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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的嘴先是一撇,这个表情的含义很明显。张姨见左右无人:“那一家啊……起初生不出孩子的,就领养了个女孩儿,后来去年又怀孕,刚生了个男孩儿,这就分出亲生还是后娘养的来了……那男人脾气又不好,经常动手……”   白清都闻所未闻:“对那女人动手?”   “哪里……是对小明明……”张姨满脸怨气,正要再说,忽然脸色一变,看向白清都身后:“呀,明明……你放学回来了啊?”忙换上一脸笑。   白清都转过身去,又看到了对家住的小女孩儿,大概十一二岁,小脸儿上脏兮兮的,灰一块黑一块儿,衣裳也是,很看出旧来,身后背着个破破烂烂的蓝色小书包,正瞪着两人,明显地不太高兴。   被两个大人注视,明明眼睛眨了眨,双手拉拉书包背带,低头往前走,经过两人中间的时候,忽然停了停步子,嘀咕说:“我爸爸对我很好。”说完这句后,她飞快地往前跑了上楼,像是怕有人追她似的。   张姨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白清都说:“看到了没有?这孩子可懂事呢,就是命不好,没生个好家庭。”   白清都不知说什么好,之前他出入的时候,看到过几次小明明,有一次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手中握着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口一口地吃,一边吃一边警惕地四处打量,好像怕被人发现,那时候白清都还以为这是个小流浪儿。   当时他心生怜悯,翻了翻背包,从里头找出一个面包,往前一步,俯身递给小明明,那孩子呆了呆,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跳起来,一把打掉他手里的面包,逃之夭夭。   后来看到她从对门出入,白清都才知道原来是对家的小女孩儿……很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现在这个年代了,谁家不是把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而且对家也不像是苦难户,为什么让小女孩儿这么狼狈?   再加上那种时不时会传出的吼叫骂声,女人的呵斥声,哭声。   只是他并没有听到过小明明的哭叫声,一次也没有。   所以在张姨说对门家暴的时候,他天真的以为是家暴的当家女主人,也是,正常人谁会想到有人会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动手?   虽然从张姨这里打听了这些情报,但是白清都仍旧是半信半疑,一来他并没有觉得人性可以败坏至此,二来,就算真的败坏至此,让他遇上的几率恐怕也是很小。再者说,如果小明明真的被动手打过,这么小的孩子,难道不会哭叫求饶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作为一个美学研究生,白清都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多看见些生活中的美,而不是破败丑恶,虽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   白清都的理想很快戳破了。   这天晚上,他从学校回来,正拿出钥匙要开门,又听到了对门传出来的暴怒声。   他掂着钥匙,回头看那紧闭的房门,男人的咆哮声里,听到女主人骂了两声:“够了,你要真打死了她吗!”   白清都原本是个不爱惹事的性子,听到这里,忽然之间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里闹腾的声音这么大,楼上楼下恐怕也都听到了,只是谁也没有露面,大概邻居们都习以为常了,根据张姨的说法,以前也有过几次劝阻的时候,但人家根本不理会,反而骂他们多管闲事。   白清都去敲门。里头有人吼了声:“谁,干什么?”   白清都不言语,仍是敲门,隔了会儿,才有人把房门拉开,露出一张气势汹汹的脸。   男主人把白清都从头到脚打量了会儿:“你干吗?”   白清都歪头看看屋内:“你好,我是住在对门的,听到你们这儿好像闹腾什么,有些担心。”   男主人冷哼,不屑地笑了笑:“关你屁事啊,滚!”   真有点儿秀才遇到兵,白清都却仍然文质彬彬地笑笑:“您吵到我了,就是扰民,您要是在殴打你的家庭成员,就是家暴,身为一个公民,这好像都关我的事,哦,忘了说,我在T大读法律的,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反驳,或者报警。”   男主人满脸见鬼的表情,盯着白清都的眼睛,跟看起来的斯文不同,这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有一种慑人的寒光,让男人本来想抬起的手有些僵硬:“疯子,读书读傻了!”悻悻地骂,狠狠地把门关上。   白清都站在门口,等了一分钟,屋内除了男主人骂了两声,女主人发了几句怨言外,没有其他的声响。   他这才转身,刚一抬头,就看到楼上张姨探着半身,冲着他举起了大拇指。   白清都只是笑笑,心情一点儿也没有因此变轻松。   当天晚上他仍然看书看到近两点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又赶去学校,刚下楼,就撞见对门的小姑娘明明,背着书包,仿佛要去上学。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贴着靠近墙角的边沿走,低着头,肩膀微微缩起,偶尔往旁边溜出一眼,就像是流浪街头的小猫,瘦小,脆弱,有些脏兮兮的,却很警觉。   白清都迈步追了上去,招呼:“小明明!”   女孩吓得狠狠一哆嗦,几乎往旁边跳开去,白清都被她的反应也吓了一跳:“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小明明拉紧书包的背带,乌溜溜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才又低头往前走去。   这张小脸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极为清澈。   白清都叹口气,别人家的家务事,到底是不要管才好,而且这个孩子的性子好像……有些别扭。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出了小区.   公交站就在小区门口不远,车还没有到,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好像谁也不认得谁。   白清都的公交车先到,他上了车,靠窗坐了,转头,望着等在原地的小明明,孤零零的小孩儿仍是半低着头,谁也不看,风吹动她有些乱的头发跟污糟的裙角,她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弃了的玩偶。 第 2 章   春天的风像是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任性,不羁,变幻无常。    前一刻还风平浪静,毫无预兆地他呼啸而来,顽皮地摇动树枝,让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好像被咯吱的孩子,耐不住痒痒而笑得发抖,他捉弄女孩们的发丝,裙 摆,让她们发出娇嗔或惊慌的尖叫,他扬起沙尘,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从孩子们手中把气球抢走,吹到半空,越飞越高,直到不见踪影。   小明明站在路口,昂头看着一个喜羊羊形状的氢气球快乐地逃脱,自由自在地飞走。就在她前方,站着一对母子,母亲惊叫了声:“说了让你好好拿着的,看吧飞走了。”   男孩很失望,有要哭的意思,母亲忙又安慰:“好了好了,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她牵着孩子的手,穿过马路离去。   小明明有些羡慕地目送他们离去,又看着天空,这时侯风消停了些,喜羊羊在空中缓缓地下沉,乐呵呵地张着嘴,好像也在回看着她。   小明明眼睛一亮,拔腿追了上去,她不停地跑,一边仰头看着喜羊羊,它像是故意逗弄她,时而高,时而底,有时候甚至让她以为自己伸出手就会立刻握到。   她着急的追随,蹦跳,不顾汗已经湿了头发跟衣裳,最后她猛地往前一扑,却被人用力拥住。   耳旁有刺耳的刹车声响,小明明站住脚,茫然四顾,看到自己快到了马路中央,有一辆车停在身侧不远,司机探头出来,大骂:“找死吗!”   身前那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没事吗?别怕……”将她用力一抱,护在怀中,快步离开了危险地带。   白清都下了公交后,无意中看到马路对面一道熟悉的小小身影,似乎正在追逐着什么,他很快注意到天空那个氢气球。   “孩子……”起初只是笑了声,迈步要走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妥当,当他回头的时候,果然看她已经飞快地穿过马路,幸好这时侯红灯刚过,路上没多少车辆,但却足以让白清都惊出一声冷汗。   “喂……”他猛地站住脚,叫了声。但是隔得有些远,明明当然没听到。   白清都看看那道身影,又看看天空的气球,顽皮的风变了个方向,托着气球冉冉往路这边来。   这时侯黄灯闪烁,两边的车辆都在蓄势待发,白清都再无犹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斑马线,把几乎快冲到路中央的小明明一把抱住。   一直将小女孩抱到路边安全地带,白清都才松了口气,但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把孩子放下,而她看看白清都,仍抬头看向天空,那个喜羊羊已经飞过了楼群,显然是捉不到了,她的眼中透出一丝感伤。   白清都忍不住说:“太危险了,不能在马路上乱追乱跑你知道吗?”   明明扫了他一眼,深深低头,白清都清楚地看到她好像叹了口气。   水手服的领子下滑,这个姿势,让白清都看到她脖子后面若隐若现的一块青紫。白清都愣了愣,目光往下,看到她垂着的双臂。   明明一声不吭,迈步要走,白清都拦住她,把她的袖子往上撸起。这个突兀的动作吓了明明一跳,忙缩回手臂:“你干什么!”   但是这一秒的时间,仍是足够让白清都看的很清楚,女孩儿的手臂上,新的旧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脑中轰然一声,白清都拉住她的手。不可置信地叫:“他们打你了?真的打你了?”   明明拧着细细的眉毛,警惕又充满敌意地看着他。白清都浑身的血像是被火点燃,拉住明明往回就走,明明起初跟着走了几步,忽然间醒悟他要拉自己去哪里,就叫起来:“没有!爸爸妈妈没打我!他们对我很好!”她用力挣扎,想离他远些。   路边已经有人在张望,白清都又气又急,大声说:“你护着他们干什么?他们真对你好会动手打你吗?你当他们是爸爸妈妈,但是没有爸爸妈妈会动手打自己的孩子!这样下去你会被打死的!”   小明明愣了愣,瞪着白清都尖叫:“但是我只有爸爸妈妈了!”她用力甩开白清都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奔逃走。   白清都站在楼前那棵大树下,静静矗立了很久,老树恬然自在地沉默着,像是一位不能言的智者,半晌,白清都吐出一口气,心绪好像平静很多,这才上楼。   沿着楼道往上,就听到隐隐的骂声:“回来的这么晚,跑哪里疯去了?赶紧把这些菜洗了!”   平静下去的心忽然又揪起来,白清都站了会儿,慢慢走到自己门口,伸手去掏钥匙。   手指摸着口袋里冰冷坚硬的锁匙,白清都却猛地转身,来到对门门口。   这次开门的是女主人。   看到是白清都的时候,女主人脸上透出不耐烦的神色:“干吗啊?”   白清都压着心头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今天我看到小明明手臂上有伤,我只想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再动手打她,不然的话我会报警。”   女主人先是诧异,然后笑:“报警?好啊,我听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打的啊?可别血口喷人!”   白清都还要说话,女主人回头:“明明,你过来!快点儿!”   女孩儿很快跑到门口,因为正在洗菜,袖子挽起,正好露出上面的伤痕。女主人捉住她的手:“你说,这是怎么弄得?”   明明看看白清都,低下头:“是我不小心摔倒了碰的。”   “听见了吗?”女主人得意地看着白清都。   白清都深吸一口气:“明明,你别害怕,说实话……”   明明摇摇头:“我说了,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倒了,跟爸爸妈妈没有关系,他们对我很好。”   白清都几乎出离愤怒:“他们真的对你好,就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女主人翻脸:“怎么说话呢?”破口大骂,并且狠狠把门甩上。   白清都站在门口,听到整个楼里是静寂的,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听着,所有人都听见了,都知道这房间里发生着什么,但是大家却都沉默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清都对这种沉默深恶痛绝,但却毫无办法,他只好让自己也变成这样沉默的人。   此后他又见过小明明好几次,但他不再看她,也不再关心,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无法改变的事情太多,越是关心,只会让自己越是难过。   他也听过几次对屋的异动,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戴上耳机,让音乐声更大些。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清都坐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静默的大树,忽然可惜他那架钢琴搬不过来,现在的他忽然很想弹一曲“眼泪”,因为他心中掩埋着太多的伤感,几乎都酿成了不能哭出的眼泪。   春风伴着春雨,终于如期而至。起初淅淅沥沥,后来便成瓢泼之势,春天里下这样大的雨是很少见的,白清都看着雨点顺着玻璃窗如瀑布般滑落,风雨声里,依稀听到有些响动,随着夜深,也都尽数湮没在风雨中了。   时针有条不紊地走动,不知不觉过了一点半,大概是雨声太能催眠,白清都趴在摊开的书本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拍门的声音。   被惊醒过来,白清都拉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对门的女人,他没好气地皱眉:“什么事儿?半夜三更的!”   女人有些惊慌:“明明不见了!”   白清都刷地一下就清醒了:“你说什么?”继而反应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们的家事吗?”   女人回头看一眼关着的房门,小声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们,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家也有难处,本来也很疼这个孩子,但是……想把她送回福利院人家又不答应……”   白清都很怒:“你们当初为什么要领养她?现在再不要她,就是遗弃!”   “可是她留在这里也不会好过,”女人的眼中忽然见了泪:“我们是真不能养了……今天她被她爸打了一顿,因为她总是鬼鬼祟祟地守着小宝宝……我一直也这么疑心的,所以很讨厌这孩子,但是她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氢气球来栓在宝宝的摇篮上……我才知道她是喜欢宝宝的……”   白清都后退一步,想到那天小明明拼命追逐那只喜羊羊的场景,原本他以为她是喜欢这气球想自己玩。   这才明白那天,她有些伤感地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她是想送给这小弟弟一份礼物的吧,她没有零花钱,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那只被人遗弃的气球。   “以前怎么打她骂她,她都不吭声,但今天忽然说,真正的爸爸妈妈是不会打她的,”女人擦擦泪,“我刚才去看她,才发现她不见了,雨这么大,我男人又不去找……”   白清都忽然觉得,这春天的雨其实不是雨水,大概都是他心底积存的泪,于这个夜晚,翻天覆地。 第 3 章   这个湿湿嗒嗒的惊魂雨夜,让白清都意外的是,当他提了伞出门的时候,楼里的许多邻居聚在一起,正也准备出去找人。   原来刚才对门女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又给张姨听见了,忙一咋呼,又不是铁打的心肠,年纪那么小的女娃娃在这种雨夜跑出去,不出什么意外,也要冻死吓死。   近二十个人,哄哄闹闹出了楼道,四散找寻,风声雨声里,夹杂着各种各样呼唤的声音:“明明!小明明!”因为风雨而寒冷的春夜,稍微透出一丝默默流淌的暖意。   时间本就不早了,这样陆陆续续找了一个小时,更是夜深。很多人垂头丧气又无可奈何地回来了,大家坚持着,站在楼道里彼此交流信息,整个小区里几乎都找遍了,仍是没见到人影。   白清都举着伞,起初也如无头苍蝇,不知往哪里去。泥水淹没他的鞋子,打湿了裤管跟半边身子,冰凉刺骨,他撑着伞,面对着无边又漫长的风雨夜,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此刻这种无能为力。   他冲出小区,沿着寂静的马路边走边东张西望,一道电光闪过,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明明的时候,她躲在旧楼旁边施工留下的巨大水泥管里,他心中一动,默默祈祷老天不要太过残忍。   雨点啪啪打在地上,泥土地冒着小小地水泡,白清都踩过有些松软的地面,一边歪头看前方雨中矗立的那一截管道,是用于城市地下泄洪渠道所用,不知为什么一直弃置在这里,旁边堆放着许多杂物,几乎把管道的入口都挡住了。   白清都加快脚步走过去,把挡在前方的破木架跟纸壳等东西拨开,探头看向里面。乌黑的管道内部好像有一团小小的影子,白清都忙把手电打过去,明亮的暖光照见那个无路可走的孩子,她缩起身子,倒在一块儿纸壳上,一动不动。   他急急忙忙弯腰闯进去,把半睡半昏中的女孩儿扶起来:“明明!”叫了两声,她才微微睁开眼睛:“哥哥……”她是冒雨出来的,身上还是湿淋淋地,露在外面的手跟腿都冰凉。被唤醒后她像是做梦似的看着白清都,懵懂呆怔,脸上没有表情。   白清都听到她的回应,才松了口气:“我带你回去。”他把手电放到她的怀中,将她抱起来。   当抱起她的瞬间,白清都觉得就像是抱起了一只小猫,软绵绵而无力,轻盈的似乎没有重量,他吓了一跳。   可是她却挣扎起来:“我不回去!不回去!”像是野猫挥爪一样抡起小拳头,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白清都又劝又哄,终于将她抱回楼里,有一些居民已经散了,还有几位焦急不安地等候着,见他抱了明明回来,才都安心地离开。   可是自始至终寻找跟等候的人里,都没有对门。   此后事情有些奇异,明明不愿意再回去,而对门显然也不想她回来,但其实按照法律来说,他们不能在这时候不要明明,否则就是遗弃罪。   白清都只要强行把明明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想这么做,一来明明不愿,二来,送回去又怎么样,不还是被虐待?或许还是变本加厉的虐待。   对门女主人异想天开,让白清都收养明明,楼里的邻居们好像也对此喜闻乐见,这让白清都啼笑皆非。   他现在还是个在校生,一个危险的单身男子,先不必说他愿意不愿意收养明明,只根据法律规定,如果要当收养人的话,第一,必须要年满三十岁;第二,就算他年满三十,只要仍是单身,他跟明明的年龄必须相差四十岁才可以。   白清都想的脑袋都炸开了。   “那你不能收养她,可以让你的父母收养啊。”张姨看他为难,灵机一动。   白清都斜睨过去,张姨对上他的目光,讪讪地笑:“我年纪也大了,养不了孩子的……而且儿女都各自结婚了,如果没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倒是可以考虑……”   白清都听到这里,忽然之间眼前掠过一道希望之光。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所大学似乎都会流行选一个“校花”出来,美其名曰本所学校最美丽的女生。   校花的保质期通常很短,因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嘛,除非你真的艳与天齐,不然,自会有更美更年轻的后辈取而代之。   但是,在H大。八年以来,唯一的、实至名归的笑话,只有一人。   而且这个人不是本校的学生,此人名唤杨闲,正是本校的美学教授,最重要的是,今年杨教授刚满三十岁。   杨闲,性别女,早年留学美国,精通美法德意四国语言,钢琴跟古筝都达到专业级别。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修完了哈佛本科课程,二十三岁的时候获得博士学位,归国后在H大任教,同时开启了长达八年的“校花”生涯。   对于杨教授的美貌,有人这样形容,二十岁时候的教授,美得仙气飘飘,像是古墓派小龙女,不食人间烟火。而三十岁时候的杨教授,少了些许当年的清丽稚嫩,但美貌却不减当年,而气质出众,宛如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   有一年H大招生办别出心裁地用杨闲的照片做宣传,结果那一年报考H大的学生人满为患。传说在去年的新生入学期,杨教授从宿舍门口走到教务处这短短的一千米的路程上,前前后后被十几个学生搭讪,其中流着口水的雄性有十四头,剩下一位则是女生。   在H大的论坛上,大家都以“H大维纳斯”的称呼,来代称杨教授,校花的叫法儿,反而俗不可耐。   最后一点是,杨教授美丽如斯,至今却仍是单身。   但对白清都而言,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杨教授满足了领养明明的所有条件。   另外,假如明明真的能留在杨教授身边,跟之前那个家庭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事实上白清都私底下一直为杨闲惋惜,这样出色优秀的女子,很应该配个同样出色的爱人,然后生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恨只恨,出色而优秀的男人如凤毛麟角,但垃圾跟人渣则遍地都是,走路都要用脚踢开。   当白清都领着明明出现在杨闲跟前时,杨教授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然后问:“清都,别告诉我你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女。”   白清都早就习惯了杨教授的思维风格:“哪能呢,我才跟她差几岁……”   “哦……难道你要弄个童养媳?”杨教授斜睨白清都。   白清都还是被噎了一下,生怕小明明不高兴,低头看向小孩儿的时候,却见明明张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闲,嘴角依稀有口水隐现,一看就知道完全没听见杨闲在说什么。   果然杨教授的美丽,是颠倒世人,不分男女老幼的……白清都扶额。   委婉地向杨教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杨闲没有意料中的不高兴,神情仍是淡淡的。   她小啜了口清茶:“清都,你居然也会做这种蠢事我很意外,我不想结婚,一来是因为男人这种生物的形体很不适合我的审美观,二来,我也不觉得孩子这种生物会适合我。”   杨闲看了看一旁的明明,目光在那张小脸上停了三秒,淡淡移开。   杨闲爱洁净,来之前,白清都特意把明明打扮了一下,尤其是原本脏脏的小脸跟手,都洗的干干净净,也特意给她买了一套新衣裳。   只不过是两个步骤,明明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白净秀美的脸庞,清秀的五官,乌黑的头发,一个典型的小美人,让白清都有一种错觉:倘若是杨教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隐隐地认定,或许就算被骂唐突也该这么做,他心底有种莫名地直觉:杨闲跟这个女孩儿之间是有种缘分的,正如小明明跟自己也是有缘的。   白清都忙说:“明明跟其他小孩儿不一样,她很懂事,也安静不闹腾。”   “你自己还是孩子呢,不如你回想一下自己长大的经历,你的儿童期跟你的青春期,都是什么样子的。”    只比白清都大十岁,口吻却俨然是得道成仙:“人跟人之间的确是讲究缘分,有些事一伸手,就结了缘,结了缘就有了牵绊,现在她是孩子,她终究要长大,你得 负责她现在的生与病,也得负责她将来的叛逆跟任性,你觉得我会头脑发昏,清净日子不喜欢了,却要试一试这未婚先孕当人保姆的滋味?”   白清都张了张口,旁边的小明明说:“哥哥。”他低头去看,见小明明垂着脑袋:“送我回孤儿院吧。”   白清都愣怔:“明明……”   明明低声说:“我不想再给讨厌了,也不想再给扔掉。回孤儿院,他们不会扔了我。”   白清都沉默了会儿:“明明,你先到外头等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仍是垂头,过了会儿,才沉默地转身出屋,来到门口。她站了会儿,听到门关上的声响,    明明慢慢蹲在地上,捧着小脸:她的确不想再给扔掉,但同样,也不想在喜欢上之后却给告知这份喜欢不可以了。当初养父母领养她的时候,对她很好,她也很高 兴,终于有父母了,但是渐渐地他们就变了,好像她成了童话中的灰姑娘或者有后母的白雪公主,但她仍然不舍的,因为他们就是她的亲人了呀。   一直到白清都说出那些话。那夜她大着胆子复述了他的话:真的爱她的父母,是不会动手打她的。   如果可以,她很想跟着这个看来很好心的哥哥,但是却不想给他添麻烦。   现在白清都带她来到这里,她第一眼看到杨教授,就非常喜欢,但是杨教授却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愿意死缠着留在这里,她不想再喜欢上一个人后,被人告知说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必须了断。   不多时后,门开了。 第 4 章   女孩儿听了声响,转头看去,正好对上白清都明亮的双眼,那种耀眼的光明跟温暖,从此刻起,将照耀她的一生,令她永远无法忘却。   “白清都,白清都!白研究生!”   小楼下略带青嫩的声音响起,穿过伞状的树冠,翡翠似的叶片,随风送进敞开的窗户,送到屋内那个人的耳中。   窗口很快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仍是笑吟吟的脸,从过去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好像这四年的时光只是一眨眼,而昨天,她才刚刚被他牵着手,来见杨教授。   连清俊的容颜上,双眼里的温暖跟光明,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干什么啊,小明明?”白清都手撑着窗台,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少女。   风吹动他的白衬衫,令他的短发微微颤动,他人在暗红色有些旧的窗框中,清爽的像是一幅画。   而底下,安明站在那里,仍是背着一个双肩包,头发已经养起来了,长长地快要及腰。身量也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女娃儿,而初露一个妙龄少女的曼妙姿态,风扬起她的发丝跟裙摆,她仰头望着楼上的白清都:“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略微有些不满。   白清都不以为忤,仍是灿烂地笑了笑:“好吧,小安明,叫我有什么事儿啊?”   安明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仿佛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思索了会儿,才又仰头看他:“白清都,下午四点的时候,你能不能去学校接我?”   她的脸上流露出犹豫的表情,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忧地看着白清都。   白清都有些好奇,除了当初才到H大跟杨闲一块儿住的最初那段日子需要他接送外,自打升了高中,安明就没有再麻烦过他一次,今儿却是怎么了?   他笑问:“为什么今天需要我接了?”   安明秀气的眉毛皱了一皱,好像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怔后又说:“行不行呢?就这一次。”   白清都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的一抹乞求似的表情,心里有些惊诧,就不再逗弄她,点头说:“行,放心吧,四点是吗?”   “是的,四点一定要到啊。”安明好像松了口气,眼睛里才透出喜色来。   白清都抬手,向她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知道了。”   安明抿嘴笑了笑,拉了拉背包的带,一蹦一跳地走了。   白清都站在窗户边儿上,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自言自语:“总不会是在学校闯祸了,需要叫家长吧?”   四年前,白清都把安明带来,想求杨闲收养她。   但杨闲是什么人,H大的小龙女,好吧,如果安明是个男孩儿,好像还像是现代版的神雕侠侣。   可是白清都很清楚杨闲的为人,虽然是典型的毒舌,本质上却是菩萨心肠。于是才叫安明暂时回避,他仔细地把安明的情形说了一遍,包括那个雨夜。   杨闲听了,久久没有出声,后来才冷冷地说:“我最厌烦这些煽情的故事了。那么多生活在悲惨世界里的苦难者,难道个个都要去救助?”   白清都只是看着她。杨闲翻了个白眼:“我讨厌那些程序,既然事情是你招惹的,那么你负责处理,另外,别让她叫我妈,我也讨厌当人妈妈,以后就当我是她的教母吧。”   白清都知道这一把自己又赌对了,喜不自禁:“老师,谢谢您!您放心,小明明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惹你生气的。”   杨闲哼了声:“她身上那套衣裳,俗不可耐,是不是你挑的?亏你还是美学研究生。”   白清都当然毫无怨言,只要杨闲答应留下小明明,就算暴打他一顿他也愿意。   此后的手续等,都是白清都奔走办理,杨闲只在必要出面的时候才露脸。他也知道杨闲不爱折腾,所以尽量能不烦她,就自己处理。   只是没想到的是,小明明的到来,竟也引发了一番轩然大波,白清都也想不到小明明洗干净脸打扮正常后会是这么好看,眉眼里的柔美有几分类似杨闲,当下不免让很多人脑洞大开,有一阵儿流言蜚语漫天,说小明明是杨闲的私生女。   白清都为此好一阵的不安。生怕杨闲勃然大怒,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杨闲对这些流言的反应却很平淡,围绕美人从来都不乏故事,围绕一个美而有才的女人故事当然会翻倍,但当这个美而有才的女人迟迟不嫁,那些私底下的传言,古怪离奇的几乎可以拿去刊登杂志。   杨闲早就等闲视之。何况当初决定留下安明的时候,她早也料想过此后的种种情形,而且以她的心理素质,早已经不是会为些子虚乌有流言动怒的级别。   幸好安明果然如白清都所说,十分的乖巧懂事,从没有别的孩子那样闹腾忤逆,做什么都是静静的,两人相处久了,安明又渐渐摸懂了杨教授的起居生活习惯,虽然杨闲自己有个保姆,但有时候安明却比保姆更能明白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四年过去,安明到了所谓的青春期,普通孩子们的叛逆也不曾出现,她沉静的像是个大人。   而在这四年内,白清都从硕士研究生变成博士研究生,成为了杨教授手底下头一号的得意弟子。他的居处也从校外又搬入校内的宿舍。让白清都高兴的是,新的居所,这栋博士生的老楼,楼后同样有好几棵大树,小小满足了他接近自然的愿望。   另一个便利当然就是跟安明碰面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见安明走远,白清都才又回到书房桌前,继续看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喝了口水,闭目放松了会儿,脑中却仍想那句“通过想 像力而与主体及其愉快或不愉快的情感相联系,所以鉴赏判断是感性的”,想的入神,不由地自言自语念了出来,正在深思,就听到“噗嗤”一声。   白清都惊觉,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却看到房门口站着一个人,负着双手探身看进来,身段婀娜,肤白貌美,双眼笑得弯弯地,正是小他一级的研究生学妹范文。   白清都见了,一喜,起身招呼:“文文你怎么来了?”   范文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看他一眼,又东张西望:“怎么,师兄不欢迎啊?我打扰了你的修行了?”   白清都让她坐了,又去倒了杯水:“哪里,只是我这里少有人来,怕委屈了你。”   范文喝了口水,笑着瞅白清都:“师兄这话是在挤兑人,谁不知道你这是凌霄宝殿,等闲人都不敢踏进一步?连我刚才上来都鼓足十万分勇气。”   范文年纪小些,长相出众,正是系内一枝花,被许多的师兄师弟爱慕着,白清都也挺喜欢她,这个女孩儿性格开朗,能言善道,跟谁的关系都很好,最主要的是,是她主动来找白清都搭讪的。   白清都正是青年时候,虽然一直潜心学业,但毕竟也是正常的青年,也有“好色而慕少艾”之意,但他不似别的同窗一般奔放,从来不主动接触女孩儿,但断断续续,也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不少范文的资料,芳名如雷贯耳。   范文人如其名正似一朵花,引得好多狂蜂浪蝶围绕着翩翩飞舞,忽然这朵花别的蜂蝶都不理会,却围绕着白清都翩翩飞舞,白清都虽然面上仍然平静,但内心也不由得心湖荡漾。   两人坐了会儿,范文问起些日常琐事,才起身走到白清都的书桌旁边,低头看他的那些书,翻了翻《判断力批判》,就笑:“师兄开始看这本了?我听说这本很是晦涩难懂。”   白清都也走过来:“只要仔细看,还是会有所悟的。”   风从窗外掠入,吹动他的白色衬衫,露出修长的脖子跟锁骨,衬着那有些禁欲般的神情,两下反差,偏激出一股说不出的性感。   范文捂住嘴莞尔:“那我来的时候师兄就是在闭目而悟道了?”   白清都低头一笑,低垂的眉眼,是不经意中的温柔。   范文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浅笑,那有些狭长的丹凤眼光芒淡淡,身上是少年的青涩跟书生的儒雅斯文交相汇集,形成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气质,纵是无情也动人。   范文也微微一笑:“康德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头儿了,对于不可回溯的青春的追忆,让他极度的渴慕那些曾经的时光,有人甚至说起这种情感有些类似‘洛丽塔’,师兄觉得对不对?”   白清都没想到她竟也有些见解:“你这个说法倒是有趣……是自己想的?”   范文娇俏地转了个身,双手反撑在桌面上,歪头看着白清都:“哪里,我也是听我们教授说的,我还没看这本呢……我反倒看过‘洛丽塔’,师兄也一定看过吧……”   白清都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愣了愣,没有反应。   范文凝视着白清都的眼睛,念说:“……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   范文的声音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配合着同样诱惑力十足的字句,让白清都觉得自己体内也忽然燃起了一股欲念之火,但理智残存,白清都一笑,正要转身,顺便转开话题,范文却忽然往前,扑在他的怀中,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白清都怔住,脑中有一刻空白,而范蕊搂住他的腰,紧贴上来。   白清都察觉她的嘴唇异常的香软腻人,而身体也是,就像是两块磁石,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轻微的喘息声中,他身不由己起了反应。 第 5 章   白清都用尽所有自控力,才将范文暂时制止:“文文……这样是不是……”   范文一愣,就笑:“师兄,你是真的恪守清规呢还是不解风情?”   白清都呼了口气,正要说话,范文却又贴近,在他的唇上印下,又看看他的脸:“还是说你讨厌我?嗯?”   白清都喉头一动,身不由己地张手把范文抱紧。   室内静谧无声,范文甜腻的身体靠在桌边,时而如蛇轻轻扭动,令白清都魂魄荡漾。   意乱情迷,范文歪头:“师兄,你喜欢我吗?”   白清都手贴在她的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好像能感觉底下青春的胴体散发出的芬芳跟活力,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愣了愣:“你是我们系的系花啊,我怎么会不喜欢?”   范文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那你喜欢我吗?”   白清都看着她带几分挑逗的眼神:“我当然是喜欢的,对于美的事物,我从来都抱着欣赏的喜欢跟敬畏。”   范文噗嗤一笑:“你的导师可是杨教授,我还以为你在教授的影响下对别的女孩儿都没感觉了……我有多美啊,再美也美不过教授……”   “根本就不是相同世界的人,怎么又说起教授来了。”白清都也忍不住笑了笑。   范文的手指戳在他的胸前,轻轻地:“你不知道啊,大家都说教授是小龙女,你是她的弟子,保不准就是第二个杨过。你又一直都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外头谣言都满天飞了。”   白清都皱眉:“这是瞎说。这帮人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什么都好拿出来嚼舌头。”提到杨闲,涌起的激情不由退下,白清都转身,要平静一下心情。   范文却及时拉住他的手:“干吗,生气了?”   白清都听她的声音柔软,是极至的温柔,就回头一笑:“没事儿……我就是觉得教授的为人,谁还不清楚吗,要编排就编排我行了,干吗拉扯教授啊。她可是咱们学校最后一个干净人儿了。”   范文又是抿嘴笑:“你这么维护杨教授啊……合着你眼里就她一个好?”   “尊师重道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何况我是见不得至美的事物被那些污言秽语诟病,”白清都有几分严肃地说完,摇头,“算了,我不较真儿了。”   他到底还是年青,不像是杨闲一样涵养到家。何况因为太尊敬杨闲,所以更容不得一些无稽的诋毁。   范文瞅着他,上前一步:“我就爱你这么认真的样子……真男人……”   白清都啼笑皆非:“什么?”范文的手在他胸前轻轻抚过,然后勾住他的脖子,重又吻过去。   “文文……”白清都本能地一歪头躲了,范文挑了挑眉,不依不饶地追着过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躲。   缠绵间,两个人退到墙边的书柜前,彼此的衣裳也有些凌乱,白清都靠在书柜上,身子有些发麻又极度发热。   范文吻着白清都的唇,顺势往下,在他颈间或轻或重地,而他的手也探入她的衣裳底下,透过她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到里头裹着的活色生香。   已经有些无法自制,白清都微微仰头,目光越过敞开的窗口,看到窗外的大树绿叶摇曳,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奇异的错觉,在那茂密的树丛中或许有人在盯着这一幕。   这种想象却更加引发了一股刺激的野性,白清都感觉范文在自己胸口留下几个印痕,他忽然搂紧了她的腰,脚下一转,换了个姿势,反而把她压在了书柜上,低头吻下去。   范文抬头,胸口起伏不定,她微微闭上眼睛,忽然说:“师兄,我当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白清都并没有听清:“嗯……”手底绵软的超乎想象,绝妙的感觉。   范文低头看他:“真的?”   白清都略停了停:“什么?”   她有些撒娇似的嘟起嘴来:“我当你的女朋友好吗……”白清都这才听清,神情略微一怔,并没有立刻回答。   范文看着他:“干吗?不想要我啊?”   白清都笑了笑:“怎么会……”   范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口,又去吻他的耳朵:“那怎么这么难回答……”   白清都喉头一动,正要投降,忽然听到里屋的自鸣钟敲响:当,当,当,当,不紧不慢地四下。   他愣住,记得好像四点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范文望着他有些茫然的表情:“在想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比我更重要的……”她握住他的手,引导着一寸一寸落下去。   裙子下的腿抬起,贴在他的裤缝上,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挑战他的极限。   白清都脑中一道光掠过,低头看她:“文文……我忽然想起我有一件事……”   范文的脸色一变,动作也僵住:“嗯?师兄……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直说……”   “不不,是真的,”白清都苦笑:“是我忘了,安明叫我四点钟去学校接她。”   “是教授的那个养女啊,”范文笑了笑,表情才有些缓和:“那么大的姑娘了,还要你接?你确定要在这时侯离开我?”   白清都叹了口气:“谁让我答应她了呢,何况我觉得她学校里可能有什么事儿。”   范文见他显然去意已决,才悻悻把手放下:“看样子我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白清都哈地一笑:“别这么不自信!……你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或者……改天咱们再说。”他笑看了范文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   开了水龙头,用凉凉的水匆忙洗了把脸,才觉得身上的温度退了些。   看着镜子里眼睛很亮,头发微湿,脸颊上兀自有点红的人,白清都叹息:“ ‘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个则是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这么看来,我的悲剧还不算太差……”   范文说她还有事,就同白清都一块儿下了楼,白清都开了自己的小车,欲送范文一路,对方却笑着婉拒,说不同路。   白清都也没有勉强,转弯离开的时候,看着反光镜里范文离开的方向,忽然醒悟,她大概是要去前方的研究生楼,白清都前阵子隐隐听说范文在跟一名法学的研究生谈朋友,所以刚才她忽然提议的时候,才让他有些愣怔。   起初看她那么主动,还以为那已经是昨日黄花。   白清都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抬手抚了抚还有些湿润的额,回想方才如飓风般席卷而来的情不自禁,笑着摇了摇头。   安明就读的一中学距离H大不算太远,白清都只用了十分钟就已赶到,门口还有些晚一步出来的学生。   虽然安明交代他要四点到,但现在应该还不算太迟,白清都看了看手腕上快要四点二十的指针,停车之后,加快步子进门,之前他来过不少次,保安也都认得是H大的白博士,还招呼了声。   白清都问:“看到安明出来了吗?”保安摇头,白清都松了口气,快步入内。   门口虽然还有些晚走的学生,越往里人却越少,白清都东张西望,生怕跟安明擦肩而过,跑到她所在的班级,却见教室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两个女孩儿正要锁门。   白清都忙问:“你们看到安明了吗?”   两个女孩儿有些受惊似的,面面相觑,然后迟疑着摇头。   白清都皱眉,没理由跟她错过,她没有出门,也不在教室,难道去了别处?   思索中,两个女孩儿低着头自他身旁走过,其中一个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白清都对上那个眼神,鬼使神差地,好像是一种本能地预感,他不及深思就跑过去将两人拦下:“真的没看见吗?我着急找她呢。如果看到她往哪里去了麻烦告诉我一声儿。”   其中一个仍是摇头,目光却躲躲闪闪,另一个犹豫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白清都抓住那欲言又止的女孩儿:“安明在哪里?你知道是不是?”   女孩子一哆嗦,看着他,忽然有点脸红,终于沉默着一点头,另一个女孩忙叫:“林晓娟!”似乎是想制止。   白清都当机立断,拉住叫林晓娟的少女走到旁边:“安明在哪里?晓娟你告诉我好吗?”   听了白清都叫自己的名字,林晓娟的脸更红,抬头怯怯地看了白清都一眼,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我看到她好像跟着几个……邻班的去了体育馆后边。”   白清都握住女生的胳膊:“谢谢你晓娟。”他转身,飞跑下楼。   白清都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却明白一定有事发生,不然两个女生不会吞吞吐吐有所畏惧似的。他一路飞奔过操场,看到夕阳光芒中的体育馆,背着光,显得黑幽幽地,微红的光芒从体育馆顶上以及旁边的树冠上洒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白清都有种不好的感觉,心也跳得几乎窒息。   体育馆前没有人,他转向侧边,一边叫:“安明,安明!”寂静中,这两声显得格外清晰。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有两个男生一前一后跑了出来,有些慌张似的,跑的极快。   白清都一愣,刚要叫住他们,心却狠狠一抖,快步往他们出来的方向跑去,刚到转弯地方,眼前一黑,又有一个人跑出来,正好跟他撞在一起。   白清都往后一退,眼疾手快地抓住楼墙才稳住身形,对方被阻得往旁边踉跄出去,却又飞快起身,张皇匆忙扫了他一眼后,拔腿跑了。   这一刹那间目光相对,白清都看清楚对方是个身形挺拔的男孩子,浓眉大眼,长的并不难看。   白清都皱眉,目光从男孩儿身上转向前方,这里基本上是一中的后院墙处,几颗高大的树木林立,地上绿草如茵,是个很僻静的地方。   白清都往前走了几步,才叫了声“安明”,猛然间看向某处,身体中的血液像是冰冻了一样。   毫无疑问,今日白清都所经历的事,从这一刻起,足足影响波及了他大半生。   或者可以说,改变了他整个人。 第 6 章   安明有些紧张地看着讲台黑板上方那个石英钟。   指针一点一点靠近正中间那个数字,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响,就像是什么临近危险的倒数,合着心跳。   手不由地握紧了笔,在本子上划出一道深深地痕迹,然而,忽然间她想到那个临窗含笑,向她允诺的人,那有些窒息的感觉,蓦地放松下来。   她的心也随之平静,嘴角甚至透出一丝淡淡地笑意。   圆珠笔在空白的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个名字:白清都。   清清白白地,好像看见这个名字,就会想到那个人。   他临窗而笑的样子真是好看,穿着白衬衫的样子,让她想到那些传说中的英雄,风流倜傥的白衣侠士,总觉得就算他从窗口飞身跃出,脚尖点在绿色的树冠顶上,衣袂飘飘风度翩然地落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吃惊。   她极小的时候住在福利院,跟其他的小孩子们一起,大家很单纯,也很快活,只是说起“父母”这个话题的时候,小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沉默。   然后有人开始开始编造幻想,把子虚乌有的父母们说的无比美好,有人却假装不屑,说并不稀罕所谓爸爸妈妈。   他们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几乎都没享受有爸爸妈妈的幸福,所以对那种“幸福”,或充满憧憬,或充满仇恨。   每当这时候,安明都会安静地呆在旁边,翻看着那些已经翻了无数次的故事书。   她看到拇指姑娘,看到天鹅公主,看到小美人鱼……白雪公主,灰姑娘……   她看到一些好的,一些坏的,一些温暖人心的,一些令她想要哭泣的。   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流星可以许愿,所以当小伙伴们都睡着了后,她会悄悄地趴在窗户边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双手握在一起,警惕着流星的出现,然后在那一刹那飞快地许愿。   希望流星可以给她一对慈祥的爸爸妈妈,千万不要是灰姑娘的后妈跟白雪公主里的王后。   终于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也过了很长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被宠的如同小公主一样。   所以就算在以后,她的爸爸妈妈渐渐地变了态度,开始打骂她,她仍是怀着希望,想这一切只是短暂的,他们一定会变回来,像是以前一样关心爱护她,于是现在的默默忍受应该是值得的。   一直到白清都说出那句话后。   白清都……这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就像是真的侠客一样,那个雨夜她躺在冷如冰窟的废弃管道里,听着外面风雨交加,雷声轰隆隆地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拇指姑娘,坐在一片叶子上随波逐流。或许永远也等不到被救赎的一天吗?   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看到那张很好看的脸就在眼前,眉目如画。   就像是梦一样。   白清都没有办法收养她,这让她偷偷地难过,事实上她是很愿意跟着他的。   他把自己带到杨教授身边,当然她也是很爱杨教授的,可是永远也不能抹去的是,最初是白清都出现在她身边的。   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这么好,从来没有变。   她一天天长大,进入豆蔻年华,因为长得过于好看,学校里人尽皆知,H大附中有个长得超级好看的女生,叫做安明。   每天打开课桌,都会看到很多“情书”,最初她有些不知所措,渐渐地习以为常,看也不看,收了偷偷扔掉。   直到有一天,在校门口她遇到了外校的一些“混混”,一些成绩差品行不佳的孩子,拦着她不放。   幸好有人及时阻止,护着她上了车。   慌乱中她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什么长相,后来才知道,是本校的风云人物,高三的奚沉云。   当然是有些感激的。但只是仅此而已。   可是对奚沉云来说不一样。   他本来只是注意到安明而已,虽然她长得很美,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习惯注视着她,从淡淡地喜欢,逐渐变得深刻。   喜欢上她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周围的女孩儿了,嫌她们聒噪,肤浅,面目可憎。看看安明,人如其名,安静明澈,从来不吵嚷,静静地像是一泓流水,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抽出一本书看,奚沉云就知道她好几个看书的地点,都是偏僻安静的地方。   有时候她会对着一个方向发呆,但不管是看书的柔静还是发呆的惘然,都令他如痴如醉。   只可惜这个女孩儿果然是太独特了。   学校里大多数的女生都以认识他为傲,有人见到他甚至会脸红心跳。但是却绝不是她。   她甚至有些烦恼而且唯恐避之不及。   奚沉云试了好几次,弄懂他的意图后,安明摇了摇头,可是他好不容易刻骨铭心地爱上一个女孩儿,并且暗暗将她视作了未来的一生伴侣,怎能放弃?   他做了很多幼稚却自以为贴心的事,比如会送早餐给她,送花给她,有一次安明上体育课忽然下雨,正在上课的他抄起伞就跑了出去,当众给她撑开。   看着站在身旁的她懵懂的样子,全身几乎都湿了的他却笑得很开心。   学生们一片起哄,有人欢呼,他被叫到教务室严厉批评,但因为奚沉云一直是成绩优异的好孩子,再加上家境非凡,所以也只是口头批评而已。   久而久之,他的心意简直人尽皆知。   也许是他的锲而不舍让安明有所触动,她终于答应了在今天放学后跟他“见面”。   奚沉云看到她传来的字条,整个人高兴的无法自持。   一个下午都处在傻笑的状态。   他的两个死党当然发现了异样,他心底的欢乐多的像要流淌出来,又加上长久以来的暗恋终于见了曙光,就跟他们说了。   安明有些紧张地倒数秒针的时候,奚沉云也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下课铃声的敲响。   风从南边来,吹得体育馆旁边的大树向着北方微微倾斜,枝叶摆动,发出令人舒服的声响。   微风吹动安明的头发跟裙摆,她的面前站着的是玉树临风的少年,亮闪闪的眸子,英俊的脸庞上是少见的一丝青嫩羞涩,终其一生,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有的最初跟最终的青涩。   这是一副何等浪漫的场景,像极了漫画里人见人爱的一幕。   却同时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自此以后,青春已灰飞烟灭。   五年后的H大,景物依旧。   学子们来来去去,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幽静的林间,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闲聊,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仗着午后校园静谧,没什么人走动,谈论的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女生甲说:“你们听说了吗,上次法学系白教授公开课,连外校的都来蹭课,门口都站满了人。”   女生乙得意:“还好我头一天去占位,虽然已经是最后排,不过好歹也吸了点白老师的仙气儿。”   顿时换来几个人羡慕的眼神。   女生丙叹了声:“可惜我想转法学系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之前我还想法学那么难,也不是热门学科,不至于有人跟我争……没想到白教主千秋万载,魅力无边,现在也只能偶尔去蹭蹭课过过瘾了。”   “教授真是我们H大的镇校之宝,比他的前导师杨教授靠谱多了。”女生丁花痴之余冷哼。   忽然甲有感而发:“我真是受够了杨教授,简直是个心理变态的老处女,当初白教授转攻法学,不知是不是也受够了她。”   乙哧哧地笑:“怎么可能……男人们可就爱她这一套,也不知她得意什么,一把年纪了也不结婚,反而弄了个私生女。”   忽然丙有不同见解:“也不能这样说,做女人到这份儿上也是种成功,你们能看出杨教授是四十岁的人吗?而且专业又过硬。”   几个女生不约而同露出了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丁哼了声:“我们只是看不惯她私生活这么混乱,简直是H大之耻,偏偏一帮人恨不得抱其大腿,你看春华秋实上一帮人整天叫女神女神,女神都可以当他们奶奶了!”   大家都笑起来。   甲笑嘻嘻地看着丁:“你是不是吃醋呢,我听说你男朋友想抱女神大腿,不料马屁拍在马腿上,反被女神踢了一蹄子。”   丁噎住。确实是她的男朋友见异思迁,异想天开,居然想要感动杨闲,整天挖空心思意欲讨好,结果反被杨闲严厉警告,竟还扎扎实实地扣了学分。   其实,如果这位牺牲者早点打听好前辈们血的教训大概就不会犯此错误,在他通往杨教授脚下的路上,可有一大堆闪烁着学分光芒的前辈尸体,可见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每一年新生入学,高年级经验丰富的学长学姐们可都擦亮双眼,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傻瓜们重蹈覆辙好戏呢。   丁愤怒:“男人就是贱,越是折磨他们越是开心,只有女人才会看清楚谁是真正的□□。”   大家为这句名言笑得前仰后合。   “你说谁是□□?”忽然有个声音冷冷地说。   笑声戛然而止。   桌旁不知什时候站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儿,看来不过十□□岁,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无瑕,樱桃小口秋水眼,整个儿透着灵气,又美的令人无话可说。   “小妹妹,关你什么事儿啊?”旁边的女生甲早就看到这女生原本沿路而行,瞧着她面生,心想大概是又跑来H大一日游的高中生罢了。   “别叫我小妹妹,你没资格。”女孩儿毫不留情地说。   “你怎么说话呢?”女生乙也挑眉。   “不管我怎么说,总比你们这群躲在角落里议论别人的失败者要好的多。” 仍是很冷淡的口吻,跟她灵秀的长相不同,她的声音并不甜美,反而带有一种异样的沉静冷漠。   几个女生诧异起来,眼神交换里都透出不认识这女孩儿的信息。   女生丁冷笑:“你算哪根葱啊,跑来找茬是不是?我们议论谁关你什么事?快点滚开!”   女孩儿盯着她看,眼神里透着一股慑人的冷意:“我只想要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还有你跟你。”她一扬下颌,用眼神扫了扫女生甲跟女生乙。   三个女生齐刷刷站起身来:“你神经病啊!”   “是不是找抽呢!”   女生丁伸手推向女孩儿,她的身高比女孩儿要高一个头,自诩要让对方知难而退,女孩儿却动也不动,反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顺势一个后背过肩摔,女生丁天晕地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重重地跌在地上,一时眼前发黑,蜷着身子呻,吟,爬不起来。   女孩儿冷哼了声,回头看向其他两人。   这一招干净利落,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女生甲乙面对她冷飕飕的目光,不敢小觑她娇小的身段,吓得后退一步,女生丙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说杨闲坏话的,见状忙起身打圆场:“小妹妹……呃,小姑娘,有话好好说。”   女孩儿看也不看她,只盯着那两人:“道歉,并且发誓以后不许再说杨教授坏话。”   女生甲乙看着地上乌龟状的女生丁,不约而同露出畏缩表情,只好低声说:“对不起……我们、我们发誓以后……不说杨教授坏话了……”   女孩儿这才冷冷地说:“以后要让我再听见,就没有今天这么便宜了。”   一直等女孩儿离开,女生甲乙才扶起地上的丁,看着那渐渐走远的娇小身影,心有余悸地:“那是谁啊?” 第 7 章   安明在路口转头,看向那条对她而言十分熟悉的甬道。   两边都是砖红色的老楼,有些沧桑古旧,两边的树木依然静默而充满盎然生机,底下绿草如茵,有鸟儿在地上跳来跳去,时不时会从草丛中飞出一只鸟儿,旋即隐没在树叶之中,一切依旧静谧而闲适。   这是H大最深入的精英腹地,也是被公认最具有气质的地方,只要站在砖石路上静静地聆听,几乎能听见空气中诗行舞动,分子跟数字精灵跳跃的声响。   安明停下步子,微微转头往上看。   绿荫掩映中那个很眼熟的红色木质窗框仍在,只是好像更旧了些,四年了,大概早就人去楼空。   但还是忍不住地想看看。   当目光扫了过去过去,在这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她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当初白清都身着白衬衫,在窗口笑吟吟俯视过来的样子。   这一直都是她心底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明明?”   正有些惘然,声音却从身畔传来,带着微微地诧异。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明明……真的是你!”   安明转回头来,蓦地看到那个人近在咫尺。   猝不及防地目光相遇,两个人都有些震惊。   安明有些无法出声,只是看着面前的白清都,他就站在距离她六七步远的地方,仍是白色的衬衫,一只手中拿着书,眼中也写着惊诧。   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戴着圆圆的无框眼镜,从前的青涩荡然无存,他的身上透着沉稳温和的气质,所谓儒雅斯文,就如是。   只是稍微地,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的气息。   “明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蓦地,白清都反应过来,眼中的惊诧翻做惊喜,这一笑,那股淡淡地冷意才消失无踪。   他快步走上前来,应该是太高兴了,伸手在她臂上轻轻握住。   安明一抖,目光扫过他碰到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却又很快抬眼看他,笑着回答:“刚回来……”   白清都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剪得短短的头发,心中百感交集:“好,回来就好,跟我……上楼去坐坐吧。”他撤了手,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个动作让安明暗中松了口气,疑惑地问:“上楼?总不会……现在还住在这儿吧?应该早高迁了啊。”笑容也自在了很多。   白清都看着她的笑脸,没有什么比得上能亲眼看到她的笑容就在眼前更舒服了。   “啊……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所以现在还是住在这里。”他微笑着回答。   安明挑了挑眉:“原来是这样,不过,一路上有点儿累了,我想先回家……那改天吧,改天我再来登门拜访白大教授好吗?”她笑得样子,有几分狡黠。   白清都有些失望,“啊”了声:“那……也好,不过,杨教授不在家你知道吧?”   “我知道,”安明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教母去看过我,说她要出国一阵子。”   “哦……”白清都看着她,回过神来似的:“那好,那好,你先回去吧。”   “那我走啦。”她眉开眼笑,向着他挥挥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明回到家中,整整近三年她没有回来了,第一步进来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当年被白清都拉着手带进来,她放轻脚步走到书房,推开门,仿佛能看到杨闲仍然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忘不了初见时候心中惊艳的感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杨闲是一个月前离开的,安明先把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   屋子看起来只是略有些冷清,但是丝毫也不脏,地板上连灰尘也没有,看不出是一个月没住人的样子。   虽然很干净,安明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几个房间稍微打扫了一遍,才去洗了个澡。   回到卧室里,换了睡衣后,身体刚卧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人已经呼呼地睡了过去。   她的确是太累了。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心,舒服,不用担心被尖锐的哨声吵醒。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安明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动,她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看到床头柜上那个可爱的陶瓷熊猫,眨眼的功夫,才回忆起自己现在已经回家了。   房间外有一种奇异的响动,她警觉起来,一个利落的翻身,跳到地板上。   安明赤脚闪到门口,探头看向外头,看到走廊那端客厅里的人影,有些发怔,却也松了口气。   正在呆呆地看,那个人回过头来,安明确定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以他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让她觉得讶异。   “白……白清都,”来不及躲了,她索性走了出来,挠挠头玩笑说:“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明明关了门的,你别是从窗口爬进来的吧。”   白清都看着她把自己的头发弄成鸟巢状,啼笑皆非:“教授临走前把钥匙给了我,让我隔一阵儿过来看看。”他从裤兜里把钥匙摸出来,向着安明提了提:“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大概就用不着了……给你吧。”   安明这才知道为什么房间看起来会是这么的干净,忙摆手:“不用不用,你拿着好了,反正我过几天就要走呢。”   白清都的眉头皱起来:“过几天就走?”   安明仰脸笑笑,在走廊略有些暗的光线里,这笑脸天真烂漫,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白清都的眼中也依旧是当年那个少女,仰头看着他招呼:白清都,白清都,白研究生……   安明走到客厅,坐回沙发上,把脚缩起,双臂抱着腿:“是啊,别忘了我还没完成学业呢。”   白清都眼神有些暗沉:“你也……太任性了。”   “这有什么可任性的,你的思想太老套了,没听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安明笑得全无心事。   白清都摇了摇头,当初那件事之后,安明有一段日子没有缓过来,杨闲一度想送她出国,她在国外有很多昔日好友,完全可以托付,可最后安明却仍是选择留下。   只不过让杨闲跟白清都两个意外的是,在报考的时候,安明选择了别地的大学,但是H大明明是本省,乃至全国最佳的几所大学之一。   人人都知道报考H大才是最佳的选择,何况杨闲是H大的资深教授,而白清都也日渐站稳根基,对她都是莫大的帮助。   在白清都的要求下,杨闲虽然不愿意干涉安明的决定,还是跟她谈了一次话,想看看这孩子的想法。   安明的意思是,假如杨闲想让她进入H大,她会答应的,但是杨闲看出安明的意愿,她仍是想离开。   最后,杨闲尊重她的抉择,并没有勉强。   白清都对此毫无办法。   长久以来,可以说自从认识才十一岁的安明开始,她一直都是乖巧而柔顺的,这点让杨闲都不得不佩服。   所谓的的青少年的叛逆期,仿佛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但是事实是,安明的叛逆期好像出现的晚了一点,正式出现,是从她选择报考外地大学开始。   然后她干了一件让杨闲跟白清都都大掉眼镜的事。   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安明不声不响地入了伍,经历了为期两年的服役生涯。   她只是把这件事跟杨闲说过。   为了保证白清都不会发疯,杨闲开始并没有跟白清都透露,一直到白清都借着出差的时候去了一趟Z大,才知道真相。   可以说白清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想象不出,像是小白兔一样的安明怎么要干这么疯狂的事,像是小白兔一样的她,能不能在严苛的磨砺跟竞争中“活”下来。   除了震撼之外,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比如生气,比如伤心。   安明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没有打算告诉他。   现在的她终于回来了。   全须全尾,看来甚至,比之前那个小姑娘更加开朗活泼了许多。   让他略觉欣慰。   客厅内有些沉默,安明望着白清都微微变化的脸色,她问:“怎么了,我现在很好啊,你是不是在替我担心?”   白清都走到她旁边的沙发,缓缓落座:“当初,你为什么不想留在H大?”   “这里的分数多高啊,我考不上的。”她说的好像理所当然,实则只是敷衍的借口。   事实是,别说她现成就有两个顶尖儿的老师,如果她真的想留H大,有杨闲跟白清都在,办法多得是。   白清都看着她笑意微微的眼睛:“安明……”停了停,才继续问:“这两年……怎么样?”   他几乎不想问这句,因为他早知道,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事实上是,非常的难熬。   果然安明笑:“很好啊……对了,教母还去看过我两次,你怎么一次也没去呀,真是没有义气。”   她简直把所有事情都简单化了。   白清都叹了口气:“我……”   安明不等他回答,又果断地说:“算了不提这个,我有些饿了。”   白清都这才醒悟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杨闲不住家里,屋里没有任何现成能吃的,他是来带安明出去吃饭的。   “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白清都压下心底千头万绪,起身。   安明也笑着跳到地上:“出去吃啊,你不是也会做饭吗?”   白清都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想吃我做的饭?”   “我先洗把脸,”安明举手朝天伸了个懒腰,露出手臂上的两道鲜明疤痕,她懒懒散散地说:“当然想啊,不过……对了你现在是不是该有女朋友了啊……不会都结婚了吧?”   白清都的目光在她臂上的疤痕上停了停,虽然看得出伤口不长,但对他而言已经够触目惊心了,不知为什么意识也有些模糊:“你说什么?”几乎没听清她说什么。   安明噗嗤一笑:“没什么,我去洗脸了,你等会儿啊。”她转过身,进了卫生间。   安明飞快地洗了把脸,回到卧室换了一套运动服套装,整个人朝气蓬勃,透着春天雨后的新鲜气息。   白清都看着她额头上被水湿了正竖起来的一撮毛,忍不住出手给她抿了下来。   他的手指沾到她的脸,刚洗过的脸颊脂粉不施,还带着嫩嫩的润泽感。   他缩手转身,假装不经意问:“想吃什么?”   安明笑:“我现在什么都吃,一点儿也不挑食,属于地球上最好养的那类人。”   白清都把门拉开:“是吗,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鱼的。”   安明耸耸鼻头:“别说鱼,现在鱼刺都能吃,眼睛不带眨一下。”   白清都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起码,她变得比以前健谈,也爱笑了,现在又添了不挑食……原来入伍还有这种附加的好处,果然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白清都开车,安明坐在副驾驶上,左顾右盼:“白清都,你以前那辆小破车呢?”   白清都笑看她一眼:“退休了。”   安明撇了撇嘴,半开了车窗看外头的风景,车子拐了个弯,白清都忽然缓缓放慢车速,安明转过头来,正看到外面路上有个人正靠近车边。   她也看到白清都嘴角动了动,仿佛是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终于停了车。   安明留心去看那螳臂当车却成功了的是谁,车外那人正俯身,满眼喜悦地看进来:“白教授,您是去哪?”   安明看到一张称得上美丽,甚至隐约有几分眼熟的脸。   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正看向她。   目光相对,对方脱口叫起来:“你是……安明?”   “啊?”安明不懂,她看一眼白清都,又问那女孩儿:“你怎么认得我啊?”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林晓娟啊,我们高中时候曾经同班。”女孩儿瞪大眼睛,惊喜交加地看看她,又看向白清都。   安明长长地“啊”了声,白清都却垂了眼皮打断两人:“我还有事,就先这样吧。”   林晓娟愣了愣:“啊……好,那白教授改天见。”她又看向安明:“再见。”   安明也向她摆摆手,笑说:“再见。”   车子重新发动,白清都一言不发。安明看着车前窗,忽然问:“我想起来了,她真的是我同班啊,咦,她怎么在H大?”   白清都淡淡说:“考进来的。”   “哦……”安明若有所思,忽然又想起来:“不对啊,她现在不是该毕业了吗?”   “考了研究生。”白清都仍然是面无表情。   安明哈地笑了声:“又是一个精英啊,佩服佩服。”   白清都扫她一眼:“你愿意的话,一样可以。”   “还是不用了,我没那个脑子,”安明举手投降:“我一碰到书就想睡觉。”   白清都心底一沉。   车子停在餐厅门口的时候,安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白清都,我忘了问了,林晓娟考的不会是你的研究生吧。”   白清都哼了声:“还真给你猜对了。”   安明张大了嘴:“这个世界真是小啊。”   白清都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嘴张的这么大是想吃东西了吧,走了,吃饭去。”   安明抱了抱头:“我本来就够笨的了,再推就傻了啊。”   白清都失笑。   两人进了餐厅,在靠窗的位子落座,白清都点了几样估摸着安明会喜欢的菜,果然她一样儿也没落下,吃得也不少,白清都看得有些心跳:“你……不会撑着吧?”   “哪能呢,”安明嘴里塞满了吃得,眼皮也不抬一下,仍是盯着满桌珍馐:“我有数的,倒是你,怎么不吃?”   白清都喝了口茶:“我光看你吃,都觉着饱了。”   安明风卷残云地吃了大半,剩下的菜要白清都打包。白清都看着她娇小的身段,很想摸摸她的肚子看是不是已经鼓出来了。   安明却拿了根牙签,很没有形象地剔牙:“你别心疼啊,应该庆幸你不是天天请我吃饭,不然肯定要被我吃的老婆本也没了。”   白清都忍俊不禁:“说什么呢,小丫头。”   安明打了个饱嗝,白清都给她倒了杯热茶:“别老是喝那些果汁,喝点热的。”   “谢谢。”安明来者不拒,握起杯子一仰头喝光。   白清都手里的茶壶都还没得及放下,忍不住瞪她:“没让你一口喝光,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再说呛着怎么办?”   安明哈哈地笑:“我都习惯了,总觉得周围还有十几个人跟我抢呢,‘手快有,手慢无’嘛,要雷霆万钧才好,慢吞吞地要被淘汰的。”   白清都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自言自语:“我都不知道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安明没听清:“什么?”   白清都叹了口气:“没什么。”   最后白清都买单,风度翩翩地提着一袋子的剩菜,安明则一手抚着胃部一手仍握着牙签,含糊不清地哼着歌儿走出餐厅。 第 8 章   从餐厅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迎面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看到白清都,即刻上前招呼:“白教授,怎么在这儿?”   白清都脚步一停:“哟,程老师,也来这儿吃饭啊?”   来人跟他握了把手,又看到一旁的安明,见她一身蓝色运动衣,短发,咬着牙签,略显“不羁”却明明长着一张萝莉脸,简直像是十五六岁的叛逆少女。   琢磨着问:“这是?”   白清都一笑:“这是安明,是杨教授的女儿。”回头对安明说:“这是咱们学校的程老师。”   安明立刻笑着招呼:“程老师好。”   “原来是明明,别客气别客气,”来人恍然大悟,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安明,迟疑着问:“今年……多大了?我仿佛记得你不是在上大学……”但看年纪却又不太像,难道是记错了。   “是啊,我今年大三了。”安明回答。   白清都旁边说:“二十一了,她中途还耽搁了两年去念别的不然早毕业了,就是……长得看小。”   安明听他隐晦地说自己“两年去念别的”,就撅了撅嘴,有点不服。   “啊……”程老师立刻大赞:“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不出看不出,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告别了啰嗦的程老师,两人上了车,安明咂咂嘴:“幸亏我不住H大,不然每天都有人拦着我问东问西,多烦啊。”   白清都斜睨她一眼:“人家是关心你。”   安明哼了声:“是八卦才对吧。”   白清都笑笑:“人小鬼大,别总拿坏心思揣测别人。”   安明不以为然:“你也别拿你课堂上那套来跟我说教啊,我说了,我的脑子不记那些……”她说着打了个嗝,“还有,你干吗说什么去念别的,我那哪是念书啊。”   白清都叹息:“你看看你这样子,说你去当过义务兵有人相信吗?”   安明嘻嘻笑:“我样子怎么了,你都是高知了,还搞性别歧视这一套啊。”   “我是有性别歧视,不过我是歧视男性。”白清都慢悠悠地说。   安明笑个不停,顺便手舞足蹈,白清都眼底带笑,却不得不制止她:“别乱动,跟个猴子似的,要注意安全。”   车子发动,往学校驶去,白清都开得很慢,幸好安明也没有意见。   前方红灯,白清都停了车,看着安明似是想睡,就叫了声:“安明,别睡着啊,容易感冒。”   安明睁开眼睛:“谁睡着了,我就闭目养神一会儿。”   白清都见她嘴头这样利落,也不知是好是坏,沉默片刻,才温声说:“安明,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啊,”安明转头看向外面,“回校的手续都办好了,等暑假结束,我就可以回去重新开始快乐的校园生活了。”   前方的红灯跳了跳,白清都凝视着,迟疑问:“我是说以后,你毕业后……”   “毕业后?就随便找份工作呗。”安明打了个哈欠:“过上朝九晚五的小员工生活。”   绿灯亮起,车辆开始涌动,白清都过了路口,才又说:“安明,不如你考H大的研究生……以后可以试着留在学校任教……”他始终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已经放她出去疯跑了两年,如今她终于回来,他的魂魄才算归位,以后的日子,不想再忽然不见了她。   但却隐隐知道她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只是想试一试而已,哪怕有千分之一的机会。   “那哪行啊,”安明果然摇头,侧目看向白清都:“我可不是读书的料子。我的脑袋跟你和教母不同的,你们天生有异于常人,而我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你可以是可造之材。”   “饶了我吧。”安明翻了个白眼,“别说了,再说我要睡着了。”   白清都只好暂时把这个话题打住。   安明要自己上楼,白清都执意送她上去,安明也没说什么。   送她进屋的时候,安明才回头:“白清都,你陪了我半天,难道真的不用陪女朋友?”   白清都抬眼看她:“不用……”   安明睁大眼睛:“真的有啊?那怎么不叫出来一块儿吃个饭?我也好认识认识嫂子呀。”   白清都看着她,淡淡地一笑:“她有事儿。”   “你还……真结婚了?”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别胡说。”   安明鼓了鼓嘴,不以为然。   “那……你好好休息,”白清都想了想:“对了你想什么时候走?”   安明翻着眼皮像是在思考:“半个月吧,总之开学之前。”   “哦,那好……”他要转身又停下,终于开口:“不过安明,我还是建议你,以后考H大的研究生……我不是勉强你,只是想你再考虑一下。”   “你真啰嗦,知道了。”安明走过来,在他臂上一推:“走吧,走吧。”   白清都被她推了两把,笑着摇头,正要开门,安明忽然又叫住他:“白清都,这次教母为什么出国了,她并不喜欢国外啊。”   白清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个,老师该是去散心了吧。”   安明问:“总不会……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吧?”好像是不经意般地问。   白清都否认:“没有没有,你不用多想,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也空闲,就陪你出去四处走走吧。”   安明随口答应了,白清都眼中见了笑意:“那我走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身后传来安明的声音:“白清都,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啊,这是两年来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晚饭了。”   白清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用只有自己才听见的声音说:“晚安,小明明。”然后把门轻轻地带上。   白清都刚下楼,就接到王莎莎的来电,他看了一眼,不太想接,就掐断了,低头走到车边的时候,忽然间心有灵犀似的,抬起头来往上看去。   果不其然,二楼的窗口,安明趴在那里,眼睛闪闪发亮,正看着他。   白清都不由地笑了笑,抬手向她挥了挥,安明也冲他摆了摆手。   白清都开车回到楼下,还没下车,就看到楼道前站着一个人,他看了一眼,肩头沉了沉。   把车停好,那边王莎莎已经迎了过来:“清都你去哪儿了?我刚给你打电话。”   白清都把钥匙塞进口袋:“安明回来了,我请她吃了个饭。”   “安明?啊,是杨教授的那个养女。”王莎莎立刻想起来,“她回来了啊,你怎么不叫上我?我也想见见她呢。”   “以后有机会,你来找我有事啊?”   王莎莎举了举手中的蛋糕:“西门那里新开的点心铺子,他们都说好,我给你买了点,你也尝尝看。”   “那麻烦你了……”白清都一笑,王莎莎已经在他之前往楼上走了,白清都只好跟上。   楼道光线不足,王莎莎小心走了两步,差点踩空,白清都忙说:“小心。”   王莎莎定了定神:“清都你怎么还住在博士楼呢,不是说学校早给教授们分了房了吗?”   白清都应了声:“分是分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里,住习惯了吧。”   “你这人就是爱念旧。”王莎莎笑吟吟地看他一眼,站在门边。   白清都开了门,请女士进入。王莎莎将蛋糕放在桌上,转头四看:“别说,这里的环境倒是好的,挺适合你这人的气质,就是忒旧了点。”   白清都自嘲似的笑笑:“我有什么气质。”   “仙气儿啊……”王莎莎回头看他,这房里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发黄的灯泡,照的所有都显出一种很温暖的金黄色,而她面前的白清都,原本有些清冷的脸被金色的灯光一照,越发显得隽雅非凡。   白清都泡了一壶茶,放在桌上,抬头对上王莎莎的眼睛,觉得她的表情异样:“怎么了?”   王莎莎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清都,我们认识也……有两个月了,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白清都怔了怔:“你……挺好啊。”   王莎莎面露喜色,重又看向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白清都面上带笑,心底却忽然掠过一丝阴郁,他仿佛猜到了王莎莎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王莎莎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期盼:“清都,按理说这话让我来说不合适,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两的年纪都不小了,你说……”   不等她说完,白清都一笑打断:“是我不小了,你的年纪正好儿。”   王莎莎愣了愣,抿嘴莞尔:“那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白清都问:“这种事不好猜的。但是如果……真的是我猜的,我觉得,是不是过于仓促了?”   王莎莎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垂下头去,白清都的笑也渐渐隐没,他微微倾身,看着王莎莎:“你其实……也可以好好地想想,毕竟我们认识才两个月,而这是一辈子的事儿,马虎不得。”   “那你爱我吗?”王莎莎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白清都。   安明一夜翻来覆去,本想睡个懒觉,没想到早上六点的时候,生物钟准时醒了。   她强迫自己再享受一会儿高枕软床,但却全没有睡意,躺着瞪了会儿眼,终于无奈地气呼呼跳下床。   下意识地去冰箱翻了翻,看到昨晚上带回家的剩饭剩菜,一时如获至宝,赶紧全部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开,俨然又是一桌儿珍馐。   横竖天热,立刻抄了筷子就吃,正吃得津津有味,门被敲响。   吃饭乃是头等大事,安明舍不得放下筷子,含糊不清地扬声:“谁啊?”   外面白清都回答:“是我。”   安明只好蹦起来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又跑回餐桌,还不忘不满地嚷嚷:“你有钥匙呢,敲门干吗。”   白清都跟在她身后进门,看她坐在偌大的餐桌前埋头苦吃,真真目瞪口呆:“我有钥匙那也不能随时都闯进来啊,你……”伸手摸了摸饭盒,都是凉的,气得从她手里夺过来:“你怎么吃凉菜?”   “凉菜怎么了,几多万的非洲兄弟还在挨饿,”安明不忘吸溜一下,把耷拉在嘴角的一根笋丝咬了进去,“别打扰我,吃的正香呢。”   白清都哭笑不得:“你这思想觉悟果然上去了啊。”   安明嘻嘻一笑,伸手去取靠近自己的一盒宫保鸡丁,冷不防白清都顺手往后一拨,让她落了空。   “干吗你?”安明扬眉,瞪向白清都。   他趁机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饭盒都归拢起来,一起扔到垃圾桶里,安明气得跳起来,冲到垃圾桶边上,看看最上面一个还没倒,立刻伸手去捞。   白清都始料未及,断喝了声:“安明!”   安明的手抖了抖,回头看看他冷峻的脸色,终于叹了口气,艰难地缩回手来,蔫头耷脑。   白清都瞪着她看了会儿,才缓过劲来,走到她身旁,仍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去收拾一下,出去吃饭。”   安明嘟嘴:“你要是晚来一步,我都吃饱了。”   白清都提高声音:“快去!”   他发威的时候居然还真有点像样……竟然让安明想到以前部队里严厉的教导员,整个人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   白清都陪了安明一个上午,吃饭过后,随便在五一广场上走了走,经过林荫葱茏的大学路,在路边的咖啡馆里坐了会儿。   安明不太喜欢吃甜点,喝了杯咖啡吃了小半块蛋糕就叫腻叫饿。   白清都望着她,有点惆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可吃这么多怎么又不长个儿?”   安明伸出手臂,弯曲起来展示给白清都看:“看见了吗,我化食量为力量,都是肌肉。”   白清都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她的上臂,权威解释:“哎……你这肌肉,单靠肉眼都很难发现啊。”   正要领安明去吃饭,却接到个电话,是熟识的朋友,说是本市一家龙头公司有个法律上的问题要当面请教白清都。   白清都对这些并不陌生,以前也帮过几次忙,但今天不行:“老赵,我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你跟他们说改天吧。”   安明在旁边听了,回头:“你有事啊,那去吧,反正我又不会迷路。”   那边听见了她的声音,问起来,白清都回答:“是我的……妹妹,刚回来。”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白清都笑吟吟地应了几声,说:“那我问问她吧。”挂了电话。   安明问:“怎么了?”   白清都笑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他们约在海青餐厅,茶座旁边就是自助餐,据说是本市最好的,什么鲍鱼龙虾生鱼片的,应有尽有,当然还有你喜欢的肉类。”   安明是真饿了,哈喇子顺着嘴角快要流出来:“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一把抓住白清都,即刻出发。   到了海青酒店,五星级酒店名不虚传,大堂富丽堂皇,餐厅在二十八楼,进了电梯,安明跃跃欲试:“这儿的房间很贵吧?”白清都“嗯”了声:“还行。”安明转头看他:“你来住过啊?”白清都瞄她一眼,忽然若有所思:“你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安明歪头:“我什么也没说,你是不是心虚啊。”   白清都嗤地笑了声,决定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果然看到餐厅里已经等了一个人,正是白清都认识的老赵,两人握手寒暄,白清都介绍一下安明:“我妹妹。安明。”又低声补充一句:“我恩师杨教授的女儿。”   对方当然知道白清都本市没有个妹妹,听了介绍才恍然大悟。安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人的身上,小小的鼻头掀动:“我闻到了好吃的味道……”   白清都忍笑:“行了,快去吃东西吧。”   安明喜笑颜开:“谢谢‘哥’!”摩拳擦掌地去了,那架势倒有点“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白清都却被她一声“哥”弄得愣了愣,回头看她急不可待地跑开,笑着摇头:“这丫头。”   白清都坐定,问老赵:“是哪家公司什么事儿?”   老赵低声:“是嘉华,有些产权方面的问题……他们的总经理要亲自跟你谈,看时间也快到了。”   “嘉华的总经理?那不是古先生吗?他跟我认得啊。”白清都对嘉华当然不陌生,算是本市最大的出口企业,纳税大户,口碑一流的经典品牌,国内也很是有名,而总经理古英跟他稍微有些交情。   “那是以前了,嘉华的少东两个月前回国,空降了这个位子。”   “啊……是这样……”   “不过你别替老古担忧,现在他去海外分公司当顾问,风生水起的很啊。”   白清都微笑:“这就好。”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老赵眼前一亮:“来了。”竟站起身来。   白清都随着回头,见前方餐厅入口有两个人正走了过来,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当前的那位身上。   可以说他一现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腿格外长,比例也极好,肩宽腰细,一身高级定制西装恰到好处,把出色的身段衬托的尤为突出,不逊任何模特儿。   当然最不容忽视的是那张脸,除了表情有一点点冷肃外,简直无可挑剔。   有些女服务生已经悄悄红了脸,连餐厅内的杂音都小了一半。   白清都一愣之下,微微皱眉,不知为何觉得这人有一丝眼熟。   那人已经走到了这桌前,他身后的助理已经完全成为陪衬,虽然其实也算是个美男,但奈何不幸,活生生成了陪衬。   老赵忙介绍:“这是嘉华的总经理,奚总……这是H大的……”   白清都打断了他:“等等……请问奚总的名字是?”   对方的嘴角一挑,仿佛有一丝笑意。就在这时候,白清都听到安明的声音:“我给你也挑了点吃的,对你好吧?”   白清都回头,有些紧张地看向安明,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但是……   安明望着他的表情,愣了愣,笑着说:“你怎么了啊,见鬼了吗?”   目光一转,她手中的托盘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刺耳声响。   寂静中的寂静里,是奚总面无表情地回答:“奚沉云。”   白清都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刺了一下。   与此同时,安明冲上来,抓起桌上的杯子,往奚沉云头上砸去。 第 9 章   白清都一直都看着安明,见她冲到桌边,及时将她拦腰抱住:“明明!”   安明被拦住,杯子里的茶水先泼了出去,溅在奚沉云的胸前。她索性把杯子扔出去,奚沉云身边的助理奋不顾身前来护驾,杯子撞到他身上,跌在地上。   旁边的老赵已经惊呆了,这时侯才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   那助理也扭头,对着安明大声喊说:“你干什么!”   相比较混乱的场面,奚沉云自始至终动也没动过,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变过,直到这会儿才伸手,把助理往旁边一拨,修长的手指顺势在胸前轻轻扫过,扫落了上面的几根茶叶,像是拂落一粒尘埃。   他很镇定地抬眼看向安明,淡淡地说:“没事。”   安明死死地盯着他,听了这一声,把手一挥,用力挣扎。   “明明!”白清都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仍是抱紧不肯撒手。   奚沉云的眉略挑了挑。   安明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不知为何,从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里看出了他的得意,胸口鼓着一股气,偏偏白清都死抱不放。   安明索性借着这个姿势,抬腿飞踢出去,距离太远,踢不到奚沉云,她咬着牙,把边儿用力踹了一脚,桌子被踢翻,撞向奚沉云,桌上的杯盘刀叉飞了出去,唏哩哗啦落了一地。   被推开的助理急忙扶住桌子,免得碰到奚沉云。   “白清都你放手!”安明忍无可忍,要打到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她挣扎的厉害,娇小的身体像是蕴着无尽的能量,生猛的如一条刚被捞出水面的鱼,几次几乎要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白清都没有办法,只好在她耳畔劝说:“明明,别冲动,听我的,听话!”   也许是他声音里的温和跟一抹严厉唤醒了她,安明缓缓停了挣扎,虽然仍是瞪着奚沉云,动作却不再如之前一样激烈了。   老赵手足无措,这会儿服务生们也纷纷赶来。   奚沉云依旧沉静如水,老赵看看他,又看白清都:“白教授,这是……”   白清都见安明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敢松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松手,安明一定会冲过去。   白清都看向奚沉云,对上对方沉静的眼睛,他对老赵说:“没什么,只不过,这个忙我是帮不了了,也不想帮!你们还是另请高就吧。”   他说完之后,又对安明温声说:“好了明明,咱们走了。”   安明的眼睛发红,被白清都抱着,终于收回视线,慢慢转过身。   身后老赵叫了白清都一声,白清都却头也不回,置若罔闻。   老赵没有办法,苦笑着看向奚沉云:“奚总,这究竟……”   奚沉云盯着安明的身影,一直到她跟白清都消失在眼前,才淡淡一笑:“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既然今天谈不成了,那就改天吧。”   这幅云淡风轻的神情,就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迈步往外离开,奚沉云进了电梯,一直的面无表情。   电梯启动,有种隐约失重的感觉,他垂眸看向玻璃外面,目光从蓝天白云往下,落在酒店外停车场的两个人身上。   安明被白清都握着手,拉到车上。   奚沉云一眼不眨地看着,想到方才她有些仇恨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发红的眼睛,他的唇间,却有种奇异的味道泛出,像是亲吻在棉花糖上,柔软而甘甜。   直到这时候,奚沉云才抬手,在领结上轻轻按住,往下微微一扯,让束缚略微放松些。   安明撩起鬓边的发丝,让风把它们吹到脑后去,她凝视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愿回忆的旧事恶作剧似的跳出。   那时候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转变来的太快,几乎是急转弯,奚沉云的笑几乎都无法及时地消失,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如哭死笑。   “你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安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明微微地垂着眼皮,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奚同学,以后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只是想跟你认真地说这件事。”   ——她忍受那些拙劣的手段已经太久,当那天正在上课的他冲出教学楼,跑到操场上打起伞替她遮雨的时候,人人都觉得她是偶像剧的女主角,她却厌恶这种被迫出现在大众眼皮底下的感觉。   周围那些明晃晃的眼神,嫉妒,羡慕,憎恨,跟种种窃窃私语,让她不安之极。   让她想起那个在养父母家里出走的雨夜,她跌跌撞撞藏到废弃管道里,看外面大雨如注,而她无路可逃,无处可去。   她深深厌憎跟畏惧。   同时憎恨给予她所有不适跟不安的这个人。   虽然此刻,在别人看来这种拒绝的方式有些残忍,但对她而言已经是尽量“温和”了。   同时她也不想让奚沉云继续错下去,他该有更多更好的追逐,事实上自从他用五花八门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爱慕之后,安明的耳中,也听到了加倍的流言蜚语。   在学校里,她收获的敌意远远比温暖要多,而事实上在奚沉云之前,她已经活的够艰难,真的不需要他再给自己的前路上多加几道沟壑或者跨栏。   而一切都应该在今天结束。   安明说完后,看也不看奚沉云,转身要走。   奚沉云这才有所反应,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我不明白。”   肌肤相接,安明狠狠一抖,男孩子的力道如此之大,让她有种更加不好的联想,就像是在遇到白清都之前,她默默忍受的那些暴力。   她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皱起眉头。   奚沉云发誓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浓重的厌恶之色,同时也看到对面不远处有几个同学正向着这里张望,好像在等待为他庆祝。   奚沉云浑身发凉,无法自制。   何为地狱?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这就是地狱。   他几乎无法控制牙齿的战栗,以及骨子里酝酿的一股怒意:“你跟我来。”他擒住她的手腕,半拖半拉地到了体育馆的南边,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看到他们了。   他必须解决这件事。   奚沉云又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安明拼命将手抽回:“我说过了,你想干什么!”   奚沉云几乎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这么喜欢安明,从来没有对别的女孩儿这样喜欢,如今她的答案竟是这样。   “我对你这么好……我、我这么喜欢你……难道你……”他语无伦次。难道她从来都没感觉到?   “不要自以为是。”安明皱眉,扶着自己的右手腕,刚才被他捏的很疼。   奚沉云的世界都在火焰之中:“自以为是?”   安明觉得他有些奇怪,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白清都应该已经到了……她不愿再理会这奇怪的人,转身要走。   奚沉云将她拽住,安明只看到他的眼睛亮的吓人,下一刻,就是他低头亲了过来。   安明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起初那一刻,还以为奚沉云也像是养父一样,要对她动手了。   她本能所做的就是缩起肩膀,尽量让自己不招人注意,也让身上挨到的打尽量少一些。   奚沉云吻上她的唇,脑中一片空白,那种柔软甜美的味道,他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等思维反应过来之后,他察觉安明并没有挣扎,这让他觉得安明刚才说的,应该是口是心非。   狂喜填满了他刚才因为震惊伤心而空白的头脑,同时认为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   他更加深入地吻下去,手抱住她的腰。   他的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得意。   一直到安明的手抵在他的胸前,开始挣扎。   奚沉云略停了停,安明已经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实话说她的力气简直太小,或许是因为受惊的缘故,这一巴掌轻飘飘地掠过,比一片叶子擦过脸庞的力道大不了多少。   安明哆嗦着,脸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奚沉云望着她,欢喜而无赖似地笑:“我爸都没打过我。”   安明看着他笑的灿烂的样子,终于说:“恶心。”她抬手擦了擦嘴角,低头要走。   这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真实实的反应。   奚沉云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忍耐已经极限。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故技重施。   安明的挣扎反而让他更加失控,挣扎中她的衣扣被扯断,而他恶狠狠地把她压在树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目光往下,透过敞开的领口看向里面,浑身的血像是沸油靠近火。   两个死党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在小打小闹,看到这里,才觉得不太对头,其中一个虚虚地叫了声:“老大……”   奚沉云转头骂:“滚!”   两个人吓了一跳,从没见过他这样狰狞的样子,但是现在走是不是会出事?两人心惊肉跳,忐忑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被奚沉云压制的安明,动也不能动的安明忽然用力撞向他,她比他矮许多,额头撞过来,正好撞在他的下巴上,牙齿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叫:“安明!”两个死党听了,再也不敢迟疑,迈步就跑。   奚沉云反应过来,松开安明,而她的脸色发白,摇摇晃晃顺着树身跌坐地上。   奚沉云的第一反应竟是要伸手将她拉起来,他伸了伸手,又缩回。   车子猛地刹住。   安明从泥泞的回忆中惊醒过来,猛然转头看向白清都。   而他正低头换挡:“错过路口了。”   安明望着他掩饰的脸色,笑笑:“你怎么了啊,开车也心不在焉,这样以后还怎么敢坐你的车?”   白清都的手停了停,他抬头看向安明:没有怒气,没有悲伤,他眼前的这张脸上,只有单纯的笑。 第 10 章   幸好,这会儿车已到了大学路,靠近学校门口,正是暑假时候,葱茏的林荫道上十分安静,没有往日车水马龙的喧嚣熙攘。   白清都扶着方向盘有些发怔,他刚才的确是走神儿了。   出了海青,他的脑中时时刻刻都闪过当年的那一幕。   绿油油的青草在黄昏的微风中闲散的摇曳,他走到那棵大树旁边。   额头红肿着,有一道血痕,那时候他不知道是被奚沉云的牙齿磕碰所伤。   安明的脸雪一样白,那沁出的血丝越发触目惊心。   她跌坐地上,头发凌乱,衣裳的扣子失踪,露出半边肩头,扇动的锁骨下白色的胸衣若隐若现。   她低着头,仓促地呼吸,发丝在晚风中微微颤抖,小小的下巴上,樱桃一样的嘴唇颜色格外殷红。   从那一刻起,白清都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幕。   这时侯,他看着安明的笑,这恍若无事的笑脸,却无法令他内心安宁。   于是他只是沉默着,换挡调头。   白清都的动作很慢,安明盯着看,一仰头取笑似的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不行我来。”   白清都本不想说话,听了这句却转头看向她:“你会开车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啊。”安明歪头,“白教授,别总从门缝里看人行不行,虽然我的身材已经够扁的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白清都哑然。   “大二的时候啊,我会的还多着呢,你这样可不行,会把你吓坏。”   “我……不信……”他迟疑着,事实上在他心中,的确仍是用旧日眼光看他,因为在他心中,她始终都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而他必须用尽所有去守护她。   “不信你试试啊!”安明摩拳擦掌,想要跟他换位子。   白清都笑着摇头:“算了,我还是不放心。”   安明的嘴嘟起,眼睛里透着不以为然的神色,白清都看着:“明明……”   敲窗声忽然响起,突如其来地,让白清都猛地回头。   来人竟然是王莎莎,她身后的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奔驰。   白清都解开安全带下车,王莎莎喜不自禁:“我刚出学校,看着这车眼熟,就过来看看……你们怎么停在这儿啊?”   白清都说:“刚才错过了路口,我倒车呢。”   王莎莎又看安明:“这是……安明吧?”   白清都问:“是啊。”   王莎莎笑说:“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你们去哪了,吃饭了吗?”   一句“吃饭”,才让白清都想起来,这会儿居然还没吃中饭呢。   安明在车上看着王莎莎,见她年纪大概有二十六七,很柔顺的披肩长发,白衬衫,黑西裤,显得斯文干练而又不缺乏时尚感,长得也很舒服,给人一种甜美温顺的感觉。尤其是她看着白清都的时候,两眼含情脉脉。   安明也跳下车:“白清都,怎么不介绍介绍呀?”   白清都一笑:“这是王莎莎……她算是我的师妹吧。”   安明眨了眨眼:“什么师妹啊,我是不是得叫嫂子?”   白清都眉头一蹙:“别急着乱叫,给人听见了会误会的。”   王莎莎却抿嘴一笑,看向安明说:“其实我倒是不介意的,但咱们还是尊重白教授的意见吧,安明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叫我莎莎姐。”   安明立刻从善如流地叫:“莎莎姐!”   王莎莎看着她笑得一派烂漫,回头招呼白清都:“昨儿我还说安明回来了,你该叫我一块儿吃个饭,今天正好,不如一起去?”   白清都并不回答,只看安明,安明睁大眼睛:“好啊,我正饿着呢,要吃什么好吃的啊?”   白清都叹了口气,王莎莎说:“我还不知安明你的口味呢,不如先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说,清都,我坐你的车啊。”她招呼着两人上车,打开副驾的门。   安明回头看王莎莎的车,啧啧赞叹:“莎莎姐,你这辆车可真不错,白清都这辆简直黯然失色。”   王莎莎拉起安全带,回头笑看她:“这话也就你说说,白教授还嫌这车颜色太扎眼了呢。”   安明坐进后座,一边仍打量那辆奔驰:“这颜色多好,喜气洋洋的,我喜欢……满大街都是黑色多单调啊。”   白清都一言不发,最后一个坐了进来。   根据王莎莎的推荐,就在离学校不远的海鲜居停了车,三个人落了座,王莎莎说:“要吃海鲜这儿是最好的,以前我跟清都来过一次,他最喜欢吃这里的清蒸扇贝,又鲜又清甜,安明你也一定喜欢。”   安明的肚皮都瘪了:“那我肯定要尝尝,莎莎姐,还有什么好吃的你一块儿点了吧,我最怕点菜了,我有选择恐惧症。”   王莎莎拿了菜单,点了九个菜,白清都拦住她,又去掉一个。   王莎莎说:“怎么,安明不喜欢吃这道鱼吗?”   白清都把餐单放下:“昨天她吃过了,而且点这许多,吃不完她又要带回去继续吃,所以不如少点些。”   王莎莎笑:“安明可是个勤俭的好姑娘,也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   安明掐着筷子说:“那可真不是,我就是懒……”   白清都哼了声:“你倒是好意思说呢。”   等菜的间隙,王莎莎问白清都:“按理说这时候过了吃饭的点儿了,你们去哪了怎么还没吃?”   安明听了,就转头看向别处。白清都垂头:“没什么……沿路走了会儿。”   王莎莎看看两人的表情,有些疑惑,白清都却咳嗽了声:“对了,你来学校什么事?”   王莎莎才说:“说来巧了,今日有个客户放了鸽子,我就来看看你跟安明,没想到都不在,我还失望呢……转眼就碰上了。”   安明百无聊赖地把筷子搭在一起玩,听到这里,就问:“白清都,你还没说你跟莎莎姐是怎么认识的呢。”   白清都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服务生把饮料送上来,王莎莎给安明倒了一杯果汁:“这啊,是杨教授牵线的。”   安明噗嗤一笑:“原来是教母的主意啊,她一定是担心。”   白清都这才抬起眼皮:“担心什么?”   安明哼了声,没有回答,只是喝了口果汁。   王莎莎看看白清都:“说来教授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吗?”   “没有。”   王莎莎叹了口气:“其实大家都知道教授的人品,但被人那么一闹,她不开心也是有的……”   安明竖起耳朵:“什么一闹?”   白清都又清清嗓子:“没什么,跟你没有关系。”   安明瞪他一眼:“教母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跟你有关系啊?你干吗什么都瞒着我啊?”   王莎莎听她语气有些不好,忙打圆场:“安明你别急,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教授院有些个人,对杨教授有些误会……”   安明心头一动:“是不是姓王的那家子啊?”   王莎莎有些意外:“安明你也知道?”   安明当然知道,这桩冤孽其实已经有些时候,杨闲声名在外,名花却无主,校内校外都有不少觊觎的眼神,虽然大多数都知难而退了,但也有几个人尤其的擅长死缠烂打的功夫,其中最突出的一个,就是一名姓王的副教授。   王副教授对杨闲表达爱意的时候,还只是个博士生。   这个人学问上倒是有些成绩的,也着实肚子里有些东西,当初学生的时候就是中文系里数得上号的才子,也是个风流人物,满脑子的浪漫,加上所谓的某些气质……吸引着许多女孩儿前赴后继。    自从认识了杨闲之后,便契而不舍地展开了追美攻略,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只可惜收效甚微,以至于有些走火入魔,最后连电视剧小说中最狗血的情节都用出 来,譬如雨夜在杨闲楼下大片大片地朗声抒情,比如在论坛上每天打卡似的写诗表白,更有一次,居然要为情自杀,站在高楼上表演玉树临风。   对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来说,这种痴情种子当然是千年难得一见,比彗星更稀有难得。   因此那一阵子学校里沸沸扬扬地,都在关注此事,王先生也因此吸了不少少女粉,女生们对他这种举止可谓是感动的潸然泪下,同时对杨闲嫉妒的眼冒金光。   杨闲虽然超脱,可事实上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听白清都的话收养安明了。   正当杨闲有些松动的时候,忽然传出一则丑闻,说是一个女生怀了这位才子的孩子,而且要闹到打胎……   虽然让许多人大跌眼镜,但是毕竟人家是才子……才子当然得是风流不羁的,有些花边新闻,更增身价,何况就算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形下,仍有许多女孩儿有意主动投怀送抱。   这件事让杨闲觉得像是吞了个苍蝇,那点动心被她彻底打到地狱深渊里去,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踩死了事。   甚至连带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产生了厌恶感,觉得他们的形象畸形,跟她的审美相违背。   王先生也自知这下难以力挽狂澜了,又过了会儿,就跟另一个女孩儿结婚了,也不知他有何魔力,居然把之前的丑闻压下,只闻新人笑,旧人尽抛掉。   再后来他就升了副教授。   但是王副教授虽然已有了糟糠,时不时却仍旧惦记着昔日高不可攀的白月光。   好像是因为从来都攻无不克只有在杨闲面前碰壁,所以让他格外地“珍惜”这段子虚乌有。   可王副教授的妻子因此而十分仇视杨闲,将她当作假想敌来对待。   前一阵她发现王副教授写了一首缠绵的新诗,题目是献给女神,诗的辞藻是极华丽优美的,内容也是有些少儿不宜的。   副教授的妻子打翻了醋坛子,一口咬定是给杨闲写得,并且觉得如果不是杨闲发出什么信号,王副教授是不会这么荒诞放肆的。   大闹一场。   安明气得都不想吃东西了,把筷子一拍:“这什么女人啊,她是不是自己瞎了以为全世界的人也跟她一块儿瞎?”   白清都忙说:“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王莎莎也说:“可不是吗,也不对着镜子照照,就她家那位的嘴脸……跟猢狲成精一样,杨教授会看上他?再说,如果当初王教授稍微委屈一下自己,哪轮的上她啊。”   白清都见拦截不了两人,就也说:“打住,你别说什么‘如果’,杨教授是怎么也不会为那种人委屈自己的,他算什么东西!简直是师丛中的害群之马。”   安明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正要问,王莎莎咳嗽:“安明,别动气啊,为那种人不值得,咱们先吃饭,好好吃饭,你尝尝这个白灼大虾……”   白清都接过来:“她不爱剥壳,让我来。”把王莎莎手里的虾接过去,低头认真地剥起来。 第 11 章   王莎莎眼睁睁看着白清都把自己手上那只虾取过去,自然而然地开剥,他的手指修长漂亮,就算是剥虾,也优雅的像是在表演什么艺术图解,那只与有荣焉的大 虾在他指间□□,硬壳跟虾线一块儿除掉,被剥的干干净净,玲珑剔透,最后送到安明跟前。   简直像是把妃子洗剥妥当送上龙榻。   安明小主却仍是一脸嫌弃:“你这样,得让莎莎姐觉得我多懒啊。”   白清都抖了抖,大虾仁充满诱惑:“那你要不要?”   安明灿烂地笑:“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剥了,我不要也说不过去。”清甜的虾仁入嘴,也顾不上说话。   王莎莎在旁看着,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笑有些些微的挂不住。   白清不紧不慢地剥虾,安明中间还去吃别的,剥好的来不及吃的雪虾就在面前盘子里整齐地放着,等候检阅似的。   安明鼓着嘴说:“你别光顾给我剥啊,给莎莎姐和你自己也剥两个,怎么从昨天就没见你吃多少,你不会真的整天餐风饮露吧?莎莎姐,他是不是这样啊?”   白清都笑看她一眼:“多嘴。”   王莎莎忙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啊,我们两个在一起吃饭的次数还没超过三次呢。”   安明瞪大眼睛,嘴里塞着食物,也忘了咀嚼,看看白清都,又看王莎莎。   饭桌上有些沉默,白清都也不解释,倒是王莎莎继续笑说:“有时候是我公司里忙,有时候是他没空。”   安明这才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精英们的烦恼。”   王莎莎惊奇问:“什么?”   安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你跟白清都都是高科技人才,社会栋梁嘛,当然要忙一点,所以我是做不了这种的。”她忽然拍拍桌子:“我要喝酒。”   白清都惊愕地看着她:“你要什么?”   “喝酒啊,我差点忘了,”安明瞪向他,“昨儿都没喝呢,今天我要不醉乌龟。”   白清都刚举起筷子,这会儿又停了:“你连喝酒都学会了?”   “略懂略懂,”安明嘻嘻笑着,又看王莎莎:“莎莎姐你会不会,他要开车,咱们喝点儿?”   白清都对王莎莎说:“别答应,别跟她一块儿疯。”   王莎莎于是就也以自己要开车婉拒了。安明啧啧道:“你们俩还没结婚呢,就一个鼻孔出气把我当外人啦。算了,我自己喝。”   王莎莎听了“一个鼻孔出气”,又见她自比外人,才忍不住又笑起来,热情地给安明夹了一筷子酥炸虾仁儿:“别光吃白灼的,也尝尝这个。”又对白清都说:“安明也不是小孩儿了,反正今儿高兴,就让她喝点呗。”   安明大喜,把右手举得高高的:“服务员,拿酒,啤酒!什么啤都行!”   白清都看着她兴高采烈,双眼发光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王莎莎也给他夹了个虾球:“行了,别总管着她,你也吃一个,对了,安明你学什么专业,我还不知道呢。”   提起这个,白清都又是一脸忧郁。   倒是安明,喝了口啤酒,一边夹菜一边随口说:“土木工程。”   王莎莎张口结舌,看着安明清秀俏丽的小萝莉脸,跟那副娇小玲珑的身板,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白清都会是这幅脸色。   一顿饭吃得倒也其乐融融,安明虽然会喝酒,但酒量却不怎么高,喝了两罐多点儿的黑啤就发晕了,因为白清都拦着不让她喝,她赌气把剩下一罐又喝了个干干净净。   结果就喝高了。   王莎莎跟白清都一块儿扶着她出了餐厅,安明把两人推开,自己爬进后车座,歪头躺倒:“别理我,我清醒着呢,就是有点动作不协调而已,这是正常的反应你们别惊慌。”   白清都又气又笑,对王莎莎说:“你看看。”   王莎莎也忍不住笑:“行了行了,就别说她了。”   安明合掌垫着脸,闭着眼睛,双腿蹬动把一只鞋踢掉:“莎莎姐,白清都,我不送你们了啊……你们自己走吧,记得给我把门带上就行。”   白清都彻底无语:“行行,那你好好睡吧。”把车门给她关上。   安明喃喃说:“拜拜。”   车子发动往回走。王莎莎回头看看安明,见她半张着嘴,显然已经睡着了,她笑着,小声跟白清都说:“安明真是……挺让我意外的。”   白清都目视前方道路:“哦?”   “原本以为她是可乖可乖的女孩子呢,没想到性格像个男孩子一样.”   ——那是你不知道十六岁时候的她。白清都忽然想:假如没发生那件事,是不是安明的个性还是会如之前一样……   王莎莎又说:“ 居然还是土木系,这以后总不会真出去四处跑工地吧。”   白清都也隐隐地觉得头疼。   车行了会儿,车厢内异常沉默。王莎莎犹豫了几次,终于说“对了,清都,其实我今儿来找你,还有件事……”   “什么事儿?”   王莎莎看向他:“昨晚我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有些太急促了,毕竟咱们才认识了三个月不到,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就慢慢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白清都沉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安明,她的脸红红地,睡得很安静。   他微微地皱起眉来:“莎莎,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要是感觉我们不适合,就……我是怕耽误你,你该明白。”   “正相反,我觉得你特适合我。”王莎莎松了口气,望着他笑,带笑的眼睛里有种迷恋的光芒闪烁。   手机忽然响起,王莎莎看了眼,接了个电话。   白清都听她说什么“这时侯”之类的,就问:“忙啊?那别耽误了,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王莎莎解决了心中悬而未决的重要问题,于是回答:“你把我放在车边儿就行了。”   白清都答应了,很快到了之前相遇的停车处,王莎莎拎了包,看着白清都:“清都,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她嫣然一笑,忽然毫无预兆地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白清都猝不及防,脸颊上异样的接触感传来,身体竟僵住了。   王莎莎下车,又特意冲他挥了挥手,直到她上了奔驰,鸣笛离去,白清都才算反应过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白清都回头看看安明仍是没醒,才又发动车子。   驱车回到学校,停车开了后门,见安明睡得流出口水来,白清都歪着头地看了会儿,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   他伏身进去,将她打横抱起。   自从她十六岁那年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但是此刻,她的重量,却好像跟那时候一模一样,都是这样的轻。轻的让他担心。   白清都抱着安明上楼,尽量放轻脚步,却仍是不免颠簸。安明微微有些清醒,嘴里喃喃地。   白清都侧耳细听,终于听清楚她在嘟囔什么。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如果不是抱着她,他真想大笑。   掏出钥匙开门,把人抱到卧室,放下的功夫,安明睁开眼睛:“你怎么还没走啊?”   白清都温声回答:“我正要走呢。”   “莎莎姐呢?”她摇摇晃晃坐起来,揉了揉眼,四处乱看。   “她公司有事儿走了。”   “哦……”安明重又重重躺下,忽然含含糊糊说:“白清都,以后你当着莎莎姐的面儿,别对我那么好……”   白清都正要给她倒杯水,听了这话,猛地止步回头看她。   “一点也不会照顾女朋友是不行的,”酒意上涌,安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莎莎姐是女强人,又是大美女,我要是个男的,早就扑上去了……”   白清都忍俊不禁:“幸亏你不是个男的。”   安明的醉酒到了黄昏才算彻底酒醒,她起身,见桌上放着一杯凉白开,下面压着字条,是 白清都清隽的字体,提示她兑点热水再喝,不然会肚子疼。   她只是笑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擦擦嘴冲了个凉。   出来后也不觉得饿,就去了书房打开电脑。   安明正看得如火如荼,电话响起,她跑去接,却是白清都打来的:“起来了吗?”   安明抓抓腮:“干吗,有事啊?”   “你过来吧,我做了晚饭,前天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菜吗?”   “真的啊?”被白清都一提醒,安明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又饿了,“那、那你等会儿啊,我收拾一下。”   放下电话,安明看着自己的吊带热裤,本能地觉得不妥。本来想换上前天穿过的运动服,不过想到自助餐厅的那一幕,她嫌弃地转过头去,打开衣柜从头看到尾:“裙子裙子裙子……”全部掠过,最后取了一件白T恤跟长裤飞快套上,外间又加一件格子衬衣。   “你说我吃顿饭容易么,还得换衣裳。”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觉得自己挺不容易。出门前想到电脑没关,忙跑到书房里。   电脑屏幕上还定格在刚才她看的那个网页,正是H大春华秋实论坛,网页的标题是:八一八我们学校的风流人物。打头的第一位,虽然打着马赛克却仍掩不住一脸猥琐气息。   安明冲着这人举起右手,比了个射击的姿势,嘴里发出“啪”地一声:“你死定了。”昂首吹吹手指。 第 12 章   安明下了楼,夜晚的H大格外静谧,林荫道上路灯璀璨,把安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她哼着歌,一个人慢慢地走了会儿,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有种奇异的孤寂感。   走调的歌声戛然而止,安明站在原地停了会儿,才又继续向前,刚转过弯,就看见白清都住的那栋楼,沉默矗立于眼前。   她仰头看着那个对她来说无比熟悉的窗户口,夜色之中看不出那窗户的颜色,只有暖暖地金色光芒从玻璃上透出来,外面的大树依旧枝繁叶茂,微风中树冠如撑开的柔软的伞。   安明放慢了脚步,才走了几步,目光一动,忽然看到前面楼道口的空地上站着一道卓尔不群的身影,似正向着这边张望。   夜风中他的衣袂微微扬起,是洁净的白色,他的眼睛在幽淡的夜色中微微发亮,有些焦急有些担忧,还有些期盼地看着这个方向,当看到她的时候,所有的情绪统统被一种叫做“欢喜”的东西取而代之。   安明愣了愣,急忙加快步子跑了几步:“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清都暗中松了口气:“我觉着有段时间了……你还没到……就下来看看,怎么这么慢?”   安明嘴一撇:“谁慢了,我就换了身衣裳。”   白清都正打量她的穿着,见她这幅打扮,不由叹气:“你没别的衣裳了?”   安明笑:“干吗,这个也不符合你的审美观啊?想看穿晚礼服来的,那你叫莎莎姐啊,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白清都轻轻一笑,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你不管穿什么都很符合我的审美观……好了,先上去吧,菜都要凉了。”   两人进了楼道,而安明听到“菜”这个字,眼睛亮了亮:“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白清都笑:“你猜。”   “有我爱吃的琉璃肉吗?”   “有。”   “酥炸茄盒?糖醋排骨?麻婆豆腐?”   “你爱吃的还真多……”   “那到底有没有?”   “有。”   “真的有啊……你做了多少……你不会是骗我吧?”   安明絮絮叨叨,进了门后,迎面先闻到一股香气扑鼻,她顿时离开白清都直扑餐桌,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惊喜交加:“白清都,这还真的都有啊,你是不是机器猫啊,要什么有什么是不是!”   白清都看着她闪烁着笑意光辉的脸,几乎自从中午回来后他就没做别的了,去超市买食材,回来又一样一样的摆弄,就是为了看到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看着安明伸手要拎排骨吃,白清都将她一挡:“先洗手去!”   安明冲他吐吐舌头,果真先跑去洗了手,回到餐桌前,特意摊开手掌心给他看:“行了吧?我来之前洗过手脸的。”   白清都正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米给她,热气腾腾的米饭顿时堵住了安明的嘴,她捧着碗抄起筷子开始战斗,一时顾不上跟白清都说话了。   一直吃了半个小时,白清都的欣慰跟成就感从满足的状态逐渐变成满溢:“行了行了,你也该吃饱了。”   安明打了个嗝,任凭他从自己手中把筷子夺走:“你做的菜真好吃。”   白清都笑看她一眼:“那你也不能吃个没停啊。”   安明长长地呼了口气:“因为太好吃了,我忍不住。”白清都把碗往旁边推了推:“去客厅坐着,一会儿我给你削水果。”   安明愣了愣,终于还是乖乖地起身。   她到了客厅,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随便翻了会儿,看到面前桌子上一个笔记本。   安明回头,见白清都正在餐厅那里走动,就扬声问:“白清都,这是你工作用的电脑啊?”   白清都探头看了眼:“啊……这个是旧了的,没什么用。”   “那借给我用用?”   白清都那边没有回答,安明以为他不同意,就把本子又放回去。   过了会儿,白清都才又出来,擦着手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才回来,是不是缺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   “手机啊,电脑之类。”   “我有手机,一般也不用电脑。”   白清都摇摇头:“这个是我大意了,这些东西得给你置办置办,那就明天吧……对了,你的衣裳也得买几套。”   “干吗啊?”安明忍不住笑:“说了我有手机,才不用浪费钱呢……”   “不是浪费钱,是必须的开支,老师临出国前交代过我,要给你置买这些必需品,是我忘了。”白清都点点头,“你自己玩,我去洗点水果。”   看着白清都走开,安明眨了眨眼睛,终于跳下地,伸手向上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希望自己的胃可以腾出更多空隙。   安明吃了点水果,太饱了,窝在沙发上舒服的发困,起初打盹,不知不觉就深睡了过去。   时间慢慢地到了八点半,白清都看看钟点,走过来俯身,刚想要把她唤醒,看着她安然的睡容,这样无知无觉,天真无邪。   这一刻,就连呼吸重一分,都是罪过。   第二天,白清都领着安明,去买了新手机跟电脑,安明举着那新款手机:“白清都,其实我现在也有点钱,还用教母的钱算不算啃老啊……”   “你算了吧,”白清都斜视她:“你可知道这两年你跑去参军,老师多难过,她虽然不擅长表达,但心里是很爱你的,你生日的时候,她都会特意买一个蛋糕。”   安明忽然有点难过:“我有点想教母了,不知她现在好不好。”   “几天前曾给我发了一封信,是挺好的,主要还是担心你。”白清都叹了口气:“还特意交代我好好照顾你,她最怕的是你太要强,懂吗。”   安明点头。   一路上安明不停地用新手机四处乱拍,白清都成了她入镜最多的模特,其实他个人十分排斥拍照,这一点大概是从杨闲那里学的。   因为长相同气质双绝,所以很多学生选他的课,都有点动机不纯,单单是带着眼睛来“欣赏”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那些“摄影爱好者”,弄得他上课像是召开什么记者招待会,咔嚓声不绝于耳,闪光灯频频有之。   所以白清都约法三章,但凡到他课上的,一律不许拍照,违者赶出课堂,永不录用。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忌讳这个,所以都也自发自觉地循规蹈矩。   面对安明的镜头,他还真不自在。   但是至多只是无奈地笑着说一句:“行了,别乱拍……”又加一句:“那么难看!”   “哪难看了,你瞧多清楚啊,白清都,这个相机买的真好。”安明诚心实意地夸奖。   “这是手机。”白清都啼笑皆非。   “虽然是手机,却比相机还厉害,这两年我不混人间,兔子们都很勤奋啊,科学技术越发日新月异了。”安明目瞪口呆地大发感慨。   白清都忍着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别贫嘴贫舌的!”   安明却笑着:“来来,我们自拍一个,这个还有自拍功能呢,试试看。”   白清都往旁边躲了躲:“算了吧。”   “怎么,”安明拉住他的袖子扯了把:“跟我合影掉你白大教授的价儿啊?”   白清都听了个“合影”,看了安明一眼,果然站着不动了,安明把头微微地往他肩头这边侧了侧,抬手举起手机:“来来,说茄子。”   白清都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在这时侯,“咔嚓”一声,影像定格。   “啊你拍了?”白清都一愣。   “谁让你乱动的。”安明瞪他一眼,“算了,不跟你拍了,别把我的爱机累坏了。”   白清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拍坏了,心里有些微微地遗憾,想让安明再拍一次,却又有点说不出口。   白清都本来还想带安明去商场买两套好点儿的衣裳,不料经过路边一家运动品牌的时候,安明非拉着他钻了进去,试了两套运动服,一套蓝色,一套黑色,立刻拍板要买。   白清都不同意:“这什么啊,高中生才穿这个……何况你不是有的吗,还是去买两套裙子吧。”   “我就爱穿这个怎么了,行不行?”她竟然努嘴,像是跟大人耍赖要玩具的小孩。   白清都扭头:“不行。”   这么美的安明,凭什么啊……穿的跟套子里的人似的。   何况是杨教授的养女,说出去很应该是一副贵族淑女风范才是正确的存在方式。   安明提高声音:“行不行?”   ……终于是白清都举手投降:“好吧,行。”反正不差这两套了,裙子可以有,运动服也可以有的嘛。   付账的时候,安明又挑了个棒球帽,白清都对她的审美已然绝望,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连抗议也懒得了。   最后,白清都认命地提着两个纸袋子,跟着兴高采烈的安明走出店门,身后的店员们一拥而上,目送两人离去,并开始热烈揣测两个人的关系:看年纪自然不会是父女,瞧态度跟样貌气质,也不似什么不正当关系,最后大家一致认定,可能是兄妹。   中午吃饭后,安明声称自己下午要去见一名“同学”,所以不需要白清都陪。   下午一点半多点儿,安明换了蓝色的运动衣,背了个旧的双肩包,把棒球帽戴上,帽檐往下压得低低的,拿起充满电的爱机,出了门。 第 13 章   安明在教授楼守株待兔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等到目标人物出现。   她跟着那个人出了H大,对方已经拦了辆出租扬长而去,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正在跳脚,却见有辆车徐徐停在跟前,招呼:“咦,你不是安明吗?”   安明低头一看,是个陌生脸:“你是?”   那人笑:“你不记得我了?上次是我约白教授在餐厅……”   安明这才记起来,此人是那个“老赵”,就是在那场饭局上,见到奚沉云,差点打起来时候的那牵线人。   老赵问:“你要去哪吗?我捎你一路?”   安明本来不想理他,但看前方那人的出租快要转弯,就来不及迟疑,拉开车门跳了进去:“赵叔叔,你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   老赵吓了一跳:“啊?发生什么事了?”   安明笑的半真半假:“赵叔叔,我执行秘密行动呢,您要追可得赶紧,不行我再等出租就是了。”   老赵哑然,然后笑着摇头:“好好……”二话不说,急忙跟上。   老赵倒是深谙跟踪的技巧,跟的不紧不慢,既不会跟丢,也不会给人察觉。安明啧啧赞叹:“赵叔叔,你好像经验丰富呀。”   老赵哈哈一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二十分钟,出租停在市内一家四星酒店门口。   安明精神一振,目光中亮度增加数倍:“我的运气还挺不错,本来以为要打持久战呢。”   老赵额头冷汗:“安明,这怎么说?你到底……”   安明却一直盯着前方,见有人下车,整整领结走了进去,出租车立刻开走。   安明对老赵一笑:“赵叔叔,我还有事,您忙着啊……对了,这事你别跟白教授说啊。”   老赵正心存狐疑,见她笑吟吟地叮嘱,急忙答应:“行行,我知道了……”   安明这才甩上车门,快步往酒店门口走去。   门童躬身开门,安明迈步进入,压低的帽檐下眼睛四处一扫,望见前方自己跟踪的那位正在办理手续的模样。   安明转身走到旁边的等候区,坐下后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那人很快办理完手续,直接上楼去了,安明见他进了电梯,才跟着快步走到电梯前,看到上面楼层变幻,在三楼停了停,然后又直上九楼。   她只好回到前台,才站住,前台小姐甜笑招呼:“您好,客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安明咳嗽了声:“你好,我想问一下,王副教授……就是王粱住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一愣,看了一眼电脑上的记录,问:“请问您是王先生的什么人?”   安明笑说:“我是……跟他约好了在这儿见面,本来得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但我的手机没电了,没法儿跟他联络。”   前台小姐十分机智:“不好意思客人,我们的规定是不能泄露客人的房间号的,不过您可以借用我们的点化跟王先生联络……”   安明心里大骂了一声,板着脸说:“我不记得他的号码。”   前台小姐用一脸的爱莫能助看着她,安明哼了声:“算了,我……先充电去,你们这儿哪里有充电的地方啊?”她正东张西望,忽然看到门口走进来一道窈窕身影,雪白的小脸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美人图,美人目不斜视地经过大堂,到了电梯,显然是轻车熟路。   安明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努力在心底搜寻了一下到底哪里见过,忽然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知道了。   她赶紧点开手机,摆出自拍的架势又猛拍了几张,一直目送美人进了电梯,才急忙跑到电梯口,抬头看那红字停在六楼。   她嘿嘿笑了两声,按下另一部电梯,直升六楼。   出电梯往前走了几步,就是长长地走廊,安明探头一看,正好看到那人迈步进了一间房,房门啪地关上。   安明撒腿跑过去,把房间号看的一清二楚。   距离酒店不远的美容中心,王副教授的夫人正满脸死海泥,一个奇怪的电话打进来。   有个带着浓浓乡土气息的男人口音说:“王副教授的夫人吗?你好,我是想跟你说,王梁副教授现在正在XX酒店的XXXX号房间,还有一个女人也在,啊……你问我是谁?你叫我雷锋好啦。”   那个人稍微停了停,又说:“你可要抓紧时间,他们已经进去好一会,迟了就来不及了哟。”   王夫人看着手机,怒不可遏,再拨过去,那边却已经关机。   在酒店外的马路边沿,年老的清洁工把手机挂掉,对面前的安明说:“姑娘,我说的咋样?”   安明向他举起大拇指:“你说的太好了!”从裤兜里摸出一百块:“大叔,这是说好的。”   清洁工有些腼腆:“姑娘,这个、这个还是不要了吧……反正是做好事啰。老子也最讨厌这些披着人皮的狼,他以后不会缠着你了吧?”   安明把钱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诚恳地说:“经过这次恐怕他谁也不敢缠着了,所以这个一定要,我得感谢大叔你为民除害。”   清洁工大叔只好把钱握起:“姑娘,下次再有为民除害的事你还叫我,就不用给钱了……”   安明哈哈大笑:“那一言为定。”   安明跟清洁工大叔友好分别,继续回到酒店“守株待兔”,十分钟不到,就见一名杀气腾腾红着眼的妇人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同伴。   安明暗暗希望王副教授的战斗力要强一些。   等三剑客充满杀机地上了六楼后,安明才乘坐另一架电梯也慢慢地晃上去,刚出电梯口,就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你还对得起我吗!”   安明趴在楼道楼转头看去,见眼前人影闪动,妖气冲天,哭骂声,厮打声,乱成一片。   安明见房门已开,抓紧时间跑了过去,沿着另一边的墙壁放慢脚步,正好把房间内的热闹场景看得明白。   王副教授夫人揪着披着浴衣的副教授,两个女伴抓住衣不蔽体的小三,进行一场热火朝天实力悬殊的分组双人对打。   他们打得如此投入,六楼楼道的光线又暗暗的,倒也没注意外面有人正拿着手机拍摄。   这场战斗惊动了其他住客以及酒店的保安,引来数名围观群众,安明夹杂其中,更不显眼了。   捉奸战斗在保安投入战圈后才终于结束,但几个人还在争执吵扰,一时半会儿斩不断理还乱。   安明自觉搜集足了需要的素材,早已经先一步溜到了大堂,仍在等候区坐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叫骂声传来,先是之前那女孩儿披头散发狼狈地冲出电梯,安明看着那张欢愉未完就饱受刺激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先前她正在大堂中想另谋他策,看到这女生的时候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位正是那天她回到H大的时候,听到几个女生在说杨闲的坏话,其中那嘴最毒辣的女生A。   安明呆呆看着,不由地笑:怪不得这蠢货那么恨杨闲呢……她同王副教授一拍即合,一个虚荣肤浅自以为是,一个贪爱她的青春肉体,自然有许多掏心掏肺的枕边话。   王副教授对家里的糟糠不屑一顾,但每次提到杨闲,却总是缄默,不肯肆意贬低,此女自以为娇宠盖过王梁家中正主,却始终不及一个单身的老处女杨闲……这当然是奇耻大辱不可原谅的死仇了,简直比恨正主还要厉害,所以才百般诋毁。   安明想着看着,悠悠冷笑。   虽然杨闲并不怎么干涉她的生活,更竭力避免影响安明,但安明耳闻目睹,仍是沾染到些许杨闲的气息,比如杨闲对男人的感觉。   对杨闲来说,王副教授此等货色,同地上的垃圾差不过是同等的存在,看一眼都会觉得眼睛受到伤害,但是这样的王梁,却又是其他女人们争抢的对象。   现在的王夫人,还有女生A,以及过去王梁经历的BCDEF……种种。   安明有些走神,差点忘了拍照。   等王夫人跟王梁离开之后,安明谨慎地检查了一遍拍摄的照片跟影片。   不亏她视新手机为爱机,拍照功能果然一流,六楼的光线那么暗,却仍把人的脸拍的很清楚,那些奇形怪状的表情也丝丝分明,还有那些武打动作……简直张张精彩,有大片风范。   安明不由低低笑了出声,手指继续一滑,屏幕上的照片风格迥然不同起来。   安明看到上午跟白清都拍的那张合照。   她正看着镜头,而他却正看着她。   那样本来微微冷漠的侧脸,正带着一丝温柔,或许是光线的角度,看起来特别、特别的好看,隐隐有种叫人怦然心动的东西,在他注视着她的目光里。   安明看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关掉照片。   她拎起背包,边走边背起来,低头的功夫,察觉有人从身旁经过。   安明先是一愣,然后猛然回头,看到那人冷峻的背影,而他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往前的脚步一顿,然后居然站住了。   “沉云?”他身旁的女伴挽着他的手臂,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停下脚步。   奚沉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安明。   女伴发现异样:“怎么,认识的?”用玩味的眼神打量安明,忽然笑说:“不会吧……这款的……”   奚沉云不理对方,只看着安明:“我没认错的话,你……是上回跟白教授一起的安小姐?”   安明正琢磨该用什么法子动手好,听了这句话,整个人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第 14 章   奚沉云回头看着安明,冷静的双眼,带着一丝类似漠然的探询,好像面前是个曾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安明皱眉看着面前的奚沉云:“你说什么?”   而对方凝视着她的眼睛,嘴角一动,似乎是个很淡的笑:“上回在餐厅见过一面……好像是对我有些误会。”   安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问了声:“误会?”   奚沉云刚要回答,旁边的女伴开口:“tony,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安明还没从这令人错乱的愕然中反应过来,目光相对,奚沉云向她微微一点头:“以后有机会……”   安明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转身离开,直到手机响起,是白清都打来的,问她在哪里,需不需要来接。   安明镇定了会儿:“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   安明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很正常了,应该说完全听不出异样,白清都却问:“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安明愣了愣,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先这样啊,回头说。”   不等白清都回答,安明先挂了机。   夏日的风暖烘烘的,离开酒店,安明站在马路边上,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但是身体却又有些冷冷地,她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拦车,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大太阳底下熬晒。   终于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跳上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见楼下有个人站着,白色的衬衫在绿色的树影中看来格外清爽醒目。   安明居然身不由己地往前跑了两步,才又生生地刹住。   白清都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安明的方向,当看到她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笑了,他的笑容很温暖,总是这么能抚慰人心,让安明浮浮沉沉了一路的心绪神奇地平静下来。   可是她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索性就顺其自然地站在原地不动,因为她心里知道,不管怎么样,白清都总是会走过来的,不管是一百步也好,天涯海角的距离也好。   她这么想着,眼睛就有点红。   白清都还没走到她身边,就发现她的异常:“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明抓了抓鬓角:“外面太热了。”   白清都听着她的口吻:“谁让你不肯让我送?自己走回来当然会热,好啦……我买了西瓜放在冰箱里,去我家吃吧。”   安明正要答应,忽然又摇头:“不啦,我累,想睡会儿。”   白清都说:“那好吧,快点上楼去,一会儿我给你送过来……对了,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明缓慢地摇了摇头:“你干吗站在这里?给人看到了不会又说什么吧?”   白清都笑:“行了,说什么呢?快上去吧。”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张开翅膀拢小鸡似的。安明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他仍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安明眨了眨眼,终于加快脚步跑上楼去。   安明洗了澡,睡了一会儿后,跑到书房打开电脑,论坛上仍是一片平静,安明自言自语:“群众们的战斗激情不高啊,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不过这王副教授也够能耐的,到底用什么法子让那母老虎偃旗息鼓的……”   如果那天造地设的两口子在H大闹起来,当然没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无,可见是副教授夫人大概是在酒店里已经发足了雌威,回来后或许没了战斗力,或许被王副教授压制住了。   敲门声响起,安明不动:“谁啊?”白清都回答:“我。”安明昂首看看:“你自己开门就行了……”想了想,还是赶紧先关了电脑,跑去开门。   白清都一手提着一袋切好的西瓜,一手正摸钥匙,安明把门打开,他一眼先看到她光着脚,一愣:“还在睡?”   “没有,早起来了。”安明先把西瓜接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冰凉,一时笑容灿烂:“白清都,你真是新时代的活雷锋,雪中送炭……不,是炎夏送瓜。”放在桌子上,迫不及待摸出一片就开始吃。   冰凉沁甜的西瓜顿时把刚才满脑子燥热的念头击溃,烟消云散,世界一片安宁。   安明一手叉腰,长长地舒了口气:“爽啊……”   白清都进了门,先去她卧室把拖鞋拎了来:“就知道吃。”抬头又看她:“不过你没事倒是好的,我刚才一直担心你是不是中暑了。”   安明勉强把拖鞋踢上,呱唧呱唧吃得起劲,含含糊糊说:“你咒我啊,我这么健康而强壮……你中暑我也不会中暑。”   白清都笑:“是是,我宁愿是这样。”   安明一连吃了两片西瓜,速度才放慢了些,盘膝坐在藤椅上:“你怎么不吃?”   白清都笑说:“我不爱吃这东西。”   “不爱吃你还买……”安明忙着说了一句,“总不会只是给我吃的吧。”   红红的汁液随着她的唇角往下流,白清都忙起身把纸巾拿来,看她两只手都举着西瓜,忙得不可开交似的,就抽了片纸巾给她在下巴上擦擦:“你看看你,吃的像个孩子。”   安明仰头冲他一笑:“对了白清都,我有件事不太明白。”   白清都见她左手的快吃完了,就站在旁边不动,安明会意,吭哧吭哧,三两口吃光,把瓜皮塞到他手里,白清都趁机往她空着的手里塞了一块抽纸,自己把瓜皮扔了,走到桌旁:“还吃吗?什么事?”   安明擦擦手,摸摸肚皮:“先不吃了,中场休息……我是想问你啊,那个王副教授……简称人渣好了,他的劣迹那么多,怎么还有人前赴后继啊。”   提到这个人,白清都很不高兴:“提那种人干什么?”甚至都不愿意那人的名号从安明嘴里说出。   安明嘟嘴:“我就是觉得奇怪,而且他那么风流花心,应该也是人尽皆知的,他老婆总不会一点也不知道……这样居然也能跟他过下去?”   “这就是……”白清都想了想,选了一个精准的形容:“俗话说的王八看绿豆……那个女人当然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可大概一来是两个人臭味相投,二来或许也是凑合着过吧,毕竟这个人虽然品行败坏,却还有点真才实学。”   安明点点头,若有所思:“我忽然觉得我好危险啊。”   白清都目光一变:“什么?”   安明皱起眉头:“我觉着这世界上肯定不止他一个衣冠禽兽,如果不是教母跟你,我也像是那些昏头昏脑的愚蠢女孩一样中招怎么办?想想都觉得要死。”   白清都皱着眉沉默了会:“怎么忽然……会这么想?不会的,你这么聪明,既不拜金也不盲目的追寻所谓的爱情或者快感,所以不会被那种人所迷惑。”   安明睁大眼睛:“真的?你倒是比我自己对我更有信心。”   白清都微微一笑:“我当然相信你。”   安明呼了口气:“好吧。多谢白大教授指点。”   白清都笑吟吟地:“顽皮。对了……今天见同学……相处的还好吗?”   安明脸色一变:所谓见同学,只是她给白清都的借口而已,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真的遇到一个“同学”,还是个疑似“失忆”的同学。   她张了张口,想要把这件事跟白清都说,但是望着他温柔的笑脸,她又想起当在餐厅她大闹一场后,白清都的反应。   心念一转,她笑着摇头:“也不过是那样而已,人家都工作啦……我还要读书呢,没意思没意思,以后再也不见了。”   白清都见她转开话题,眼皮一垂,长长地睫毛有些落寞似的,隔了会儿,才问:“对了,安明,我有件事不太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想要选择土木工程系呢?”   在安明一意孤行报考外地学校之后,她又做了一件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会报考这种男性比例偏重的学科。   学这个,将来毕业后的出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大概就是搞设计,这样起码比在各地的工地上来回奔走的强,最要命是,有时候扎根在偏远地方搞建筑,与世隔绝,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非常辛苦。   白清都想不通安明的想法。   眼前安明回过身来,认真地回答:“因为我想盖房子。”   白清都不明白:“什么?”   安明嘿嘿一笑:“我喜欢房子,想要造很多很多的房子,让人住进去,想想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白清都看着安明,虽然她没有说更多,但他已经懂得了她心中所想。   她从小就经历流离失所,从孤儿院到养父母家里,从来没有一个属于她的真正的家,幸好后来遇到了白清都跟杨闲。   相比较女孩子们报的最多的一些高精尖职业,她更喜欢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比如基建,比如土木,比如土地上矗立起来的房屋跟其他,尤其是房屋,能遮风挡雨的稳固的房屋,让人有容身之地的所在。   但白清都不知的是,安明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幕,包括了她最喜爱的几样东西。   就是她在白清都楼下站着,仰头唤他的时候,在她眼前,老楼上的窗户红漆有些斑驳,窗户边上是那极大的绿树,舒展着伞一样的绿色树冠,最重要的,是那个推窗露面的人。   第二天,白清都出门的时候,看到几个教授在一起议论纷纷,正好奇,他们见了白清都,却主动招呼,示意他上前。   白清都问:“怎么了?”   教授们笑着:“发生这么大事儿,你还不知道?”   白清都莫名其妙,其中一个翻出手机,点开本校的论坛,白清都瞧见一个尾缀着一个红色“火”字的帖子,题目正是王副教授酒店被捉奸记。   正好小三儿是本校的女生,即刻被人认出来,当下议论纷纷,帖子是昨天发的,这会儿已经有了五十多页。   白清都看着那些照片,倒吸一口冷气。   他跟前那两教授说:“这下老王完了,他那些事儿谁不知道,但没闹大就算了,现在照片都传出来了……这也太离谱了。”   “是啊,以前还纠缠着杨教授不放,杨教授哪会理他啊……”   白清都本来要出门办点事,听了这话就转身往回走。   他来到安明门外,拿钥匙开了门,屋里一片静悄悄地,他以为安明还在睡,就走到她卧房门口,见房门虚掩着,就不进去,只靠在门边上:“安明,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里头没有回答,白清都咳嗽了声:“安明?”伸手轻轻推了推房门,房门应声开了,里头床上空荡荡地。   白清都正有些发愣,身后有些响声,他回过头来,猛地惊住。   安明披着一块短短的浴巾,通身几乎是□□的,头发湿淋淋地,显然刚洗完澡出来,猛然看到白清都,安明惊叫了声,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第 15 章   清晨的太阳光从客厅里直铺进来,白清都眼前的胴体,是一种泛着微光的玉白色,这样曼妙而美丽,但却丝毫的情。色都没有,就像是他误入了精灵的领地,无意中窥见了最梦幻而鲜活的一幕。   像是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头,直直地,力道如此强悍,让他整个人无法反应,目光凝视着面前无瑕的躯体,被那种猝不及防的感觉震撼,无法回神。   还是安明先跳起来,然后把浴巾往下挪过来裹住半个身子,她似乎有些慌张,正要转身往回跑,忽然站住脚,叫了声:“白清都!你还看!”   白清都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转过身来:“我、我……你……”   安明见他转身,心却怦怦跳的更快了,把浴巾又仔细地包了包,庆幸自己出来的时候拿的是浴巾。   她本是偷了个懒,反正家里只她一个,又反正白清都不会来,就算他来,也得在外面敲半天门呢,所以她有恃无恐。   衣裳都脱在卧室里,总不能再退回浴室,让他送衣裳过去,颇为矫情。安明捏着浴巾,看白清都如大树般矗立在自己卧室门口,动也不动,她呼了一口气,低头跑过去。   白清都察觉安明从自己身边经过,似乎还擦到了他的手臂,她匆忙跑回卧室,把门关上。   白清都凝视着关起的门扇,浑然忘了自己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他张了张口,又慢慢地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歪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臂,白衬衫的袖子果然有一点湿,那几团形状模糊的湿润,也让他的思维变得模糊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间回忆起来,曾经在他的岁月里仿佛有过那么一幕,那个燥热而潮湿的午后,曾经过的情不自禁,那些喘息声仿佛还在耳边,以及在洗手间里,他凝视镜子里的人像,说了一句:   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个则是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等安明收拾整理妥当后,白清都也平静下来。   安明抓了抓头发,还有些不太自在,却摆出并不在乎的神情:“你今天怎么不敲门了啊。”   白清都费了点劲儿才敢跟她的目光相对,而竭力不去在脑中浮想刚才所见的……“我……是有点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安明笑出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吧?”   白清都转开目光,歪头看向走廊尽头的书房:“安明,你知道王副教授……闹出事儿来了吗?”   安明笑吟吟地看着他:“就这件事儿啊?这算什么要紧事……你可真是搞笑。”   白清都问:“安明,是不是你做的?”   安明正笑,闻言转头看他:“你干嘛这么想?”   白清都不回答,只问:“到底是不是你,你告诉我。”   安明翻了个白眼:“无聊,你什么都这么一本正经,不错,是我做的……怎么样,拍的很精彩吧?我发现我不干土木还可以去搞摄影嘛。”   白清都皱眉,微微仰头,出了口气:“我就知道。”   安明不以为然:“干吗忧心忡忡的,我这也是为民除害,这种人,就得给他点儿教训,不然他还得祸害多少无知肤浅少女啊,怎么啦,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白清都的手指在额头抚过:“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去沾染这些事……”   “那我也不想啊,可谁叫他惹到教母头上来了,这样还算是便宜他呢。”她嘻嘻笑起来:“我还有视频,更精彩。”   白清都哑然:“你……你胆子太大了……”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儿,看起来弱质芊芊,却总会做出让他瞠目结舌的意外之举,“答应我,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安明打了个哈欠:“好啦,除非H大还有第二个这样无耻的人,好啦,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说到吃饭,她的眼睛重又闪闪发亮起来,盯着白清都,就像是盯着一道很好吃的什么佳肴。   他倒宁肯是这样,只要一直被这种充满希冀的闪亮目光注视着,他怎么都行。   经过这样明目张胆的一闹,王梁算是身败名裂,学校正在开会讨论关于他的处置问题。安明功成身退,又因为白清都的叮嘱,在家消停了两日。   这天,王莎莎来探望白清都,带了些时新水果。   王莎莎说:“这两天接了个项目,有点忙,也没顾上过来……安明还好吗?”她穿着一件橙色的无袖连衣裙,料子轻薄,显出玉臂修长,小腰纤细,而胸脯高耸。   白清都给她泡了茶,以他的专业眼光,竟也挑不出王莎莎通身的不妥,怪道有人说“女人如花”,但是这样地看着,就给人一种单纯的视觉上美的享受。   他想到安明那场“女强人大美人”论,笑了笑:“她挺好的。”   王莎莎仰头看他:“你要不要劝劝安明,现在转系还来得及,我总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学土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将来肯定要吃苦的。”   白清都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这么替安明着想,看王莎莎的目光不由地多了几分温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性子倔,怕是不会听我们的话。”   王莎莎听到“我们”两字,无形中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许多,她放下杯子,起身到白清都身旁坐了,笑说:“其实我觉得,只要你跟杨教授不答应,安明一定不会忤逆的……”   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坐下的,白清都一僵,转头看向王莎莎,望着她近在咫尺笑意弯弯的眼神,她不知是喷着什么香水,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撩人香气。   这一刻,白清都的脑中掠过许多杂乱的场景。   清晨的微光中那赤。裸无瑕的胴体,那种猝不及防被击中的感觉……以及那个遥远的午后,伴随着蝉鸣跟风吹树摇的声响,那些杂乱的喘、息,甜腻的身体,难以按捺地涌动……   他几乎忘了该怎么回答王莎莎。   王莎莎轻轻叫了声:“清都?”   白清都这才回神,王莎莎一撩垂在胸前的发丝:“在想什么呢?走神儿了……”   白清都凝视着她,喉头微微一动,他的目光从王莎莎的笑眼上往下移,落在那嫣红而精致的唇上,左右逡巡。   王莎莎几乎是立刻察觉了白清都的异样。   她的双眼中燃起一丝灼热的火光,手抬起轻轻搭在白清都的胳膊上:“清都?”她的声音跟安明不一样,正是女子典型的甜美动听,唤他的名字时候,甜意四溢,白清都心头怦然,目光从她压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玉手上掠过,曾经他的衣袖湿润过,是浅而模糊的几小团……   白清都的视线也模糊迷离:“莎莎……”他叹息似的唤了声,头微微地往前一倾,眼睛犹豫不决地望着她的唇,却又停下。   王莎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在白清都唤出她的声音的时候,笑容绽放更深,越发美艳动人:“干吗……”   她察觉他的迟疑,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搭在他的肩头,她看着他的眼睛,头稍微歪了歪,往上亲了过去。   双唇相接,两个人都有种过电的感觉,白清都闭上眼睛,感受这种久违的激情涌动,他想让自己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下来,或者……投入进去。   安明说的没有错:他是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王莎莎是女强人,又是大美女,如果她是个男的,她早就扑上去了……   不不,为什么又想起安明了?白清都皱了皱眉,急忙从脑中挥去那个形象,然后,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个有着湿润跟喘息的午后……他抬起手来,在王莎莎的腰间抱住。   怀中的身体绵软而香甜,就像是一块儿加了百利酒的布朗尼蛋糕,芬芳甜美,还带着让人微醺的酒意,会引人沉醉下去,这正是白清都所需要的。   他放纵自己的理智退去,完完全全让身体做主,他们相抱着,难舍难分,倒在沙发上。   他感觉王莎莎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有些急迫地扯开他的衬衫——就像是往日重现。她的手在他胸前掠过,往下到了他的腰间……他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升起来,从身体的某个角落,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战。   王莎莎灵活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腰带,拉开扣子……白清都的脑中,却忽然场景变幻。   凌乱的水珠挂在他的脸上,发丝上,他狂奔在黄昏的操场上,然后穿越过去,他看到眼前地上……光裸的两条腿……让他从那一瞬间魂不附体。   他猛地坐了起来,倒退回去,退得这样着急,甚至一个站不稳,倒在了沙发里。   王莎莎愣住,正在激情燃烧,她的双手已经落空,甚至还维持着那个探出去的姿势,她看着白清都,声音都还有点不稳:“怎……么了?”   白清都闭上双眼,手拢着额:“莎莎……对不起……我、我想我还是……”   王莎莎定了定神:“清都……是我有什么不好吗?”   白清都摇头:“不,跟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王莎莎不太明白,“我的问题”?可刚才他的反应明明很好……那么,是因为太保守了所以不想跟她提早发生关系?但这都是什么时代了。 第 16 章   王莎莎走出那栋红色的楼,心情有些黯淡,扭头往上看了一眼那微微开着的窗户,失魂落魄。   三个月了,两个人的进展不温不火。   当初,杨闲给两个人牵线的时候,王莎莎几乎难掩心中的狂喜,如神光降临,她无法告诉任何人她有多么幸福,这种幸福感全部来自于他,这世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比拟。   早在这之前,王莎莎已经开始仰望白清都,当初她们这些小学妹们都是白教授的狂热拥趸,但却被法力更加高强的狐狸精们牢牢地挡在外围,连靠近白清都一步都不得。   只能羞怯地抱着书远远地仰望跟围观,那个被所有人围在中心的,身上有光芒淡淡的清隽男子,她所有的梦幻都系于此。   渐渐地她从新生变成了老人,性情跟形象都有了极大的变化,但仍然难以忘怀。   他就是她最想要嫁的男子。   只是她从没奢望有朝一日会有可能成为真实。   如果不是极大的自制,王莎莎没有办法做到在这三个月里如此平静,她尽量地做好每一件事,表现的像是个标准版的贤妻良母,想要告诉他她就是很配他的女人。   但白清都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是不疏不近,不像是对待恋人,像是对一个朋友般,斯文礼貌,恰到好处。   她内心其实是有点焦虑的,可是又无可奈何。   这次毫无疑问是个突破,但在关键时候却又止步不前。   开车快出学校的时候,手机上冒出一条短信。   王莎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把手机扔进包里。   她驱车出门,行了一会儿,忽然又慢慢停车,转头看向包,隔了会儿,伸手把手机拿出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犹豫不决的神色,大概十几秒钟,终于下定决心般,发了个条回复。   手机沉默,王莎莎自嘲般一笑,正想再启动车子,手机响了声,回复来了。   下午,王莎莎从酒店的电梯中出来,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抬手撩了撩发丝,她迈步往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了声:“莎莎姐?”声音并不高,带着一丝犹豫不决。   王莎莎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她本能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快步往外走,不料那人又叫了声:“莎莎姐!”   这次对方的声音提高了些,大堂内有人听了声音也转头看来,王莎莎不可能装听不见。   她转回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在脸上露出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安明?怎么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明仍是那身蓝色运动服的打扮,背着包跑了过来,戴着棒球帽加上短发,再这幅打扮,简直像是个假小子。   她的眼睛格外有神,黑白分明,圆圆地看着她:“真的是你啊莎莎姐,我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大概是心虚,王莎莎觉得她话中有话,表情几乎也有些不自在:“安明,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安明眼珠一转:“我最近有空,就在市内各处转转,看看这两年的变化……正好经过这里,就顺便进来找卫生间。”   王莎莎松了口气:“你啊,自己一个人转多没有意思,走动也不方便,不如叫着你清都或者我陪着……”   “你们都忙,又不是我这样的闲人,总打扰多不好意思,上回还谢谢你请我吃饭呢。”   王莎莎摆手:“那是应该的,下次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我先谢谢啦,”安明笑得烂漫:“对了莎莎姐,你来这儿干吗啊?”   王莎莎脸色一变,语塞。安明扭头看看,自言自语又说:“不会也是约了人谈生意吧?”   王莎莎忙说:“是啊,有个客户住在这里,刚约在咖啡厅里说事儿了,现在都妥了。对了……你是不是要离开?要我载你回去吗?”   安明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想再逛逛……我还没去卫生间呢,莎莎姐我不耽误你了……”她边说边往卫生间的方向撤退。   王莎莎忙向她摆摆手:“自己小心点儿!”   一直目送安明消失,王莎莎脸上的笑才慢慢消失,往外走的时候,心竟然有点七上八下:安明在这里出现,真的是个巧合吗?还是说……她……不,不可能的。   她竭力说服自己,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黄昏的时候,王莎莎驱车又来到H大,手里依旧提了些新鲜水果,才下车,就见到红楼里走出了一男一女,她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是白清都,而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就莫名地觉得欢悦,正要招呼他,目光转动间看到跟白清都对面站着的女子,王莎莎的心一沉。   起初她以为那人是安明,但很快知道自己错的离谱,那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性,很有风情的波浪卷发,竟然身着一袭短短的真丝旗袍,眉眼妖娆,美得像是民国画中走出的人物。   最主要的不是她具有侵略性的美,而是这个人,引发了王莎莎心中的危机感。   王莎莎对这位女士并不陌生,在她还是新生的时候,“范文”这个名字对她们这些不太开化的新生们来说就已如雷贯耳。   美学系的系花,换男朋友像是换衣裳一样随便,而且每个男友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最关键的一点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校内盛传,范女士脚踏几条船,甚至有一只手还搭上了白清都……   如果说在此之前王莎莎对范文还只是羡慕嫉妒,那么从此之后,她对范文则是充满了恨。   凭什么呢,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能玷污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白清都。   幸好的是,她从没有看到过白清都对范文假以颜色,甚至有一次,她无意中目睹了两个人之间隐约“剑拔弩张”的状态,气氛很不和谐,却让她非常快乐。   她看得出白清都对范文并没有什么兴趣,那必然是范文一相情愿了,这个发现让她一直高兴了好几天。   再后来,范文就出国留学去了,听说这位女士在国外的生活也是一个风生水起,但因为跟白清都没有关系,所以也就跟王莎莎也没有关系。   但是事隔经年,忽然间这个人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在白清都即将属于她的时候。   不安的阴影扩大,王莎莎眼前的场景仿佛剧烈晃动起来,而美丽动人的范文显得如此面目可憎,她甚至能透过她妖娆的腰身,看出底下妖魔似的原型。   王莎莎并不相信这是巧合,也并不相信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是无心的。   那边,白清都不知在跟范文说着什么,他似笑了一笑,然后抬头,蓦地看见了王莎莎。他的脸色一怔,然后就抬起手来,向着王莎莎一招。   这个坦然自在又有些亲近的动作,让王莎莎安心了不少。   她说服自己相信,就算她不信范文,不信自己,但却也得信白清都,以前他对范文无心,现在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妄想。   以白清都的脾气,只要一天他们还在谈,那么一天,他的心里就不会有别的女人。   因为他一招手,他身边的范文也转过身来,在瞬间,王莎莎把笑容摆在脸上,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提着水果走到两人身边,抬手仿佛自然而然地挽住白清都的手臂:“清都,怎么在这儿……这是?”她装作不认识范文的样子。   范文笑微微地凝视着她,以及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白清都的眼皮低垂,也扫了眼王莎莎挽上自己臂弯的手,以前她并不会这样的……白清都怔然,看向对面的范文,依稀有些明白,啼笑皆非。   “哦,这是范文,以前我的师妹,你不记得了?”他笑笑,又给范文介绍,“这是王莎莎。”    王莎莎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原来是师姐啊……好几年没见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一时都没认出来……”她上下打量着范文,看到她穿着鱼嘴的高跟鞋,露出 外面的脚趾都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不可否认,是极美的,却狠狠地刺了王莎莎的眼睛,隐隐地有些不舒服,她自诩已经是个极为精致的女人,却没想到,跟对方相 比,仍然显出一份莫名的糙来。   范文微笑:“是啊,是几年没见了,我昨儿才回国呢,怎么……你们两个……”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清都。   白清都一笑,没有否认,也没多话。   王莎莎说:“怎么不多坐坐?对了,叫上安明,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吧?”   范文听到“安明”两字,笑意略减:“安明?她怎么样了?”   王莎莎隐约觉得这问话有些怪:“挺好啊,她也回来不久……”   白清都却说:“这两天她忙着呢,也不知又跑到哪里玩儿去了,还不知在不在家,改天吧。”   范文看向白清都,眼神越发地别有深意,这种眼神让王莎莎心中很不喜欢,总觉得范文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也许白清都懂,但偏把她隔阂在外。   范文笑笑:“那好吧,改天再说了,清都,莎莎,再见。”她摆摆手,转身一摇三摆优雅地走了。   王莎莎凝视那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细腰丰臀,不由对白清都说:“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穿旗袍啊。”   白清都嗅出里面的一丝醋意:“我听说越是在国外生活的久,就越是喜欢国内传统的东西。”   “我看不是,应该是洋鬼子都喜欢这种的吧,他们心目中的中国女人不就是这样吗?”   醋意几乎开始溢出了,白清都也不说破,反觉得王莎莎这种莫名而起妒心颇为有趣,思考着说:“旗袍的确能更好地显出身材,不过不是我那杯茶。”   王莎莎发散的妒心终于被这句话当头棒喝:“是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仰头看向白清都,期盼地问。   白清都哈哈一笑:“怎么?”   王莎莎抱紧了他的手臂,忽然觉得此刻自己跟白清都的关系比其他时候更加紧密:“当然是你喜欢什么,我就穿什么。”喜欢之余,心中掠过一丝愧疚。   白清都笑:“我不告诉你。好啦,你……上楼吗?”   王莎莎点头,转身的时候又问:“她来找你干什么?”   白清都故意问:“谁啊……”   “范文嘛,昨天才回国今天就来找你了?对了,她这次回来干什么?是会立刻走还是?”   女人吃起醋来都是这样子吗?白清都笑着摇摇头。   因为王莎莎说要叫安明一块儿吃饭,白清都拗不过她,给安明打了个电话,开始还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听,过了会儿再打,就显示关机了。   白清都的眼皮跳了几下,下楼直接过去找安明,开门之后,试着先敲了敲浴室的门,里头静悄悄地,又去卧室……结果找遍了整个房间,都不见人。   白清都的心忽然开始狂跳,有种不祥的感觉,如同黑云聚拢,让他惶然不安,他几乎本能地认定:安明出事了。 第 17 章   王莎莎的担忧是不成立的,因为安明出现在那家酒店完全不是为了她,而仅仅是个巧合。   白清都的担心却是成立的,安明的确出了事。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是为了奚沉云。   自从上次跟奚沉云相遇,发现他的表现异乎寻常,事后安明左思右想,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个意思。   譬如一个人做了错事,被害者还并没完全走出这件事带来的阴影,但加害者却摆出一副无辜的面目,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是单纯的遗忘,倒也会给人更加恨他的理由,但是安明知道,没有人会自然而然地遗忘那件事。   所以奚沉云的表现十分奇怪,唯一的理由是他可能是失忆了。   但是他又怎么会失忆?   安明查了查奚沉云的资料,只显示他在英国那个提起来会闪瞎人眼睛的大名鼎鼎的公学毕业,回国后直接继承了家族企业。   除此之外,资料少的可怜。   安明是个行动派,正好解决了王副教授那件破事儿,索性来踩奚氏的盘子。   这两天她一直在“盯梢”奚沉云,也收集了些资料。   之前两年的武警生涯,在多数人眼里似是女孩子的地狱,但对安明来说的确是学了不少东西,不管是武力值,还是忍耐力以及侦查跟踪的功力,都格外优异。   所以搞定王梁不过是牛刀小试,开胃菜而已。   非专业性的手机里也拍了许多照片,处境最多的是奚沉云跟那天在酒店内撞见的女孩儿……这女孩儿是奚沉云在国外就认识的女友,英文名lilith。   lilith才回国不久,跟奚沉云屡屡接洽,是为了给他介绍一个国外颇有名气的工程师,奚沉云有意将对方挖到自己公司来做中流砥柱。   因为自从奚沉云空降后,引发了奚氏企业内部的震动,一些老资历的臣子不服,有些原本的栋梁骨干有的被上司带走,有的被挖角,所以选择新的精英亲信充斥公司,是奚沉云如今迫切要做的。   但是从跟踪的这两天看来,安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比如lilith对奚沉云的态度,好像是以女友自居,两人外出的时候,仿佛也很是亲密,但lilith在离开奚沉云之后,却总会跟另外一个男人碰面,又亲吻又拥抱,表现的更是不同寻常。   安明也拍了些照片,一边拍眉毛一边乱飞,心里嘀咕:“这厮不会是被戴了绿帽了吧,如果是这样,可要真心诚意的祝贺他。”   安明对这个lilith的兴趣与日俱增,仿佛因为预见到此女会给奚沉云带来痛苦。   敌人的敌人自然可以是朋友。   还有一次,她看到Lilith偷偷出门,显得非常神秘,安明跟了半天,才发现她是跟一个半老头子见面,这个发现让她瞠目结舌,起初还以为lilith的口味比较重爱好亦广泛,但是因为没有拍到两人更进一步的照片,因此只好存疑。   直到后来,在她仔细地又把奚氏公司的元老们都仔细过滤了一遍,才发现那老者,居然是奚氏的二把手,也就是奚沉云的二伯奚河。   安明看看lilith跟奚河会面的照片,又看看lilith跟奚沉云挽手的照片……鬼使神差地搜了搜奚河,发现奚河是奚氏常年的二把手,有报道还曾经在奚沉云回国之前,预测奚氏会落在奚河手中。   对于奚沉云身边的这一团团疑云,安明表示喜闻乐见。   她隐隐地猜到lilith大概不仅是奚沉云女友这么简单,而看着奚河那一脸老谋深算的折子,又感觉自己在旁观一幕充斥着阴谋跟狗血的豪门恩怨。   如果这主角不是奚沉云,她是不会这样兴奋的,这兴奋的源头来自于幸灾乐祸。   这一天奚沉云跟lilith又在酒店内跟洋鬼子工程师见面,两个人上了三楼餐厅,安明正觉得无聊,就看到门口走进两个人。   安明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两年的地狱般锻炼,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比如走在路上,当过兵跟没当过兵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光是走路的姿势就不同。   安明扫了一眼,莫名地心一跳,等那两人上楼后,她想了想,走到电梯旁,看着他们停在了三楼。   犹豫片刻,就从楼梯往上走。   但那两个人却并不在餐厅,也没看到奚沉云跟lilith,安明回头,看到身后有许多包间,她心中一合计,走到服务台,问:“刚才奚总去了哪个包厢?”   服务生回答:“是牡丹亭……咦,您是?”   安明笑:“我跟刚才上来那两个一块儿的,他们也是来找奚总的,已经进去了吗?”   服务生疑惑:“刚才那两位客人……没去牡丹亭,是牡丹亭旁边的桃花源。”   “哦……”安明点点头:“那他们大概还要等会儿……你们这卫生间在哪啊?”   安明打听清楚后,乘了电梯下楼,就遇见了王莎莎。   安明并没有疑心王莎莎,还以为她是真的来跟客户谈生意,虽然觉得王莎莎的反应仿佛有点不怎么自然……但安明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因此也没往深处想。   又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电梯门打开,奚沉云总算又出现了,却是一个人。   安明正在想lilith去了哪里,就见到奚沉云从电梯里走出来,他身后赫然正跟着那两个“保镖”。   安明正在猜测这两个人大概是奚沉云的贴身保镖,先前是自己多想了……就见奚沉云脚步一停。   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安明心中叫了声不好,赶紧回过头来,把身子往沙发里缩得更深,恨只恨没有隐身法。   耳畔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身边。   安明没好气地咽了口唾沫,稍微有百分之一的紧张。   奚沉云站在她身旁:“安小姐,真的是你……”他向着她笑了笑,颇有几分温暖的样子。   安明斜眼看着他:“我认识你吗?”忽然她的眼神一变,看到在奚沉云身后。   那两个“保镖”看着这边,有些犹豫似的,但很快的,两个人装作对话的样子,放慢速度,往门口走去,——这表现,当然不会是奚沉云的人了。   安明的目光追着那两人的身影转动,却又被奚沉云的脸挡住,他耐心地说:“你不记得了?前天我们也见过面,白教授……”   “行了,”安明不耐烦跟他说话:“记不记得有这么重要吗?反正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等人呢,你赶紧走吧。”   奚沉云的涵养简直到家,凝视着她的眼睛问:“是等白教授吗?”   安明对上他的双眼,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居然敢这么正大光明,靠她这么近,而且用这么宛如正常的口吻跟她说话。   他怎么敢!   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却让她在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堪的黄昏,她人生中仿佛被刀片划破了的一幕幕。   很想揍他,这样近的距离一拳打过去,应该会很爽。   她保证这一拳下去,奚沉云会终生难忘,或许会治好他失忆的毛病。   “你烦不烦啊。”安明深吸一口气,不由地佩服自己的涵养其实也挺到家的,她还想静静的看戏,等看奚沉云倒霉呢,不差这一时半刻,“你不走我走。”   安明起身,甩手往外走去,奚沉云望着她,见她走开了三四步,才也起身跟上,他人高腿长,走的又快,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追上了安明。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出了门,安明下了台阶,走到马路边等出租,一辆车及时地停在身前,正是奚氏的配车。   司机下车开了车门,奚沉云却并不上车,只看着安明:“你去哪里,我送你?”他甚至伸出手来,在安明手臂上一搭。   肌肤相碰的瞬间,安明像是被火钳烫到一样,猛然一甩胳膊,力道很大,奚沉云被她甩手一击,踉跄着撞在车上,被司机扶住。   奚沉云拧眉:“我只是好意。”   安明厌恶地看着他:“你有病啊,我自己没有脚吗?”   奚沉云还要说话,忽然有些头晕,居然说不出话来。   那司机沉默着扶他到了车内坐了,安明哼了声,迈步正要走,忽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车内。   奚沉云歪头靠在车后座上,而那司机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安明倒退一步:“你……”   震惊中,身后似有人靠拢,安明想也不想,一个后肘击了出去,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安明拔腿就跑,想要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料那司机探手过来,抓住她的背包,顺势拍向她的肩头,安明觉得肩头一凉一疼,像是被什么扎中。 第 18 章   安明猛然醒来,先看见的,是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拇指粗的绳子绕过身体,把她牢牢地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个发现先是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还在军营,正在执行什么人质营救的训练。   安明盯着腰间的绳子,目光往下,发现双腿也被捆在椅子腿上,她试着动了动,双手被背着绑在椅子背面,这种捆绑的专业倒是有些专业。   安明抬头看向四周,想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却意外地看到身边不远的一名难兄难弟。   奚沉云同样被绑的像是个粽子,原本笔挺的西服被□□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扭曲的像是九节虫,这让身在逆境中的安明觉出一丝的快意来。   最起码她身上绑的绳子没那么难看,当然,也因为她原本穿的像是什么高中校服一样的运动服本就没什么型款可言。   安明的幸灾乐祸维持了三秒,在对上奚沉云眼睛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虽然尽管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奚沉云大概仍然是最英俊漂亮的那个粽子。   但是安明领会不到奚沉云的美,从过去到现在,在别人眼里俊美如阿波罗的白马王子,在她眼里从来都是个麻烦的形象,因为麻烦,所以自带了讨嫌光环。   所以这一会儿,安明以十万倍的嫌弃眼神望着他。   奚沉云的眼神有些忧郁跟无奈:“安小姐……”   “别叫我,我不喜欢听你的声音。”安明移开目光,淡淡地拒绝。她讨厌他的声音,或者说讨厌他的一切,唯一不讨厌的是看他倒霉。   只是做梦也想不到,奚沉云的倒霉,会把她也拉进来,天知道她只是个旁观看戏的。   果然看热闹不能靠太近。   奚沉云叹了口气:“对不起。”看样子他也知道是他连累了她。   安明忽然想起那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真是太适合这个人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安明抬头看到的是之前在酒店门口惊鸿一瞥的“司机”,他当然不是奚沉云以前的司机,司机这个身份只是便于行事的伪装而已。   他看了一眼安明,目光落在奚沉云身上,眼神就像是看着两只小肥羊的猎人。   安明讨厌这种眼神,包括这种被困的感觉。   “司机”走了过来:“你们两个比我预测中醒的要早。”   安明忍不住说:“大叔,我只是个过路的,你抓我干吗?要杀要剐你冲他去啊,那才是正主儿不是吗?”   奚沉云看向她。   司机也看向她,似乎有些惊讶她为什么没有害怕的大哭大叫,反而质问自己,他点点头:“你该怪自己在错的时候出现在错的地方。”   本来不想连她一起动手的,谁知道奚沉云竟然要带她一起上车……而她居然又发现了他对奚沉云动手。怪只怪小丫头眼睛太尖了。   安明觉着司机的那句话,很耳熟,似乎是哪里听过的名言警句。   “好吧,这个教训我会吸取……”安明皱眉:“可是你真的搞错了,我跟他不是一路的,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也好,我都不会去举报的,天地良心,我还巴不得他去死呢。”   司机笑了两声:“小丫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你跟他有什么仇?”   安明皱眉,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上天有时候真的太不公平,该失忆的那个偏记得清楚,该记清楚那个却偏轻松地撇下包袱,现在还要她来自揭疮疤,真是他妈的。   她只好哼了声,说:“总之是势不两立的那种。”   奚沉云看着她,眼睛里透出几分若有所思。   这好像是间废弃的厂房,周围都是横七竖八的木条,破烂的门扇之类,窗户也都破碎的差不多了,四面透风,但这人既然把他们带到这里来,那这儿一定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总之就算大叫也不会有人发现。   司机看看安明,又看看奚沉云,猜不透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当然,好像也没有问明白的必要。   奚沉云看着他,忽然开口:“是有人买通你这么做的?是要我的命吗?”这时侯,他居然还能保持平静。   司机不由得对自己的这两个人质表示意外,这还是头一遭,他绑架的人不哭不叫,一个淡定帝跟他有商有量,一个淡定地跟他……讨价还价?   司机说:“不错,正是冲您来的。”   果然奚沉云问:“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肯放了我们?”   司机忍不住笑了笑:“奚总,我已经收了钱了,当然要有点职业操守,那种违约背叛雇主的行为我不会做。”   安明表示赞赏:“没想到大叔你居然这么有职业道德,不知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司机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奚沉云咳嗽了声:“这件事跟安小姐没有关系,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奚总你怎么也弄不清情况,她已经看到我动手了,我可能给自己留后患吗?”   奚沉云微微眯起眼睛,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她?毕竟你们要的是我,只要你放了她,我也可以付钱,你就不算违约,还可以多赚一份。”   那人挑了挑眉,看着奚沉云,仿佛在想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安明也看着奚沉云:这个人是在说真的?   司机问:“就算我放了她,你怎么付钱给我?另外,你们是什么关系?”   奚沉云回答:“我跟安小姐之前见过两面。仅此而已。”   幸亏两人隔得远,不然安明要啐他一脸唾沫。   司机琢磨了会儿,脚步一动,转而走向安明。   奚沉云忽然有些紧张:“你干什么?”   司机不回答,安明抬起头来,也皱起眉头。司机走到她身前,打量着她的脸,之前没仔细看,靠近了看,才察觉眼前的丫头生得聪灵秀丽,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美。   大概是因为被他打量,安明有些不自在,居然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   司机抬起手来,张开手掌,抚向安明的脸颊。   安明扭头避开他的手:“别碰我!”   奚沉云也是一脸紧张,试图挣动:“等一下!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只要你放了安小姐……你开个价!”   司机看着他们两个的反应,嗤地一笑:“只见过两面,就什么价儿都愿意给?”   奚沉云脸色一变,双唇紧紧抿起。   安明目光深深,看向地面某处。   司机笑看着奚沉云:“奚总,可惜我不能收你的钱了,这个丫头……”他的眼神闪烁,低头又看向安明。   他伸出手去,试图抬起她的下巴。   奚沉云怒喝了声:“别碰她!”拼命地挣扎起来,椅子被他带着,在地面扭动,而他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怎么也挣不脱绳索的羁绊。   司机虽然不怕他会挣脱,但仍是被他剧烈的反应惊了一惊,手势一僵。   他回头看奚沉云,这刹那间,司机的手指忽然剧痛,他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本能地抽手,低头间见安明死死地咬着他的食指,鲜血顺着手指流下。   痛的钻心,司机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要断了,伸手推向安明:“松口!”   安明果然松口了,同时身形跃起,一记右勾拳挥向司机的脸上。   司机从没想到她竟会挣脱绳索,更想不到一个身形娇小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居然会有这份手劲,他的脸简直不像是给女孩儿的拳头打到,而像是被一枚不大的铁锤击中,整个人剧痛的半边脸都失去知觉,脚步踉跄向后倒去,牙齿飞落出去。   安明回头抡起椅子,劈头盖脸砸了过去,那副架势简直是不想给他任何活路,司机简直魂飞魄散,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挡住头,只听得咔嚓嚓一声响动,椅子已经七零八落地散架,而司机也跌在地上,满头脸的血,一时大声惨叫。   安明这才稍微停手,吐了两口血水在地上:“说了别碰我!”   奚沉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也忘了挣扎,他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忽然叫:“安明小心!”   安明早在他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转头看去,却见从厂房门口又进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手中居然持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她。   这两个正是在酒店里出现的黑衣男,两个人飞快靠近,其中一个将地上的司机扶起来,另一个举着枪,走到安明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就算是亲眼所见,仍然不敢相信,打倒了他们大哥的,竟然是这个看似柔若无害的女孩儿。   奚沉云叫:“别伤害她!你们要什么我都会给。”   他又对安明大叫:“安明你过来,过来!”他是真的着急起来,双眼发红,额头上青筋爆出,漂亮的脸上额头湿漉漉地,是紧张而恐惧的汗意,但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安明。   奚沉云是想让安明站到自己身后,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尽量挡住她,可是安明怎么会这么做,事实上,她死也不会这样。   “你是什么人?”被扶起的司机捂着肿起的脸,吐字不清地问。   安明满不在乎似的笑笑:“说了我就是个过路的,你们干嘛把我牵扯进来啊……”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你跟姓奚的明明是一伙的!”   安明擦擦嘴角的血,表情里多了几分认真:“我警告你啊,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说我跟他是一伙的,这对我来说是种侮辱,懂了吗?” 第19章 王莎莎在楼下等白清都,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跑上来知道安明不在,就笑白清都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会有什么事儿呢,”她挽着白清都手臂,笑说:“安明又不是小女孩儿了,当然得有她自己的社交圈子,或许又遇到什么老同学聚会去了。” “那她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 “这个……可能是信号不好,又或者……”王莎莎说着,忽然心头一动,想到自己在酒店巧遇安明那一幕,她差点儿忍不住就跟白清都说了自己的猜测,话到嘴边,却又及时拦住。 白清都不解:“又或者什么?” 王莎莎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暧昧笑笑:“也没什么,我就是胡思乱想,对了……你知不知道安明有男朋友没有?” “没有。”白清都果断回答。 王莎莎笑笑:“只怕她就算是有,你也不会知道。” 白清都皱眉,不以为然回答:“她哪里有空谈,再说如果真的有,安明早就跟我说了。” “这个你就太自信了,这种事女孩子是很难对别人说的。” 白清都心中一顿,也有些犹豫起来,迟疑着说:“我想……该不会吧……” 其实王莎莎也没十足把握:“我就是随便说说,也未必是真的,就是不想让你空着急,咱们再等等,备不住安明自己就回来了。” 两人又等了一个钟头,白清都坐立不安,在这期间他契而不舍地连打电话,总是打不通。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连王莎莎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她本来想对白清都坦白在酒店遇到安明的事,或许他们可以去酒店那边稍微打听打听什么的……但是之前没有说,现在再提,似乎显得有些奇怪……何况安明也未必是真的出事。 白清都已经着急起来,给相识的一名警官打了电话过去。 他在业内声名卓著,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件,因为经常会跟公检法合作,熟悉的人自然不少。 因为是他开口,对方不敢敷衍了事,稍微安抚两句后,让白清都先发一张安明的照片过去。 白清都答应了,但是翻翻手机——他通常都不喜欢玩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而且前几年安明又不在身边,所以手头上居然没有一张安明的近照。 而这屋子里虽然有安明的照片,但却只是唯二的两张,第一是她小时候刚来不久,跟杨闲的合影,还有一张是高中时候的照片,虽然从那时候到如今,她的脸并没有多大变化,但是气质却已两样,而且这些陈年照片发过去,好像是有误导人的嫌疑。 王莎莎正趁机将客厅好好打量了一遍,见状啧了声:“杨教授长得那么美,怎么也没几张相呢?” “老师不爱照相。”白清都头疼。 这也是实话,杨闲很抗拒拍照,有种近乎天真的迷信,与其说迷信,或者可以解释为偏执,这屋子里硕果仅存的三张照片,分别是她青年时候的独照,安明的独照,以及两人合照。 王莎莎也觉得后悔:“那天咱们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拍两张合照就好了。” 白清都听了“合照”两个字,脑中闪过一道光:“你先坐会儿……” 他匆匆一句,转身进了书房,打开电脑,鼠标乱点了一阵,终于找到个最近的文件夹,打开后,先是一愣,然后松了口气,可仔细看看,心头一震,整颗心怅然起来。 他看到电脑里存着许多安明的照片,她的自拍,她的担任,也的的确确都是近照……因为都是买手机那天拍的,另外还有就是……两个人的合照。 白清都的脸被电脑的屏幕映的亮亮的,而他盯着那张合影,看见照片上的自己,像是看着陌生的人。 照片上的白清都正垂眸转头看着身边的安明,但女孩儿却对着屏幕瞪大眼睛仿佛搞怪。 他看到照片上的自己眼底有一抹温柔,就那样有些惊讶地注视着安明,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张貌似平淡无奇的照片,白清都的心居然有种酸涩的感觉。 像是他一直都在守护着她,注视着她,但是为什么……从来都是失手,错过,除去最开始的时候,他从她养父母的手中将她救了出来,之后的种种,他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不,他做过,是做过一件很大的,令他无法原谅饶恕的弥天大错。 他间接地伤害了安明,以至于后来安明选择离开h大,考取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理工学校,选择了一个苦不堪言的职业,再到她不声不响地去当兵……她好像是铁了心,什么难什么苦什么充满了挑战,她就会去选择什么。 而这些看似毫无关联、跟他没有关系的事件,却压得白清都喘不过气来。 安明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过,更没有对谁抱怨过不满过,但是白清都有一种无端而强烈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都是因为那个有些意乱情迷的午后,他沉湎于那种轻浮的动荡□□之中,忘记了曾允诺她的事,他错过了时间,也错过了……可以看她安稳乖巧长大的机会。 好像是他,将她拯救后又将她弃之不顾,让安明,走上了一条本该跟她人生南辕北辙的道路。 但是从最初到现在,他明明是想要守护她的,明明是想让她安乐无忧成长的。 他看着屏幕上眼睛大大、精灵似的女孩儿,虽然没有任何打扮,甚至故意地选择最中性化的服装,但仍是掩不住天生丽质,这样的安明,本该被放在蜜罐子里,公主似的长大。 都——怪——他。 倘若这一次安明真的出事了,他白清都,将怎么样继续生活下去? “清都,找到了吗?”门口传来王莎莎的询问。 思绪流星似的纷杂坠落……白清都回过神来:“行了,找到了。” 他飞快地把那张安明的单人照发到手机上,然后传了出去。 白清都关了电脑,也让自己满脑飞舞的思绪停歇。 王莎莎站在书房门口,这毕竟是杨闲的家,素来对杨闲的敬畏,让她不敢四处乱走。当然,也是因为不想让白清都觉得她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白清都走到她身边:“你要是还有事,不如先回去,等找到安明我再告诉你。”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等,我不放心,我陪你。”王莎莎真心诚意地说。 白清都笑笑,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起,他低头看了眼,见是个奇异的号码,琢磨了会儿终于按了接通。 打来电话的居然是身在大洋彼岸的杨闲。 白清都听着她的声音,不由地微有些心虚:杨闲不在,安明自然归他照料,但现在他找不到人了,怎么交代? 杨闲的声音仍是冷冷静静,波澜不惊的:“我是想跟你说声,我应该很快就回去了,安明还好吗?” 白清都却有些惊喜交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安明……” 他犹豫着,不知怎么说,王莎莎在旁边挥舞着手,示意他不要讲。 杨闲却又叹了口气:“我不爱打电话,你就告诉她一声好了,总之我会尽快回去的。” 白清都庆幸她没有继续问下去,但却听出杨闲的口吻里有种淡淡地忧愁似的,就问:“您没事儿吗?” 杨闲的口吻更加苦恼:“没事,好了,回去再说。”她匆匆地挂了电话。 白清都不由更加担心起来,王莎莎问:“杨教授怎么了?”白清都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幸好她很快就回来了……现在只要安明……” 还没说完,手机又响起来,白清都看到名字,忙接通,打电话来的正是苏警官,口吻有些严肃:“白教授,你现在尽快来一趟……这件事好像有些麻烦。” 白清都一听,隐隐地冒出冷汗:“什么意思?出……事了吗?” 苏警官压低声音:“总之您先过来认一认人咱们再说。” 白清都听了这句,整个儿眼前都黑了。 ======================================= 王莎莎看出白清都心慌意乱,于是主动担当了司机职责。驾车来到了警局,有人引进室内,白清都呼吸都觉困难,一直悬着心,生怕眼前看到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场面,如果真的……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当场崩溃。 小苏警官却引他来到一台电脑面前,白清都稍微放松了警惕,略松口气:“这是什么?” “调一下,”对方拍拍操控员的肩膀,指着屏幕上,对白清都说:“白教授您认一认,这是不是就是安明?我有些不大确定。” 白清都狐疑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街道的监控,是在酒店门口,有人推门出来,第一眼看到那道娇小的身影,白清都就脱口说:“不错,是安明!这是……哪……”他问的功夫,屏幕上的安明走到车前,奚沉云在她旁边伸手拉她,然后……事情发生的令人目不暇给,白清都目瞪口呆。 屏幕定格在司机把安明推进车内那一幕,小苏警官看向白清都:“真的是安小姐?” 白清都指着屏幕,又看他,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不错,千真万确是安明,可是……” 小苏警官说:“白教授你大概不认得,跟安明同车的这位,是奚氏的继承人,今天下午他们来报警说人失踪了,据说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家酒店,我们才调出这监控……正好儿你跟我发来安明的照片,我就觉得眼熟……” 白清都的脑子都乱了,他刚才就看到奚沉云了,第一眼看到那人,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说别的,只问:“现在找到人了吗?” 小苏警官摇头:“还在查,已经追查到车子去的方向,是东城城郊,我们的人已经在实地勘察……” 小苏警官允诺一有消息就会告诉白清都,并叫他不要过于担心。 但白清都怎么能安心,踯躅出了警局,夜晚的风吹来,他慢慢地坐在台阶上。 王莎莎方才一路跟着,见到酒店的监控调出来的时候,心也差点跳出嗓子眼,要知道奚沉云出事那一刻,她正走没多时候……幸好不曾露出马脚。 出了门来,王莎莎才放心,知道白清都心里难过:“清都,不用担心……对方是冲那个奚什么去的,跟安明没关系……安明一定没事的。” 白清都不说话,手揉着眉心,只一会儿,才起身:“莎莎,我能不能借用你的车?” “当然可以啊,”王莎莎本能地答应了,然后却又回过神来:“你要干嘛啊?” 白清都说:“你给我钥匙就行了,谢谢你啊莎莎,回头再说。” 王莎莎没有办法拒绝,迟疑着把钥匙掏出来:“清都,你该不会是要……”白清都已经迈步下了台阶,径直往车子旁边去,拉开车门那刻才匆匆向她挥挥手,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王莎莎目送白清都离开,身后小苏警官走出来:“白教授呢?” 王莎莎叹了口气:“刚走了,有事吗?” 小苏警官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那我给他打电话吧……”又进屋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就在城郊那座废弃的工厂里,昏暗的灯光下,“啪”地一声响,是“司机”挥手,掴了安明一巴掌。 安明身子一歪,往旁边倒了过去。奚沉云盯着这幕,几乎声嘶力竭地叫:“住手,给我住手!”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将他按住:“死到临头了还叫什么叫!” 这边司机上前,一脚踩在安明腰上:“小丫头,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羞辱。”话音未落,忽听“咔嚓”一声,腿骨剧痛,司机站立不稳,往后倒下。 安明方才说那句话的意图,就是为了激怒这人,见他一巴掌打开,顺势就跌了出去,握住了早看到的一根木棍,灯光暗淡,三个人竟都没看清。 一直到吃了亏。 安明提着木棍起身,脸上是着实吃了一记,血也顺着流出来。但司机已经爬不起来,先是给她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又断了腿骨,简直惨绝人寰。 司机大叫:“杀了这臭丫头,开枪!快!” 安明冷笑挑眉:“试试看动手啊,当我怕你啊?” 那持枪的人手微微发抖:“站着别动,不然我……” 安明不以为然:“不然你怎么样,你们是三个人,就算是杀了我也好,动手的是你一个人,我先跟你说明白了,我哥可是白清都,你总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吧?你该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替我报仇,所以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怕……但我劝你最好还是让别人动手……以后起码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说是吧?” 这人呆呆地听着:“白、白清都?就是那个经常上电视的……” 安明呵呵一笑,上前一步:“是啊你果然知道啊,是不是还挺帅的?” 这人更楞了,司机怒吼:“别跟她废话!这臭丫头不好惹,先杀了她!” 可是黑衣人已经给白清都这个名字震到,又看安明有恃无恐的模样,咽了口唾沫,迟疑着不动。 司机忍痛起身,劈手夺过q来,对准安明,嘴角抽搐:“臭丫头,去死吧!” 安明深深呼吸,摊手把木棍扔掉,她的嘴角挑着一抹无所谓的笑,凝视面前的死神之眼,还显青嫩的脸上却丝毫死亡的畏惧都没有。 是啊,她本来在十年前那个雨夜就可能静静地死去……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去了那个世界后,恐怕会有很长很长时间看不到那个人了。 黑夜中那一声锐响震动四方的瞬间,有一道影子飞快地扑过来,将安明死死地抱在怀中。 第20章 安明眼前一暗,有人飞扑上来,不顾一切地把她抱在怀中,他来的突然,双臂抱的这样用力,安明意外之际,觉得自己如一块木头,僵硬麻木,微微地战栗。 耳旁听到一声qiang响,裂魄勾魂,那人猛然抖了抖,但抱她的双臂反而更是一紧。 这种近乎粗暴的力道让安明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同时安明嗅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脑中一簇火苗炸开,像是解开了狂怒跟恐惧交织的封印,安明低低叫了声,想要将他推开。 奚沉云不肯放开。 看着司机瞄准对她,他想也不想,几乎是以本能冲了过来,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她跟前,并将她护在怀中。 他以为自己或许会死。 可是如果真的会死,在他临死之际是拥着她在怀中的,那应该也不是件坏事。 听到那声qiang响的时候,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安明,不安而剧烈地挣扎起来,奚沉云只好用力再用力,想将她束缚在自己怀中。 但是他毕竟还是小看了安明。 她抗不过他的蛮力,忽然屈肘在他手臂侧一撞,趁着他微微松动,她抬腿往上一抵,顺势在他胸前猛然一推,自己倒退出去。 奚沉云怀中落空,同时感觉自己受伤了,这种剧痛却并不是来自敌人,而是他一心想保护的安明。 但就算是这样,他仍然最关心她的安危。 厂房外有紧急刹车的响声,车灯强烈的光芒映的厂房内的光线都大亮起来,司机跟两个黑衣人惊慌失措,刚才那声枪响不是他们打的,而是来自外面。 呵斥声中,有人影出现,飞快地包围过来,有人飞奔上前,先把奚沉云拉住,掩护起来。 奚沉云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忍着痛,微微弯腰手捂着腹部,却抬头看向安明。 安明的脸色惨白,清澈灵透的眼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颜色,可以说就算是刚才她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神色。 除此之外,奚沉云看出的还有一丝恼怒跟厌憎,跟六年前学校里那一幕对峙时候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只是想保护你,没有别的意思。”他很想这么说,从过去,到现在。 他只是爱她,只是好意,如此而已,但是选择了错误的表达方式。 “我不需要!”安明胸口起伏不定,急促地回答:“我从来不需要谁的保护!尤其是你!” 她厌恶他,尤其是对他的接触,那几乎是一种身体本能地反应了,——像是被毒蛇贴肤靠近。 一片慌乱纷杂中,安明听到有人大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安明!” 她愣了愣,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错乱的光影中,有人跑了进来,白色的衬衫像是一抹淡淡的月光。 安明站着不动,这一刻总是让她有种虚幻的感觉,就像是往日重现……是啊,如果真的往日重现,以后发生的一切,能不能改变? 白清都一眼看到了安明,也看到她头脸上的血,狼狈的模样,他盯着她,拔腿跑了过来,跑得太急,也没有留心脚下,差点给凌乱的废弃物绊倒。 终于他跑到安明身边,张手将她抱在怀中,急促地问:“你没事吗……没事吗……” 安明蓦然间再度无法呼吸,方才被奚沉云抱住引发的那种复杂的情绪隐隐涌动,让她无法接受被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抱着……最初的惊喜过后,她所想的就是要把白清都远远推开,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别碰我,别碰我…… 但是另外,心底却也有个微弱的声音响起:这是白清都啊,是对你最好的人,不要推开他,不要推开。 浑身的血都像是在急速飞流,安明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的手失控,但浑身战栗,无法自控。 白清都察觉她正剧烈的发抖,还以为她是害怕:“别怕,安明,别怕……” 眼中的泪就这样无声地掉下来,安明忽然想起,在那个雨夜之外,在那个噩梦发生的黄昏,也是他,把无力的她从地上抱起来,带着懊悔的颤音唤她的名字。 安明眼前的景色迷离起来,她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在这个难熬的时刻,晕厥过去不失为一种好的解脱方式,或许是身体察觉到了危机,作出了本能的防御选择。 白清都将安明抱起来,那边奚沉云甩脱来查看他伤势的人,他上前一步叫:“安明……” 白清都回头,看到奚沉云的瞬间,怒意让他的脸色如雪,多了一丝冷浸的锐利:“以后你离安明远点,我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你受伤!” 奚沉云脚下一顿,看白清都抱着安明离开,过了会儿,才轻轻一笑:“因为我吗……” 白清都将安明送到医院。 负责检查的医生忍不住诧异:“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怀疑地看着白清都,如果不是白清都的长相就是一张免死金牌,医生头一个就要怀疑他是否对安明使用了暴力。 迟疑着问:“不会是拦路抢劫吧?” 白清都无声地叹:“是绑架,安明到底怎么样了?” “绑架,”医生释然之余,回头看向病床上的女孩儿,静静躺着的样子,像是一支纤弱的小花,我见尤怜,摇头说:“幸好没有什么内伤,但是除了新鲜的伤外,她身上还有些旧伤,比如脖子下面,还有手臂……”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也不太方便去看。 白清都愕然,医生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一个女孩儿而言,这些伤好像是……” “她当过两年兵。”白清都忽然想到这件事,抬眼看向医生。 医生的嘴张大,久久不能合上。回头看看安明,头一个反应就是怀疑白清都的说法。 但是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一天,护士给安明上了药,夜已经深了。小苏警官打来电话,白清都告诉他安明还没有醒,约了明天再来看看。 白清都守在病床边,等第一个点滴打完,叫了护士来换上,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第二天,安明总算醒来,她看着白清都有些泛红的眼睛,她咧嘴笑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于是那笑就变得有些滑稽。 白清都急忙戴上眼镜:“怎么样?我看看……”俯身看过去,见她的左边脸颊还是有些肿,嘴角破皮,半边嘴唇也红肿着。 安明转开头:“没事……这是医院啊?” 白清都答应了声,安明又问:“那你昨晚一直都在?”白清都摇头:“这算什么,行了,你刚醒,就别这么多话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 安明又笑:“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真啰嗦……”又扯的伤口疼,便嘶叫了声,抬手捂住嘴,想到昨晚上吃的亏,忍不住喃喃地骂了句:“狗日的……” 白清都听得不真切,却也猜到她在骂人,一怔:“你是女孩子,别那么粗鲁。” 安明嘿嘿笑:“我哪粗鲁了啊?” 白清都见她醒来就如此精神,倒也放心不少:“行了,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安明掀开毯子:“有什么可看的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慢慢坐起身来,忽然脸色一变,皱了眉头。 白清都问:“怎么了?”目光瞟见她的手轻轻按着腰上,安明却一甩手:“没事……”转头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针管,顿时呲牙咧嘴。 白清都见她毛手毛脚地想去拔点滴,忙按住她:“别动!听话!” 安明的手一颤,终于若无其事地说:“哦……那好吧……” 过了会儿医生来到,简单地给她做了个检查,宣布一切正常,白清都说:“安明,刚才你坐起来的时候好像腰疼,那里是不是也受伤了,给医生看看。” 安明一脸紧张:“你胡说什么啊,没有的事。” 医生也看向她,安明小心地笑:“真的没事儿我好着呢。” 白清都盯着她:“乖,给医生看看。” 安明很不高兴:“我不!” 白清都也有些生气:“这个怎么可以马虎?” 安明也瞪向他:“你烦不烦啊!” 刚才检查的时候,安明就有些不自在,男医生看到这里,笑说:“这个让护士给看看就行,安小姐你说行吗?” 安明眼睛动了动,没有反对。 男医生跟护士交代了一下,向着白清都一点头,两人走到门口,身后,护士俯身,跟安明说了几句话,安明终于慢吞吞地掀起身上的衣裳。 男医生看了眼,跟白清都说:“白教授,我估计安小姐身上的伤倒不是大事,但是……她的心理上……” 白清都一愣:“什么?” 男医生琢磨着:“我总觉得她对男人……有种下意识地避忌,不太正常的那种……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不知您有没有带她看过医生?” “有吗?”白清都一惊,回头看一眼安明,愣住了。 安明的腰上起了一大块淤青,所幸没有伤及内脏,骨头也是好好的,只是软组织损伤,为保险起见,又照了个腰部的x片。 上午的时候,小苏警官带了人来,向安明询问了昨天发生的来龙去脉,安明倒是很配合。完事后,小苏笑说:“安明你真的很厉害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安明笑着摆手:“哪里哪里,最后还是得靠兄弟单位。”小苏警官跟身边的警。察忍不住都笑了。 小苏出门后,就对白清都详细说了昨天的事,白清都正心惊肉跳,小苏叫身边的那人先出门开车,有些犹豫地对白清都说:“白教授,我还有一件事,觉得……就跟您提一句,您要是早就知道,那就当我没说。” 白清都定了定神,问:“什么事?” 小苏轻轻咳嗽了声:“就是昨儿,我们在调奚沉云失踪的监控时候,我看到……昨儿跟你一块的王小姐,之前也是从那出来的,根据酒店内监控,她还跟安明交谈过的,不知她跟你说过这事儿没有?” 白清都的目光猛然一变,小苏很聪明,见状已经猜到答案:“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送走了小苏,白清都回到病房内,安明见他回来,就吵嚷说:“现在可以出院了吧?” 白清都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这么着急出去干嘛,又要四处乱跑?你老实跟我说,你在那酒店干什么?” 安明咳嗽了声:“我说了我是路过,去找卫生间的。” 白清都冷哼:“找卫生间需要在大堂等那么久?” 安明见他已经知道了,索性闭嘴。白清都凝视她,认真说:“安明,你听着,以后不许再去接近奚沉云了,知道吗?” 安明有些无法直视他有些凌厉的眼神,低头:“哦……知道了。” 两人才说到这里,就听有人轻轻一敲门,说:“我可以进来吗?” 简直是白天不可说人夜晚不可以说鬼,来的人居然正是奚沉云,安明立刻翻着白眼转头,白清都更是没有好脸色相待。 奚沉云目光平静地扫过白清都,最后落在安明脸上。 白清都踱步到床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床。上的安明,淡淡说:“昨天我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奚沉云站住:“白教授,你该知道我没有伤害安明的意思,我只是来探望,并向她道谢的。” 白清都一扬眉,身后安明开口:“你不用谢我,我也没有为你做什么,不过……你来的正好,因为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白清都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奚沉云问:“是什么话?” 安明抬头:“昨天你肯为我挡枪,不管怎么样,对我都算有救命之恩,所以从此之后,我不会再憎恨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了从前都好。” 奚沉云隐隐地有些喜悦,但…… 安明又说:“还有,以后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我跟你说明了,就是两个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走吧。” 中午不到,王莎莎也来探望安明。 王莎莎带了水果跟一束鲜花,看着安明受伤的脸,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真是的,差点就破相了。” 安明笑说:“反正也挺丑的,破不破的都那么回事儿了。” 白清都在旁斥责:“又瞎说了!” “是啊,这么美的姑娘哪里找去,”王莎莎叹了口气:“但以后可长点心,你这一场,把我跟你哥都吓坏了。” 安明冲白清都做了个鬼脸:“他才不吓呢,巴不得我消失了可以不当电灯泡。” 白清都提高声音:“安明!”这次不像是上回一样轻描淡写,是真的动了怒。 第21章 王莎莎见白清都脸色不对,忙打圆场:“安明,清都就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别说这些话来刺激他了啊。”安明嘟了嘟嘴。 办了出院手续,下楼后王莎莎说:“清都,我开车吧。”白清都答应了声,把后车门拉开让安明进去坐了,才回到副座。 王莎莎转头,看到他眼中隐现的红血丝,张了张口:“清都你不是昨晚一夜没睡吧?” 白清都笑了笑:“当然不是,开车吧。” 安明窝在后座上,听着两个人对话,也没做声。 车子启动,白清都回头看了安明一眼,见她乖乖地,就把头往后仰靠车座,闭上眼睛,王莎莎不时瞥他一眼,见他像是真睡着了,就特意放慢了车速。 很快回到了h大,车子悄悄停了,白清都猛地醒来,手扶住眼镜:“到了?”王莎莎望着他眉宇间的憔悴:“清都,你在这等会儿,我送安明上吧?” 安明已经推开车门:“莎莎姐,麻烦你把他送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白清都一惊:“喂!”忙去拨安全带,王莎莎按住他的手:“清都……你看安明真的没事。” 安明已经转身走向楼道,又回头向他们挥挥手,笑容灿烂:“我上去啦。” 白清都看着她明朗的笑容,一瞬失神。王莎莎趁机发动车子,缓缓离开。 安明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微微有些不适应,忙跑去把窗户先打开,俯身看去,见王莎莎的红色奔驰已经消失路口,怅然若失。 她看了会儿,回到卫生间,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脸上的伤势:“还可以嘛。”再提起衣裳,瞧了瞧腰间的青紫,手指头轻轻一按,仍是极疼的。 安明扯扯嘴角又骂了声,然后失笑,想到白清都说的那句: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粗鲁。 把衣裳放下,安明看着镜子里巴掌大的小脸,赌气般哼说:“现在你可管不着了,反正又听不到。”她吐出舌头,扮了个很丑的鬼脸,忍着痛把衣裳都脱了,先冲了个凉。 伤口被水冲到,当然更疼,安明嘶嘶呼痛,洗好后裹上浴巾,感觉真是又痛又爽,有点像是之前在军营里的训练,偶尔受了伤,只要不是重伤,忍也就忍了,依旧摸爬滚打……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爬回卧室倒头睡了会儿,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最后饿醒了,扶着脑袋出来找吃的,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她随便换了套衣裳,笈了拖鞋下楼,出学校到门口买东西吃。安明只要一饿,就容易发昏,看什么都想吃,在小吃摊前蹭来蹭去,买了七八种吃食,提在手中晃晃悠悠往回走。 边走边拿着炸串吃,因为一边嘴角受伤,所以吃的比较艰难,但再艰难也阻挡不了吃货的意志,这样边走边战斗,不知不觉居然出了一头汗。 安明拐进校门,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新鲜面孔的青年人站在路口上正东张西望,一脸疑惑。安明慢慢走过去,举着手中的串儿问:“你干吗啊?迷路了?” 那人回过头来,一看安明,喜出望外:“小兄弟,你住在这儿吗?” 安明目瞪口呆:“小兄弟?” 因为天热,她把本就不长的头发在发顶心揪起一撮,用了根儿皮筋绑起来,穿的是件旧日的翻领白衬衫,七分的运动短裤,再加上脚下的拖鞋……如此不修边幅,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如果说是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似乎……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而且安明的声音本就不像是女孩子一样娇柔,又是边走边吃这种大大咧咧的形象…… “你叫谁小兄弟呢?”安明歪头,斜睨过去。 这人呆了呆,目光扫过安明的脖子——没有喉结,还想往下看,安明的眼神却更加“凶恶”了。 这人后知后觉,哑然失笑:“你……是女孩儿啊?” 安明白了他一眼,决定不跟这个弱智说话了,咬了一口炸豆腐皮卷青菜,继续往前走。 那人赶紧跟上,忙着赔不是:“对不起啊……我开始的时候没看出来……” 安明顾不上扁他,这豆腐皮炸的太有水平了,外酥里嫩,又麻又辣,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回答:“你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呢。” “这个这个……的确是我不会说话,”那人打量她嘴角的伤,好奇又问:“你这里……是怎么弄得?” 安明停住脚步:“关你屁事啊?” 那人捂了捂嘴:“不好意思……我刚刚还以为你跟别人打架……所以误以为你是男孩子。” 安明哼哼地笑:“我还就是跟人打架搞得。” 那人差点咬了舌头,决定不再说别的,免得越说越错,只好自我介绍:“我叫孙晓,在电视台实习编导,今天我是来找白教授的……你知道白教授住哪儿吗?” 安明睁大眼睛:“白教授?白清都?” 孙晓大为惊喜:“是啊是啊,就是白清都教授,你知道他经常上电视的……我想请他客串我们最新的栏目……” 安明盯着孙晓,见他的脸有些圆,眼睛也有些圆,人道是生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挺福相,也挺舒服,而且瞪大眼睛的样子,显得很傻。 安明笑了两声:“你找他啊,遇到我你可是找对人了,你跟我来吧。” 孙晓又是激动又是高兴:“谢谢你啊小妹妹。” 安明打了个哆嗦:“什么小妹妹,怎么这么难听……你多大?” 孙晓说:“我二十三。” 安明嗤地一声:“只比我大一岁。” 孙晓再度张口结舌:“你二十二岁了?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你看起来……”孙晓再度把安明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对上安明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终于及时地把后半句咽下去,讪讪地笑说:“你长得可真显小,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干嘛告诉你啊。” 安明吃完了一根串,又去咬另一根,孙晓见她手中提着不少吃的,动作起来有些困难,就很有眼色地说:“我来我来,我帮你。”很殷勤地把她手中的麻辣烫凉皮油炸土豆饼以及其他东西接了过去,本来还想问她干吗买这么多……为避免再度出错还是不说了。 安明解放了双手,见孙晓倒也不算一无是处,就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告诉你,我叫安明。” “安明,这个名字好,安稳明净,安乐明朗……”孙晓大拍马屁。 安明呵呵笑说:“你的也挺好,孙……孙悟空,晓……陈晓,都是名人啊。” “你难道是陈晓的影迷?” “哦……我昨天趴论坛的时候看到的,原来真有这人啊。” 两人边走边闲聊乱扯,走到了白清都的楼下,安明仰头,气运丹田,就想要大叫……不料吃了太多炸串,嘴角疼得很,嘴张开又闭上。 “算了,我领你上去吧。”回头看一眼孙晓,安明点头:“但是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家……” 孙晓更是大喜:“你跟白教授这么熟啊?” “当然了,那是我哥。” “你哥?哦,是干哥哥啊……不然你姓安,他却姓白。” “还湿哥哥呢,你怎么这么多嘴啊?” “我不说了真不说了……” 上了楼,安明推了推门,门是关着的,她抬手敲敲:“白清都,有人找你。”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还没有反应,安明疑惑,又敲了一下:“白清都你在不在啊?”侧耳听里头仍是沉默,孙晓说:“看样子白教授是不在家。” 安明也点头:“那可真不巧,你要白跑一趟了。” 孙晓倒是很想得开,一本正经说:“还是要谢谢你,这样一来下次我就可以直接过来找了。” 安明问:“按理说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啊?” 孙晓摸摸头:“我是存在手机里了,不过出门的时候手机忘了带。” 安明对他另眼相看:“我总算找到比我还丢三落四的人了。” 两人在门口嘀咕这阵儿,正要转身离开,门却开了,两个人齐齐回头,孙晓眼前一亮,见开门的居然是个妙龄女郎,魔鬼身材,面孔甜美,打扮的又淑女又性感,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安明意外:“莎莎姐,你怎么在……哦,我还以为白清都不在家呢……” 王莎莎仓促笑笑:“他在呢,你们有事吗?我正要离开。”王莎莎说着,把门敞开,自己走了出来。 “可……”安明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王莎莎却向她一挥手:“我走了。改天聊。” 安明目送王莎莎离去,就看孙晓,却见孙晓意犹未尽地盯着王莎莎下楼的身影:“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啊?” 安明鄙夷地看他:“你快把那哈喇子擦擦,这漂亮姐姐是白清都的女朋友。” 孙晓咽了口唾沫,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原来如此……” 安明笑问:“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原来如此啊……”她迈步进门,“白清都,你在家啊,那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 一句话还没说完,安明愣住,像是想通了什么。 孙晓在她旁边,小声说:“我们是不是打扰了白教授跟那位……这个那个……你懂得?” 安明呆若木鸡,这会儿,就见白清都从书房里慢慢走出来,抬头看见两人,沉默了会儿,问:“安明你来了……这是?” 孙晓急忙上前,老远就开始伸出手:“白教授你好,我是市电视台的编导我叫孙晓……很冒昧……”他本来想要用双手表示尊敬的,但另一只手还替安明提着吃的,有点小尴尬。 安明站在陈晓身后,打量白清都,见他面色如常,脸都没有红一点,但是往下,却能看出衬衫是有些皱了。 白清都任凭孙晓握着自己的手,眼睛却落在安明身上,安明回过神来:“我是在门口碰到他的,人给你送到,我要回去了。” 孙晓忙回来,把吃的都转到她手里,白清都望着那大包小包:“你又去买这些……你有伤,不能吃油炸辛辣。” 安明故意又咬了一口油炸臭豆腐:“死不了的,怕什么。”她哼着歌儿悠闲地出门去了。 安明回到家中,把吃的用碗盛好,琳琅满目摆了小半桌子,大吃起来,不亦乐呼,吃了会儿,才自言自语:“我应该在楼下叫他的,这样就不用这么尴尬了……让莎莎姐以为我故意的呢。” “不对,都怪孙晓……要不是他,我现在都快吃饱了。”安明愤愤,化愤怒为食量,放开肚子大吃,正吃得酣畅淋漓,手机忽然响起来。 安明本来以为是白清都打来的,慢吞吞走过去拿起来看,却是个陌生号码,她疑惑地接通,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让她梦引魂牵的声音:“安明,是我。” 安明一紧张,结结巴巴,嗖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教母!” 杨闲笑了笑:“我从清都那里知道你的新号码的,就是跟你说声,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安明的喜悦中竟带着紧张:“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紧紧地握着手机。 杨闲想了想:“大概今晚上吧……” “嗷……” 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安明都已经忘了,放了电话回头看看桌子上的乱七八糟,才惨叫了声,忙又拨电话。 嘟嘟嘟响了几声,白清都才接通了:“怎么了?” 安明觉得他的行动可真够慢了,尖叫了声:“白清都,你快来。” 他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别急。” 安明跺脚:“教母打电话说今晚就回来了,你快过来……” “这件事啊,我也知道了,正想跟你说呢。” “不是,”安明咂了咂嘴,有种大蒜的味道:“总之你快过来趟,江湖救急。” 还没放下电话,门就被敲响了,安明跑过去开门,门扇背后,白清都拿着电话,向她挑眉,眼睛里漾出一片笑意:“来的够快吧?” “原来你正好过来啊……”安明也忍不住笑,接着又把他拉进门。 白清都刚进门就掀动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啊……” 安明站在他身后,担心地问:“味道很大吗?” “不是很大,”白清都肯定地点头:“而是非常浓烈……像是把整个小吃摊都搬来了。” 安明听了他前半句,心一松,听到后面一句,又担忧又心虚,跳来跳去:“那你快点帮我清理掉啊。” 白清都回头,按住她肩膀:“你身上不是有伤?乱跳什么?” 安明只好扭来扭去:“那你帮不帮?” “不帮,我又没让你吃这些东西。” “真的不帮?”安明又提高声音。 白清都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在桌上:“那你得答应,以后少吃这些。” “这可有营养了,我吃了很多青菜豆腐。”虽然是油炸的。 白清都一脸孺子不可教:“算了,反正老师要回来了,交给她教育你吧。” 安明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白清都把她桌上吃剩的东西都系好,扔进垃圾桶里,擦干桌子,把窗户统统打开,又去书房里找出一盒檀香,几个房间里都点上。 安明趁这个功夫就去刷牙,因为怕碰到伤,也是小心翼翼,还不忘在卫生间门口探头,看白清都在屋内走来走去地忙,心里倒是有点小高兴。 终于刷好牙齿,安明出来,还疑神疑鬼地嘀咕:“这下该没味儿了吧。” 白清都正把她乱放的东西回归原位,听了这句,忍不住就笑。 安明忽然问:“白清都,我带孙晓过去的时候,没打扰你跟莎莎姐什么吧?” 第22章 没打扰他跟王莎莎什么? 白清都垂下眼皮,昨晚上守着安明,加上对她失而复得、转危为安的心情冲击,他的确是整夜都无法合眼,直到天明才趴在她床边睡了一会儿。 王莎莎送他上楼后,像是整个人放松下来,又像是负重远行的人放下了肩头的行礼,有种奇异的脱力感。他来不及跟王莎莎多话,含糊叫她自己随意,就进内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睡眠中的他觉察异样,有人温柔地靠近他,仿佛在舔舐他的脸,抚摸他的身体。 白清都以为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却久久不去,如此真实。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身边一个模糊的影子,王莎莎的头发垂下来,扫在他的脸颊上。 刚醒来的白清都脑袋还是昏沉的,试着抬了抬手,能动的却只是手指。 王莎莎向着他笑笑,低头在他的唇上吻落。 她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然后蛇一般滑入他的衣襟。 白清都感觉那种触觉一直在下移,他按住她的手,眼波闪烁:“莎莎……”初醒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跟他平日说话的声音不同,却更动人。 本来是制止,却更加吸引。 王莎莎的眼中火花燃起,以吻封缄之余,手也挣脱白清都的掌心。 她想要,势在必得。 白清都的身体震了震,王莎莎像是烈火烧身似的,很快要将他也席卷入内。 只不过令她诧异的是,不管她怎么动作,白清都……居然毫无反应。 是真真切切的,毫无反应。 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女人,是不是个诱人的女人了。 白清都缓缓地推开王莎莎,坐起身来。慢慢从旁边将眼镜拿起,重新戴好。 这张脸看来清俊而充满肃然的禁。欲感,白衬衫的衣领稍微敞开,光影在他眼眸跟下颌颈间流转,面对他,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白清都听了安明的话,先是静了静,然后就扬首一笑:“你说什么呢。” 安明走到他跟前,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真的没有?” 她的眼睛清澈的跟深谷里的泉水一样,白清都在她额头上一点,笑说:“你瞎关心这些干什么,没事干了是不是?去,把你房间的杯子叠整齐,自打你回来我就没看见过你叠被子。” 安明笑得开心:“好啊,这可是我的强项。” 她挽起袖子,进房间叠被,才进门,看着眼前情景,却愣住了:她的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叠得很好,枕头压在上面,床单上小碎花温柔地绽放。 “我叠得还行吧?”身后传来白清都的问话,依稀带着一抹笑意。 安明回头:“白清都……” 白清都的目光从床那端转过来,垂眸看向安明:“嗯?” 安明心中一阵慌乱,莫名其妙地袭来,就像是完全不设防的湖面忽然被不知从哪里来的石子投中,引发一*惊慌的涟漪。 “你叠得还行,”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好随口胡说:“不过还是比不上我。” 白清都笑笑:“那当然。我就是班门弄斧。” 安明也跟着笑起来,闻着空气中檀香的清气:“这会儿该没有小吃摊上的味儿了吧?” “连大蒜的味也没了。”白清都笑吟吟看她。 安明捂住嘴自己呵气,又警惕地看他:“真的没有了吧?” 白清都点点头:“我不骗你。” 安明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又放手,高兴地转了一圈:“大功告成!” 白清都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却又说:“只不过,你脸上这伤却是无论如何瞒不过去的,该怎么跟老师说。” 安明眼珠转来转去:“说我不小心跌倒了就行。” 白清都为难:“你让我撒谎呀?” 安明严肃地声明:“这叫善意的谎言,不然教母会担心的,懂吗?” 白清都笑:“善意的谎言,亏你想得出来。”笑容里却是一股子又无奈又温暖的宠溺。 两个人齐心协力将屋子收拾整洁,也已经到了晚上,安明摸着肚子,又饿了。白清都很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虽然安明还没开口说什么。 白清都带安明出去吃了一餐,有好吃的对她来说仿佛就是最大的快乐,吃的浑然忘我。 白清都却提心吊胆,时不时要提醒她注意嘴边的伤处,每每看她不小心碰到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天知道他心里的痛也要加倍,比她更难受似的,一顿饭也没好好地吃上几口。 等安明吃的饱了,看时间正好差不多,白清都开车带着安明到机场接机。杨闲白天已经抵达帝都,因为要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所以才耽搁了时间,只能乘坐稍晚点的飞机到本市。 距离飞机抵达还有半个小时,安明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出闸口了,白清都挤在接机的人群中,站在她的身后,不时地抬手拢住她。 安明踮脚翘首以待,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时不时会问白清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之类没有营养的问题。 就像是那首诗一样: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的脚步近了……就在安明急切的等待中,飞机正点抵达,出口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安明也不再追问白清都,只是紧张地把着护栏,一眼不眨地看着走出的人群。 就在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有一道人影让等候的人群眼前一亮。 简单的真丝白衬衫,黑色中裙,黑色中根的丝绒鞋,乌黑密实的头发在额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修长如天鹅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明亮而深邃的眼神,习惯微微扬起的下颌,她步伐沉稳地走出来,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万千目光,只是简简单单地黑白装,却比姹紫嫣红更叫人怦然心动。 她的目光有条不紊地扫过候机的所有人,每个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一样,有一种莫名而生的幸福感,让脸颊微微发热。 白清都站在人群中微笑:多少年了,他所认识的杨老师依旧是这样风采不减,年龄对她来说,就像是名师酿造的葡萄美酒,岁月的妙手只能令她越发香醇,让她身上那种美越发精炼动人。 同样脸红心跳几乎忍不住大叫的人群中,还有安明。 尤其是当杨闲看到她跟白清都的时候,杨闲的眼睛明显的更亮了一下,然后向她举起手,轻轻地挥了挥。 白清都也举起手向老师示意。 安明却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教母!”白清都愣了愣,看着安明身着运动服的身影,短短的头发随着她的奔跑轻舞,她的动作,背影,就像是个小孩子正在奔向依赖喜欢的母亲一般。 白清都忽然发现:就算是杨闲由于性格的原因,不想跟安明过多的“羁绊”,而且一直以来都不肯过多干涉安明的生活……但是安明对杨闲,的确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炽烈热爱的。 这种单纯浓烈的爱慕,大概已经胜过了安明对于他的依恋,因为从来,杨闲对待安明,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伤害。 而对于安明来说,生活中有这样完美的一个年长的女性,恐怕是上天对她做过的最仁慈的事了。 安明跑到杨闲身边,却又红着脸站住,有些手足无措,杨闲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儿,先看到她嘴角的伤,脸上的笑收敛:“这是怎么了?” 安明张口,结结巴巴,之前跟白清都约好的谎言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我我……没事……” 杨闲看着她惶恐无措的表情,眼神几度变幻,终于心头一软,抬手在安明头上一揉,然后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跟男人的拥抱不同,杨闲的怀抱,是典型的女性的拥抱,像是母亲温柔爱抚的拥抱,充满融融暖意而毫无侵害的亲密,安明闭上眼睛,贴在杨闲柔软的胸口,她身上有种自然的馨香,像是花香的甘美,带有天然的治愈安抚能力,让安明想要在这个怀抱中沉沉睡去。 像是真正的母女一样,杨闲拥着安明的肩头,而安明则像是回到了母亲翅翼下的小崽儿,乖乖地靠着杨闲,脸红而充满喜悦,在围观人群的羡慕眼光里,白清都笑着迎上前,将杨闲的行李箱接了过去,而杨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目光让白清都有些心虚。 白清都变身司机,后座上是杨闲跟安明两人,杨闲握着她的手,又问起她的伤,安明这个小叛徒,居然毫无保留地把经过跟杨闲说了一遍。 前座上的白清都脸色精彩,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说好的善意的谎言呢? 从后视镜里,白清都依稀看到了杨闲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这会儿白清都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明明是无声的责问:你是这么替我照顾安明的吗? 还好安明在背叛之余还没有忘记他这个曾经同一战壕的战友,在杨闲面前替白清都说:“白清都已经骂过我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杨闲哼了声:“出了事才骂又什么用?” 白清都的手心微汗。安明倒也机灵,忙转开话题:“教母,国外怎么样,好玩吗?” 杨闲听了,叹了口气:“其实看习惯了,也无非是那样。” 白清都总算能插一句话:“老师,怎么好像有烦心事?” 杨闲皱眉不做声,安明睁大眼睛:“是不是哪个坏人招惹您了?如果真的一定要跟我说,我……” 杨闲笑:“放心吧,没有人敢欺负我,就是有个人烦得很。” 杨闲在国外游走,除了跟昔日几个朋友会面,多数是一个人,英法德意的语言她都精通,各个地方也熟悉,因此游玩起来毫无障碍,只不过如她这样的东方美人,气质美貌俱是上佳,走到哪里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 尤其是在意大利这个以浪漫著称的国度,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有人上前搭讪,上到六十岁的神十,下到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儿,说出的甜言蜜语足以令任何女人神魂颠倒。那副场景简直可以代入《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莫妮卡贝鲁奇走在广场上的一幕,毫无违和。 杨闲无意诸多的萍水相逢,狂蜂浪蝶们来了又去,却最终淘尽狂沙,只留下了一名痴心的追随者,这个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是剑桥物理学的教授,同时也是一位子爵,名唤理查德,在一次聚会中见到杨闲后,立刻“惊为天人”,开始了追美生涯,遭到杨闲明确拒绝后,仍痴心不悔地追随杨闲的脚步,就算她离开英伦,……却往往又在某个海港城市的转交遇见。 安明听得张口结舌:“哇,这个人是不是变态啊?” 杨闲说:“所以说天才跟疯子只是一线之差。” 安明回过神来;“他是不是骚扰你了?” 关键就是这点,如果真的骚扰了杨闲,杨闲还不至于如此苦恼,关键是对方实在彬彬有礼的很,除了偶尔会冒出来跟她“相遇”——就连相遇也是隔着数百米,行注目礼而已……其他什么过分的行径都没有。 安明听了杨闲说的,才松了口气,摇头晃脑地笑说:“这人好像还有点意思,不像是很轻浮的人,难道……是真心的吗?” 杨闲用一种冷静的口吻描述:“这不过是荷尔蒙在作祟罢了,所有的欲。望跟冲。动都因此而起,等荷尔蒙减少了,所谓的爱就也消亡了,简单而肤浅。” 安明敬佩的眼睛闪闪:“原来这也有研究说法啊。” “当然,”杨闲又说:“而且西方人的长相……不符合我的审美,所以还是及早抽身。” 安明眨了眨眼:“有的西方人长的还是很英俊的。” 杨闲严肃地申明:“他们的鼻子太高,眼窝太深,体毛很长,有的还有很浓的胸毛。” 安明想了想:“很浓……胸毛?夏天的时候一定会很难受。” 杨闲居然表示同意:“不错,感觉像抱着一头熊。” 白清都听着两个人的交谈,非常无语……同时表示担忧:杨闲还是奉行不干涉安明生活的主义到底最好,不然的话……他难以想象这样的杨闲,会教导出一个什么样的安明来。 毕竟安明现在已经很……“奇怪”了啊,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这简直像是一个黄老邪教导出一个黄小邪的feel…… 第23章 杨闲休息了一晚,因为倒时差,第二天天亮还没醒。 安明却是睡不着,早早爬起来,听外面悄无声息,就小心跑到杨闲卧房外,见房门关着。安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头也静默无声,就猜杨闲仍是在睡,于是依旧蹑手蹑脚回房。 翻来覆去过了会儿,已经是快七点钟,安明坐不住,又跑到杨闲门外,这次她大胆开了门,从门缝里探头进去看了眼,见杨闲果然还在床上,姿态优美,如果传说中的睡美人真的存在,也不过如是。 安明睁大眼睛看了会儿,正想再退出去关上门,就见杨闲微微一动,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安明一愣,要装没出现的也不可能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教母,我打扰你睡觉了?” 杨闲凝视着她,垂在床边的手轻轻一招,安明疑惑,杨闲笑笑,又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安明有些领会,半信半疑地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杨闲也不起身,仍是躺着,只是拉住安明的手,看着她仍没有消肿的嘴唇:“还疼吗?” 安明豁然一笑:“早不疼了,再说这算什么呀。” 杨闲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眼神有些凝滞,过了会儿,才说:“明明,你实话跟我说,当初怎么会想去当兵?” 安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杨闲的目光宁静恬然,让安明无法逃避,也不想掩饰,她沉默了几秒,小声地说:“我想锻炼一下自己,……希望能变得强一点。”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我就是想这样儿,自己强一点总是好的,”安明仰头一笑,手□□头发里揉了把:“教母会……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是,”杨闲歪头看着安明,“有句歌词写得不错——‘有一个人保护,就不用自我保护’,但是你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是不是?” 安明一抖,杨闲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切开她的层层伪装,露出底下的私密。 杨闲对上她清澈的眼神,叹息了声:“果然……清都的担心是对的。” 安明愣了:“白清都?他……担心什么?” 杨闲却不再说了,只是闭了闭眼睛:“没什么……” 杨闲还没起床,白清都打电话过来,说是做好了早餐,叫她们两个过去吃。 安明忙跑来跟杨闲禀报,这会儿已经是八点多了,杨闲终于肯爬起来,冲了个凉,换了件无袖的白色碎花真丝过膝裙,头发并不挽起,往耳后一抿,露出耳朵上璀璨的圆润珍珠,更兼脸如芙蓉,眉目如画,整个人清新优雅,美丽端庄,让人看了都觉有一种视觉上的美感,而忍不住心生愉悦。 安明的目光发亮,忍不住说:“教母,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杨闲看着她一套龟壳似的运动服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就轻轻揪了揪她的脸:“怎么不穿裙子?” “我不爱穿,我穿不好看,也不方便。”安明嘿嘿一笑。 “又不是让你爬墙跑跳,怎么会不方便?”杨闲端量着她:“还是不想穿吗?” 杨闲并没问更多,安明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转开话题:“我们快去吧,别让白清都等急了。”杨闲看着她匆忙转身,心中一沉。 白清都果然是有些等急了,或者是他的习惯,杨闲跟安明刚拐弯,就看见前方那棵大树下,有一道身影站着,眺首张望。 清晨的阳光下,当看到她们出现,他的脸上才也升起一片笑意,像是借了三分太阳的光辉,如许温暖。 安明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女神身后,远远地看见白清都守望的身影,就想起杨闲的那句“果然清都的担心是对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清都知道杨闲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就早早地做了早餐,其实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皮蛋瘦肉粥,腐乳,煎蛋,拌菜心……因为杨闲在,安明收敛了很多,不像是以前那样喝粥有声,显得几分乖巧。 安明吃着吃着,终于不甘寂寞起来,时不时地转头,一会看看左手的白清都,一会儿看看右手的杨闲。 本来是因为三个人一块儿吃饭的机会很少,所以新奇,不料越看越觉得惊讶,安明蓦地想到,白清都跟杨闲,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穿白色的衣裳,昨天是,今天也是,而且两个都长的这么好看……看起来居然有点、有点…… 安明瞪大眼睛,发现新大陆似的,心神不舍,筷子头上的菜心都掉了也没发现。 白清都早就注意她在左顾右盼,见状就咳嗽了声:“安明,想什么呢?” 安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啊?没什么!”赶紧低头,开始喝粥。 杨闲跟白清都对视一眼,杨闲搁了筷子:“我吃饱了。” 白清都也顺势起身:“安明你慢慢吃。” 安明答应了声,捧着碗,脸几乎要藏到碗里去了,一边做出喝粥的样子一边身不由己地转头,看着两人离开餐厅走到客厅,越看越觉得…… 杨闲在客厅椅上坐了:“怎么了,有话跟我说呀。” 白清都歪头看了看餐厅的方向,正好对上安明“虎视眈眈”的目光,她还用腿勾着椅子,身子竭力往后仰,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架势简直像是耍杂技。 两人视线相对,安明急忙收回好奇的目光,板直椅子,转头埋首做继续苦吃状。 白清都哭笑不得,回头,音量降低:“老师,我想……不能这么放任安明了。” 杨闲有些诧异:“哦?” 白清都垂下眼皮:“那些事,昨天她也跟你说了……但是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那个叫奚沉云的男孩子。” 杨闲低头,叹息似的:“是啊,你说的对,那件事对她来说影响太大。” 白清都的声音里有一种绝望:“是我的错。” “清都,别再折磨自己了,”杨闲的口吻有些严厉:“我不想看你这样。” 白清都点头:“是,我只想补救……所以我不想让安明再继续读土木了,老师你也知道,那个专业,以后得居无定所,以安明的性子,绝不会老老实实呆办公室,那肯定得四处跑,工地上都是些男人,她一个女孩子,得吃多少苦,我简直不敢想象。” 杨闲当然知道,她跟白清都都认识几个做工程的……或者是同学,或者是学生,对他们的境遇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 更有很多当初选择了土木工程最后进了工程队的女孩子,大部分去过一线,见识过在荒郊野外,恶劣艰难的环境之中跟一堆男人住在一起,一个个都叫苦不迭,后悔莫及……几乎就没有看到有不后悔的。 白清都停了停:“安明的性子,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实际上……她太激烈了。”之前王副教授的事,现在奚沉云的事……以及住院医生提醒过他的:这个女孩子,大概会有点心理上的问题。 可是当着杨闲的面,他居然说不出口。 那是他的罪名啊,若说出来,在他的罪责之上,更添一笔。 杨闲沉默:“可你也知道,安明选定了的……” “只要您干涉,她一定会听,”白清都顾不上其他了,语气中透出一股不由分说:“就算违背她的意愿也好,我们是为了她将来着想。” 杨闲看他,目光一动。 白清都把心一横,低低说:“一想到她将来会遇到什么……不,我没有办法想象,我做错的无法挽回,错过的也无法挽回,以后……我不想再让她遇险,更不想让她再受苦,我要尽我所能好好地守顾她……所以……如果您不愿意做这个恶人,我愿意试试。” 杨闲看着白清都坚决的表情,心中忽然震动。 安明怀疑白清都在跟杨闲密谋什么,可是他们的声音太低了,仅有一两个字传入耳中完全没有用,她又不能正大光明去偷听。 郁闷之下她把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忽然觉得有些太饱。 摸着胃起身,椅子发出一声响,在满屋的寂静中格外清晰。安明心里骂了声:这下连假装无意中偷听都不行了。 果然白清都又转头看过来,安明索性大摇大摆走过来:“你总看我干什么啊,难道我会把你家的盘子吃了?” 白清都的心情本来沉重,听了她的话,却忍不住轻轻一笑。 安明走到杨闲身边去:“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不会是在说我吧?” 白清都不笑了,看向杨闲。 杨闲也看他一眼,然后慢慢说:“是啊……清都说了些有关你的坏话。” 安明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白清都,你还会告状啊?说我什么坏话了?” 白清都轻轻一笑,转开头去。 杨闲忽然问:“对了,清都,那个……谁来着……王莎莎对吗?你们还交往吗?” 白清都“啊”了声,低头淡淡说:“算是还在交往吧。” “什么叫‘算是’啊,”安明笑:“上回我跟孙晓来的时候,你们不是还……” 白清都转头看向安明,眉毛微皱。 安明望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竟有些说不下去,就撅了撅嘴:“好吧,我不说了,反正跟我无关。” 杨闲问:“谁是孙晓?” “是个电视台的小编导,”安明回答:“我在路上遇见他找白清都,就带他过来了。正好撞见莎莎姐也在。” 第24章 杨闲也并没多追问,或许是看出白清都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杨闲就跟安明说:“今天没事吗?” 安明当然没事,杨闲笑说:“那正好儿跟我去逛街。” 白清都一听,有些意外,原来杨闲生性好静,闲暇时候,宁肯对着一卷书,也不愿意四处溜达,尤其对逛街深恶痛绝,觉得又累,又挤,太浮夸,伤她的修行。 大概是看出白清都的诧异,杨闲又故意问:“你今天有事吗?” 白清都笑说:“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得给老师让路啊。” 杨闲笑说:“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当个司机了。” 白清都回答:“能为两位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安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咂了咂嘴,终于没敢多嘴。 其实安明也不知道杨闲所说的“逛街”是什么意思,白清都驱车到了本地最大的恒泰商场,自停车场出来,杨闲仰头看着高楼:“我有一两年没进这里了,清都来过?” 白清都回想着:“来是来过,不过隔着有段时间了。” 倒是安明踊跃地举手,抢答似的叫:“我来过我来过。” 杨闲跟白清都一起看她,安明讪讪说:“前两天我来逛过。” 杨闲跟白清都哑然失笑,杨闲上前挽住安明的手臂,白清都就跟在后面。 在一楼的首饰专柜里逛了会,导购小姐一个劲儿地推销黄金首饰,说是今日特价,白清都本以为杨闲会嫌弃黄金艳俗。不料杨闲看了会儿,居然选了两只龙凤镯子。 白清都又是一重诧异,忍不住在后面笑说:“怎么买龙凤镯子,这喜气洋洋的。” 杨闲套了一个在安明手腕上,又给自己也套了一个:“正要喜气洋洋来压一下。”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倒是颇为顺眼。 这会儿,白清都已经拿着单子就去跟服务生付账,杨闲忙抬头叫了声:“拿我的卡。”白清都佯装没听见的,径直去了。 安明打量着手腕上的镯子,她的手腕细,镯子显得越发大,她睁大双眼问:“教母,为什么也给我买啊?” 杨闲说:“你长大了,总该有一两件首饰,龙凤纹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花纹,我有点小迷信,你要戴着,记得吗?” “您给我买的,我当然要珍惜啦,”安明点头答应,又说:“前天白清都陪我买了部手机,是他付钱呢。” 杨闲倒是一脸理所当然:“他付得起,让他付。” 安明“噗”地笑了出声,杨闲又说:“清都虽然少言内向,但我瞧得出他是真心疼你,就算是当哥哥的宠妹妹……” 安明听着,心里有一丝怪,就又嘿嘿笑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白清都回来了,杨闲说了他几句:“今儿是我给安明买东西,你不能再自作主张。” 白清都说:“我连着错过了安明两个生日,上回您的生日也错过了,就当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好了。” 安明摸摸镯子,对杨闲说:“反正白清都付的起,让他付好啦。” 杨闲见她重复自己的话,就也一笑。 上楼直奔女装专柜,杨闲挑了两件裙装,叫安明去试,安明哪里肯,恨不得夺路而逃,只推脱说:“我不习惯穿这个,再说也不好看。” 杨闲凝视她说:“我跟清都都在,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难道还会弄错?快去。” 如果是杨闲之外的其他人这么做,安明早就拔腿逃掉,但杨闲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于束缚她,这还是头一次“不由分说”,安明内心斗争激烈,最终叹了口气,拎了裙子,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试衣间。 白清都目送她进门,回头看杨闲,杨闲退后一步,坐在沙发上:“你看我干什么?” 白清都说:“如果我记得没有错,自从……那件事后安明就没有穿过裙子了,您这么做,是……” 杨闲一笑:“我相信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安明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不错以前是我太放松了,但是亡羊补牢……” 白清都低头:“我不知道……” 杨闲若有所思地看他:“清都,你本来是个机敏果断的人,在外人眼里,你甚至过于冷静,怎么对上关于安明,就有些乱了分寸?” 白清都一怔:“我……” 杨闲却又转开目光,自言自语似的说:“大概是因为关心则乱吧。” 白清都眨了眨眼,并没做声,隔了会儿,杨闲说:“你早上说的,我会找机会跟安明说,先探探她的心意吧。” 两人说了七八分钟,那边安明还没出来,杨闲起身,走到试衣间敲敲门:“安明?” 里头是安明张皇失措的声音:“啊啊?……快好了。” 杨闲退后一步,又过了会儿,门才打开,安明躲在门后,只是探头出来,一脸苦色,又很不自在:“真的很难看……还是不要穿了。”是祈求的口吻,试图讨价还价。 杨闲笑着招手:“过来。”安明只觉得她的手跟自己之间,有一道深深天堑,让她无法迈步出来。 杨闲看着她无助的表情,果断踏前一步,安明才伸出手,两人的手指相碰,杨闲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引着她一步步走了出来。 杨闲给安明挑选的这件裙子,是件收腰的背心裙,白色的裙身,下摆有黑色的波浪状,雅致简约,腰却又收的很好,给青春少女穿着,自雅致里头又透出一股活泼蓬勃来。 白清都本站在后面,看着安明出现,整个人眼前大亮,安明娇小的身子被这裙子衬托的恰到好处,匀称的手臂,笔直的双腿,原本藏在布袋似的运动服里的身体,居然是这样的……腰肢不盈一握似的,因为裙子下摆微微蓬松,更是显得腰细腿长,比例完美到惊心动魄。 就像是一个降落人界的天使,误闯入世间的精灵,她却不愿面对这样的自己,有点害怕,也有些羞涩,微微低着头,两只大眼睛显得越发大……双手紧张地揪着裙摆,有些窘迫的模样。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也不知道这种美就像是一枚子弹,把某人的防卫击碎成微尘。 杨闲拉住安明,显然也是很赞同自己的眼光,而肩头微微缩起的安明,看起来更像是翅膀被人偷走的天使,有种令人心碎的脆弱的美感。 杨闲忍不住张手将安明抱住:“小明明长大了!” 而安明哆嗦了一下,眼睛眨了眨,问:“是不是很难看啊……” 杨闲摸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你一点都不知道这有多美。” 白清都走过来,一声不吭。安明睁大眼睛看他,好像要听他的答案,白清都好不容易才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眉头一皱,说:“还是不要买这件了。” 杨闲吃惊,松开安明回头看他:“怎么了?” 安明的脸迅速涨红:“我就知道不好看嘛……”眼睛一红,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是窘迫难过,泪几乎都涌出来。 这一刻她虽穿着衣裳,却如同赤、裸似的,难堪之极。 白清都见她误会了,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正相反,我觉得就是……太好看了,真的,太好看了……”他诚恳地,又强调一遍。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就是太好看了,而太好看了,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闲瞪着白清都,觉察他的反常。 安明黑白分明的眼中却仍是带着一丝疑惑,似乎想看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白清都叹了声,无奈地揉揉眉心:是的,他还是习惯之前被运动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安明,眼前这个露出手臂跟双腿,细腰跟……的安明,让他不安,甚至是他,也忍不住有种惊艳的感觉,为这种美所吸引,那么倘若这样的安明走出去,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人,那么多肮脏龌龊的眼神,他怎么能容忍那些目光落在安明身上? 但是偏偏无法解释,因为白清都也知道,安明不愿意穿裙子,正也是因为以前那件事情的影响,他想说出真相,又怕真的说的很明白反而更加伤到她。 就像花儿开的太美太香,就会引出别人觊觎而想要占有的心思,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为什么呢,这个世界居然会有“太好看了也不是一件好事”这种荒谬的理论出现? 更可怕的是,他隐隐地也有一种想将她藏起来的心理,隐秘不可告人。 白清都抬眸看向安明:“不过如果你喜欢,我是强烈建议你留下……我从来没有看别的什么人会穿的这样好看。”他所处的地方是校园,这种裙子又是时下流行的款式,校园中的女生们姹紫嫣红,差不过同款式的裙装,甚至同颜色的……屡见不鲜,简直看的麻木,可是安明不同,真的不同。 这话如此直白,安明当然听得出白清都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居然破涕为笑:“是吗?不过我还不太习惯呢,腿脚都冷飕飕的。”她吐吐舌头,很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转身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才试着抬起头来,微微放松双臂。 就像是瑟缩的花朵,稍微愿意舒展一下自己的花瓣了。 杨闲的目光从安明身上移开,看向身边的白清都,却见他的目光落在安明身上,眼神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杨闲看了会儿,听到自己心中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逛了半天街,安明收获了新衣裙有四五套,白清都从司机变身成跟班,大包小包地提着,却难得地春风拂面,丝毫不悦都没有。 中午时候,就在附近的中餐厅吃了一顿,正吃了一半儿,白清都有电话到,是王莎莎问他人在哪里,又说:“我听说杨老师回国了,是不是真的?” “啊,是真的,现在我正跟她吃饭呢,还有安明。”白清都简单说了几句,“不不,你现在不用过来了,她们逛街有些累了,待会儿我就送她们回家了。” 王莎莎听了,这才表示晚点再来拜会杨闲。 白清都挂机,杨闲说:“是莎莎吗?” 白清都“嗯”了声,安明说:“怎么不叫莎莎姐一块儿过来玩啊。” 白清都低头吃饭,言简意赅回答:“她忙。” 杨闲看着白清都淡淡的脸色,忽然说:“清都,如果觉得莎莎不合适,要及早地说明白。” 白清都手势一停,安明却差点喷饭,擦擦嘴问:“教母,你怎么会这么说啊,莎莎姐跟白清都可好了,简直天作之合。” 杨闲说:“你还小,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是不是天作之合,那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乖……认真吃饭,别插嘴。” 安明答应了声,埋头继续吃,眼睛却骨碌碌地,探照灯似的看看白清都,又看杨闲。 白清都抬眸看向杨闲:“是啊,老师怎么会这么说?” 杨闲一笑:“这件事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了,可是……我跟你毕竟是师徒一场,我是这样,你却也是这样……正好见莎莎这个女孩子似乎还不错,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破例多嘴替你们介绍……我虽然是好意,但却不想你因此为难,你懂我的意思吗?” 白清都看了一眼安明,见她像个鼹鼠一样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地,两只眼睛却紧张地转来转去,真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杨闲点头,喝了口果汁:“另外我就是有种感觉,你的心思不在莎莎身上……所以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合适,千万别拖着,免得耽误彼此,明白吗。” 白清都的心一动:“好的。” 而安明奋力咀嚼嘴里的饭菜,如果不是饭菜塞住嘴,恐怕早就问出“为什么”来了。 当晚,王莎莎盛装打扮,正上了车,手机响了声,她拿起看了眼,原来是邮件的设置提醒,本来以为是普通的邮件,随手点开后,来源却是个不明账户,短短的一句话:王小姐,这是你的照片之一。 附件里果然是张图片。 王莎莎仔细看了会儿,确定这账户不像是病毒邮件,抱着好奇点开,望着那照片一点一点在眼前出现,王莎莎的脸色也跟着迅速变了,眼睛发直,心跳加速。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明显是一张偷拍照,内容是一对儿男女在玻璃窗前拥吻,同样的衣冠不整,意乱情迷,一看就知道接下来的项目如何。 最关键的是,照片里的男女主角对王莎莎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女主角就是她自己。 刹那间她甚至能想到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幕幕。 王莎莎口干舌燥,手机在掌心升温,变得像是个手雷,她恨不得把这东西扔掉,眼不见为净,而一切也没有发生过,多么好。 冷静了会儿后,王莎莎用还有些颤抖的手指发了封回复邮件:“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的回复也很快:“我想把这些发给你的‘男朋友’,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王莎莎眼神一变:“你究竟是谁?”她疑心这个人是想勒索自己,于是又问:“你想要钱?” 如果真的是为了钱,那好像也不是太糟…… 过了会儿,那人才又回复:“我只是个正义的旁观者,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配不上他。” 王莎莎看着这一行字,原本的惊恐变成愤怒,她笑了两声,几乎发狂,却又强忍着:“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次那人丝毫也没有犹豫:“离开他!” 第25章 王莎莎异常愤怒,神秘人的回答让她意识到这或许跟金钱没有关系,拍照的人是故意要让她出丑,最终的目的却是破坏她跟白清都。 由此可见这人其实居心叵测,大概还是她跟白清都身边的人,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暗中对她虎视眈眈,她却完全不知道,这才是最让人惊心跟愤怒的。 她忍不住又问对方是谁,但神秘人显然没打算理她,她的回复如泥牛入海,毫无踪影。 炎热的天气里,王莎莎却有种冰凉彻骨的感觉,她本来是想去找白清都,然后一块儿拜会杨闲的,但是现在……她盯着手机上那张照片,心里自然是有些后悔的,可后悔有三分,怒意却有七分。 王莎莎逼自己冷静下来,车厢内的温度更高,但她却不想下车,就好像外面还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她,王莎莎想了会儿,忽然之间想到一件事。 就在那个迷乱的下午,她被白清都拒绝后,正好以前交往的那个人又发短信过来,也许是她昏了头,又或者是因为在白清都身上受挫,所以急需要在别的男人身上找回自尊,于是答应了赴约。 而就在那家酒店里,床笫缠绵后她走出大堂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人——安明。 当时王莎莎就想安明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会不会是为了她……会不会捉到了她的什么把柄,所以后来安明出事,她竟不敢把在酒店遇见过安明的事情跟白清都坦白。 王莎莎思来想去,看着电话簿上的名字……终于把心一横。 第二天杨闲有客人来,安明换了身衣裳,打了个招呼:“教母,我出去一趟啊。” 杨闲问:“去哪里?” 安明笑眯眯说:“去中心街的美人鱼,莎莎姐约我,像是有什么事儿吧。” 杨闲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安明出门,杨闲出了会儿神,就给白清都打电话。 杨闲问:“清都你在哪啊,今天跟莎莎有约会吗?” 白清都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慢悠悠地:“我在电视台呢,没有跟她约啊……怎么,有事吗?” 杨闲“啊”了声:“倒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明明说莎莎约了她,我以为是你们商量好的。” 白清都的那边沉默了会儿,然后问:“王莎莎约了安明?是什么事儿?” 杨闲回答:“明明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问你。” 王莎莎本来急不可待地要来拜会杨闲,但昨晚上说好了却又无端失约……已经是有些奇怪了,如今居然避开他们两个,单独约见安明。 杨闲跟白清都两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立刻嗅出其中不对。 白清都一停:“他们约在哪您知道吗?” 安明进了咖啡厅,就看角落的沙发座中有人抬手向她招呼,正是王莎莎。 安明满面春风,大步走了过去,在王莎莎对面落座:“莎莎姐,你不会等很久了吧,我可没迟到啊。” 王莎莎看她笑得春光灿烂,她的心底却是阴云密布,勉强撑住脸上的笑容不变:“因为我刚好提前做完了工作,所以早一步过来了,也没多久。” 安明听着她说话,一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这里的环境好像很好……” 王莎莎很体贴,微笑着说:“我刚才看你过来,就叫了几块他们现烤的点心,这儿的西点是有名的,你尝尝看适不适合你的口味,如果喜欢,可以给杨教授也带几块回去。” 安明见她这样善解人意,又有好吃的了,自然十分快乐:“莎莎姐你真懂我,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送了几碟子新鲜糕点,刚出炉的蛋挞,散发着香气的各色蛋糕,榴莲酥之类,还没有吃,先已经大饱眼福。 安明吸了口果汁:“莎莎姐你也吃啊,你不会都是给我叫的吧?” 王莎莎又笑一笑:“我来之前吃过东西,吃不下。你吃就好。” 安明也不跟她客气,二话不说开始狂吃,一直消灭了两个蛋挞,两块黑森林蛋糕跟蓝莓蛋糕,一个榴莲酥跟布丁,才意犹未尽地暂时休息:“对了,莎莎姐,你这次叫我出来是不是有事啊?有什么事您说。” 王莎莎正呆看她吃得甜美,闻言不由低头,安明一愣,这才发现王莎莎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仿佛有些苍白。 “莎莎姐,你不会不舒服吧?”安明本来还想继续吃,看王莎莎这样,那伸出去的手就停下了。 王莎莎撩了撩鬓边的发丝:“没……就是昨晚上没有睡好而已。” “哦……这样啊。”安明应了声,对这个说法却是不尽相信,一瞬间安明想起昨天杨闲跟白清都说的那句话,她心头一动,疑云重重:该不会是王莎莎跟白清都真的出事了吧。 安明张了张嘴,却又不敢擅自提起这件事,何况男女之间的事情太复杂,不是别人能插手的。安明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又拿了一个蛋挞,慢慢啃着吃。 王莎莎轻轻咳嗽了声,装作不经意地问:“安明……还记得上回我们在豪庭酒店遇见的事嘛?” 安明应了声:“啊,是啊,当然记得。”那一场绑架就发生在见面以后,要忘记也是难得。 王莎莎虚虚一笑,又说:“安明,那时候你说你是路过的,其实……不是真的吧?” 安明愣住,对上王莎莎的眼睛,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笑说:“莎莎姐怎么知道的……我的确不是路过……” 王莎莎的心猛地跳了两下,仔细地盯着安明:“那你去干什么呀?” 安明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啊……咦,莎莎姐问这个干什么?” 她的表情是纯粹的疑惑,但是对王莎莎而言,却如此的刺眼,假如安明就是那个人……王莎莎几乎忍不住想直接质问安明,她竭力忍耐,呼吸却仍是变得急促:“你告诉我你是去干什么的?” 安明停了吃,眉头也有些皱起,她觉得王莎莎问的这句话好像有些非善意,还隐隐地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但……毕竟是白清都的“女朋友”,安明一笑:“我……其实是想去看笑话的。” 王莎莎的脸色陡然雪白:“你说什么?” 素来甜美的声音忽然提高,竟然有些刺耳,把安明吓了一跳:“怎么了莎莎姐?” 当时奚沉云好像被狐狸精迷住,而且好像被人玩弄的很开心,安明当然也很开心,所以满怀喜悦地等看奚某人的笑话。 王莎莎胸口起伏不定,盯紧安明,沉声问:“是你吗?拍……照片的人?真的是你?” 安明本来觉得王莎莎的脸色变得有点快,听到这句,却误会了,忍不住笑:“原来莎莎姐知道了啊,不会是白清都跟你说的吧,这个人怎么这样儿啊……是啊,之前那些照片的确是我拍的,我就是气不过嘛……” 王莎莎是怒气攻心,又加上的确做贼心虚,竟忘了逻辑,颤抖着说:“清都……知道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安明觉得她今天实在是有些反常,不以为然说:“当然啦,他是第一个发现的,莎莎姐……你不会生气了吧?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我答应过白清都的……” 安明的话音未落,王莎莎举手,一巴掌甩了过来,安明毫无防备,脸猛地往旁边侧了开去。 安明对她全无设防,整个人懵了。 自从认识王莎莎开始,她都是一副温柔甜美的模样,对自己更是尤其好,今天也请她来吃点心,怎么转眼间就开始动武了? 安明睁大眼睛,转回头来看王莎莎。 王莎莎气急败坏:“原来是你,真的是你!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恶毒,下作!”想到当初在酒店大堂里相遇,她还是一脸若无其事,但那时候就已经盯上了自己……真是演技一流。 王莎莎脑中浮现许多场景,五光十色:比如白清都对安明的格外照顾,同桌吃饭时候他那么体贴关爱地给她剥虾,而这个女孩子……看似天真无辜,而且当着她的面,还曾亲热地叫过嫂子,实际上却居然包藏祸心地……觊觎着白清都。 还用那么卑鄙下流的手法对付自己。 安明也动了怒,她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如果这会儿动手的是别人,她早就毫不犹豫一个巴掌甩回去了,但是以她在部队里练过的手劲而言,这一巴掌过去,王莎莎肯定要吐血倒地。 安明深吸一口气:“你发什么疯?我恶毒什么了,对付那些不要脸的人,我那么做还是轻的呢,他要是屡教不改,我就不是发发照片那么简单,一定让他连爬也爬不起来,一辈子没办法再骚扰教母,我说得出做得到!” 王莎莎起初还怒火冲天,听到最后,有些怔忪,结巴问:“什么……什么他?教母……你是说杨教授……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安明的脸上火辣辣地,哪里有心情跟她解释,皱眉反问:“你又到底在说什么?” 王莎莎张了张嘴,醒悟自己大概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口干舌燥,原本的伶牙俐齿全不管用了。 安明见她不说话,觉得这女人实在不可理喻:“算了,看在白清都面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她哼了声,把背包拉起来,转身要走。 王莎莎见她欲走,急忙要将她拦住,不料一抬眼的功夫,整个人惊呆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安明刚转身,就看到身前方有个人正站在那里,卓尔不群的身影,脸色冷冷地看向这里,确切地说,是看着王莎莎。 安明大吃一惊:“白清都……你怎么在这里?” 白清都走过来,看着面前的王莎莎,用毫无波澜的声音慢慢说:“上回看监控的时候,小苏跟我说你曾经在那家酒店里跟安明说过话,但是安明出事后,你却丝毫也没有跟我说起这件事,而且,至今为止安明也没有跟我说过,但我知道她的性子,只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已,可是你呢?你在怕什么或者……试图掩盖什么?” 王莎莎浑身发抖,好像画皮掉落,却仍想挣扎:“我……我没有……” “本来我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你真不用担心……就算是发生过什么,跟我也毫无关系,因为我已经在想跟你分手了。”白清都仍是淡淡地,像是在叙述有关别人的一件事。 安明转头看向白清都,被他的话惊呆了,脸色变了又变,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莎莎低呼了声:“清都!”像是落水的人,要捉住最后一根稻草。 白清都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不该为难安明,她什么也没有做,你太心虚了吧。”说到这里,白清都淡淡一笑:“既然这样,今天就正式说明,从此之后……我们再无关系。” “再无关系”四个字,掷地有声,也让王莎莎痛不可挡。 白清都说完之后,转过身,握住安明的手,拉着发呆的她往外走去,安明走了两步,回头又看王莎莎,却见她呆若木鸡站了会儿,才又跌坐回沙发上。 白清都把安明拉出咖啡馆,往停车场走去,一直走出了一段距离,安明才算回过神来:“白清都,你刚才在里面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酒店……对了,莎莎姐……她也说起过酒店,你那意思,总不会是说她背着你……那什么吧?” 安明觉得自己的思想是不是有些龌龊呢,所以问的也有些艰难。 不料白清都波澜不惊地回答:“你说的很对,她的确是另外有人。” 安明的嘴当即张得大大的,半天才合拢:“这么说……那时候我遇见她,她正好是……” 白清都补充:“开。房。” 安明的嘴又张开,简直像是不安分的河蚌,她有点抓狂:“我……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怪不得呢,当时她的脸色不太好,还一直追问我去那干什么……但是她看起来真的不像是那种人……” “你能看出什么来?你若能看出来就不会吃亏了……”白清都站住脚,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半边脸颊,见那脸上仍旧有红红地手掌印,心里暗暗气愤:“哼。”把她拉到车边,开了车门。 安明如同梦游似的进了车子,安全带都忘了扣。白清都俯身过来,给她系上:“行了,别想这些了。” “我还没弄明白呢!”安明觉得自己面对的简直是世纪难题,纠结着说:“那么……那么刚刚她说什么照片,说的很生气的样子,不是说王梁的照片吧?” “照片?哼……”白清都发动车子。 安明的眼睛一会转到这边,一会转到那边:“还说我恶毒拍那种照片……打得我莫名其妙,还以为她跟姓王的是亲戚呢……那么到底‘照片’是……” 白清都面无表情看着前路:“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但从她的反应来说,我推测,是有人拍了她跟人幽会的……照片。” 心底合计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艳。照”两字当着安明的面说出来。 但安明已经懂了,一时窘得脸上蓝蓝绿绿,红红白白:“我真以为她说的是王梁呢……我草我草我草……” 她一脸骂了几声,白清都也听得炯炯有神,勉强绷着脸:“行了,不许说脏话。” 此时此刻,安明才彻底回味过来:“她以为我是去偷拍她跟奸。夫的啊,我草我草我草草草……”安明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反应过来,如果那时候就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就不用白挨了那一巴掌了,摸摸脸,还有些热呢。 “安明!”白清都忍无可忍,喝止了她:“你是女孩子,要注意一点,别动不动就……” 安明忍不下这口气:“那你是男人,你倒是也注意一点啊,你的女朋友给你戴绿帽子了,你怎么像是没事人一样?” “反正我是想跟她分手的。”白清都眼皮都不眨一下。 安明叫:“你倒是淡定啊大哥!挨打的可是我!” 白清都叹了口气:“这的确是因我而起。” 安明嗤之以鼻:“你说的轻松。”翻着白眼想了想,叹说:“得亏我之前吃了不少甜点……说起来那个榴莲酥还挺好吃的,以前我以为榴莲是臭的呢……总之,大人不计小人过。” 白清都见她思维很是发散,又叹了声:“几块甜点就让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安明嘿嘿笑笑:“那你想怎么样啊?你给我买个大榴莲当赔罪吧。” 白清都到底是没撑住,冰霜融化,春回大地,他一笑如花开,说:“瞧你这点出息。不过这个真不行,你教母不喜欢这东西,她嫌这味儿太冲了。” 安明很是遗憾,白清都又慢悠悠说:“不过我可以买个放在我屋里,你想吃了就去吃好了,这总是没关系的。” 安明彻底地转怒为喜:“白清都,你真够意思啊。行了,我为你挨得这巴掌值了,别说一巴掌,多挨两下也没关系,反正不疼不痒。” 白清都这才收敛笑意:“又开始胡说!”明明是他一根手指都不敢碰的人,居然……白清都忽然有些头疼:该怎么才能避免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他倒是很想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着…… 白清都驱车回到h大,却见自己楼下,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似的,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安明探头一看,居然都认得,右边那面如冠玉的翩翩青年正是市电视台的实习编导孙晓,之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左边那位女士,却也是她昔日的同窗,如今拜在白清都门下的林晓娟。 安明特意照了照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恢复的完全看不出异样,她很满意,推开车门跳出来。孙晓先迎上来:“啊……安小姐。” 安明笑:“咦,这次你不叫小兄弟了啊,孺子可教。” 孙晓讪讪地笑,白清都拎着车钥匙过来,眯起眼睛:“什么小兄弟?”看看两人,嗅到几分八卦的味道。 孙晓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一场误会……对了白教授,您看……”之前正录制节目,忽然白清都说有急事,中场退出,让众人一团忙碌。 白清都不想让安明知道自己是特意赶去的,就及时制止了他:“实在不好意思,之前的确是有点急事……” 孙晓怕的是他彻底放鸽子,所以才飞也似的特意赶来守株待兔,见他和颜悦色,心也放下大半。 这会儿林晓娟望着安明:“安明,我们又见面啦。” 安明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儿,她看起来很文静,戴着眼镜……安明记不起以前的林晓娟是什么模样,只是依稀认得这张脸,于是也笑笑:“是啊,你好啊……林晓娟是吧?” 林晓娟一笑,目光从她身上转到旁边的白清都身上,小声说:“白教授之前在录节目,忽然十万火急离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明的心一跳,抓抓脸说:“也没什么大事啦,对了,你也是找白清都有事的吗?” 林晓娟抿嘴一笑:“我勉强算是白教授的助手,所以白教授录节目的时候我也在场的,他忽然离开我们都很担心,才跟孙晓一块儿过来等的。” 正说到这里,就听白清都说:“林晓娟,麻烦你了……录制的事就定在下午,这会儿你就先回去吧。” 林晓娟很安静地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先走了,教授再见,安明再见。” 孙晓也很识趣:“我们一块儿。”两人告了别,并肩离开。 安明目送两人离去,见他们一个肥白略高大,一个文静偏瘦弱,从后面看,倒是很相衬似的,安明就啧啧了声。 白清都说:“你看什么呢?” 安明抓抓头发:“我在用我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观察美的事物,不行啊?” 白清都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半真半假地说:“嗯,不错,这或许是近朱者赤,你居然也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了,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也考虑一下,转个专业行不行?” 第26章 白清都之前跟杨闲提过这件事,也早就想跟安明说,借着这个机会提起,先看看安明的反应。 风吹动一股热浪袭来,安明跳到树荫底下,说:“我的专业多独特啊,干吗要换,再说能换什么?” 白清都说:“事在人为,叫我说,你就学美学就挺好的,这么善于发现美。” 安明笑起来:“我开玩笑而已,我顶多能看见吃的,看见美是少数,而且学这个能干什么?整天看见美能吃饭吗?” 白清都听她口口声声地不离“吃”,忍笑说:“你不要小看这门学科,这个能干的可多了,它囊括的范围很广义,你可以做媒体,也可以运用到设计方面,当然,还可以著书立作或者当教授。” 安明看着他优雅的笑容,学着他悠然的样子重复了一句:“‘还可以当教授’,你怎么不说还可以拯救世界呢……我像是那种人吗?” 白清都拍拍她肩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说,你连去工地搬砖抗铁都能面不改色,学学区区的理论知识又有什么难的?” 安明露出一副一条道都到黑的表情,说:“不要,我还是喜欢建房子。” 白清都见她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想给她泼泼凉水:“你别一门心思想建房子,你这个官爷,也不一定是跑到建筑局去,这里面划分也是很广阔的,还可能是去修铁路。” 安明的眼珠转来转去:“白清都,你是不是吓唬我呢。” 白清都笑得不露痕迹:“我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威胁性的言语吗?” 安明嗤之以鼻:“算了,我不跟你对辩,我知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不过,你这算是失恋了吧,还有心思管我学什么呢,你不伤心呀?” 白清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淡淡说:“昨儿你也听我跟老师说的了,我跟她不合适……本来她要是不为难你,我也不想说破,只和平分手就是了。” 安明啧啧两声,像模像样地拱手说:“白教授,您可真是个心胸宽广,又高洁之人啊,小人佩服佩服。” 白清都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别嬉皮笑脸的,你要真是有佩服之意,就拜在我门下做个研究生如何?” 安明又翻出一个卓著的白眼:“那还是请恕小人我敬谢不敏了,在下我真的不是那块料,你想啊,我就是块适合建房子的木料,你非要让我变成那精雕细琢的摆设器物,那怎么能行呢?你说是吧。” 白清都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滑头模样,重重一叹:“你才是真正的孺子不可教,到底怎么才肯听我的话呢。” 他是真的有些抑郁,多半是因为担心她的前程而起。安明听出白清都口吻中的惆怅,就说:“好啦……改天再说,我要回去了,你记得买榴莲啊,买好了叫我一声。” 白清都头疼:“行了,回去吧。”他站着不动,安明向他挥挥手,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白清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安明回到家中,杨闲正送走了访客,就问起安明上午的事。 安明一五一十地跟杨闲说了。杨闲听后,摇了摇头,有些烦恼,后悔地喃喃:“我果然不该插手这件事。” 安明问:“教母,你是因为介绍了莎莎姐……王莎莎给白清都而后悔吗?” 杨闲苦笑:“可不是么,我从来不擅长这些,也从来不沾手……难得一次为了清都破例,没想到却弄成这样,幸好我看他们两个不合适,也幸好清都是个有数的,不然两个要真的结婚了,那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安明叫:“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莎……王莎莎她会是这样的人呢?说起来也是怪,明明跟白清都好的什么似的,我看得出她那份喜欢不是假装的,怎么能转头又跟别的人发生……那种关系?这也太肮脏了,简直超出想象……” 杨闲说:“识人不明当然是我的错,把这样品性的人介绍给清都更是错上加错,唉,幸好已经悬崖勒马。” 安明又安慰了杨闲一会儿,杨闲又若有所思,说:“其实你也该明白,这个世界形形色。色,人也有许多种,很难界定他们的品性,有的人品德高尚,有的人邪恶卑鄙,有的人怀有洁癖,有的人生性放浪,你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行为规范去要求别人,唯一能做的,是尽量规范自己。比如王莎莎的事,也许她会有所愧疚,但又一方面,她或许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我看到有人甚至崇尚这样一种说法,就是‘性跟爱是完全分开的’,对他们来说,可以同时跟许多人发生关系,但只要爱一个人,那就是可行的、而非错误。” 安明露出作呕的表情:“这不过是放纵的借口吧?听起来好恶心嗷。” 杨闲摸摸她的头:“世界很复杂,人是组成世界的一部分,好人跟坏人都存在着,所以我当初选择读美学,就是想让自己多看看这世界上好的方面……也许是我性格的原因,我没有办法找到跟我‘同频道’的,清都是我的学生,他的年纪也一年年大了,我隐隐地不想他跟我一样……所以才多事了一把,不过这种事只做一次,唉,这种如人父母替子女操心的事,实在不适合我啊……” 安明看着杨闲怅然的模样,笑说:“那我呢?您也不管啊?” 杨闲笑看向她:“你……我知道你这一生应该不会孤独,因为有我跟白清都在陪着你,我们两个的最大心愿,就是你能健康快乐,所以安明……不要把我们挡在你的世界之外,好吗?” 安明怔了怔,低下头去,低低地叫了声:“教母……” 杨闲又说:“不管白清都做什么,他是真心想对你好的,甚至……”杨闲欲言又止,话锋一转,“他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安明仰头问。 杨闲叹了声:“他很想你回到h大,起码离他跟我都近一些,另外,学建筑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太辛苦了,安明,就算是我,私心也觉得……不想你学这个学科。” 安明眨了眨眼,并没有立刻回答。 杨闲也没有紧逼,只说:“安明,好好地再考虑考虑,好吗?” 安明轻轻点点头:“好的。” 杨闲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安明看着她温柔而优雅的笑容:“教母,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也许我问了你会生气……” “什么疑问?”杨闲问。 安明咽了口唾沫:“那您先答应无论如何不要生气。” 杨闲笑:“好我答应你。” 安明才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其实我觉得……你跟白清都倒是挺配的……怎么你们两个没有……”安明适可而止地没有问下去,而对面的杨闲已经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一脸惊讶来,似乎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安明喃喃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 杨闲望着安明看了会儿,才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对一个如杨闲般的美人来说,一举一动都如此风情,单只是看着已经是种莫大的享受。 “这怎么可能呢,”杨闲笑了会儿,说:“你觉得我跟清都挺配的,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相似?” 安明皱着眉认真想了会儿,才点头:“是啊,你们两个是有点像。” 虽然性别不同,但是两人同样都是极出色的人,同样的容貌出众,而且性格,同样温和中不乏锐利,且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当陌生人面对这两人的时候,会被他们的“美”所震慑……他们的确有点“相似”。 杨闲悠悠地说:“我们两个不是同频道的人,而是同‘频率’的人,相同的两个频率不会产生和谐的共鸣,只会形成枯燥的重复……” 杨闲看着安明一脸呆滞的表情——她明显不是很懂,杨闲放弃,换了一种直白的解释方式:“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对我来说,如果让我跟白清都‘在一起’……”杨闲说到“在一起”三个字的时候,甚至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才接着说:“我会有种‘乱。伦’的感觉……而且我确定,对他来说,也一定是跟我一样的反应。” 安明目瞪口呆:“怎么会呢。” “不信你可以试着问他,”杨闲懒洋洋地笑说:“我们是同频率嘛,所以我能猜出他的反应。” 心有灵犀这种事是很令人愉悦跟惊喜的,但如果一个人像是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件事只能称之为可怕。 安明午睡醒来,取了一根雪糕吃了,杨闲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她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窗户边上一边吹风一边看书。 过了半个小时,安明早就吃完了第一根雪糕,果断又去取了根儿,正要坐下,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杨教授,杨教授在家吗?” 安明探出头去:“谁找我教母啊?” 低头一看,安明大吃一惊,底下站着的,一个很面熟,认得出是学校的老师,但另外一个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都不是同一个品种。 这人人高腿长,肤白貌美,高鼻深目,看不出眼珠的颜色,只是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出了金子似的光芒,亮闪闪地打眼,也很惹人喜爱, 虽然是大夏天,但是这位主子却穿着笔挺的西服跟白衬衫,整洁的像是从英剧里跳出来的某位绅士。 安明张开的嘴好不容易合上,那本校的老师却冲他笑起来:“是明明呀!这人是来找杨教授的……” 金色头发的绅士向着安明挥了挥手,风度翩翩。 安明哭笑不得:“你是谁啊?” 绅士微微一笑,笑影竟有些温柔:“你号,我视……” 安明盯着他,冷不防手中的雪糕被她擎了好久忘了吃,吧嗒一下掉了下去。 安明心疼又觉惋惜,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赶紧把剩下的半根软了的雪糕吃掉。 这会儿那本校的老师看了一眼绅士,被他拙劣的中国话表达急坏了,忙说:“他是英国来的,叫威廉,来找杨教授的……” 安明反应过来,跳下地,先拿起手机给白清都拨号。 安明拨出白清都的号码之后才愣住:搞什么鬼,这时侯不是该给杨闲打电话吗? 她正要掐死换号,那边白清都已经接通了:“安明?什么事?” 安明骑虎难下,心想反正早晚都得跟他说:“你在哪儿呢,教母不在家,那个洋鬼子……不是,叫威廉的来找她了。” 白清都也吃了一惊:“什么?” 安明哭笑不得:“就在楼下呢,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他打走?” 白清都咳嗽了声:“胡说什么呢,怎么总想着这么暴力,对待国际友人要友好。” “怎么友好啊,我要不要请他上来吃雪糕啊?教母不高兴怎么办?” “你等会儿,我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挂了电话,安明又给杨闲打电话,不料总是“暂时无法接通”,她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穿了拖鞋,跑下楼去。 楼道门口上,那本校的老师还在陪着威廉,见安明出来,松了口气:“杨教授不在吗?” 安明说:“是啊,不知去哪儿了。”说话间,就又看威廉,近距离比较。发现他个头大概跟白清都是差不多,长相虽是典型的西方人,但也算是西方人中的美人了,瞧起来很顺眼,隐隐还透出几分温文尔雅。 安明第一感觉居然是:咦,这个人居然意外地……还不错啊。 见安明打量自己,威廉微微欠身:“你号。” 他伸出手来,安明疑心他会单纯地握手,还是行传说中的“吻手礼”,于是呵呵地笑:“不用客气,我们这儿不兴这样,威廉先生就入乡随俗吧……” 如果是握手的话,她大概勉强可以忍受,但如果上嘴唇的话,安明觉得自己的手或许会脱离自己的指挥,跟威廉的脸有什么亲密接触就不好了,为了双方之间的和平起见,安明把手背在背后,坚决不肯跟威廉的手相碰。 但是威廉的手很干净,手指修长,手腕上露出一管雪白的袖子,也没有杨闲嘴里的“体毛”。 安明不由斜睨了一眼他扣得很整齐的领口,想入非非。 威廉很有风度地把手收回,用有些走调地口音说:“好的,小姐。” 安明对那老师说:“您在哪遇见他的啊?” 老师回答:“在校门口正好遇见了。”虽然是男性,但是看向威廉的时候,眼中闪光,也不知是单纯的八卦,还是不单纯的某种其他…… 安明咳嗽了声,对威廉说:“我教母不在家……呃her……教母怎么说来着,算了……” 威廉的眼睛睁大了些:“her?”他惊愕地打量安明,显然是觉得这件事十万分不可能。 简单的对话安明还是很懂的,就是觉得威廉的英国腔很有些奇怪:“呃呃……sheismy……”她皱着眉,苦思冥想。 那老师救场:“……”但因为不是英文专业,于是居然也开始卡壳。 正在这时侯,就听到有个媲美威廉口音的声音说:“notr。” 安明转头,看到白清都的一刻,好像看到救星。 自从白清都出现,安明就变得零压力,白清都先谢过了那老师,又同威廉说了几句,无非是自我介绍之类,最后威廉居然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安明瞪着看了会儿,决定不能错过这个看戏的机会,再说,顺便锻炼锻炼鹰语听力也是好的。 白清都把威廉领到了自己家中,安明像野兔子一样跟着窜进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开启看英伦剧模式。只不过遗憾的是,这现实的英剧居然没有字幕,这让英语渣的安明很不满意,她能听懂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单词。 只不过能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亲临什么高阶会谈,倒也是颇为赏心悦目。 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安明咂了咂嘴,趁机说:“白清都,你跟他说什么呀?问他是怎么来的了吗?他想干嘛啊?” 威廉听她开口,就看向她,安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居然也挺好看,专注看人的模样,甚至隐隐有点迷人。 安明笑逐颜开,仗着威廉是洋鬼子,于是又对白清都说:“他长得还不错呢,我觉着教母可以考虑一下嘛。” 白清都猛地咳嗽了两声,让安明莫名其妙。 威廉的蓝眼珠却亮了亮,看着安明的时候,多了几分笑意。 白清都咳嗽过后,对安明说:“冰箱里有水果,你自己取了吃去。” 安明听到“吃”,当下也顾不上研究威廉了:“你怎么不早说呢。”跳起来就跑出了客厅。身后威廉对白清都用英文说:“这个女孩子像是精灵般可爱。”对威廉来说,安明是跟杨闲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同样令人喜爱,何况爱屋及乌。 白清都听他赞美安明,就也微笑说:“是啊,杨教授也很疼爱她。” 两个人之前交谈的时候,彼此互换了一些信息,威廉早就听说杨闲有个得意弟子,见了白清都,发现果然是典型出色的东方君子,不论谈吐举止,都显得极有教养,连向来挑剔的英人也心悦诚服,而白清都见威廉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贵族子弟,心里也有几分好感,只是碍于他对杨闲……执着的太过了些,所以才仍是带着几分防备。 那边安明从冰箱里搜罗了些水果,站在厨房里像只鼹鼠一样捧着吃了一顿,但心里还惦记着威廉跟白清都的会谈,不料再回客厅的时候,却见威廉已经是个起身要告辞的样子,安明意外:“咦,他是要走吗?” 白清都还没回答,威廉的蓝眼睛笑微微地看向她:“安小姐,再见。”安明愣了愣,那边白清都已经送了威廉出门了,安明摸摸头,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等白清都回来,安明才问:“他怎么就走了?”白清都没好气地回答:“他知道来的唐突,非常失礼,所以向我表达了一下歉意后,就回酒店去了。” 安明的眼珠转动着,胡思乱想:“那他还会回来啊?” “当然了,他就是为了老师来的。” “这个洋鬼子虽然够深情,但是……白清都你说他这样算不算是变态?但是长得又挺好,怪可惜的。” 白清都瞅着她,也不说话。安明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对了,我都不知道你英语那么好,如果不看脸,我简直以为你是威廉的同乡了。” 白清都不理会她的惊叹,走到沙发前坐了:“安明啊,以后千万别在威廉跟前说悄悄话了。” 安明啃着一个青苹果,因为威廉已经离开,她不用再顾及形象了,就吃的咔嚓咔嚓乱响,抽空问:“什么悄悄话?” “比如你说他长得不错,老师该考虑之类。” “怕什么,他又不懂。” “他不懂的话,怎么还会跟你说再见呢。” 安明张口,这才明白过来最后威廉告别的时候,为什么当时自己会有些诧异:“他会懂?不是吧,他连说中国话都不利落。” “不会说不代表不会听啊,这个道理都不懂。” 安明竟无言以对:“怪不得当时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原来是听懂我说的话了,这家伙还有点阴险啊。” 白清都失笑:“不是人家阴险,是你太单纯了……对了,冰箱下面还有冰淇淋……” 安明欢呼了声,想到之前那根掉了一半的,忍不住念叨:“之前那根我都没吃完就掉了,真可惜啊。”白清都把她拦住:“你吃过了?”安明“啊”了声:“干吗?”白清都把冰箱门关上:“不许吃了,这种凉东西吃多了会肚子疼。” 安明失望地抗议:“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我就吃了一根半而已。” 白清都气愤:“都吃这么多了?这已经是过量了,不许吃了。”他看安明跃跃欲试,就把冰箱挡住,安明不甘心到嘴的冰淇淋化为泡影,锲而不舍地跳来跳去,不料马有失蹄,脚下一崴,往前直扑过去。 白清都大惊,下意识地将她抱住,安明的脸贴在他胸口的衬衫上,嗅到一种类似檀香的清香独特气息。甚至能隐隐听到他的心跳。 第27章 风吹动窗外的树,一支几乎横斜到窗户边的树枝轻轻摇曳,地上的光影也随着变幻出各种形状,虚虚实实,无法捉摸,碰触不到。 安明的额头撞在白清都胸前,透过他衬衫敞开的一角,几乎能感觉到她的额可恨地钻了进去,在他的身上毫无阻隔地碰了一碰。 那种温热的感觉却像是冰刺,在她心底钻了一钻,然后引发了心底不安的火焰。 安明猛地跳开了去,大眼睛看着白清都,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幕,不是无意中撞上他的怀抱,而是亲眼看到外星人在本地降落,令人惊愕,无法置信。 白清都看着她眼底惊慌失措的一抹,却笑了笑:“干什么呢,有什么蛰着你了吗?” 安明咽了口唾沫:“没有啊……” 白清都仿佛没事发生似的挥挥手:“还是这么冒失,要不是我挡住你,一下子就磕在冰箱上了,小心把牙也磕掉了,什么也给你吃不成!” 安明听他若无其事似的念着,心也才慢慢放松下来,也开始辩解:“明明是因为你挡着我,碍我的事儿,我多吃一个能怎么样?小气!”她狠狠地扮了个鬼脸,表示自己的不满。 白清都不理她:“你是女孩子,吃太多凉的不好,这个还用我说吗?” 安明嗤之以鼻:“我自己知道好不好,我看你是杞人忧天。” 白清都斜睨过来:“都会成语了?好好,我就不跟你多说,回头我跟老师告一状就行了,看她是赞同我,还是赞同你。” 安明即刻瞪大眼睛:“你敢告状试试?”却藏不住的心虚担忧,瞪圆眼睛打量他是说真还是恐吓。 白清都看得明白:“你这是威胁我吗?我还非得要告一状了。” 安明叫起来:“白清都,你多大人了!怎么还用这一套!留神我鄙视你!” 白清都见她一本正经地抗议,他的心情却反而好了起来,之前心底的紧张也随之消散,他也不回话,走到书房。 而安明像是小尾巴一样跟了进去,亦步亦趋地:“喂喂,你说话啊!不许告状!” 白清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紧跟自己,越发喜欢这种感觉,却仍是做不理会的样子,自顾自走到钢琴边上坐下,手指压着琴键试音。 安明靠在钢琴旁边,看看琴,又看看他:“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忽然变哑巴了?” 白清都修长的手指压着琴键,如清风流水般弹出一段小调儿。安明耐不住,伸出手按下去,发出“咚”地一声,打破了原本优美的曲调。 “不许弹,先答应我。”她微微俯身,要挟似的瞪着白清都。 白清都轻轻一笑:“让我不告状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安明问:“你想干什么?” 白清都把她的手挪开,气定神闲地说:“你给我唱歌个儿吧。” 安明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完全不用吃冰淇淋也能享受夏日的凉爽,嚷嚷起来:“什么啊,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我哪会唱歌啊。”她的嗓子本就不是小女生似的甜美,所以从来对唱歌这种事是敬谢不敏的。 白清都好整以暇:“你在部队少说也学了两支吧。” 安明一愣,然后捂着嘴乐:“白清都,你是不是疯了,好啊,那你想听《打靶归来》,还是《团结就是力量》啊?” 她说着居然兴起,扯着嗓子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 感觉像是绳子在木锯上拉扯……又像是锅铲在锅底上翻动……发出的声音简直振聋发聩。 白清都像是挥苍蝇似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这哪里是唱啊?” “我们都是这么唱啊,要用最大声,像是吼一样唱。”安明一本正经地说。 白清都思索了一下:“我倒是可以忍受,就怕你喊坏了嗓子,还有什么别的没有?要稍微柔和一点的……” 安明想了想:“哦,还有《军中绿花》不过我唱不全……” 白清都愣了愣:“你唱唱看……” 安明眨着眼睛想了会儿,哼唧了两声:“寒风飘飘落叶……”这个调子倒是很简单,白清都听了会儿,手指在琴键上点来点去,居然给他把调子找的十分准确,安明开始还有些胡乱哼唱,被他伴奏着,渐渐真的找到那么一点感觉。 两个人一个弹琴一个哼唱,安明本来恶劣的唱功被钢琴的声音衬托,居然显出几分美好。 安明唱着唱着,低头看白清都,却见他行云流水似的弹着琴,弹一会儿,就含笑看她一眼,在他的眼睛里,安明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这样宁静而安然地呆在里面,就像是一直都存在,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消失。 等到杨闲终于回来,白清都跟安明两个将威廉来访的事儿详细地汇报了一遍,杨闲不免有些恼怒,但她极有涵养,并没发作。 白清都想要宽慰,就说:“虽然这个人的行为有些变态,但是照我看来,人倒不像是变态。” 杨闲说:“你什么时候又学心理学了?” 安明是个墙头草,也唯杨闲马首是瞻,立刻表态:“教母,你是不是讨厌他啊,要不要我解决他?” 杨闲听了这句却又笑:“不许胡闹,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白清都也忙对安明说:“你别插手啊。” 安明见两个人都是一脸紧张,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就说:“好吧……” 晚上,安明正趴在床上看书,有人却打来电话找她,竟然是林晓娟。 寒暄了几句后,林晓娟说:“安明,后天咱们班的同学要搞一个聚会,本来之前商量的时候,因为联络不到你,大家都觉得很遗憾,昨儿我无意中漏了一句你回来的话,大家纷纷地都拜托我出面邀请你过来呢。” 安明愣了愣:“啊?这个啊……”她本能地有些不喜欢参加这种同学会,正在想要用什么借口推辞。那边林晓娟又殷勤地说:“而且后天正好是咱们班主任梁老师的生日,大家伙儿想借这个机会热闹热闹呢,反正也都没有别人,都是同学,而且请不到你,他们都会怪我的。” 安明皱着眉沉默了会儿,终于说:“这样啊,那你让我想想啊……” 林晓娟笑说:“行,你明儿跟我说也好,我还是建议你来,正好也跟我做个伴。” 安明挂了电话,门口上杨闲经过,见她皱着小脸有些发愁的模样,就问:“怎么了?” 安明嘟嘴:“林晓娟说后天有同学会,我本来不想去的……” 杨闲说:“不想去那就不去,这种事儿有什么好发愁的?” 安明自个儿揉了揉头发:“可是还是以前班主任的生日……”梁老师算是个难得的好老师,当初安明在班中性子比较内向,梁老师知道她的身世,往往很耐心而不厌其烦地开导,劝解,甚至还会记得安明的生日,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一张充满了鼓励话语的贺卡……安明记得非常清楚,她心里感激,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杨闲了然,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去好了,又没有什么吃人猛兽。”说着就一笑。 安明看着她美好的笑容,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勇气大增,立刻做了决定:“那好吧!去就去好了,大不了跟梁老师见一面我就走。”杨闲见她仍如小女孩儿似的,轻轻亲昵地拍拍她的脸,出门去了。 之前因为威廉的来到,让杨闲很烦恼,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把这个麻烦除掉,第二天威廉却又送上门来……只不过这一次,威廉先生不是来找杨闲的,而是来“拜访”白清都的。 当白清都打开门看到这位先生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的时候,很是错愕,不知该为自己悲哀还是替恩师庆幸。白清都聪明,知道威廉也是个有分寸的,就猜威廉是怕直接接触杨闲,多半会碰壁不说,而且印象会更恶劣,于是来用“曲线救国”方法。 只不过威廉虽然对杨闲执着的有些过分,但人实在是不讨厌的,非但不讨厌,给人的感觉反而不错,虽然是西人,难得却有种中式的君子风范,所以白清都竟也没法子板下脸直接赶他走。 又兼他们两个交流毫无问题,而且两个人都算是博中外通古今,找起话题来也是顺手的很,往往拿起一本书就能谈半天。 加上白清都家中的稀奇玩意儿也多,比如在安明眼中那些平淡无奇的书画、古玩……威廉常常会“惊为天人”,变成好奇宝宝跟可教孺子的结合体。 白清都除了上课的时候会呈现“口若悬河”的状态,私底下的时候,往往却是惜字如金的状态,除了面对安明之外……但如今来了个威廉,请教的时候还会用湛蓝的眼珠专注地凝视着,充满了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让白清都欲不答而又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说的渴了,白清都沏茶待客,于是指着那茶也能聊出一个银河系来…… 威廉一整天都缠着白清都,除了话题中会提及杨闲,倒是没有别的举止,白清都暗想自己为恩师吸引了大部分敌方的火力,大概也算是功德一件,于是又痛又是快乐着。 威廉不去打扰,杨闲乐得视而不见,倒是安明,偶然看到威廉跟白清都两个站在一块儿,指着某个学校内的建筑滔滔不绝,两人都是一副相见恨晚高山流水的投机模样,惊愕的合不拢嘴之余,就时不时地凑来探听消息。 因为安明的出现频率较高,存在感也同样的高,于是威廉跟白清都的话题里又经常会多“安明”这个话题。 只是有一点好处,因为安明经常会来盯梢,看习惯了这现场版的无字幕全英文对白剧情,安明自觉自己的英语水平有了巨大的突破,白清都跟威廉对话里,除了一些专业性的词组,其他三分之二的她差不多都能听懂,用一句武侠片里常用的话就是:差一点就要打通任督二脉神功大成了。 安明也随口提过一句自己要参加同学会的事儿,白清都听了,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就点头:“嗯……多交际交际,也好。” 安明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又自我补充一句:“老气横秋的。” 威廉听了,就不耻下问:“神么是老气横秋?” 安明一乐,好为人师地指手画脚解释:“就是……假装……假装懂不懂?假装old,o-l-d,假装老……”她翻来覆去,认真地传道授业。 威廉似懂非懂,白清都在旁边听着她的解释,却差点喷了茶。 去参加同学会这天,安明依旧是一身地运动服,背着双肩包就要出门,却给杨闲拦住了,把先前给她买的那白裙子拿出来,示意她穿上。 安明有些抗拒:“我又不是去选美,而且我穿这个,总会觉得有点怪,我穿这身儿就挺好的……”她甚至有点讨好似地冲杨闲一笑,指望杨闲放她一马。 杨闲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站在安明旁边,看着镜子中精灵可爱的女孩儿,她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令人心悸的双眼,轻声说:“你当然不是去选美,我只是想你要知道,你很美,而这种美,没有任何错。”她微笑而温和地这样说,安明的心忽然有一丝很轻微的痛。 安明换了那裙子,下了楼,白清都开车停在楼下来接,安明回头看杨闲:“用不用这样啊,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啦。” 杨闲笑面如花:“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清都说要送你……对了,他好像是顺路吧。” 杨闲看了一眼,忽然敛了笑容,说:“我先上楼了。” 安明一愣,这才看到白清都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威廉。 威廉正急急地下车,看他的举止,居然有些失措……而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却是这几天来第一次见。 他的眼睛只看着杨闲,眼神里透出几分焦灼跟渴盼。 但是对方却好像没看见他,转身走了。剩下威廉呆若木鸡站在车边上,想叫住杨闲,却又觉得不宜贸然。 安明倒是对这个人有点同情了:“威廉,你怎么也在啊?” 威廉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离开的杨闲背影上收回,看向面前的安明,这才眼睛一亮。 这几天威廉也都习惯了安明一身休闲打扮,要不就是一整套运动服裹着,乍然见这样淑女的模样,几乎有点不敢认,居然有些失态地脱口说了句赞美的话。 安明听懂了,却有点不自在起来。 白清都只说今日要载威廉出城去郊外看看,所以“顺路”送安明过去。安明也不以为然,到了地方,白清都又特意叮嘱:“不许喝酒……也不许疯玩,如果想走可以随时走……要是不喜欢打车就给我打电话。” 安明笑起来:“你真当我是小孩儿啊。”向着他挥挥手,转身往里去了,白色的裙摆摇曳,像是一朵微涌的浪花。 白清都一直注视她进了酒店,才收回视线准备开车离开,冷不防车座后面威廉问:“白sir,你喜欢安明吗?” 白清都手一抖,车子立刻熄火了,窝在原地。 而威廉怔怔地看着白清都,他发现刚才白清都目送安明离开时候的双眼,那种眼神,是他深懂而熟悉之极的,因为他刚才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凝视杨闲的。 其实不仅是现在,在过去这两天的相处里,不止一次,他发现白清都看着安明的时候,眼中都会透出一股别样的温柔,就像是春风吹动水面,荡漾着柔软的喜欢,这是他看别的东西的时候所绝不会出现的。 第28章 安明进了饭店,迎面先看到一面大大地指路牌,很醒目地写着班级,年份,标明同学聚会,又有箭头指着走的方向。 如此贴心,安明笑了笑,缓缓拐了弯过去,从走廊里往前,走到一间大厅外面,门口摆着张桌子,背后坐着两个女孩子,正唧唧喳喳地对着说什么。 安明看着两个人的脸只有千分之一的熟悉,一时有点犹豫,就放慢了脚步,那两个女孩儿察觉有人来到,齐齐转过头来,看到安明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地叫起来:“你是安明啊!” 安明很惊讶,如果走在路上,她几乎连这两个人都不会认识,更别提她们的名字了,但是人家却第一眼就叫出了她的名字,简直神奇。 安明张口结舌:“啊……”想要问“你们认得我啊”,又忙把这句咽下去。 两个女孩都站起来,莫名激动地看着她:“我们刚才还在猜你会不会来呢……” 其中左边一个反应快些,见安明脸上有些迷茫表情,就笑着自己介绍:“我是某某,她又是某某某……你大概不记得我们吧?” 安明见对方已经明说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我的记性一向不大好,不好意思啊。” 那某某某听了,就笑起来:“没事没事!不是这样的,之前来的有很多我们也不认识,但是全班里恐怕没有人不认识你啦。” 另一个小声地补上一句:“而且你跟以前几乎一点都没有变……”除了更好看了。 安明看看两个人,最后看某某某:“是吗,这是为什么啊?”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都笑了:“你不知道吗?” 高中的时候,少男少女们所最崇拜的,无非是学习最好的那个,但是安明不仅成绩好,人更是长得很美,所以越发是大家心目中的偶像了。 加上安明的身世“坎坷”,经历传奇,现在又是大名鼎鼎的h大中最负盛名的杨教授的养女,种种光环,简直闪瞎人的眼,其实不仅是他们这个班级,更是整个学校里的名人。只不过安明因为从小经历的原因,性子有些自闭,向来不肯跟人拉帮结伙……在学生们看来,却像是“太过冷傲”似的,于是也没有人敢闹她。 因此安明一直以为自己是“默默无闻”的,却没想到就算她一言不发,也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两个女生的热情却让安明有些手足无措。 签了到后,其中一个女生亲自领着安明到了聚会的厅内,只见满场热闹,人声鼎沸,三三两两地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安明站在大厅门口,忽然有些后悔……果然还是不太适合这样热闹的场面。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领她进来的某某满面春风,双手拍了拍,大叫了声:“大家看是谁来了?” 本来安明露面的时候,大厅内已经有人看向这边,而且注意到她的人越来越多,等到这女生这样一叫,整个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像是探照灯一样,自动地射向了这里。 众目睽睽,身形已经被彻底暴露,相比刚才的忐忑,安明反而镇定了许多,一个人对视全场的目光,她略略在嘴角挑起一个很浅的微笑,微微抬了抬手:“大家好。” 安明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于这些老同学来说是怎样的一种震撼。 剪裁极好的白裙子竟如此适合她,少女的纯情跟女性的美丽相得益彰,而她身上那种特殊的精灵气质更加叫人心醉神驰……那极简单纯净的白,唤醒了在场所有人的梦似的,一瞬间,好像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些充满了快乐跟激情的高中时代,那个一去不回头的时代,绿草如茵的操场上,是女生无拘无束跳动的身影,白色的裙摆像是头顶蓝天上的云朵。 时光竟好像在她身上停住了,而她就是开启所有人高中记忆的封印,如一阵清爽的令人心神舒泰的风,叫所有人在最初的震惊之余,感觉到舒服,情不自禁地微笑。 有人终于开始招呼:“安明!” 有人喃喃:“校花一点也没变啊!” “听说你要来我还不相信呢……”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很多人围拢了过来,把安明拥在中央,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为什么不相信啊?”安明问。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笑:“因为你好像总不喜欢跟其他人玩闹,所以以为你会对这个不感兴趣……” 有的人怕安明多心,于是就说:“这还得感谢林晓娟,据说是她请的安明,对吧安明?” 安明点点头:“是啊,是她,她来了吗。” 说到林晓娟,于是又有新的话题,大家开始议论:“林晓娟还没到吧?听说她考了h大的研究生,前途无量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个法学教授就是经常上电视的白清都……”说话的是个女生,眼睛里立刻闪出无数星星。 几个人一阵夸张地惊呼,纷纷表示对白清都的倾慕,并且赞扬他的风度之翩翩容貌之出色,让诸多混迹娱乐圈的大明星们黯然失色。 有个人反应过来,就又问安明:“安明,那个白清都,是不是跟你认识呀?我记得当初有个人经常去学校接你,然后一帮女生花痴他呢……” 大家的记忆又苏醒过来,纷纷又看安明:“真的吗?” 说起白清都,安明却是毫无隐瞒了,坦然地笑着回答:“是啊你记得没有错,就是他啊,那时候他还不像是现在这么有名。” 几个女生先倾倒了,扭着手脸上洋溢出爱慕来:“怪不得……那可是我的初恋情人呢,当然只是暗恋……” 一片大笑。有的就对安明表示羡慕:“安明你可真幸福,认识那么一个大帅哥,对了,白教授他结婚了吗?” 安明笑说:“还没有呢,他太挑了。” 接下来现场的同学们分成两派,女生们开始谈论白清都,男生们也开始谈论他——以及他参与的电视访谈,各种发生的复杂案件之类,表达自己的见解。 安明站在众人的注视之中,看着他们靠近,看着他们七嘴八舌乱乱地插嘴提问,她看着一张张有些熟悉……却多半陌生的脸,看着他们的眼神,察觉他们并没有敌意,或许他们对她,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就像是看着一种非同类。 女生们从白清都引发的狂热里冷静下来,其中一个就又看安明,仍是羡慕嫉妒地:“唉,说起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安明你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安明笑已彻底地镇定了下来,不再不自在,也开始带笑回答问题,面对恭维,只说:“是啊,大家也都没怎么变。” 气氛稍微融洽,有女生开始问她连衣裙的牌子,有人问她戴的那串项链是哪里买的——其实是杨闲强迫她戴上的,细细的银链搭配着一颗色如皎月的珍珠,美得不沾纤尘。 也有人开始问她现在在哪里高就,安明不想过多地说起自己的经历,因为她知道,对她而言自然而然很正常的事,在别人的眼中,却是令人惊诧无法接受的,比如她读着书就去入伍,若一说出来,效力肯定会引爆全场。 她引发的轰动已经足够,不想让自己再一次成为话题人物。 安明只抓抓头,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选的是建筑。”她以后必然是要从事这个行业的,所以这么回答也无可挑剔。 就算是这样,围着她的十几个男男女女还是不约而同张大了嘴,让安明觉得自己的回答不是“选的建筑”,而是“去了火星”。 其实也是,很难想象这样“不沾凡尘”似的安明,居然会选这样接地气的一个“职业”,这简直像是蓝天上白云跟黑土的搭配,匪夷所思。 过了十几秒钟,她旁边一个女生才笑着说:“建筑啊……一定是设计吧?看不出安明你居然对这个感兴趣。” 安明也跟着呵呵地笑,决定还是不去细说了,免得再次震惊到在场的小伙伴们。 那些曾对着白清都脱口而出的高谈阔论心底的话,果然不是可以对着谁都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的。 直到这时候,忽然有点怀念跟白清都相处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虽然安明的反应总是“淡淡地”,回答的也简短,却仍无法打消大家的热情,几个男同学更是兴趣十足地,似乎打定主意要全场陪同。 大家既然有心,当然不会冷场,总是会有新鲜的话题谈的,而且在这种场合,就算是无趣的话,说了出来,也会有人很是捧场地给予夸张地笑声。 安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在场的每个人的脸上都一无例外地是大大地笑容,说话的声音会高八度,洋溢着热烈,大厅内于是就汇成了一片和谐的欢乐的海洋,安明被这种近乎浮夸的热闹场景感染,居然也忍不住有些真心实意地欢乐了。 正说的欢快,就听有人招呼:“安明!”安明回头,见是林晓娟姗姗来迟,还带着一个人,居然是电视台的小编导孙晓。 林晓娟的到来又掀起一阵闹腾,孙晓则在安明身边坐了,自他出现到现在,孙晓全程用一张围观外星人的眼神看安明。 安明看林晓娟跟众同学热闹,就拿了果汁慢慢地喝,一边问孙晓:“你看什么呢!那眼珠子要跳出来了。” 孙晓咽了口唾沫:“我没看错吧,真的是安明吗?” 安明忍不住笑了声:“我不是安明,其实我是外星来的。” 孙晓从头把安明看到脚,又从脚往上,面前的女孩儿,头发乌黑油亮,整整齐齐,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候几乎是梳着冲天辫的小将造型,一张小脸儿虽然仍是有些古灵精怪,但是眼睛清澈,水汪汪如一泓没有污染的清泉,嘴唇则是传说中的樱桃小口,微微上翘的唇仿佛引人亲上一口。 也不知是这连衣裙剪裁的太好,还是她的身材天生不错,细细的腰肢让人惊心动魄,而那两条腿匀称笔直…… 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无法抵挡的女孩儿的魅力。 那上次他所见的那个假小子去哪里了?这一刻,孙晓忽然深深地理解了《射雕英雄传》里郭靖见到改装后的黄蓉的感觉。 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能相信……”孙晓神魂颠倒地说,觉得自己的眼睛背叛了他,居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安明瞪了孙晓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呢,别到处乱看了,不然信不信我揍你。”她一手握着果汁,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孙晓这才强迫自己转开目光,一边如同梦游似的自言自语:“这简直可以去参加真人的变身秀了啊。” 安明见他老实,才问:“你怎么跟林晓娟一块儿来的,你们俩什么关系呀?” 孙晓听她问起这个,也回过神来,赶紧澄清:“真没什么关系,就是她说自己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参加同学会,所以让我凑个数儿,而我觉得既然有吃的,那当然得为朋友拔刀相助啊。” 安明嗤嗤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们谈朋友了呢。” “这不可能,她啊,不是我的菜。”孙晓慢悠悠地说。 “那谁是你的菜?” “起码得有前有后……所谓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才行,”孙晓忽然来了兴致,两眼发亮地说:“比如上回见到的那熟女姐姐……可惜是白教授的女朋友。” 安明的眼睛瞪得大了点,知道他说的是王莎莎,于是笑:“少年,一定要对人生充满希望,我告诉你一个机密:白清都跟王莎莎分手了。” 孙晓简直不敢相信,惊喜交加:“真的?” 安明又喝了口果汁:“有必要骗你吗。” 过了会儿,这场同学会的主角梁老师也到场了,气氛更加热烈起来,许多人准备了礼物送给梁老师,不乏一些“成功人士”,或者x二代之类的,更是出手大方的很。 安明看了看自己准备的那张贺卡,这才觉得有点拿不出手——毕竟现在大家都不是学生了,这时侯还送贺卡,好像跟现实格格不入,就仍塞进小挎包里去。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看来面生的很,据说是外班的。 多亏了林晓娟坐在安明身边,就解释:“那时候梁老师不是还带过别的班级吗?大家知道今儿是她的生日,所以特意来祝贺的。” 安明“啊”了声:“果然梁老师人好。” 林晓娟就问她:“你给梁老师准备礼物了吗?” 安明扫了一眼自己的小包,咳嗽了声:“没,我忘了……” 一直快到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个意外的人来到。 安明正觉得肚子有点轰鸣,心底对午餐千呼万唤,就听到一阵阵地惊呼声,有的人居然站起来,她这一桌的女同学们也都窃窃私语,有人说:“是他啊……奚学长……” 有的人居然脸红了。 目光却都统一地看向大厅的入口方向。 安明听到一个“奚”,心里就有种不妙的感觉。林晓娟仰头看了会儿,就说:“啊……奚沉云也来了,真是想不到……” 安明还没有回头去看,先翻了个白眼儿,孙晓也不以为然说:“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怎么大家都好像要起立敬礼似的。” 林晓娟说:“你不知道奚沉云,那总该听说过奚氏企业吧?” 孙晓一震,脱口说:“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奚氏吧?” “你觉得还有哪个奚氏呢?” “我的天,前段时间轰动全国的奚氏绑架案的男主角……就是奚沉云啊,就是这位?”孙晓差不多也要起立敬礼了,“果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安明又翻了个白眼,这边孙晓眺首以望,却见众星捧月似的,大厅外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孙晓一看,心中就震动了一下:纵然不知道他就是奚氏的奚沉云,单看这个外表,就知道不是凡品。 在场的诸位之中也颇有几位青年才俊,本来也算是出色了,但是奚沉云一出,活脱脱第把在场所有才俊的光芒尽数压过,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凤凰跟土鸡相比…… 奚沉云因为是高年级的,跟在场的人并不是十分熟悉,只有几个原本班里很出风头的男生,曾经跟这位高年级的偶像学长有些交际,便忙借机上前来寒暄迎接。 有些不怎么熟悉的,趁机也涌了上来攀谈交情,但是就算人山人海地,竟也挡不住奚沉云……不知是因他原本就生得挺拔,亦或者站姿跟别人不同的原因。 孙晓在外围看着,又是羡慕又心生向往,琢磨说:“果然是了不得……我要不要我趁机过去搭个讪……以后备不住有用。” 忽然听身边冷冷地声音说:“搭讪?他又不是□□的美女,有什么用啊?不过虽不是美女,却也是一样的大祸水,我劝你趁早离他远点,不然只有倒霉的份儿。” 孙晓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看向发话的安明:“什么祸水、什么……倒霉?” 安明哼了声,很看不惯他的痴迷样子:“你是不是不管看谁、不管对着男女都是这种色。迷。迷的眼神……” 孙晓问:“我有吗?” “不仅有,你的哈喇子又要流出来了,你是不是把王莎莎也忘了啊。” 孙晓忙抬手捂住嘴,幸好,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谁、谁说的……还还没有流出来嘛。” 奚沉云跟几位略略说了几句,那边梁老师也走了过来,大家忙给两人让路,梁老师满面感激,着实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昔日的学生还记挂着自己的生日,感动之下,两只眼睛泪花闪烁。 自始至终坐着没动的,现场也只有安明一个了,正好这会儿一盘子菜上来,安明抄起筷子进攻,吃了几口后,悄悄地回头扫了一眼,见奚某人正微微低着头,坐在梁老师身边儿不知说着什么,好一副老师得意弟子的姿态,着实感人。 安明嚼着菜,嘴里喃喃:“怎么哪哪都少不了他……真是会作秀!” 梁老师挽着奚沉云落座后,大厅内一片杯盘声响,关键的聚餐时间到,安明全程的注意力都在餐桌上,她倒也知道现在不同私底下,于是吃起来还算收敛……但到底在部队呆过两年,虽然已经尽量克制不让十分功力发挥出来,但仍是跟别人不同。 孙晓在旁边见她表现的卓著生猛,目瞪口呆看了会儿,不敢说她,只想起方才安明说奚沉云的的话,就问:“安明,怎么刚才大家都看奚沉云,你却不理不睬啊。” 安明说:“我跟他有仇。” 孙晓问:“什么仇,跟我说说呗。” 安明扫他一眼:“真的想听?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我杀人灭口了。”她说着,刻意露出两颗牙齿,向着他做了个威胁的表情。 就在这时,却听耳畔一阵鼓噪,安明不明所以,随意回头一看,却见身旁一颗钻石闪闪地扣子,底下是丝毫褶皱都无的西装衣料,安明仰起头来,正好对上奚沉云一双如海的眼睛。 安明本还咀嚼着,看向奚沉云的时候,咀嚼的速度就放慢下来,原本放松的眼神里多了一抹警惕。 而奚沉云凝视着她:“我以为是看错了,你果然在这儿。” 满桌子的人都悄无声息了,喝酒的维持着端酒的姿势,夹菜的筷子放在盘子上,说话的也顾不上对话了……所有目光都看向奚沉云跟安明。 安明停了停,脸上露出“我认识你吗”的表情,仍转回头来,自顾自地对孙晓说:“这木须肉不好吃,有点老了。你可别吃啊。”说着,就呸地一声,把肉吐在了面前的小碗里。 奚沉云仍是站在她身旁,孙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奇异场景弄得风中凌乱:“啊、啊……我刚才吃了块还挺好的啊。”目光在桌上的木须肉上停了三秒,察觉不对,于是看安明,停了三秒,又觉得不对,急忙回头又看奚沉云。 安明对身旁的奚沉云视而不见,拿杯子喝水,孙晓反应倒也算伶俐,赶紧起身,向着奚沉云伸出手来:“奚总,你好你好,我是市电视台的编导我叫孙晓。”简直喜极而泣,终于捉到机会认识了,简直天赐良缘。 奚沉云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无视孙晓炽热的目光,淡然说:“你好……”他的目光打量着孙晓,又看看安明,似乎有点弄不清楚两个人的关系。 孙晓对这方面的嗅觉倒也算是灵敏了,顺着奚沉云的目光看看安明,恍然大悟,赶紧要自我澄清:“我是跟着……”底下的“林晓娟”三字还没说出口,安明已经又咳嗽了声:“你怎么这么多话,用不用把你的祖宗三代都要跟人家交代清楚啊,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有些东西别沾手,不然会倒霉的。” 孙晓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超级尴尬的一幕……这简直是他人生之中遭遇最奇突的情景之罪,就算他混迹电视这个经常会见惯光怪陆离的圈子,也无法更胜一筹。 就在这时候,林晓娟起身,缓缓开口:“奚学长,你好……” 奚沉云向着她一点头,林晓娟抿着嘴笑:“没想到奚学长这样的大忙人也会来梁老师的生日啊……” 奚沉云也微笑说:“那是当然的。” 满桌子的人开始附和,大家都没有想到奚沉云居然会主动过来,于是纷纷地抓住这个机会开始攀谈,有的人举杯敬酒,有些话语里不免流露出谄媚之意。 安明本来闷头吃东西,但是却无法阻止那些声音涌入耳中,她心中厌烦之极,毫无吃饭的兴致,索性把筷子一放,起身拉开椅子退场。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奚沉云身上,一时没顾上留心安明,倒是孙晓跟林晓娟发现了,孙晓“嗳”了声,似乎想去追安明,林晓娟拉了拉他,使了个眼神,孙晓莫名其妙,却也住了脚。 就在这一错身的功夫,那边奚沉云已经告别了诸位,转身也往外走去,这一刻安明刚走到厅门口。 孙晓这才有所察觉,就看林晓娟:“这到底是……他们两什么关系啊?” 林晓娟笑了笑,冲他一眨眼:“你觉得呢?你是当编导的,不如你猜一猜。” 孙晓试探着问:“难道……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一说到这个话题,简直精神都为之一振。 林晓娟笑而不答,孙晓睁大眼睛,浑身八卦血液涌动:“真的呀?” 林晓娟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却笑而不答。 她抬手握了一杯酒,在吵嚷声中慢慢地抿了一口。 液体入喉,略觉醺醺然。林晓娟思绪忍不住回到高中时候那个黄昏……那时候放学,他们在最后做卫生,她曾目睹安明跟着奚沉云走过操场,正跟身边的女同学议论着,要回家的时候,那个人匆匆跑过走廊,来到她身边,他的双眼如同星星,凝视着她且只看着她,说:“林晓娟,你告诉我……”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那甚至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那一句,简直充满了奇异的魔力,让她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忘记,就好像她的一生都为了等待那个黄昏,等待他走到跟前,用一种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办法的眼神,只看着她问:林晓娟…… 从他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起,林晓娟就记住并且爱上了那个人,白清都。 那简直是她生命中的劫,但对她来说,是如此甘美,就算知道是劫,却仍义无反顾,甚至甘之如饴。 她的学习成绩本来不算好,在班中只能算是中下游,她的资质其实也是一般的……但是在高考的时候,她却报了只有尖子生们才会考虑的h大。 林晓娟其实都打定了主意,如果考不上,那就再复读一年。 总归她一定要走到白清都的身边去。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的确是无限的,那时候林晓娟豁出一切,日以继夜的苦读苦读,天道酬勤,最后的成绩令全班震惊。 她如愿考入了h大,并且更念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法学。 一切的一切,只是想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或许最后上天垂怜……她林晓娟,终究能走到他身旁那个位置。 而且到现在为止,她的目标已经一步步实现。 就像是飞蛾扑火,情不自禁,她有种势必要破釜沉舟追随到死的壮烈。 第29章 安明走出大厅,低头翻看自己的小包,本想找出手机给白清都打电话让他来接,转念一想,白清都这会儿该正跟威廉在游山玩水,这时侯去打扰是不是有些大煞风景,还是让威廉好好地欣赏祖国大好河山吧,虽然威廉最想欣赏的恐怕是人而已。 甩手正要出门打车去,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不用回头也知道这独特的脚步声是属于何人,安明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念:“镇定,镇定,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安明……” 所有的心理建设,都被这一声统统打破,安明扭头,眼睛里充满杀气地瞪向来人——奚沉云。 奚沉云被她瞪着,缓缓停了步子,他站在她的身旁,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安明最恨他这种“恍若无事”的平静,凭什么。 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撩动她心底的怒火,恨不得跳起来,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打的稀巴烂。 “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她微扬下巴,咬牙切齿地说。 奚沉云实在是高,又或者她太娇小了,竟需要仰头才能跟他好好地对视,实在不爽的很。 “我记得你上回说的,”他安静地回答,眼中透出淡淡地笑意:“你说会当我是陌生人。” 安明哑然失笑,竟有些无言以对了:这个人,不是脑袋有点问题,就是太厚颜无耻。 奚沉云继续又说:“但是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再度认识的。” 哦……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验证了他的确是厚颜无耻。 “但是我不爱跟你认识,你要认识……里面所有人都排队等呢,别来烦我,”安明哼哼冷笑,不屑一顾,最后眯起眼睛又警告:“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不想招惹是非,而你就是是非的代名词,知道吗。” 安明转身,正要走,奚沉云忽然沉静地说:“但是我不能当做不认识你。”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你这人是不是不懂人话啊?”安明回头,眼里透出几分怒意,手已经开始发痒:要不要呢……跟他的脸亲密接触。 奚沉云对上她的眼睛:“我不是听不懂,我知道你讨厌我,想避开我……”他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安明:“但是我喜欢你。” 简直深情动人。 对安明来说,却是“冻人”,她大吃一惊,差点弹后三尺:“你……” 安明本来下意识地想问“你说什么”,但是因为太震惊了,震惊之余,却又有种抵触心理,仿佛这几个字是某种奇异的生化武器,让她心里有种怒火升起,想要把对方灭掉的冲动。 手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要开练。 奚沉云却似乎觉得安明心里的火不够旺:“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办法接受我,但是,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安明,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一直以来都……”英俊的脸,竟然有点发红。 千年难得一见。 只是挑错了对象,所以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但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女主角似是终于忍无可忍,平静的语调底下,是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浑身上下透着“别惹我”的气息。 奚沉云看着她,没有办法将目光从眼前这张脸上移开,不管是从前不修边幅的安明也好,现在精致如天使的安明也好,他心中的她从来都是最美而独一无二的,也是一直以来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就算是在别人眼中再怎么高不可攀,就算是有千万人围绕身边,他所欲只有一个安明。 但眼前的人却总是对他敬而远之,而且最离谱的是,她只要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将他轻易摧毁。 这个世间总归是有点公平的,或者简单的说:一物降一物。 但奚沉云就是无解:为什么,做尽所有,居然还是不能让她有一点动心。 奚沉云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儿手足无措。 难道错过一次,就是错过一生吗? 这世间为何没有时光机?如果有,他一定要快快飞回去,修正当初那个污点。 “要怎么你才能接受我?”他毫无办法,生平第一次,话语中带了一种祈求的意思。 眼中的光芒,足以让所有被他注视的人都为之心动。 但是安明只是淡淡地转开头去:“离我远点。” 简直四字真言。 她挥挥手,像是挥走一颗尘埃一样。奚沉云无法容忍,她还未爆发,他却已经快要被她逼疯了: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她才会给他一个机会,但事实上不管他如何尽力,都无法令她对他稍微加以注目。 “你是恨我吗?”他凝视着安明的背影,问。 安明头也不回地回答:“上回我已经说了,我不会再恨你,只是当你是个陌生人而已。”她的脚步停了一停,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不过这么说,之前你所谓的‘不记得我’,只是假装,而不是真正的失忆吧?奚总。” 叹气。 奚沉云的眼中神色复杂:“我只是想要从头开始。”他竟然没有否认,是的,所有都是他故意的,只是想要她别拒他于千里之外。 只是徒劳。 “不可能,”安明的眼睛动了动,“你该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从头开始。” 安明说着,忽然有种奇异的心痛:若是一切从头开始,会是怎么样,她的人生是不是还会像是现在这样?她还会不会遇上白清都,会不会遇上杨闲……安明的人生,会是另外一种轨迹吗? 她的心旌神摇,一瞬间心思竟如浮云万变:她一路走到现在,该是何其的险象环生,倘若当初白清都没有搬出去住,倘若遇上的人不是白清都…… 心思如同黑云压城,抑郁无法,但却又飞快地阴云散去,转而万里晴空。 事实上,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生活有一千种假设,他们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刹那,安明忽然像是想通了所有,豁然开朗。 大彻大悟的感觉,简直叫人想长笑三声。 正在奚沉云怅然若失的时候,安明终于回过头来。 奚沉云惊愕地发现安明的脸上,居然带着明丽的笑容,这令他心醉神迷欲罢不。能地笑,如同天光乍现似的就在眼前。 “安明……”他怔怔然地叫了声。 安明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张脸,她描摹他的眉他的眼……似乎破天荒第一次看清楚了奚沉云整个人。 哦……他长得原来真的不难看,不仅不难看,而且还很英俊。 哈,难得地她不再厌憎奚沉云,而且能够坦然面对。 一直到现在,她终于确定自己心里对这个人再没有抵触的感觉了。 一身轻松。 安明笑:“奚沉云,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但是我也不可能爱你,因为……” 安明并没有说下去。 奚沉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而且此刻的安明跟上一回在废弃厂房中说这话的安明完全不一样,上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下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心似的,虽然说不恨,但是是带着一股赌气跟绝然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他拼死替她挡那一枪,所以才逼得她不得不放下那心结。 但是此刻,安明才是真真正正彻底地放下了,因为她的笑。 云淡风轻,甚至连那件事都淡忘了似的。 奚沉云心中震动,隐隐地竟有种恐惧:“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人?” 安明脸色变了变,明亮的眼中,像是燃起了一簇火,亮极。 她蹙起眉头,像是在想什么,困惑,然后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奚沉云屏住呼吸:“安明……” 安明不动,也不回答,整个人像是痴惘了。奚沉云身不由己走上前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安明,那个人……” 难得的,安明居然没有将他的手甩开,而她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奚沉云情不自禁,手微微往上,喉头动了动。 就在这时候,听有人叫了声:“放开她!”明显地带怒的声音。 奚沉云一愣,安明却随着抬起头来,当看到来人的时候,迷惑的眼神,逐渐清明了。 她看见了白清都。 从过去,到现在……原来她心中藏着的人,一直都是他,原来她所看见的人,也从来都想要是他。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白清都之前跟威廉出了城,全程却总有些恍惚,并不像是以前跟威廉相处时候的顾盼神飞,威廉虽然是西人,但情感却是想通的,当然明白白清都在为什么所苦。 当初他看到安明的时候,还以为是杨闲的妹妹,后来才弄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瓜葛。杨闲虽然聪明,但总是当局者迷,白清都之前更是想也没有敢往这方面想……更别提安明了。 倒是威廉这个空降兵,耳聪目明旁观者清,又加上他暗恋杨闲,为情所苦,所以对白清都的种种细微表现:举止,神情……等,颇为熟悉。 今日才首度说破而已。 威廉是有些不太明白:明明看得出安明跟白清都两个人相处是再和谐美好不过的,但为什么两个人却又都像是了然无事似的,其实相比较自己跟杨闲之间“遥遥无期”,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明很好相处,最起码第一点——他们并非互相仇视,而是互相爱护。 于是在威廉这个旁观者眼中:白清都跟安明简直就是天造地设无比合适的一对儿,但这样合适的一对伴侣却总是懵懵懂懂,这阵让他觉得着急而不可思议。 所以……是有必要加一把火了。 就像是往表面平静的湖面扔了块小石子。 果然奏效。 因为他那一句话,引得白清都心神不属,自然也没了游玩的心思,而威廉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索性撺掇着白清都打道回府……直接来接安明了。 起初白清都还觉得不可以打扰安明跟同学相聚,于是两个人只在大厅外面走道旁的茶座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闲谈,不料等了不多会儿,就看到安明出来了。 安明跟奚沉云之间那些对白,白清都隐约也听了大半。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这样对待安明,或许白清都会怜惜对方“痴情太过”,不会苛责,但是这人是奚沉云……当初曾有前科的。 白清都绝对无法原谅,就算是安明说了她不再恨奚沉云,白清都心底却牢牢地痛恨着这个人。 就像是痛恨他自己一样地痛恨着奚沉云。 白清都觉得:他们都曾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同样都是伤害安明的罪魁祸首。 不可磨灭,不能原谅。 所以就在威廉问他是不是喜欢安明的时候……开始他还误会了威廉的意思,“likeher?yes。” 直到威廉认真地问:“loveher,love。” 是,——love。 白清都在心中反反复复想着这个词,一会儿“l”在转,一会儿“o”,一会儿又是“v”“e”……整个人都糊涂了。 他真的爱安明吗? 白清都深问自己: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把安明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命中最需要保护疼爱的人……但是,那是从一个几乎是“长辈”,确切说来是类似“兄长”般的角度出发认为的。 他对她,从来都心无杂念,只是想好好地宠爱保护她,简明单纯,如此而已。 “爱”?他当然是“爱她”的,但是……不是男女之爱。 他从未想过。 甚至在威廉提及后,这想法震颤他的灵魂,让他时而羞愧且严厉地警告自己不许这样想,但更多时候……是一种恍惚的欢喜,无法自制。 第30章 杨闲觉得,自从安明去参加完同学会后,整个人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仿佛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天,杨闲忍不住,就给白清都打了个电话,确认威廉今日不在白清都处做客后,才来找他。 白清都还不知怎么着,竟十万火急来找他,把杨闲让进门,问:“有什么急事?” 杨闲开口:“安明同学会那天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白清都心里打了个颤:“呃……怎么了……忽然问起这个……”竟然不回答。 杨闲皱眉思索:“这几天我总觉得安明有些奇怪,我担心在同学会上是不是又出了事……你不是负责接送的吗?” 白清都莫名地有些心虚:“能有……什么事儿呢。她怎么奇怪了?”掩饰似的拿了茶,轻轻喝了口,压压惊。 杨闲琢磨了会儿:“总之跟以前有点不正常……”苦苦拧眉,忽然又说:“不会是跟谁谈恋爱吧了吧?” 白清都差点喷出茶来。 杨闲似乎觉得这个嫌疑最大:“对了,就像是喜欢上谁似的,会不会是跟哪个同学?” 白清都的眼睛一会儿看向这边,一会儿看向那边,间隙里就飞快地扫一眼杨闲:“这个、我也不清楚……应该不太……可能吧。” 杨闲忽然想到一名嫌弃人:“如果不是同学,那会不会是那叫孙晓的……我问过安明,她说同学会上孙晓也去了……” “不会吧,孙晓?”白清都眼前浮现那张人畜无害的白净胖胖脸,又笑:“这好像也不太可能……” “这几天他常常跟安明通电话,”杨闲越想越觉得可疑,“安明跟他的关系好像也非同一般,通话时候还经常避着我……” 白清都张了张口,这才有些留意起来,把茶杯放下,身子有些坐直了:“是吗?” 杨闲又说:“孙晓你是熟悉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白清都大惊,觉得杨闲这口吻倒像是给安明把关呢:“他……倒是还可以的。” 杨闲忽然笑:“我常常担心安明会跟你我一样弄得脾气有些古怪……如果真的是孙晓,倒也不错,我虽然没跟他见过几次,但那天看着,白白胖胖,安安稳稳,倒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安明如果跟他在一起,他应该能疼安明。”宝石似的眼睛瞥着白清都。 白清都看着杨闲美人脸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辉,心里隐隐苦恼,于是故意说:“也不知威廉等会儿会不会过来……他说……” 杨闲听到“威廉”两只,顿时头疼:“怎么又提他?你跟他的关系是不是有些太超过了?差不多就快点打发他回英吉利去,总是留在我们这里吃喝玩乐浪费资源是怎么回事呢?” 白清都哈哈地笑:“老师,你总该给国际友人一点友爱。” “要给你给就是了,我并没那么博爱,”杨闲磨牙,忽地突发奇想:“我瞧他的样子,倒像是个可以左右逢源的,你不如舍身饲虎,让祸水东引……我就谢天谢地了。” 白清都啼笑皆非:“别,就算他真的左右逢源,可我也没有那个爱好啊……喝茶,喝茶,这茶不错。”垂了眼皮,掩了眼底那抹隐隐地笑。 又过了几天,威廉家中有事,只好自作多情地泪别了他最爱的地方……跟人。 这段日子他逗留本国,因为时常跟白清都出入,居然也招来许多男男女女的注意跟垂青,有些情绪外露的角色,居然对他展开追求攻势,这让威廉很惊心,同时也体会到杨闲被自己苦追的“苦衷”。 威廉临走那天,不知那些男女从哪里得来消息,居然不少人来送他…… 只有杨闲终于乐得清静。 其实安明这几天跟孙晓嘀嘀咕咕的,却多是因为王莎莎的事,因为上次安明透露了王莎莎跟白清都分手,孙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千方百计打听王莎莎的联络方式,变法儿来缠安明。 安明骂了他两次,孙晓才安静了。安明也不好把这件事跟杨闲说,因此杨闲反而误会了。 眼见假期一天一天过,杨闲想起之前白清都商量的,就问安明以后有没有打算,想不想转系,来h大,不管以后读研还是工作,守着杨闲跟白清,怎么都是方便。 安明出了会儿神,最后却说:“我还是想读土木……” 杨闲内心不免失望,却是因为知道安明选择这条路一定会辛苦的,但既然安明是这么决定的,她又不好过多干涉。 改天白清都知道了,就找安明,眼底已经忍不住焦虑:“你真的还是不想来h大?” 安明低头:“是啊。我还是想……” 白清都不等她说完,忍不住就说:“安明,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读了土木,以后少不得四海为家,我不是担心你熬不住,恰恰相反,我知道你一定会做的很好,一定会很出色!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在外面,我跟老师会多担心?不,不行,我不许你去!”说到最后,几乎失控。 安明怔怔地看着白清都,他也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容分说的严厉。 是啊,她不露声色去入伍后,每一天他都度日如年似的,想她是好是坏,想她这一分钟是在干什么,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流泪,几次他出差去了那个城市,却不敢靠近她所在的地方,只怕自己见了面,反而不知说什么好,甚至怕自己失态……只在墙外徘徊。 这个任性的孩子完全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会叫人多么地揪心,一想到那段难熬的时光,白清都无法容许自己再放开她。而外面的天地太过广阔,而安明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救助爱护小兔般的女孩儿了,她是一只小鹰,翅膀开始舒展……只怕有朝一日她终究会飞离他的视线,再不回来。 白清都走到窗户边上,手按着窗棂,窗外的大树依旧如斯,绿荫依旧如斯,风吹树叶,树叶在风中发出刷刷的声音,如同吟唱,起伏的绿意给了他一些宁静的力量。 白清都缓缓地呼吸数次,才又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的树,摇曳的枝叶,以及大树之上,那高高地蓝天白云,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翅膀的痕迹:“事实上……安明,我是怕我会捱不下去,我不想再等了,也没有办法容忍……会看不到你的日子。” 风声和缓下来,世界仿佛也寂静了,一只蝉偷偷地爬到枝桠上,借着一片绿叶的遮挡藏身,也不高唱了,好像想靠他近一些,好听到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白清都扶了扶眼镜,眨了眨眼,他说:“我多么爱你。” 如同肯定,如同叹息,又像一生的咒语。 深爱一个人,是会失去理智的,一向以理智著称的白教授,在这一刻,无奈地于心头承认。 是啊,若然不是因为失去了理智,他又怎么会向安明如此坦然地表露心迹呢。 有生之年,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刻。 暑假即将结束,h大的校园逐渐地又热闹起来。 听说本校又多了两位留学归来的导师,其中一个,还是本校校友,而且最重要的,是名大美女。 正在为跟王莎莎相望不相见惆怅的孙晓无意中见到范大美人,顿时惊为天人,即刻跪拜在范文的旗袍之下,奉为女神,很快不知王莎莎为何人。 安明目睹孙晓喜新厌旧的交接过程,只觉真是惨不忍睹。 对范文来说,这些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狂蜂浪蝶”却是司空见惯。 从国内到国外,如今重又回来这个她曾经叱咤风云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她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在那些浪荡的岁月中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正是那个意乱情迷的午后。 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原来并非是狂乱的激情,而是温柔的缱绻。 打发了孙晓,范美人看着安明:“我听说,你读的是土木工程?” 安明回答:“是啊。” 范美人笑吟吟说:“你果然够与众不同。” 安明吐了吐舌头。 范文看着她流露的俏皮模样,想到记忆里那个安静恬然的少女,哑然失笑。 岁月改变了很多东西,几年的时光足够改变一个人,她是亲眼目睹的,而且是目睹了两人的转变过程,但是这两个人的改变,却都是为了同样一件事。 范文说:“假如那天我没有来找白清都,你跟他大概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安明神情一动。 范文笑了笑,走到红楼下那棵大树跟前:“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当时你大概……对他是有所怨恨的吧,他选择了我,所以才让你受到伤害。” “没有。”安明否认,“不要自以为是。” 范文转头看她:“那好吧,说些已经发生的事,的确比较没有意思,那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些……你所不知道的白清都的秘密呢?” 安明本要拒绝,范文又向她一眨眼:“这个秘密,天底下恐怕只有我知道……但这个秘密,却是因为你而起……” 一阵风过,不知扬起哪里来的沙尘,让人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安明抬手遮在眼前,这一刻,眼前的风景仿佛都随风卷起,飘飘荡荡,看不真切。 安明回校的那天,林晓娟跟范文都来送行,白清都仍是负责开车、载安明跟杨闲启程去火车站。 林晓娟依依送别,又很热情积极地帮着提箱子拿行李,无微不至,非常体贴,表现的像是十佳闺蜜加三好同窗一样,而且立在原地,看着车开出去好远还在挥手,感人至深。 范文却没有被感动,她站在旁边微笑看着这幕,等白清都的车拐弯了,林晓娟才放下手,回头来对上范文的眼神,微微一怔,然后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她一点头。 林晓娟要离开的功夫,范文忽然悠悠然说:“不用白费心机了。” 林晓娟的脚步一僵,迟疑了会儿才又回过头来:“范老师您说什么?” 范文淡淡地看着她:“我是说,不用白费心机了,像是你这样的女孩儿我看得多了,估计白清都也看得多了,只不过他不愿点破而已。” 林晓娟强笑:“我不明白。” 范文微微歪头:“你喜欢他,所以处心积虑想也得到他的喜欢。” 林晓娟浑身有些轻轻地颤抖,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 范文云淡风轻地笑:“王莎莎太笨了,居然会留下把柄,但我也不同情她,就算不是你,她也迟早会露出马脚。” 林晓娟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不由竟后退一步,范文美丽的脸蛋不知为何,在她眼里居然多了几分邪恶。 范文看出她的畏惧,却仰头笑了几声,才又说:“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吗?大概不仅是我知道,白清都也猜到了。”她欣赏似的看林晓娟脸上的恐惧之情越来越浓,“所以我劝你不用白费心机,其实想想看就知道了……连我都没有办法得到他的心,你又算什么呢?我是为了你好,及早回头吧。” 范文又笑又叹,经过林晓娟身旁的时候,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 一直等她经过,林晓娟才反应过来,她扭头看着范文,胸口起伏:“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喜欢白教授,这并没有错,而且我会证明我是值得的。” 范文脚步微微停住,却不回头:“你还不明白吗,他爱不爱你,跟你值不值得有没有错都没有关系。事实上是,他的心永远不会属于你或者我,因为,他所爱的,一直都是……” “安明!” 火车将要开动的时候,白清都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忍不住大叫。 空荡荡的车门口,安明倒退回来,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 白清都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刚上前一步,安明已经跑了下来,不等他反应,安明仰头看他,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火车惊叹似的发出一声响动,像是个老人看到奇异的场景,发出了“哎呀”的一声叹。 白清都没有办法反应,只是站着不能动,甘甜香软的唇紧贴在他的唇上,像是立下无声的誓言。 他一刻已经黯然魂消,并且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一刻停滞,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是他从头到尾全部。 直到安明松开他。 白清都垂眸:“明明……你……” 安明的小脸红扑扑地,眼睛却亮闪闪的,她深深看着他的眼:“我没有说毕业后要四处跑……两年,只有两年……我会回来,因为这里有人等我。” 她匆匆地把这句扔向他,然后有些仓皇地逃开,小鹿似的跳上火车。 列车这才心满意足地又叹了声,车门关上,他兴高采烈地鸣叫了声,徐徐往前开动。 带着复杂的满满地爱跟希望,向前,向前。 站台上,白清都站在原地,仍然无法从刚才那个吻以及那句话里反应过来,无法自拔。 杨闲就在他旁边不远,心想:“终于……这会儿我该高兴呢还是表现的内敛一些……” 她心里起起伏伏地想着,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开,举手,优雅地向着车内的安明慢慢挥别,表情跟仪态仍是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 不过,终于……而且一次就解决了两个让她头疼的问题,杨闲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是春风吹绽桃花的绝妙。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