啧啧。   事实上,太子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过让徐老爷换身衣袍再入殿的。徐老爷穿的那身朝服虽新,自早至午,一路走走停停,不知沾过多少灰尘飘烬,终究还是换一身好。东宫有的是崭新衣袍,虽不合身,但只是一时替换倒也无妨。   太子抬眸望过去,快要开口时,忽地见徐老爷灿然一笑,露出的一口整齐白牙让他瞬间想到了徐冉。   这是她的爹,他得讨好着。   于是转过头去,闭嘴不言。   徐老爷纳闷,刚刚太子殿下明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怎么又不说了?太难启齿了?   天,果然和冉冉有关!   徐老爷跟在太子后面,想着该如何为徐冉说好话讨个人情。   痛哭流涕表明自己愿意替冉冉受过?   太子走在前面,心中想着如何和徐老爷开口说他欲定徐冉为真正太子妃的事。蓦地忆起徐冉当日在景书阁让他签下的劳什子契约,太子心中不太高兴,她还没有彻底将心交给他,她还在翘首以盼,她还要他先接受考验。   真是个磨人的小姑娘。   太子想,若是直接和徐老爷表明他一定要娶徐二的决心,难免会让徐二认为,他这是旁敲侧击地用她爹来压她。所以向徐老爷表明实情的事,得再三慎重。   入了殿,太子指着大门口那一方还留着红线印的空地道:“徐二娘子以前就是在这里午休,拿本《孟子》能读一中午。”   徐老爷哈腰点头。   不错,他家冉冉还是很用功的。听殿下这语气,不像是问罪的样子。   稍稍松了口气。   入内殿。太子站在屏风旁指着书房道:“这是徐二娘子的书房,特地赏她的。”指着案桌上的两堆书道。“左边是她刚读过的,右边是还没开始读的。她读书快,翻两下就能记下了。”语气甚是欣慰。   视线扫至案桌上的玉白釉花瓶,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这花是前阵子玉明殿前那棵桃花树开花时她摘下的,说是初夏的第一株新桃,插在玉瓶中一直舍不得扔,花都谢了。”想起徐二摘花的模样,太子不免多说了几句。   过两天便是逢八学假日,太子想着带徐冉去东苑赏花,徐二出门定是要和她爹交待一番的,倒不如现在说了省事:“徐相公,逢八这日,孤欲携徐二娘子出游。”   徐老爷本来一直听着太子说话一直点头附和,顺便纳闷一下:为什么太子殿下说起他家冉冉时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嘿,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下噢。权臣之路神马的,看来冉冉比他这个爹更有前途啊。   如今听太子说出游的事,先是一愣,而后应下。心中由“殿下竟然和冉冉亲呢至可以一同出游的程度了!”到“好想跟过去要不要顺便提一下?但是又好怕殿下拒绝噢。”   太子见徐老爷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徐老爷或许是猜到了几分。   撇眼快速往徐老爷那边瞧一眼,见他紧皱眉头纠结万分,愈发肯定心中所想。徐老爷有了心理准备,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假装不经意间透出事实便可。   至偏房,两人席地而坐,相对而视,太子亲自为徐老爷沏茶。   徐老爷两手端着太子递过来的茶,心中激动不已。好感动,殿下泡的茶咧!   抿一口,长叹一口气——好好喝。   太子抛了话题,问起徐二的事。徐老爷自然而然说了起来。   有了共同话题,气氛活络许多。徐老爷第一次发现,原来殿下是个如此健谈的人,谈起他家冉冉时,竟比他这个亲爹更有兴致。   说起徐冉的学习,太子道出前次徐冉忘做算学堂外题的事。当然了,免去了罚银子这一段。“徐二娘子若能一丝不苟地对待学业之事,考取学堂头名指日可待。”   徐老爷一听,好啊,冉冉竟然敢忘记做堂外题!而且还被殿下发现了!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于是两人就如何有效地纠正徐冉的学习习惯进行了一番深入讨论。   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两个钟头就这么过去了。   徐老爷做梦也没想到,他梦寐以求和殿下的第一次卧膝长谈,竟然是围绕着自家女儿冉冉的生活琐碎而展开。   这真是……   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好歹说明殿下对冉冉上了心,是好事。虽然殿下这关心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过头,但是管它呢!君主的宠信,本来就是越多越好。   徐老爷激动之余,颔首恭敬朝太子道:“殿下,冉冉以后就交给您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就让她好好地为您效命吧!   太子一听,忙地又端碗茶递过去,“徐相公言重,孤心悦徐二娘子,岂敢谈嫌弃二字,徐相公只管放心,孤一定会好好对她,绝不负徐公所托。”   徐老爷含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傻愣望着太子。啥?刚刚殿下说啥?心悦?是心爱的心赏心悦目的悦吗!   太子想,徐相公好像不太相信,看来他这决心表的不够。遂道:“孤与徐二有约,绝不勉强她,在她面前,孤便是一个寻常男子。日后若有做得不足的地方,还请徐公示意训斥。”不放心,又加一句:“孤爱慕徐二娘子,若她愿意,孤便护她一生。”   徐老爷这回总算是听清了,情绪紊乱一口茶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空气凝结。   数秒后,太子镇定自若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的茶渍,淡然道:“就算徐公想往孤脸上喷口水或者喷茶水,孤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老爷石化中。   出了春华殿,太子送徐老爷至石阶前。因方才被喷了一脸的茶叶,虽然已经擦干净,但是太子还是觉得不适,恨不得立马就去沐浴更衣。但为了不在徐老爷面前失了礼数,太子强忍着总算是将徐老爷送上了马车。   徐老爷保持着一脸呆滞的神情,乘着马车回了徐府。   谁喊他他都听不到,魔怔一般,飞奔着往徐冉院子里走。   徐冉正好从小院里出来,迎面望见她爹一脸见鬼了的傻呆表情,刚想挥手打招呼,徐老爷快手一拽将她一路拖至书房。   入了书房,徐老爷劈头就是一句:“徐冉,你好大胆子!竟敢勾引大周第一雅君殿下!”   这语气太过吓人,徐冉惊恐得以为她爹跟戏台上牛头马面似的下一秒就会掐着她的脖子吐出一句“拿命来”。   所以当徐老爷一拳挥过来打在她身后墙壁上时,徐冉下意识喊了句“大仙饶命!”   然后下一秒——   徐冉看着眼前这个抱头痛哭伤心流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徐老爷,瞬间懵呆。   徐老爷抬起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你早点告诉爹该多好,爹也就不至于喷了殿下一脸茶水啊!” ☆、第 102 章   徐冉在脑海中想着太子被喷了一脸茶水的样子。   那画面……一定很精彩。   作为一只死洁癖星人,学神现在肯定恨不得将脸都扒下来洗一遍。徐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安慰徐老爷:“爹,你放心,殿下不会怪你的。”   徐老爷呜咽脸:“真的吗?”   徐冉咳了咳,实在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话。换了个说话角度,道:“往好的方向想,至少您是第一个喷殿下一脸茶水的人。第一次总是印象最深刻的,自此之后没有哪位大臣能超越爹在殿下心中的深刻印象。”   徐老爷手一颤,哀怨地看着徐冉。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徐冉觉得她爹这样实在是太可怜,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好的安慰理由:“大不了由我来替爹做补偿,待后日见了殿下,我一定好好安抚殿下。”   徐老爷问:“怎么安抚?”   徐冉理所当然地答:“他是我情郎呀,牵个小手抱一抱什么的,娘平时怎么安抚爹的,我就怎么安抚殿下。”   徐老爷一只手戳过去,点着徐冉的额头,啧啧道:“羞耻!一点儿都没有女孩家的矜持!还情郎呢,殿下能够随随便便是谁的情郎吗!”   徐冉耸耸肩摊开手,很大方地承认:“我的呀!”   徐老爷内心更忧伤了。   嫌弃地扫了扫徐冉,一想到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被个小女子迷惑,他就觉得心疼。但一想到这个勾引殿下的小妖精是他家女儿,徐老爷心中百般复杂滋味。   既沮丧又羞愧,还带了那么一丢丢自豪。   他们徐家养的猪会拱白菜了,还拱了天下最鲜最嫩的白菜。   徐老爷凝眉,徐冉凑过去咧嘴笑,特意摆了朵花的姿势嘴上还嘟囔着:“爹,你笑一笑嘛,有什么好烦恼的,笑一笑十年少,来,跟着我说——茄子。”   徐老爷扶额。   完全不忍直视。   心碎到无法呼吸。   徐老爷保持着哀痛欲绝的神情迟迟没能回过神,徐冉索性就安静地陪着徐老爷。偶像谈恋爱了,脑残粉想不开了,痛苦的失恋期到来了,哎,还能怎么办,熬吧。   不过说句真心话,如果现如今勾搭学神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她肯定比徐老爷反应还强烈。兴许天天躲在屋里扎小人顺便咒一咒抢走她男神的小婊砸。   所以说,她爹作为学神座下第一脑残粉,没掐死她没咒死她,也算是亲爹了。   父女俩就一人一板凳,恍恍惚惚坐到天黑。   本来还想继续呆坐下去的,无奈前厅来喊饭,丫鬟一说晚上有萧氏亲自下厨做的红烧鲫鱼和醉虾,父女俩瞬间回过神,麻溜地到前厅吃饭。   吃饭的时候,徐冉讨好似地要挨着徐老爷坐,徐老爷脖子一横,冷着嘴,傲娇地偏不让她挨着坐。   徐冉叹口气,自觉地走开。   席间,徐冉知趣地没往徐老爷那边瞧。怕瞧了她爹那张老脸,她心疼。一边是心爱的男神殿下,一边是她亲的不能再亲的爹,总不能为了讨好她爹,明儿个就跑去和男神说分手吧。   多么好的女婿,要真分了,她都替她爹遗憾。   还是让万能的时间治愈她爹的伤口吧,一旦接受了她和男神谈恋爱的设定,用不了多少,她爹或许也就接受了未来国丈这设定。   嘿嘿,未来国丈,听听,比“徐老爷”带劲多了!   事实证明,时间确实能治愈一切,而且徐老爷自愈的速度要比想象中快很多。饭吃到一半,徐老爷就主动往徐冉碗里夹菜了。或许是为了弥补刚才朝她翻了百八十个白眼的冲动过失,徐老爷特意从徐丰筷子下抢了最后一只大醉虾,咻地往徐冉嘴边送。   徐冉一见她爹脸上那双瞪得圆乎乎的眼以及嘟得老高的嘴,便知道,好了,她爹想通了。她爹越是不想搭理人时,那脸上就越没有什么表情,但要是他想搭理人了,脸上表情就各种夸张。比如现在。   这么大个人了,摆张臭脸却跟多啦A梦撅嘴卖萌似的,真的大丈夫?   徐冉嘿嘿笑,一口将虾吞了,吃得心满意足。   席间,萧氏说起最近望京的八卦。   元林侯爷夏家的世子托丫鬟给同方伯的蒋家大姑娘送了个玉佩,上面刻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情话和一个“夏”字,夏家和蒋家是对头,那丫鬟递玉佩时大姑娘正好在伯爷夫人屋里,大姑娘生怕被她娘发现,一时慌乱将玉佩藏在她娘屋里,准备找机会拿回去。恰巧伯爷回来,发现了玉佩,以为是夏家的人和伯爷夫人通奸,气冲冲拿着刀就上夏家砍人去了。那世子和大姑娘吓坏了,迟迟不敢说出真相,等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时,这才站了出来。   大家听得认真,徐老爷插嘴说一句:“这事我知道,今儿个下朝时还听人在那说。都闹上望京府了,起先手时夏家告蒋家故意伤人,后来事情澄清了,蒋家又告夏家勾引他家女儿,告来告去的,足足告出八十一条罪名来,也亏得他们能安出这么多罪名来。”   徐冉好奇问:“天底下那么多姓夏的,为什么刻个夏,伯爷就认为是元林候这一家呢。”   萧氏正欲解释,徐老爷抢了她的台词:“老侯爷曾经和老伯爷家的夫人有染,后来双双和离,两人私奔了。两家从此势如水火。”   徐冉哦哦两声,这两家的恩怨发展都可以写一出大周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了。感慨一句:“还好我们家没这么多破事。”   萧氏说完八卦,开始进行例常饭后总结,“通过这一件事,我们能得出什么经验教训?”   徐佳第一个说:“管好自家的爹娘,防止他们祸害下一辈。”   萧氏和徐老爷:“……”   徐丰:“送玉佩千万不要刻字。”   萧氏和徐老爷:“……”   徐娇:“不要爱上仇人的儿子,要爱也一定要将他藏好了再爱。”   萧氏和徐老爷:“……”   最后轮到徐冉,全家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徐冉咽了咽,“……不能隐瞒事实,有事及时和家人沟通?”   萧氏和徐老爷舒口气。   总算得到了个正常点的回答。   萧氏表扬徐冉,顺便提醒四兄妹:“以后千万不要像夏世子和蒋姑娘这样,若是喜欢谁,诚实大胆地说出来,我们家没有什么仇人之类,你们若是看上哪家小伙子哪家姑娘,只管说。”   徐冉下意识地昂了昂脖子,往徐老爷那边看了看,耸耸眉毛,神情骄傲、自豪。   瞧她多诚实,不欺瞒不隐藏,简直徐家第一乖乖女。   徐老爷瘪嘴。   吃完饭,父女两个往书房走。徐老爷一边走一边和徐冉说今日得多临一百个字。换做平时徐冉肯定一万个不愿意,但今儿个却兴高采烈地接受了。   只要能安抚到她爹受伤的心灵,多写一百个字算什么。   月光皎洁,洒洒落在长廊外头,绿草茵茵,远处的池塘隐约响起几声蛙鸣。夏风习习,夜色正好,徐老爷诗兴大发,咏诗一首,乃李白的《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咏至最后四句,徐冉学徐老爷假装醉酒的模样,手环做握杯状,笑着咏诵:“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父女两个相视一笑。   徐老爷摸摸徐冉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冉冉,在殿下身边,要注意分寸,切不可玩闹太过。君臣之别,凌驾于男欢女爱之上,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徐冉愣了愣,而后点点头。“我晓得的。”   徐老爷想了想,又道:“若是在殿下身边待得不开心了,记得和爹说,同你娘讲一讲也行,不要憋在心里。若真到了走不下去的那天,爹……拼尽全力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第 103 章   徐冉鼻子一酸。   她爹终究爱她多过爱学神。仰起头郑重其事地“嗯”一声,而后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还有殿下的亲笔契书呢。”   徐老爷皱眉,“亲笔契书?”   徐冉跟徐老爷交待当日景书阁学神签的亲笔契书,怕她爹听不明白,干脆回小院取来压箱底的契书。   等徐老爷看完了,捂着小心脏两眼一翻往椅背上躺。   活久了真是什么事都有。先是殿下看上他家冉冉,然后是这封契书。如此荒唐的条约,殿下竟肯同意?   徐冉用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示意徐老爷:是的,他同意了。   她爹竟然不夸她,简直太没人性了。这样一份契书在手,就算以后男神变成前男友,她也不用担心啦。   徐老爷直叹气,指着徐冉:“你啊你,这胆大的,迟早要上天。”   徐冉宝贝似地收好契书,然后贴心地为徐老爷捶背顺气,嘴上道:“男人疼女人天经地义,他都成我情郎了,能不对我好吗,写个契书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徐老爷一听情郎二字,头都要大了,反复纠正:“那是太子殿下,不是情郎。”   徐冉吐吐舌,心中腹诽:学神可喜欢听她喊情郎了。再说了,不喊情郎喊什么,还没成婚呢,总不能喊夫君罢。   等第二日徐冉去礼训,徐老爷正好准备上朝,顺便到后门送徐冉上马车。   徐老爷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了整宿。先是将太子喊住他到喷太子一脸茶水的事顺了一遍,后来想了想徐冉手里那份契书的事情,思前想后的,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提心吊胆也不是个法,各人自有各人造化,孩子大了,喜欢拱白菜就让她拱吧,只要不拱出事来就行。思及此,徐老爷想起昨晚徐冉随口说的那句“补偿殿下,牵个小手抱一抱”,想要提醒徐冉两句,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太难为情了,这种事,还是由冉冉她娘来提醒比较好。   等徐冉上了东宫马车,徐老爷转身就往里屋去。   萧氏还没起,睡得正熟,恍惚间感觉有人喊她,睁开惺忪眼一瞧,吓道:“老爷你不是上朝去了吗?”   徐老爷沿着睡榻边坐下:“你躺着不必起身,离上朝的时辰还早,我同你说一件事,商量完了就走。”   萧氏拖着身子挪到徐老爷旁边,歪着头趴他腿上,勉强打起精神来:“是什么事?”   徐老爷咳了咳,“女儿们大了,那方面的事,需得有人提点两句了。”   萧氏尚未彻底挣脱睡意,迷糊问:“哪方面的事?”   徐老爷顿住不说了。   片刻后,萧氏回过神,撑起上半身:“老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徐老爷抿嘴,“突然想到了而已。”   萧氏闷了闷,睡意全无,“佳佳如今是十六,冉冉今年过了八月的生辰便是十四,娇娇虽小但心智却比同龄姑娘更为成熟,如此说来,确实到了该提点的时候了。还是老爷想得周到,等今天她们回来,我便将她们叫过来。”而后又道:“阿丰那边?”   徐老爷:“我提点过了。”   萧氏表示怀疑。她家老徐在房中对着她时各种浪荡不羁,但在外面端得是一本正经,稍稍听些荤段子都会脸红。更别提和儿子说那种事了。   不放心,追问一句:“你怎么提点的。”   果不其然,徐老爷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就跟他说,若是和别人家姑娘好上了,未定亲之前,不能碰人家身子。若是碰了……人家姑娘隔天就会死掉。”   萧氏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往徐老爷身上掐一把,“你这不是害阿丰吗!什么死不死掉的,净扯谎!”   徐老爷被掐得哎呦叫疼,“我这样说,总比他冲动之下弄大姑娘的肚子好,现在的年轻人,比不得我们当时了,就得这么训诫才对。”   萧氏怒目圆瞪,娇哼一声,“小心以后抱不到孙子!”   徐老爷:“没事,等他以后定亲,我再告诉他事实。对了,我还买了本那种书给阿丰,让他记清楚上面的事,未定亲之前不能做,定了亲就尽管做。”   萧氏气得不想说什么了。徐老爷去哄她,费尽口舌总算是哄好了,临告别不忘往萧氏脸上亲一口,笑:“抱不到孙子,我们就抱儿子,抱个女儿也行。”   萧氏粉拳捶他:“我不生,要生你自己生!”   徐老爷嘿嘿笑着,重新戴好冠帽上朝去了。   这边,因太子上朝前要与刘阁老商量贯通京杭大运河的事情,早早地便走了。徐冉一早去,没见着他,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太子也没回来。徐冉吃完饭后,伸长了脖子站在玉阶最高处望啊望,素华请她入春华殿歇息,徐冉婉拒,说自己脖子不太舒服,得多舒展舒展。   一舒展就是半个钟头,还是没见着他人影。   徐冉想,他今日肯定忙,一直在这等着也等不来,还不如进去多写几道题。于是转身入了春华殿。先是将堂外题检查一遍,然后背了会书,等快要到礼训时辰时,整理书案,发现书案上搁着一封素笺。   素笺本来是搁在最显眼的地方,只因她进屋时想着太子的事,一时没留意将书搁上面了,这才没发现。如今挪开了书,那素笺显了出来。徐冉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心想,这素笺既搁在她书案上,那定是给她的。遂拿起一看,俊逸秀朗的字体,是太子的亲笔。   他在上面写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思之。今日事务繁杂,卿静待吾归。   徐冉将他写的话反复看了好几遍,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忙就忙嘛,养家糊口不容易,像她这么温柔又体贴的小公举,肯定会懂的啦,还巴巴地留什么字条。   徐冉看了看手里的素笺,星星眼,痴汉笑,幸福地嗷嗷嚎叫两声。   等等等,等到天荒地老也要等下去!   有了学神的素笺定心丸,徐冉精神倍好地度过了下午的礼训。礼训结束时,太子还没回来,徐冉乖乖地在思华殿等,顺便喊了人回徐府通报一声,说她今天可能要晚点回去。   一边等人一边背书,偶尔嚼几颗花生仁,不知不觉半个钟头就过去了。   这厢,太子一路风尘仆仆,自议事堂一路策马而行,直奔思华殿。   入殿,连衣袍都来不及换,在殿内寻徐冉:“徐二娘子!”   连续喊了好几声,忽地屏风后面蹿出一个人,小跑着朝他冲过去,她脸上挂着笑,脚下生风似的,直接扑进他的怀中,仰头一张小脸笑靥如花:“殿下,我在这!”   她冲劲太大,差点扑得他往后面一个踉跄。索性他及时站稳,双手缓缓环扣,搂着了她的腰。   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孤回来了。   徐冉抱住他,兴奋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我一直等着呢。”   太子感受着她在身上挪动的痕迹,跟只黏人的白尾狐狸似的,这边蹭完蹭那边。一点也不羞。   他不由地勾起嘴角,眸中含笑,不动声色地往前靠几分,将自己送到她怀里去,挨得紧些,再紧些。   徐冉很有技巧地避开了胸部触碰。虽说她发育得不是很好,目测只有A罩杯,但是好歹也是两坨肉,如今初夏了,大家衣料轻薄,还是小心点为好。   当然了,不抱的话,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问题是,男神摆在眼前,她就想往前蹭啊。   看到他就想多抱抱,贴紧了抱,顺带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兴奋感指数直线上升,跟上瘾一样。   若要控制这情不自禁的举动,臣妾表示做不到啊!   徐冉一边嘿嘿地往他怀里钻,一边想着以后和男神亲亲的话,该从哪里亲起比较好。   这里想要咬一口,那里也想咬一口,嗷,还有那红彤彤的唇,也想咬一咬。   嗷,怎么办,她感觉自己跟只泰迪一样,体内封印的洪荒之力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太子见她抱得这般投入,心中也甚是欢喜,忽地脑海中闪过一件事,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换衣袍!   出声道:“孤去换换衣袍。”   徐冉不肯,赖在他怀里,“让我再抱一会。”   太子脸一红。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爱慕他。   更加坚持要去换衣袍。太子想,等他换一身干干净净的,随便她怎么抱都行。   徐冉恋恋不舍地解开怀抱之锁。   太子换衣归来,着一身轻罗缂丝紫袍,轻轻薄薄的料子,几乎能透出体温来。正欲张开臂膀,等待徐冉再次投入怀中,徐冉却摸着肚子道:“殿下,我好饿,我们用晚膳罢。”不让她抱,那她就吃饭咯。   太子心中有些郁闷,挥手传膳。   等吃完了饭,太子送她回府,因着晚上无重要政务,遂一路送至徐府后门。下了马车,昏昏暗暗的夜色中,宫人提着的纱灯在夏风中摇摇曳曳,徐冉转身准备say goodbye。   太子伸手拦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吃完饭后,孤又换了一身。”   徐冉茫然点头:“我知道呀。”   太子不擅长说那些欢爱之语,他心中那股子想抱她的念头越烧越烈,他喜欢她在怀中蹭蹭抱抱的样子。她紧贴着他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身上除了心在跳动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在蠢蠢欲动。   那么暖那么软的娇小人儿,光是抱在怀中,就让人疼爱不已。   可他忍得住,必须忍住。   但是——   太子宽袖一抬,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轻轻地、柔柔地,像触碰一只易碎的玉瓷娃娃那般,谨慎地而自控地环着她的细腰、肩头。   “再抱一会。”   他的声音轻滑过耳垂,湿热暧昧。徐冉羞答答地靠在他胸膛处,初夏的夜空下,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如鼓擂般砰砰作响。   每一声,都仿佛在宣示着他对她的喜欢。   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心心相悦。   徐冉想,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地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之前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每一秒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比前一秒更为浓烈的喜欢。   “殿下,我喜欢你。”   太子满足地抱着她,温柔似水:“孤也喜欢你,孤更喜欢你。” ☆、第 104 章   徐冉甜滋滋地从后门溜进去,回味着方才太子怀中的温暖柔情,忍不住嚯嚯嚯地窃笑。   没走几步路,迎面撞见徐老爷。   徐老爷劈头就问:“怎么才回来,你娘等你好久了。”   徐冉指了指墙外面,娇羞地眨眨眼,“在东宫吃了晚饭,殿下刚送我回来。”好奇问:“娘等我作甚?”   徐老爷一听是太子送徐冉回的家,顾不上说萧氏那边的事,伸长了脖子就要往外探,“殿下来了?在哪?”   徐冉一把拉回徐老爷,嘿嘿笑:“早走了,别瞧了。”想到她爹追星不容易,徐冉昂着脖子加一句:“爹这么想见殿下,以后我找个机会将殿下带回来便是。”   哎呦,牛气十足。徐老爷啧啧两声,掉头同徐冉一起往回走。道:“还带回来呢,你以为是带夫君回娘家见岳丈岳母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净说大话,不害臊!”   徐老爷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捏徐冉的鼻子,哈哈哈哈无情嘲笑。   徐冉挣不开,张着嘴呼吸,愤愤道:“哼,迟早有一天他要来徐府拜访的。”   徐老爷转手去揪她耳朵,语气夸张:“嗳,爹等着哈!”   徐冉趁徐老爷松手的瞬间跑开,跑出好远,卯足了劲冲徐老爷喊:“等殿下上门来了,我肯定是要向他告状的!说爹你天天在家欺负我!”   徐老爷抡起手臂就上前追赶,“小丫头片子!”   父女两个追追赶赶,到了屋里,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萧氏上前端了两杯茶递到徐老爷和徐冉手里,站在两父女中间,伸出手左手拍着徐老爷的后背,右手拍着徐冉的后背,一边为两人顺气一边道:“跑什么,一个为老不尊,一个为幼不敬,摔着了找谁赔!”   徐冉立马装出委屈脸,萧氏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好转头对徐老爷道:“你不是说还有公事要处理吗,快去吧?”使了使眼色,暗示:人都到齐了,下面就交给她吧。   徐老爷秒懂,一口气喝完茶,放下茶杯往外走:“是啊还有公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几个谈心聊天了。”咻咻两下走得没影了。   屋里徐佳和徐娇早到了,在软榻上坐着玩叶子牌。萧氏拢起珍珠帘,携徐冉进里屋。徐冉脱了鞋曲腿挨着和徐娇坐,一边看牌一边自作主张为徐娇翻了牌。   嘿,摸得一手好牌。得意地点了点徐娇手里的牌,示意她将左边那三张打出去。徐娇一将牌打出去,再摸两张,胡了!当即高兴得不得了,二姐一来她就赢牌,之前和徐佳在屋里打了这么久的牌,从未赢过,可见二姐是她的福星。   拉着徐冉让她摸牌。   徐冉又抓了一手好牌。   萧氏挨着徐佳坐,往果盘里拿起一把湛铜的小锤子,开始砸核桃,一边剥核桃一边酝酿该如何启蒙三个女儿那方面的事。   想了好几个比喻,觉得太露骨。想含蓄点说,又怕女儿们听不懂。越想越愁,剥核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后来想着画图示解,索性拿春、宫图出来,忽地忆起当年未出阁前她娘拿了好几本春宫图一张张详解时的情形。简直——吓崩了,以至于她成亲头三个月都不敢让徐老爷近身。萧氏想,这一次坚决不能像她娘那样祸害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事要是留了心理阴影,以后可就遭了。   思前想后的,牌桌上输赢好几回,一个钟头过去了,徐冉三姐妹到点该上床睡觉了,丢了牌自觉地准备回小院。   萧氏急啊,今晚欢爱启蒙的事还没开始呢,怎能让她们走。于是以明日放学假不用早睡的事留住她们。   徐娇明早和襄阳郡主有约,徐佳约了学子去进行易经摆摊算命实践,今晚想着早点休息,而徐冉惦记着明早和学神的赏花约会,也不肯多留。   三姐妹齐声嚷着要去睡觉,萧氏头都大了。   着急之下喊出一句:“娘今儿要说的事,关乎你们的性命!”   三姐妹瞬间安静,围着萧氏乖乖坐下。   望着三张迷茫而好奇的面孔,萧氏呼一口气,管不得那么多了,“如今你们都大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心上人,两情相悦时,难免会发生一些暧昧举动。娘今天要说的是,你们切不可逾越礼数,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   徐冉瞬间反应过来。   她娘这是要对她们进行两性教育了。   想她当年上生理课,这些该学的早就学过了,虽然实践经验为零,但要说理论知识,她可有着丰富的储备量。要知道,她不仅仅只看耽美小黄书的,言情小黄书那也是她的爱啊!   为了不让萧氏看出她其实是个老油条,徐冉眨着眼天真无辜样,假装自己三岁小孩:“娘,什么是不知羞耻的事呀?”   萧氏卡壳。   徐娇和徐佳齐齐看过来。   萧氏顶着压力开口:“……就是和汉子做牵手拥抱以外的事……”   徐冉又问:“吃饭呢?”   萧氏重新解释:“一切有身体接触的行为中,除了牵手拥抱之外,其他都是不知羞耻的事。”   徐娇插一句:“昨天下学回来我还看见娘和爹在里屋亲嘴呢。”   萧氏咳嗽,大声咳嗽,重复道:“成亲之前,与对方有身体接触的事中除了牵手拥抱之外,其他都不能做。”   徐冉哦哦点头,问:“做了会怎样?”   萧氏手一抖,想不到合适的话,情急之下想起早上徐老爷说的话,脱口而出:“会死。”   徐冉三姐妹僵住。   萧氏又加一句:“但是成亲之后,随便怎么亲昵,都无所谓。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生出小娃娃。”   徐佳认真地问道:“所以说,成亲之前,如果有情郎,只能和他牵手拥抱?”   萧氏肯定地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   三姐妹表示懂了。   萧氏松一口气。   三姐妹走后,没多久徐老爷就从书房回来了。萧氏立马迎上去,贴着他的臂膀,既沮丧又不安:“老爷,早上我不该怪你的,还掐了你那么多下,你掐回来,你骂回来,我绝不抱怨。”   徐老爷笑,“怎么了?竟还向你老爷认起错来了?”   萧氏将刚才启蒙三个女儿的事说一遍。   徐老爷不说话了。两夫妻静坐在床榻边,久久未曾回过神。   忽地萧氏试探道:“就算我们的女儿不懂那方面的事,但未来女婿们肯定懂的。”   出于安慰,徐老爷点点头:“肯定的,谁家爹娘不教儿子那档子事啊,想抱孙子的都会教。”   萧氏下垂眼看向徐老爷,伸出食指示意——你不就没教嘛。   徐老爷假装没看到。   两人想得心烦,索性抛开不想了。为了缓解这一天的压力,夫妻俩亲亲抱抱嘿嘿了。等嘿完了,萧氏心旷神怡,搂着满头大汗的徐老爷,抚慰自己也是抚慰徐老爷道:“冲咱俩平时那方面的表现,作为咱俩的儿女,说不定他们不用人教,自己就会了。”   徐老爷一个劲地点头:“是啊是啊。”   第二天,三姐妹起得早,萧氏和徐老爷还没起床,三姐妹已经在前厅吃早饭。   徐娇神秘兮兮地支开了周围的丫鬟,往四下瞧了瞧,确认没人了,这才转过头,压低了声音道:“昨晚娘说的,你们真的听懂了吗?”   徐佳一脸“我是学霸我当然懂”的表情,“那么简单的事,当然一听就懂。”   徐娇抿嘴笑,看了看徐冉:“二姐,你呢?”   徐冉一口吞掉小笼包,“你懂,我就懂。”   等吃完早饭,徐佳先走了。徐娇挨着徐冉坐过来,“二姐,嘿嘿。”   徐冉一见她如此奸诈的笑容,就知道昨晚萧氏的话,徐娇肯定没信。说实在话,昨晚她娘在进行那番纯洁的X教育之后,她忍了好久才没笑场。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笑了许久。一边笑一边想着和学神亲亲抱抱的事情,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羞耻心久久无法入眠。   如今听徐娇这么一挑明,也就不掩盖了。低头同徐娇道:“昨晚你装得不错嘛。”   徐娇:“彼此彼此,二姐装得更为精湛。”   两姐妹捧腹爆笑。   徐娇:“我看见你藏的小黄书了。”   徐冉:“我看见你藏的十六禁话本了。”   两姐妹互相嫌弃,啧啧地围绕着“身为女孩家怎么看那种东西”展开话题讨论,讨论完了,早饭也吃完了。临行前,徐娇问:“大姐好像真的相信了。”   徐冉:“……要不要同她说说?”   两姐妹沉默片刻。   数秒后,相对一视,不怀好意地笑。   ——这种难事就留给苏衙内吧。 ☆、第 105 章   徐娇走后,徐冉也准备出发了。今天去的是东苑,皇家专用花园,豪气!   这是她和学神的第一次约会,得尽善尽美。徐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裙,唔,好像有点丑。往鹅卵石旁的荷花水缸一照,清汤素面,不好看。   徐冉果断去找萧氏。   萧氏和徐老爷刚起床,穿戴整齐后两人趁着使女们到屋外传膳的空隙,甜蜜地来了个早安吻。   徐冉正好闯进来,捂着眼睛直哎呦:“要长针眼了!”   徐老爷和萧氏吓一跳,差点没磕着嘴。徐老爷气急败坏地问:“不是一大早要出去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男人被打扰好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再惹他。尤其是像他爹这样的老男人。脾气一提起来,跟发洪水似的。   徐冉知趣地闭嘴,眨巴着秋水微荡般的一双水眸,尽可能友好地看着徐老爷。   ——要不您倆继续?   徐老爷翻了个白眼,喊住她:“说罢,什么事?”   徐冉立马奔上去殷勤讨好,一边踮着脚为徐老爷捶背,一边笑:“我想借用一下娘。”   萧氏已经从被女儿撞破亲亲场面的尴尬中缓过神,此时与徐老爷刻意保持距离,表情矜持,问:“冉冉可是有事需要娘帮忙?”   徐冉立马抛掉徐老爷转而讨好萧氏:“娘,今儿个我约了人,需要打扮一番。”   萧氏一口应下,眼睛都亮了。   母女倆开始忙活,徐老爷被无情地抛弃,在一旁郁闷地看着。   从头到尾重新收拾一遍,等打扮完了,徐冉往镜子里一照。   痴汉笑。   本宝宝真是越长越美的标准典范。   徐老爷忍不住挫挫她的锐气:“人靠衣装,丑姑娘也能变美娇娘。”   徐冉一撅下巴,哼,“我这叫天生丽质。”   算着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徐冉提裙往后门去。   变美的心情太美丽,总想着多照照镜子,净挑着一切能映出人倒影的地方,左边照照,右边照照,一边臭美,一边想着太子学神见了她时的惊艳神情。   太子在马车里静坐,车外福东海急得直冒汗。   殿下已经等了一个钟头,徐二娘子怎么还没来?   福东海第九遍问:“殿下,还是派人催催罢?”   太子语气不太耐烦:“不用。”加一句:“你若再问一遍,明日就不用到跟前当差了。”   福东海缩头捂住嘴。   太子撩开纱帘,往窗外探。   他并未告知她今日亲自相接。   他想要看她脸上惊喜的表情。   他乐意这样等她。   徐冉出现在后门口的时候,特意整了整了仪容。见了福东海就奔过去,福东海也朝她奔来。   “福公公我这身好看吗?”   “徐娘子你怎么才来!”   同时问出口。   福东海一愣,恭维话信手拈来:“美若天仙,貌似西子。”   徐冉得意地朝马车而去,道:“我掐准时辰来的,约的九点,现在不正好么?”将她爹新买的西洋钟表递过去。   福东海不太会看这玩意,宫里不时兴,还是用的以前子丑寅卯那一套计时法。   总归来了就好,福东海忙地引她上马车。太子正襟危坐,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   徐冉先是吓一跳,而后美滋滋地蹭上前,惊喜万分:“殿下,你亲自来接我了!”   太子缓缓睁开眼,轻轻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嗯”,主动挪出身旁的位子。   视线在她身上停留长达十秒,而后转开目光,夸道:“今天比平时更好看。”   惊艳亮相,成功电到闷骚学神,开森!配合地娇羞一笑。   两人坐同一边,徐冉靠着他坐,特意蹭了蹭他的手臂,体内那股洪荒之力猛地蠢蠢欲动。   怎么办,好想抱一抱。明明昨晚才抱过的!   太子视线一扫,看到她脸上这副神情,复又收回视线。   数秒后,太子张开臂膀,“来罢。”   徐冉一脸满足地倒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一点一点挨得更近。直到整个上半身都八爪鱼似地挂他身上,徐冉腼腆地开口了:“以后见面就先抱一抱,好嘛?”   太子嘴角微扬,眼睛低垂瞄她一眼,搂着她的臂膀往里收紧。   “随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臭屁。徐冉抿抿嘴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搁到他的胸膛,游荡地蹭一蹭,金蓝缎锦下,强壮坚实的几块肌肉,摸着特别很有手感。   果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一款。   徐冉:男朋友身材好好脑海中控制不住地闪过N个黄暴画面怎么办。   怕摸出事,最后下狠手探了把。心中暗暗想,等水到渠成时,她要咬咬咬,舔舔舔,将她尘封了两辈子的处之身光荣地献出去。   没有节操坚守贞操,成亲之后两操皆可抛。   徐冉心中高唱《high歌》。   太子被撩得心神不宁。睨眼去瞧,她面上神情既享受又遗憾,趴在他怀里也不动弹,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太子咽了咽,告诉自己不能多想。而后屏息半秒,默念让人清心寡欲的《心经》。   脸上一抹绯红终是褪了下去。   以前总以为她痴恋他,如今却是要从头开始讨她欢心,不能急不能躁,更不能动那方面的邪念。   小姑娘会被吓跑的。   徐冉两只手搂着他,小脑袋挨着他的下巴,抱着他能抱半个钟头。抬得手乏了,学他一样,将眼睛闭起来,静静地将脑袋后仰躺在他胸膛上。   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殿下,我们到哪了?”   太子闭着眼便回:“快到了。”   徐冉又问:“殿下,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   太子略停顿半秒,而后答:“眼睛不舒服。”   徐冉伸长脖子小嘴一撅,往他眼皮上吹气:“是不是沙迷眼?我给你吹吹就好了。”   湿湿热热的气息,香若幽兰,轻轻柔柔地洒在眸边,心中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股子燥火又从身体某处蔓延开来,熊熊烧起。   徐冉拨拉着他的眼皮,尽可能温柔地吹气。   今早刚换了青盐漱口水,嚼了十几片花瓣片,一张嘴就是香气扑人,特意为今天约会做的准备。   虽然这一举动很有“我哈口气都这么香接吻肯定更香”的暗示,但是徐冉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她绝对没有动过那种念头!至少今天没有!   今天她的目标是——量量学神某部位的粗细。这个部位对于徐冉而言,非常重要,关乎到是否合身合心!   太子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声音有些沙哑,眼神略微迷离:“你先下来。”   徐冉从他身上褪下来。   太子撩起窗帘,往外看了好几眼。实则是在调整自己紊乱的气息。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已意乱情迷。   还好及时自控。   徐冉看了看手里的轻捏着的红线,心想等会瞄准了量,绕一圈,就能知道大小了。   但这不能让他知道。她得偷偷量。   徐冉准备随时瞄准,一有机会就上。   等到了东苑,太子携她下车,两人入东苑,身后一堆宫人远远地跟着。   为万无一失,太子向官人请旨,今日东苑除他和徐冉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入苑赏花。   徐冉一听,激动啊,大手笔,竟然包场子带她玩!   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微博,来张自拍再发一句“两个人的东苑,清冷却不孤独。”装X指数五颗星。   两人并肩而行,徐冉致力于如何量大小,尝试一点点靠近他,伸出手去,大拇指和食指撑开红线,盯着下面目不转睛。   挨得近了,太子以为她要做什么,想了片刻,转头问:“又想抱抱了?”      他这一停下来,徐冉忙地收回手,嘴上嘟囔:“才没有。”   口是心非,太子凝视她,眼中带笑,问:“不想抱抱,那你挨这么近做甚?”   哪有一靠近就是要抱抱的…她又不是“抱抱狂人”!心里虽否认,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扭着腰肢就攀太子身上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当一回“抱抱狂人”吧!   抱完了蹭完了,徐冉心满意足地准备退回去。   太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细细碎碎的温柔尽洒眸底,深情以望。   “孤知道你要做什么。”   不等徐冉反应过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小手,手指轻轻摩挲,一点一点插进她的手指缝隙,十指连心,十指紧握。   他晃了晃与她紧牵的手,“红线拿出来,想量哪根手指,随便挑。”    ☆、第 106 章   徐冉低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红线。”要是让学神知道她想干嘛,就没有惊喜感了。   太子逮住她的另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上缠着的红线绕成一圈一圈,徐冉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不量就算了。”   这人干嘛生得这么聪明。徐冉叹一声气,老老实实拿红线绕住他的左手中指,绕了一圈,打了个结,就算是量完了。试探地问:“殿下知道我为何要量手指吗?”   太子只摇头:“孤没有兴趣。”   高岭之花开始发功了,冷死人不偿命。徐冉扭着屁股跟在他后头,“就算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她是这样想的,他们俩确定关系,总该有个什么纪念物啊之类的。然后就想到了戒指。做一对情侣戒指,他一个,她一个,虽然有点肉麻,但谁让她是处于热恋期的妹纸呢。   热恋中的妹纸,做事情是不需要考虑太多的。管它肉麻不肉麻,横竖她喜欢就行。   太子自是点头,刻意加了句:“孤只知道你要量手指,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徐冉喜滋滋地收起红线,小鸟依人地靠着他的肩膀,心中感叹:真的好喜欢学神装傻充愣时的样子。   冷酷的男人体贴起来,分分钟要人命。   两人拉着小手一路游荡一路赏花。   虽然之前也阴差阳错地和学神牵过手,但正儿八经地拉小手,这还是头一次。徐冉勾着太子的手就不想放开了。   百艳盛放,乱花迷人眼。   东苑内有一处奇巧精致的园子,内种数顷桃林,林后一倾泻飞瀑,瀑下十亩莲池,花芬与凉风缠伴。   太子临瀑而立,咏诗一首赵孟頫《水帘泉诗》:   飞帘如玉帘,直下数千尺,   新月如帘钩,遥遥挂碧空。   徐冉在旁欢快地冲着飞瀑吼嗓子,想着是否会有回声。吼了好几嗓子,只听得瀑布轰隆隆的水声,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忍不住往前探几步。   太子拉住她,“小心掉进池里。”   徐冉顺势赖他身上:“你抱着我,我就不会掉进去了。”   太子没办法,松开她的手准备抱。徐冉不让松手,“一边牵着一边抱咯。”解锁牵手技能后,她就可以开始花样式抱抱了。   太子凝眉,问:“那怎么个抱法?”   徐冉一脸“你枉为学神”的神情。   太子闷了闷,随即往后退一步,挪至她的身后,从后面抱她。因为两人身量差太多,他不得不躬下腰,双臂自她腰间环绕,一把牵紧她的手,扣住她的身子紧紧地往自己身上靠。   徐冉觉得……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然后自觉地挪开了屁股。   太子佯装镇定,面色如常。   高悬白瀑,美景当前,春心欲动,美男当后。   徐冉诗兴大发,豪迈地来了一首李白的《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太子笑,问:“难不成你也有怀才不遇的叹息?”   徐冉后仰,整个人放松地搁他身上,“我尚是蓄势待发,才还没显出来呢,哪里就怀才不遇了。倒是我爹,时常咏这首。”   太子好奇:“哦?”   徐冉笑道:“不过最近他改咏孟郊的《登科郊》了。天天咏,天天哼,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太子道:“徐公倒是真性情。”   徐冉便不再接着往下说。安静地和他一起看莲花看桃花看瀑布。   看了一会子花和瀑布,徐冉眼睛酸,来时打扮得太隆重,头上戴的脖子上挂的,重量渐渐显出来。她今天穿了一双“晚下”履,丹羽金叶裁之,好看是好看,就是跟太高了。   偏生她之前兴奋地走来走去,如今原地站久了,根本抬不起腿。   秉着华丽登场自然也要华丽谢场的原则,准备回去的时候,徐冉深吸一口气,动作优美地摆着腿。   走一步,心中就哎呦痛叫一声。   做女人,累。做一个优雅的女人,更累。      等回府关起门来,她就把这一套装备全扒了,好好地做个简单的抠脚大汉。   太子牵她手往回走,没走几步,便发现她的异样。   问她,她也不说,支支吾吾地扯开话题,指着天空大惊小怪地道:“殿下,你看那是什么!”   太子一动不动。   徐冉一囧,他怎么就不上当呢。   太子凝望她,忽地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   徐冉一怔,以为他生气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却忽地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背对着她,弯了腰,看不见正脸,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和煦轻柔,似林中夏风撩动,透着高瀑的清寒和倨傲。   “孤背你。”   数秒后。   徐冉趴在太子背上,凑到他耳边,难为情地问:“殿下,我重吗?”   太子掂了掂,答:“不重,要再养胖点。”   徐冉双手攀着他的肩,直起脑袋道:“要再胖点,你就背不动了。”   太子冷冷道:“孤只背你这一次。”   徐冉不高兴了。   还以为又解锁了恋爱新姿势呢。   迷之感动瞬间熄灭。   太子又道:“但是你死皮赖脸地求着孤背,孤也只好勉强再背你一次。”   傲娇。徐冉轻哼一声,鼓腮帮子。一手扶着他肩,一手做出骑马的动作,心中默念:驾!   然后就被自己爽到了,噗嘿地偷笑。   太子问:“你笑什么?”   狗腿子徐冉上线中:“殿下亲自背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不自觉就笑出了声!”   她在背上乱动,太子担心她摔着,嘱咐:“你莫折腾,扶紧孤。”   徐冉啪地扑下,将脑袋搁他肩头。   苑中美景看多了,没啥意思,于是低头盯着他的靴子。   一双梅枝纹织金边靴,沾了几片花瓣,偶尔从重重密密的桃花树中漏出一缕阳光,那光照在靴面上,织金粼粼,鲜亮夺目。   他的步子极为稳健,不像是在林中散步,倒像是登朝阔论的趾高气扬。他向来是这样的,从容不迫却又高调张扬,哪怕是斜躺在榻上休憩,慵懒之中也能透出一股子傲岸清寒。   他是全大周乃至全天下人仰视的存在,像他这样的全民男神,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小公举徐冉终于开始扪心自问。   当然了,自问是问不出来的,她可以一口气列举出自己的N个优点。但是,即使拥有这么多优点,徐冉也并不觉得能够吸引他。   于是她问了。问得小心翼翼。   同时做好捂耳朵的准备。万一他要是吐出什么足以打击她一辈子的话,她就不听了。   谁没事还爱给自己找罪受呢。   太子并未因她抛出的问题而停下脚步,相反,他的步子更为轻快。   官人曾经说过,当一个姑娘开始不停地追问她到底哪里值得喜欢的时候,多半是想要听情话了。   他记得官人说这话时眼中饱含的憾意,那是一种追悔莫及的伤痛与沮丧,是只有在先皇后墓前时才会流露的神情。   他这辈子都不想露出那样的神色。   太子轻启薄唇:“待在你身边,孤觉得开心。”   徐冉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答案,她问:“那要是有一天我不能让你开心了呢?”   太子顿住脚步,“不会的,孤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只要能看见你,望你一眼,孤便会觉得愉悦。”   徐冉有些忧伤:“等你老了,眼睛花了,就看不见我了。”   太子:“我还能听。听见你的声音,孤同样会觉得高兴。”   徐冉继续问:“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跟前,你看不见我的样子听不见我的声音,还会喜欢我吗?”   他的语气很坚决:“会,孤会一直喜欢你。只是——”   徐冉一颗心提起来,“只是什么?”   太子微微偏过头,侧脸几乎挨着她粉扑扑的脸蛋。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从树上飘落的花瓣:“孤在这里,你还要到哪里去?”   砰砰砰她的心跳响若震鼓,声音轻细若蚊,脱口而出:“去你心里,永远住着。” ☆、第 107 章   太子微愣半秒,而后点头“嗯”一声。   说情话的人倒成了听情话的,他家小姑娘如今越发嘴甜了。   自东苑而出,因着下午有事在身,太子送徐冉回府。徐冉吃过中饭,花痴地回味了一会今上午赏花的怦然心动,然后趴桌上写了篇《冉冉和学神的恋爱观察日记》part2:   第一次约会,很开心。学神情话技能已点亮,不过我的技能点也是满级水平。以后闲着没事干,我和学神可以来个情话大比拼。记录:拥抱(解锁),牵小手(解锁),背媳妇(解锁)。   写完之后就躺床上睡午觉了。   因下午要去首饰铺子一趟,睡了一个钟头就起床了。从攒下的零花钱里取了十两,到街上最好的珍品斋定做了一对金戒指。老板本来要劝她往戒指上镶嵌个宝石之类的,但是徐冉不干,她没钱,钱都在学神那扣着,十两银子买对金戒指已经很心疼了,哪里还买得起宝石。   十天之后取了戒指,献宝一样送到太子跟前。   他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说了句“何必破费”,然后转瞬就将戒指牢牢地戴手上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相比于尚在紧张准备今年大考的经仪堂学子,武学的学子们显然要轻松得多。这月逢十八号放学假,徐冉推掉了太子的邀请,去赵家看赵燕。   本来嘛,今天学神一天都是事,他让她过去,无非就是在旁听着他和一堆老臣商议这个商议那个,而且还得躲在屏风后面,啥声都不能出。   多无聊。徐冉想都没想就婉拒了,用的理由非常高大上:“我怕殿下因我而分心。”   太子也就不再勉强,只说了一句:“以后每日下学时,早点回府,孤一得空就过去接你。”   这是开展每天见面的节奏了。   徐冉想了想,也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吃晚饭,跟上托管班似的。都说恋爱中要保持神秘感,所以她得好好考虑。哪想她还没有考虑清楚,那边徐老爷已经替她应下了。   既免费又高效的托管班,多划算,顺带着还能培养一下感情。徐老爷觉得这笔买卖非常划算,然后叮嘱她要好好拱白菜。   徐冉遥想着自己被学神天天监督着写作业罚银子的场面,真的是……惨绝人寰。   扶额叹息,一口气没叹完,就已经走到赵燕的院子前。引路的丫鬟进去通报,没多久赵燕便亲自迎了出来。   她一身轻简戎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相比于这身清爽的打扮,脸上的遮面轻纱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徐冉下意识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笑:“阿燕,从未见过你戴面纱。”   赵燕不动声色地避开手,并未让她搭上手臂,而是伸出了手牵住她的。笑:“我没戴过,觉得好玩。”   徐冉笑:“王长使若是见了,又要看得移不开眼了。”   赵燕羞涩地将头低下去。   两人往屋里走,徐冉不禁往周边多扫了几眼。以前来时,小院里尚有几盆花花草草,如今来时,竟跟入了男子居所一般。除了之前就有的木桩外,又添了武器架,草靶,沙包,长枪长剑等等。凡是练武用的东西,几乎都能在赵燕的院子里找到。   徐冉抚掌感慨:“阿燕,你太厉害了!这些都是你拿来练武的吗?”   赵燕点点头,道:“每天都练。主要是练刀剑和长枪,武夫子夸我长枪耍得好。”   说话间两人踏入屋子,徐冉一眼瞧见榻上摆着数本摊开的书籍,拿起一翻,都是兵书,旁边还有排兵布阵的草图。又见旁边有张折叠的试卷,徐冉一看,朱红的优甲映入眼帘。   惊喜问:“是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吗?天呐阿燕,优甲咧!”燕燕是三月参加武学考试,而后顺利考入,如今算来,正好一个月了。   赵燕有些不好意思,她不习惯被人夸奖,尤其是徐冉这么热情的夸赞。自谦地回了句:“只是兵法一门,算不得什么。”   徐冉使劲夸,能有这样的成绩,看来燕燕果然比较适合武学。张罗着要将这张批了优甲的卷子贴墙上,喊丫鬟拿了浆糊,选了块最显眼的地方,将试卷贴了上去。   贴好后双手叉腰骄傲道:“这是我们家阿燕入武学后的第一个优甲,值得纪念!”转头嘱托赵燕,以后得了第二个第三个优甲时,就挨着这张试卷贴。最好将整面墙都贴满。   赵燕被她逗笑,脸羞红,捂着嘴笑。   闹腾完了,两人吃茶闲聊。徐冉自是要问赵燕关于王思之的事,赵燕支支吾吾地,横竖就是不开口。徐冉指着她道:“害羞了!”   赵燕说没有。徐冉也就不再问了。将心比心,换别人问她关于学神的事,她可能也会羞于开口。女孩子总是要矜持一点的嘛。   然后脑中瞬间闪过自己和徐老爷在书房谈起学神时的神采飞扬,说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徐冉咳了咳,转而问赵燕关于学堂的事。新学堂大不大啊,学子们好不好相处啊,夫子们凶不凶啊,诸如此类,一一问来。   说着说着便是一个钟头过去了。徐冉约了沈令音去赛诗会,准备告辞了。   走的时候徐冉给了赵燕一个大大的拥抱,踮着脚抱的,几乎被赵燕整个地提起来。   赵燕语气怪异地问了句:“冉冉,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会怎么办。”   徐冉脱口而出:“我会来找你,然后咱俩一起揍回去。”露出两颗门牙笑:“毕竟我们家阿燕武力值爆表嘛。”   赵燕听不太懂。冉冉嘴里总会时不时蹦出几句从未听过的词,虽然听不懂,但她知道,刚才冉冉肯定是在夸她。   赵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用力地抱了抱她,徐冉整个人被提到半空,最大程度地感受着赵燕的似火热情。   徐冉走后,赵燕回了院子,将门关紧,不让丫鬟们进来。   对镜卸面纱,缓缓滑落的轻纱后,露出一张肿红的脸。下巴处有道淤青,左边脸颊略微擦破了皮。捞起袖子和裙子,手上脚上全是淤青。   赵燕凝视铜镜中的自己。   狼狈不堪,遍体鳞伤。   身上的伤是她自己练武练的,但脸上的伤,却是别人给的。   武学的学子们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友好。相比于经仪堂的学子们,武学的学子更加尚武。她刚入学时,满腔热血,见到学堂内受欺负的学子便义愤填膺地上去帮忙。却不想,没讨着好,反而惹了一身骚。   赵燕靠近铜镜,手指轻轻碰了碰脸上的淤青,痛,真的痛。   她竟然被人暗算了。   想到这赵燕便觉得憋屈,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铜镜都几近倾倒。   这口气实在忍不下来。   连冉冉都说了,被欺负了就得揍回去。想她赵燕好歹也是曾经雄霸过经仪堂三堂的人,连国舅爷儿子她都敢打,如今入了武学,万没有被人欺负的理。   等第二天上学,赵燕开始观察堂内每个人的动向。   她得揪出那个最有可能暗算她的人。   一连过去好几天,却又被暗算了好几次。赵燕有些发愁,她总不可能逮着每个有嫌疑的人暴打一顿。告状也不太实际,在武学这地方,要是因为挨了欺负就跑去同夫子或者父母告状,只会让人瞧不起,而后之后在学堂的待遇会比之前更糟。   赵燕不想被人瞧不起,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得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她。她要光明正大靠自己的力量去应付这一切。   小心翼翼又潜伏了好几天,赵燕发现,武学堂学子中有两派极恶势力,一派是以武学三级薛英为首的娘子派,一派是以武学三级陆震为首的虎派。顾名思义,娘子党的人基本都是女学子,虎党的人基本都是男学子。   赵燕探出这个事的时候,下意识想到了土匪头头。心中腹诽:都多大人了,还玩过家家这一套。   然后隔天自己就跑去玩过家家了——她直接向薛英下了挑战书。   赵燕是这样想的,暗算她的,十有八九是女学子,男学子一般干不成这事。他们看谁不顺眼,基本会直接开打。女人就不一样了,有千百种方法来折磨人,而且还兜着脸面不撕破。   赵燕最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她就喜欢简单利落的处理方式。既然学堂某些女学子们都归薛英管,擒贼先擒王,与其一个个逮着小喽啰打,还不如一劳永逸直接干掉老大。   薛英接到挑战书的时候,正好在给学堂的花坛浇水。身为一派老大,虽然有时候行事作风狠了点,但总得来讲,她觉得自己还算是个率真的人。   新来的小喽啰一号讨好似地要为替她干活,抢着做浇水的活。薛英不太高兴,扫了眼,旁边立即有人将拍马屁的新人拖下去。一边拖一边交待:“薛老大喜欢浇花,别看虽是个学堂拿来罚人的活,老大乐意做,你别乱献殷勤。”   薛英一边听着赵燕的挑战书,一边弯腰查看自己浇了好几天的花。一看,怎么又全死了?   一旁念着挑战书的喽啰二号有些害怕,一见薛英紧缩眉头,怕得连声音都颤了好几下。   薛英叹一口气,手指拂过每一朵被她浇死的花,默念大悲咒。   往生吧往生,下辈子不要再做朵一浇就死的花了。   喽啰三号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壶洒,问:“老大,那个赵燕怎么处置?竟敢向老大你下挑战书,简直狗胆包天!”   薛英拿起手帕擦了擦,往喽啰嘴巴上一扔,“擦擦嘴,太脏。去告诉这个叫赵燕的,她的挑战书,我接了。”   翌日。   赵燕想,如果给她一次机会重来,她可能还是会选择下那封挑战书。   广场上,空气沉闷混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燕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挣扎着爬起来。   娘子党中少见的两个男学子此时弯腰做人凳,薛英翘着二郎腿坐在他们趴着的背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握着把雁翎红缨长枪,扫了扫地上的赵燕,语气轻松地问:“还打吗?”   赵燕步伐摇晃地站起来,擦了擦鼻血,“继续!”   薛英笑着看她,忽地飞身而起,一枪直接将赵燕击落在地。   收枪入臂,动作爽落,昂首而立,轻笑:“回去吧,你输了。”   赵燕全身上下又酸又疼,此刻却顾不上身体上的伤痛。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薛英耍得那一套长枪枪法,干净利落,气势如虹。   她想学。   薛英接下挑战书,纯粹是最近太无聊需要调剂一下。要是事先知道这一调剂给自己惹了个甩不掉的麻烦,打死她也不会应下挑战的。   自那日广场单挑之后,赵燕日日跑她跟前来,死缠烂打,不是说要学枪就是说要继续单挑。   而且这人跟普通姑娘不一样,身上的蛮劲比汉子还足,明知打不赢非要打,打完了下次又跑过来。薛英想,这要换了个汉子到跟前来,她可能会分分钟剁了他。   但是大家同为女人,得互相关照。也不能真下得去狠手,只能寄希望于赵燕早日回头是岸。   赵燕偏不。   当薛英第十次完爆赵燕后,终于忍不住了。放了句话:“我不和你打了。”   赵燕梗着脖子,脸上挂着两行鼻血,问:“你认输了?”   薛英重重地叹一口气,“是,我认输了。”   赵燕喘一口气,郎朗道:“你既输了,便发道令,从此之后让你的手下,不要再来烦我,有问题当面说,看不爽就开打,别搞背后那一套。”想起什么,顿了顿,声音比之前细小,没什么底气:“还有,你能教我学枪吗?堂里的夫子,都没你耍枪耍得好。”   薛英无奈望天,自此之后又多了一个小尾巴。   那日起,赵燕再也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暗算或者蔑视。她喜欢和薛英一起,别人都说薛英凶狠无比,但薛英对她好,虽然会骂她,但是教她耍枪的时候,比家中花钱雇来的夫子还要认真严苛。   她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师父。   就这样,武学一级的赵燕开启了跟着武学三级薛老大的辉煌学堂生涯。   下一次再同徐冉见面时,赵燕说起学堂的事,省去了打架那段,径直跳到薛英这里。   赵燕语气很是兴奋,徐冉也替她高兴,只是在听到薛英这个名字时,下意识问了句:“威风凛凛薛家枪?”   赵燕点头,“正是她们家,薛英乃当朝大将军薛少聪之女,她可厉害了。”   徐冉也跟着夸,“虎父无犬女,薛英想必肯定也是个能干人物。”然后就想起这些天她爹日日挂在嘴边骂的人,正是这位薛少聪大将军。   赵燕说要找机会让薛英和她认识。   徐冉一笑而过,也不好意思说可能她爹要动薛英的爹,抿抿唇,说了些别的,将话题带过去了。    ☆、第 108 章   最近朝中很热闹,徐老爷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本来因为入阁的事,他就已经备受关注,加上和薛少聪将军之间发生的事,然后顺理成章地升级为八卦的头条热度人物。   讲真,徐冉从来没有想过她爹竟然会有被人打的那天,这还不算,重要的是,她爹被揍了之后显得格外开心。   徐冉叹一口气,看着面前被揍成猪头样却笑得一脸得意的自家老爹,觉得怪异又心疼。   她爹是不是脑子被揍傻了,哪有挨打了还能绽放如此灿烂笑容的人呢。   难道她爹有受虐M的倾向?   这种时候就庆幸自己没有让赵燕介绍薛英给她认识,不然她和薛英见了面,很有可能大眼瞪小眼,为“你爹为什么参我爹”“你爹为什么打我爹”的问题吵起来。万一一个不留神动起手来,她可打不过薛英。   徐冉抖了抖,担忧地看着徐老爷,问:“爹,要不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徐老爷哼唧指了指门外:“都候着呢。”然后蘸墨开始写折子。   徐冉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有御医全天二十四小时候在徐府。但是除了第一次看诊之外,其他时间好像都没出现过?   徐冉坐在案桌边,练字练得无聊,往徐老爷那边看一眼,隐约瞧见“薛将军”“请辞”之类的字眼,内心讶异。她爹就是因为参了薛将军一本才会被逮着打的,难道还要锲而不舍地继续参奏么?   徐冉犹豫地问了出来。徐老爷写好后,封了条口,并不是很想和徐冉解释,云淡风轻说了句:“不参他,参我自己。”   徐冉眨眨眼,一个大写的懵呆。   徐老爷拿笔杆子点了点徐冉脑袋,笑:“等以后你入仕了,自会懂得。官场权政上的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徐冉揉了揉脑袋,脱口而问:“殿下以后会让我入仕吗,如果我嫁给他的话。”   徐老爷哈哈笑,笑完后脸有些疼,捂着嘴角,轻吸两口气,表情虽滑稽,语气却是认真严肃:“到那个时候,你根本不需要入仕,自会有人为你效命,你只需懂得如何去操控他们即可。”   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可我们家好像没什么势力咧,而且操控人心什么的,我根本学不会,也没有人会教我。”   徐老爷被她开头第一句呛住,咳了咳,道:“前路漫漫,说不定哪天我们老徐家就成了这望京城中的权豪势要,总得抱个信念,万一成真了呢?”   徐冉鼓掌捧场,“好!有志气!”   徐老爷示意徐冉上前,摸着她的脑袋道:“冉冉,你放心,倘若有朝一日你真当了皇后,爹一定不会让你做一个徒有其名的皇后。”   徐冉一愣,她和学神八字都还没一撇了,她爹就已经想到了她日后做皇后叱咤风云的地步。唔,不过听着还蛮感动的,徐冉拉拉徐老爷的衣角,不忍打击他:“爹,咱们现实点。”   徐老爷一拍她脑袋瓜子,“出息!”   没过几天,一连请了好些天假的徐老爷终于又回去当差了。在此之前,薛将军亲自来了徐府一趟,就自己的冲动行为道歉。   道歉的时候,徐冉在旁边。一瞧见薛将军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得了,敢情是被逼来道歉的。   可能因为薛将军态度不是很好,徐冉觉得她爹开始演苦情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自己被打之后的郁闷,用一句话来讲,就是——本宝宝心里头苦啊!   然后顺带着将薛将军驻守广西时涉嫌克扣军饷以及在望京霸占民居民所的事情变相地挑了出来,句句委婉,暗讽技能一流。   徐冉第一次发现她爹也可以有这么贱兮兮的一面。   徐老爷全套戏演下来,薛将军脸色不是很好。徐冉甚至发现他握拳青筋凸起,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爹,示意她爹躲远点,别再挨一顿了。   结果徐老爷非但不躲,而且还有意将脸凑过去,看着薛少聪的眼神,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爽却不得不向我道歉”的样子。   薛少聪一拳打了过去。   徐老爷心满意足地接了这一拳。   第二日,事情传出去就变成这样了:薛将军上门恐吓徐参知,暴力事件再次上演。   没过几天,内阁通过官人下发的朱砂批示:殴打朝廷命官乃为重罪,教而不改无悔过之心,罪上加罪,应革职查办,感念薛少聪战功赫赫,现命其面壁思过,保留辅国将军一爵,镇守云州,三年内不得回京。   刘阁老亲自来徐府探望,徐老爷立马从榻上爬起来。本来只是受点皮肉伤,压根没什么大碍。刘阁老先是慰问寒暄几句,而后直入话题:“薛少聪下放云州,薛家在京杭运河的事情上,就再无话语权。徐公这招釜底抽薪,用得极妙。”   徐老爷颔首微笑,“阁老谬赞。此事能成,多亏阁老从中周旋,不然光靠徐某一人之力,岂能成事?“   刘阁老笑道:“徐公身先士卒的精神,着实让老夫佩服。”   说的是亲自上阵挨打的事了,语气不紧不慢,倒颇有几分考究之意。毕竟,满朝文武能用这种这种简单粗暴招数来对付人的,也就徐老爷一人了。   徐老爷淡定自若,道:“对付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之法,薛少聪军功在身,手握一万薛家军,轻易不能动之。下放云州,离开望京,乃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薛家的背后是沈家,薛少聪走了,沈家在京中的势力便得以削弱。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刘阁老瞥眼瞧他,并未多言,只笑着说了一句:“就官职和权势而言,沈丞相在你之上。”   徐老爷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绕案至刘阁老跟前,施施然一鞠躬,揖手道:“入阁后,徐某之上,只有一人,乃刘阁老是也。”   刘阁老起身拍拍他的肩,一捋白胡子,道:“如今望京之中,传教风雅之气盛行,我虽老了,却也还想收个学生,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而且也担心别人看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   徐老爷毫不犹豫行拜师礼:“学生不才,敬请老师赐教。”   刘阁老一把扶起徐老爷。   自是一番相谈甚欢。走前,徐老爷亲自去送,刘阁老走出去了又辗转回来,问:“薛少聪克扣军饷和霸占民居民宅的事,你是如何得知?”正因为有了这个导火线,所以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好戏。   徐老爷道:“金科状元冯简,阁老可有印象?”   刘阁老点头。这个人他记得,以雪覆身背书的寒门之子,当年他还当众夸赞此人吃苦耐劳,当为表率。下面的人向来喜欢阿谀奉承,因着他一句话,为此在大冬天里撤掉了所有学堂的地暖和火炉。   “此人高中之后,好像是留在了翰林院?”   徐老爷道:“原先是在翰林院,现如今担任望京六街的街使,这次的事情,就是他查出来的。只是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而且时间又急,徐某这才出此下策,先抖出来再说。事情是不是真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薛少聪会因此恼羞成怒,进而亲自找上门。他性子暴躁,一撩就火,换了别人,他可能不会到打拳头的地步。但前年我与他因醉仙楼的事情有过摩擦,心结未解,换我亲自上阵,再合适不过了。”   刘阁老笑了笑,“你倒是个会谋划的。”   刘阁老走后,徐佳自书房后走出。方才她在书房向徐老爷讨教学术上的事,刘阁老突然来了,本来她都已经走到门外准备回避了,徐老爷却突然将她叫了回来,叮嘱她躲在帘后不要弄出动静。   徐佳一双迷茫而困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徐老爷。爹一直是朝中清流,从不轻易争党站派,这一次,为什么会……?   徐老爷淡然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佳佳,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若要往上爬,便不能只有一副面孔。”   徐佳体会话中意思。而后又问道:“爹为何让我留在书房?”   徐老爷从书案上抽出一叠厚厚的卷子,道:“三姐妹中,你年岁最长。佳佳,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该参加科举了,有些事情,早点熟悉,你便能早些适应。”将卷子递过去:“这是近些年的科举试题,你拿去看看。”   徐佳接下,尚在回味方才徐老爷和刘阁老在书房所讨论的事情。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   待徐佳走后,徐老爷坐回梨花椅,看着高悬墙上的“清心寡欲”四个大字,呆望许久,而后缓缓阖上眼。   哪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左不过是诱惑不够大而已。   徐老爷想,如今不能只是为他自己打算了,四个儿女的前程,也是时候为其打点一二了。   这厢,刘阁老回去之后,找人去探了冯简的底,发现徐老爷所说并无欺瞒。晚上吃饭时,同三个儿子交待,以后在朝中见着徐老爷,记得殷勤点。   刘老家三个儿子在朝中任的是虚职,刘老若有心扶持哪怕一个儿子上位,也是没有问题。无奈他这三个儿子都是废柴,烂泥扶不上墙。刘阁老只盼着他们平安到老,也就不求他们能够光耀门楣了。   虽然当官才能不够,所幸他三个儿子的生育能力杠杠,大刘生了四个,二刘生了三个,小刘生了五个。其中两个已经成年婚娶。   大刘二刘不喜欢操闲心,刘阁老说什么他们就应着。小刘虽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废柴,但他有着强烈的求知欲,然后就问了:“徐老爷不是有名的清流么,我们讨好他作甚?”   刘阁老听到这话跟听见笑话一样,特意夹了鱼头往小刘碗里让他啃,道:“清流一旦浊起来,比谁都要混。”   因着家中最近发生的事,徐冉找了理由不去东宫写作业,等到徐老爷又去上朝了,东宫的马车来接,徐冉只好提着书兜上车了。   等到了东宫,福东海上前伺候,恭敬道:“殿下还在宫中与官人议事,许是要半个钟头之后才能回。殿下说了,让徐娘子入春华殿温书,等回来了,要检查徐娘子的功课。”支支吾吾又道:“殿下还说,若是娘子功课做得不好,定是要罚银子的。”   徐冉郁闷脸,一脚踏入春华殿,趴在案头写作业。   写完帖经墨义写周法,火速解决最轻松的堂外题,拿出算学来做,做到一半,便听得前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门帘轻晃的声音。   定是他回来了。   然后徐冉就开始嘴痒了,佯装风中凌乱的小白花,捂着胸口看着摊开的作业自言自语:“这些堂外题为什么这么难,好难好难的,费劲千辛万苦才解出来。做题做得我都快要窒息了,如果有个人来夸我两句就好了,最好顺带着再赏点什么,我肯定就有动力继续做题了。”   她说的几乎泫然泣下。神情动作,语气姿势,精准到位。太子本是在帘后站着,想看看她是否认真温书,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她定是知道他来了。只得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双手负背,清朗逸秀,一身飒然的锦缎白蟒袍,问:“想要听人夸你什么,赏你什么?”   徐冉装作惊讶状,起身道:“呀,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脑中迅速酝酿让他夸些什么赏些什么。   想得正欢呢,抬眸望见他嘴角噙着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双凤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趣地正盯着她,仿佛随着等着拆穿她。   徐冉一屁股又坐回去。   太子上前,“怎么不说了?”   徐冉怏怏道:“我才不要自取其辱。你都看穿了。”   太子跨一步,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去,“兴许孤心情好,该夸的夸该赏的赏,说出来总比不说好。”   徐冉想了几秒,而后扭头道:“真的?那你现在夸我是天下第一聪明机灵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小仙女,而且要赏我‘永远不再扣徐冉银子’的条款。”   然后就将脖子伸过去,等着听他说。   太子伸出手,直接在她脑袋上弹了个爆栗。   徐冉如今胆大了,下意识就想反击。手刚碰到太子的耳朵,想了想,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太子始终弯着腰,眸子一抹淡淡的笑意,贴着她的小脸蛋,柔柔问:“怎么不继续了,方才你不是还张牙舞爪的么?”   徐冉垂眼以遮掩眸中的嫌弃,哼,欺负女盆友!优秀男朋友的名头不颁给他了!   他贴着脸轻轻往她脸颊上一蹭。   徐冉身子一软,咽了咽。学神的撒娇……他竟然进化到了这种程度……   长得好看又会撒娇,简直人神共愤。   徐冉没出息地想,算了,今年还是给他颁个优秀男朋友的奖吧。   低头嘟囔道:“额头爆栗好痛的,我想揪你耳朵,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太子“嗯”一声。   牵过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耳朵上,语气温和:“想揪就揪,不要忍着,孤恕你无罪。”说罢就将眼睛闭上。   徐冉愣了愣,手缓缓捏住他的耳垂,他如玉般的面庞近在咫尺,秀眉承睫,丹唇含绛,看得人想要上前咬一口。不挑地,就咬嘴。   一点一点,靠近,再靠近。   忽地太子睁开眼,“下手太重。”   徐冉慌忙挪开脸,这才发现自己下手有点重,将他耳朵都揪红了。   忙地就要上前安抚吹一吹,因为他直起了身,所以也就站起来,踮脚伸手碰碰他的耳朵,“殿下,我不是故意的。”说罢鼓腮帮子吹一吹。   她这柔柔一吹,加上她整个身子几乎贴着他的姿势,太子心中一动,情难自禁,顺势搂住她的腰道:“没关系,你吹吹,它就立马好了。”   徐冉鼓足劲吹。   她的腰很细,太子的手在她腰上缓缓游荡,不敢太过,动作细微地让人无法察觉。   他的声音里带着思念之苦:“孤好些天没见你了。”   “才六天而已。”徐冉吹气吹累了,下巴一搁,躺他怀里,鼻间是熟悉的清香。他不熏香,嫌木质香太过沉闷,水生香又太过女气,春华殿好几口白釉瓷缸,盛满果子,一日一换,风从窗户透进来,果香和廊间盆栽的薄荷香糅合,沾在人身上,袍子上,清朗爽净,最是搭配他高寒倨傲的姿态。   别人都是陌上谁家少年逐风流,换到她家学神这里,就是九天下凡的仙人坠入凡间,连喷个香都和旁人不一样。   “六天就是七十二个时辰一百四十四个钟头,够长的了。”又问:“前几天接你,你为何不来?”   徐冉缩缩脖子,不敢说自己是因为觉得在他的监督下写作业压力太大,含糊道:“我得照顾我爹。”   太子放开她,捏了捏她的鼻子,缓缓道:“是怕做题不仔细被罚银子罢?”   徐冉将头撇到一边,横竖不承认。要是承认了,指不定他想出什么损招来坑她呢。   太子无奈叹口:“不罚了。做不出题也不罚。”   徐冉眼睛一亮,同时又有些质疑。   依学神的性子,没可能这么轻易妥协,尤其是在对她的学习问题上。   等到晚上吃饭时,徐冉就明白了。   他确实不罚她银子了,他换了种方式——比如说今天她粗心做错了三道题,如今桌上就摆了三道她最爱吃的菜,但是偏偏不让她碰。   让人看到喜欢的美食却不能碰,学神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晚上走的时候,太子送她回去。临走前,嘱托她明日礼训要注意的事情。说明日自己公务在身,得等晚上才能回来,让她等他吃饭。   徐冉自是应下。   太子想起什么,思量片刻,又道:“明日你就待在思华殿,没有孤的命令,不要随意出殿。”   徐冉好奇问:“中午不能去春华殿么?”   太子伸手为她捋过额前的碎发,温柔道:“就明日一天,你忍耐些,孤会补偿你的。”   这话说的……忍耐……听得她有些发污啊。哎,肯定是最近小黄书看多了,春心荡漾呐。   忍不住好奇问:“明天东宫会有谁来么?”   太子略微沉默几秒,不想瞒她:“兴王。”   他的同胞二弟,明日终是要回来了。   徐冉听他这口气,好像不太高兴啊。   太子没有接着说。   事实上,对于兴王回朝的事,他确实不很乐意。当年费了那般大的力气将人送出去,如今说回来就回来了,换做谁都不会高兴。 ☆、第 109 章   兴王回朝的这一日,太子随宁王一起在城门口迎接,刘阁老在旁盯梢。   太子脸色不是很好,官人那边下了口谕,一定让他亲自相迎。刘阁老有些担心,凑上去悄悄提醒一句:“殿下,仪容。”   太子扫一眼,寒着脸道:“孤天生面冷。”   刘阁老砸吧嘴,不敢接着往下说。旁人看不出,但他们这些近臣却是知道的,太子素来不喜兴王。   虽是同胞兄弟,但两兄弟间的感情,淡薄如水。   至少从太子这边来看,事实如此。   最后一个先行兵至城门口报路后,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大道那头隐约可见一队精简人马。七八百人左右,正是兴王的随行军。由边关至望京,五万大军分别由塞山、江临、西山等沿途驻兵点一一接收,剩八百亲兵护送兴王回京。   刘阁老伸着脖子望,嘴上道:“来了,回来了!”   太子不悦,横眉一挑,冷冷道:“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如今却已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可见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阁老抬头一看,果真黑云重重风雨欲来。咳了咳,老实将嘴闭上。   马蹄声踏踏,尘土飞扬,八百铁骑齐奔腾。正前方一金甲少年将军,年约十六七岁,英姿勃然,意气风发。距城门只有几步距离时,少年飞身下马,阔步而行。   众人抬眸相望。   时隔三年,兴王终是回来了。与离京前那个满身纨绔之气的小王爷不同,兴王此次回来,变化很大。那与太子三分肖似的俊朗面容,添了几分铮铮铁骨的坚毅神情,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刚强威严的气质。   俨然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雄将了。   兴王直奔太子,欢喜雀跃,展臂相拥。   太子迅速一躲,脚踢了踢旁边呆愣着的宁王,宁王一摔,径直扑入兴王之怀。   两王拥抱,神情僵硬。   兴王不太高兴,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宁王。宁王弱弱地喊了声,“二哥。”   兴王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太子望去,喊了声:“哥!”   太子并未应下,而是指着宁王道:“你三弟喊你。”   兴王这才不太情愿地又看了看宁王,回道:“三弟。”   宁王忙地应下,礼貌地揖手作躬,寒暄问候。兴王耐着性子和他说了几句,而后转向太子,刚想说些什么,太子却先一步开口:“风尘仆仆,辛苦你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兴王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的满腔热情可能并不受人喜欢,随即敛起神色,肃然道:“多谢殿下关心。”   自此无话,一堆人浩浩荡荡朝皇宫而行。太子御马在前,兴王和宁王骑马在其侧。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宁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为的就是不让气氛太尴尬。   他本是出于好意,哪想兴王压根就不理他。宁王自讨没趣,怏怏地闭上嘴,不再开口。   入了宫,官人设宴为兴王接风洗尘。   对于这个二儿子,官人还是比较看好的,早年虽有些顽劣,但也算得上是俊良。这些年在军营锻炼,看起来越发沉稳了。   慰问几句,夸赞几句,筵席之上,相谈甚欢,不谈君臣,只论父子兄弟之情。   至下午的时候,官人交待他们兄弟三人好好叙旧,并有意点了句,“兄弟之间,切莫疏离。”   兴王朝太子看一眼,太子面无表情。倒是宁王,笑着邀请兴王去府邸一坐:“二哥,我前年开了府,你还没有去过呢。”   话音刚落,昆贵妃咳嗽一句。她一向是个喜欢出风头的,此次兴王洗尘宴,她倒是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如今宁王说这么一句话,她却不得不出声提醒了。   兴王,她可不喜欢兴王。这个小子,可不是好惹的。   她巴不得宁王离兴王远远地,哪里敢让他往前面凑呢。故此宁王说出那句相邀的话时,昆贵妃心里叹一句,儿子太傻太天真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作甚。更何况,这个冷屁股还是个有毒的屁股。   贴上去,那可是要长疮的。   她这一咳,宁王微微一愣,随即恢复正常,冲兴王笑:“二哥什么时候想过来了,说一声便是,我亲自到王府去接。”说的委婉,意思是“二哥千万不要不请自来”。   兴王没有心思陪他们母子玩这种推来推去的把戏,对于宁王的提议,他礼貌地笑了笑,道:“多谢三弟好意。”转眸一心盯着太子,见他没有意愿开口邀他去东宫,遂小心翼翼冲官人道:“父皇,我想去大哥那里坐坐。”   太子举杯抿酒,脸上稍稍浮现一抹不自在的神情,转瞬即逝。不等官人开口,太子抢先道:“明日罢。”反正是要来的,与其让官人亲自开口,倒不如他主动应下。   东宫叙旧而已,左不过一两个钟头。   官人想起什么,笑:“今日徐娘子在东宫礼训罢?”放下酒杯,朝一脸困惑的兴王道:“你还不知,东宫已经定了礼训人选。”   兴王皱眉,礼训人选即太子妃人选,当即问:“是贵妃娘娘定的?”目光顺带着瞄了瞄昆贵妃,昆贵妃假装没看见,移开了视线。   官人指着太子道:“是他自己定的。徐二娘子,是个好姑娘,有机会你得见见你的这位未来嫂嫂。”   兴王愣了半秒,而后笑得开朗,“就今天罢。”转头对太子道:“哥,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围着桌子吃饭了,晚上带我回东宫吧,好不好?”   他本就是十六岁的少年,装起天真烂漫,信手拈来。那双黑漆漆似夜空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天天跟在太子身后的小男孩。   这样的模样自然讨人喜欢,尤其讨官人喜欢。故官人亲自开口:“等会就同你哥哥回去,晚上多吃点。”   东宫。   徐冉打了个哈欠,闲着无聊,将堂外题又重新检查一遍。今日礼训已经完成,堂外题也已经做好了,今日落下的功课她也温习完了,现在就等着太子回来了。   放下堂外题,在殿内走来走去。好无聊啊好无聊。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回到案桌边,趴着开始想点让自己觉得开心兴奋的事。   任由意识飘荡,飘到那日他对她告白的日子。然后体内的荷尔蒙快速分泌。双手撑着下巴算,今儿个是五月初七,距离三月十八日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天。等到六月末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过一百天纪念日了。   要是跟学神提议要过一百天纪念日,他会不会觉得奇怪?靠着椅背后仰,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个学神从眼前跳过去、两个学神从眼前跳过去、三个学神从眼前跳过去,四个学神……   跳啊跳,好多个学神。   好困,睡一会罢……   兴王一路随太子回东宫,两人骑马,太子奔得快,兴王不停在身后追赶,随行的御马侍卫惊得满头大汗。至东宫,太子将马鞭一甩,福东海立马上前伺候。   福东海本是笑兮兮的,准备同太子说今日徐二娘子礼训很是用功的恭维话,一眼望见其后的兴王,蓦地一愣,到嘴边的话忙地咽回去。收起笑容,躬腰行礼:“王爷安好。”   兴王这才瞧见他,大步一跨,昂着下巴笑:“福东海?”   福东海下意识有些后背发寒,“王爷竟还记得小的,小的受宠若惊。”   兴王挑眉一笑,“没想到你还在大哥身边伺候,可见是个讨喜的。”   福东海一颤,将头垂得更低,笑:“王爷说笑了。小的不过是尽本分伺候殿下而已,没什么讨喜不讨喜。”   兴王含笑不语,往前跟上太子。   太子直入春华殿,兴王站在殿外有些犹豫,太子转头问:“不进来吗?”   兴王讪讪一笑:“大哥一向不喜外人入居所之殿。”   太子:“你不是外人。”   兴王心满意足地踏入春华殿,走了没几步,太子调转步伐,“你想吃些什么,还是同以前一样,让李太监给你做鱼炙和镂金龙凤蟹?孤让人去膳房传话。”   兴王笑得跟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似的,“大哥还记得我喜欢吃的菜。”   太子点点头,说罢就往殿门口而去。   福东海正好在殿门口候着,太子招手,轻声道:“去思华殿,立马差人将徐二娘子送回去。”   话音刚落,身后兴王的声音传来:“大哥。”   太子微微皱眉,旁边兴王快步走上来:“原来嫂嫂在思华殿,晚饭都没吃,就急着将人送回去么?既然要送,那就让三弟我去好了。”   太子上前一挡,“不必,孤改变主意了,就让她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膳罢。”   兴王抿嘴一笑,“正好我去瞧一瞧嫂嫂。”随即走出春华殿,往思华殿而去。   太子凝眉紧锁。   到了思华殿,兴王道:“大哥,你快去换衣袍罢,我在这等你。等换好了,我们一起去见嫂嫂。”   他语气诚恳,仿佛只是不知世事的孩子。   太子淡然道:“孤今日不想换衣袍。”   两人一起往徐冉所在的东书房而去。   穿花雕窗道,绕观宝图屏风,至梅兰绣帘栊,隐隐可见帘后书架重重,一宝木大案桌上边坐着一人。隔得稍有些距离,看不清她在作甚,太子下意识道:“动作轻些,莫惊着你嫂嫂了。”   兴王准备撩开帘栊的手僵在半空,微只一秒,脸上染上笑容,压低声音道:“知道了。”   兴王一双眼直直盯着前方的人,越走越近,眼神可怖,刻意落在太子身后一步距离之远,以此掩盖脸上不自觉透出的狠戾与毒辣神情。   就是她了。   哥哥亲自定下的太子妃。   等走近了,这才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儿在做什么。   仰头大睡,手脚岔开呈大字,嘴角流着口水,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兴王脚步一顿。   脸上神情秒变,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看着太子,问:“哥,这个是……”   太子不忍直视,咳了咳,“这个就是你未来嫂嫂。”   说罢上前喊了句:“徐二娘子?”   没反应。   太子只好绕过案桌,望着她一副享受的睡颜,一看就知道肯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美梦。伸手温柔为她揩掉嘴角的口水印,而后轻轻捏住她的鼻子,声音冷淡:“徐二娘子,孤回来了。”   徐冉正好梦见太子朝她奔来,蓦地听见这一句,以为是在梦中,喊了句:“殿下你回来了!”   睁开眼,迷迷糊糊望见他确实就在跟前。   睡醒后第一眼瞧见梦中梦见的人,这种感觉好奇妙,懵懂的幸福感。徐冉下意识抱住他蹭了蹭,笑:“刚刚我梦见你了呢!”   她坐着的,搂着他正好到他腰间,蹭啊蹭地,嫌不够,张开手冲他道:“你抱我起来嘛。”   太子咳了咳,往旁边瞥了瞥。   眼中只有学神的徐冉,终于注意到屋子中央还站着个人。   被忽视的兴王扬起下巴,打探的目光正好与徐冉投来的视线相撞。   这人和学神长得有点像,但是一脸邪气的样子,唔,还是远远比不上她家学神的。   然后就没兴趣了,收回目光问太子:“殿下,这位大人是谁?”   兴王一怔。   这个女子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不超过半秒……半秒……   普天之下,他自认为,除了他哥哥之外,最好看的人就是他了。毕竟,他和他哥哥同出一胞,他有个如此出色的哥哥,作为胞弟,他肯定也不逊色。   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虽不至于像见到哥哥那般惊叹,但至少都瞧得移不开眼的。兴王不太高兴地瞪了瞪徐冉。   徐冉一心放在太子身上,哪有功夫管他,太子道:“这是孤的二弟,兴王。”   徐冉哦哦两声,原来是她未来小叔子呀。听说好像还是一胞所生,比宁王更要亲的。不敢怠慢,起身施施然行了礼,露出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兴王好。”   兴王点了点头,笑得很是灿烂:“嫂嫂好。”   徐冉一羞,捂脸回到太子身边,小声道:“还不是你嫂嫂呢,喊我徐二就行。”   兴王笑了声,重新喊了句:“徐二娘子好。”   徐冉本来是想要将堂外题交给太子检查顺便讨个夸奖的,因着兴王来了,所以也就不急着交作业,转而听他们兄弟二人谈话。哪想等了半天,这两人压根就没有开口闲聊的意思,徐冉有些好奇,忽地想起昨天太子在马车上谈到兴王时露出的神情。   唔,有故事。   但是嘛,不该她问的就不问,学神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说不定她问了,他还嫌她多嘴呢。   三人静坐一会,气氛实在太沉闷,徐冉弱弱地开口:“我饿了……”而且兴王一直盯着她,看得她好不自在。那眼神,啧啧……   她好想上前问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太子传膳。   席间,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徐冉不了解情况,不敢贸然开口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一顿饭吃完,兴王说要去书房借阅太子亲编的《青书檀》,太子便准了。   兴王一走,太子松口气,因屋里有宫人,也不好屏退他们,故招了招手,示意徐冉跟他到屏风后面去。   徐冉蹦蹦跳跳地跟过去。   屏风后面是过道,只有几盏摇摇晃晃闪烁的宫灯。昏暗的室内,隐隐幽幽传来浮香,太子轻轻地抱住她,一天的疲倦烦闷在此刻消失殆尽,他在她耳边柔柔道:“今天有想孤吗?”   徐冉小媳妇一样两手趴在他胸前,“嗯”一声,甜甜道:“有。”   “有多想?”   “特别特别想,想得连做梦都是你。”   他抱着她的手越发收紧。 ☆、第 110 章   抱完之后,徐冉发现,自己一嘴油全揩太子的衣袍上了……   两人自屏风后走出,太子一低头,这才发现衣袍上的油渍。本来就是要换衣袍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对徐冉道:“孤换身衣袍,等会送你回去。”   徐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太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前额,转身往东边去。徐冉坐着等他,忽地想到自己作业还没让他看,他要是不检查,那她不是白做了吗。   得不到表扬和夸奖的家庭作业,做得再好也没有卵用。   徐冉准备往书房去取作业。   兴王在书房取书,正好与她撞上。徐冉笑咧咧先开口:“兴王好,原来你是来这个书房取书,我还以为你是去春华殿呢。”   兴王笑着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徐冉恍惚觉得刚才自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兴王晃了晃手里的印本,问:“这个是你的?”   徐冉一看,他手里的印本正好是她的家庭作业。点头,上前拿:“是我的,我就是来拿这个的。”   手伸出过去,眼见着就要从他手中接过印本。   兴王却忽地移开手,高举印本,并不给她。一双笑眸微微眯起,“印本里夹着的批注,是哥哥的笔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徐冉一怔,小叔子行为有点怪异啊。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对眼前这个骚年并没有很大兴趣,现在她只想拿回她的作业,然后好好听太子夸她一番。   没有退让,踮起脚伸手去拿:“每次我写完堂外题,殿下要检查的。”   兴王当即拉下脸。   徐冉: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兴王缓缓放下手,神情有些颓废,嘴里念叨一句什么。   声音太轻,徐冉只来得及听清一句“哥哥以前只给我一人批作业的”,听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顺势一把夺过作业,开口道:“你要是还需要写堂外题,也是可以让殿下为你检查的。”   兴王瞪着她。   徐冉想着太子就快要换好衣袍了,急着往前殿去,没有心思逗留,急急地转身就要走。   忽地身后有人一把拉住她。   徐冉身子一僵,脑海中瞬间涌过N个黑夜杀人的场景。   兴王的声音幽幽传来,一字一字,冷得几乎结冰。   “你、这、个、丑、八、怪。”   WTF?   兴王云淡风轻,眼神里带了一抹同情:“你长得还不如我好看,哥哥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丑八怪。”   徐冉:我的内心受到了伤害。   然后关注点就走偏了——万万没想到这位未来小叔子竟然是个兄控,这属性太鬼畜,徐冉意识过来的瞬间,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兄控和高冷,妈蛋耽美畅销一百年CP不动摇啊!   好了,苏苏下一本书的题材有了。鉴于这位小叔子对她态度不是很好,就让苏苏将他写成弱受吧,虐身又虐心的那种。   兴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鉴于他军营三年的铁血生涯,下意识低吼了一句:“不准笑!”   徐冉:笑意和尿意一样,一旦释放根本无法收回。   让她不要笑,臣妾表示做不到啊!   哈哈哈魔性笑容自动循环一百遍。   兴王一头黑线。   正好太子换好衣袍来找,远远瞧见徐冉和兴王对立而站,徐二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太子加快脚步上前,远处兴王正巧抬头望见他朝这边而来,满脸铁青自动转换神情,脸上呈现出和煦笑容,天真清澈,人畜无害。   徐冉一边笑一边时时观察兴王脸上神情变化。虽然说她止不住笑意,但是她也得时刻准备着跑路,万一这是个神经病一不高兴就砍了她,那她就亏大了。   对于兴王突如其来的友好微笑,徐冉觉得有些渗人,机灵地往背后一瞧。   原来是学神来了。   心中感叹,啧啧,兴王这瞬间转换神情的功夫,够格去演川剧变脸了。绝对载入大周艺术史。   不等她转身朝太子奔去,兴王已经拦住她,在太子近身的瞬间,兴王低头,语气有些害羞冲徐冉道:“徐二娘子,你是头一个听我讲笑话后笑得如此大声的人。”   眼神拿捏准确,语气欲言又止,整一个男版小白兔。要不是碍于他刚从外面打完胜战回来的将军形象,徐冉想,兴许可以给他打个一百分。   扣掉将军形象反差一分,九十八分吧,多扣的那一分,怕他骄傲。   徐冉豪迈地拍了拍兴王的胸膛,甩着手里的印本,力气用了十成。“客气客气,王爷讲笑话这么有天赋,出口即成笑话,简直笑死我了。”   两人对视而笑。   徐冉:小公举我早就看穿你这个心机boy了!   兴王:丑八怪本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扫了扫两人,顺手牵起徐冉的手,一边走一边问:“他说了什么笑话,你竟笑成这样。”   徐冉摇摇头,笑着指向兴王:“殿下让王爷自己说罢,有些笑话需得本人说,才有效果。”   太子哦一声,望向兴王。   兴王只道:“下次想了更好的笑话,再来说给哥哥听。”   太子也就不再提了。走到前殿,徐冉献宝一样将作业本递到他跟前,太子命人笔墨伺候。   于是——   徐冉一人占据研墨铺纸的活。本来兴王是要抢着干的,无奈徐冉战斗力太强,将他挤到一旁。   兴王只好退到一旁,细细地观察印本上可能出现的错误。   太子批完作业后,没有发现纰漏,夸她一番。徐冉心满意足地得了夸奖,进一步要求实际奖励,当着兴王面不好意思说,于是凑到太子耳边,偷偷说了句:“殿下,以前我做错题你罚银子,现在全部做对了自然要赏银子。”   太子应下,一张俊脸与她近在咫尺的面庞几乎挨着,柔声道:“五十两。记账上。”   徐冉心中一盘算。   记账上自比没有好,“那就一共是九千四百五十两,我记着呢。”   太子点点头。   两人一起往前面去,兴王随即跟出来。太子送徐冉回徐府。   下台阶的时候,徐冉看一眼后面神情郁闷的兴王,想起方才兴王说她丑八怪的事,遂放慢脚步,与太子隔了几步,凑到兴王面前,压低声音道:“下次你要再说我丑八怪,我就和殿下告状。”   兴王面无表情,仗着太子在前面听不到,轻轻飘过一句:“丑八怪。”   徐冉倒吸一口气冷气。   这个死兄控。   “你说我丑,不就是说你哥哥审美能力低下吗,要知道,我可是他心头一枝花,还是最美最好看的那枝。”说罢扬头喊住太子:“殿下,我好看吗?”   太子正奇怪她为何要往后面去,忽地听见她问这么一句,淡淡回一句:“好看。”   徐冉哼唧一声,抛开兴王不理他,直接上前牵住了太子的手。   月光下,一双璧人,其后跟着个饿狼般凶狠的单身兄控汉。   等到上车的时候,太子准备亲自送她回府,兴王表示就不跟着去了。   对于这个兄控的小叔子,徐冉虽然没多大好感,但基本的礼貌礼节还是要遵循的。挥手告辞,临别前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全部都是废话。   因太子在身边看着,兴王自是露出三月春风般的微笑,一一回应。   马车出发,路上,太子拢着她的手,问今日一天过得如何如何。徐冉侃侃而谈,不长不短的一段路,马车平稳地前进,他们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春华殿午休歇憩的书房。   碎碎叨叨的,话怎么也说不完,听不完。   等快到徐府的时候,徐冉问:“殿下,关于兴王爷,有什么是我应该提前知道的吗?”   依今儿个这情况,她很确定兴王就是个十足的兄控,今天吃饭时,素华和福东海看兴王的目光里,分明含了一抹害怕。要知道,他俩一个总管大太监,一个六殿大宫女,俗话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福东海和素华是太子身边的老人,放到旁人跟前,那也只有被巴结奉承的份,连宁王都对他俩客客气气的。   今儿个兴王眼神一扫,她发现福东海差点吓得没尿裤子啊。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太子本不想说的,怕吓坏了她。考虑再三,终是说了句:“兴王脾气不太好。”   徐冉:“然后呢?”   太子爱怜地摸摸她的小手,“没有然后了。”   就算有然后,他也会将之扼杀在摇篮中。过去与现在不同,现在他有徐二了,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容许老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徐冉实话实说:“我觉得兴王有点奇怪。”   太子抬眸,最后伸出臂膀抱抱她:“以后见着他,躲开便是。”   徐冉趴在他肩头蹭了蹭,“恩恩。”   等回了府,徐冉火速往徐老爷的书房奔。   父女两个充分交流今天礼训以及兴王回朝的事情。   谈起兴王,徐老爷的八卦网暂时失灵,说不出很多事情,只知道他一直很低调,甚至比宁王还没有存在感。三年前远去边疆,这才引起朝中众人的讨论。   徐冉:“没有了?”   徐老爷摇摇头:“就这些。”指指徐冉,“该你了。”   徐冉有些失望,然后开始分享今日自己的所见所闻。确切来讲,是今晚的见闻。言辞间倾向于将兴王塑造成一个超级恋兄大变态,说完后嘿嘿笑看徐老爷,等着他附和自己。   哪想徐老爷压根就没有觉得不妥。在他眼里,没有人不崇拜殿下的,身为胞弟,对殿下有极高的崇敬之意,这是应该的。   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兴王和殿下的关系并不如外界传得那般僵冷。依你所说,兴王对殿下还是很有感情的。”   徐冉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确实有感情——”   虽然说向太子告状不好,但是向她爹告状应该没什么大碍,然后徐冉就开说了:“但是今天他说我是丑八怪!”   徐老爷都准备义愤填膺地开口了,一口气提起来,又沉下去。扫了扫徐冉,语气诚恳道:“和殿下比起来,确实算不得美人。”   徐冉双手抱肩,很是赞同:“对,兴王才丑。”而且反应过来,问:“爹你说谁不是美人?”   徐老爷悠悠然竖起食指指向徐冉。   徐冉幽怨地看着他。   愤慨道:“我是美人!大美人!超级超级大美人!”声音直破屋顶。   那头,太子回了东宫,兴王还没有走。   一轮皓月当空挂,太子拾阶而上,兴王站在风里等他。   太子遥遥一望,黑夜中兴王的身影迎风而立。   他长高了气质沉稳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少年。他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太子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是庆幸、放松,还是厌恶。   太子走到最后一阶时,兴王终是忍不住伸手去扶他。   他是想忍着的。他的哥哥就在前方,他想像以前那样冲过去问他方才去哪里了,见过什么人,为什么才回来。   可他不能,天真无知的岁月终究过去。   兴王的手刚碰上衣袍,太子快速躲开,面上波澜不惊,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兴王沮丧地收回手,道:“我想和哥哥亲自告别后再回府。”   太子并不继续往前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威严清冷:“如今见着了,早些回去罢。”   兴王瞧着他的脸色,下意识问:“哥哥生气了?”   太子知道他指什么,并不点破。摇头:“没有。”   兴王松一口气,转而想起过去的事,内心有些不安,怕太子还会因此而疏远他。故此信誓坦坦道:“这次回来,我会乖乖听话的。”   太子默了片刻,仿佛是在琢磨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兴王急急又道:“过去我知道错了。”像个讨家长欢喜的孩子一样,巴不得说出一大堆花言巧语来换取信任。   对面没有回应。   兴王有些慌,出声喊了句:“哥哥。”   太子抬起眸子,凝视他的目光深沉又寒冷,只说了一句话。   “若你再敢惹徐二,便滚回边关去。”狠决果断。   兴王整个人僵住。   头垂了下去。   如今哥哥喜欢什么,连遮掩的功夫都懒得做了。是不是已经厌倦了他这个弟弟?   不可以。对于他而言,哥哥如父如母,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讨厌他,但是哥哥不可以。   所以——   “我知道了。”暂时的屈服,是必要的。   太子挥袖而去,毫无留恋。   有些时候,必须冷酷到底,因为稍稍一松懈,可能就会酿成弥天大错。   五月中旬的时候,徐冉最近得了个请帖,邀她参加什么莲花节。徐冉本来是不想去的,耐不住四方来劝。首先来劝她的是徐丰,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也得了帖,并且想邀沈令音一起去。这个莲花节很神奇,参加的人必须是成双成对,而且需得戴面具。值得一提的是,入场的时候,需隔着面具认出彼此,才能在最后的篝火舞会上一起跳舞。   然后是徐佳来劝,她也是想和苏衙内一起参加的。但是碍于面子,她不肯去问苏衙内是否也参加。所以旁敲侧击来问徐冉,徐冉表示苏桃会去,但是苏衙内去不去,那就不一定了。   最后是王思之来问,其实也算不得问,他直接挑明说想求徐冉牵个线,约燕燕一起去。   这么多人来问,徐冉头都要大了。索性当了回红娘,分别依次搞定徐丰和沈令音,徐佳和苏衙内,再然后是王思之和赵燕。苏桃那边倒不用牵线,她早就选好人陪她一起去了。   等忙乎完了,徐冉也被这个劳什子莲花节勾起来兴趣了。然后就犯愁了。   她该找谁陪她一起去呢?   下意识去问了徐娇,徐娇表示,那天她有事要去书阁修书。   徐冉这才想起。由于她临时退出宁王的修书大业,随后沈令音也退出了,经仪堂又选了位学子送过去,就是徐娇了。   徐冉只好跑去问别人。问了一圈,女孩子们都有约了。只能约男人了。   她其实有考虑过学神的。和学神一起逛莲花节,多爽!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随即就被掐死。   身为一国储君,他和她一起牵手在街上游荡顺便大庭广众之下跳个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这日礼训,徐冉考虑再三,还是将莲花节的事说了出来,顺便问他是否介意她可能和别人一起去参加。   太子当即冷脸,狠狠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可以。”   徐冉捂着鼻子抗议:“那你又不陪我一起去。”   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俯身靠过去。他们本就是并排坐在案桌边,这样一来,他几乎将她压在桌上,气势凛然,不容抗拒:“孤陪你去。”   徐冉惊喜,都忘了推开他,仰着后背动作艰难地停在半空,问:“真的?”   太子一手缓缓往后探,抚在她的腰上,一用力,将她半个身子捞上来,紧贴胸膛,温存暧昧。   “真的。” ☆、第 111 章   到莲花节这一天,徐佳三兄妹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徐佳那边,苏衙内亲自上门来接,所以她是不太想和徐冉徐丰一起去的。而徐丰呢,他想要自己上门去接沈令音,所以也是不太想和徐佳徐冉一起去。   只有徐冉是很想和他们两人一起去的,不为啥,就因为没人来接她啊。   学神说,到时候自去那边找她,让她安静等待。这就意味着,她得一个人去。   临出门前,徐丰来问她,“今日和谁一起去?”   徐冉调皮地眨眨眼。徐丰就明白了,然后就开始激动,“作为皇家侍卫,我一定要好好保护殿下!”   徐冉:“沈娘子呢?”   徐丰一愣。随即拍了拍徐冉的肩,“像保护殿下这种任重道远的事,还是你来吧。”   徐冉耸耸肩。两人一起走到前厅,正巧碰到苏衙内和徐佳。   气氛……有些诡异……   徐冉嘴角一抽,要是没记错,徐佳一个钟头之前就该走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和苏衙内下棋?   而且,看两个人下棋这阵仗,很有随时打起来的势头。   忽地徐佳举手落下一枚黑子,笑容淡定从容,却透出一抹狠决,“全军覆没,你输了。”   苏衙内长叹一声,继而起身撩袍,动作优雅地单膝跪下,仰起他那张白得发光的俊脸:“聪慧美貌天下无双的徐家大娘子,不知苏某是否有这个荣幸邀你一起共度莲花佳节赏花品茶?”   徐佳骄傲地抬起头,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准了。”   徐冉看得目瞪口呆,转头想和徐丰交流一下,哪想徐丰早没了人影。   徐冉只好忍住,默默跟在徐佳和苏衙内身后。   苏衙内扶着徐佳,感叹:“佳佳,解气了吗?不就这次又考了第二嘛,这么多年了,考第二,你早就该习惯的。”   徐佳一记眼刀飚过去:“从幼学到高学,你考了那么多次第一,就不能让我考回第一吗?”   苏衙内笑着摇头:“不能。”   徐佳翻白眼,甩开他的手。   苏衙内温柔道:“你那么出色,我也就考试上能够压你一头了。若是连考试都考不过你,我就更配不上你了。”   徐佳脸一红,嘴上嘟囔一句:“油嘴滑舌。”往他那边挨紧,又将手递了过去。苏衙内笑了笑,一把握紧她的手。   短短几步路,虐得徐冉只想啃狗粮。好不容易到了府门口,徐佳这才想起徐冉来,回头热情相邀:“冉冉,你要和我们同乘一辆马车吗?”   苏衙内看过来,笑得诡异。   徐冉认得这表情,每次去苏府,碰巧遇见苏衙内使坏捉弄苏桃时,眼里迸发的就是这种眸光!   ——大写的“你要敢打扰我们,我就不客气了哦。”   赤裸裸的警告。   哼!有这种姐夫吗!仗着她男人不在,先是虐狗再是警告,等到场子了,她一定要让她家学神虐回来!   徐冉客气地笑了笑,摆手道:“不了,我自己去。”   苏衙内满意地收回目光,扶着徐佳上马车了。   徐冉在府门口发呆了一会,啊,难道真要一个人去么。   认命地准备钻进软轿启程时,忽地管家老唐急急忙忙跑出来,说徐老爷有吩咐,让她立马去书房。   徐冉“咦”一声,然后就跟着去书房了。   等到了书房,屋里却没有徐老爷。徐冉环顾四周喊了好几声,没人应。   准备往屋外而去时,忽地门后面跳出一个人,从后面抱住她。   “小呆瓜。”   淡淡的果香和薄荷香扑鼻而入,徐冉几乎瞬间认出了身后的人。既兴奋又惊喜,贴着他的身子蹭了蹭,喜滋滋地笑:“你是谁呀,竟敢非礼我,小心我喊我家情郎收拾你。”   他一本正经地问:“嗯你家情郎是谁?”   徐冉笑:“我家情郎可是天下第一雅君,大周储君周景昭是也。”   “确实是个好情郎。”   徐冉噗嗤嗤地笑,转过身准备换个姿势抱,却差点吓一跳。   他戴了张金花面具,一半是铜金,一半是冷玉,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是张无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但这也足够了,他的眼眸本就极美,随意一瞥,即能让人对这面具下的脸产生无尽遐想。   如今他看着她,故此目光是柔和的,是让人心神荡漾的。但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中冰冷一片,旁人万万不敢多看一眼的。例如刚戴上面具往徐府出发时,福东海在旁边伺候,就提心吊胆的。因为看不见神情,只盼着那双眸子中能透出一点情绪,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好依据主子心情行事。偏生瞧不出。只有寒彻凛冽的冷意。   徐冉伸手去掀他的面具,看见了他的脸,笑得更加欢喜。踮起脚伸长手,双手捧着他的脸,手感极棒!“以后要叫我小仙女,叫小呆瓜多不好,显得我又笨又蠢,不高兴。”   太子微微弯下腰,好让她不至于踮起脚才能摸到他的脸。别扭而犹豫地喊了声:“小……仙女?”   徐冉甜甜应下:“嗳!”   然后双手下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抱啊抱。   太子特意为她准备了面具,和他的是一对。两人戴着面具,并肩而行,往后门而去。马车停在那里,为掩人耳目,没用东宫的马车,提早和徐老爷说好,从徐府拉了一辆。福东海和素华乔装打扮,福东海扮老妈子,素华扮粗髭男子。何侍卫也来了,做寻常家仆打扮,数名暗卫沿途护送。此次莲花节的出行,太子已征得官人许可,一应场所全部清理过,侍卫已安插到位。   在马车上,徐冉把玩面具,调皮问:“不是说让我一个人去吗?”   太子顺手拿过面具,为她戴上,声音清和:“本想骗一骗你,哪想你这么笨,真的上当了。”为她戴好面具,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稍稍动脑想一想即可知道,孤哪里舍得让你一个人出行?”   仗着戴了面具,徐冉做了个鬼脸,义正言辞纠正他所说的“笨”,道:“叫我小仙女!”   太子无奈:“小仙女。”   两人一路碎碎聊,到了东郊莲花节的聚集地。太子先下的车,然后来扶她。徐冉主动去牵太子的手,拉着小手昂首挺胸,霸气侧漏,恨不得横着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看她的男盆友,千年难得一遇的男神啊,虽然捂着面具严严实实,但能瞧上一眼也不是易事啊。要知道,听学神讲学入个场,一般情况下是要三千两的!   太子往旁一瞥,瞧见她浑身气场全开的状态以及跟螃蟹媲美的走姿,就知道——得,肯定又自鸣得意了。   放开她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肩。这姿势显然更为亲昵。他几乎将她护在怀中。   既然要得意,那就更肆然些罢。   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但太子出现的时候,还是引起不小的骚动。有些人,就算遮住脸,也能散发出男神气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翩翩一袭轻纱衣,身姿挺拔,举止优雅,一张金玉面具,神秘而高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除了——他身边那个娇小的身影。   少女们愤慨:那个活泼乱跳的姑娘是哪家的,羡慕得想要剁了她!   也有人小心翼翼说了句:“看身形,倒有些像太子殿下。”说完就心虚了,殿下那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还是陪着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一起参加莲花节呢?   不可能,不可能呐!   苏桃和赵燕很快就认出徐冉来,徐冉不禁感叹:捂得这么严实还能认出来,真爱啊真爱!   然后拉着太子一起坐过去聊天。   他们在树下摊席而坐,上摆一案几,两壶酒,三盏茶,并数盘果盘小吃。   苏桃和赵燕的关注力全部在太子身上,上下不停地打量,偷偷地拉过徐冉问:“你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竟然不告诉我们!”   在路上就想好了应对理由的徐冉,此刻回答起来非常顺口:“这个是我在街边找的,他是个哑巴,你们别吓着他了。”   太子一噎。   苏桃和赵燕哦哦点头,围绕“竟能在街边拿银子借人”的事表达了她们的讶异,徐冉信口胡诌就也糊弄过去了。顺便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下一笔潜在商机。以后倒真可以专门开个租人的店铺,说不定就发财了。   然后又去哄太子。   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殿下的声音太有辨识度,这里好多疯狂迷恋你的人,你一说话就露馅了。倒不如说是哑巴,省去很多麻烦。”   太子咬牙切齿,往她脸上捏了一把。   小姑娘,太皮。这一笔账,他会让她还回来的。 ☆、第 112章   身为“哑巴”的太子,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身体力行地让徐冉见证了什么叫做男神魅力无法抵抗。   所到之处,皆是打探目光。   甚至还有些人跑过来搭讪。这种时候,小公举徐冉充分地展现了她的占有欲。谁来看谁来问,她就展开双臂拦住来人视线,到后面嫌麻烦,索性拿衣袖遮住太子的脑袋。   完全的一贴“护夫宝”,就差没在脸上写着“这是我男人”五个大字了。   换做平常,苏桃和赵燕以及徐佳肯定是要好好拷问一番的,对个路边找来的人这么上心,肯定有猫腻。但今儿个她们却没这闲工夫。都忙着谈爱啊,眼里哪还有旁人。   苏桃最近的新欢是高学某学子,用徐冉的话来讲,就是换新欢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对于这句话,苏桃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自从她和冉冉去了书市摸市场行情之后,她就印了自己的第一本耽美小书,一上市,就大卖。啊对了,她还特意取了个笔名叫“大触”,准确来说,这是冉冉取的,说是这名好,象征着她以后的写书生涯蒸蒸日上。   大触就大触吧,反正冉冉取的名,不会差。第一本写的是以她哥为原型的虐恋情深,如今要出第二本了,她的书贾觉得她笔下人物太片面,得多去接触不同的人。恰巧最近她桃花运很好,情书一封封地接。   苏桃想,那就把她自己当男人吧,和不同男人来段刻骨铭心的恋爱。   结果,每段恋情开始没几天,就夭折了。   她的第一任以及倒数第二任,都不约而同地暗示她,“外表如此贤淑为何内心如此凶猛”,他们觉得,有些时候,苏桃表现得比他们更男人。   哎。每当想起自己半路而废的恋情,苏桃就觉得心酸。她长得明明这么娇小可爱,到底哪里像男人了!   苏桃一脸忧伤地看了看坐旁边的高学美男,看着他时不时翘起的兰花指,简直无法下眼。   现在她看男人,就两种。强攻弱受。眼睛一扫,自动分类。话说回来,这两词也是冉冉告诉她的,精准概括,她很喜欢。   她要找的是腹黑深情又偏执的强攻型男人,写起来才带感。而像眼前这种,只适合被当做弱受型美男。弱受易找,强攻难寻啊。   苏桃决定等过了今天莲花节,明天就和高学美男分道扬镳。   为了不打搅这里的美好气氛,苏桃决定四处转转。高学美男沉醉在吃吃吃中,完全没有注意苏桃的离开。   苏桃转了一圈,有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左上角那一对,好像是两个男子?   虽然戴着面具她不知道这两人长什么样,但她莫名地热血沸腾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对于太子陪徐冉一起参加莲花节的事情,兴王觉得很不爽。   他答应过太子,不能再招惹徐冉,他有乖乖听话,所以这次他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他戴着面具跟来了。反正看不见脸,只要不是离得太近,哥哥是发现不了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兴王开始了极为煎熬的潜伏。为了顺利进入会场,他甚至还拉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做伴。他不喜欢女子靠近,太黏太腻人,而且也没女子敢靠近他。   太子哥哥太受欢迎,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有那么人凑上去。所幸徐家那个丑八怪自带辟邪功能,有她在,好歹能赶走那些不自量力丑得不能再丑的终极丑八怪。   心腹侍卫莫穹有些崩溃。三年前他跟了兴王,亲眼见证兴王是如此从边关那个雷厉风行的大将军变成如今这个鬼鬼祟祟行为幼稚的……小王爷。   莫穹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都已经僵站了三四个钟头,全程盯着一个方向动都没动过。   兴王严肃回道:“一切都是为了大业着想。”   莫穹一滞,“什么大业?”   兴王指了指不远处的太子:“保护太子哥哥的大业。”   莫穹:“……”   旁边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你们好,我叫苏桃,请问你们是哪家公子?”   兴王和莫穹回过头,望见一个双眼发光的小姑娘,约莫十来岁,个子不高,没戴面具,笑得格外真诚。   兴王撇过头,又是一个搭讪的,没兴趣。   苏桃再接再厉,和冉冉待久了,脸皮也厚起来了。“你们站着累吗?要不到我那边去坐坐?”指着太子和徐冉所在的地席。   兴王一愣。随即转过身,态度谦和,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姑娘。”   到了地方,兴王自然而然地挨着苏桃坐下。莫穹不敢坐,恭恭敬敬在一旁站着。苏桃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敢情是她弄错了,这两人不是断袖,而是主仆啊?   咦,不一定,有可能是主仆断袖的情谊呢?   啊,想想好兴奋!苏桃越发讨好兴王,一一为他介绍自己的朋友。   到太子的时候,苏桃按照徐冉的原话介绍。   兴王一听,差点没吐血。狠狠地剜了眼徐冉,徐冉身子一抖,哎呀妈呀,这人眼神好恐怖,好像在哪里见过哦?   太子淡然地端起眼前的一杯茶,递给兴王,目光冷冷地往他那边扫了眼,兴王立即心虚地垂下头。哥哥,认出来他了?   为了不让太子怀疑,兴王开始对苏桃热络起来,苏桃很高兴啊,这人对她敞开心怀,是好事,看这人举手抬足间的气质,对她塑造腹黑强攻的人物形象很有帮助。   而对于苏桃的热情回应,兴王觉得,这小妮子是徐冉的好友,哥哥虽然不准他招惹徐冉,但没说不准他招惹徐冉的好友。说不定还能利用小妮子对付徐冉这个丑八怪呢。   兴王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   身后跟着的心腹莫穹开始担心了,王爷当着人家姑娘情郎的面就开始施展勾搭大法,万一人家情郎一气之下动起粗来,打肯定是打得过的,但就怕身份暴露啊。   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当面NTR事实的高学美男递过一盘春卷时,莫穹的担忧彻底打消。   酱油二人组蹲在一起共享美食。   一堆人和煦地在一起聊聊聊玩玩玩吃吃吃。由于晚上可能会下雨,所以篝火舞会改成大杂烩群魔乱舞。二胡拉得那叫一个激昂,古琴弹得那叫一个亢奋,徐冉觉得,此次莲花节能如此热闹,主办方一定得感谢此次的伴奏乐团。可能为了省钱,主办发没有去外面乐坊请,而是请了明晖堂的学子抚琴拉曲。   就跟她以前参加的大学乐社团一样。明晖堂受邀而来的“蓬莱乐”是几个学子自发组成。为了追求更高的音乐造诣,他们专门捣鼓与大众审美不同的乐曲。听到了古代版摇滚乐的徐冉,简直激动得想要泪流满面,等她考上明晖堂,她一定要参加这个“蓬莱乐”!   刚开始大家听到这与众不同的乐曲,吓得一个个都不敢上场跳舞。为了给她未来要参加的社团一点精神力量,徐冉第一个就拉着太子上场跳舞了。   跳什么呢,当然是广场舞了。   如此style的音乐就得配广为流行经久不衰的广场舞啊!   太子僵着脸。   跳得这是劳什子玩意,不跳!   然后徐冉主动牵他手往腰上一放,太子就很配合了。   兴王第二个上场的,顺带着将苏桃牵上了场。   他上场的阵势,看上去像是去抢人的。徐冉发觉他的意图后,使劲吃奶的力气,死死地捍卫自家学神。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上场了,跳了一会,场面就变成这样了——   一群摇头晃脑致力于创新曲子的学子们忘情奏乐,一大堆不由自主跟着跳起广场舞的人惊讶感叹“这是什么舞好神奇好羞耻可是完全停不下来咧!”   神奇的一天,就这么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徐冉筋疲力尽倒在太子怀中。虽然今天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人,而且这人给她感觉好像是兴王,但是总体而言,今天还是非常美好的!   她贴在他胸前问:“好玩吗?”   太子点点头,顿了半秒后,问:“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徐冉取下面具,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迟疑道:“是不是和在你面前的时候,很不一样?”今天,她差点就忘了他是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在他面前的状态,就跟平时在学堂里一样,玩闹起来,没有分寸。   太子没说话。   徐冉有些急,伸手去取他的面具。她想看看他的表情。   太子拿住她的手,自己将面具取下。那样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此时此刻布满柔情,他的眸子似星星一般闪烁耀眼,他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不管是在东宫的你,还是现在这个你,孤都喜欢。以后,在孤面前,就这样罢,想闹就闹,想玩就玩,不必拘束。”   他的手一点点抚上她的脸,“以后总归是要一起生活的,孤想早点融入你的日常生活中。”   徐冉抱紧他,“嗯!”   两人开始讨论今天的莲花节。太子亲口承认今日跟来的就是兴王,并让她提点苏桃,不要误会兴王。毕竟,兴王的性子,不是平常人能招惹起的。   徐冉表示完全不用担心。   苏苏嘛,今天一见她那个殷勤样就知道,她肯定将兴王当做她书中灵感来源之一了。虽然苏苏有过很多段短暂的恋情,但是至今为止也没见她对谁上过心。她的真爱只有两个,一个是耽美小黄书,另一个嘛,自然就是她家亲爱的小仙女徐冉咯!   这边,苏桃打了个喷嚏,望着眼前的兴王,一口回绝了他提出的邀请。   兴王一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反复又将话说了一遍。   苏桃拍了拍他的肩,“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遮掩了。我本来以为你和你家家仆有一腿,但是今天接触下来,我发现是我误会了。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再见。”   腹黑强攻型神马的,果然还得再接再厉。   看着远去的苏桃,兴王有点懵。   啊哈? ☆、第 113 章   五月中旬的时候,天越来越热。蝉鸣此起彼伏,徐佳讨厌被打扰,这让她无法专心温习,于是让人去把院子中树上的蝉都弄走。徐老爷听说了,干脆吩咐让人将全府的蝉和青蛙都给清了。   听不到蝉鸣和蛙叫,这热燥的风吹进窗中,半点都没有夏天的感觉。晚上静悄悄的,徐冉反正睡不着了,红玉和翡翠在旁边候着,拿柄流萤小扇轻轻地扇着纱帐。   有一天徐冉睁着眼睛还没睡,心血来潮,就问她俩:“你们什么时候嫁人?”   红玉先开的口:“我是家生子,自是要永远陪着娘子的。”   徐冉支起胳膊,“你不嫁人吗?”   红玉笑:“我还等着娘子入太学后蹭蹭娘子的福气,考个侍考五级六级之类的,嫁人的事情,随缘吧,也不是很想嫁人。”   翡翠立刻开口:“我和红玉姐姐一样想法。”   徐冉又躺回去,双手搁在脑后在枕着,“不怕成老姑娘吗?”顿了顿,笑:“成老姑娘也无所谓,若能考上侍考七级以后,就算以后不伺候我了,当个训导姑姑,在老百姓中,那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有钱有地位有目标的姑娘,就算老了也不用担心什么。”   后一句显然有所指。红玉看了看翡翠,这几天二娘子好像有点奇怪?   徐冉又问:“在你们心中,一国之母应该是什么样的?”   红玉放下纱帐,坐在外面的小凳上扑扇,“说不清楚,但应该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先皇后就很了不起。”   翡翠附和。   徐冉琢磨着她的话,翻了个身。   了不起啊。   可她不是个了不起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可能由于大姨妈的缘故,又可能由于和太子开始谈恋爱的缘故,徐冉最近压力有些大。从莲花节回来之后,她还是挺高兴的。但来了月考之后,徐冉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这次考砸了。   徐冉拿到名次的时候,发现自己从这学期开学考的第四名滑到了第十名。整整六名的差距,足以让吕夫子找她谈话了。   名次公布的那天,下学后吕夫子让她留下来。徐冉心中有些忐忑,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被吕夫子留堂谈话了。这种再次被班主任训诫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吕夫子直入主题,首先总结了她这些天的课堂表现,一一列举:“所有夫子都反应,你的堂外题做得很好,但上课听讲的时候,却有些三心二意,不如从前那般认真。”然后就翻出帖经墨义的月考卷,指着上面的错题道:“你看,这个题以前出现过的,你从来不曾做错,这次却做错了。”   徐冉垂头点了点。她也觉得自己最近状态有点飘,常常嘣地一下就会想起学神来。   这就印证了那句话——早恋影响学习啊!   但是徐冉觉得,也不一定是她谈恋爱的原因,也有可能最近天气热,热得人心烦意燥,然后又犯困,睡不好注意力当然就不容易集中了。而且,她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各项激素协调不平衡也是很有可能的。   然后徐冉就开口解释了。   吕夫子听着她的一堆歪道理,差点被拐到坑里去。最近确实天气太热,闷得人啥事都不想做,只想坐在窗边吹吹凉风发发呆……   侍童天耳进门来,望见师徒俩一个站着发呆一个坐着发呆,开口道:“吕夫子,广场上在开集会,胡夫子让我来叫您过去。”   吕夫子懵地一下回过神,将手里的月考卷和名次单啪一下放到徐冉手里,抛下一句:“明天让徐老爷来一趟。”   徐冉一个头大两大……请家长啊……   晚上回去,徐冉先是去了东宫写作业,吃完饭后再准备回去。   写完作业,太子检查的时候,忽地想起她前不久月考的事情,问:“上次考得如何?”   徐冉:“……”要不要说实话?   太子目光狐疑,被他这么一盯,徐冉几乎脱口而出:“考得不错!”   太子“嗯”一声,也就没说什么了。   徐冉松口气,想着他最近事情挺多的,应该没空专门关注她的考试成绩。明儿个请家长,她爹那关肯定是过不了的,但是应付她爹一人,总比应付她爹和太子两人强,好歹少一个人嘛。   等吃完饭,徐冉准备回家了,在殿外等着太子换好衣袍出来。等啊等,比平时等的时间久一些,一转头望见他换了新衣袍,手里提着她的书兜和……一堆鲜红的月考卷名次单。   徐冉倒吸一口冷气,转过脸下意识就往前走。   衣领被人一把揪住。   太子那张冰山脸缓缓靠近,“不是说考得不错吗?”   是夜,徐老爷从议事堂马不停歇赶往东宫。   福东海亲自来请的,说是殿下有重要事情相商。徐老爷当时正在为京杭大运河的开凿事宜和其他几个官员争得热火朝天,一听到太子找,唾沫星子都没来得及擦,就直接奔过去了。   等进门了,看见徐冉姿势端正坐在书房抄错题,旁边太子拿着戒尺冷冰冰地盯梢,徐老爷恍然大悟,还以为是什么政务要事,原来是为了徐冉的事。   太子将徐冉这次月考名次以及企图隐瞒考试成绩的事一说。   徐老爷眉头皱得比太子还深。   徐冉弱弱地辩解一句:“本来我准备今晚回去就和爹说的,没打算瞒他,明天学堂那边还要他过去一趟呢……”   太子一听,脸更冷了。   意思是,没打算瞒她亲爹,但是准备瞒着他?   那还了得。   片刻后。徐冉坐在殿中央,左前方是不苟言笑的徐老爷,右前方是高岭之花的学神,若正后方再加一个福东海,就能堪比三师会审了。   太子将试卷递给徐老爷,指出错的题,徐老爷捧着卷子看了许久,连连叹气。   岳婿首次齐心协力通力合作,对徐冉进行了为时两个钟头的思想教育。   徐冉听得有些崩溃,她感觉自己被两个BOSS夹击,还没出手就已经被人打趴。   当两人结束讲话后,徐冉不高兴了,瘪嘴驳了句:“你们都不听我解释!”   太子和徐老爷齐齐看过来,意思很明确。嗯,给你机会解释。   徐冉张开嘴,下意识准备将催眠吕夫子那套话照搬,但随即意识到在跟前的是两个心智强大不容质疑的男人,然后又将话咽回去了。   她成绩下降,这是事实,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   等送徐冉和徐老爷回府的时候,太子许是觉得方才语气太过严厉,拉她到一旁,“什么都能迁就你,学习的事情不能迁就。”   徐冉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这是个以考为先的朝代嘛,她没有忘记,每天都记得牢牢的。   太子又道:“若是还这样,以后见面时的牵手拥抱,就全免了。”   徐冉瞪大眼,不敢置信。   竟然拿这种事情威胁她!没天理了!头一回听到男方威胁女方不让抱抱拉小手的呢!   太过分了。徐冉愤愤嘟囔一句:“不抱就不抱。”以后谁抱谁是小狗!   晚上回去的时候,徐冉怒气未消,憋屈地听了两个小时的教育会,此刻正需要发泄的途径。翻开了日记,开始写part3:考砸了,一个爹,一个学神,轮番攻击,头都要炸了。我又不是故意考砸的,每个人都有低谷期啊。学神今天说不让我抱不让我牵小手,说得好像我求着他抱抱勾手一样。嘴都没亲着呢。哼,以后他不求着让我恩赐一个怀抱,绝对休想让我主动凑过去。   写完之后,在空白处以她蹩脚的画功画了两个小人。头上分别标明“徐冉她爹”,“徐冉她学神”,然后往两人脸上画麻子,戳戳戳。   第二天吕夫子请家长,徐老爷没来,却直接将吕夫子请过去了。      议事堂正好没人,或许是清过场子了。徐老爷看了看屏风后面,心中感慨,太子殿下对他家冉冉真的很是上心,连请家长这种事都要亲自参与啊。   吕夫子头一回到议事堂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有点晕眩,时刻在心中告诉自己来此的目的。   徐冉现在正处于学习的关键时刻,一定得让徐老爷引导好了,之后的路才能走得更顺,才能重新将成绩提上去。 ☆、第 114 章   近两个钟头的讨论,吕夫子透彻分析近期来徐冉每门功课的学习情况。徐老爷听得格外认真,但同时又有些担忧。吕夫子说得太多太琐碎,作为亲爹,徐老爷自然是有这个耐心听的。但是太子殿下可不一定有这时间精力。   所以徐老爷一边听,一边往屏风后面瞧。难得的是,太子殿下竟然听完了全程。而且在吕夫子走后,和他又讨论了一会。   晚上徐老爷回去给徐冉做思想工作,徐冉练着字,耳边听着她爹的碎碎念,写废了好几张宣纸。徐老爷道:“明日起家里的轿子就不来接了,东宫那边会派人接你过去。”   徐冉震惊,这是以后放学后直接就滚去东宫写作业的节奏吗?连让她回家喘口气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了?   徐老爷点点她的额头,“眼睛瞪这么大作甚?谁让你不好好学习。”   徐冉皱着一张脸,弱弱问:“能不去吗?”   徐老爷惊讶状,一脸“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鄙夷神情,道:“太子殿下有这个心,日日为你温习功课,多少人做梦都盼不到,你还不想去,德性!”   徐冉心里有点烦。“放学后就去东宫,我一个人待着有意思嘛,殿下又不是富贵闲人,他每天忙这个忙那个的,我在家里写好堂外题再过去东宫让他检查,不也一样的吗?”   徐老爷一记眼神剜过来,“你要不想去,自己去和殿下说。”反正他不管也不敢管。   徐冉放下笔墨,刚好完成今日的练字量,一言不发,撅着屁股就走了。   第二天东宫的软轿果然在经仪堂门口候着,朴素的一记轿子,没有任何府宅的标识。徐娇特意等着徐冉一起回去,指着软轿问:“这不像是我们家的轿子啊?”   来接人的是何侍卫,做普通小厮打扮,上前喊了声“徐二娘子”。   徐冉站在台阶上不肯下去,同徐娇道:“爹替我在一个私塾那里报了名,以后我每天下学后就往私塾去了。”   徐娇笑问:“什么私塾啊?”她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徐冉道:“专制残酷冷漠无人性的私塾。”   徐娇闹着要跟着一块去。徐冉虽然不太情愿去东宫,但也没这胆子真敢领着徐娇上东宫捣乱去。到时候学神发起火来,定是要罚的。本着隐瞒地下恋情不被脑残粉撕的原则,徐冉抛下一句“你先问爹同不同意”,然后就钻进轿子火速离去。   等入了东宫,福东海领她往思华殿去。太子命人在思华殿专门腾出一个书房来,一应宫女太监已经备好,全部都是精挑细选至少通过侍考八级以上的。因着他政务在身,并没有那么多的时候随时守着她,所以就命伺候的小太监,一个钟头一快马加鞭,时时将徐冉这一个钟头里做的事情记载在册,送过去让他过目。   虽然徐冉自己并不知道她每个钟头的动态都被他所熟知,但她身边这种走到哪被人盯到哪的感觉,让她有种入囚牢的错觉。   不就是考砸一回嘛!至于这样看犯人一样看着她嘛!徐宝宝表示自己很委屈。   如此过了几天,徐冉决定和太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她自己学自己做作业。太子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衣袍都没来及换,捧着她的堂外题检查。忽地听到她这样问,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徐冉有些生气,“考砸了又不是因为我偷懒没温习!”   太子一愣,鲜少听到她用这种充满愤懑不平的语气讲话,听着倒有些不习惯。放下堂外题,朝她走去,“那是因为什么?”   徐冉撇撇嘴。   太子垂眼瞧她。   她红艳艳的小嘴,几乎要撅上天了。水亮亮的眸子,跟初春晨曦中蒙了薄雾的湖泊一般。确实越长越好看了,生起气来皱着脸也能让人看得心神荡漾。   伸出手,轻轻地扣在她的脑后,拇指摩挲着她的小耳垂,尽可能放柔声音,耐心道:“听孤的就好。”   徐冉一腔话哽在咽喉处。这句柔情蜜意的话在平时听来,定是让人醉心不已。但如今听来,却觉得耳朵里长刺一般,难受。   她不讲,他也就没继续说了。晚上宫中还有宴席,没有很多时间留下来,检查完堂外题之后,匆匆忙忙就往宫里去了。   晚上徐冉回去,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洗漱完毕就往床上躺,心里闷闷的,明明筋疲力尽,却还是睡不着。想了想,趿鞋走到案桌边,摸出好几天都没写的日记,提笔写道:   看到他还是会心动,可是觉得喘不过气。每天写个作业而已,努力学习原就是分内之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矫情个什么劲?   再要往下面写,却觉得提笔的手太沉重。遂收起笔墨,躺回床榻,翻来覆去,终是睡着了。   照常下了学往东宫去,只是不再板着脸一副受气小媳妇的神情了。等太子忙完手上的事能够抽出空陪她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这天下学,东宫派了马车而非软轿,徐冉没做多想,提着书兜就上马车。等撩开帘子一看,太子正襟危坐,清隽冷峻的脸面无表情,在她与四目相对的瞬间,朝她伸出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徐冉下意识笑了笑,并未将手递过去,而是将书兜递过去,自己一纵身,挨着他坐下来。   太子眼眸一晃,不动声色地将书兜放在旁边,拿出一只西洋表,问:“三点下学,从学堂到大门最多一刻钟的功夫,怎么才出来?”   徐冉愣了愣,道:“我是班使,要将每日的课堂情况向吕夫子汇报完之后才能走,今日事情比较多,故此耽搁了一会。”   太子点点头。   马车行进,两人沉默。   平常像这样单独外出的时候,她总有说不尽的话。今日太安静了。   太子示意她坐近些,徐冉挪了屁股坐过去。两人几乎贴着衣袍,太子余光瞥了瞥,问:“今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徐冉摇摇头,语气正常,“没有。”   太子皱了皱眉,问:“不高兴孤来接你?”   这回徐冉慌了慌,生怕他误会,摆手道:“殿下屈尊,小的受宠若惊,哪敢不高兴。”   太子刮了刮她的鼻头。   徐冉松一口气,抬头对他道:“今天学得好累,我可以靠着你歇会吗?”   太子很大方地将准了。   徐冉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小鸟依人,顺从乖巧。   晚上吃完饭,和太子散完步后,就到书房练字了。如今下学后的一应事务,全由太子承包了,就连每日的练字,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太子拿了自己的书帖让她临,要求也比徐老爷高很多,但凡一个字没写好,就要重来。两百个字练下来,竟要两个钟头。有时候在东宫待到十点多,回徐府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萧氏很不高兴,和徐老爷说了几回,都被徐老爷以“冉冉学习为重”的理由给挡回去了。徐冉自己也觉得待的时间太长,同徐老爷说了一次。徐老爷犹豫啊,但他也没辙啊,一想到太子殿下如此上心,哪里好意思凑上去说“嗳你占用我女儿太长时间了孩子和孩子她娘都不高兴了”,说了那不就是不识好歹么。   唯有安慰徐冉早日将成绩提上去。   自己爹靠不住,徐冉只能靠自己了。有一次鼓起勇气和太子提了句,问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那么晚,早点放她回去。太子听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低沉的嗓音透着抹独特的清冷。   他盯着她的眸子,缓缓道:“既然嫌麻烦,那就在东宫住下,反正迟早也要入东宫的。”   徐冉一吓,连连摆手:“不麻烦,如今这样最好了,来来回回地跑多有趣啊。”   太子挑了挑眉,拾起书继续看。   晚上回去时,太子亲自送她回府。在后门处站了许久,他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仿佛在等她走过来。   早就告过别的两人,离得有那么一段距离,徐冉想了想,最终又走了回去。   太子捏捏她的小脸蛋,眼睛比繁星更深邃璀璨,“这阵子你表现得很好很乖。”   徐冉点点头。   “但是你一直在生气。”   徐冉犹豫几秒,还是没这个胆子承认。   太子叹了口气,张开双臂。   这么多天没黏着他没缠着他,连抱抱和牵手都不要了,可不就在耍小孩脾性么。   “让你抱一抱。”   徐冉没动。 ☆、第 115 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几秒。   太子用之前的语气重复一遍:“过来。”   夜色凉薄,月光如洗,他清俊的面庞如凉玉般微寒。越是这般淡定从容,浑身散发的气场越发令人寒颤。   徐冉故作轻松地撇开视线,抬起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小跑着往门里面去,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太晚了,殿下先回去,下次再抱罢。”   然后就溜得没影了。   太子立在风中,衣袍翩翩,薄唇微抿。看着那堵黑漆漆的门,而后甩袖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冉依然如往常,下学后就去东宫报道。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比之前刚入学那阵更加认真。她努力往太子设定的标准靠,努力,努力,再努力。   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去想要不要停下来,一天只睡六个小时,几乎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   东宫常在殿前伺候的人提心吊胆,福东海贴身跟在太子身边,这些天更是端着提着不敢出任何纰漏。膳房大太监李太监来送新榨的奶椰汁,福东海正好得空,两个人在耳房碎聊。   李太监见他唉声叹气的,好奇问:“福总管,离年末侍考监察还有半年呐,你怎么就叹上气了?”   福东海白他一眼,这人怎么说话的!伸肘子过去一把掐,因素来与李太监有交情,耐着心让他以后管好嘴,而后小心翼翼指了指思华殿:“有人摸了老虎屁股,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哟,每天揣着脑袋过日子!”   经过福东海的谆谆教诲,如今李太监一点就通,立马反应过来,“不是挺好的么,这阵子没见殿下发火啊。”   福东海拍了拍他脑袋:“好个屁!”他也是憋得慌了,悄悄凑近,压低声音:“平时饭桌上要说一箩筐话,如今捧着书头也不抬,待在东宫,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分明是闹别扭了。”   李太监不解:“那位一心向学,这是好事啊。殿下一向不喜懒惰怠学之人,那位能有这样的觉悟,殿下瞧了应当更喜欢才是。”   福东海一巴掌又拍他额上,李太监委屈地捂着额头,老脸皱成一张纸。福东海自知下手重了点,伸手揉了揉,“老哥哥,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看人看事的功夫,活该在膳房待一辈子。那位看着是勤学奋进,实际上多少有几分借机疏离殿下的意思。姑娘家,拿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换做旁人,上去哄两句就得了。但我们殿下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疏远人,那就开天恩了。哪里还有他主动贴上去哄人的理?”   李太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僵下去可不好,得想法子才行。”   福东海忍不住一记白眼飘过去,“能有什么法子,主子的事,那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七月初放夏假前,六月的月考自然而然由会年期中考取代,临近考试前半个月,太子恢复了骑射场的训练。以前都是七天一礼训日才往马场去,如今又有时间亲自教她了,便改成每两天去一次马场。   带着她骑马射箭,从繁琐政务中抽出的这一个钟头陪练时间,就显得格外珍贵了。她练得很是认真,每分每秒时刻抓紧,太子表扬她:“孤带你上马兜一圈。”   “不必。”徐冉仰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神分外坚定:“殿下还是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百步穿杨。”   太子往她看一眼,“长进了。”   徐冉一愣,随即露出招牌式灿烂笑容:“殿下教得好。”   太子盯着她,久久不曾移开视线。两人离得近,他这样看着她,她也只好抬头看着他。   目光交融,没有缠绵与暧昧,而是拷问和抵抗。   她佯装无恙的轻松模样下,有想要掩盖的慌张和害怕。太子一把勒住她的手,这些天她在他跟前如何闪避,如何装傻,一目了然。   “上次没抱,就这次抱罢。”   徐冉抬起眸子,硬挤出一丝笑:“好。”   没有动静,敌不动我不动。   沉默许久。太子忽地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挨近她的后背往前拢。   徐冉下意识将头垂下去。   太子动作一滞,忽地冷笑一声,“还没闹够?”   徐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急着往外冒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她确实是在闹,她确实任性了。   太子撂了马鞭,鞭子声“啪”地抽在地上,利落寒簌。徐冉一吓,太子已经扬长而去。   在原地怔了片刻,徐冉忽地眼睛一酸,胸膛里仿佛堵了棉絮一般,难受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等徐冉恍过神来,脚都站僵站麻了。   然后顺手牵起一匹马开始纵马跑场子。   得抓紧机会多跑跑,说不定下次她就属于禁止入皇家马场的“闲杂人士”了。   御马跑遍每个角落,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惫。又跑去射箭,本着“最后一次来这”的想法,顺便向场上的精英侍卫讨教御射之术,一个靶子一个靶子地射过去。直至夜幕降临,方才带着一身汗水离去。   徐冉回府后,马场的暗卫回东宫复命。   听到徐冉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纵马兜风射靶练箭,笑咧咧地同场上所有侍卫告别后,太子冷着脸挥袖示意他下去。   暗卫走后,福东海伸长了脖子躲在屏风后望,见太子坐在那里,整整半个钟头都没有变过姿势。   半个钟头后。   太子传召福东海,福东海立马自动滚过去。   “将徐家娘子的书兜整理好送过去,以后除却礼训日,让她不用再来东宫了。”   徐冉被徐老爷传过去时,刚好写完所有的堂外题。一踏进书房,便瞧见书案上摆着的厚厚几摞书,心中一咯噔,笑问:“爹,什么事啊?”   徐老爷气打不出一处来,随手抄起一本书,刚要下手拍她头,发觉那书太厚了点,拍下去肯定痛。及时收手,在屋里找了一圈,找了个羽毛扇,这下舍得下手了。狠狠一拍,问:“你做什么事了!太子殿下刚才让传话,说以后除了礼训日,你不必再去东宫。”   徐冉怔了怔,假装脑袋被打痛了,双手护着,从徐老爷身边走过去,随手拿起摆在书案的书,翻了翻,全部都是她的。   数了数,都是她自己带过去的,一本不落,悉数归还。   徐老爷几乎气得跳脚,一边喊小祖宗,一边骂。徐冉配合地低头挨训,等徐老爷骂得差不多了,这才敢抬起头来,上前为她爹拍背舒气。   “爹,殿下是大忙人,您以为殿下真有那功夫每天盯着我?差不多就得了,如今我自己回家做堂外题温习功课,和在东宫是一样的,您不要多想!”   徐老爷骂完了,气也就消了。听见她说这话,虽然知道不可相信,但人总是善于自欺欺人的,哪怕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他家冉冉,一定是惹恼殿下了。   “真的?”   徐冉无比真诚地点头:“真的。”   徐老爷叹一口气,挥挥手,让她回去。骂坏女儿他心疼,不骂他又难受。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益处,眼不见心不烦。   徐冉回了屋,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第二天下学后,东宫的软轿果然没来,徐冉在府门口等了会,等到徐娇出来,徐娇喊她一起上轿。徐冉站在台阶上伸长脖子往长街上看了看,没看见什么。   如今她不用去东宫,该高兴才是。   徐冉拿指尖在脸上戳出两个小梨涡,保持着笑容,一头钻进阔别多日的徐府软轿。   礼训日这天,临出门前,徐老爷特意拉她到一旁交待,认真传授自己的心得。“有错就认,没错也认,死皮赖脸,死缠烂打。”   徐老爷拿来哄萧氏的十六字金句,徐冉没敢问效果如何,嘴上连连应下,然后就出门了。   等入了东宫,徐冉照常礼训。一天下来,太子没露个身影。   徐冉想了想,也没问,礼训完之后,出了思华殿,径直回府,洒脱肆然。   晚上吃饭,饭桌上萧氏心疼道:“我们家冉冉总算得空了,吃了饭我们去花园散步,聊聊天吃吃点心,不能光顾着念书,将身体累坏,得劳逸结合才是。”   散了步回来,徐老爷那边派人来说今晚不必练字了。徐冉想了想,还是过去问了句。徐老爷挥挥手,随便两句就将她打发了。   难得放她休息,竟还主动跑来说要练字,德性。   徐冉回了院子,照常写堂外题,温习功课,洗漱更衣。一样样做下来,跟打了鸡血一般,各种活力满满。   连红玉都背过身同翡翠道:“娘子如今越发有干劲了。”   翡翠笑了笑,怕搅扰徐冉,轻声轻脚地拉着红玉的衣角,两人一同往外去,将门关上。   屋里的侍女都走了,徐冉睁开眼睛,摸黑从床榻上翻身而下,趿鞋一步步走到案桌边,摸出日记本。   窗外夜幕深沉,身子趴在案上往前探,月色婆娑,树影朦胧,宝石般的星星一闪一闪,点缀黑锻天空。   夏色迷人。   徐冉翻开日记本,蘸墨抒情道:   夜色真的真的很好看。   恋爱真的真的好操蛋。   写完后,眼泪汹涌而出,簌簌往下扑。    ☆、第 116 章   一晃到了考试日,这期间徐冉去过东宫两次,按时去,按时回,不曾多做停留,中午吃饭的时候让人端了膳食到思华殿书房,名曰“考试在即抓紧时间温习功课”。   考试日结束的当天,旁人都如释重负,徐冉心中却还跟压了块石头似的,闷闷的,高兴不起来。苏桃以为她没考好,第二日约了赵燕上徐府。小心翼翼拐着弯安慰她,什么“反正不是大考”“下次肯定考得更好”之类的话,徐冉惊讶,问:“成绩出来了?”   苏桃摇摇头,“没有呀。”   徐冉松口气,听苏桃的语气,还以为这次期中考又考砸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然后就拉着苏桃同她解释,顺带着将这次考试的各项科目都讨论了一遍。等讨论完了,苏桃才知道,徐冉这次肯定考得特别好。   然后就直接问她有什么烦心事。   徐冉将话题含糊地带过去,转而问起夏假游玩的事。苏桃见她问这个,顺带着想到徐老爷升官的事,徐府今年事务繁多,夏假肯定是没空出去游玩的。说不定冉冉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   于是大方提出邀请,兴奋地拉着徐冉的手:“我们家今年去白南,冉冉你要是不嫌弃,正好可以和我一起去。”顿了顿,笑道:“而且冉冉你去年去过一次,肯定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   徐冉一愣。白南啊……   今年她们家确实不去夏假游玩,她爹早就放过话了,今年太忙等明年补上。夏假两个月正好没有地方去,跟着苏苏再去趟白南也不错。   还能去看看徐芽呢。   然后就一口应了下来。   赵燕不去白南,去的是岭西,王长使一家也跟着去。小伙伴三个热火朝天地讨论夏假游玩的计划。   等苏桃和赵燕走后,徐冉的心情已经蹭蹭亮起来。与其待在望京死气沉沉地上东宫礼训,倒不如出去好好玩一番。人生苦短,得及时享乐,整天苦着脸烦来烦去的,简直浪费生命。   晚上就和徐老爷说了要同苏桃出去玩的事。徐老爷第一反应就是问:“太子殿下知道吗?”   徐冉缩缩头:“明天我写信请示便是。”   徐老爷:“过个五六天反正要去东宫礼训,亲自去问罢。”   徐冉也就没说话了。   等练完字,父女俩出书房。徐老爷难得从书房出来得这么早,顺道送徐冉回小院。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绿荫丛生中一点红,花香扑鼻。徐冉弯腰摘了朵小黄花,有点像雏菊,说不出是什么花种。踮脚伸手将一朵花搁徐老爷头上,竖立在他的帽冠之上。徐老爷也摘了朵花,吧唧一下摘在她的头上。   一大一小两个天线宝宝。   徐老爷语重心长地叹道:“冉冉,和太子殿下有话要好好说,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徐冉愣了愣,低头道:“我有好好和他说。”   徐老爷问:“说什么了?”   徐冉:“我说过不想每天都去东宫写堂外题。”略停顿片刻,徐冉仰起头,拉了拉徐老爷的衣角,“爹,关于学习上的事情,您不需要操心,我会有分寸的。您相信我就好。”   徐老爷闷了闷,道:“和殿下之间,也得有分寸。”   徐冉横竖就是没应。   等走到小院门口了,徐冉回头对徐老爷道:“爹,您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可能当不上国丈了……”   徐老爷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片刻后,徐老爷长长地叹口气,摆手道:“国丈没什么了不起,你爹我不稀罕。”   徐冉站在小院门口和徐老爷挥手告别,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回屋和红玉翡翠玩了会叶子牌,吃了夜宵,趴在玉簟上给徐芽写信,说了自己马上要去白南的事。   写了一堆废话,结尾来了几句心灵鸡汤,鼓励徐芽要好好学习奋斗,早日考上望京的学堂。写完后,往小屉里一搁,准备明日派人送出去。   小屉里一张素粉的笺赫然在目,徐冉一懵,犹豫几秒后,拿起来摊开看。   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一百天恋爱纪念日要做的事。   “早上和他一起去看海,但是望京没有海,只有江湖。江水不好看,湖清澈,那就看湖。我们站在湖边,他会对我说‘冉冉,孤稀罕你。’他的怀抱很温暖,我会踮起脚亲他。”   徐冉揉了揉眼睛,将头埋进臂膀,手里捏着素笺发了会呆。   过几天就是一百天了。   他们连一百天热恋期都没能撑下去。   果然学渣和学神之间隔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合适。   想要撕掉素笺,却下不了手。   徐冉擤擤鼻,将素笺重新放进小屉,拿厚厚的印本遮住。   算了。说不定下次她和另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少年庆祝一百天时,他会在她梦想中的场景里,被她温柔掠夺初吻。   爬上床,仰躺着,眼角湿湿润润的。   “周景昭你这个大坏蛋。”   ——   会年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徐冉意外地拿了第二名,和第一名韩通之间,仅隔一个错别字的距离。   徐老爷又惊又喜,叹惜着那个被写错的字,罚她将写错的字练一百遍后,豪爽地抛了五十两银子,让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徐冉带着苏桃赵燕吃遍望京东大街,本来还邀了沈令音,但沈女神有事,就没去。   一连玩了好几天,东宫礼训日前一天,福东海亲自来传话,说刘嬷嬷急病,问徐冉是想暂缓礼训呢还是让另一位嬷嬷替代。   一般而言,是要找另一位嬷嬷替代的,如此一来,刘嬷嬷想要再回来,就难了,并且之前的功劳,都有可能被人横插一脚。   当然了,这些事情福东海是不会直接对徐冉说的。刘嬷嬷平时端着架子,与他不熟,他没理由淌这趟浑水。福东海在一旁等着听话,顺带着快速瞥了眼徐冉。   这主子倒是心气和爽,瞧那小脸红润的,压根不露一点愁容。啧啧,不像自家太子殿下,整天板着个脸,愁云密布,稍有半点心气不顺的,那气势就跟要杀人似的。   福东海犹豫着问一句:“徐二娘子,什么时候回东宫?”他指的是和从前一样。   徐冉正在想刘嬷嬷生病的事,恍惚听见他问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答:“不去礼训的话,就不回了。”然后又道:“既然刘嬷嬷生病了,那就暂缓礼训罢,正好夏假想去白南,顺道一块替我捎封请示信。”   跑去将早就写好的信找出来,递到福东海手上。福东海傻眼,又将信递过去,苦口婆心地劝:“娘子,这信还是你亲自交给殿下罢。”   徐冉只好道:“我这边还有事,抽不开身。而且就算我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太子殿下。还是辛苦福公公替我转交罢。”   福东海只好应下。   等福东海一走,徐冉就往苏府去了。这下好了,两个月能痛痛快快地玩了,刘嬷嬷生病,她也就不用顾忌礼训的事情了。说是请示,但其实根本也不用等他的答复。   有什么理由不准么,反正他也不想看到她。   在苏府看了一下午的耽美小黄书,和苏桃讨论她正在构思中的新文,等回到徐府时,天已经黑了。   徐冉抄近路,从后门进的。哪里知道门上了锁,敲了好久都不见有婆子来开门。徐冉只好从正府门口进,绕了好远绕到府门前,还没踏进去,忽地觉着哪里不对。   她家看门的小厮呢……   “宁福!阿大!李四!”喊了好几声,没一个人应。徐冉犹豫着往里走,等走到正厅,压根一个人都没见着。   徐冉心中一慌。   难道她们家惨遭灭门了?!   充满危机意识的徐冉当机立断,火烧火燎地就往大门口跑。   刚跑出几步,就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徐冉惊恐地连鼻孔都不自觉放大。   却还是大着胆子怒斥:“来者何人!竟敢到徐府撒野!”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上前架住徐冉,几乎是抬着她一路往里去。   徐冉死命挣扎,高声喊:“救命啊救命,杀人啦!”   黑衣人们腿速很快,跟飞似的,她还没来及喊下一句,就已经到了自己的小院屋门口。   黑衣人将她放下,一眨眼的功夫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冉按按太阳穴,那群人跑得那么快,她被抬着都快吐了。不是要灭门吗,难道故意留着她报案?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高手灭掉徐氏满门一夜间江湖成名”“雇凶杀人徐家惨遭灭门元凶惊世阴谋”等各大头条八卦,顺手推开了门。   一个高冷清寒的身影映入眼帘。 ☆、第 117 章   徐冉下意识转身,怔了半秒,又返过去,大大方方踏进屋子,喊了声:“太子殿下。”   他站在那,没有动,仍旧背对着她。   徐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看着的是那日病中探望为她提的字画。   秀外慧中。   太子道:“那日不该提这四字,没心没肺更适合。”语气清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结冰的山中溪水。   他转过身,深沉黑眸,视线搁浅,目不转睛。   “徐二,是孤小瞧你了。”他一字一句咬着词,一边挪着步子上前。   姿态优雅,不紧不慢,仿佛林中胸有成竹的猎人。   徐冉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黑夜昏昏,烛光荡荡,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怀抱强劲有力,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肩头摩挲。   “不要闹了。”   ——   徐冉整个脑袋被迫埋在他的肩膀处,鼻间全是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   闭上眼,午后阳光慵懒的春华殿浮现眼前。   玉瓷缸里飘起果香,荡在风里,他在榻上斜躺着看书,她在那方小小的书桌前伏案疾笔。   美好而宁静。   徐冉眼睛一酸,垂在身侧的手捏住衣袖,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次我考了第二。”   太子抚上她的后脑勺,动作轻柔地顺着黑锻般的青丝蹭了蹭,“孤知道,若是没有写错字,就是第一名。”   徐冉忽地觉得心头一涩,仰起头推开他,“不,你不知道。”   太子伸手去拉她,徐冉不让他靠近,一来一往,最终因为力量的悬殊,又被他锢在臂膀中。   挣脱不了,索性捶他,眼泪鼻涕全往他衣袍上蹭,声音颤颤的:“……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   太子任由她捶打,“不要说气话。”   徐冉想起那些日子里两个人谁也不理谁,想起练字练一夜晚只因为他说那个字她写得不好,想起他甩鞭扬长而去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她呼不过气来。   她说:“……我有多努力……你从来不知道……”   “……你是太子……是储君……是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我已经……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讨你欢心……”   她忽地捂住脸,眼泪从指间肆虐而出,似崩堤的洪水,由一开始的小声抽泣转而变成嚎啕大哭,最后索性连脸也不遮了,就这么赤条条地将一张哭花的脸露在他面前。   太子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看着。   等她哭够了,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轻启薄唇,问:“那你想要什么?”   徐冉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他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留余地。她还来不及说出的那句”你都不问问我想要什么”淤在胸腔,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她又变成了那个被掌控的人。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他哄哄她,像那次她参加书赛时他坚定的鼓励,听他说一句:“孤相信你。”   她胆小又懦弱,她做不到一个人孤独无助地前进。   她承认,她害怕了。   所以——   徐冉推开他递来的巾帕,从自己的衣袖擦干眼泪,抬起眼睛,“我不想要什么,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太子妃。”   “徐冉!”   一声怒吼,黑夜中他清俊的侧脸像是蒙了一层冰,拳头攥紧,极力隐忍。   徐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声音越发响亮:“太子殿下,你走吧。”   太子凝视她,咬牙切齿道:“你让谁走?”   徐冉扬起下巴,“你。”   太子往外走,回头道:“徐冉,你别后悔。”   徐冉回道:“谁后悔谁是小狗。”   太子摔门而去。   空无一人的寂静似大网扑来,徐冉怔怔愣了许久,而后跑去点瓷灯。光亮燃起的瞬间,黑暗和恐惧仿佛全都熄灭,徐冉盯着那点子星火,喃喃骂了一句。   “我他妈绝对不后悔,绝对。”   东街。   收摊回家的小贩们纷纷看向大道上浩浩荡荡前进的人。徐老爷走在最前方,徐府所有的奴仆跟随其后,总共一百多来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下午老爷突然召集所有人往街上来看花灯的事情。   萧氏走得腿都累了,推推徐老爷,不满道:“老爷,哪里有花灯看?都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徐老爷只好让大家停下来,找了个小摊扶着萧氏坐下,温言软语地哄两句。   萧氏扫了眼队伍,抱怨地戳了戳徐老爷。突发奇想看什么花灯,竟然还将府里所有人都带了出来,一个人都不许留在府中。不由地担心起自己的儿女来,都这个点了,徐丰值班结束该回府了,徐娇和徐佳去了襄阳王府,徐冉去了苏府,应该也都要回家了。倘若回了家见到空无一人的宅府,还不得吓住?   徐老爷听了萧氏的担忧,只得苦笑,勉强安慰道:“不会的,孩子们都大了,哪里就这么胆小了?”   他也不想做出带着全府人出来看花灯的荒唐举动,无奈太子殿下亲自下的命令,根本无法拒绝。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殿下那边应该已经和冉冉和好,是时候回去了。   然后领着大部队往回走。   众人觉得稀罕,入徐府伺候,老爷虽然干过荒唐事,但将他们全部带离府宅的事情,这还是头一回。哪个达官贵人家里连门童都不许留,就这么一路晃荡出来了?   事实证明,萧氏的担心并非多余,不多久徐丰轮班结束回家,扯着嗓子在前厅喊了好多声,连后院的门都没踏,就直接跑去望京府尹敲鼓报案了。   望京府尹领着人到徐府准备勘察案发现场,正好在门口遇见浩浩荡荡的徐府人,两队人大眼瞪小眼,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好不容易打发完人的徐老爷顾不上训斥徐丰,就跑到小院找徐冉,然后就毫无防备地得知了两人彻底闹掰的事。   心碎得浑身发颤泪流满面。   一夜的闹剧终是过去,夜深人静时,万家万户熄灯入寝。   东宫。   灯火通明。   福东海小心翼翼领着宫人入思华殿,直往专做礼训的东屋去。   太子端坐在椅上,案上整齐放着一叠记录薄,大多是从学堂拿来的堂外题抄录。   宫人奉上这些日子以来徐冉的礼训记事,太子接过,一页页事无巨细,认真翻看。   福东海瞥了眼,见到桌上放着的试卷,如果没猜错,正好是这次徐二娘子期中会考的刻录卷。卷上点点朱红,其上厚厚一沓宣纸,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太子的笔迹。   福东海叹口气。   自徐二娘子不再每日来东宫后,殿下便让人悄悄地去学堂将娘子每日上交的堂外题一字不落抄录下来,每晚都会细细地批注详解修正。为了避免字迹被认出,每次都让人另外抄誊一份,然后再偷偷地夹到娘子的堂外题中。   想到这,福东海不由得低头看看手,殿下解得那般详细面面俱到,可怜他这个抄誊的,每次写得手都酸了。哎,可惜徐二娘子是个大条的,竟然从未发觉,还以为是堂里夫子的批注。   福东海撇撇嘴,往上瞧一眼。   殿下今日一从外面回来,就往思华殿东屋来,什么都没做,就静静待着。一待就是两个钟头。   这是暴怒的征兆。众人噤声,连气都不敢喘。   如今大半夜的,又开始拿起徐二娘子的卷子做详解,批完卷子,又要来礼训事录。   福东海犹豫出声:“殿下,该入寝了。”   太子恍若罔闻,继续翻看手里的事录本。   福东海只好退到一旁。   瓷灯光亮如昼,映得灯下人眉眼越发清冷,周身像笼了层银纱,往日熠熠生辉的双眸显得黯淡无光,远远望去,高傲的姿态一如既往,却多了几分寂寥和落寞。   素华入殿时,抬头去望的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旁边福东海注意到她,连忙招手示意。   素华是来送此次清河出行随行人员的名册单。因着太子之前有过吩咐,要亲自过目。时间紧,为了配合徐二娘子的夏假时间,侍马司那边一拟好名单,她不敢耽误,便立即送了过来。   福东海想要去拦,无奈前面太子已经出声问:“何事?”   素华将名册单递上,道:“侍马司那边传话来,一切都按照殿下的要求,此次出行,徐二娘子身边的护卫和暗卫已全部换成女子。”   太子手下动作一顿。   他竟忘了,还有清河出行这茬。   太子冷笑一声,“还去什么清河,人家根本不领这个情。”一把摔了名册单,摔了礼训事录本,摔了满案桌的试卷和堂外题详解,“等了这些年,竟等来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第118 章   过了几天伤心颓废大吃大喝的失恋日子,等到和苏桃一起出行那天,徐冉已经将内心伤口捂得差不多了。   徐老爷为了照顾女儿心情,破天荒从小金库取了五百两银票,让徐冉尽管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能治愈一切,对于徐冉而言,吃吃吃买买买的治愈效果可能更强大。   揣着银子,徐冉跟着苏桃一家出发了。   苏府的马车前脚刚出望京城,东宫暗卫后脚就迈进了正明殿。   太子正在和刘阁老相商政事。   当着阁老的面,太子并未忌讳,示意暗卫直禀便是。   暗卫言简意赅,将徐冉已经出城的事情一说。   太子面不改色,袖子下握住书的手几乎摁出一个印子来。   她竟真走了。   刘阁老笑,“殿下不是要和徐二娘子去清河吗,她怎么出城了?”   太子放下书,眼睫微垂,若无其事地摊开一张运河制图,道:“小姑娘去白南看堂妹,清河不去了,下次罢。”   刘阁老一边提笔往纸上规划,一边道:“这次不去,下次又要等到何时?”   太子抬眸,刘阁老笑得含蓄,眸中一片了然之意,却并不点破。   太子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不谈她,说正事。”   热暑已至,殿中的寒冰融得格外快,袅袅升起一股白雾,小宫人们蹲在瓷缸下,用羽毛扇耐心往里屋扇风,尽可能让凉意和寒香飘散开来。   下午三四点,太子送刘阁老出殿。虽身处阴凉的大殿,因方才议事太过激扬积极,刘阁老微微喘着气,额头涔出汗珠。   “孤已派人将轿子抬至殿外,阁老不必行至玉阶门。”   刘阁老一躬身,“多谢殿下。”   送到殿门口,太子转身就要走。   刘阁老出声喊住他。   “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略顿半秒,瞧见他的神色,即刻明白过来。道:“那就不必讲。”   刘阁老一哽。   虽然不让讲,但是为了太子殿下的身心健康着想,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双手揖合,厚脸皮道:“殿下,徐二娘子今年才十四,这个年纪的姑娘,闹闹脾气很正常。犹如每块上好的玉石都得经过千锤百炼的雕磨,感情亦是如此。”   刘阁老下意识又想说“阁老我吃过的盐比殿下您吃过的米要多听听准没错”,幸好及时打住。   太子脸上神情仍淡淡的,“这个理孤知道,阁老有心了。”   刘阁老走后,太子往前踱几步,复转身往春华殿而去。   诺无一人的大殿,只有冰块嘶嘶消融的声音,寂静得令人发竦。   太子坐在徐冉的书案前,原先厚厚叠沓的地方空出一块,她用过的东西,全部打包扔过去了。如今只剩一张梨花椅,一张四脚案,尚留有她的痕迹。   太子闭上眼往后一仰。   哪里是小姑娘,分明是催命符,一气足以夺人寿命三年。   真要这样折算下来,他也没几年好活的。   太子心中莫名一阵烦躁,起身往内殿而去。   躺上了榻,重新闭上了眼,手触到鸳鸯玉枕,便想到了徐冉,抽出玉枕要往地上扔。   动作僵了半天,复又放回去。   太子长叹一口气。   偏生遇到这么个不服软的主。   是天谴。   是他栽了。   ——   白南的风清爽又凉快,吹得人身心舒畅。徐冉刚到白南那几天,天天找着徐芽出来玩。   她没住徐芽家,徐老夫人勤俭持家的中华传统美德实在和她气场不符,她就想放开了玩放开了吃。   徐芽长得快,去年才到她脖子处的人,如今已经长到她耳朵边的高度。要知道,这一年里,她也是有蹭蹭往上长的!再过个几年,估计徐芽就得超过她了。   经过去年那件事后,徐芽一改往日作风,由“堂上睡觉也能考出好名次的神童”变成如今“勤奋上进蝉联全堂第一的模范学子”。在她的争取下,王氏开始接管府中一部分的财政权,徐老夫人也常常夸徐芽孝顺,并且准备将名下一处庄子改写徐芽的名字做嫁妆。   徐芽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波澜不惊,并未有什么喜悦之色。在她看来,这些远远不够,像徐冉说的,以后她是要带着她娘彻底脱离这里的。   对于徐冉的到来,徐芽很是兴奋。   年幼懵懂的岁月,总是需要找一个人来寄托崇拜敬仰的情愫。如果可以,徐芽想,她要和冉堂姐永远待在一起,待到天长地久的那种。以后她们就住对门,她一开窗就能看到冉堂姐。   所以得更加努力早日考去望京。   徐冉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一个疯狂粉丝,如果知道,可能她会觉得很奇怪……   毕竟,她可是从纯洁的红领巾一路转变为污力熏天的人……   人一忙起来,尤其是沉浸在买买买的奢靡生活中,那劲头就跟嗨药一样,完全停不下来。徐冉带着苏桃徐芽逛遍大街小巷,不到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将徐老爷给的银子给败光了。   这其中包括苏桃和徐芽买的N多东西……全部都是由徐冉一手包揽……   徐冉捏着空空的荷包,想起那个豪爽喊着“这个买,那个买,那个吃,这个也要吃”的自己,恨不得自剁双手自打耳光。   嗷呜,没有钱,好难过。   沮丧之余想到自己新增的属性,购物狂?   好像太败家了。   得反省,好好反省!   一反省就容易空虚寂寞冷,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高岭之花。   哼哼哼。   没有在分手之前多败败他家国库,简直太失策了!   徐冉从新买的小宝箱里掏出一个标了“学神”两个大字的丑娃娃,使劲地揉搓,然后又放回去。   呼——这下爽多了。   晚上的时候,苏老爷匆匆忙忙赶回来,让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回望京。   苏桃和徐冉面面相觑,才出来十天,这就要打道回府了?   苏老爷无奈道:“上面下了急诏,必须立刻动身。”   徐冉去跟徐芽告别,徐芽哭得眼泪花直冒,抱着徐冉许久不肯放手,徐冉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鼓励几句,徐芽点点头,说让徐冉一定要等她。   就这么连夜上路了。   ——   马车晃啊晃,徐冉开始规划回京之后的夏假生活。十二月就要大考,夏假肯定得抽出二十天的时间提前预习开堂后的学习内容,温习过的内容得重新快速过一遍,解决了书本知识,然后就是实践能力了。骑射乐必须多练,每日下午得抽出一个钟头练习。   定好堪称完美的计划,徐冉继续和苏桃讨论刚上市的耽美新书。   路上走了三天。   这日热燥至极,半点风都没有,呼口气鼻间干烫,热得人都快要晕过去。   真是个烦闷的坏天气啊。   徐冉有气无力地靠在车窗边,苏桃睡着了,旁边侍女卖力地摇着扇子。   一直前进的车队忽地停下来。   徐冉坐在车里,只听见外面先是一阵嘶嘶马蹄声,然后车就停住了。   半睡半昏中,脑中飘过各类奇异的念头。   ——遇山贼了?   ——要不要跑?   ——好累,睡觉的力气都没有,根本跑不动。还是躺着吧。   车帘蓦地被拉开,苏老爷一张老脸上写满惶恐,像是见了鬼一样,手打着颤,半天话都没说清楚。   苏桃醒来,有起床气,不太高兴地问苏老爷:“爹,怎么了?”   苏老爷一根手指指向徐冉:“找……找她……”   徐冉脑中轰一下似烟花炸开。   不是吧,要把她丢下去引诱山贼么!   不厚道啊苏老爷!   徐冉刚回过神,嘴还没张开,苏老爷被人一把撂开,一张笑嘻嘻的谄媚脸凑到车帘前。   “徐二娘子好。”   徐冉揉了揉眼睛,福东海?   福东海一手打着车帘,一手躬腰示意,“徐二娘子,请下车。”   有那么0.01秒,徐冉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象。福东海跟在某朵高岭之花身边呢,怎么可能跑到这荒山野岭笑盈盈地请她下车?   福东海恭敬地又重复一遍,并加了句:“娘子,殿下在前面等着。”    ☆、第 119 章   徐冉轰地一下坐起来,彻底从黏糊糊的困意和热燥中脱离,下死眼瞅着福东海,仿佛要在他的脸上剜出一个洞来,呢喃:“你再说一遍,谁,谁在前面等我?”   福东海赔笑脸,“殿下,是太子殿下。”   徐冉垂眼,咬住唇.   半晌,她回道:“我不过去了,请福公公代我向殿下问好。”   福东海等了许久,等来这样一句话,急得不得了。   偏生徐冉没有任何准备下车的意思。   福东海脚步踟蹰,最终还是放下车帘,往前头回话去了。   车上苏桃和侍女们早被苏老爷叫走,走的时候苏桃握紧徐冉的手,既兴奋又狐疑,徐冉将头低下去,她实在不如如何对人解释她和太子间的事。   车里就剩她一人。   摇扇的侍女将扇子一并带走了,热腾腾的车厢几乎像是一个蒸笼。徐冉试图在车里再找出柄扇子,找来找去,没有翻到。   马车行进的时候,有风透过进来,有扇子驱赶躁意,如今只有死一般的安静和呼吸声。   薄锻贴着后背,汗水粘住了头发,一点点冲淡脸上的粉脂,鼻尖涔着一小滴汗珠。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窒息了。   却又不敢下车。   怕会碰见他。   这就是恋情告终的苦果了,跟打败战一样,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连相见都是种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足够消耗他的耐心,再次扬长而去。   车帘哐拉一声被扯开——   阳光汹涌而入,刺眼发昏。灿白光晕中,一人挺拔而立,面容冷漠清癯,一如既往高傲地微抬下巴,薄唇微启。   “下来。”   徐冉怔怔地看着他,而后迅速移开视线。   她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垂睫摇头。   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太子一把扯了车帘,伸手就要来逮人。   徐冉一吓,下意识就要去关两扇小小的车门将他赶出去。   她往前来,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勒住手腕就要往外带,徐冉尖叫,往他手上狠狠咬一口,好不容易挣脱了,慌忙往里面躲。   太子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伤,深深的牙印,几乎涔出血来。   她脸上那般惊恐的神情,仿佛他是山中会吃人的老虎。   太子抿唇一笑。   他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吃人么?   倾身向前,撩袍踏阶,果断坚决。   徐冉望着他越靠越近的身影,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人俘获在怀。   ——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抱着徐冉往前走,脸上没有半点神情。徐冉对他又捶又推,挣扎着要逃跑。   怀中寸土之地,逃无可逃。   太子冰冷开口:“孤不介意你再叫得大声点,毕竟他们迟早是要知道的。”   两旁齐刷刷候着的人,眼睛发光发亮,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起。   徐冉往旁一扫,正好瞄到苏桃万分好奇的往她这边看。   徐冉脸一红,下意识低下脑袋,躲在太子的怀里,不闹也不吵了。   就这么一路被他抱上华盖八銮车。   入舆,他仍没有放下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腿上,开门见山:“跟孤去清河。”   “我不去,我要回望京。”徐冉死咬着嘴唇,仍未放弃逃跑的事,准备一有机会就往外钻。   太子揽住她的腰,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心思:“你若再敢逃,孤就在这里要了你。”   这威胁太过狠决,震得徐冉直接打消了所有的小心思。   好……好黄暴……   高岭之花清冷的外表下原来藏着一颗如狼似虎的心么?   她偷瞄着看他一眼,不巧正好对上他黑亮的眼眸,心头一跳。   咽了咽,伸出四个手指,轻声提醒:“过了今年八月,我才十四。”   “那又如何?”   徐冉挺直腰杆,“你是太子,不能犯这种猥琐幼女的罪。”   他抽出一只手来,攫住她的下巴,口吻冷漠,“以后天下都是孤的,犯点罪算什么?”   抬头凑过去。   徐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死命地摇头抗议。   太子松开她,“这么不经吓,还敢跟孤抬杠。”   许久,见她仍捂着嘴,万分警惕,不免轻笑了一声,抬手去撩,“放心,强扭的瓜不甜,孤只喜欢吃甜瓜。”   徐冉这才半信半疑地移开手,闷了太久,大口呼吸。   等歇够了,这才发现车轮已经缓缓前行,连忙爬到车窗边往外探,苏家人的车队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徐冉有点急,怎么走了,这不就彻底把她丢下了吗。   太子扫她一眼,“他们回白南了。”   徐冉皱眉,“不是回望京吗?”   太子不再解释,拍了拍身旁的软榻,看向隔得老远的徐冉,道:“坐过来。”   徐冉仍然记着他方才说的那句惊世骇俗之语,不敢不过去,又不敢靠得太近,缓缓挪着屁股。   作为污星人一员,她已经将所有的车震场景全部脑补了一遍。   那画面真是——让人亢奋又羞耻。   太子含笑盯着她,“如果你此刻想的和孤想的是一码事,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冷冰冰的人笑起来总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感,仿佛不知何时,他们就会像山中掩藏许久的野兽那般发起攻击。   徐冉攒紧衣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快速而明智地表明立场:“我们已经结束了。”   气氛僵住。   太子一腔话语卡在喉咙,半晌,他缓慢而淡定地吐出一句:“孤知道。”   燥热归于寂静。   三天后,至清河,入行宫。   徐冉向福东海打听,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福东海趿拉着眼皮。这些天来行宫,训导上上下下的行宫宫人,差点没累坏,加上还要小心翼翼地服侍始终处于雷霆状态的太子,福东海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暴毙而亡。   “不知道。”   徐冉鼓起腮帮子,“怎么会不知道?九月还要回学堂呢!”   这里风景虽好,天气宜人,但一想到每天都要面对着捉摸不定的前任男友,不得不让人心慌慌啊。   福东海指了指不远处牵马缓步而行的太子,压低声音道:“徐二娘子还是去问殿下罢。”   徐冉不干。   福东海轻啧一声。   “您呐,要一直这么犟下去,还真有可能就在清河了却一生再也回不去望京。”   徐冉想了想被禁锢至死的画面。   啊,好惨好惨。   看来当初立下那份分手协议是对的。   然后没骨气地立马跑过去,离了一小段距离,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继续往前走,并未停下脚步。   行宫葺在半山腰,山脚下有片碧海,又清又亮,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们一路从山底走至海边,徐冉酝酿着如何有技巧性地引出协议的事提醒太子,恍然不知身后跟随的人早已不见。   海边只剩他们两个,哦,不,再加一匹马。   海风掠过碧浪,空气里满是温暖的淡淡咸味。   “小时候孤以为海那头是仙人住的地方。”   太子蓦地出声,徐冉被打断思路,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海天交合,远处腾腾朦胧白雾,如幻梦仙境。   徐冉知趣地捧场:“我也是。”   太子道:“母后逝世后,有一回孤乘船去燕国讲学,海那边什么都没有,走到尽头了,结果还是人住的地方。”   他突然谈起先皇后,徐冉不知该如何接话,呆呆地站在那,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朝他望一眼,他立在那里,背影萧条而落寞。   是孤独。   此等念头一出,徐冉瞬间被自己这由己及人的矫情劲给噎住,赶紧移开视线。   太子静静地站在海边。   徐冉看了会海,在心里默默发泄一通文艺少女的情怀,然后就蹲下来玩沙子了。   堆了好几坨粑粑一样的造型。   一直沉默的太子忽地出声:“后悔吗?”   徐冉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僵了数秒,摇摇头:“不后悔。”   太子回头看她,笑容无奈心酸:“可是孤后悔了。” ☆、第 120 章   徐冉一愣,随即被他强行拉至怀中。   他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语气稍显文气,吞吞吐吐:“……汪……”   徐冉瞪大眼睛。   太子皱眉,以为她没听清楚,继而重复道:“汪汪汪——”   徐冉想,这可能是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汪叫声了。   她鼻子一酸,两只沾满沙子的手往他衣袍上蹭,一边推一边捶,声音呜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后悔作甚……反正都是我无理取闹……反正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不好……”   太子钳住她的两只手,紧紧将她圈在怀中,低下头,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温柔安抚。   海浪拍打,风中有海鹰徘徊。   她整个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犹如置身温暖的港湾,时间一点点流逝,天地归宁,唯有耳边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喊她:“冉冉。”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喊她,徐冉抬起头,兴奋地看着他,甜甜地应了句:“嗯。”   太子嘴角噙笑,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缓缓靠过去。   徐冉觉得嘴上柔柔软软的,有薄荷和茶香的气味。他单纯地用唇靠着她的,没有进一步动作。   宛若蜻蜓点水。   两个都屏着气,起初他的唇是冰冰冷冷的,可能她太紧张,一紧张脸就发红发热,烫得他嘴唇都变得温躁起来。   他挨着她讲话,嘴唇轻轻蠕动,有种撩人的诱惑。   “喜欢孤吗?”   徐冉被他勾得心跳如雷:“喜欢。”   “有多喜欢?”   她的回应仿佛就代表着他下一步的动作。这认知让她羞涩。   徐冉小声呢喃:“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就算讨厌你却还是想要看见你。”   或许是她诚挚而天真的态度让人赏心悦目,太子捧住了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缠绵悱恻,轻啃湿舔。   呼吸着他的呼吸,几乎快要屏气窒息晕过去,电光火石间,徐冉忽地想起什么,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此情此景,决不能辜负初衷。   太子皱眉看她。   下一秒,徐冉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霸气地盯着他。   “说你稀罕我。”   太子道:“孤稀罕你。”   徐冉重新吻上去。   ——“他会对我说‘冉冉,孤稀罕你。’他的怀抱很温暖,我会踮起脚亲他。”   再次相拥而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一味地掠城夺地,交战激烈。   他将她抱起来吻,将她靠在马背上吻,嫌不够,索性滚到了海滩上。   浑身都是沙垢,可他不在乎。   青涩男女的第一次亲吻,情生意动,横冲直撞,唇肿了,嘴磕了,狼狈至极,却又心满意足。   回去的时候,太子抱她上马。   他们在海边纵马驰骋,太子从后面搂住她,问:“不生气了?”   徐冉没有回答,问:“你呢?”   太子摇头,“孤不生气了。”   徐冉也道:“那我也不生气了。”   太子在她腰上掐一把,“这就算和好了?”   徐冉扬起嘴角,说的含蓄:“那我就再试一次好了。”   “试什么?”   徐冉侧过脸看他,眸子水亮亮的,含着秋波般的笑,“你知道的。”   太子往她耳边吹一口气,没有应话。   御马在海边跑了一圈,至山脚下,太子勒住马,并不急着回去,调转马头重新往回奔。   徐冉好奇问:“怎么不回去?”   那马跑得越来越快,太子回道:“带你兜一圈。”   至天黑,他们才回行宫。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像以前那样坐在一起吃。   跟随来的宫人高兴地不得了,尤其是福东海,他恨不得烧高香跪菩萨。这两祖宗可算是和好了,要知道,主子俩吵架的时候,整个东宫的天都是乌云密布雷霆待发,吓得他们这群苦命当奴才的哟,就差没躲进洞里避难了。   不过数月,像今日这般和他面对面吃饭,仿佛已经久年。太子给她夹菜,两人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餐。   晚上入寝的时候,太子特意同她讲一句:“孤就在隔壁。”   徐冉哦哦点头,没放在心上。等入屋后,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烛灯忽地飘闪不定,啪地一下全部都熄了。   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徐冉摸索着去拿蜡烛,发现烛台上的灯芯刚好燃尽,并非被风吹灭的。又去探另一盏灯,也是这般。   徐冉有点怕,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入殿伺候。   她重新坐回床榻,扯开了嗓子,不抱希望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肯定也是没人应的。   人在黑暗中,总要吼几句让自己壮壮胆。   徐冉喊了几声“太子殿下”之后,改口喊“周景昭”。   反正他也听不到,徐冉弱弱地想,然后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明天肯定要跟福东海告状的。这里的宫人们太不敬业了!   数秒间,脑海中自动上演了全套鬼片。   被子里闷,徐冉憋了没多久,就探出头大口呼吸。恍然望见前方有个黑影,一点点地移动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何方妖孽!”   “是孤。”   醇厚低沉的男神,徐冉认得这个声音。伸手去探,正好投入某人温温热热的怀抱。   她狐疑地去摸他脸,差点没戳着他的眼睛。   太子去捉她的手,问:“你作甚?”   徐冉答:“我看你有没有戴人皮面具,传说中狐狸精作怪时都戴着人皮面具。”   黑暗中听见他浅浅的一声笑。太子往床榻边一坐,捧着她的手往脸上摸。   等她摸够了,放心投入他的怀中,语气有些委屈:“你怎么在这?殿里的灯熄了,我找不到宫人。”   太子道:“孤听见你喊孤的名字,所以就过来了。福东海领着宫人们下山去了,这里只剩你和孤两人。”   徐冉刚想问“他们为什么要下山”,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窸窣衣料声,她安静地将脑袋搁在他腿上,下半身蜷缩着。   “可是我怕。”   这是实话。   太子抚摸她的头发,“孤陪你。”   “那我睡着了怎么办?”   “孤陪你一起睡。”   徐冉捂住脸,往他腰间戳:“咦!咦!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轻轻地笑起来,褪鞋抱住她往床上躺。   徐冉滚到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他穿得单薄,衣领松松垮垮地拉开,手指一戳,就戳到了矫健有力的肌肉。   污星人徐冉开始想象某人的肉体。   鼻血喷张。   太子爱怜地点了点她的下巴和鼻尖,问:“今天在海边,你还有话没讲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心中有些难过,道:“以后如果我后悔了……我是说如果……”   身后没有动静。   许久,太子重新抱住她,道:“那么孤会放你离开……”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   ——然后等你回来。   他终是开不了这个口说出来。   徐冉点点头,安心睡下。   睡意朦胧间,无意中撒娇喊了句:“……要抱抱……要亲亲……”   然后就是长久温柔的亲吻拥抱。   第二天一起来,徐冉往旁边一摸,人没了。前头宫人们站了一排,等着为她洗漱。   徐冉下意识往旁边案上的烛台上看,新蜡已经换上。   素华专门伺候徐冉,梳头的时候,徐冉问:“太子殿下哪去了?”   素华答:“在前头等娘子用早膳。”   盥洗梳妆完毕,徐冉提着裙子往前头跑去。   席间用膳,徐冉悄悄地凑到太子跟前调皮问:“今晚还来吗?”   太子抬手捏捏她的脸,“来做甚?”   徐冉啧啧两声,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就是觉得抱着睡挺舒服的,不愿意就算了。”说罢就用余光去探。   太子慢条斯理道:“想要孤陪你过夜,便大声说出来,不必故作他言。”   他说这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徐冉一窘,旁边宫人都自动将脑袋垂下。   徐冉气愤地瞪了瞪他,狠狠咬一口肉汁汤包,三下五除二将桌上早膳扫荡一空。   太子拿巾帕为她擦嘴角,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忽地他顿住动作,道:“将嘴撅起来。”   徐冉以为嘴巴还没擦干净,嘟起嘴准备继续享受他的温馨服务。   太子往前一仰,含住她的双唇。 ☆、第 121 章   深情而无法抵抗的一个吻,结束时她憋红了脸,一旁站立的宫人早已不知所踪。   徐冉抬眸望向他,太子舔了舔嘴角,含笑回望她。   ……妖孽。徐冉心砰砰砰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隔了这些天,感觉学神好像又开发了什么了不得的技能。   这撩妹撩得……是要让人心跳而竭的节奏啊……   像是有意报复似的,徐冉往他身上蹭,嘴巴擦来擦去,完全将他的衣袍当做巾帕擦嘴了。   太子并未闪躲,反而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胸膛上靠,低下头道:“没揩干净?孤再来一次。”   徐冉嘟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哄他。   吃完饭,两人大手牵小手,往行宫别苑而去。   行宫依山而建,别苑鸟语花香,一溪一亭,内有怪石巧雕,竹林密布。   回廊上放置案几软榻,上有若干攒盘,徐冉凑近一看,全是甜食,奶白葡萄、蜂蜜花生、蜜饯鲜桃、糯米凉糕……都是她喜欢吃的。   徐冉兴奋地坐下,捧起攒盘开始吃甜食,一边吃一边问,“我们今天做些什么,就在这里看风景嘛,不过吃着甜点欣赏美景然后再睡一觉,感觉还蛮好的咧。”星星眼红晕脸。   太子从她怀里拿过攒盘,席地而坐。“等会再吃。”   几案下备了笔墨纸砚并一堆书籍,他拿出来,道:“十二月要大考,按理说夏假该抽时间温习的。但如若你不想看书,我们就不看。”   徐冉噎住,然后将头低下去。   本来回望京的路上,她也是打算要利用夏假这段时间好好温习功课的。   但是人总有种逆反心理,别人越是让你去做的事,反而越不想去做。   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和好……   太子又道:“对于你上次说过的话,孤仔细琢磨过。”   徐冉弱弱地问:“哪次?”   太子:“在徐府你说不想做太子妃的那次。”   徐冉咳了咳。   太子道:“有些事情你要明白,孤不需要你的讨好,所以什么费尽所有力气来讨好孤这种话,孤不想再听第二次。正如上次你问孤为什么会喜欢你,孤说过,你光是待在孤的身边,就已经能够取悦孤。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如果说非要做些什么,那就做你自己,懂了吗?”   徐冉抿唇点点头。   太子继续道:“其次,你说的对,孤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是理应被一般人仰视的存在,但你不同,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孤看上的人。孤或许能够征服天下学士,但你征服了孤,这样的成就足以让你荣幸终身,不是吗?”   徐冉对手指,脸羞羞。   太子最后又道:“以后你的学业,孤不会干涉。你愿意学就学,考砸了也是你的事。只不过孤本以为,以你的聪明才智,定懂得审时度势,毕竟在孤的协助下,你会比平常学子学得更轻松更透彻。还有……”   未说完,徐冉已经俯身亲上来。   他的声音这般严厉冰冷,犹如训诫教导,听在耳里,却又句句都是甜言蜜语。   她舔了舔他的嘴唇,轻轻柔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太子稍愣片刻,随即将她压倒在几案上,反客为主,温柔掠夺。   吻得个天翻地覆,意乱情迷。   徐冉气喘吁吁地喘着气,大脑缺氧后的持续兴奋感在身体各处蔓延,太子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逗她,“还想要吗?”   徐冉将脑袋搁在他肩头,双手无力地悬住他的脖子,“亲太多次了。”   这回轮到太子数手指告诉她:“不多,加上早上那次,才两次。”   徐冉调皮地去咬他耳朵,“哼,不亲了。”而后顿了顿,又道:“晚上再亲。”   好东西总是得留着慢慢品尝嘛。   脑海中浮现他的肉体,啊,好兴奋好兴奋。   太子将她放下来,郑重其事地继续方才的话题:“对于孤所说的话,你可有任何异议?"   徐冉摇头,继而想到什么,道:“以后我不高兴的时候,你能不能哄哄我……”   太子挑眉,“如何哄?”   徐冉想了想,如果让学神按照一有事就认错的哄法,不太实际。他是太子嘛,都是别人捧着他的,她敢说,他活这么大给人认错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出来。   所以——   “以后要是势头不对,你就跟我说‘冉冉,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无论你想做什么孤都顺着你,孤要是不顺着你孤下辈子就投胎变头猪’。”多么棒的台词!她精挑细选,觉得还是这句能够秒杀她。   只要吵架时拿出这句话来,妥妥的绝壁立马消停!   太子面瘫脸,半天勉强挤出一句:“……不要,换一句。”   徐冉皱眉叉腰道:“猪很可爱的!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多么惬意的人生,不变猪那你想变什么?”   太子脑壳疼。   半晌,他勾了勾手,示意徐冉凑近。   徐冉好奇脸靠过去。   太子两只手指夹着她的嘴,低头狠狠啃了啃,啃得她嘴都肿了,这才抬起头,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以后就这样哄。”   徐冉:抗议!   倒在他怀里歇了片刻,顺带着解决了一盘甜点,徐冉闭眼开始小憩。   书整整齐齐放在案上,太子不再提起温书的话,只是轻轻问:“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九月初再回去,这些天你想怎么玩?”   除了看风景还是看风景,徐冉嘟囔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太子装作没听见。   晚上回去的时候,吃过晚饭,徐冉就抱着太子往床上躺着了。   虽然姿势很暧昧,可他们干的全是纯洁事。   除了抱抱亲亲,也没做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徐冉觉得自从解锁了接吻技能后,她体内的泰迪基因越发蠢蠢欲动。偏生每次亲亲抱抱的时候,太子憋得脸都红了,但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有一次徐冉准备撩他,像小黄书写的那样,轻轻含住他的耳垂来回舔舐,甚至羞耻地开始学喵叫呻吟,女人就是这样,总是想知道男人的底线在哪里,哪怕她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   太子将她身上扯下来,胸膛起伏,呼吸错乱,明明已经按耐不住,却还是强行绷着一张冰山脸,郑重其事地同她讲:“等你满十六岁那天,孤不会客气的。”   徐冉听得面红耳赤。   然后莫名感动地往他怀里蹭来蹭去。   如此亲热了好几日,日子慢悠悠地过着。等有一天太子不在,徐冉恍惚间觉得特别空虚。   平日她只要抱着他求亲亲,然后就能开开心心地沉醉一整天。   今天不同,就剩她一个,没有了爱情的麻醉,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发呆发了一个钟头,徐冉决定找点事干。   太子回来时,换好了衣裳去偏殿找徐冉。   徐冉一见他就兴奋地冲过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啵啵啵两颊额头分别亲一口,最后再往他嘴上含一口。   太子问,“今日孤不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徐冉答:“我和宫人们玩了一天。”所有的游戏都玩遍了,什么‘我是卧底’,‘成语猜猜猜’,‘杀人游戏’,感觉还蛮好的。   太子淡淡地回了句:“如此甚好。”   等第二天,太子又有事外出。徐冉照常召集宫人们来玩乐,这次玩了不到一个钟头,她就觉得乏味了。然后开始吃甜食,吃多了就想睡,睡一觉起来,才下午两三点。   徐冉只好去找书看打发时间,却压根没找到书。   偌大一个行宫竟然连本书都没有!   这不科学!   徐冉跑去问素华,素华说不知道,然后又去问福东海,福东海小心翼翼过来回话,道:“娘子要看书么?小的那边倒是有几本书,但全部都是这次殿下让小的拿过来专门让娘子温习功课的,说是娘子不乐意看,便让小的收起来。并且殿下有过吩咐,说千万不能在娘子面前提到书的事。”   他说这话的语气特别小心,仿佛生怕徐冉听了不高兴,尤其是‘温习功课’四个字,说得各种含蓄。   徐冉扶额。   估计是学神怕她又因为功课看书的事不高兴了,所以才特意吩咐下去的。   恐怕现在在他心里,她完全就成了个厌学girl了。   徐冉思考片刻,说让福东海将书搬过来。   福东海反复问了好几遍,这才跑去搬书。   等夕阳西下太子回来时,徐冉正在案头疾笔奋书。太子往里瞧了瞧,而后轻轻退出来,叫了福东海到跟前来,问:“行宫的书籍都藏好了?”   福东海笑:“藏得严严实实,保准徐娘子看不到。如今全行宫就只剩娘子案头的那沓书。”   太子点点头,亲自挑了盘点心,撩袍入殿。 ☆、第 122 章   自从进入学习状态后,徐冉发现,太子再也没有外出过。有时候他会拉她去别苑,她看书他抚琴,学累了她就亲亲他,他会喂她好吃的甜点。   每天她学完后,他也不会再说要看她的堂外题,相反的,他好像压根就不在乎她到底学没学。   有一次她拿着堂外题往他跟前搁,问:“这个算术题我不会。”   太子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哦”。   徐冉强调:“这题我不会咧。”   太子没回应,继续批自望京送来的折子。   徐冉拿着作业本凑过去,在他面前晃荡了好久,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徐冉按捺不住,伸出手拉拉他的衣袖,“你教教我嘛。”   太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眸子没有一丝波澜,“求孤。”   徐冉一愣,这发展好像不太对……然后没出息地凑上去舔舔他的嘴,柔软的嘴唇在他耳边画着圈圈,色气爆棚。   尾音拉长:“求求你——”   太子甩掉毛笔,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狠狠地惩罚。   片刻后,索取够了酬劳,太子整理好衣袍,一本正经地翻开了她的堂外题,只瞧了一眼题目,便一丝不苟地开始讲解。   徐冉保持被吻晕的状态。   嗷,确实好像有哪里不对?   之后,徐冉又因为学习计划表的事情,去征求太子的意见,被他狠狠揩油一番后,最终拿着改动的计划表心满意足地入殿学习。   学学学吃吃吃吻吻吻的日常持续进行中,等到八月十五这天,行宫有件大事发生。   徐冉要过十四岁生日了。   鉴于这几天太子一改从前作风的状态,凡是跟她沾边的事,他都尽可能少管少碰。为避免太子把她的生日忘记了,过生日前一晚,徐冉特别纠结,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她爹有句话说的好,“要窥探一个高位者的心思,只需探查他周围的人有何风吹草动。”   徐冉观察了半天,结果福东海这个万年马屁精什么表示都没有,而且全宫上下一点准备给她过生日的气氛都没有。徐冉想,还是很有这个必要去给学神提个醒的。   毕竟男朋友忘记自己的生日神马,是比他没能准备惊喜更要操蛋一百倍的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冉小鸟依人地为他解衣脱袍。   自从他们俩天天晚上抱在一起睡之后,徐冉就解锁了为人贤妻的技能点。   她动作慢条斯理地将衣袍叠好,然后搂住他的腰,温柔地问:“殿下,我伺候得好不好呀?”是不是要给点什么奖励?想到奖励是不是就要想到明天她的生日礼物了呀?   太子头也不回道:“脱个衣服而已。”   徐冉挫败地拿手指戳他后背画圈圈。   过了半晌,太子翻过身来亲她。   徐冉躲开,不让他亲。撑起半边身子,指着窗外的月亮,再接再厉:“你看今晚月亮好圆好大。”   太子“嗯”一声,恍若罔闻继续撩她。   徐冉只好故作正经问:“明日是什么日子呀?”   太子答:“八月十五中秋节。”顿了顿,似想起什么,问:“明日你想去海边赏月还是在山上赏月?”   “随便。”徐冉几乎都要忍不住破功,直接告诉他明天她生日。   话到了嘴边,被他吻了回去。   于是徐冉愤怒地回吻。   亲着亲着,到最后入梦乡了,也没能将真正想说的话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向生龙活虎的徐冉连爬都爬不起来。   ——大姨妈造访了。   徐冉捂着肚子在床上滚,叫天喊地,逮着人就问“太子殿下哪去了?”   在这种悲惨时分,她急需爱的安慰。   结果宫人回答说:“殿下天没亮就出去了。”   徐冉只好缩回被窝,继续和大姨妈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膳房。   福东海站在门口,往里探了探,望见里面齐刷刷跪了一排人,李太监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嘴巴一张一合,说话不太利索,正向太子传授着自己做菜的心得。   福东海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边是在榻上打滚的徐二娘子,一边是在厨房里屡遭挫败的太子殿下,哪边都不好得罪。   正思索着,里头李太监许是望见他了,响亮一声喊:“福公公!”跟喊救星似的。   福东海心里暗自哎呦一声,恨不得将李太监骂得狗血淋头。面上端着笑,踏着步子进去喊:“殿下。”   太子没理他,俯身舀了勺汤往嘴里送。然后啪地一下放下银勺,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给摔了。面无表情指了指李太监,杀气四溢:“为何孤做出来的面,这般难吃?是不是漏了哪步?”   李太监噗通就跪下了,“小的绝对没有隐瞒,确实是一步步地教的,没有漏啊!”   李太监觉得冤啊,不过简单一碗面,为何太子殿下反复尝试了十几遍,横竖没有一碗能入口的!   想到这,李太监又觉得有些欢喜。   瞧,厨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一向完美的太子殿下,也有做不好的事。所以人活着不能要求太多,横竖能将一件事情做好就行。   面临中年危机的李太监狠狠地安慰了自己一把。   太子闷了片刻,决定再试一次。随口问福东海:“徐二娘子醒了吗?”   福东海连忙上禀正事:“素华传话,说是娘子醒了后到处找殿下。”   太子一听,皱了皱眉,手下动作越发急速,一急,这面比刚才做的更难吃。   福东海实在看不过眼了,再这么耗下去,估计全膳房的人都得跟着遭殃。想到这,福东海往李太监那边看了看,瞅见他一脸褶子用衣袖擦着汗,跟海边被冲上岸只能等死的鱼一样,又蠢又笨。   福东海叹一口气,出声道:“要不殿下先去看看徐二娘子?”   太子没说话,片刻后,甩袖离去。   福东海连忙跟上去,李太监拦住他,感恩戴德地道了句谢。   福东海往他脑门上一戳,“算你今天命大。改天满汉全席做齐了,伺候你老哥哥我上座好生吃一顿。”   李太监忙地躬腰应下。   太子沐浴更衣,换好一身崭新的衣袍后入殿。一进去就看见徐冉紧缩眉头死死捂着肚子,太子沿着床榻边坐下,捂了捂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问:“哪里不舒服?”   徐冉听见他的声音,忙地睁开眼,一见是他,立刻往他怀里钻,语气夸张:“我要死了,要被痛死了……”泪盈于睫,活脱脱一个悲情戏女主角。   太子起身准备去召随行太医,徐冉不让他走,抱住他的腰,“我不看太医,你陪陪我嘛。”   太子无奈,只得转身将她重新抱回床榻,掖好被角,躺在她身旁,道:“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徐冉噌地一下脸红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脸红个什么劲。   弱弱问:“你怎么知道的……”肯定是宫人告诉他的!哎呀多羞!   太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你第一次来小日子是去年的二月十四号,之后每次都是每月这个时间段,只是这次不知为何这次反应会如此强烈……”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徐冉捞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包成一团人形粽子往他身上滚,在被窝里喊:“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太子大手一揽,将她制住,“你的事情,孤自然应当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冉想,他连她第一次来姨妈的事情都记得,那生日这样的大事,肯定也不会忘记。心里瞬间安下来,掀了被子钻出来,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捞了他的手往肚子上放,“你摸摸,我这里痛。”   他的手掌很烫很温暖,她扭了扭身子,稍微得到些许抚慰。   太子朝她望一眼,许是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她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此时又是衣衫不整,颓颓软软地半压在他身上。瞧得人心神沉醉。   忙地将视线撇开,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扼住。   徐冉觉得自己就跟个调戏良家美男的少妇一样,羞耻感满满却又停不下来。   太子咽了咽,深眸回望,认真道:“冉冉……”   徐冉兴奋地凑过去,“嗳!”   “你这是在玩火。” ☆、第 123 章   玩火的徐冉自动接下一句:“玩火自焚?”顿了顿又道:“用你的热情燃烧我。”   太子一根手指往她额头上戳,冷着脸道:“没羞没躁。”   终是心疼她这副模样,手掌覆在她的腹上,抱着她在床上默默躺了会。   徐冉扭来扭去的,虽然被抱着很舒服,但是一直担心会侧漏。   万一侧漏……   她真的无法想象学神被糊了一身姨妈血的画面……   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抱她了吧。   徐冉晃晃脑袋,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失去学神温暖的怀抱。权衡之下,徐冉乖乖地起床,看了御医,一口干掉苦不拉几的中药,然后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挂在太子身上。   由于姨妈来的太汹涌,导致于她什么事都干不了,最后还是又往床上躺着了。这回却不求抱抱了,离太子保持一段距离,百无聊赖地捶床。   太子安抚她,为她讲他当年周游列国讲学的轶事。讲到有一回在燕国宫廷做客,老燕王的宠臣进献一只老虎,老燕王为显国威,不带一刀一枪,徒手将老虎从笼子里放出来。老虎发狂,宾客四散,场面混乱。   讲到关键处,徐冉问:“最后怎么样了?侍卫们及时制服了那只老虎吗?”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轻描淡写:“老燕王被那只老虎一掌压住,情况危急,孤只好出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大虫,匕首削金如泥,一刀致命。”   徐冉震惊,她家学神竟然如此勇猛,和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完全不符啊。   能文能武的男人,又长着一张禁欲脸,真真是极具诱惑力啊。   聊聊停停又是一天,这恐怕是她认识太子以来,听他讲话最多的一次了。   她喜欢听他讲自己的事,这让她觉得欢喜,感觉像是在读一本书,书上写的全是他的人生。   临近晚上的时候,太子暂时离开,走前说让她乖乖地等着。   徐冉有些发困,昏昏沉沉中睡了一小会,等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昏暗。   宫殿里空无一人,侍女们已然不见,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徐冉郁闷地仰头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发呆中终于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T.T都没有人为她庆祝生日。   正沉迷于各种心酸委屈的情绪中时,暗夜中一点光亮缓缓移动,有人秉烛而来。   徐冉试探地喊了声:“殿下?”   待人走近了,这才看清,太子着一身云印纱衣,宽大的袍子像是风中被吹灭的灯笼,鼓鼓荡荡,烛光晕开,彼时有月光自窗棂照入,月光与烛光相融处,他踱步而前,身姿飘逸,从容淡雅。   若不是那浑身上下充溢着生人勿近的威严气质,说是山中千年狐仙下凡蛊惑人心也不为过。   徐冉呆呆看了会,而后回过神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又换了身衣袍,臭美。   太子放下灯,止步榻边,拉了徐冉的手,“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就要来背她,徐冉不肯,生怕自己不知趣的姨妈血糟蹋了太子这身新衣袍,硬是要穿鞋自己走,躺了一天,没走几步腿已发软,然后又挂上太子的脖子,整个身子瘫在他身上,倒退着步子走。   一边以奇怪的姿势走路,一边轻哼唱《两只老虎》,太子搂着她的腰,道:“你总是唱些稀奇古怪的曲子。”   黑夜中他的笑声愉悦且轻淡,像五彩羽毛挠着耳朵,听得人又酥又麻。   徐冉唱得更带劲了。   出了大殿站在回廊上,天上一轮圆圆的皓月。徐冉想,或许他真的忘记她生日了,他仅仅是想带她看月亮而已。   如此一想,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难过。   一个生日而已,忘记就忘记了吧,她才不会斤斤计较呢。   忽地幽谷空山一阵巨响,夜空中升起朵朵绚烂烟花,浓墨重彩,如梦如幻。   恍惚间耳畔传来他清亮温和的声音:“小姑娘,你又长大一岁了。”   徐冉又惊又喜,兴奋地看了看他,“原来你记得!”   太子紧紧牵住她的手,原本冷峻侧脸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哪怕以后孤七老八十了,也绝不会忘记小姑娘的生辰。”   徐冉跳起来往他脸上亲了亲,心满意足地和他相伴一起看烟花赏月亮。   一场盛大的烟花会后,入殿满堂亮丽,早已备好的筵席正式开始,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所有的戏只为徐冉而唱,所有的舞只为徐冉而跳,那么多宫人齐齐跪拜庆贺,徐冉坐在主位上,笑得特别高兴。   什么叫做小公举,这就叫做小公举!   席间太子捧来一碗面,说是补给她的长寿面。由于有福东海的提醒,徐冉便知道了太子为一碗面从早忙到晚结果终于做出了一碗不那么难吃的长寿面之心酸历程。为了深刻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徐冉一口气将面全吃了。   太子送她的生辰礼是一把匕首,据他所说,是当年拿来宰老虎的那把刀。那把匕首特别丑,属于丢在路边都没人捡的那种。徐冉本来还纳闷,咋送了把匕首给她?想了想,觉得可能因为学神拿它杀过老虎,所以特别威武洋气,特此送她辟邪的。   等到晚上他们入寝时,为了关照自己的大姨妈,徐冉在床上划了三八线,中间隔着一床叠好的被子。   她在被子左边,他在被子右边。   徐冉快要睡着的时候,太子忽地出声,说起自己的母亲。   先皇后巾帼英雄,骁勇善战,文韬武略丝毫不逊于官人。   “官人说,当年母后对他一见钟情,在不知道他乃为大周储君身份的情况下,将随身的匕首当做定情之礼送给了他。母后去世后,官人就将匕首赐给了孤,这是母后在世上唯一的遗物了。”   徐冉满脑子都是困意,听得迷迷糊糊,唯独记清楚了最后一句。   这是他母后的遗物啊,那她可得好好珍惜。   皓月如玉,静夜无声,徐冉的十四岁生日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八月二十几号的时候,他们动身回望京,徐冉让太子先不要告诉徐老爷。苏老爷那边,太子已经吩咐下去了,务必泄露所见所闻。   回京那日,两人在马车上,徐冉想到保密工作,小心翼翼问太子:”要是以后发了布告,我入高学的事怎么办?毕竟你可是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储君。”要知道,学神粉丝数量庞大,一人一口唾沫就可将她淹死。要想拥有正常的高学生活,恐怕不太可能了。   太子沉默半晌,许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乐意,索性问:“你想怎么办?”   徐冉弱弱试探道:“可不可以等过两年再说?反正我也不会跑。”   太子冷笑一声,“跑?你想和谁跑?”   然后就没说话了。   一直到徐府门口,徐冉下了车,想起刚才的尴尬气氛,转身又掀了车帘,认真脸对正襟危坐的冰山道:“你不许生气哦。”   太子叹口气,“不生气。”   徐冉这才放心离去。   两人各回各家,晚上闻讯赶来的刘阁老在东宫觐见,一番相谈后,太子突然问:“若孤暂时不想对外宣告太子妃人选,阁老会作何感想?”   刘阁老一愣,继而就傻眼了。   第一想法就是太子没能将徐家娘子哄回来,两人彻底闹掰了。想想又觉得不对,两人同行往行宫避暑,难道是殿下强行压着徐娘子去的?   脸上各种忧伤神情,不知道该怨徐二还是该骂老天爷,他们殿下好不容易找了个合眼缘的,这要再拖下去,往哪里找第二个徐娘子   太子咳嗽两声,出声澄清:“主要是徐娘子年纪还小,孤想等她长大些,懂事些,能承受更多压力时,再向外宣告。人选肯定是不变的。”   刘阁老此时的心情就如同街上做媒的冰人,只要双方彼此肯好,横竖先有个人谈着凑成对,反正成亲是迟早的事。   况且以徐二娘子的个性,匆匆忙忙成了亲,以后要真闹出帝后和离的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次日刘阁老进宫,向官人提交了延迟太子妃人选公布一事的密奏折子,官人当即召了太子入宫相商。   整件事最高兴的就是昆氏,顺带着加一个兴王。      昆氏还未彻底放弃争取太子妃的位子,而兴王呢,压根就没认同徐冉做未来嫂子,在他眼里,世间无人能与太子相配。   磨了三四天,官人终于点头。却提出了一个要求——   今年过完年,徐冉必须入住东宫。 ☆、第 124 章   即将迎来同居生活的徐冉尚不知情,她刚回府没几天,忙着这里送礼物那里送礼物。   虽然在清河待了一个多月,但基本都是在山上行宫宅着,清河也没什么好卖的,所以徐冉拿来赠人的礼物就很特别了。   给徐老爷和徐丰的礼物是被学神拿来咏过诗抒过情的竹叶,给徐佳和徐娇的礼物是清河海的两瓢碧水,给萧氏的礼物是徐冉别苑心血来潮采摘了一堆花做成的胭脂片。   环保卫生有新意,徐冉简直要被自己这番别出心裁的想法告诉感动得五体投地。   送礼的人兴致高昂,收礼的人可就未必见得开心了。一家人收到礼物的时候,颇为郁闷。冉冉去外面玩了两个月,就带回来这么个东西?   等众人将礼物拿出来一比较时,瞬间心里就平衡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哦。   不是冉冉偏心,确实是她这次挑礼的审美有问题。   其中只有徐丰特别高兴。   妹控捧着竹叶特别沉醉:“冉冉出去玩还记得给哥哥挑礼物呢……”然后看向徐老爷,指了指他手里捏着的竹叶,问:“爹,你要是不喜欢,就给我吧。”   徐老爷有些犹豫,随即警惕地将竹叶收好。“不给。”   相比于送家里人的礼物,徐冉送外面好友的礼物就很稀松平常了。虽然她可能不知道,家里人更愿意要稀松平常的礼物。   下午徐冉去了赵府沈府,将自己买的小礼物给了赵燕沈令音后,闲聊了会,最后才去苏府。因为之前当着苏府人被太子抱走的事,徐冉想起来觉得万分羞耻,所以准备去见苏桃的时候,心里也是各种挣扎。   哪想苏桃见到她,还不等她开口解释,就拥上来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全部都是鼓励她勇敢追爱的话。   徐冉摸了摸脑袋不太好意思,来之前真的特别担心苏苏会因为这事就此和她疏离,现在总算放心了。   苏桃说得唾沫横飞,激动不已,甚至脑补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小说。   听得徐冉一阵头皮发麻,怎么苏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一百倍……   这里走走那里逛逛,相熟好友的府宅都走遍了,这天歇下来,徐冉在书房和徐老爷交待清河一行的事。   她爹时刻关注着她的恋情,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女儿,徐冉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徐老爷报告一下恋情进展。   结果才开始讲到她和太子去清河,徐老爷就震惊地打断了她。   原来苏老爷那边保密功夫做得太好,徐老爷并不知道徐冉去了清河,还以为她一直在白南……   “和好了?”   徐冉点点头,“和好了。”   徐老爷摸了摸心脏,总算是能顺口气了,指着徐冉道:“闹腾。”继而又道:“殿下追去白南了?”   徐冉羞羞地捂了捂脸,“对呀。”      徐老爷长长叹一口气。   徐冉从手指缝里看过去,问:“爹,你不高兴?”   徐老爷一本正经地勾了勾手,“冉冉,你过来。”   徐冉心怀忐忑地走过去。结果一过去徐老爷既扯着她坐下,一张老脸兴奋地凑过来:“冉冉,殿下怎么哄你的?说给爹听听,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哦。”   徐冉:……   想不到她爹也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说完了来龙去脉,省略了中间亲亲抱抱的羞羞细节,徐冉一看面前托着腮帮子神情陶醉的徐老爷,就知道她爹肯定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事实证明,她果然猜得没错。练完字回房前,徐老爷拉着徐冉语重心长地交待:“冉冉,成亲之前,你千万不要猥亵殿下啊……”   猥亵……   猥亵!   徐冉怒目圆睁恨不得捶胸顿足表达自己的不满,无奈徐老爷说完后砰地一下将门关上。   徐冉差点没撞着脑门,义愤填膺地往回走。   哼哼哼,以后一定要让学神跟她爹说清楚,看到底是谁先猥亵谁的!   关好门后的徐老爷满屋子找徐冉带回来的竹叶片。   那可真是殿下拿来咏诗抒情的竹叶片啊……幸好没有随手丢给徐丰。珍藏,得珍藏。   找了整整两个钟头,徐老爷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把那片竹叶随手夹在了哪本书里。这样的沮丧情绪导致于他晚上回房后表现不尽如意,吓得萧氏以为他是不是生了病。   毕竟,徐老爷平常可是很勇猛的……   开学前徐冉往东宫去了一趟。太子刚回京,很多事情都要处理,所以白天并未有闲空陪她。   徐冉乖乖地在思华殿边吃边等,甜食吃得太多,结果晚上吃饭时,肚子太饱,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太子见她拣着碗里米饭挑来挑去,以为她心情不好,顺而想到今日要同她说的年后入住东宫之事,当即以为她是因为知晓了此事才这般怏怏不乐。   定是兴王说的。太子皱眉,却并未说什么,默默地往她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   徐冉咬了一块,其余的就没动了。   太子眉头那道川字更深了。   连肉都不吃,看来小姑娘确实不太乐意住进东宫。   等吃完了饭,两人到外面散步。   九月的夜晚,少了几分燥热,多了几丝凉意。   满天繁星,徐冉指着天空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侧头问太子星象之说。   太子一一耐心讲解。   徐冉倒在他怀里,注意力渐渐从夜空满目耀眼之星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扬,眸子里满是坚毅,有种丝毫不容人质疑的绝对权威感。   徐冉想,哪怕他说的是错的,面对这样一个气场全开的男人,恐怕也只得臣服。   太子忽地低下头,一双漆黑眼睛像是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徐冉下意识将头垂下。   太子问:“你看孤作甚?”   徐冉老实道:“你好看。”   太子轻笑一声,问:“那想不想天天看到孤?”   作为情话小公举,徐冉自然一口应下:“想。”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孤会向官人提议,尽可能让你每月回家住几天。”   徐冉一愣,什么情况?   太子当即明白过来,原来她还不知情。沉默一会,三言两语向她挑明推延布告入住东宫的事。   徐冉心中五味俱杂。   一方面她很高兴布告延迟,这代表着她可以过一个正常的高学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完全不能想象从徐府搬出来入住东宫的场景。   在家里,她有徐老爷萧氏,有徐丰徐佳徐娇。但在东宫,她就只有一个学神殿下了。   两人下台阶,徐冉一阶一阶地往下跳,太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夜凉如水,蝉声渐消。   跳下最后一阶时,忽地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臂,轻轻柔柔地落到他的怀抱中,目光正好跌入他似星海般的眸底。   “孤会好好照顾你的。”   徐冉顿了顿,继而点点头,“我知道。”   太子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回去早些睡。”   徐冉拉了拉衣袖,“嗯。”   回了徐府,徐冉本想找徐老爷说一说入住东宫的事,脚步刚抬,又想起此时夜深人静,她爹肯定已经不在书房了。   只好拖着步子回小院。   靠在床头发了会呆,数着离过年还有几个月,一算,只有四个月。   她只能在家里住四个月了。   躲进被窝里,心烦意乱地卷着被子滚了好几圈。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真真正正就不是应付考试那般简单了。   住进东宫,和学神一起生活,她就不能再躲在徐府的庇荫下,她要学的,除了礼训,还有很多很多。   可能这辈子都学不完。   徐冉拍了拍胸膛,曲着手指往胸膛上点了点,正好是心脏所在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自言自语——   “我真的会喜欢过那样的生活吗?”   随即摇了摇头,又问——   “什么样的生活?变得和学神一样厉害的生活吗?”   说着说着她低下了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刺猬。   她做得到吗?   唔,还真不知道呐。    ☆、第 125 章   等徐老爷知晓徐冉过年后搬去东宫的事情后,父女俩抱头忧伤了足足半个月。等半月之后,两人就差不多缓过劲来了。   徐老爷先是安慰好自己,然后再去安慰徐冉,围绕着“每个人终将要长大要勇敢面对未来”的核心主旨进行了为时一个月的鸡汤灌溉。   徐冉第一次发现她爹讲起心灵鸡汤来如此得心应手,她几乎快被灌晕,之前的不安感也稍稍消除了一丢丢,准备好好渡过和家人同住的这四个月。   十月末的时候,徐府上下整个地为徐冉的大考做准备,全线进入警戒状态。偏偏就在这时,徐冉的小姨妈萧青回朝了。   作为一个在周朝外交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的女性使臣,在鸿胪寺那帮人看来,萧青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外政纠纷,贸易商定,只要派萧青出马,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此次萧青回朝,是为了六国会盟的事。   早在今年四月份的时候,萧青曾得召回朝,却只待了三天,然后又火速赶去燕国。   六国会盟乃是四年一次的盛事,这次的会盟地点在周国,各国皆派出了使臣,其中不乏名臣将相,为顺利举行此次会盟,官人便又将萧青召了回来。   这天下学,徐冉照常回府,一进门就见到了传说中鼎鼎大名的小姨妈。   她家小姨妈一见她就特别热情,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冉冉是吗,我是你小姨妈,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徐冉有些懵呆,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徐老爷和萧氏这几天常常讨论什么小姨又要回来之类的事,想来这位就是了。   点头示好,喊了句:“小姨妈好。”   萧青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来,帮姨妈挡一会。”   徐冉听得云里雾里。挡什么?   数秒后,不远处出现了拿着鸡毛掸子的萧氏,一边跑一边喊,“小妹,小妹!”   徐冉恍然大悟。   原来是挡她娘啊。   然后就纳闷了,第一次看见她娘跑成这样凶神恶煞的模样,而且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看来是要打人。按道理来说,小姨妈应该才刚回来,怎么就和她娘杠上了?   萧氏跑近了,见着徐冉就问:“你小姨妈呢?”   徐冉往身后一指,嘿,转瞬的功夫,人没了。   萧氏左探探右望望,继续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招呼路过的奴仆,“去,立马将府里所有的门都封住。”   这是要瓮中捉鳖的节奏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冉拿着本书一边看一边踏入厅堂,准备往平常坐的地方去,徐老爷临时拉了她往另一个位子上坐。等抬起头一看,额,她正好坐在了小姨妈和萧氏中间的位子,而她家小姨妈双手铐上了枷锁,腿上上了脚镣,往前就是牢里犯人的装备。   徐丰徐佳徐娇尽可能地坐远点,一脸同情地看了看徐冉。徐冉回过神,狠狠瞪了眼徐老爷,有这么当爹的吗!竟然让自己的女儿上前阵!是亲爹吗!   徐老爷转开眼珠子,假装没看到。   徐冉如坐针毡地开始动碗筷。   旁边萧青歇够了气,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抗议,愤愤不平地冲着萧氏喊:“我乃朝中大臣,你囚禁大臣是要判刑的你知道吗!”   萧氏淡定地吃了口菜,“哪囚禁你了,我又没绑你。”   萧青晃了晃枷锁脚链,怒喊:“这不是囚禁是什么!”   萧氏继续吃饭,“谁让你跑得那么快,要再让你跑了,我到哪里找人去?”   萧青以绝食要挟萧氏,萧氏恍若罔闻。萧青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地仰天长啸,众人皆捂住耳朵,萧氏仍旧淡然自若地吃饭。   过了没多久,萧青开始转变政策。   “姐,亲姐,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代名臣,你出门打听打听,哪个鸿胪寺的官不挑着你小妹的好话说?就连官人都对你小妹我赞赏有加,你这样对我,是真的不太合适,简直有损我的身份,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萧氏“哦”了一声,指了指萧青的碗,“你先把饭吃了。”   萧青狐疑地看了萧氏,然后开始扒饭。因为带着枷锁,不方便吃饭,吃着吃着就漏饭,萧氏嫌弃地看了眼,然后起身端了碗,让徐冉坐到另一边去,开始亲自喂萧青。   一边喂一边开始唠叨。   “你看你这小身板瘦的,跟干枯的树枝似的,外面伙食不好吧,趁着在家这些日子,该吃吃该喝喝,多长点肉人看着也精神点。”   “瞪,你再瞪?嘴张大点,嘿,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没被人喂过饭似的,是谁八岁了还缠着人说‘二姐,你喂我吃饭吧,你不喂我就不吃’,啧啧,现如今人大了,事都忘了?来,吃口青菜,不准吐出来!”   “你说你天天往外面跑做什么,朝中那么多官,你偏偏要当什么使臣,风里去雨里来的,哪天外头要是打起来了,还不得第一个砍你啊!”   “……”   (以下省略若干字)   一顿饭吃完,萧青几乎去了半条命。萧氏如约放开了她,一得到自由的萧青鼓起劲就往外跑,腿还没抬起,一把被萧氏逮住。   “再跑,我今晚就把娘和大姐喊过来。”   萧青脑海中浮现另外两个女人的身影,忍不住抖了抖,好恐怖。   “不跑,我不跑了哈。”   徐家人都看傻了,徐冉四兄妹互相对了对眼,仅一秒,默契地移开视线。   嗯,这样的娘有点可怕。   厅堂里坐了会,萧氏打发四个儿女各回各院,然后领着萧青往徐老爷的书房去了。   一入书房,萧氏就问,“小妹,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亲,过了今年,你就快三十了!”   萧青郑重其事地竖起手指,比划道:“二十九,不是三十。”   萧氏气得脑袋疼,指了指徐老爷,“老爷,你也说两句嘛!”   徐老爷恨不得变成空气,在他看来,萧氏什么都好,但是只要一说起萧青的婚事,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想来想去,勉强憋了两句,“缘分来了,小姨可能就成亲了。”   萧青表示同意:“二姐夫说的对,我没成亲,是因为没遇见有缘人啊!这种事,急不得,得老天爷开恩作美。”   萧氏一巴掌拍在案上,“胡说!什么有缘人,这些年来,我们给你找了多少个翩翩公子,少说也得有数百个,可你就是一个都瞧不上!”   萧青翻了个白眼,“我总得找个能配上我的。”   萧氏一呛,想了想觉得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用,索性让人带着萧青往里屋去。等萧青一走,萧氏立马转换形象,扑入徐老爷怀里道:“嘤嘤嘤,小妹越大越不听话,愁啊!”   徐老爷说了句公道话:“你别老逼她。”   萧氏叹口气,揪着徐老爷的衣领蹭了蹭,“我担心她还念着那个负心汉,也不是非得逼她嫁人,只是觉得嫁了人有了家室,或许她就不会留恋过去了。”   徐老爷皱了皱眉:“蒋子华?魏国左相?”   萧氏点点头,“今日下午魏国使臣入京,萧青上午刚回来,中午就吵着要出府。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拿枷锁脚链绑了她。平常看着多开朗的一个人,在情爱两字面前,就跟疯魔了一样。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被个男人绑住了心,十多年的光阴就这么赔进去了。”   徐老爷轻轻拍了拍萧氏的背安抚。当年萧青和蒋子华的事,外人不知情,但他作为萧家五好女婿,自然对来龙去脉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想想也没什么好评判的,自古痴男怨女多情种,萧青一痴就是十多年。   徐老爷:“我会尽量不让他二人碰面,你放心好了。”   萧氏感激道:“那就有劳老爷费心。”   徐老爷长叹一口气:“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总归得小姨自己想通了才好。”      萧氏没说话。   小院。   徐冉在屋里待着闷,拿了书提了灯往小花圃去。   皓月如霜,凉风习习。   背了半个钟头的书,徐冉有点累,敲敲肩膀准备回房睡,抬头发现不远处坐了个人。   徐冉走过去一看,是萧青。   “小姨妈。”   萧青回头道:“背完书了?我早来了,见你念书认真,也就没打搅了。”   徐冉挨着她坐下。   两人一起看月亮。   徐冉好奇问,“小姨妈,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青盯着月亮,眼里似有水波轻晃,嘴角微微扬起,“我在想一个人,你娘不让我想,所以我只好跑出来了。” ☆、第 126 章   作为一个心灵鸡汤小能手,面对着自家小姨妈如此哀怨赏月的神情,徐冉很好地开口安慰了一番。   那些年微博上被灌溉过的段子可不是白看的。   结果一聊就是一个钟头。   萧青惊讶地发现,这个外甥女很合她胃口,说起话那滔滔不绝的阵势,完全和她当年有的一比,而且话头拿捏得极为有趣。一开始说的是爱情之类,等说到后面,已经完全偏题偏到“六国如今的经济军事发展以及未来前景”。   直到红玉来找,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告别。   萧青是个干脆人,她觉得徐冉非常有潜力考取鸿胪寺做一名优秀的使臣,作为老前辈,本着对挖掘人才的责任,萧青开口邀请徐冉去参加过几天的郊游。   说是郊游,其实就是非官方版的使臣会盟,顺便吃吃喝喝侃大山。   徐冉一口应下。   第二天萧青就和萧氏说了要带徐冉去参加郊游的事,萧氏警惕地让徐老爷托关系去查郊游会有哪些人去,查来查去发现魏国丞相蒋子华当天入宫并不会出现,于是放心地准了。   等郊游那日,临出门前萧氏拉了徐冉到一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幅画像来,指着画上的人道:“冉冉,如果在外面见到这人,千万不要让你小姨妈看见他。”   徐冉仔细往画上瞄了好几眼,画上的人长相儒雅,虽不足以令人惊艳,但入眼舒服,属于第二眼美男类型。想必这就是她家小姨妈日夜思念的人了。   徐冉拍拍胸脯应下来,“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等到了东郊,一派热闹景象。虽已入冬,但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无风,倒也是个舒爽日子。萧青一出现,便有人涌上来打招呼。   然后徐冉发现,小姨妈的人气杠杠的。这边一个男的抛媚眼那边一个男的暗送秋波,而且竟然还有一个女子特别特别亲热地拉着萧青说话,甚至说着说着还动上嘴了,对没错,竟然对着她姨妈的脸亲下去了。   然后萧青还特别配合地回亲了一口。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女子是越国新晋的使臣,一听越国二字,徐冉瞬间懂了……民风开放的国家……百合神马的也是不稀奇的……   沾着萧青的光,兜兜转转逛了一圈,大多数人对徐冉这个小学子客气得很,一听说是萧青家的外甥女,都纷纷让出一席之地,请她上座。   由于各国文化饮食不同,大家带来的吃食也不尽相同,徐冉吃完这边吃那边,顺便听听大家如何打嘴炮,玩得很是开心。   今日来郊游的皆是各国精英使臣,打起嘴炮战来,场面自是非同寻常。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飞禽走兽,口水唾沫横飞,嘴炮档次各种赛高,听得徐冉一愣一愣的。   他们嘴里说的,全是徐冉从未听过的。   原来燕国有片红色的海海水不咸不淡据说喝下去能治风寒……   原来越国有座鬼山人只要一走进去再走出来就会变成七老八十的样子……   原来魏国有阴生子也就是俗称的人妖而且还能同正常男子结亲……   原来……   心中感叹了那么多个“原来”,但最让徐冉感慨万千的,是这些使臣话里行间对自己国家的满腔热血以及准备随时为国牺牲的壮志豪情。   虽舞不动大刀,但在这个仍处于冷兵器作战的时代,他们靠着一张嘴两条腿走遍大江南北,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尽可能避免血光之战,六国鼎力之际,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一个好的使臣对于国家而言,顶的了一个军队。   仔细回顾周史书本上使臣们的事迹,还真能称得上丰功伟业这四个字。徐冉觉得,一个人能用嘴忽悠一群人乃至一个国家,想想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事。   至于能不能忽悠成功,那就要看双方使臣的实力了。   这其中毫无疑问当属她小姨妈嘴炮内力最雄厚。   一场场嘴炮打下来,萧青简直说遍天下无敌嘴,黑的都能硬扭成白的。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而且萧青是个‘雅流氓’,毫不犹豫地打脸之后,又会将话圆回来给人台阶下,让人不至于太失脸面。大家的结束都是同样一句话——“不愧是萧青大人”。   徐冉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家小姨妈。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萧青拉着她去见了几个人,刚开始徐冉不知道那几个人是谁,跟着萧青一顿胡侃,话题一打开,有什么说什么,到后面聊起时事政治,也大着胆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几个人很认真地听她讲,从头到尾都并未打断,听完后思考片刻,然后才开始说各自的想法。   他们提出的观点犀利而令人发省,徐冉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然后又厚着脸皮拿最近夫子布置的堂外题相问,得到了好几种不同的答案。每一种答案都有各自的独特之处,新鲜而有趣。   临别的时候,徐冉才知道,刚才和她相谈甚欢的人,原来是燕国郑国齐国的前外长使,这几人皆是鼎鼎有名的使臣,如今虽然已经调任其他官职,但是影响力仍在,此次会盟,为了一见昔日的老朋友们,故此随队而行。   回去的时候,萧青问徐冉,“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徐冉保持着思考的神情。   萧青又问:“想不想做使臣?”   徐冉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以前学堂成绩倒数时,只想着怎么怎么提高成绩,等成绩上来了,就想着如何讨好学神,现在想想,倒还真没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以前我同一个好友说过,想做个了不起的人。”徐冉摸了摸脑袋。   萧青哈哈大笑,指着自己道:“年轻时我也这么想,当然啦,我现在也是鲜嫩一枝花,只是不再那么想了。”   徐冉好奇问:“为什么不再那么想了?”   萧青笑了笑,“因为已经做到了。当年觉得了不起的事,我都已经做到了。”   徐冉顿了顿,就她家小姨妈的事迹记载,一般人还真做不了那些事。说起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萧青回忆过去,含笑道:“虽然当年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到了,但是想看的风景却还没有略尽,想做的事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这条路依旧有值得我期待的地方。”   萧青摸摸徐冉的头,“你都十四了,是时候定下人生目标了。”   徐冉懵懂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到了徐府,下车入府的时候,徐冉无意间瞄到对面好像有个人,定晴一看,嘿哟,好像有点像她娘今天给出那画像上的人哦?   只想了半秒,徐冉立马带着萧青快速入府,并且想办法不让她往身后看。   虽然不太了解她小姨妈嘴里那个思念着的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徐冉隐隐觉得,这人要跟小姨妈见面了,准没什么好事。   等晚上徐冉将事情和萧氏一说,萧氏果然竖着大拇指夸她。   徐冉又问,“娘,到底为什么不让小姨妈和那个人见面啊?”   萧氏叹了口气。平时她是不会想和自己女儿说这种糟心的八卦,但是自萧青回朝后,她整天心神不宁的,回忆起当年的旧事她就涔得慌,转念一想思及徐冉已经十四了,和当年萧青陷入情海的年纪一样,且徐冉的性格和当年萧青的性格颇为相似,为了防患于未然,萧氏思考一番之后,还是开口了。   “当年,你小姨妈和蒋子华情投意合,但是当你小姨妈有了身孕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 127 章   徐冉惊讶道:“有身孕?”迅速脑补了一系列八卦狗血的故事,“是不是那个蒋子华不想要孩子,然后就抛弃了小姨妈?”   简直八点档黄金频道大放送啊!   萧氏抿抿嘴,一巴掌印徐冉额头上,“想什么呢!”停顿半秒又道:“不过猜得也差不多,只是不想要孩子的不是蒋子华,而是青青。那个时候她年纪不大,正立志要大展宏图之时,当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很是慌张,和蒋子华说不想要这个孩子。”   徐冉对手指。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萧氏叹口气,“蒋子华很生气,他同青青说,若是这个孩子没了,那么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就没了。青青后悔了,犹豫了三个月后,决定还是留下这个孩子。但就在她准备和蒋子华重归于好的前一天,她意外小产了。”   徐冉一颤。   好曲折的剧情!   萧氏脸上满是遗憾的神情,“蒋子华以为她是故意的,一怒之下便回了魏国。那时候他在周国求学,抛下了所有的家当就这么直接回了魏国。”   “青青刚小产,得知他回魏的消息,一病不起,修养了整整一年,身体才有所好转。身子虽好了,心却碎了,每天以泪洗面,一蹶不振,就这么又过了半年,青青终于想通了,也不再提以前的事,一心奋发向上,考进鸿胪寺,成了一名外派使臣。”   徐冉弱弱地问,“按理说小姨妈也去过魏国,那她和蒋大人后来……”   萧氏摇摇头,“有时候男人狠起心来,比女人要狠上千万倍。蒋子华当年离开周国时,曾立下誓言,此生此世不再与青青相见。青青去魏时,蒋子华每次都会避而不见,就这么一晃过了数十年。”   徐冉想起在府门外见到的那个身影,心中狐疑,问:“有没有可能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要蒋子华真这么恨小姨妈,那他肯定不会巴巴地跑过来。还是说,她在府门外见到的身影不是蒋子华而是别人?   萧氏笑:“能有什么隐情?当年去了那么多封信解释因由,可从来不见有过回信。根本就没有什么隐情,只不过是他的绝情罢了。”   徐冉学着萧氏的样子长叹一口气,“男人,绝情啊绝情。”   萧氏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脸颊,“小小年纪,叹这个作甚。总之以后你要是有心上人了,先得带回来让你娘我瞧瞧,还有啊,记住上次娘和你们姐妹三个说过的闺房密语,和男子只能牵手千万不能逾越,否则——”萧氏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徐冉瞬间想到和学神在行宫时没羞没躁的亲亲抱抱,一缩脖子,心虚地摆摆手,“知道了啦,肯定不会逾越的。”   萧氏抱抱徐冉,“哎,娘也是为你们好,你说万一逾越弄出什么事来,就只能认命嫁了。一个连等你到十六岁的耐心都没有,这男人也不值得托付终身。”   徐冉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因为一直惦记着小姨妈的事,去东宫礼训这日,中午吃完饭,徐冉躺在榻上歇息时,自然而然地和太子提了萧青跟蒋子华当年的那一段风流韵事。   如今已是初冬,榻边放置了好几个烤火盆,书案搬到了榻边,太子坐在榻边看书。徐冉见他迟迟没有回应,放下汤婆子,一点点挪到他身边。从他的胳膊肘后钻出来,将头后仰着,搁在他大腿上。   他腿上枕着白貂毛,暖暖软软的,徐冉忍不住拿脸蹭来蹭去。“殿下殿下,你怎么都不理我。”   太子放下书,垂着眼睛往下扫一眼,“孤有在听。”   徐冉哼唧一声,脑袋贴着他腿上那白貂毯子晃来晃去,一边晃一边拿手去摸他胸前衣袍上的青龙刺绣,甜糯糯地问:“那我刚刚说什么了?”   太子伸手拿住她的小手,“萧青大人和蒋大人的陈年旧事。”   徐冉准备抽手,无奈他捏得太紧,她好几次往回抽,都没能拗过他的力道。撅嘴委屈样立马张嘴喊:“我手疼……”   太子放开手,徐冉往他胸前狠狠摸了好几把,为了防止再被捏住手,抱住上半身,将手抱在肚子前。   太子瞄了一眼,开口道:“你这样很像一种家禽。”   徐冉几乎立马想到了,从他腿上翻下来,往榻里面缓缓挪动,“像猪怎么了,猪多可爱,全身上下都是宝。”   太子:“孤本来想说小兔子的。”   徐冉:“……”   徐冉从榻上爬起来,盘腿正襟危坐,问太子:“殿下,你能不能下道旨意,让我小姨妈有机会和蒋大人见一面?”如果真有误会,那肯定要说清楚嘛!   太子翻了页书,淡淡道:“多管闲事。”   徐冉讨好地为他捏肩捶背,“那可是我小姨妈,哪里就是多管闲事了?我觉着吧,事情肯定不像我娘说的那样,那天我都见着蒋大人在府门前晃荡,他若真想躲着我小姨妈,就不会往徐府凑。”   太子侧过身,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她坐过来。   徐冉坐在榻边,和他排排坐,两只脚勾翘着脚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太子睨一眼她只穿了白袜的脚,继而俯下身拿起靴子,耐心地为她套上。   徐冉以为太子要带她出去,问:“去哪?”   太子:“不去哪。”   徐冉好奇问:“那为什么穿鞋?”   太子:“担心你受凉。”   徐冉脸一红,挪了挪屁股往他身边挤,细声细语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太子:“嗯?”   徐冉直起身子迅速地往他脸上一啵,“我说谢谢。”   太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吐出两字:“客气。”   徐冉无聊得紧,又不想看书,将头搁在他胳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那日跟萧青去郊游的事。   “我头一次知道外面那么有趣,以后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去看看。”   太子微微偏过头,一俯上身便能碰到她光洁的额头,问:“你想去哪里看看?”   徐冉随口道:“到处看看,但也不能纯粹游玩,还是得做点实事的。”想到这,她思及萧青的提议,眼睛亮闪闪地,问:“当使臣不错。”   太子没回应。   徐冉往他那边一瞄,见他已经收回视线安静地翻书查阅,心中一顿,连忙又道:“但是我觉得当太子妃也好啦,多牛气。对了,以后你出去讲学的时候,会带上我吧?这样我就能跟着你到处去看看了。”   太子“嗯”了一声。   徐冉往下滑,软趴趴地又贴在他的腿上闭眼歇息,“等会到时辰了记得叫醒我哦。”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层层叠叠地照在殿前的砖瓦上,斑斓的图案在光昼的映衬下,颜色愈发鲜艳欲滴。大殿安静祥和,浅浅的呼吸声与翻书声似碎光影一般散荡在空气中。   太子忽地顿住翻书的手,低下头看了看枕在腿上睡觉的徐冉以及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叹一口气,动作快速地将她的手搬开,又从旁边拿了白貂毛毯遮在两腿之间。   安定了心神,这才重新翻书看阅。   虽说没能求得太子的旨意,但是和事小能手徐冉是不会就此放弃机会的。但是她也不敢贸然行事,万一好心办了坏事,那就白忙活了。   徐冉死缠烂打主动往东宫去了三四天,一下堂就拿着作业往东宫奔,特别积极特别主动地向太子请教各种学业上的问题,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暖阳天,打动了太子。   太子冷着一张万年冰山脸,竖起一根手指,淡漠道:“只此一次。”   徐冉黏在他身上恨不得用口水涂满他整张脸,由于身高劣势,最终被太子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有了太子牵线,徐冉开始为几日后的见面做准备。首先呢,她蹦蹦跳跳地先跑去问萧青,对于自个的初恋是啥子看法。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萧青已经和徐冉混得很熟了,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自驾这个外甥女的性格。鬼灵精怪的,说话出其不意,想法也很奇怪,却出乎意料地招人喜欢。   是以徐冉问出这个事时,萧青也答得很爽快:“一生挚爱。”   徐冉弱弱地凑过去:“你又没试过其他男人……所谓挚爱,得有好几个参照物从中挑出最喜欢的,才能叫挚爱嘛。”   萧青一呛,随即往徐冉额头上一个爆栗,“谁说我没试过其他男人呢。”   徐冉瞪大眼。咦!咦!咦!   萧青咳了咳,“好了,你快说正事。”   徐冉鄙夷地眯了眯眼,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家小姨妈在撒谎!什么其他男人,估计除了蒋大人,她也没试过其他人了。   哎,爱情这东西,谋财又害命啊。    ☆、第 128 章   徐冉停顿数秒,小心翼翼地又问,“倘若此刻蒋大人站在面前,你会做些什么?”   萧青讶异,显然没想到徐冉会问这样的事,顿了顿,道:“不做什么,就看看他,好好说上两句话。”   徐冉语气弱弱的:“还会想着和蒋大人在一起吗……”   这一回,萧青毫不犹豫地摇头了。她的眼里没有期待,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与安和:“我要的,是一份释怀。”   徐冉闷了片刻,而后郑重地拍了拍萧青的肩,人小鬼大的模样,嘴里振振有词:“小姨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蒋大人见上一面的。”   萧青以为她在开玩笑,笑笑也就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密谋让两人见面的徐冉迅速行动了起来,她求着太子发了道密令,特请蒋子华于东宫正明殿一见,并表明是故人相见。打着太子的名号,作为魏国丞相,蒋子华肯定会来。表明是故人相见,为的是让蒋子华有个心理准备,以蒋子华的聪明才智,定能猜到今日赴宴的肯定有萧青。   徐冉本来确实是打算让这两人直接见面的,但她不放心,她总觉得当年能够那样一走了之的男人,保不准此次见面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为了保护好她的小姨妈,徐冉决定,还是先来个“彩排”。   传召当日,徐冉想着要独自面对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大叔,感觉有点可怕。死皮赖脸地拉着太子,请他陪她一起入殿。   太子冷冷拒绝,“说好的孤只下旨邀蒋大人前来,其他的事情,孤一律不会参与。”   两人正站在玉阶前,寒风呼啦啦地吹,宫人们远远地站在一旁。徐冉上前摇他肩膀,开始发功:“你就陪我去嘛,你在屏风后躲着就行,不用露面的!”   太子瞄她一眼,“既不用孤出面,为何让孤陪你?”   徐冉赖他身上,两只手往他腰间环,“只要有你在,我就会觉得安心。”   太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遥望远处,嘴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见。许久,他温润的声音里含了一抹柔情:“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徐冉兴奋地踮起脚就要往他脸上亲一口。太子躲开,徐冉没亲着,索性再接再厉跳起来,大有一股不亲到誓不罢休的气势。太子一只手就别开了她的脸。   徐冉试了好几回,依旧失败。气馁地哼一声,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下巴却被人攫住,未来得及反应,太子的脸已经靠近,在她双唇间印下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小笨蛋。”   徐冉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蒋子华入殿时,殿内空无一人,所有的宫人都在殿外候着,头垂得低低的,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只有一个小太监出来引路。   “蒋大人,这边请。”   蒋子华在官场纵横这些年,一见这阵仗便知,今日之宴,定是如他之前所想一样,乃专为故人而设。   一步步入殿踱行,他竟有些紧张,一想到等会即将要见到的人,心中五味具杂,竟有些想逃避。   但他不能逃。   蒋子华深呼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脑海中却不断涌现当年少女的笑颜以及后来以泪洗面的哀怨模样。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小太监止步,回过头望见蒋子华面色有异,原本白皙的脸庞如今看起来惨绿,因他五官生得极好,倒让人想起拔芽抽枝后的河边修柳,只不过透出了一抹生机勃勃全力盛开后的颓败。   小太监不敢多看,将人带到后就准备离开。   蒋子华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其他人,忙地起身拦住小太监,“公公,请问另一位贵客何时到来?殿下也会来吗?“   小太监低头不语,碎步往外离去。   蒋子华皱眉,虽觉得奇怪,却并未有所举动,施施然撩袍盘腿而坐,静待来客。   徐冉偷偷地从屏风后面伸出脑袋偷看,因着蒋子华是背对着屏风而坐,所以根本就没能看清。徐冉拉了拉太子的袖子,小声道:“出去后我该说些什么呀?”   太子漠着脸,“你已经犹豫了半个钟头。”   徐冉对手指。   额,好像是的哦。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太子推了出去。   蒋子华看着从屏风后面跌跌撞撞出来的徐冉,警惕地问道:“是谁?”   徐冉愤愤地往屏风后面瞪一眼,继而回头对蒋子华道:“……蒋大人好。”   蒋子华紧皱眉头。   徐冉:“我是萧青的外甥女,徐冉。”   蒋子华一听,立即起身,鞠手示意:“徐娘子好。”   他眼神一偏,往徐冉后面的屏风看去。刚才那里明明有动静,应该还有一个人在里面。   是谁?   蒋子华低下眼眸,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   是她吧。   徐冉轻咳两声,说明来意。   她话说得明白,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只问了一句话:“请问蒋大人如今所想一如当年所想否?”   蒋子华苦笑,“你是想问我,是否还恨她?你一个小姑娘问我这些作甚?”   徐冉顿了顿,而后抬头道:“我替我小姨妈问的。”   蒋子华指了指屏风,“后面可还有人?”   徐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将错就错道:“有人。”反正她又没说躲着的是太子还是萧青。   蒋子华面染愧疚之色,果然是她。   这么多年躲着未见,如今终于一见,躲着的人却换成她了。   蒋子华笑了笑,“既然萧大人让徐娘子相问,想必对徐娘子万分信任。徐娘子此问,蒋某不敢不答。”   徐冉竖起耳朵听。   她已经想好了,若蒋大人说话太难听,那她宁愿辜负对萧青的许诺,也不要让蒋子华再次挑起对萧青的伤害。但若他并非如当年那般所想,那么两人见面,还萧青一个释然,倒是皆大欢喜的事。   蒋子华重新回到案席边坐下,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说是恨她,不如说是恨我自己……当年我愤然离去,除了因为孩子的事之外,其实还有……”   徐冉屏住呼吸,“还有什么?”她就知道有内幕!八卦小能手的第六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蒋子华继续道:“最初我和青青在一起,她爹萧尚书是不同意的。青青有了身孕后,萧尚书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萧尚书在书信上说宁愿养女儿一辈子也不愿意将她嫁给像我这样的人,让我不要妄想打什么如意算盘。当时我年少轻狂,自负过头,加上在孩子的事上想不通,一气之下,索性直接回了魏国。”   “回去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后来我曾回去找过她,每次都被人赶了出来,说是青青不想见我。我知道,这其实是萧尚书的意思。久而久之,渐渐地我也就放弃了。”   徐冉问:“那为什么后来小姨找你,你却避而不见呢?”   蒋子华手一颤,端着的杯往外洒了酒,晶莹剔透的葡萄酒顺着桌案往下流,一如逝去的时光,抓不住拦不了。   “因为懦弱,因为那点子可怜的自尊心。”   徐冉沉默。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寥寥几句,平庸而又残酷。本以为生死离别才能将人分开,却不想猜疑和人心的动摇比生死更具破坏力。   明明她听到了想听的内情,有她死去外公的阻拦,有情郎的去而复返,可是为什么一切听起来却又那么凄凉。因为结局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吗?   一个人早已放弃,一个人却还苦苦坚持了数十年。   若是小姨妈听到他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徐冉想,换做是她。可能宁愿这些年他想起她时充满满恨意,也不愿他怀揣着一颗愧疚之心对待她。   蒋子华说完后,便往徐冉这边而来,他直奔屏风而去。   徐冉回过神,哎呀这要是撞破屏风后面躲着的是太子而非她家小姨妈,那得多尴尬。得拦,一定得拦!   哪想刚伸手去拦,屏风后却施施然走出一个穿青衣的女子,是萧青。   徐冉一哽,怎么回事,她家学神怎么变成小姨妈了!   见鬼了!   蒋子华一见萧青,几乎出于本能地将视线撇开,这么多年习惯了躲避,骄傲地抬着脑袋就算远远地见着了她也权当做没见着,仿佛好像只要没和她相见,他就仍然是当年那个趾高气扬不欠任何人的少年郎。   萧青的目光很坦然,她并未急着上前与蒋子华叙旧,而是先同徐冉道:“冉冉,你先出去一下,让我和蒋大人谈一谈。”   这是想要单独谈话的节奏了。徐冉自是应下,脚步走得飞快,走到屏风后见太子仍在,皱着眉头表明自己的疑惑。   ——是不是你偷偷瞒着人将小姨妈带进来的?   太子伸出手指搁在她嘴唇前,做出“嘘”的手势,一边揽过她的肩,用宽大的衣袍将她裹在肩下,带着她往殿外而去。   两人走后,殿内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蒋子华刚想说话,萧青立马出言打断:“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这么多年了,默契犹在。蒋子华抿嘴笑了笑,说出当初每次同萧青见面时必说的一句话:“比上次更美了。”   上次啊——上次像这样见面已经隔了数十年,从稚青少女到如今的萧使臣,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是她念了他数十年的心。   萧青声音有些哽塞,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任性的青娘子,缓缓伸出手,手指抵在蒋子华的鼻尖上,挤出一个猪鼻子,“本来就美,我又不是你,长得跟个猪头似的。”   两人僵在原地。   许久,蒋子华开口道:“……对不起……”   萧青挽了挽鬓角的碎发,挑起嘴角笑了笑,笑容苦涩。   蒋子华抬起眸子,视线从萧青的脸上一一滑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着她,还是会心动。纵使逃避多年,纵使愧疚许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还有她。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重新开始……   此次六国会盟,他大可不必亲自来周,但他还是来了。他知道的,他这次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会再躲了。   蒋子华想,如果真的可以,那么他愿意用余生来偿还她。   “青青,这些年我从未婚娶……”   萧青抬起头,“我知道。”   蒋子华伸手去拉她手,怕太过唐突,没敢直接捏手,而是捏住了她的衣袖。   “青青,我们……”   话说到一般,萧青却突然问:“蒋子华,你还恨我吗?”   这样的提问,明显多此一举。   蒋子华摇头,“我不恨你,当年的事只是我一时冲动,我从未恨过你。”   萧青凝视他的双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良久,她的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笑容,她缓缓道:“也就是说你不恨我了。”   蒋子华一愣。   萧青继续道:“你不再恨我就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喃喃自语,“我也不爱你了。”   蒋子华心头一滞。   只数秒的功夫,萧青已经甩开他的手,躬谦作揖,脸上神情从容淡定,“蒋大人,此次一见,萧青心愿已了,多谢。”   “青青……”      萧青双手高举过头,行鞠躬拜礼,庄严肃穆,三拜为止。“一拜,还君当年之情;二拜,愿君平安喜乐早缔良缘;三拜,望从今往后与君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说罢,便背过身去,阔步向殿门口而去。   蒋子华有些颤抖,曾以为只要她念了他那么久,只要他一回头他们又能像过去那样。   毕竟,她曾曾心心念念追逐了他数十年啊……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啊……   “萧青!”他喊她。   萧青没有回头。 ☆、第 129 章   自那日蒋子华和萧青相见后,徐冉就一直特别好奇他们俩到底单独说了什么。自那日后,不知萧青和萧氏说了什么,反正徐冉再也没有看见她娘对萧青逼婚了,而且萧青出门,她娘也不再问了。   虽然好奇,但徐冉身为一枚礼貌的乖宝宝,是绝对不会跑去问的。谁没事去问别人怎么说分手感言的,这不找打嘛。   六国会盟后,萧青很快就要走了。萧氏这几天一直忙着为萧青整理行李,萧青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得多和家人多处处,承包了徐家姐妹们的下堂接送。萧青是个会玩的,为徐家姐妹繁重而紧张的学业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等萧青真正离开那天,徐家姐妹们甚至请了一下午的学业假,全家子都跑去相送。   徐冉坚持要送萧青到城外,萧氏拗不过她,便只能让她跟着一起坐马车,让人另外备了软轿,等她到了城外再乘轿回来。   同家里人一一话别后,萧青牵着徐冉上马车。马车里,萧青凑到徐冉耳边笑,捏着她的手腕道:“要是有你这么个鬼灵精怪的人陪在身边,这一路上的风景铁定更好看。要不是你还未读高学,真想就这么拐跑你。”   徐冉在脑海里想了想被萧青拐跑后的画面。   估计学神会气疯。学神那样高冷的人,要是黑化起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徐冉后背一阵发寒。为了萧青的人身安全着想,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婉拒了。   萧青拍拍她的手背,“以后说不定你会求着小姨带你一起览遍天下秀丽风光呢,哈哈哈哈。”   徐冉摸摸后脑勺,“凡事皆有可能嘛。”   聊着聊着,眼见着就要到城外,萧青取下腰间的玉牌递给徐冉,道:“这个给你。”   徐冉捧着看,上好的一块玉,上面用刻着几个小隶字。   萧青道:“以后你若出游,亮出这块玉牌,六国里无人敢挡你。”   哇——   徐冉看着手里这块玉,太牛逼了!简直通关金牌啊!看向萧青的眼睛闪闪发光,除却蒋子华那段,她小姨妈整一人缘开挂高手啊。   一番言谢之后,两人话别,下车的时候徐冉想起什么,回头掀了轿帘,认真道:“小姨,你要幸福哦。”   萧青欣慰地笑了笑,“知道了。”   车轮滚动,尘土飞扬,徐冉站在原地目送萧青离去,直到尘埃落定马蹄声不见,远方夕阳染尽半边天,红瓦上升起炊烟袅袅,身后的奴仆出声提醒,徐冉这才回过神,视线扫及手上的玉穗子,她想,这一次,或许小姨真正成了个洒脱的人,比以前潇洒上百倍,开心上百倍。   她希望是这样。最好是这样。   一晃到了十二月中旬,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徐冉就要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了——高学大考。   当然了,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大事,也是所有幼学七级学子们翘首以盼的大事。不仅徐府,整个望京城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戒备状态。   徐冉在考前五天深刻地感受到了当年高考时的气氛。   首先是全家轮番上阵做心理建设,徐老爷和徐佳破天荒地夸了她好几天,旨在为她增加信心,各种找亮点,恨不得连她走两步路都说成是“走路姿势特别一看就是有前途的”。萧氏和徐娇找了好几身华丽的行头,旨在让她考试当天穿得光鲜亮丽借此招福。徐丰就比较实在了,他很早之前就预定了各大寺庙的考试符,求了数十个,恨不得挂满徐冉一身。   考前倒数最后一天,徐冉去了东宫。离考试前三天时学堂就放了假,徐冉本来以为太子那边肯定会让人来接她。毕竟像高学大考这样的事情,学神肯定会找她过去谈心啊指导啊之类。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恨不得承包她所有的学业。   但直到考前最后一天,东宫那边还是没有派人来请。   徐冉纳闷,怎么回事?这节奏不太对劲啊?   按捺不住,然后徐冉就主动跑去和徐老爷说她要去东宫,让人过去派个信。   徐府的人来东宫传信时,福东海正端了茶从正明殿出来。因太子有命,凡是徐府的奴仆,一律由福东海亲自接头。是以福东海刚到耳房,一看见徐府传信的人,兴高采烈地便去安排接人的马车。   甩着拂尘颠着步子往回走时,正巧遇见素华,笑嘻嘻地迎上去,神秘兮兮地摊开手,道:“你输了,说好的十两银子,可不能赖账。”   素华愣了半秒而后迅速反应过来,问:“徐娘子派人来了?”   福东海点点头,笑得格外奸诈:“我就说了吧,徐娘子肯定按捺不住的。”   素华一皱眉,“我没输,刚才殿下找你,没找到你,便让我去传话,说立马去徐府接徐娘子。”   福东海可不会如此轻易认输。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赌一把,徐二娘子大考,太子殿下铁了心,若徐二娘子不主动上门来找,殿下就绝不会干涉。所以这次临近考试了,殿下也没往徐府去传人。眼见着徐二娘子那边要破功了,殿下却又改变心意了?   福东海辩道:“从徐府到东宫,少说得半个钟头,加上我刚才去安排车马的时间,少说也得有近一个钟头了,你从正明殿而出走到这里,顶多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算来算去,还是徐二娘子先主动的。”      素华一噎,只得从袖子里掏了十两搁他手里,愤愤不平地往回走。“若有下次,我定不会输的。”   福东海掂了掂银子,笑:“嘿,那可不一定。”   等徐冉到了东宫,太子已换了一身衣袍,从正明殿而出,辗转至春华殿。宫人们依例不得进入春华殿,徐冉屁颠颠地跟在太子后头,小声提醒:“明天貌似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   “嗯。”太子负手在背,不急不缓地踱着步子,并未停下脚步。   徐冉拿手去勾他腰间的玉带,太子挥袖拂开她的手,徐冉顺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跳到他的怀里去,仰起头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比如说鼓舞人心的话啊,说两句也好嘛。”   太子低头,“你不是不喜欢孤管你吗?”   徐冉撅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别开脸,声音小若细蚊:“人家明天大考嘛……心里紧张……”   难得见她这般撒娇的模样,太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跟孤来。”   入了内殿,太子直奔床榻。   徐冉小鹿乱跳,满脑子不健康的思想。   “那个……殿下……这个不太好吧……明天我要去考试呢……要不改天?”   太子漠然脸,“什么改天,必须是今天才管用。”   徐冉:!!!   难道学神是想献出他的处男之身以此换得上天庇佑她考试么!   太伟大了!   可是……   徐冉垂下头,扭扭捏捏道:“殿下的第一次,应该庄严而隆重,不该如此草率行事。”而且这也是她的第一次,梦想中可是得躺在洒满了玫瑰花的床上滚来滚去,夜光杯葡萄酒,满室红烛光。为了让自己的第一次行房顺利进行,她可是什么都想到了。   首先是得避免尴尬,所以当她和学神喝完交杯酒之后,两个人就可以开始玩亲亲抱抱的游戏了。亲啊亲地,估计学神也不好意思脱她衣服,所以这种时候他们就会玩脱衣服游戏。谁输了,谁就脱,如此自然又符合逻辑的脱衣服,学神肯定会各种接受。等两个人都脱光了,就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徐冉在这边嘿嘿嘿地想,那边太子已经悠闲自在地躺好了。他拍拍床榻,轻启唇齿:“过来。” ☆、第 130 章   徐冉几乎是小跑着一路扑过去的。   乖乖地在太子身边躺好,一双水亮亮的眼睛期待地瞪着,声音软软的:“殿下,我已经躺好了!”   “嗯。”太子伸手捂住她的眼,“将眼睛闭上。”   徐冉一颗心扑通通地跳。   真的……要开始做羞羞的事情了吗……   为了表现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女,徐冉嗲着嗓子弱弱问:“殿下,我们要做什么呀?”   太子没回应。   徐冉闭着眼,缓缓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嗷,是学神的呼吸声呢。挨得这般近,不用猜就知道,此刻学神肯定是以无比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   徐冉不自觉地撅起了嘴。   来吧,来亲亲吧,不要客气,请尽情蹂躏吧。   丝滑的绸缎从脸上缓缓拂过,想象中狂风暴雨般的亲吻没有到来,她像是被人捧在手心上,那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抚摸,从额头到耳朵,再到下巴,徐冉身上一阵发麻,娇羞地想:学神真不赖,还懂得玩前戏呢!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人抬翻了起来,徐冉试探地喊了声:“殿下?”   太子:“睁开眼吧。”   徐冉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趴在他身上。他冷峻的面庞外加浑身上下禁欲的气质,简直一个大写的“坐上来自己动”。   太子双手托着后脑勺,微微昂了昂下巴,一脸冷漠神情。   徐冉眨巴眼:这是要干啥?   太子轻咳两声,“以前书赛时,你不是说孤的福气最管用吗?”   徐冉一囧。原来如此,敢情学神摆出这样诱人的姿势是想让她蹭福气呢!   “……那为什么要躺着……”而且还让她趴在他身上,羞耻体位……   太子抿抿唇,“这样蹭得更全面。”   说罢,他挑眉睨她一眼,高冷的眼神似乎在说“还不开蹭?”   徐冉识趣地立马开始蹭啊蹭。   遥想当年求蹭福气,好不容易得了学神两条臂膀蹭来蹭去,喜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待遇就大大不同了,学神直接拿整个身子让她蹭,这大方的,男友力MAX啊。   徐冉越蹭越觉得幸福,虽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污污画面,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太子僵直身子,视死如归地躺着。   蹭到一半,徐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停下来问:“殿下你哪里不舒服吗?”   太子喉结一耸动,面色有些难堪,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吐出两个字:“无碍。”   徐冉咦一声,扫了扫身下,这才发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啊好羞耻……   然后瞬间脑补自己指着某个地方问“那是什么”的小白花模样……   不知道学神会不会顺势为她普及生理知识?   徐冉思考了半秒,而后神色淡定地转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继续完成她的蹭福气之旅。   太子松一口气。   扫一眼,望着她天真无忧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虔诚样子,他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奇异的情愫,那是理智战胜欲望后的如释重负。   下次、再也不能挖个坑自己跳了。   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强烈,已经强烈到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了。   万一……   太子及时打住脑海中的念头。   没有万一。      徐冉蹭完后,直起上半身,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   双手举过额头,像供奉菩萨那样,往下一拜,嘴里阵阵有词:“多谢殿下开恩,小的感激不尽。”   太子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片刻后。   太子:“既然蹭完了,就从孤身上下去罢。”   徐冉不动,笑眯眯地看他:“我的求福仪式还没结束呢。”   太子:“嗯?”   徐冉一双手伸过去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往他嘴上一亲,“既然是蹭福气,那就要蹭得彻底些。”   太子猝不及防地被猛地一啃。   徐冉用腿夹住他的腰,开始了猛烈的爱之攻击。   太子懵了三秒后,开始反客为主地想将她从身上扒下去,无奈徐冉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趴在他身上。、   若单凭蛮力,一撂胳膊就能制住她,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快要将她压下去时,她就会撅起屁股往某个地方挪。   太子不敢再动。   亲的舌头都麻了,徐冉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上滑下去,无力地躺在旁边,一只手拍拍他的胸膛,得意地问:“怎么样!”   太子:……   “什么怎么样?”   徐冉支起胳膊肘,拖着下巴问:“刚刚我那么卖力,你总得夸我两句。”她不惜牺牲色相,就为了安慰他被封印的洪荒之力。   刚才他憋得那样辛苦,亲了那么久,总该稍稍好过了一些罢!   男人嘛,有欲望是正常的,要是她坐他身上他还没反应,那才是不正常!   但这话她也不能直接说出口,万一被误会了,那她可就亏大了,所以聪明宝宝徐冉冉就采用了这种围魏救赵的迂回方式,亲吻也是能够稍稍纾解一下心中欲火滴!   太子装作无意地往身下扫了一眼,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徐冉。   徐冉攀上他的肩头,“夸我夸我。”   太子声音僵硬地夸她,“很不错。”   “哪里不错?”如今她也是有吻技的人了!   太子愣了愣,而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舌头挺灵活的。”   徐冉羞羞地捂住脸,回敬道:“你更灵活。”   太子身形一僵。   “你这是在调戏孤。”   徐冉很大方地承认:“对。”   太子:“不许调戏孤。”   躺了这么一会,徐冉已经恢复好活力满满的状态,她重新从后面搂住太子,义正言辞道:“喜欢你才调戏你,换别人我还不稀罕呢。”   太子默了片刻,而后点头:“……言之有理。”   徐冉:啊瞬间觉得自己攻一脸!   两人一起躺了会,太子确认自己身体不再起异样后,这才起身拉了徐冉往殿外去。   温习学业重点,吃了饭,然后亲自送她回去。   站在徐府后门前,太子爱怜地摸摸徐冉的额头,“福气也蹭过了,功课也温习过了,明天的考试,不要太紧张,顺其自然,尽力而为即可。”   徐冉点点头,不怀好意地笑:“我要考砸了,就去东宫当差。”   太子:“正好东宫缺个生孩子的差。”   徐冉:“……”最近学神接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考好的!”   太子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大手下滑,轻轻一勾,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一吻。   “孤相信你。”   结果这晚徐冉兴奋了大半夜还没睡着,一会想明天的考试,一会想今日的温存缠绵,闭上眼睛翻来覆去,睡了几个钟头外面便已天亮。   全家人围着打哈欠困意绵绵的徐冉,萧氏和徐娇悉心为徐冉打扮,徐佳揉着徐冉的太阳穴好让她振作一点,徐丰专心地求佛拜神,徐老爷拿着书在旁边念每年的重点考点。   等一切收拾好了,全家人送徐冉出门,府门前停着一辆华盖马车,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队,萧氏愣了愣,伸出大拇指夸徐老爷,为送女儿去考试特意下血本了啊,不错值得肯定!   徐老爷丈二脑袋摸不着,这马车和侍卫队不是他派人安排的啊。   徐老爷看向管家老唐,老唐只摇头表示不知道,并指了指角落的软轿——老爷,那才是我们府的装备呢!   就在此时,马车里有人出来,一身翩翩紫金袍低调而奢华,浑身矜贵气派,那张脸抬起时,犹如冬日暖阳,瞬间照亮驱散所有的湿冷和黑暗。   徐家人愣住,徐老爷最先反应过来,腿一软,忙地上前行礼:“殿下。”   平时都欺着瞒着,像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府门前,还是第一次!   太子语气柔和道:“不必多礼。”挪步上前,朝徐冉伸出手:“时间不早了,我们走罢。”   众人目瞪口呆。   直到马车从视野内消失,徐家人这才回过神。   萧氏第一个发出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刚刚发生了什么!”   徐娇徐佳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发出尖叫声。   徐丰和徐老爷相对一视。   殿下送媳妇去考试而已嘛,正常。   女人就是爱大惊小怪。   马车上,徐冉连打三个哈欠,问:“殿下,你为什么突然来了?”   这是直接向家里人公开的节奏啊。   太子撩了撩她前额的碎发,“离得近,福气多,今天孤会一直在考场外等你。”   徐冉瞬间没了困意,瞪大眼睛问他:“一直一直在外面等我?”   太子点头,“考试这三天都会一直在考场外等你。”   徐冉嗷呜一声。   好……好暖心。   感动地往他怀里钻,“你真好。”   太子理所当然道:“只对你好。”   徐冉少女心几乎炸裂,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活泼乱跳。   或许是这一剂兴奋药太过强大,昨晚没睡好的徐冉不仅顺利应对了今日所有的考试科目,甚至还提前交卷了。 ☆、第 131 章   考试进行了三天,徐冉顺利地提交了所有科目的试卷,并且在所有的实践考试科目上都发挥得很好,像御射乐棋这样当场出成绩的科目,她毫无疑问地获得了最高分。   最后一门科目结束后,太子送徐冉回家,路上问她:“有几分把握?”   徐冉拍着胸脯道:“不敢说十分,起码九分是有的。”   太子点点头,不再多问。   等回了东宫,太子传召文经阁大学士董源。高学大考阅卷录载皆由文经阁负责,所有学子的成绩统录排名后,密封交由思教令,再由思教令下发昭榜。是故第一个知晓高学大考成绩的,乃文经阁而非思教令。   太子点了徐冉的名,请董源在阅卷录载结束后将其试卷额外抄誊一份,并成绩结果一份,率先送往东宫。   董源乃太子一手提携,恪尽职守勤勤恳恳,像抄誊试卷以及成绩结果这样的事,倒是头一回承应。高学大考试卷批阅的事,一直都是不容许任何差错的,连选定批卷官员都必须由抓阄决定,并且被选定的批卷官员只有在批卷开始前半个钟头才能被告知中选的消息。一旦进入批卷步骤,所有批卷官员进入被隔绝的宅院,从批卷到公布昭榜期间不许离开宅院一步。   如今要抄誊试卷以及优先得知成绩,除了董源一人,无人能做到。   董源心中有些忐忑,此前太子殿下从未干涉过文经阁任何事务,如今出这么一遭,难道?   董源胆子小,小心翼翼问:“殿下,除了抄誊试卷外,可还需……”   太子挥挥手,“没这个必要。”   董源松口气。要真让他做那种作奸犯科的事,他还真不一定做得来。   抄誊试卷成绩而已,既然太子殿下开了口,那他定是要做好的。只是不知这个徐冉是何方神圣,太子殿下竟会亲自要该名学子的试卷以及成绩?   待三天后批卷结束,其他学子的成绩尚在录载中,徐冉的高学大考成绩已经摆在东宫的书案上了。   太子先是翻看了成绩结果,而后随手翻了翻她的作答试卷,拣出一张,细细地看了起来。   董源立在一旁,开口感叹:“这位学子文思敏捷,想法新颖,不出三年,必成奇才。”   这话倒不为拍马屁,纯粹出于欣赏,像高学大考中连获各门满分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批卷成绩不仅仅是一个人能决定的,必须综合四个批卷官员的参考意见,折中取成绩。他记得当时批到这个徐冉的试卷时,大家传阅完试卷后都说,这个铁定是今年的第一了。   太子始终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卷。   半个钟头后,太子看完试卷,起身踱步往外而去,经过董源身边时,董源大着胆子往上一睨,不看还好,一看就愣住了。   太子殿下面容含笑,一种欢愉而自豪的笑。董源从未见过太子现出这般神情,一时间竟忘了跟上去。   太子走出好几步,想起什么,回头交待:“发放昭榜时,让思教令的人将榜首的名字写显眼些,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董源忙地应下,这时候忽地反应过来,他知道为什么觉得殿下脸上的笑容那般熟悉了。   ——好像他家女儿们考试考第一时他也是这样笑的哦?   当天太子写完手中所有朱批后,便往徐府而去。   上次接送徐冉考试,便装而行走的前门,为了尊重徐冉的心意,这次仍像以前那样,走的后府门。   派人往府里送消息准备接徐冉出来时,徐冉正在厅堂里被萧氏和徐娇徐佳围攻。   前几天考试,萧氏为了不搅乱徐冉的心情,硬生生地憋住了熊熊而燃的八卦之火,她不但要憋自己的,而且还得堵徐娇徐佳的八卦心。萧氏母女三个苦啊,像这样犹如惊天雷的一手八卦,竟然不能立马挖掘,简直折磨。   好不容易等到徐冉考完了,徐冉却往府外躲了,今天住赵府,明天住苏府,有时候还往沈府跑,完全不给萧氏三母女截胡的机会。   但总算老天开眼,今儿个总算被她们给逮住了机会。其实也不能算机会,主要是萧氏胁迫了徐老爷,将在苏府吃香喝辣的徐冉给骗了出来。徐冉被架回徐府的时候,嘴里还叼着苏府特制炸鸡腿。   厅堂中央,徐老爷和徐丰自动避让。   徐冉可怜巴巴看着她爹和她哥缓缓离去的身影,伸出了尔康手。   萧氏拿着戒尺啪叽一声打在徐冉的手上,当然,没舍得真打。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老实交待!”   徐冉望天,支支吾吾:“……交待什么……”   萧氏声色俱厉:“当然是如何勾搭……咳咳……如何与太子殿下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徐娇徐佳两大护法纷纷点头,怒目圆睁地立在萧氏身后,以此彰显气势。   徐冉直接往徐老爷身上推:“娘,你去问爹,爹什么都知道!”   萧氏不以为然:“你爹全都交待了。”   徐冉笑嘻嘻:“那不就行了,就没这个必要问我了啦。”   萧氏哼唧一声,“你爹交待的那是前因后果,你娘我要听的是过程!”   徐娇徐佳附和:“前因后果不重要,过程最重要!”   徐冉:“什么过程?”   萧氏:“情投意合的过程。”   徐娇徐佳鹦鹉学舌:“对,情投意合的过程!”   徐冉扶额:“……这个,这个过程没什么特别的,不听也罢。”   萧氏和徐娇徐佳缓缓靠近。   三重阴影压来,徐冉咽了咽,女人一旦八卦起来,真的、好恐怖……   关键时刻,传召的人来了,徐冉如释重负,跳起来就往后门跑。   萧氏和徐娇徐佳相对一视。   母女三个默契地提裙在后面追赶。   徐冉一口气冲到后门,站在马车前掀了帘子,见他果然在马车里。喘气拍着胸脯,一边笑一边道:“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怎么了?”太子伸手就要扶她上来。   徐冉余光瞥见后门口似乎趴着三个身影,并不急着上马车,往后门口喊一声:“刚刚我被三个母老虎追呢,跑得可辛苦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哎呀晚上不想回府了。”   偷窥中的萧氏母女三个身形一僵。   太子见她这样,知道定是后门口还有人,将她扶上马车,也不多问,吩咐人继续前进。   车轱辘的滚轮声越来越远,萧氏和徐佳徐娇这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萧氏:“为什么我们要躲着?”   徐娇徐佳指着萧氏:“娘你躲着,我们就跟着躲了。”   萧氏抖了抖肩,昂首挺胸,“下次不能躲了,我们得光明正大的,自古女婿怕见丈母娘,还从来没有岳母娘躲着怕见女婿的,我不能怕,得拿出未来丈母娘的气势来!”指了指徐娇徐佳,“你们也是,得拿出小姨子的气势来!”   徐娇问:“什么叫做丈母娘和小姨子的气势?难不成我们要为难太子殿下吗?”   萧氏犹豫半秒,无奈摊开手,“好像不能为难殿下哦,殿下那般玉树临风的人,要是故意难为他,我们会遭报应的。”   母女三个拖着步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讨论到底要以何种正确姿势拿出丈母娘和小姨子的气势。   东宫。   徐冉觉得今天太子各种温柔,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柔情。   比如说今儿个吃完饭散步,他带着她遛圈的时候,有一种,额,怎么说呢,一种自豪感?   徐冉揉眼揉了好几下,发现他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诡异的笑容。拉了拉他的衣袖,问:“殿下,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太子伸手揉揉她的前额,“没什么,只是想到你会开心,孤就很开心。”   徐冉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叫她会开心?   自从考完试后,她每天都有很开心呀!   太子没有接着往下讲,她也就没问了。   回去的时候,太子同她说了过年之后去徐府拜访的事。   徐冉讶异,问了好几遍,“殿下你亲自登门拜访吗?”   太子点头:“对。所谓丑媳妇终是要见公婆,孤这个未来女婿,也是时候正式上门拜访一番了。” ☆、第 132 章   徐冉嘻嘻笑,大着胆子伸出手点了点太子的下巴,“你呀,可不能算是丑媳妇见公婆,得算是俏女婿初亮相!”抛开其他不讲,光颜值一条,就已经完全满足她娘的要求了。   晚上徐冉回去,全家人在正屋里煮酒烤火。   侍女打起门帘,外面的寒风呼呼而啸,屋里满室温暖,徐冉卸了氅衣,接过侍女递来的汤婆子,笑着往里面走。   萧氏和徐娇徐佳一见她就要往上扑,徐冉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和白天避之不及的态度完全不同。   徐老爷挪了挪地,徐冉一屁股坐过去,徐丰倒了杯热酒递给她。   徐冉一边喝热酒一边翘着二郎腿,萧氏走过来揪她耳朵,“瞧你这得意的,今儿个说谁是母老虎?”   徐冉哎呦呦叫疼,往徐老爷那边躲,一边躲一边道:“娘,你轻点揪,揪红了耳朵下次殿下见着定是要问的!”   这话一出,萧氏立马松手,不揪她耳朵了,转而还揉了两下,讪讪道:“敢拿殿下压我。怎么。如今你还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肝不成?揪个耳朵他也心疼?不害臊。”   徐冉扮鬼脸,“如今我就是他的心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不信改天娘你亲自问他!”   萧氏作势又要揪她耳朵,徐冉直起脑袋道:“娘不是要听我和殿下情投意合的过程吗?”   屋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萧氏的声音果然放柔不少,温柔地摸了摸徐冉的额头,“冉冉真乖,来,说来听听。”   徐冉勾了勾手指,萧氏忙地凑过去。   “等殿下上门拜访时,让他自己亲自说罢!”   萧氏一愣,反应过来被自家女儿逗了,立马就去逮人。   徐冉脱了鞋子往炕上钻,徐老爷去拦萧氏,“莫激动。”   徐冉没笑多久,忽地被人架住。   一瞧,原来是徐佳和徐娇。   两姊妹忠心耿耿对着萧氏道:“娘,人逮住了,我们开始严刑逼供吧。”   徐冉急忙扯着嗓子喊:“我没说假话逗你们,殿下真的要亲自上门拜访!到时候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嘛!”   一听太子真的要入徐府拜访,这回不止萧氏,连徐老爷也激动了。   自从得知徐冉和太子假戏真做后,徐老爷每次在朝中见着太子,太子并未有过多言语,还是同从前一般。但若这回太子要亲自上门拜访,如果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而来,那他这个未来岳丈可还真有点紧张。   所以徐老爷抢在萧氏前头开口问:“殿下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上门拜访?”   徐冉学着太子的口吻,将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   听完后大家不由地紧张起来。   额……该以怎样的姿势正确地接待太子殿下呢……   大家抱头窃窃私语,留徐冉一个在旁边剥地瓜吃。   等徐冉吃了好几个烤地瓜,一抬头见家里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且面上神情写满了担忧。   徐冉咳了咳,一拍桌子,严肃正经道:“殿下不是老虎,不吃人的,就当做普通人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咯,横竖以后都是我们家的男人,大家放轻松就好啦。”   萧氏蹭蹭蹭一道锐利的目光杀过去,作为少妇级别的学神全国粉丝会会长之一,萧氏义正言辞地纠正道:“那可不是一般男人,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我们大周最出色的男子,怎么可以视作普通男人呢!在殿下面前,一切都该做到完美无懈的程度!”   徐娇徐佳拆台道:“娘,说好的丈母娘气势呢?”   萧氏咳嗽几声,撇开眼神假装没听到,对着徐冉道:“总之你找个机会问清楚,看殿下到底是什么时候来,我们也好早做准备。”裁新衣啦,换首饰啦,院子翻修啦……   徐老爷表示赞同。毕竟太子殿下上门拜访这样的事,可不是小事,得谨慎对待。   徐冉摸着吃饱饱的肚子,忽地想起一事,看向徐老爷,“爹,你有没有同娘说年后我要……”   话未说完,就被萧氏打断,“年后怎么了?”   徐老爷想着,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太子和冉冉的关系了,年后冉冉搬去东宫住的事情,大家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倒不如今天一块说了。   “年后冉冉要入住东宫。”   萧氏吓得手上酒杯都摔了,顾不得被溅湿的裙子,忙地问徐冉:“年后就要大婚啦?”   徐冉就将她想多过几年正常人生活然后太子去和官人请诏的事情一说,萧氏听完后有些惆怅,“虽然没大婚,但这么快就要搬出去住,以后娘要是想你了可怎么办?”   又问:“一定要搬去东宫吗?”   徐冉迟疑半秒,而后点点头。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伤感,连太子入门拜访的事也不再觉得兴奋激动。   徐佳喃喃出声:“冉冉还小,去了别的地方住,也没人跟她玩,白天饿着晚上冻着怎么办,她又爱赖床,东宫的床榻总不能改造一两个机关吧,以后定也是要误了学习的。”说罢,认真对徐冉道:“还是在家里住着吧,赖几天算几天。”   徐冉低头,旁边萧氏和徐老爷叹气,冉冉入住东宫,这是官人的旨意,所谓圣旨不可违,再怎么不舍,出了正月十五,冉冉是一定要搬过去的。   徐佳不肯,心中升起一股酸涩,想着想着竟哭了出来。徐娇也跟着一块哭,徐冉站在中间不知所措,见她俩个哭,鼻头一酸,眼泪豆子连串似地往下掉。   徐丰一见妹妹们哭,着急地直跺脚,这边安慰一个那边安慰一个,手忙脚乱地到最后连话都不会讲了。   萧氏也伤心啊,索性抱住徐老爷求安慰。   哭了一番伤心了一番,第二天徐冉顶着个核桃似的肿眼往东宫去。   太子睨一眼,带着她往思华殿去,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眼睛怎么了?”   徐冉嗓子有些哑,嘟囔:“昨晚没忍住,悲伤逆流成河,哭了。”   太子停住脚步。   白晃晃的光从糊了绿纱的窗户透进来,照在人身上,半边光亮半边阴影。他伸出手,宽大的袖袍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腕。他捧住她的脸,缓缓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亲了亲,“乖,以后不许这般哭法了。”   放缓了步子,牵住她的手,两人悠闲踱步而行。   徐冉抬起脸,“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哭?”   太子偏过头,“你想说吗?”   徐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迁就她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点到为止即可。   她揉了揉眼睛,反握住他的手,“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太子“嗯”一声。   等入了内殿,徐冉拿了热鸡蛋剥开壳,本来是要自己敷眼睛的,后来转念一想,都有男盆友,像敷鸡蛋这样的事情,当然得交给男盆友来。   死乞白赖地缠着太子让他来,太子本来坐在书案前看朱批,一边拿着鸡蛋往她眼睛上蹭一边低头看批文,徐冉撅嘴,完全没有享受到男友力的力量。   扒开两条腿就往他腿上一坐。“敷鸡蛋的时候,得一心一意!”   太子顿了顿,扫了眼她这大胆奔放的坐姿,吐出两个字:“下去。”   徐冉拒绝:“不要。”   太子深呼一口气,下一秒,不等徐冉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将徐冉压住,扔了手中鸡蛋,冷冷道:“这是你自找的。”   徐冉:嗯?   然后就被吻了个天翻地覆。   亲亲完了之后,可能徐冉觉得还不够,坐在他腿上不肯下去,搂着他脖子开始说上门拜访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往他身上蹭。   啊有男盆友就是好,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偶尔还能咬两口。   太子一边撩开她,一边道:“孤选好了黄道吉日,就后日。”   徐冉哦一声,“这么快,我还以为过完年才去呢。”   太子:“过完年也要上门一趟,礼数不能少。”   徐冉又问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常常会来我们家呀?”   太子一本正经脸:“孤要拐走你们家的姑娘,自是要经常上门慰问的。”   徐冉:……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到太子上门拜访这日,徐府上下严阵以待。 ☆、第 133 章   太子来时,穿一玄色宽袖腾云锻锦袍,外披一件雪白貂皮大氅,端方清贵,一一向徐家众人问好。   徐家人受宠若惊,这尚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太子,除却徐老爷和徐冉外,其他人多看一眼都不敢。许是因为太子心情好的缘故,平素不爱张嘴搭话的人,今儿个倒有一句每一句地聊了起来,甚至热络。   萧氏在旁边时不时地偷瞧两眼,逮着徐冉的手臂,一脸激动地小声道:“殿下好俊啊冉冉!”又亲民又好看,简直就是完美和正义的化身。   徐冉笑,走着走着就被处于兴奋状态的徐家人给挤到后头去了。徐冉叹口气,一群见色忘义的人,昨儿个还搂着她哭抱怨不该让太子拐走她呢,今天一个个就全忘了,啧啧啧。   徐冉往走在前头的太子背影看一眼,正巧碰上他回头来找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一紧张,竟将头低下了。   太子停下脚步,转身来牵她的手,“走得这么慢,岳丈岳母该等急了。   徐冉满脸通红。   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原来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令人开心,倒有点难为情。   好像被人窥探了什么秘密似的。   她脸上绯红团团,他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肩挨着肩,旁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唯独他一人悠闲缓雅,仿佛是在春华殿旁若无人时的踱步前进。   忽地太子想起什么,拿手比了比,往前头冲徐老爷说了句:“冉冉今年长了许多。”   徐老爷呆愣半秒,意识到太子是在和他说话,立即笑道:“是啊,长高了。”   太子又道:“明年还得再长一年才行。”   徐老爷和其他人附和:“定是要再长一年的。”   等入了厅堂,徐冉反应过来刚刚太子说话的涵意,往他身边一凑,仰起头不太高兴,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已经长到这么高了,你还嫌我矮。”   太子张开两片薄薄红红的唇,声音清冷又暧昧,“孤又没说长哪里。”   徐冉一懵。   片刻后回过神,羞得脸烫红,往周围东张西望,还好众人离得远,他声音说得又轻,这才没人听见。   徐冉皱紧眉头摆出一副正义小斗士的神情,“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你这样做是很不对的!”   太子抬手揉了揉徐冉的前额,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吐出一个“哦”,往她胸上扫了一眼,正好徐老爷回过身请他往上座去,太子漫不经心负手在背,随徐老爷往前头去了。   徐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好像确实有点平……   但是做人得有志气,要时刻相信自己一定能实现从A到D的飞跃,徐冉抖了抖肩膀,昂首挺胸,一步二步,走起魔鬼的步伐。   太子落座后,派人将备好的礼物呈上,每个人都有份,礼物恰到好处,显然是用了心的。又说了一番好听的话,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众人之前紧张的情绪和焦虑之思给打消了。   家里人全程痴汉神情盯着太子,徐冉对自己的以后成亲吵架之后该何去何从的问题表示深深担忧。   总有一种全家人都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学神的预感……   就在这时,太子抬眸望她那边看了看,似笑非笑,有一种勾人的撩妹感,笑容完美得恰到好处。   徐冉打了个寒颤。   他想做什么……   太子开口对萧氏道:“冉冉在东宫时,东宫上下皆以冉冉为典范,一言一行,皆效仿之,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今日一见夫人风采,果然贤淑端庄,非一般妇人能比。”   萧氏得了赞美,压抑住心中砰然欲出的激昂,拿手帕遮住几乎笑到后脑勺的嘴,柔声道:“殿下过誉,冉冉性子顽皮,以后还请殿下多多担当。”   太子:“夫人教女有方,辛苦了。”   萧氏谦虚道:“不辛苦,教导儿女本就是母亲天职。倒是殿下,往后冉冉入住东宫,给殿下添麻烦了。”   太子笑:“谈不上麻烦,即使麻烦,孤也甘之若饴。”   徐冉听来听去觉得不太对,昨晚她娘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   太子转头又和徐老爷寒暄。   说了没几句,太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明日高学揭榜,放榜处离东宫近,今晚孤本欲携徐冉入东宫一住,明早便能第一个赶至放榜处看榜,但思及冉冉明日可能想和家中人一起看榜,孤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当真是憾也。”   萧氏一听,当即将徐冉往太子那边一推,“殿下尽管带冉冉去东宫,冉冉看榜后回来告诉我们结果也是一样的。”   其他人本有些犹豫,但一触及太子殷切的目光,立即点头附和,一致摆出“快把徐冉带走”的态度。   再一次被深深伤害的徐冉,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说好的大家一起去看榜呢?   说好的不让学神带走她呢?   说好的只有她是小公举其他人都是shi呢?   不带这么玩的!   徐冉捂脸,表示对这群突然升级为学神脑残粉的家人们无法下眼。   来时太子带着礼物,走时徐家回礼了一个徐冉,太子牵着他的回礼,谦恭有礼地向徐家人辞别。   即使对着对待六国上宾,也从没有这般亲热态度。   一向见惯大风大雨的徐老爷,面对太子这番女婿上门的态度,也不仅有些飘飘然了,其他人更是被迷得七荤八素,像是喝了一大碗迷魂药,头重脚轻的,东南西北摸不着,眼里只有一个矜贵的太子殿下。   从此之后这就是他们徐家的女婿、妹婿、姐夫了。   真真样样都是顶好的。   太子走后,徐家人在厅堂说话。   徐老爷先问的萧氏,“觉得如何?”   萧氏捧着脸颊两团酡红,沉浸在刚和偶像见完面的狂热兴奋中:“特别好。”   徐老爷咳了咳,回头问三个儿女,“暂且不看殿下的太子身份,若只当普通人相看,觉得如何?”   徐佳:“谈吐雅致,才华横溢,极品君子。”   徐娇:“品味不凡,举手抬足自有一股飘逸风雅的气质,乃是极好的。”   徐丰:“下端有力,步伐矫健,关键时候定能护冉冉周全。”   萧氏插一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殿下更俊朗的人了。”   徐老爷下垂眼不开心地看萧氏一眼。   萧氏及时绷住花痴脸,一根手指指向徐老爷:“只有我们家老爷的长相方能与殿下一较高下。”   徐老爷不领情地瘪瘪嘴,而后进入正题,“也就是说,以后殿下求亲,大家都同意咯?”   徐丰三兄妹好奇问:“还能不同意么?”   徐老爷一噎,别开眼。   好像不能不同意哦。   “当然了,若大家愿意冒着忤逆被砍头,也不要让冉冉嫁给殿下,我们还是可以拒绝一下的。”   众人立马摇手,其中萧氏坚定果断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就定太子殿下了,其他人都不行。”   徐老爷叹口气,伸手往萧氏头上一个爆栗,舍不得,改为挽住她。“你怎么就喜欢外表好看的人?要知道你老爷我可是会伤心的。”   萧氏大惊小怪地瞪着徐老爷:“为什么要伤心,老爷就是天下最好看的人呀。”   徐老爷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方才还说太子殿下最好看,这会子又改口了,跟个心性未定的小姑娘似的。   徐丰三兄妹也跟着起哄,闹腾腾的,屋里皆是一番热闹景象。   这边,坐在马车里稀里糊涂被拐了的徐冉在开口争议了以后不能随便当着家里人拐走她的第一百零一句话后,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晚上留宿,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像洗漱用的啦,还有换洗的衣服啦……哎呀不行,得回去拿。   太子的手轻飘飘地滑至她的手边,动作温柔地扼住她的手腕,凑近道:“你人准备好了就行。”   ……好污。   等到了东宫,徐冉发现,果然和上次行宫之行一样,他命人备好了所有的物什。   合适鞋码的鞋,剪裁恰当的衣裙,惯用的熏香,涂抹的面膏,一切的一切,竟比她家中备好的还要齐全许多。   徐冉打趣:“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留宿东宫的这一天了?”   太子头也没回,走在前头几步,淡淡开口:“是啊,等了近两年。” ☆、第 134 章   月光淌淌,青璃壁灯点了一片,满室光亮如昼。   因着徐冉留宿的缘故,东宫上下忙成一团。   福东海指挥着宫人将春华殿看得见的,摸得着的,能换的全换成新的了。等所有的事宜安排得差不多时,最大的难题又来了。   晚上徐娘子睡哪个殿哪个榻?   素华一针见血,“行宫出行有旧例,徐娘子定是和殿下共寝一塌的。”   福东海拧眉头。   行宫和东宫可不能比。   福东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跟前一问。   徐冉正在书房练字,太子在旁督促。福东海此话一出,二人皆抬头。   徐冉本来想说,当然得和太子共寝一塌,话到嘴边,觉得不太含蓄。   哪有黄花大闺女嚷着要和男人睡觉的。   还是得学神自己说比较妥当。   太子敛眸往她那边一扫,正好望见她直勾勾投来的目光。   澄亮,透黑,带着一抹诱人的天真。   太子低下头,吐出两个字,“随意。”   他一说随意,徐冉就觉得太敷衍,就好像她上赶着要和他睡一样。   这种时候还摆出高冷的姿态,简直是对她美色的最大侮辱。   于是徐冉抢在福东海开口前呛声:“我不习惯和人共寝,我要一个人睡。”   福东海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徐冉,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晚上入寝时,徐冉掖着被角,准备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一边裹,一边可怜巴巴地撅着小嘴,鼻子里哼哼唧唧,痛诉恋上一朵高岭之花的寂寞难耐。   正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忽地瞧见全绣屏风后一个渐行渐近的身影。屏风前搁着一盏壁灯,一照,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徐冉赶紧闭眼装睡。   等到被人搂入怀中时,上头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还装睡?”   徐冉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戳了戳他的脸,“我竟不知,原来堂堂大周储君,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太子低头,眸中含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不,孤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说罢将她整个连被带起,直接将她抱往屏风后的内寝殿。   刚沾榻,太子低身褪鞋,刚未来及反应过来,身后掀起一阵风,再抬眼,已被人猛压在榻。   徐冉骑在太子身上,一脸嚣张骄纵,“今晚不许亲我。”顿了顿,又道:“只能我来亲你。”   太子笑而不语。   数秒后,徐冉被轻松反杀,双手高举过头,被压在床上。   太子盯着身下扮鬼脸不服输的人,挑眉一笑,轻启薄唇道:“还是孤来亲你罢。”   ·   早上起来时,徐冉困得不行,留宿东宫的第一晚,溃不成军。   换做平时徐冉肯定得赖床,但今儿个不行。她得去看榜,而且有学神在,她也不敢赖床。   东宫的宫人手艺就是好,徐冉看着自己头上那一团云舞发髻,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有贵妇气质的。在铜镜前沉醉了片刻,还没来及进一步欣赏自己因为发型而UP好几级的颜值,太子一把将她往外捞。   等快到地方的时候,徐冉拢了窗帘往外探,街上好几重的人,人群熙熙攘攘,都是来看榜的。   马车停在一个胡同拐角,下车前太子同徐冉嘱咐:“切莫叫得太大声。”   徐冉被他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搅得丈二脑袋摸不着,叫什么?什么太大声?   等挤到昭榜跟前,第一眼看见榜首的名字时,徐冉全然明白过来。   怪不得学神让她不要叫得太大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   第一名啊!   高考状元啊!   像这样激动人心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叫?不仅要叫,而且要叫得响亮,叫得不绝于耳。   等徐冉发泄完心中的高昂情绪,几乎泪流满面地忍住想要偷榜留作纪念的心,周围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许是考得太差,一时接受不了,疯掉了。   这时候徐冉也不好意思同旁边人炫耀说,“嘿,看,劳资第一名咧。”只怕这话说出口,别人都会觉得她这个榜首太不矜持了。   为了保持高考状元的完美形象,趁着周围还没出现认识她的人,徐冉一路小跑回到马车上,刚上车就兴奋地往太子那边钻,扬起一张得意自豪的脸:“你知道这次高学第一的学子是谁吗?”   太子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徐冉抖了抖肩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你家徐二娘子徐冉是也。”   太子配合地鼓掌,“不错。”   徐冉瞪圆眼,好奇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时而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凑近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太子一闷,继而抬起眸子,眼睛清亮似黑水银。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道:“孤知道你定会是第一,孤一直相信你该是第一。”   这话甜到徐冉心坎里,她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张开臂膀熊抱太子,挨着他的脸蹭来蹭去,啵了好几下,笑道:“这下好了,我可不比你差了。”   太子含笑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徐府而去,徐冉下了车,问太子:“你不一起来么?”   太子:“今日放榜,定有许多人来找你,你好好与他们聚一聚,晚上孤再来接你。”   这安排好!徐冉高兴转身,脚底抹了油似的,一股烟往府里钻。   徐家人知道徐冉看榜后定会马上回府,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地在厅堂里坐好。   照理他们不用等到徐冉回来才知晓结果,大可以派个人早早地蹲点。但是徐冉说了,无论考试结果是好是坏,必须由她来告诉家里人。   所以大家都等得很焦急。   徐冉一入厅堂,先是装作沮丧的模样,卖了好几个关子后,兜不住欣喜,将夺榜首的事情说了出来。   全家人欢喜的势头简直要上天。   当年徐佳高学大考,前头堵了个苏景行,愣是只得了个第二。如今好了,他们徐家也出了个榜首!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八门白卷徐二娘子,取而代之的则是大考头名徐二娘子!   一家人喜极而泣。   徐老爷当即去张罗摆宴酒的事了,说要摆个一百桌,将所有的亲戚好友都请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家二娘子能耐大着呢!   府里的欢喜劲尚未消退,苏家和赵家两府人热热闹闹地扣门庆贺了。   苏桃和赵燕将徐冉搂在中间,竖着大拇指有什么夸什么,夸得徐冉都脸红了。   上午热热闹闹地享受了一番榜首的待遇,下午徐冉约着三堂的学子们往吕夫子家中去。   出了榜,无论考试结果好坏,都得感谢昔日恩师。   吕夫子家的小院不大,里屋坐不下,大家就往院里去。临过年了,前两天落了雨,今日明晃晃的又是大太阳,晒得人通身暖和。都说下雪,约莫着要正月里这雪才下得了。   放了冬假后,大家许久未见面,加上这学期学业繁重,就算在堂间也说不了几句。如今考完了,有闲空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畅快,聊起话来根本止不住。   头一个要说的当然是高学榜首的事。   徐冉如同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嘴上说了句:“都是夫子们教得好。”   吕夫子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她说这句,激动之中拉着徐冉道:“吾心甚慰,君当再接再厉!”   一时间感叹不已。   说句实在的,要放在两年前,谁要是跟他说徐冉是个榜首的料,他定两耳光就扇过去大骂“荒唐至极痴人说梦!”   徐家二娘子怎么可能考取榜首呢?   成绩末流,不思进取,能不能幼学肄业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考高学榜首!   简直就是笑话!   但这个天底下,没有人生来就是笑话的。两年来,他看着徐二一点一滴进步,从堂上的最后一名到班上的第二名,再一举拿下了高学第一的名次,徐二如何如何努力,如何如何坚持,每一步走得踏实且稳健,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   吕夫子想起两年前三堂学子们写下的目标素笺,在屋里找了许久,捧着写了各人名字的素笺一一分发。   那个时候,大家刚结束完一堂随堂测试,对学堂生活以及未来的学习生涯充满迷茫和无助。   徐冉拿着素笺时,心里忽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好像忘记当时自己写了什么。   不过当时像她交白卷的情况,肯定没写什么宏伟目标。   等揭了素笺一看,触及上面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徐冉猛地就想起了。   那个时候她刚和学神见面,满心想的全是学神那逆天的条件配置。她想,既然以后要当太子妃了,虽然是假的,好歹也不能在学堂里太丢人。   于是在目标素笺上写了这么一句   ——“我,徐冉徐宝宝,总有一天要考第一,碾压众人,傲视群雄。” ☆、第 135 章   离开时,徐冉捏着素笺,胸中似有万丈豪情。   只要敢想敢做,找对方法,持之以恒,总能达到目标的。   她现在有种将全世界踩在脚底的王霸之气。   奋斗之路永不停歇,所以以后也要继续加油啊徐宝宝!   晚上跟太子回东宫,徐冉献宝一样将目标素笺给太子看,然后在春华殿里逛来逛去地找东西。   太子问:“你找什么?”   徐冉头也不回在墙上比划:“我要将这个素笺裱好挂起来,得找个最显眼的地方。”   太子:“春华殿就你我二人,你裱起来外人也看不到。”   徐冉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得意洋洋道:“就是给我自己看的。”停顿两秒,嗓音变大,“我要让自己知道曾经有多厉害,并且以后我还会变得更厉害。”   太子走近,轻轻从后面抱住她,“哦?那你想变得多厉害?”   徐冉认真想了想,“厉害到连你都夸我厉害的程度。”   太子:“不是夸过你么?”   徐冉叉腰,“不算,你那是哄我开心的。”   太子亲亲她的耳朵,语气严肃正经:“这回不哄你,冉冉确实厉害。”   徐冉侧过头,“再多说两句。”   太子将她拦腰抱起,一步步往里殿而去,“你想听多少句都行。”   ·   谢恩师,自然不能只谢吕夫子一人。过年前两天,三堂的学子们商量,在最好的酒楼定了上宴,将夫子们都请了过来。   席间吃吃喝喝聊聊,畅快得很。少数几个没考好落榜的,在大家的安慰下,振作起来,说是来年再考。李信最是乐观,大咧咧地拿自己倒数第一的悲惨战绩去安慰旁人,徐冉瞧一眼他挂彩的脸,就知道国舅爷肯定动手教训过他了。   吕夫子心情好,举起酒杯问:“李信,明年你还来本夫子的堂里么?”每个堂总得有个垫底的。   李信笑:“不了,明年我去考武学。”说完往沈令音那边看了看,“等我入了武学,以后说不定就成了个英俊潇洒的大将军!”   他说话的模样滑稽,像是有意取乐众人,大家哈哈笑起来,一个个起哄喊李大将军。   闹了片刻,没多久李信凑到徐冉跟前,神秘兮兮问:“徐班使,咱们同窗一场,有件事你得和我说实话。”   徐冉被他这认真劲震住,“什么事?”      李信压低声音:“前几天我看见沈娘子和……和你哥在东郊相会……那个……你觉得我和你哥比,有优势么?”   原来是问这事,东郊相会?她竟不知她哥已经和沈娘子发展到外出约会的地步了!回去得好好问一番。徐冉顿了顿,扫了扫李信,不忍心打击他。“你知道的,那是我哥,我肯定说他好话。至于你嘛……”   李信:“你尽管说。”   徐冉咳了咳,“其实我哥也没啥优势,他就是比你瘦了点,高了点,俊了点,上进心多了点。”   李信深受打击。   不过嘛,他一向脸皮厚,很快振作起来,眼中熠熠生辉,“也就是我只要再瘦一点,高一点,俊一点,上进心多一点,从你哥手上抢过沈娘子还是有可能的。”   徐冉拒绝回应。   李信拍拍徐冉的肩膀:“徐班使,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努力。”   徐冉懵呆。   好像……无意间给她哥找了个潜在劲敌……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钟头就这么过去了。等到快要结束的时候,徐冉左瞧瞧右看看,刘夫子还是没出现。跑去问吕夫子缘由,吕夫子道:“刘夫子以后不在幼学教书了,好像他要离开大周,这会子应该正在家中收拾包袱。”   徐冉吃了一惊。刘夫子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以前她的策论迟迟没有进步,刘夫子天天为她补习,而且还亲自往徐府跑了一趟,和她爹也好好讨论了一番。现在不仅不教书了,而且还要离开大周?   徐冉当即向吕夫子打听了刘夫子的住处,走前吕夫子万分交待,说刘夫子不太喜欢和人告别,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徐冉自是应下,急急到了刘夫子的家宅处,正好碰见刘夫子从门里出来。   刘夫子一抬头,“徐冉,是你啊。”   原来他正好要去街上采买东西,徐冉就陪着他一块,一边走一边问:“刘夫子,你为何要离开大周?”   刘夫子转头笑道:“我决定继承祖母的遗志,去东海的那头看看,东海那边从未有人去过,兴许被我找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哇——这是要做大周版郑和的节奏吗!   徐冉竖起大拇指,虽然刘夫子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这股说干就干的热血尽头,简直拽爆了!说不定以后刘夫子就是传说中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呢!   “东海时有汹涌巨浪,夫子出行定要小心。”   刘夫子买好了东西,往回走,步子轻松。   周围所有人一听说他要往东航海,都说他疯了,说他不可理喻,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如今好了,徐冉不仅没有对他的决定表示质疑,反而还让他出行小心,就好像他要往东航海是理所应当的事。   自己的路自己走,刘夫子想,他要去做什么,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无牵无挂,只需对得起自己即可。哪怕以后就是死在东海上,他也心甘情愿。   一个人但凡决定要去做什么,就得立刻去做,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徐冉想起什么,问:“刘夫子,船都找好了吗?”   当夫子没什么油水,要是想要出海,装备越精良越安全。   刘夫子明白她的意思,低头含蓄地笑了笑,神情窘涩,道:“以前的江南布坊刘不知你听过没?那是我家的祖业,后来我双亲去世,我又不喜欢经营之事,便来了望京做夫子。这些年布坊交给其他人打理,虽然不如从前,但家底尚在,还算殷实。”   江南布坊刘家,徐冉听过,有一回徐娇想要一匹金丝锻,只有江南布坊刘家才有,等了整整半年,好不容易才入了一匹。   原来刘夫子是个隐藏的富二代!   徐冉看了看刘夫子稍显病弱的侧脸,面白似玉,五官柔和,唯有一双眼睛光辉溢彩,目光锐利。徐冉隐隐有种“这人以后肯定有大作为”的感觉。   到了刘府家宅,目送刘夫子入府,徐冉心中有了个念头,脚底抹油一般往东宫去。   到东宫时,天已半黑,徐冉一入殿就到处找太子。   福东海道:“殿下在宫中,约莫要半个钟头才回来。”   徐冉气馁,只好乖乖等着。在殿里等了一会,徐冉决定还是到宫门口等。   这样他一入东宫就能看到她!   顶着寒风,徐冉冻得手脚发麻,半个钟头后,总算是将太子盼了回来。   太子将她搂入大氅下,捏着她的手搓揉,不是很高兴。徐冉一见他要发作,连忙往他怀里钻,又抱又蹭,撒娇:“我想你,想要尽快看到你嘛。”   太子狐疑地扫她一眼,数秒后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头,问:“说罢,有何事求孤?”   啧,这么直接,让人没有一点成就感。徐冉叹气摇摇头,“你好歹装个样子嘛,这样很打击人的。”   太子牵她手,两人拾阶而上。“不说就算了。”   “别,我说!”徐冉停下脚步,双手趴他胸前,一点一点滑动手指画圈圈,“之前殿下不是替我保管了银子嘛……我想拿个五六千两……”   太子皱眉,“要银子作甚?”   徐冉咽了咽,决定还是说实话,便将刘夫子东行航海的事说了出来。   拿五六千两出来,纯粹当做一项投资,虽然刘夫子不差钱,但银子多一点总不是坏事。万一以后刘夫子真找出什么宝藏出来,说不定她还能跟着发达呢。   太子许是觉得有些好笑,还要怎么个发达法?以后大周都是她的,她想要什么,他自会给她,还需要靠外人给予么?   一口拒绝。   徐冉甩手不干,耍赖一般缠着他,横竖摆出一副“本宝宝很不高兴”的神情,反正就是要银子。   磨了一晚上,太子终是拗不过她,临睡前应了句“好。”   徐冉立马移开遮着嘴的手,惊喜问:“真给我银子?”   太子:“只给五千。”   五千就五千,有总比没有好!   徐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顺带着谄媚地夸他。   太子一只手撩开她的臂膀,趁她不备欺身压了上去,“亲够了就给你。”   只要给她银子,一切都好商量呐!徐冉双手双脚张开,成八字形,闭眼撅嘴:“来吧来吧。”   银子给了刘夫子,刚开始刘夫子说什么都不肯收,后来经不住徐冉的热情,只好收下,道:“等我以后航海归来,若真发现宝藏,定分你一半红利。”   徐冉咧嘴笑,不客气地应下了,“好咯!”   大考过了,榜也出了,刘夫子那边也告别了,一转眼就是年底,要过年了。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太子来问徐冉,问她想不想去宫中吃宴。   比起宫中吃宴,显然徐冉更想留在府里陪家人过年,太子也没勉强她,便一个人往宫中去了。 ☆、第 136 章   傍晚开宴,皇亲国戚泱泱坐了一殿,席间有人借酒劲问起太子婚事。   一国储君婚事迟迟未定,实在不该。问话的是明王爷,年岁已高,论辈分,乃是官人的三叔,太子称一声三叔公。他一开口问,旁边坐着的老一辈宗族们也开始问,大有让太子今晚立马定下来的意思。   官人似乎并没有开口为太子解围的意思,微笑着看了太子一眼,便移开视线欣赏殿里的丝竹歌舞。   面对一帮银发白胡子七老八十的叔公们,太子含笑不语,低头抿酒。   许是他们太喋喋不休,旁边兴王听不过去了,站出来为太子说话,以叔公们家中小辈的亲事为由,左一句“你家那谁谁多大了还不成亲”,右一句“你家那孙子孙媳成亲三年咋还不生孩子”,诸如此类,噎得叔公们面红耳赤。   他牙尖嘴利,且又是骄纵惯的,叔公们也不好和他再争,一个个闭嘴专心吃东西。   酒过三巡后,外面天色已近暮黑。官人领众人至琼玉楼赏烟花,宫女随从拎着牛角对灯,黑压压的一片人。烟花朵朵绽放,绚烂夺目,今年的烟花式样与去年不同,花式更多更齐全,众人惊呼,看得入迷。   太子凭栏而立,仰望夜空,微微有些失神。顷刻后,压低了声音问旁边执灯伺候的福东海,“今晚徐府的赐菜,是否安排妥当?”   福东海轻“嗳”一声,细细道:“全安排好了,李太监这会子应该已经在徐府厨房忙活起来了。”   前两天说过年的事,聊起徐娘子爱吃的菜,然后就说到了大年三十晚东宫赐菜,赐菜不如赐人,索性直接让李太监去徐府。这放在从前,是没有的事。   哪有让东宫御厨总领太监去臣子府上掌厨烧菜的呢?   太子点点头,侧过脸继续看夜空,不再言语。   福东海微躬着腰,心中感叹,想必等会宫中散了宴,太子殿下回东宫又是孤单伶仃的一个人,本以为去年徐娘子没来作陪,今年水到渠成自是能陪殿下过年的,结果还是没能。等来等去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烟花盛放,满目光彩。   太子站了一会,衣袖忽地被人拽了拽,往旁一瞧,左侧身后站了个人。兴王一来,福东海以及一干宫婢自动往旁退避几步。兴王抬起脸,清脆喊了声:“皇兄。”   太子没什么神情变化,颔首以作回应。   兴王凑近些,想要和太子并肩而立,想了想,最终还是后退两步,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皇兄,徐二娘子为何不来。”   这句话轻轻柔柔,却带着稍微戏谑。   太子眼睫一动,横着眼睨过去,“干你何事。”   兴王一愣。印象中皇兄从未对他如此说话,皇兄就算待人冷淡,也是儒雅清贵的模样。方才一句说出来,倒有些戳人。   兴王低下头,心中倒还蛮喜欢太子这般语气说话。至少待他不是和旁人一样的说话语气,只要稍显不同,那就是比从前亲近。   兴王抿嘴笑得含蓄:“确实不干我事,只是我觉得,若徐二娘子来了,皇兄会更高兴。”   太子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兴王细细碎碎地快速又问来了一句:“皇兄,既然喜欢为何还要等两年。”   这时最后一盏烟花轰轰散开,美丽至极,夜空下喧嚣热闹。   太子伸了伸脖颈,姿态慵懒闲散,嘴里说了句什么。   兴王没有听清楚,隐约听得下半句,身体一僵。   “……孤能等她一辈子。”   徐府。   全家人围在桌前,满桌珍馐,李太监在一旁解说。   这个菜什么来历,怎么做的,应该怎么吃,一一详解。   萧氏不好意思得打断他,问得简单粗暴:“哪个是太子殿下平时爱吃的?”   众人竖起耳朵。   对,他们要吃殿下爱吃的。   李太监想了想,道:“殿下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   萧氏道:“人总有偏好的口味。”   李太监看了看徐冉,想起什么,道:“徐二娘子爱吃的菜,殿下倒是常常吃。”   大家齐刷刷看向徐冉。   徐冉淡定地拿起筷子,夹起自己爱吃的菜,一口塞进嘴里,“你们不吃,我可开吃了。”   众人稍愣半秒,继而拿筷子开动,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吃完之后,徐丰领着三个妹妹去放炮竹。   东宫那边让人拿了烟花筒子,徐家兄妹玩完炮竹后,就让人将烟花筒子搬到院里的空地去,徐老爷亲自点燃后,跑得飞快,到了台阶上正好烟花升空,大家全部抬头望。   真是好看啊。   忽地徐丰道:“明天我想带个人回家。”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立即明白过来,又诧异又惊喜。徐丰喜欢沈家娘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年里跟个傻小子似的往人姑娘跟前凑,恨不得费尽所有心思讨人高兴,这样一份情意,虽然厚重,但沈娘子并不一定接受。毕竟,沈家娘子是天仙一样的人,不为徐丰所动,也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愣头青徐丰竟能讨得美人归?   徐娇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哥……绑人是犯法的……你不要乱来……”   徐丰摸摸脑袋,“我不绑人啊。”   “那人家姑娘怎么会肯跟你回来?难道你换了心上人,不是沈娘子?”   徐丰脸一红,声音弱了半分,“就是她,没别人。她……她愿意跟我回来……”   众人哇地一声。连徐老爷都禁不住竖起大拇指,不错,不愧是他的儿子,竟然能拐了沈丞相家的闺女。   这会子沈丞相要知道了,估计得气死?毕竟,自他跻身内阁之后,沈丞相在朝中隐隐和他不太对付。   不过,管他呢,不对付就不对付,以前也不见得关系有多好,只要儿子喜欢,他硬扛到底都没问题。   想到这里,徐老爷搂了萧氏感叹,“你看,我们养的儿女多能干,拱的白菜又鲜又嫩,世间少有。”一个拱了太子殿下,一个拱了沈家娘子,这拱白菜的本领简直让人感动得泪流满面。   萧氏一个手指头戳他脸上,“不正经。”   炮竹也放了,烟花也看了,大家准备回屋里一边打骨牌一边聊天守岁。   徐冉却并未进屋,让人取了件猩红色斗篷,走到门口往屋里说一声:“我去东宫,晚上不回来了。”   说罢就红着脸往前院去了。   屋里徐老爷坐在炕上感叹,一手将牌打了出去,“女大不中留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老徐这颗心碎得呀……”咿咿呀呀还唱了起来,大家哄笑。   这边徐冉坐上了马车,车里不比里屋有烤盆烤炉,冷冷寒寒的,徐冉抱着手炉,靠在车厢里,满心兴奋欢喜。   一是因为要去见学神,虽然下午才见过,但却还是觉得激动。从府中到东宫,和他一起守岁,这倒是头一回。她没有和他说自己会过去,总想着待会他见到她,脸上会有什么样的神情。像学神这样的面瘫,除了少数时能窥见他清清淡淡的笑容,其他时候鲜少见他面上神情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   所以这样就更值得让人期待了。   二是因为今年这过年的气氛让人开心。她哥追到了沈娘子,当真令人雀跃。还有徐佳,今儿个下午她在后门见学神,回来的时候发现徐佳在和苏衙内站一起说话。估计这两人的好事也快近了。   徐冉舒展胳膊,挑开帘子,窗外寒冷,手伸出去,风已经停了。窗外望过去的半边天,凝黑一团,忽地三三两两现出白点,下雪了。雪珠子打在手背上,徐冉仿佛能听得叮的一声。老天爷要过节,遣了皓雪相贺,不多时便能预见纷纷扬扬泼了一地的似面粉白。   雪越下越大,漫天遍地覆了一层,红砖青瓦透出雪亮,靴子踩上去,刺绣鞋面黏上雪团子,湿湿涔涔,太子低头看了看鞋尖,继续踱步行进。   走到丹陛前,视线中忽地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猩红的斗篷在皓白大雪中格外亮眼。   太子顿住脚步,凝望着直奔而来的人儿,禁不住嘴角上挑,缓缓张开了臂膀。   两人抱个满怀。   徐冉扬起脸,笑靥如花,眸子又明又亮,“殿下,我来陪你了。” ☆、第 137 章   殿内暖气腾腾,铺面而来。徐冉在殿门口换下那双被雪沾湿的鞋,一抬眸见太子已经换好靴子,站在门内看她。   徐冉臭美道:“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好看?”   太子摇头,挥手禀退宫人,止住了徐冉正在换鞋的动作。   徐冉一边道:“哼,我明明就越来越好看。”一边拿眼偷瞧他,见到他弯腰动作,心中砰砰一跳,以为他又要亲自为她穿鞋。   徐冉嘿嘿地想,改天她做双水晶鞋,放在殿门口,高兴了就伸脚让他穿,天天享受灰姑娘的待遇。   哪想太子弯腰至一半,忽地背过身去。   徐冉一愣,皱起眉头,以为他又是逗着她玩,双手抓住他的衣角,急急道:“我还没换好鞋呢。”   太子侧过脸,反手指了指背,“不换了,孤背你。”   徐冉思考半秒,继而动作迅猛毫无节操地跳上他的背。太子背着她往内殿而去,大殿静悄悄的,壁灯照透满堂光亮,皂靴踩在毛毯上的声音悉悉索索,一下又一下。   徐冉攀在太子肩头,双手环绕他的脖颈,直起脑袋凑到他耳边碎碎念,说的是今天徐府过年的事。太子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以作回应。   等入了内殿,太子将她放下,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徐冉问:“平时殿下怎么守岁的?”   太子往屏风后指了指,“不守岁,直接入寝。”   徐冉啊一声,然后问:“那今晚也直接睡么?”   太子转过眸子瞧她,眸光潋滟,“不睡,守岁。”   徐冉眨眨眼,“你要是撑不住,可以去睡的。”   太子玩逗一样撩她的手,长睫如扇,“今晚有你,所以要守岁。”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欢喜:“以后也要这样,每年都守岁。”   徐冉点头,顺势反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声音响亮:“嗯!”   坐了一会,太子起身,说有东西给她。徐冉在榻上坐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关子,一边等一边开始做扑克牌。还没有和学神打过牌呢,说不定今晚她能赢他一把。   不多时,太子去而复返,神秘兮兮地让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来。   徐冉听话照做,顷刻间只觉得手上多了个东西,一般轻,却不是毫无重量,软软的料子,不知道是什么。   待睁眼一瞧,原来是个荷包,解开一看,里面N张银票。徐冉两眼放光,兴奋地开始数票子。   太子挨着她坐下,“这是今年的岁钱,加上你考了高学第一的奖赏。”   总共是十张一千两的面值银票。徐冉跳进太子怀中,搂着他又蹭又亲,舔了他满脸口水,最后狠狠地啵一口,“我们家景昭果然最懂我心。”      这奉承拍得极为到位,太子嘴角溢出笑意,挑眉道:“你再说一遍。”   徐冉凑到他耳边,一口气说了数十遍。肺里的空气都挤尽了,这才作罢。太子将她拉下,搂在怀里,狠狠地亲吻,她被堵着鼻嘴,呼吸着他渡来的气息,脑子昏昏沉沉,听得他柔柔碎碎地唤她:“冉冉……”   她绵软无力地瘫在他臂膀中,回应地着他的柔情,细细地喊:“景昭……”   这声溢出口,太子欺身压上来,憋得难受极了,却终只是在她唇间发泄。眼见着要逾越过线,他掐自己一把,及时止住。   两人躺在榻上频频喘气。   徐冉脸又红又烫,多半是被亲他红的,每次认真和他亲吻,刺激得跟刚跑完三千米长跑似的。   转头望他,他的侧脸如玉雕般俊美,叫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徐冉拿手去触着他的手背,两根手指跟腿似的,一路搭着从他手背到肩头,然后又从肩头滑至手背,他没笑,她倒被自己逗得各种开心。   徐冉瞄见他眉宇间那抹掩不住的动情欲望,蓦地停下动作,试探地问:“你如果要做什么,我不会拒绝的。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所以整个人都是你的。”   太子伸手抚上她的脸庞,“你知道孤想做的是什么吗?”   徐冉垂下眼眸,多羞,还非得让她说出来。“就……就夫妻间做的事呗……”   太子重新拥她入怀,此刻已经稳住心中汹涌欲出的情愫,语气平静宁和:“那就不止亲亲抱抱了,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孤要做的事也很多很多,可能你会痛,也会觉得开心,待尝了滋味之后,或许你以后每天都会缠着孤要做那种羞羞的事。”   徐冉拧紧眉头。   这话……咋听起来那么不对劲……   难道不应该是他天天缠着她做那种事吗,怎么会反过来呢?   忽然间对学神的X启蒙读物充满浓浓的好奇心。   徐冉继续纯真少女,“我都听明白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太子亲亲她的额头,“你还小,身体还没有准备好,你是孤的心上人,孤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强占你的身子。你会受不住的。”   徐冉:我要忍住绝对不能往他裆间看。   太子辗转而下,含住她的耳垂,声音暧昧:“待长大些,才好生孩子。孤想好了,以后我们每年生一个,孤虽然不喜欢孩子,但孤会喜欢我们俩的孩子,只喜欢我们的孩子。”   生孩子啊……徐冉思绪一下子飘远,脑海中浮现出一堆猪崽环绕着母猪的画面。唔,有点微妙啊……   “我觉得女儿多几个好,比儿子好。”   太子捏住她的手指,“要一视同仁,无论生男生女,不能偏心。”   徐冉:“不是,你想啊,都说生女儿像爹,生儿子像娘,女儿生出来肯定是美貌与智慧并重,但生儿子就不一定了。”   太子点头,“有道理。”   徐冉捶他一拳,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逼着他不重样地夸她。   夸也夸完了,亲也亲完了,压岁钱也收好了,两人坐起来打牌。   徐冉将自己快速制作好的纸牌分太子一半,说了规则,玩的是最不需要智商的“三六九”,纯粹比谁运气好。玩了一夜晚的牌,候到二更时分,算是守完了岁,太子抱她入寝,两人一起为未来即将出生的许许多多个儿女们取名字,说着说着,便都睡了过去。   第二天太子果真陪她回徐家。正好碰见徐丰带沈令音回来。一家人坐了一堂,吃吃喝喝聊聊,因着太子上次来过了,气氛较上次轻松许多。徐冉想起上次沈令音说的话,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沈家的势力大不如前,沈丞相与太子的人不太对付。   果然沈令音见了太子,脸色并不是特别好。毕竟,面对一个分分钟要将自己爹搞下台的储君,沈令音还是偏着自己家多一些。说是又惊又怕,也不为过。   徐冉看看沈令音,又瞅瞅太子,趁大家转移阵地从前厅往雀台看戏的空档,拉了太子到一旁,轻声道:“沈娘子以后就是我的准嫂嫂了。宫中昆娘娘让她争太子妃的事情,我都晓得。”   太子敛眉,“你从何知晓?”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徐冉努努嘴,指了指沈令音的背影,“沈娘子很早之前同我说的,她说了,有些事情定要和我说清楚,不想让我误会,也不想让我哥误会。她早已打消那个念头,并努力地在劝说昆娘娘。”顿了顿,又道:“以后沈家就算没了,能不能念在我的份上,不要对她有成见?”   太子勾嘴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前而去,“孤的冉冉学会吹枕边风了。”   徐冉跳起来作势要咬他耳朵,“我不仅会吹,而且还会咬呢。”   坐了半天,大家处得融洽,除了萧氏带着徐丰兄妹一起花痴太子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事。临走前,徐老爷叫住徐冉,拿了个荷包,让她给太子。   “上次没敢给,这次趁着过年,一块给了。准女婿和媳妇上门,按理说,是要给彩头的,沈娘子那份,你娘拿了个大荷包。殿下的这份,就由你转交罢。”   徐冉一愣,没接:“爹你为什么不自己给殿下?”   徐老爷咳了咳,扬起脖子,眼睛瞪天:“那个……你爹我没那胆子……”   徐冉转头就喊太子:“殿下,我爹有东西给你。”   徐老爷恨不得用目光戳死徐冉。   太子踱步至跟前,态度谦和,问徐老爷:“徐阁老有何要事?”   徐老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拿了荷包出来,手有点发抖,“殿下,这是给您的。”   太子扫了眼,当即明白过来,心中淌过一丝暖意,从徐老爷手上双手捧过荷包,“谢谢岳丈。”   徐老爷支吾道:“应该的,殿下莫嫌弃。”   等人都走了,徐丰送沈令音回府,徐佳去见苏景行,徐娇神秘兮兮地也跑了出去,府里就剩徐老爷和萧氏,徐老爷忽地有些怅然若失,搂着萧氏道:“娘子,孩子们都大了,终有一天会离开我们。”   萧氏忧伤:“是啊。”   徐老爷咧嘴一笑:“所以我们再生一个罢!”   萧氏:“……”   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到了正月十六,徐冉要正式入住东宫了。 ☆、第 138 章   这天风和日丽,徐冉拽气十足地准备出发了,作为一枚准太子妃,为了让她自己在东宫住得舒服,她几乎将整个小院的东西都搬上马车了。   徐老爷和萧氏一起去送她,看了其后队伍的整七辆马车,疑惑问:“殿下不是说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你人过去就行了吗?”   徐冉耸耸肩:“我可是要去常住咧,就算他那里东西备得再齐全,终究不如我自带的。”   等到了东宫,远远就望见太子一袭绯红外衫,风雪中翩然而立。徐冉满心期待地朝他而去,眼见着就要走到他跟前,身后徐老爷忽地拉住徐冉的袖子。   徐冉回头,见徐老爷一张俊俏的老脸竟透出一抹悲抑神色,依依不舍。   “冉冉,记得常回家看看。”徐老爷鼻头一酸,往旁转开视线,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家里人随时等着你回来。”   徐冉一愣,心里涩涩的,走上去一把抱住徐老爷,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一边哭一边对徐老爷道:“爹,你别这么伤心,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开心点,来,笑一个。”说完伸手在徐老爷脸上戳出两个梨涡,自己抬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呲牙咧嘴地笑起来,分不清到底是哭时笑。   两父女抱在一块,越哭越伤心,最后还是萧氏拖着徐老爷,太子拖着徐冉,这才分开两人。   太子紧紧握住徐冉的手,看了眼正在被萧氏用力拖拽的徐老爷,面容柔和道:“岳丈放心,孤一定会好好照顾冉冉。”   话音刚落,那头萧氏已经着人将徐老爷塞进马车,招手告别,扬长而去。   徐冉往太子怀里钻,眼泪鼻涕全往他衣袍上蹭,一手往外拐,对着徐老爷离去的方向做出尔康手。   太子一拍她手背,继而牵紧她的手,忍住不去看自己被蹭脏的衣袍,面无表情,紧抿嘴唇,目光坚定携徐冉往玉阶而上。   所有的宫人侍卫齐齐下跪,他带着她走上万丈长阶,其下人声鼎沸,高呼“徐二娘子”,他今日迎她的,用的便是太子妃入东宫的典仪,所有细节都由他亲自过目,不容许任何差错。   这般盛大的场面,她却窝在他怀里擤鼻子。   太子低下头,轻声哄:“今日起,东宫上下都以你为尊,从此以后,你就不单单是徐家娘子了,你的一言一行,都将成为东宫表率。”   徐冉噌地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往后望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的是……好多人……刚刚她光顾着和徐老爷告别,眼泪模糊了视线完全没往周围瞧,现在一望……这场合果然好肃穆……   作为一个准太子妃,她要大气,要能hold住场面!哭鼻子神马的简直太丢人了!   徐冉甩了甩头,扬起下巴,姿势酷炫,重新挽住太子的臂膀,腰肢一扭一扭地走起正步,压低声音问:“怎么样,是不是仪态万方!”   太子嘴角含笑,颇为无奈地点点头,“比刚才好。”   徐冉得意洋洋继续走红毯。   等走到春华殿门口,福东海带着殿前伺候的一干人等跪在那里问安,可劲地使殷勤。   所有的仪式结束后,太子携徐冉入殿,亲自为她换好鞋后,在屏风前等她换衣裙。   换衣裙的属性是上次和太子出行行宫时get到的。   徐冉是这样想的,既然以后大家要住在一起,自然得互相体贴,让太子为她改掉一天换四五套衣袍的习惯,好像不太好。作为一个女人,徐冉对于漂亮衣裙的抵抗力几乎为零,索性跟着一起换衣裙好了。   当徐冉换好衣裙跳出来时,心情已经彻底变好,哼着小曲准备抱住他啵一个时,毫无防备地被他用绸条捂住了眼睛。   太子晃了晃手,确定她看不见,然后将衣角递到她手心,语气悠闲自得:“跟孤来。”   徐冉:好兴奋又要玩羞耻play了吗!   磕磕碰碰走走停停,绕来绕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冉终是忍不住出声问:“殿下,好了吗?”   刚说完,她眼前再无遮挡,抬眸一探——   额,为什么回到徐府小院了?难道东宫到徐府直接有什么神秘地道吗!   徐冉狐疑地看向太子,太子点了点她的鼻头,语气宠溺道:“孤担心你住不习惯,特意将这处小殿照模子一一重新布置,你细瞧些,看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完全——一模一样啊!天,连墙上她以前贴的各种目标条都完全一样!得费多大心思才能布置成这样啊,徐冉表示自己现在深深地有种帝王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感觉。   幸福,嘤嘤嘤,好幸福。   “以后孤和你一起住小殿,前头寝殿就用来做大书房。”   徐冉:“好好好!”   “孤要早朝,所以睡床外头的位置,你睡觉不老实,正好靠里头睡,省得掉下床孤还得捞你。”   徐冉:“好好好!”   “是不是孤说什么你都应好?”   徐冉:“好好好……”半晌反应过来,徐冉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耸了耸眉毛,“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太子:“油嘴滑舌。”   徐冉:“往后我油嘴滑舌的日子多着呢。”   太子拦腰抱住她,“来,我们去榻上躺着慢慢说慢慢听。”   徐冉反射性地握住他的手,“这样走路要慢一点。”   太子:……   之后将装了七辆马车的行李全部遣回徐府,从此就算真正在东宫住了下来。   徐冉年前就已经完成所有的礼训,所以特别有闲空。每天在东宫晃晃悠悠,饿了就让膳房的人做东西,闲了就让福东海陪着玩杀人游戏,顺带着在东宫阁楼旁开垦了一块空地,专门用来种白菜。   不为啥,就为纪念她拱了学神这个鲜嫩大白菜。   等到高学开学前两天,太子漫不经心问她:“新会年的堂外题做好了吗?”   徐冉听得满头雾水,堂外题?她都幼学毕业了哪来什么堂外题?   太子:“高学学子入学前,例行要上交一篇幼学肄业文,不多不少,三千字即可。”   徐冉:WTF!根本没人和她提这回事啊!   等等……好像记得有人跟她说过这事?当时她沉浸在高学大考第一的喜悦中,自动性选择忽视了所有让人不那么开心的事……   作……作孽呐……   太子清清淡淡抛了个“你果然没写”的眼神,然后撩袍准备离殿前往宫中议事,离开前好心提醒:“还有两天,你多多努力。”   徐冉迅速地翻出了印本。   由于玩得太嗨,两个月没碰过书本没练过字,徐冉绞尽脑汁写得快要吐血了,终于凑好了三千字。   全文言文版毕业感言,简直凶残。   等到三月十号这天,高学开学第一日,徐冉准备去明晖堂报道了。   福东海和素华分别拿了数十个书兜让她选,待选好书兜了,宫人准备好了所有的书本纸墨,由红玉翡翠专门为徐冉提着。自从徐冉入东宫后,就将红玉翡翠也调过来了,这两人高兴得不得了,从徐府侍女升级至东宫侍女,差别不是一般大,是以做事更比从前认真千万倍。      徐冉出殿时,福东海带着宫人在广场上跪安,说着祝她上学第一天愉快之类的殷勤话。   徐冉高兴地同宫人们挥手:“等本娘子胜利回来。”说得好像要去打战似的。   上马车时,正好望见何侍卫英气凛凛站在马车旁,徐冉好奇地望了一眼,这时帘子被撩开,太子伸出手来,见她正在看何侍卫,遂道:“以后他专门负责你的出行。”   何侍卫大声道:“娘子好!小的一定尽心竭力保护娘子!”   徐冉笑了笑,石头何看起来还挺靠谱的,这个出行官选的不错!   等上了马车,太子拿了她的书兜翻,细细检查今日要用的书籍和物什,柔声交待:“今天入高学第一日,定有许多新学子欲与你结交,你莫紧张,堂上见了新夫子,千万记得要鞠礼。”   一番絮絮叨叨,倒竟和从前清冷高傲惜字如金的模样完全不同。徐冉凑到他面前,将书兜重新系好,“知道啦,我会好好表现的!”   太子摸摸她的脑袋,“高学与幼学不同,难免会有晦涩难懂之处,你学不会的莫着急,回东宫孤会慢慢教你。”   徐冉甜滋滋一笑:“嗯呐!”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明晖堂前的宽道,徐冉深呼吸几口,拿着书兜下车了。      她徐宝宝要来征服高学了! ☆、第 139 章   开学第一天,到处都是新晋学子,各人皆神采飞扬。除了一般年纪大的学子,徐冉还看见好几个中年大叔和大妈,原本以为是学堂的夫子们,准备到跟前问路,结果走过去相问才知道,原来不是夫子,而是高龄学子。   为首的那个叫孙霖,四十左右,来自遥远的临江,其他几个来自不同几个地方,这些人左顾右盼,眼中充满兴奋和好奇。外貌不同,年纪稍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落榜多次却一直坚持考考考的人。他们还有个帮派名称,叫做“唯明派”。   考了二十多年……这得多强大的毅力……   徐冉不由地想到赵燕,要是阿燕当初没有选择武学,估计将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不过嘛,这些人都是出于对明晖堂的疯狂崇拜迷恋,才会坚持如此多年,阿燕喜欢舞刀弄枪的,还是比较适合武学。   想找人帮忙结果却成了帮忙的,徐冉带着唯明派开始乱逛,和他们聊了起来。聊话间,发现原来这里的教育差异也挺大的,好的地方就很好,差的地方就很差,像唯明派的大多数人,都来自教育条件不怎么好的地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徐冉自己都没找着分配的学堂,光顾着帮大叔大妈们找各自的学堂了。“七堂在那边,前面那棵梧桐旁边拐个角就是,三堂在另一边。”徐冉认真地帮他们指路,临离别时,孙霖等人很是感激,抱拳问:“不知砚席尊姓大名?”   徐冉也双手抱拳,学武林大侠那般:“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徐冉是也。”   孙霖问:“哪个字?可是“华夏腾飞,嫦娥月冉”的冉?”   徐冉咧嘴一笑,露出白皓皓的牙齿:“正是。”   孙霖一行人当即闻名变色,齐齐涌上前,目光探究,恨不得将徐冉从头扫描到尾,刻进眼睛里的那种。   徐冉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好危险的感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莫名其妙群殴时,孙霖等人忽地向她深深鞠一躬,做出了有如拜月教众徒参拜教主的手势,过路的人纷纷看过来,看疯子一样看他们。   “竟是高学大考第一的徐冉学子,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君面,荣幸之至。”   被一群大叔大妈推成拜月教教主,徐冉觉得有点羞耻又有点高兴,小小虚荣了一把:嘿看!大家都知道她呢!   恭恭敬敬扶起对面的人,徐冉回礼道:“我也很荣幸见到你们。”   孙霖等人受宠若惊。      唯明派的人充分发挥了不懂就问的精神,围着徐冉问了足足半个钟头,整个就一记者采访现场。   徐冉:有点头疼。   就在这时,苏桃正好路过,两人在人海茫茫中两双眼睛一对,跟看到真爱一样向对方奔过去。   总算是从唯明派的人那里解脱出来,徐冉拉着苏桃往前头去,“要不是你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太热情了。”   苏桃反勾住她的手,语气骄傲自豪:“我们冉冉高学第一,再怎么热情也不为过。”   徐冉摸头笑,多不好意思。虽然她考了第一确实好像挺厉害的,但是嘛——呃,想不出自谦的词了,算了,牛气十足就是她徐冉冉,她要诚实地面对这一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桃一巴掌轻拍在她的后脑勺,指了指周围,认真道:“矜持。”   徐冉立马恢复正经脸。   两人携手逛了逛,终于找到各自的学堂。苏桃在三堂,徐冉分在一堂,不同的学堂,两人有些惋惜,因大钟敲响,这才不得不各回各堂。   进了新学堂,新夫子让大家一一站起来做自我介绍。轮到徐冉时,底下的学子们喧闹起来,议论纷纷。   “原来就是她啊!”   “大考第一啊!好厉害!”   “完全看不出啊!”   “……”   徐冉顶着万众瞩目的视线进行了简短的介绍,介绍完之后,人群最后面掌声阵阵,接着大家都跟着鼓掌。徐冉往后面看去,发现刚才那个领头捧场的,是韩通!   下了课,徐冉主动跑过去,韩通爱答不理的,搅得她一头雾水。明明刚才那么捧场……凑过来了却又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哎,学霸的心思真难猜。   今日学子新入学,行程就是参观明晖堂。明晖堂名声在外,为天下幼学学子心中首选高学,内里建筑恢弘大气,除却本堂夫子学子外,其他外来人员一律不许入堂。正因如此戒备森严的门禁,天下学子对明晖堂内里建造各种好奇,甚至有学子为了瞻仰学堂风采,越墙而入,结果自然是被逮了起来送官府。   一圈逛下来,就到了下午。徐冉不得不叹,不愧是名校啊,果然够大够档次,各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第一天上学日就这么结束了,下堂时徐冉的新班主任庞夫子让她留下,说是有事要说。   徐冉跟着庞夫子去了耳房,庞夫子将明日高学新学子入堂仪式的事同她说了说,因为她是这次的第一,所以让她准备明日的讲学。说是讲学,但其实就是变相版入学感言。   下午太子来接她,徐冉提着书兜上了马车,徐冉见他身上还穿着朝服,便知他定是刚从议事堂赶来的。遂提起徐老爷,“我爹有没有问起我呀?”   “问了,一听到孤今日亲自送你入学,岳丈就没再问了。”太子点头,低头翻了翻她的书兜,“今日夫子布置了什么堂外题?”   徐冉抖擞精神,细细将今日参观学堂的事。讲一句叹一句,说到最后夫子让她准备明日当众发言的事情,徐冉对对手指,有点小紧张:“大家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当着这么多厉害的人面前讲学,感觉心里没底。”她拉了拉太子的袖子,“而且我从来没讲过学,根本不知道讲什么。”   太子一根手指柔柔戳她眉心,“怕什么,他们是万里挑一的人,你就是那万万里挑一的人。”   徐冉仰脸,莫名自信起来:“对哦,我可是考赢了他们所有人呢。”   等晚上吃完饭,太子带她去散步,散完步回来去大书房练字。从她爹手底下练字到在学神底下练字,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被要求练的字更多了T.T   可能由于上次他们俩冷战的事情,所以刚开始太子没规定让她练多少字,只拿了某某大臣在上高学的儿子做例子,说人家排名中等但是每天练五六百字,说完了之后就看着徐冉,也不说话,就含笑盯着她。   “冉冉这般聪慧,肯定不用练那么多,每天顶多练个三百字也就差不多了,不要太辛苦。”   徐冉一听,说的有道理,然后一拍掌就定了日练三百字的任务,等回过神发现练三百个字好像比以前多了许多,追悔莫及,只能默默接受事实。   三百个字就三百个字,横竖她现在是高学学子,是该升级升级了。   太子陪她一起练,等两人练完字,徐冉手很酸,想要找宫女做做马萨吉时,太子自然而然地为她捏起手臂。有学神的特色马萨吉服务,自然就不再需要其他人。   徐冉一边甩胳膊,一边问:“殿下,明日讲学,你觉得我讲些什么比较好?”   太子一点一点耐心揉着她的手腕,“你虽已考取大考第一,但学识仍需进步,不宜讲太过深奥的东西,以孤看,你可以试着将自己考取大考第一的过程一一道来,多谈谈你自己,谈谈关于入明晖堂一事对你的意义。”   徐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就是讲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太子点点头,“这样比较容易打动人心。”   不愧是天生适合做传销的男人。徐冉抱住他,眼睛亮闪闪:“殿下,要不你再传授点讲学心得呗?”   太子停下动作,“孤不能白教。”   徐冉耸耸肩,抱住他的脖子,撅嘴:来来来,亲亲亲。   太子笑着推开她。   徐冉:哎呀给亲还不要!   太子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到挨窗的地方。窗棂高高打起,徐冉半个身子背靠窗台,风簌簌地吹进来,初夏凉爽,夜空璀璨。   开发亲吻新姿势么,啧啧。   太子眸光熠熠凝望她,“躺着站着亲没意思,孤想试试这样。”   说罢,俯身温柔亲吻。    ☆、第 140 章   在太子的指导下,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写讲学感言,徐冉修修改改,总算是写出让自己满意的底稿。然后又花了半个钟头的时间背诵,可能太过紧张和兴奋,第二日天没亮她就爬了起来。   正好太子休沐,徐冉毫不犹豫地将他推醒,骑他身上开始热情洋溢地彩排。刚开始太子没睡醒,等她练习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揉了揉眼睛,声音低沉慵懒,带了点朦胧睡意的沙哑,“孤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徐冉低身俯下趴他胸膛上,“声音洪亮才有气势!”   太子一个翻身,将徐冉撂倒。枕着她的肚子,轻声道:“你只需微微一笑,他们即会为之折服。”   徐冉脸一烫。   大早上的,就灌情话。   少女心砰砰跳的徐冉不再大声背稿,转而躺在床上开始练习微笑。   “是这样笑好呢?”顿了顿,问:“还是这样笑好呢?”——不停地变换笑容中。   太子:“都好看。”   徐冉娇羞,一激动就往他脸上亲,亲吻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太子拎她去上学。   送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徐冉问:“真的不去听我讲学吗?”   太子为她撩起额前一捋碎发,“孤今日有要事在身。”   徐冉耸耸肩,略微有些失望,“好吧。”   转头准备下车的瞬间,太子拉了拉她的衣袖,“莫紧张,你可以做到的,让他们瞧瞧高学第一的风采。”   徐冉点点头,“好叻!”   等徐冉走后,车外的何侍卫恭敬问:“殿下,要去刘阁老那边吗?”   太子:“不用,哪都不去,就在这待着。”   片刻后,东街遥遥来了一队浩荡的侍卫,为首一顶软轿,一匹白马。坐轿的是刘阁老,纵马的是兴王。   兴王见着前方明晖堂石狮子旁有辆马车,心下便知是东宫的,不敢贸然冲过去,往旁一踹轿子,问:“刘阁老,前头那个是不是我皇兄的马车?”   刘阁老气愤地掀了轿帘,“兴王殿下!”踹轿子这种行为简直恶劣至极!万一他这个老人家被踹飞了谁来赔!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兴王不耐烦:“到底是不是?”   刘阁老翻白眼,懒得理!   等到了跟前,刘阁老下轿,正准备迎太子下马车,脚刚挪一步,旁边似一阵风刮过,有人已先他一步,“皇兄,我们来了!”   刘阁老鼓腮帮子,哼唧,什么“我们”,分明是兴王硬要赖着一起来!早前总以为宁王算是个脸皮厚的,如今才知,与兴王相比,宁王还真算是小巫见大巫。兴王这脸厚得都能砌墙了。   刘阁老轻声咳了咳,望着正从马车而下的太子,一颗心瞬间被治愈。   幸好啊幸好,大周皇室还有太子殿下这个顶梁柱。   刘阁老见准势头,一巴掌拍掉兴王伸出去欲攀太子肩头的手,大有一副“不要拿你脏手碰我们殿下”的势头,“殿下,今日讲学的事,明晖堂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真是要让徐娘子在殿下前面讲吗?”还没有谁排殿下前头讲学的先例。   太子点点头,脚步轻松,交待道:“切记要低调行事,孤不想引起太大动静。”   刘阁老应下。   许是太子今日心情好,回头对兴王道:“待会你嫂嫂讲学时,记得捧场子。”   兴王一愣,直接忽视了太子嘴里“嫂嫂”两字,受宠若惊大声道:“好!”   明晖堂的广场上,新学子入学仪式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凌云台上总教员何夫子抛砖引玉,念到徐冉名字时,徐冉一颗心震如鼓声。   果然——还是会紧张啊。   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凌云台上望,目光中充满好奇,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传说中考第一的学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庞夫子冲徐冉笑了笑,“轮到你了,去罢。”   徐冉深呼吸一口气,袖子下的手攒紧拳头,起身一步步迈向凌云台。   等站稳了,扫一眼,比刚才更紧张了,大脑一片空白,准备的言辞全部抛到脑后,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僵硬地行了个敬学礼,稍稍调整呼吸,既然官话想不起来,那就当场即兴发挥吧。   不要怕,他说过的,她肯定能折服这帮学子的。   徐冉抬头目光直视前方,字正腔圆地说出第一句话,是当年她初见学神他讲学时说的第一句话。   “今承驷骑而至,款奉名理之论,良认眷爱,感幸之深。”    ☆、第 141 章   当年初见画面一幕一幕皆在眼前缓缓浮现,从前他如何让人望观止矣,今日她便效其叹为观止,他说话时从容不迫的语气,他说话时风雅清贵的神态,他说话时闲适淡定的动作,如今皆成为她的武器。   以八门白卷为切入点,从全堂倒数第一到高学第一,这中间发生的种种趣事,一一述来,语言生动俏皮,众学子皆听得津津有味。说到最后,徐冉越说越溜,索性直接抛了大白话:“最后送给大家一句我个人最喜欢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行你上,不行还得上!”   话音刚落,全场喝彩。   徐冉一边咧嘴笑,一边挥手示意,像刚开完演唱会的明星一样,学着迈克杰克逊的太空步,自带退场效果。   台上总教员轻声同庞夫子说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话本夫子喜欢,以后就用作咱们堂的堂语了!”   庞夫子一愣,继而点头表示赞同。   有时候,越是简单粗暴的话,越能直抵人心啊。   徐冉下台后,同各夫子打过招呼之后,就回归自己堂的队伍了。二堂的队伍正好离凌云台最近,徐冉刚下台,情绪高昂,兴致勃勃,正准备与凑上来的新同学们打招呼,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忽地听得凌云台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学子所言,甚得孤心。”   徐冉一点点转过身,在看到台上所立之人的身影之时,双眼瞪大,几乎不敢相信。只一瞬间,喜悦与甜蜜覆盖了惊讶的情绪,她抿抿嘴,踮了踮脚,扬起脖子,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太子嘴角微挑,笑得又柔又含蓄,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   薄唇微启,他缓缓开口。   姿态高傲,一如既往的淡漠如雪。他嘴里说着的全是关于她方才那番讲学的感想,他眼里全是她笑颜如灿花般的面庞。   满堂肃静,所有人目瞪口呆。   没有人料到今天太子殿下竟会驾临明晖堂,当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但他们不同于幼学的学子,不愿在崇敬之人面前,流露出过多的疯狂,他们的爱慕与敬仰皆藏于目光之中。   而就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殿下,此时此刻竟然以一初入高学的学子为荣,几乎变着花样式地夸奖。   偏生他又是这般威严不可质疑的存在,那句句赞赏之言听起来确实颇有道理。      可是……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太子结束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讲学,台下随即有学子小心翼翼问徐冉:“徐学子,你是不是与太子殿下相识啊?”   徐冉尚沉醉在太子高超的夸人技巧中,猛地听得这么一句,还没回过神,光顾着摆手,花痴笑:“不相识。”   某学子:“可我看刚刚太子殿下一直看着你呀?”   徐冉反应过来,正经道:“你定是看错了。”   说罢就笑嘻嘻地走开了。   这个关头要是承认和学神有啥子事,那她的高学生活就不用继续了。   被淹没在口水唾沫里从此溺水而亡。   入学仪式结束后,大家各回各堂,刚被太子夸完的徐冉自然而然成了二堂的宠儿,徐冉头一次发现做红人的感觉原来如此之好。   谦虚乃中华美德,为了弘扬华夏优良品德,徐冉搜肠刮肚地几乎将所有自谦之词搬了出来。   下学时太子来接,徐冉一上马车就激动地往他怀里拱。   “殿下殿下,你好坏啊,当着那么多人夸我,还夸得那么露骨。”   太子一愣。   上午讲学结束的时候他本想同徐冉说上两句,后来转念一想,小姑娘刚被他夸完肯定面红耳赤地不敢过来和他见面,且为了给她一个平静的高学生活,果断直接离去了。   如今见她这样说,遂有些迟疑,以为她不喜欢,绷着脸道:“孤情不自禁。”   所以,不喜欢,也只能喜欢了。   徐冉左蹭蹭右蹭蹭,“我可喜欢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的戏码,简直棒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   数秒后,太子摸摸她的额头,吐出两个字,“矜持。”   徐冉语气调皮反驳道:“上午在台上时你咋不知道矜持。”   太子正经脸:“孤那是……”词穷半秒,而后敛眉肃目,凝视她,“夸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面沉默。   片刻后,徐冉扑上去,捧起他的脸一阵乱亲,“亲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路上徐冉撒娇让太子又将今日夸她之词重讲了一遍,听得个心满意足后,和太子牵手入了东宫。吃了点心,开做堂外题,做好后拿给太子检查,而后又练了一百五十个字,准备将剩下的一百五十个字留到晚上再练。太子正好要带她入宫吃宴,两个人收拾收拾,赶在黄昏前进了宫。   此次入宫赴宴乃是吃的家宴,席间也就官人贵妃以及兴王宁王。   路上徐冉有些小紧张,一想到要面对官人,就想到她没有答应和太子立刻成亲的事,问:“殿下,推迟两年成亲的事,官人有没有生气啊?”脑洞小天后开始脑补:“难道这次宴会是为了质问我的吗?”   太子捏捏她的小拇指,“现在知道紧张了?”   徐冉偷瞄他一眼,老实道:“有那么一点点。”   太子低头亲亲她的手背,“小傻瓜,莫紧张,此次宴会是专门为你而设,不为质问,只为庆祝你入学。”   徐冉惊讶道:“专门设个家宴庆祝我入学?”   太子点点头:“如今你也算是皇家人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家里人有了喜事,自然要庆贺的。”   徐冉反复揣测“一家人”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在徐府时大家热热闹闹吃饭的景象。   等入了殿,皇家威严气势扑面而来,才发现和她想象中其乐融融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唔,好像有点尴尬哦?   官人话少,贵妃沉默,宁王和兴王都干瞪着眼,一个看自家母妃,一个看自家皇兄,唯独席间寡言少语的太子,时不时地说上两句。   徐冉: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多说多错,不如多吃。      然后就这么吃了一晚上。   满桌子美味全部扫荡进了肚子,徐冉满足地看了看太子,发出“已经吃好了什么时候回去?”的信号。   太子看了看上头坐着的官人,官人被自家儿子这么一看,瞬间回过神,指挥殿前大太监取了锦盒来。   其实对于徐冉这个儿媳妇,他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的不足,那就是她现在还不是皇家儿媳,得等个两年才能等到。从古至今敢在皇族跟前拿乔的,约莫也就徐家二娘子一人了。   哎,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太子喜欢她呢。   情这东西,一旦沾上,堪比世间最猛的毒,且是无药可医的那种。   官人指着锦盒里的玉凤凰,“这是给你的,庆贺你新入高学。”   昆氏再不乐意,也准备了礼物。宁王和兴王也依次将礼物呈上,皇兄亲自同他们交代过,说是今晚要贺徐二娘子的入学。这可是自家皇兄第一次表露出让他们备礼物的意愿,宁王和兴王巴不得竭力讨好,准备的礼物也是各种贵重。   收了礼物的徐冉心情轻松不少,说起话来都不紧张了。   一鞠躬,“谢谢官人,谢谢昆娘娘。”   二鞠躬,“谢谢宁王殿下,谢谢兴王殿下。”   轮到这三鞠躬了,徐冉直起腰肢,趁众人不注意,飞快向太子抛了个媚眼。   太子:看来她很喜欢眨眼睛这项活动。   于是学着她的模样,也快速眨了眨右眼。   清隽侧颜美如画,高冷媚眼撩人心。   接了一记电眼的徐冉下意识捂住胸膛:靠这撩妹撩得,犯规啊!   被电到的徐冉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今儿个这家宴她算是看出来了,根本就是遵循太子的意愿为她设的,而非他们主动提议的。今日要是不搞好家庭内部关系,完全对不起学神的一番苦心。   然后就开始苦恼了。   搞好家庭关系,她没学过心理学,不知道该以怎样正确的姿势处理啊。   直接冲上去冲官人喊霸霸,冲昆氏喊麻麻,拽着宁王和兴王喊宁嘀嘀和兴嘀嘀?   好像太奔放了点。   进行了一番思想挣扎的徐冉终于做出了最后决定——   还是和大家一起建设文明友爱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于是——   “饭后该锻炼锻炼,要不我们一起来玩抢红包游戏吧?” ☆、第 142 章   抢红包?   这是个什么玩意?   昆氏头一个开口问的。自去年元宵节去东宫勘察敌情顺便被徐冉普及了各种游戏之后,昆氏闲来无事就找人在宫里玩,虽然面子上不乐意,但心里头却很想从徐冉那边知道各种新的玩法。   深宫女人多寂寞,她没什么宏图大志,天天守着官人过日子,除了办这个宴办那个宴的,空闲下来也没什么事做。   当徐冉说起抢红包玩法时,昆氏几乎是竖起耳朵听的。   “规则很简单,我们总共六个人,准备六个相同的荷包,每个荷包里用相同的纸条写上银两数额,总银两数额不超过十两。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抢红包,抢到的荷包里面数额是多少就是多少,五轮一次,看最后谁的银两数多,谁就是赢家,赢家可没收所有人的银两。”   大家听是听明白了,觉得太过简单,好像有点无聊?而且猜拳的方式,好像有点不太符合皇家身份?   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官人大手一挥,太监们就立马准备好了所需物品。   众人移步至朗乾堂,在徐冉的强烈示意下,官人屏退了宫人。   刚开始大家放不开,徐冉也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有官人和昆氏这两个长辈在,虽然太子宠她,但也不能太肆意。等大家第一轮猜完拳将荷包拿到手,小心翼翼拆开荷包翻看里面的银两数额时,那种期待又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一玩就止不住了。   真是……迷之停不下……   “朕的荷包数是一两、三两、一两、四两、六两,共计十五两。”官人道。   “这边共计是十三两。”太子道。   徐冉一数手上的荷包银两数,高兴道:“我的是十六两!”   宁王和兴王互相看一眼彼此手上少的可怜银两数,选择沉默不言。   昆氏翘起兰花指,自信地亮出自己的筹码:“我的荷包银两数一共是二十两!”   说完,摊开双手做出“将银子乖乖送过来”的姿势。   众人叹口气,不舍地将手上的银子递过去。   一口气吞掉所有人银子的昆氏傲视群雄,继续开盘第二局。   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玩了一个钟头之后,昆氏成了最大赢家。   兴王要求另外换个玩法。   昆氏遮掩眸中鄙视之意,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玩什么都行,反正她会赢。   然后徐冉又普及了斗地主的玩法,现场做了副牌。   然后又从抢红包的游戏进化到斗地主,玩了两把,太子牌技高超,虐遍众人,在众人的提议下,太子只得暂时退出。   又玩了一个钟头的斗地主,没了太子的竞争,昆氏打得一手好牌,和兴王不分上下。   这回终于轮到徐冉当东家,太子盘腿坐她旁边,拿了水果盘一边喂她一边指导。   众人纷纷看过来。   徐冉抬头看一眼太子:这么秀恩爱好像不太好吧?   太子目光柔和:反正他们迟早要习惯的。   徐冉:有道理。   继续打牌。   有了抢红包的情谊以及牌友间的革命友谊,聊起天就畅快多了。   官人语气轻松地问了徐冉新入学的事,徐冉有什么说什么,提到新入学做高学代表学子发言的事情,官人竖起拇指夸了句,淡淡的,没有很多浮夸辞藻,只道两个字:“很好。”说完转头看了看昆氏,昆氏盖住手里的牌,抬头冲徐冉说了句:“再接再厉。”   官人又问:“新学年有什么奋斗目标吗?”   语气倒很像徐老爷平时问起她功课时的语气,徐冉翻眼皮想了想,好像……没有咧。   官人没再继续追问,转而又问起她发言的具体细节。   徐冉胆肥,问:“要我重新来一遍吗?”   官人点点头。   太子也一脸自豪地表示鼓励。   有了男盆友的贴心鼓舞,徐冉要来一个圆几凳,整了整裙角站上去装作凌云台上发言的样子,一展气吞山河的霸气。   昆氏噗嗤笑出声,轻声同宁王讲:“她虽没什么长处,但无论说什么都能说成很有道理的样子,这一点还是很值得肯定的,你多学学。”   兴王插一句嘴:“她这种旁若无人的胡扯境界我也是蛮佩服的。”   太子和官人一起瞪过去。   兴王坐直腰杆,立马闭嘴。   等徐冉结束完发言演示,在太子的带领下,大家很给面子地鼓掌捧场。   徐冉鞠躬:“谢谢,谢谢。”   太子饶有兴趣地牵头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话,昆氏偶尔插一两句嘴,语气较之前好很多,宁王见大家聊得开心,也凑过来说自己府上的事。徐冉吃着葡萄吐着葡萄皮各种开心地听皇家秘闻。   殿里吃吃喝喝聊聊打打牌,一向高贵冷艳的皇室之地难得地生出几分尘世味,融融恰恰的,倒和寻常人家并无两样。   临告别时,官人拍拍徐冉肩膀,“回去好好想,身为明晖堂学子,总得有个奋斗目标。”   徐冉点点头,跟着太子回东宫。   路上太子牵着徐冉的手,问:“今晚开心吗?”      徐冉笑咧咧答:“开心!”   太子:“哦?”   徐冉拿出一个大荷包,“这是宁王殿下给我的,说是从昆娘娘那边拿的,银两可多了!”她轻轻凑近,“宁王殿下还说,这是孝敬嫂子我的一点心意,如今我也是有晚辈孝敬的人了!”   太子戳戳她的额头,“瞧你这嘚瑟样。”随即拥她入怀,“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就经常和他们在宫里聚聚。”   徐冉扬头,笑容满溢:“他们是你的家人,以后也是我的家人,一家人自然要多聚聚。”   太子一愣,眸中渗出暖意,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好。”   晚上两人躺在又软又大的床榻上,双手搭在一起,徐冉吃得太饱,勾起他的手揉肚子,一边揉一边问今日官人说的事,“殿下,你觉得高学学子应该有什么样的奋斗目标?”   以前她上幼学时,一心想着顺利肄业,等她成绩越来越好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考明晖堂。如今入了高学,而且她又考了第一,确实还没来得及想后续目标。   太子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即可。”   “啊,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徐冉翻个身,撑起手肘,“高学没有什么学业压力,我不用担心考试,夫子们说高学和幼学不一样,幼学是大家必须学,高学是大家自己选择学,一下子有了选择,倒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思考片刻,声音低沉,平静而缓和,“成为太子妃有可能成为你的高学目标吗?”   徐冉抬眸,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迷人。   有那么一瞬间,徐冉忽地意识到,她以前从未想过一件事——   在这段感情关系里,没有安全感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他或许高高在上,或许遥不可及,但是在她面前,他单纯就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想和心爱女子在一起的男人。   他也会……害怕失去她。   徐冉从床上坐起来,往后一倒,整个人背对着压他身上,“殿下,成为太子妃可不能是我的奋斗目标。”她扭了扭脖子,侧过脸朝他挤眉弄眼:“所谓目标,就是还没有做到的事情。我本来就是太子妃啊,已经木已成舟的事情,哪能成为高学目标呢?”   “也是。”太子双手环住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小姑娘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徐冉窝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夜深人静,睡意慢慢涌上来,两人抱着抱着睡着了。   第二天上学时,中午徐冉和苏桃一起吃饭。两人说起高学目标的事,苏桃说:“自是要参加科举了,从科举中脱颖而出,我想考个翰林院侍郎,这样我能有大把的时间写书。”   科举啊……对,科举!想她学了这么久,肯定也是要过过科举这项独木桥的。   要是她能考个状元,那她以后走到哪都不怕了。   下堂回去的时候,徐冉立马就跑去和太子说了,“我定好高学目标了,我要考科举!”   “考科举?”太子皱了皱眉,拉她到书案边坐下,“考科举可不是件易事,你确定?”   徐冉点头:“十分确定!”学着夫子在堂上讲学的模样,又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幼学时大家向往高学,高学时大家向往科举和太学,太学嘛,太遥远了,难易折中,我就选科举了。”   想起什么,直起脖子问:“历来有太子妃能考科举的吗?”   太子摇摇头,“这倒没有。”   徐冉笑了笑,凑到他跟前,拄下巴道:“那我能去考吗?”掰手指算:“你看,我们两年之后成亲,我可以先考科举,然后我们再成亲,这样不就成了么?”   太子闷了闷,倒没有说话,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   晚上吃完饭练完字,徐冉准备做做运动操再上床睡觉。最近她照镜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长胖了!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吃起来根本没有忌讳。如今发现自己腰上多了一圈肉,徐冉就慌了。   所以她决定每晚睡觉之前做做瑜伽操啊跳跳郑多燕,只要坚持下去,她绝对可以瘦下去的。当然了,她没敢和太子说她在减肥,太子总希望将她喂胖点,说什么她在长身体要多吃多长,要是被他知道她想减肥,肯定变着法地用双倍食量喂她。   所以每次太子一脸怪异看着她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徐冉是这样回答的:“最近我发现和你亲吻时容易使不上力气,亲几下就不行了,我得增强体力,锻炼锻炼。”   今儿个入了内殿,太子坐在书案前,难得地没有问她,而是认真地翻找些什么。   徐冉跳操跳得正嗨,没有心思去问他,等跳完了,出一身汗,正准备去沐浴更衣时,太子却将她拦住,丝毫不嫌弃她满身的汗,搂着她往书案边去。   徐冉好奇问;“殿下,怎么了?”   太子轻咳几声,手指一捏,夹起一张素笺,语气清清淡淡地问:“你可还记得去年过年时,你写给孤的万事皆应笺?”   徐冉卡壳,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才想起来。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东西……   “有件事,孤从未问过你,虽然有些多余,但今天却要问一问。”   徐冉一时有些紧张,“问什么?”   太子牵起她的手,语气认真严肃:“如果孤不是太子,你愿意嫁给孤吗?”   徐冉眨巴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问,但是作为一个标准五好女盆友,徐冉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予他应有的安全感,然后十分肯定地开口了——   “我愿意的。”   太子点头,“换句话说,也就是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愿意嫁给孤。”   徐冉有点被绕晕的感觉,“对的。”   “如此甚好,这样也就算不得逼迫了。”太子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素笺,“这是你给的万事皆应笺,孤希望你能画个押。”   徐冉拿起素笺一看,上面写着几行漂亮精致的行楷,其大意可以用一句话总结——   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有一个叫徐冉的她必须要嫁给大周太子周景昭。   徐冉耸耸肩。   哎,想她活两世,都逃不过被人逼婚的命运呐。上辈子是被她亲妈逼,这辈子是被自家男神逼。   不过嘛——   徐冉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往素笺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外加印章以及拇指印。   一副此心可表的忠烈模样:“殿下你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欠条!放心地收着吧,我徐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嫁就嫁,绝不反悔。”   太子捏住她的鼻子:“说的跟赴死似的。”   徐冉:“婚嫁是爱情的坟墓。”   太子:“……还可以选择诈尸。”   提到万事皆应笺,徐冉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两年前不是说我完成太子妃礼训,你就答应我任何要求么?”   太子顿住,“那你有何要求?”   徐冉诚实道:“暂时没想到。”   太子松一口气,“你可以慢慢想。”   徐冉:“我也觉得应该慢慢想。”然后就拉着太子画押了张只属于她的万事皆应笺,和太子那张不同,她的素笺是空白的,她随时可以要求任何事情。   一切都搞定后,两人沐浴更衣躺床上准备睡觉。   太子忽然提到科举的事,“想要考的话,就去考罢,孤支持你。”   徐冉嘿嘿笑,“是不是因为我刚刚签了那张卖身契你放心了,所以才让我去考的?”   太子不动声色地转开眼眸,假装看着纱帐顶,语气不疾不徐道;“古往今来,确实没有哪位太子妃参与科举,但规矩是人定的,今儿个你徐冉要考,孤便能让满朝文武为你破个例。所以,就算头一次没考上,也不要担心,成亲后做了太子妃,你仍旧可以继续考的。”   徐冉撇撇嘴,拍拍他的胸膛,“作为你唯一的关门弟子,第一回我要是没考上,得多丢人,我不仅要考上,还得考个状元回来!不过,我想想啊,我要是做了状元,到时候能按正常奖赏封我个官做吗?”   太子原以为她只是闹着好玩想参加科举,没想到她还想做官。遂问:“你想做什么官?”   徐冉脑海中浮现出萧青给的那块玉佩,几乎脱口而出:“若是考上状元,我想去鸿胪寺!”   “使臣?”   徐冉点点头,“以后你出去讲学,我有了使臣的身份,就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你一起去,而不是靠着太子妃的身份,和你一起去。”   她说出这番话,洋溢着对未来的向往和自信,至少她没有想着要撇开他独自去做想做的事情。   她的目标里,有他存在。   这就够了。   太子摸摸她的头,“孤甚是期待。”             ☆、第 143 章   开学没多久,这天庞夫子宣布堂里开始新一轮的班使竞选。   同幼学不一样,高学的班使必须由学子自己选出而非夫子一人定之。   大家的积极性很高,高学班使的权力比幼学班使要大得多,在教员不在的情况下,甚至能够左右下堂时间。   刚开学徐冉对此是不太感兴趣的,毕竟她已经尝过做班使的滋味,没必要再来一次。但是当庞夫子说当选班使者能够获得一整年的冥修课自由时间分配后,徐冉义无反顾地报名了。   冥修课,简直就是她上高学以来最大的噩梦。   相比幼学,高学的课程更多了。像什么观相周易风水之类的,天文地理样样要学。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徐冉刚开始还是很乐意接受并努力学习这些新事物的。但是当一门叫做冥修课的课程摆在她面前时,她就不乐意了。   所谓冥修,也就是让大家静下心来反省自我,跟打坐没两样。   作为一个好动活泼青春洋溢的阳光美少女,徐冉完全受不了打坐这种行为,而且还必须得一动不动,整整坐够一个钟头,还不让闭眼睡觉!   完全就是折磨啊折磨。   “我决定要选班使。”下学回去的时候,徐冉在马车里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太子难得来接她下学,手里还拿着刚从汴州递来的折子,漫不经心地说:“若孤没记错,前两天你还说打死也不当班使了。”   徐冉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模样,“啥啥啥,风太大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太子抬眸瞄她一眼,“马车里哪来的风。”   徐冉四处看风景:“反正我就是要当班使。”   太子:“不考科举了?”   徐冉:“考科举和当班使又不冲突。”   太子放下折子,一双黑眸又亮又透,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直勾勾地瞅着徐冉。“老实交待,是不是因为不想去冥修,所以才去选班使的?”   徐冉惊讶,“你怎么知道?”说完想起什么,一脸警惕地盯着太子,“殿下,难不成你在我身边安了眼线?”   太子拿起折子往她头上轻轻一敲,“孤用得着做这种事?”   徐冉摸摸脑袋,确实也是哦,他是太子嘛,怎么会干出这种没品的事,安插眼线,多不符合他正人君子的形象。   太子转开眼眸,面上毫无神情变化,心中却稍稍迟疑了一下。   安插暗卫护她周全,应该算不得是眼线罢?   停顿半秒,继而越发肯定,暗卫同眼线不一样,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牵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冥修静心养神,自有它的好处。”   徐冉张嘴就道:“比起劳什子闭目养神,我更喜欢道教那一套飞升的理。”说着说着就揪住太子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凑过去,直入主题:“这次选班使是由众学子来选,我得讨他们欢心,他们自然就选我,作为我心中最举世无双的人,太子殿下你真的忍心拒绝我吗?”   太子思考片刻,继而轻启唇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想当班使,就得凭自己实力让大家心悦诚服。”   徐冉鼓腮帮子。   本来还想说让学神刷刷来几十个签名,堂里每人发一个,有学神的加持,她肯定能当选。   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不能靠学神。   决心要拿下班使一职的徐冉,火速行动了起来。   古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开始拉票生涯之前,徐冉首先对自己的竞争对手进行了一番观察。   全堂四十个人,最开始有十几个人说要竞选班使,等到最后确定名字时,就只剩下四个人了。徐冉发现,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都选择了贿赂这条路。   为了讨好堂里的学子们,他们可谓是费尽心思。   对于他们的行为,徐冉表示——快准狠,简单粗暴,一击即中啊。   拉选票,当然得讨好选民们了,抓住了人民群众的心,就等于抓住了权利,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所以徐冉也就很快地行动起来了,这天下学回去后,迅速开启了东宫宫人总动员。   宫人们非常配合,忙得热火朝天。   东宫宫女们的刺绣好,在素华的带领下,她们连夜赶制了几十套活件,荷包褡裢扇套等,一应俱全,堆绫的、戳纱的、长串的、各式各样皆有,精致秀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福东海带领自己的徒弟们,写了各种各样的福赞语,东宫太监们,拍起马屁来自是别地不能比的,写得又是一手好字,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李太监忙了好几天,做了各种各样的御品点心,全都是他新研制出来的,色香味俱全,外面绝对买不到。   徐冉拿着刺绣活计,品尝着御品点心,欣赏着福赞语,表示不能更开心。   这天早上徐冉穿戴整齐准备去上学,素华福东海和李太监捧着东西早早地等在马车旁。   素华充满期待地奉上刺绣活计:“主子,祝您马到成功。”   福东海笑嘻嘻道:“主子,莫担心,他们要是没瞎,肯定会选您的!”   李太监嘴比较笨,结结巴巴说出一句:“主子……小的……小的御品点心很好吃,他们尝了肯定会选您的。”   徐冉信心满满地点点头,同大家挥手告别:“我去上学了。”   宫人们队形整齐地蹲礼告别,“主子慢走。”   到了学堂,徐冉屁颠屁颠地将东西偷偷分发给众学子,对于白送的东西,大家自然而然拿得很开心,连韩通这种一向冥顽不灵的人,都收下了她的东西。   完成贿赂任务后,徐冉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稳操胜券而各种高兴,但是不知怎地,她却提不起什么精神。中午下堂的时候,徐冉拉了自己的姐妹团一起吃饭。   苏桃就在隔壁班,喊一声就来了,沈令音所在的七堂比较远,晚了几分钟才赶到,至于徐佳,作为模范学姐,徐佳赶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书。   徐冉将自己选班使的事情一说,大家纷纷表示支持。   苏桃道:“我们堂前几天刚选完,热热闹闹的,可好玩了,冉冉你当过幼学班使,这次竞选肯定没问题。”   徐冉叹口气,道:“该做的我也做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令音看事情比较通透,直接道:“冉冉,高学都是这样,你使点手段是正常的。”   徐佳合起书,抬头问:“冉冉,你想当班使的目的本来就不纯,又何必介意用什么手段,矫情!再说了,你这叫什么手段,送个礼讨好大家就叫手段了?简直侮辱手段这两个字。”说完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你啊你,整天和太子殿下待一起,怎么就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徐冉:大姐的威力果然不减当年,一口气对她进行了三下暴击都不带喘气的。   吃完饭捂着小心脏回堂的徐冉顺便牵了苏桃往广场上散步去,准备从石桥而上时,正好迎面碰见几个徐冉的同堂。   徐冉兴致勃勃地挥手上前打招呼时,听得其中一人嘴里念了她的名字,“我觉得徐冉娘子的礼物最好,又精致又好看,若要我选,我定选她的。”   徐冉几乎出于本能地拉了苏桃躲起来。   另一人道:“若选她当班使,说不定以后日日能收到这样的礼物。不过话说回来,谁当班使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都只会送礼。”   “是啊,选谁都无所谓,能让我们高兴就行。”   说话的学子们渐渐走远,苏桃看一眼旁边处于思考状态的徐冉,小心翼翼问:“冉冉,你没事吧?”   沉默片刻后,徐冉摇摇头,“没事。”   晚上回东宫,饭后散步,天上一轮皓月,太子勾着她的小拇指,两人一前一后,晃悠悠地踱步。   太子问起今日送礼的反响如何。   徐冉如实回答,“东宫宫人做的活计,自是别地不能比的,大家都很喜欢。”   太子点点头,“看来你已经胸有成竹。”   徐冉犹豫片刻,将中午石桥边听到的话说了出来,说完后撅嘴问太子,“他们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我哪里就是一个只会送礼的人了,要知道,我以前做班使时,会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说……”   没说完,太子一个清冷的眼神抛过来,抚了抚她垂腰的长发,道:“他们没有说错,在他们眼里,你确实是个只会送礼的人,因为你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徐冉想要出声反驳,“我……”却发现根本无从辩驳。   除了送礼,她确实好像也没干什么事。   大家都是五湖四海赶来齐聚一堂的学子,互不认识互不熟悉,在彼此的眼里,大家就是一张白纸。脱去她高学第一的荣耀,在她决定要当班使后,第一反应就是学其他人一样送礼,是她自己亲手在那张印象白纸上烙下了“只会送礼的人”这种符号。   徐冉低下头,小声道,“可我不想做一个只会送礼的班使,而且我也不会天天送礼给他们。”   太子捞过她的腰,轻轻柔柔地抱在怀里,“那就告诉他们,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班使,也省得以后他们后悔选你。”   徐冉趴他胸膛上,“这样行得通吗?万一他们不选我了呢?”   太子:“行不行得通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你要先让你的同窗们先了解你。比起一味地送礼,兴许你的真诚更能打动人。”   徐冉问:“怎么个真诚法?”   太子刮刮她的鼻子,“自己想。”   如此又想了一天,在某个春风轻抚的时刻,徐冉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点子。   学神说得对,既然他们不了解她,那就让他们充分了解她好了。   她要做一个别开生面的演讲,将她以前做班使时的场景以及以后做班使时的计划一一呈现出来。   这个事情做起来有点耗费人力,而且因为太子的命令,徐冉现在也不能找宫人帮忙。   午休吃饭的时候,徐冉抱着一颗忐忑的心,同苏桃她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大家听完后沉默许久,可能是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班使竞选发言,又可能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羞耻,总之没人回应。   徐冉虽有些沮丧,却并未想过要放弃。大家这般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本来嘛,好好的送礼就行,搞这么多确实挺中二的。   嗯,她能理解大家的。   徐冉想,就算没人帮忙,她一个人也可以撑完全场的。她可以一人分饰多角,反正她脸皮厚,到时候冷场也没关系。   说干就干,吃完饭徐冉就往广场上去了。   第一天自己排练,感觉……果然很羞耻。   独角戏神马的,真的拼脸皮啊。   第二天再接再厉,感觉……更羞耻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得继续下去。   等到第三天,徐冉到了老地方准备排练,却发现苏桃沈令音和徐佳已经在那等着她。   “这样丢脸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做。”徐佳走出来,“不就是重现你做班使时的场景吗,我勉强可以充作你的同窗之一,徐班使,现在要怎么做?”   徐冉有点懵,支支吾吾道:“我选了好几个场景,大家课堂起哄的场景、大家不交堂外题的场景等等。”又问:“姐,你真要帮我吗?”   徐佳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印本,上面写着排练的种种事宜,“谁让你是我妹妹,比起别人耻笑说‘徐佳你妹是个大傻瓜’,我更愿意被人说‘徐佳你们两姐妹都是大傻瓜’。”   苏桃和沈令音纷纷表示附议,“只要是冉冉你认真想做的事情,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惜。”   徐冉眼睛一酸,摸了摸鼻头,既感动又开心,死鸭子嘴硬道:“呐,这就有点煽情了啊……”   徐佳一巴掌挥她脑后,“煽什么情,别磨蹭了,快开始罢!”   徐冉再也压抑不住,激动地上前抱住她们叁,恨不得一人亲一口,“谢谢。”   虽然有了徐佳三人的参与,但是人手还是不够,徐冉试着去请以前幼学的同窗们,考入明晖堂的同窗们听完后几乎全部答应了,不知怎地,她需要人帮忙的消息传到了外面,赵燕和李信也纷纷表示要帮忙,徐佳回家同家里人一说,徐家人也表示要参与。   等到竞选班使那天,由于徐冉的发言阵势太过浩荡,庞夫子不得不向总教员批示,借用了广场一角的场地,并为徐冉的部分亲友团们办理了明晖堂出入证。   轮到徐冉发言时,亲友团们自带板凳,排排坐成好几行,一眼望过去,人数竟然比一堂的学子们还多。   徐老爷自告奋勇坐在最前排,作为亲友团里年纪最大的,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捣蛋鬼”,喜欢堂间乱起哄。徐丰和徐娇坐在旁边,充当人肉背景板。   第一幕戏是“当堂里某学子不遵守课堂纪律时该如何KO他”,徐冉现场演练,并明确表示绝不会因为私人交情就“姑息养奸”,一定会秉公处理,无论是谁只要违反课堂纪律一律KO没商量。   可能是由于熟悉场景重现的原因,亲友团们演得很投入很卖力,丝毫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   第二幕戏是“如何组织堂里的各类活动”,通过春游秋游,以及以前各种活动的场景重现,让一堂的学子们充分了解以后他们的堂下集体活动大致方向,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该承担的任务。   第三幕戏、第四幕戏、一幕幕演下来,一堂的学子由原先的看笑话到后来的认真观看,通过这几幕戏,他们看到了徐冉以前是怎样做一个班使的,她或许不是最好的,但至少她是最用心的。   场幕戏演完,徐冉最后做收场发言:“不得不承认,我是很想做这个班使的,所以一开始我就选择了送礼的法子。我想收买你们,我觉得这样你们就会喜欢我,从而选择我做班使。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不仅仅想做一个班使,我更想成为一个负责任的班使,一个因为信任而当选的班使。虽然这样听起来可能很好笑,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向是个虚荣的人,我喜欢别人喜欢我,我喜欢别人夸奖我,所以今天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大家了解我,我是对自己这样说的:徐冉说不定大家看完这些之后就喜欢上你了!   对了,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一开始我想当班使,纯粹是因为我想赢得整年冥修课的自由安排时间,我这人太好动,让我上冥修课简直生不如死。所以,我当班使的目的也没有那么纯粹。不过,管他呢,现在我就是想做一堂的班使。   如果有幸被大家选为班使,那么有句话是要说清楚的,选了我,就意味着要遵守严格的班规,要和所有人一起承担这个堂的荣誉感。   最后,高学和幼学不同,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进步,一起创造属于一堂的高学神话,我要说的话就这些,谢谢大家!”   发言完毕,徐冉一张脸扑扑红,虽然有点苏,可是她苏得酸爽,苏得畅快,不管最后能不能当选班使,但至少她很享受这全力以赴争取别人信任的过程,更何况这么多人都跑来帮她,光是大家给她的情谊,就已经值得她铭记一辈子。   投票的环节,竞选人必须回避。徐冉被亲友团们拉到一旁,因为被刚才的课堂排练戳到回忆点,大家叽叽喳喳说起幼学的事,这次发言演练,很多人都没有经过彩排,拿着印本就直接上了,许久没见面,一见面就有说不尽的话。   徐老爷趁势将徐冉牵到一旁,嘘寒问暖一番,而后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沓信塞到徐冉手里,“爹好多天没见你,又不好跑去东宫瞧你,所以写了这些信,都是朝上的趣闻,你从前最爱听的八卦!”   徐冉捏着厚厚的一叠信,心里各种复杂滋味,收好书信,嘴上碎碎念:“殿下说了,以后每月初一十五让我回家住几天,以后有啥八卦都留着我回府亲自讲给我听吧!”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几封信递到徐老爷手里,“东宫待着无聊时,我也写了几封信,想着这次给爹的……”   徐老爷攒着信,很是激动,“美色当前,我们家女儿竟然还能记得自家亲爹,足以说明在我们家冉冉心里,爹的魅力和太子殿下的魅力一样大,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徐冉:“……我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徐老爷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他不听,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过了片刻,竞选有了结果,庞夫子差人来请徐冉,徐冉带着亲友团们乌压压坐了一片。   等宣布班使名字时,众人屏住呼吸。   徐老爷甚至比徐冉还紧张,抓住萧氏的手,喃喃道:“肯定得是冉冉,不然我这半天假就白请了……”   萧氏点头安慰,“必须是冉冉。”   庞夫子在台上一字一字缓缓念着,简直要急死人,说了一堆废话后,终于说到重点:“获了三十六票的人是——”   台下已经有人念起徐冉的名字,紧接着众人一起念,声音愈来愈大。   徐冉听得大家念她的名字,心中犹如翻起滚滚江涛,昂扬兴奋,听得她都想现场来段日剧跑了。   最终——她还是如常所愿地来了场现场日剧跑。   因为庞夫子念了她的名字。   她赢得了大家的选票,从此以后就真正是一堂的班使了!   徐冉来完日剧跑之后上台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亲友团,如此良辰美景,自当来一番庆贺。   但是,梦想是饱满的,现实的骨感的。作为一枚奋进的高学学子,徐冉在激动地谢完全场所有人之后,被亲友团们簇拥着——回了学堂。   总还是得上课的嘛。   临告别之际,那些不在明晖堂学习的同窗们对徐冉表达了自己美好的祝福和鼓励,大家相拥着表示以后一定要多聚聚。徐老爷临走前,嘱咐徐冉要好好学习,一副望女石的姿态,表示等她初一十五回府讲八卦。   抱着激动的心情,徐冉结束了下午的学习,并顺手理了理明天正式上任后要做的事情。   ·   下堂时太子来接她,徐冉直奔入他怀,话不多说,上来就是一个法式长吻吻过去。亲得直喘气,徐冉一抹嘴唇,兴奋地将今日的竞选发言以及当选时的场景告诉他。   太子连连点头,捋了捋她的头发,“孤当时在呢,你说的这些孤都知道。”   徐冉惊得目瞪口呆,“你在场?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太子笑:“因为孤悄悄地藏起来了,虽然你没能看到孤,可是孤一直都在看着你。”   徐冉有些娇涩,蹭蹭他的脖子,“为什么要来呀,不是说不管我的吗,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你还下令说不让宫人帮我呢。”   太子抱紧她,语气戏谑:“小姑娘还记仇呢。若是准许宫人们帮你,你今日哪里能得这么多亲朋好友的帮助?”   徐冉双手舒展,上半身几乎瘫在他怀里,软绵绵的,脸上挂着笑,笑得跟个傻瓜似的,“今天我觉得特别幸福,换做两年前,我几乎想都不敢想我会这样开心,又或者说,我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幸运。”   太子“哦”一声,“看来当选班使让你很是高兴。”   徐冉摇摇头,“也不仅仅是因为当选班使,就忽然一下有感而发。”   太子亲亲她的额头。   小姑娘是个知足常乐的,她总是能让自己发现各种各样值得开心的事。   这样很好。   晚上庆祝当选班使,太子带她入宫赴宴,一场宴会,其乐融融,待回了东宫,又是另一场庆贺。   因为有了太子的首肯,所以宫人们自发为徐冉准备了节目。   徐冉笑得合不拢嘴。   喝得四五分醉意时,太子同她出殿透气。   月光流转,花树正盛。   两人十指相握,太子叹道:“花好圆月,唯愿岁月永留此刻。”   徐冉摇摇头,仰头道:“若永留此刻,未免可惜,长路漫漫,定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   太子:“何时?”   徐冉答:“从此刻开始的每分每秒。”   太子含笑俯身亲吻她嘴角,“汝言甚是。”   徐冉沉醉于唇间的缠绵,甜意染上心尖,缓缓遍布全身。   他的吻这般深切这般温柔,待她如珍如宝,让人无法自拔。   从前未曾睁眼瞧他亲吻模样,如今来了兴致,瞧瞧地眯起一条眼缝,恰窥得他如玉容颜近在咫尺,美好得像梦境。   忽地瞥见天上一轮明月,白晃晃的,皎洁如霜,像是两年前的某个夜晚,月亮也是这般大这般圆,当时她在街上晃荡,想着前景一片美好,那个时候她成绩不好,想着等彻底掌握了这里的生存技巧,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活得无忧无虑潇潇洒洒。   如今想来,她有知己好友,有至亲家人,有至爱情人,她拥有了一切能让人变幸福的事物,前路光明,她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梦想——做一名使臣兼太子妃,不远的将来,随着学神的升级,而成为一名皇后,说不定,她还能名垂青古呢。   徐冉想,自己已经在这里扎根了。未来的某一天,她或许还会发芽结果开出花来,开出和学神的爱之花,生一堆宝宝。   她会和学神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将他们的爱情故事告诉孩子们,等孩子成长到婚嫁的年纪时,她想,到时候周围的亲朋好友肯定也都有孩子了,说不定他们的孩子互相看对眼,她可能和自己的某位好友成为姻亲。等做了祖母,她会和太子一起抱着孙子孙儿,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说起当年学渣和学神的故事。   等到七老八十了,说不定周围所有人都流传着学渣的传奇:“当年,有一个交八门白卷的学渣,她一路逆袭,勾上了当时的学神太子,保送太子妃,升至皇后位。”   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她一定会轻轻地加一句:“所以说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件很有道理的事,好运从来只会降临在努力又乐观的人身上。”   徐冉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太子捏捏她的小脸,问:“你笑什么?”   徐冉:“迫不及待想和你去明天。”   太子牵住她的手,“孤后半生无数个明天都在你手上。”   徐冉噗嗤嗤地笑起来,踮脚亲他的额,亲他的眉,亲他的眼,亲他所有让她着迷的地方,她抱着他在花树下亲吻,月夜与初晨交融的时候,她凑到他耳边说——   “周景昭,你看,明天到了,我爱你。”   还有那么多个幸福的明天,她都要和他一起去。带着爱和善意,和他一起,和所有的亲朋好友一起,去她更加绚烂发光的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写到这里,几乎是徐冉最幸福的时候,对明天充满期待,对当下充满感恩,停在最美好的时候,希望岁月永凝此刻,我们暂时打住。 写完最后一行矫情地哭成狗T.T一路走来,感谢你们的陪伴,没有你们,就没有徐冉和殿下,感谢你们在我这么龟速的情况下依旧忍受着慢如蜗牛的更新,感谢你们一次次的鼓励和肯定,感谢你们陪我一路到最后。 愿所有看到这篇文的姑娘们,永远幸福天真永远少女依旧,愿所有你们爱的人都爱你们,愿你们和徐冉一样就算跌到谷底也能重新迅速地站起来。 谢谢你们陪我谈了三个多月的恋爱。 我们下本文再见。 (后续还有番外,会陆续一一送上。) 最后,阿白的作者专栏求收藏,点击作者名跳转至作者专栏就可以收留我啦~~(>_<)~~ 接下来的开文顺序,点开作者专栏就能点收藏~ 《专宠》 《金牌恋人》 《一女当关》(风格和物以稀为贵类似) 最后的最后,完结撒花,发红包~ ——2016年3月4日 05:56,家中小床上,阿白不白。—— ☆﹀╮=========================================================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