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离婚日记 作者:尤小七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5-11完结 总书评数:867 当前被收藏数:1536 文案:  拿闺蜜莫婉婉的话说,虞锦瑟与沐华年就是典型孔雀女与凤凰男。  用网友[一脸美人痣]的话来说:  “虞锦瑟,你的狗血婚姻放天涯,不红我就去卖肾!”  天涯的段子是这样写的:  朱门酒肉臭的富家女虞锦瑟,爱上路有冻死骨的山沟穷小子沐华年。  大学倒追几年,不顾阻碍嫁给他,不惜一切帮助他。  三年后,穷小子顺风顺水开了公司,做了CEO,身价暴涨,青云直上。  然而他却搂着绿茶婊跟她说:“我从没爱过你。”  虞锦瑟目眦欲裂:“沐华年!绿茶婊!老娘定要找个更好的爷们,给你们瞧瞧!”  “得!”闺蜜莫婉婉尖叫:“刚好来了个年轻有为的海龟高富帅,赶紧上!实在不行,睡了再说!” 先虐后甜文,集商战,豪门,娱乐圈,演艺圈各种八卦欢脱于一体,结局HE, 尤小七出品,坑品有保证。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婚恋 主角:虞锦瑟,沐华年 ┃ 配角:何盛秋,莫婉婉 ┃ 其它:危险关系 ==================   ☆、第一话与金城武相亲 极寻常的星期五,西餐厅里例无虚席,虞锦瑟坐在落地窗前,用无法形容的表情端详着她人生中第n个相亲对象。 回想半小时前,王姐在电话里无比亢奋地说:“小虞,这小伙子十分难得,博士学历工作稳定仕途光明车房俱全,关键是还父母双亡……”言至此处,话音转低,“就是有点……有点像金城武……” 什么叫就是?莫非金城武此类高富帅还不够档次吗?虞锦瑟不明白她的惋惜之意从何而来,但容不得她多想,在这个*丝称霸渣男无敌的世道,好男人就像肥壮猪崽,挑一头就少一头,她即刻挂断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见面地点。 待她赶到餐厅之时,前台的挂钟指向了七点过五分——迟到了五分钟。相亲男看了看手表,以几不可见的动作皱皱眉,却仍然保持着绅士的风度,将餐单先递给她。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对面男人的长相,让她已控制不住狂风大作的心跳。她胡乱地点了几道,趁男人低头翻菜单之际,她快速拿起手机,咬牙切齿地发了一条简讯。 “——你不是说这男人长得像金城武吗?!身高低于一米六,体重大于一百六,外加一脸麻子!究竟哪里像了!!!!!”为了表示丧心病狂的愤慨,附加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信息立刻回复:“——我还没把话讲完你就挂了电话!人送外号‘京城武大郎’。” 虞锦瑟手一抖,差点将手机从二十三搂的落地窗砸了出去。 “虞小姐,是因为堵车才来晚了吗?”等菜的空档,太过安静总是让人局促,武大郎开始找话题。 虽然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但起码的礼貌仍是要维持的,于是虞锦瑟答:“不是,我是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 “有人将油泼到了我的鞋子上,不仅没道歉,还告诉我,别担心,有奥妙全自动,呵护衣物不伤手。” 武大郎明明忍俊不禁,偏要拧着眉头佯装不满:“怎么能这样呢?那你有没有跟他理论?” “没有。”虞锦瑟摇头,瞥见武大郎的眉头又鄙弃地拧了拧,她答道:“我懒得理论,我直接找人上前胖揍他一顿,打到他肾亏,然后告诉他,别担心,有六味地黄丸,治肾亏不含糖。” “噗……”武大郎一口冰水喷了出来,尴尬地擦了擦嘴,赶紧将话题更换,“虞小姐可喜欢看书?鄙人乃文科出身,素日里极喜欢看些古文学作品,人生目标便是能做一名流芳千古的文人墨客。”说话的调调骤然文绉绉起来。 “古文学啊,我也喜欢!”虞锦瑟一拍桌子:“那本金\瓶\梅我闲来无事日日都看!” “啪!”武大郎的杯子直接摔到了地上。 接下来毫无悬念,短腿的武大郎跑的比姚明还快。 …… 第六回相亲失败的虞某人颓然地站在餐厅的洗手间,看着镜中垂头丧气的自己。手机蓦地一响,她按下接听键。 “锦瑟!相亲如何?哎,听你的口气就知道又吹了。”莫婉婉的声音噼里啪啦传来:“不要紧,吹了好,刚巧我室友的二表哥从国外回来了,可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八点钟他会来子时,你一定要把握机会!实在不行,睡了再说!” “睡了再说?不好吧……”虞锦瑟道。 “什么好不好!你就这样消极的对待我的热情吗?老娘作为你的闺蜜容易么?你可知我为了替你约到那青年才俊,费了多少心思!”莫婉婉的话顿了顿,陡然提高了音调:“虞锦瑟,别忘了你当时说的话,你说你一定会找个好男人气晕沐华年与季弘谣那对狗男女!” 虞锦瑟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我没忘。” “没忘就好。”莫婉婉义愤填膺:“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利用你上位,功成名就后就甩了你,现在居然还挽着绿茶婊小三来耀武扬威!狗男女!渣男,贱小三!”她咒骂几声,懊恼地道:“虞锦瑟,老娘真是弄不懂你,当年你看中他哪一点,大学里倒追,毕业后倒贴,为他无怨无悔付出六年,结果呢,不仅落到被抛弃的下场,还赔上自己无辜的妈进了医院,亲爹蹲了监狱……” “婉婉……”虞锦瑟的心陡然一沉,化妆镜里的她,紧紧闭上了眼,仿佛不能承受。 电话那头的人意识到失言,忙转了语调:“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八点马上到了,你好好把握,加油!” …… 虞锦瑟重新回到落地窗前的座位时,发现对面坐了位男士,年约三十,五官俊朗,随意简单的衣着,却透着从容不迫的优雅,正施施然举杯向她致敬:“虞小姐,晚上好。” 她却愣住,这男人不是方才坐她邻桌的男人么?怎么换到了自己的桌子前?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 男子似乎猜出她的想法,淡淡一笑:“我是何盛秋,很荣幸今晚能与虞小姐见面。” “何盛秋?”虞锦瑟傻眼,这不是莫婉婉提到的那个青年才俊么?不是约到八点了么?可为什么她七点钟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坐在邻座?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岂不是将她与“金城武”相亲的过程尽收眼底?! “抱歉,下飞机无事,便早了一个小时来到这里,刚巧发现了虞小姐,可惜您当时有约,我不好打扰。”何盛秋的解释谦和有礼,虞锦瑟却更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不曾想何盛秋接着又来了一句:“虞小姐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虞锦瑟完全不晓得他这句赞美是真还是假,只能窘迫的点头:“其实,我一向都是这样,如果你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反正我相亲被甩很常见……” “虞小姐很坦率,我很欣赏。”她的话还没结束,便被何盛秋截住:“虞小姐的情况我基本已经了解了,下面我跟虞小姐介绍一下自己。” “啥?!欣赏!”虞锦瑟目瞪口呆,相亲头一次听见有人说欣赏自己,紧接着更目瞪口呆的是,那何盛秋还真的严肃地进行了二十来分钟的自我介绍,资料完善的像是百度百科。 “虞小姐,这就是我的情况了。”何盛秋介绍完毕,微笑地看向虞锦瑟:“若虞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话,我们便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虞锦瑟的下巴快掉了:“挑日子?!这么快?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情况呢,难道你不该问问我做什么工作,薪资多少,爱好是什么……”话至此处,表情陡然一僵,似参透了什么机密,嘴张成了鸭蛋,她缓缓将拳头放入自己的嘴,“何先生,你你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神情转为同情,“如果是这样,你不用自卑,现在医学很发达的。” “咳……”何盛秋被茶水呛到,缓了缓道:“本人身体健康,虞小姐太多心了。” “那你为什……”剩下半句还未出口,虞锦瑟的眸光倏然凝住。 餐厅旋转门前,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踱步而入,隔得远了看不清容貌,气质却不容忽视,那一套米色休闲衬衣与亚麻色西裤,明明是极柔和的色泽,却被他穿出迫人的凌厉。 只那一眼,虞锦瑟已快速转过了脸,装作若无其事的喝果汁。 米色衣男子似乎没有看见她,他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走过,即将擦身离开的霎那,他顿了顿脚步,眸光虽依旧看向前方,口气却是对着她,原来他早已发现了她:“怎么在这?” 视而不见的把戏无法再演下去,虞锦瑟转过头,手中银勺子敲着餐盘发出“啪啪”地脆响,也不晓得是忐忑,还是不耐:“餐厅是你开的?老子不能来?” “虞锦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男子颦眉,飞快地瞥了一眼餐桌前的女子,表情明明是淡漠的,眸光却锐利似针芒,顺带在何盛秋身上掠过。 “我们在相亲。”说话的是何盛秋,似是不愿气氛太糟糕,他笑的亲和有礼。 “相亲?”一个软糯的女声紧跟着插入:“锦瑟你在相亲?看这位先生气质不凡,锦瑟你真是好福气。” 随后而来的年轻女子,漂亮,极漂亮。白皮肤,鹅蛋脸,杏眼,在夸完何盛秋后露出八颗牙齿的端庄微笑,容美,笑也美。 她笑的一派诚挚,仿佛发自内心的喜悦,衬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竟有些迷离而亲切的美,虞锦瑟在刹那有些恍惚,眼前的女人,还是半年前那个咄咄逼人的面孔吗? 那时的她,双手抱胸,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姿态洋洋如斗胜的孔雀,“虞锦瑟,你瞧瞧你,除开出身比我们好一点,其它哪里配得上他?别再自寻其辱,华年爱的是我,只有经历相似的我才懂他的心,而你,你是含着金汤勺,在蜜汁里泡大的大小姐,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要在一起,简直是痴人说梦。”彼时她微笑如花绽放,眸中却有恶毒的快意翻涌,“你晓得痴人说梦的意思么?就是痴心妄想的人,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就如那几年你们的婚姻,彻头彻尾就是一场梦——他从没有爱过你。” 他从没有爱过你。最后几个字眼宛如尖锐的利刃,纵然时隔了大半年的光景,依旧在她心头细细密密扎过,看不见伤口,哪怕内在锥心泣血的疼。 回过神来的虞锦瑟抚了抚胸口,她很想问身侧的漂亮女人:“你想不想尝尝被甩耳光的滋味?”奈何相亲对象还在对面,她不能将莫婉婉辛苦介绍来的劳动成果吓跑。于是她站起身,举起水晶杯向漂亮女子晃了晃,依稀还是那些年青葱岁月里姐妹间的亲热,她将脸贴到漂亮女人颊边,浅笑着温声细语如悄悄话:“季弘谣,用我甩过的二手货,感觉如何?”她有意将二手货三个字咬的重重的。 季弘谣的笑僵住:“锦瑟,你说什么?”她扭过头,仿佛十分委屈,挽住了米色衣男子的胳膊:“华年,锦瑟说……” 虞锦瑟慢条斯理地打断她:“我说的是你听得懂的人话!有本事你就当着全公司的面,我刚才是怎么形容沐华年的,你就怎么说。” 季弘谣仿佛不敢置信,一双杏目睁得大大的,“锦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的你多么纯良。” “纯良?”虞锦瑟侧脸看向窗外,透过二十三楼的玻璃窗俯览整个城市的夜景,灯火阑珊,车马如流,然而她却觉得眩晕,她闭上眼,道:“别再提这个笑话,过去纯良的虞锦瑟已经被你季弘谣和沐华年合伙谋杀了。” “弘谣,走吧。”被称作沐华年的男子不愿再纠缠,转头大步向前走,季弘谣不甘地瞧了虞锦瑟一眼,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 虞锦瑟坐回椅子上,轻轻嗤笑。 弘谣……短短的两字,蕴着怎样的亲昵。可结婚四年,他却永远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虞锦瑟,虞锦瑟,干脆而冰冷,生疏如陌生人——真是讽刺。 她端起餐桌前的冰水,大口灌下,试图麻痹酸到发疼的心。 对面的何盛秋没留意到她的情绪,笑着问:“刚才那两人是谁,听你的口气好像关系很不一般。”又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虞锦瑟并不介意,“那个男人叫沐华年。” “沐华年?”何盛秋若有所思,“难怪这么眼熟,原是金融界的新兴翘楚,我在杂志上看过他的专访。” “是啊,年轻有为的他是我的合伙人。那女的呢,是我的闺蜜季弘谣。哦,得加上曾经两字,过去是闺蜜,现在不是了。” 她笑了笑,“还有一层关系说出来怕你觉得狗血,沐华年除了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前夫,而季弘谣是他的小三。”她搅动着杯里的果汁,唇角的一抹笑意泛起苦涩:“不过这位小三逼宫成功,马上就要扶正了。” “真的很狗血。”何盛秋颔首,目光忽地有些怜悯:“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虞锦瑟嘻嘻哈哈大笑:“可不是,难过的想将他们吊起来打一顿!特别是沐华年!” 何盛秋被她没心没肺的笑感染,“那胖揍了他没有?” 对桌的女子仍是嬉笑着,旋即她垂下头,仿佛杯中的蔓越莓果汁里有什么宝贝似的,她一动不动地怔怔瞧着,酒红色的潋滟液体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何盛秋的错觉,那浓密的长睫遮掩下,隐约有清透的水光一闪,瞬间似有无边的悲伤弥漫开来,何盛秋居然感到压抑。 良久,对桌的女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量低低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第二话富家女的资本   夜风微凉,虞锦瑟回到家里,已是夜里十点多。   开了灯,不大的卧室即便被明朗的灯光充盈,仍带着莫名的空荡,来来回回只听到自己拖着拖鞋的走步声,啪嗒啪嗒回响在传堂而过的风声中,孤寂如空城。   要洗澡,虞锦瑟去衣柜拿衣服,路过壁柜里藏着的婚纱照,脚步慢了一慢。   简欧风格的暖金钉珠相框,照片上的她,身着纯白婚纱,捧着百合,笑靥如花,而她身侧,沐华年笔挺的站立,一袭纯黑的西装衬出他的英姿卓卓——除开那张稍显不耐的笑脸跟搂着她僵硬的姿势。   虞锦瑟轻轻一笑,呵,当时拍婚纱照就应该看出他的敷衍,可为何自己还用一厢情愿来麻痹自己,不要紧,没关系,他爱不爱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他。   是的,她爱他,虞锦瑟爱沐华年。就像她在日记里反反复复写着的那句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拿起书桌上已蒙尘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便是这句诗,雪色的纸张,墨色的笔迹,工工整整誊在正中,一字一画,入木三分,恨不得要烙进心坎里去。那厚厚的,即将散线的册子,原是濒临淘汰的记录方式,她却固执地保留了下来,整整三百多页,七年过往,她对他所有的爱恋,都被一撇一捺记载,任光影飞逝斗转星移,亦无法抹去。   翻开发黄的第二页,初次见面的场景自远久的回忆中纷沓而出,大三的他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站在演讲台上,向新生致欢迎词。   那日天高气爽,暖色的阳光从翠绿的枝桠漏下,泛出一线金色的曦晖,映出他清隽的五官,虽然他的表情稍显淡漠,甚至有些冷,全然没有旁人发言那般积极热烈——她却陡然凝住了眸光,那一霎,就像武侠小说中描绘的神奇桥段般,她犹如被点了穴,完全不能动弹,只剩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移不开半分。他统共讲了四分钟,可她一个字都没听清,脑中傻傻地想起家里朱红楠木架上摆放的蓝田玉,稀世的玉件立在琥珀色的夕辉光影中,棱角分明而轮廓优美,只沉静置于一隅,便能掀起惊心动魄的美丽。   就这样,十八岁的她,于一个秋日的清晨,邂逅了她的初次心动。   ……   第二次见面,出乎意料的,是他找到她,她正在自习室,他招手让她出来,她的心砰砰跳的似打了强心针,脸红的快滴出血来,“沐学长,你找我?”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大脑一片空白——这简直不像平日恣意张扬,口齿伶俐的她。   “虞锦瑟。”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神色淡而疏离,像是压根没正眼看她:“以后别再拿这些奇怪的东西塞我的抽屉。”   他话落,将手中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全是各式各样的礼盒——都是她送他的礼物,皆是不菲的名牌货,最贵的一样,抵他三年的学费。   礼物纷乱地跌在地板上,像是被遗弃的垃圾,她愣在那里,听见他用讥诮的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在彰显你的情意,还是在炫耀你的资本,如果这是你们富家女追求男人的手段,谢谢,我不需要。”   他转身离去,而教室里的男女生已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将走廊的一幕尽收眼底,男生们均带着狎昵的神色,而大多数女生的冷嘲热讽则来得更加直接:“哼,仗着有钱就了不起吗?有个大老板的爸爸有什么好嘚瑟的,人家沐华年还不是半眼也不瞧她!”   教室里的男生则不满地道:“那沐华年有什么好,山沟里的贫农出身,学费还是政府资助的,也只有那副皮囊,能入了你们这些外貌协会的眼……”   ……   第三次再见到他,在医院的重症室外,她看着床上刚做完手术插满了管子的老人,庆幸自己送钱来的及时。床对面的他正替老人细细地盖好被子,在她转身离开的霎那,他说:“谢谢你的七万块钱手术费,我一定会还。”他嘴里道着谢,表情却依旧淡淡地,没有半分感激的模样。   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本是好心帮忙,如今他一副欠债还钱的模样,倒真像是她蓄意让他欠自己的人情,于是连连摆手道:“不用还……真的……只要你外婆的病能好就行了……”生怕他不相信,她又补了一句:“反正我也不缺钱。”这话刚出口,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每每面对他,她的伶牙俐齿就不知去了哪,总是期期艾艾,说些没有脑子的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看了她半晌,像是在钻研她的表情,随后他嗤笑了一声,讥讽道:“有钱人就是阔气!”又一字一顿,如承诺般道:“虞锦瑟,我一定会还的。”   后来见面的次数就多了,她成了医院的常客,偶尔送钱续交住院费,偶尔提些营养品,将护士都弄糊涂了,以为她才是老人的外孙女,有次人手不够直接喊他:“小姑娘,你外婆通不了便,得灌肠,快来帮忙!”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法想象灌肠的过程,排便困难的老人在药物的促使下,失禁地泄出一地的恶臭,溅了她半条裙子,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捂住了鼻子,唯独她眉头皱也没皱,反而温声地安抚着老人:“外婆,忍忍,马上就好了……”   下了课刚赶到医院的他恰恰看到那一幕,他抿着唇,脸上仍是那抹清冷的神色,最终什么也没说。   ……   再见到他,在大三的冬天,是她鼓起勇气约的他。夜里九点钟,天下起了小雪,她撑着伞立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橘色的路灯将她跟树的影子齐齐投到纯白的雪地上,很有几分韩剧的唯美。这样的画面原本最适合女主角自伞下露出一截优美的侧脸线条,面含忧郁地遥望着摇曳的树影,或者,镜头自梧桐树冠的角度由上往下俯拍,女主伸出纤纤十指,在飘摇的簌簌白雪中,面带憧憬的摊开掌心接住一瓣雪色花朵……   剧情很唯美,只不过现实中的女主角将这个美感破坏殆尽,她一直在用力跺脚,将洁净的雪地踩得七零八落,还蹦着跳着呵气搓手——她等了他快两个小时,被寒风冻得受不住。   他来时正看到她在那跺脚,他似有些歉意,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柔和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高傲得近乎凌厉的,许是太过贫寒的出身,要么就会让人极度的自卑,要么就会极端的自尊,而他是显而易见的后者,除了勤奋到疯狂的学业外,他习惯用淡淡的戒备,与周围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最常见的姿势,便是微拧着眉,抿着唇,神色淡然却眸光冷峻。但奇异的是那晚,她在飘摇的雪花中瞧见他的目光,褪去了素日的疏离,浮出一丝柔软及平和——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不过是那昏黄的路灯太过柔和罢了。   见他来,她开门见山地说:“你安心的去英国,别错过好机会。外婆我可以帮你照顾。”他被国外一所大学录取,是他一直向往的国际顶级学府,而且还是在最高奖学金的情况下。   而他却并没有她想象中欢喜,方才难得的平和甚至莫名黯淡下去,他再一次颦眉,清冷而淡漠,“虞锦瑟,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赶紧解释:“我不是同情,我只是想帮你。”   “那如果我一去不回呢?”   “那就不回啊。”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如果国外更适合你,不回来可以理解。”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一瞬即逝,下一刻他问:“你不是喜欢我吗?如果我去了国外,你就不想我回来?”   他这个问题直白的近乎尖锐,按照往常,她定是要脸红的,可她此时却异常的坦荡:“我是喜欢你,可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更不会妄想你会喜欢上我,所以,你不需有任何负担。”   沐华年似没料到她如此坦率,迷蒙灯光笼罩的梧桐树下,他清癯的脸隐在树影之中,看不见神情,唯见一双幽黑的瞳眸深处,泛起一抹从未见过的情愫。   她看不懂他的表情,却为自己今晚的直白大胆而觉得欣慰——她出门喝了两口酒壮胆,免得又脸红心跳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酒壮怂人胆,她既已豁出去说了这么多,便索性说到底。她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叶,唇角扬起一抹笑,道:“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快乐吗?——沐华年,我只希望你快乐。”   她话落,抛开手中叶子,快步走开,走了很远回过头,发现沐华年还站在梧桐树下。   渺渺茫茫的雪夜里,沐华年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而后,他缓缓俯下身,拾起了她丢下的那片梧桐叶。   灯光与树影将他的手指烘托的修长而细致,指尖上,那巴掌大的树叶色泽松黄,橘色的灯光将树叶氤氲出幽幽的光辉。可她走得远了,看不清他的脸,就如同,她看不清他那一霎投向她的眸光。   这次分别后,果然有很久没再见到他。她想,他应该走了吧。然而不日后,她意外地再次遇见了他。   ☆、第三话疯狂的闪婚 那日下午,她正走在去图书馆的林荫小道上。小路的两侧开满了茉莉花,她抱着一本散着墨香的书,自斑驳的光影与幽幽的花香中,悠然前行——然而,霍地有个人影横冲到她面前,浑身是伤,脸颊青肿,嘴角流血,衣服还撕破了几个口子,她惊愕地道:“沐学长……你怎么伤成这样?”赶紧掏纸巾给他止血。 他按住她的手,脸上的伤痕还在流血,可那一双深幽的眸子却紧紧凝视着她,带着某种异样而狂热的光,“结婚。我们结婚去。” “你说什么?”她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忽然牵住了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他的手微微的颤,像是带着某种偏执,握得她的指尖生疼,“你愿意嫁给我吗?现在!” 她怔住,即便他现在伤痕累累衣冠不整,跟她脑海中未来丈夫求婚的场景截然不同,可她还是蒙了,巨大的狂喜感让她觉得这是一场疯癫而甜蜜的梦境,她颤着嘴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愿不愿意?”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耐,又似乎有些懊恼,“不愿意就算了。” 她见他要走,猛地冲过去拦住他,“我愿意!” 就这样,那个下午,她经历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事,在不到二十一岁,还没大学毕业的年纪,偷出了家里的户口本身份证,跟另一个算不上熟络的男子,领了结婚证。 那两张薄薄的红本子,被民政局的接待员重重烙下一枚清晰的公章——自此,原本两个各不相干的人,这刻起便被命运牢牢系在了一处,一辈子。 她拿着红本子,觉得一切神奇而不可思议,快的像一场荒谬离奇的梦。他对她而言,从来便是一场遥不可及的追逐,而如今,他居然实实在在站在她面前,成为了她的丈夫,她陷入了从天而降的无边狂喜中,兴奋着,幸福着,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从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娶她。 …… 领完证后,没有结婚仪式也没有酒席宾客,他带她去了一家很小的首饰店挑戒指,她存心给他省钱,挑了一枚银制的戒指,极普通的素银款式,细细窄窄的,圈在无名指上,在灯光下泛出低调的银光。价格她记得很清楚,九十八块,还不抵她的一个钥匙扣,可她却满足地像得了宝。 戴上戒指,她心情激动而紧张,谁知他说:“天晚了,你回学校吧。” 她目瞪口呆:“回学校?……不回家跟双方父母说一声吗?” 他像没看到她的惊讶似的,“我今晚的飞机,去英国,会离开两年。” 她更加震惊,结了婚便立刻分离,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忽然觉得甜蜜,或许他心里是有她的,他用结婚这个方式,无非是想证明他的心,于是她点头微笑,“好啊,我在家里帮你照顾外婆,你安心的去英国。” “不用照顾外婆了。”他的口气在一霎变得极度寒凉,像是深冬腊月的冰雪,随后他扭过头去,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外婆在三天前,已经过世了。” 她呆住,可再怎么问,他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紧抿着唇,侧过脸去,一眼也不瞧她。 …… 他走后,她重新回归到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圈窄窄的银戒,见证那曾经疯狂而短暂的幸福。无数个梦醒时分的午夜,她摩挲着手上的银戒,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一遍遍在日记本里写下那句话——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思华年。 黑暗中,她将这五个字反复呢喃,呼之欲出的气息含在唇齿间,合着字眼微微吐纳,心中的甜蜜,拉扯成绵绵的糖丝,满的快要溢出来。 但她不敢跟他打电话,他似乎很忙,几乎从未主动跟她打过电话,偶尔她拨国际长途过去,他也是嗯,嗯,知道了,然后迅速挂电话。 但她是体谅他的,他一向对待课业废寝忘食,此后怕耽误他宝贵的时间,她去电话的频率降低了很多,除开过年过节通个话,其他都是发简讯。 …… 就在她以为日子会在等待中平静度过之时,半年后,她的父母不经意翻出了那本结婚证。她素来严厉的父亲,气得脸色铁青:“你真是反了!这么大的事都敢背着父母!还是跟他!” 最后四个字格外耐人寻味,但她来不及多问,因为她父亲已操起了皮带,唰唰唰劈头盖脸就打,她父亲是军人出身,脾气暴躁如火,她反抗不了,只能狼狈地满屋躲,而她的母亲见势不好,一边骂她,一边拉架,为了帮她躲过父亲的皮鞭,只得将她反锁进了客房。 她靠在门后,捂着身上的伤,依稀听到她父亲在客厅咆哮,声量大得玻璃窗都要震碎似的:“跟谁不好,偏要跟他!老子早就看出这王八蛋不安好心!早该把他打发走!”过了一会,似乎是她母亲前前后后劝了好一阵子,她父亲的情绪缓和了些,不再大声咆哮,而是冷笑着:“这小子厉害得紧呐,居然将了老子一军!” …… 接下来的一年多里,她便在与父亲的冷战中度过。周一到周五她在学校,周末回到家中,她父亲便冷着脸要铁鞭伺候,开打之前雷打不动的一句话就是,“离婚,你跟他离婚,我就饶了你。” 她怎么肯!他是她近三年的梦啊!辗转着,希翼着,思慕着,那样小心翼翼的期盼。那份喜欢,宛若一樽薄而透的水晶杯,太过珍贵,捧在掌心里屏着呼吸呵护都还来不及,如何舍得摒弃!旁人又怎能懂! 她断然拒绝,跟她父亲杠上,“他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同意?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打死我也不离婚。” 如此几次之后,她父亲无法扭转她的倔强,便采取了迂回战术——他冻结了她的账户,除了每个月给予最基本的生活费之外,再不给她半毛钱。 她第一次在与父母的对抗中感到恐慌和仓皇,她可以跟父母吵架大闹,却不能没有钱。因为他需要钱。 英国的大学虽然给予他奖学金,却只能供给学费,除此之外,他的生活费完全没有着落,英国的消费水平那么高,即便她知道他会去寻找兼职养活自己,但远在异国他乡,她不愿意让他吃这个苦。在她心中,他是那么骄傲清高的人,她不愿他低下骄傲的头颅,去餐厅里端盘子忍受着白人的颐指气使,她宁愿每个月从自己的账户上偷偷转钱给他。 但如今,账户被冻结了,她没有了经济来源,走投无路下只得将自己贵重的包包首饰等变卖——这无疑是败家而无脑的做法。没多久被她母亲察觉,将贵重物品全没收了。无计可施的她,最后在莫婉婉的帮助下,找了一份英语家教的兼职,可一份兼职的钱远远不够,她又接了一份送外卖和在商场发传单的兼职,最累的一天,她陀螺一样游走在三份工作里,足足工作了十六个小时没歇一口气。 那天工作结束后,她坐在马路边,整个躯壳像散了架,直直地要往地上垮了去。她斜靠着花坛,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她父亲是g市有名的上市集团董事长,她是家里的独女,自出生以来,家里捧着含着,保姆都有三四个,从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磨难? 冷风吹过,脸颊被吹得发凉,她有些想哭。然而她站起身来,扶着栏杆一步步往前挪动着脚步,边走边对自己说:“开心一点,明天要发工资了,华年这个月的生活费有着落了。你应该高兴!” 这般叨叨自语着,情绪果然好了些,十二点的深夜,四周街道全部打了烊,静寂地像一座空城,料峭的夜风将她的薄外套吹得翩跹翻飞,她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等着夜班车的到来,脑中满满都是那两个字。 华年,华年。 …… 沐华年归来的那一天,是在她毕业的那年秋天。 来来往往的机场里,隔着两年的光景,七百多个日夜,她仍一眼便看到了他,他提着行李箱,一袭深咖色长风衣,依旧挺拔如昔,俊朗如昔,便连那副清冷淡漠的神态,都没一丝半毫的改变,就是这样的他,鹤立鸡群地立在芸芸众生之中,第一次让她体会什么叫风华正茂。这明明是极好的一幕,可她却突然想流泪。 两年了,两年了,这不可触碰的似水年华里,她与他,虽然只有夫妻之名,可她却是如此如此地,喜欢他,想念他。 她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向他奔去。 然而,即将拥住他的一霎,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沐华年的身后,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孔。那女子俏生生立在沐华年身后,眉目如画,粉腮带笑。 季弘谣。   ☆、第四话惊情之吻 回去的路上,她开的车,沐华年与季弘谣坐在车后座。那天的路况出奇的拥堵,她的心也似这片路况一样,堵的发慌。脑中兵荒马乱地回想着方才机场那一幕,沐华年面无表情地对她说:“这是我英国的同学季弘谣。” 季弘谣却冲过来拥抱她,嘴角噙着和善而友爱的笑,仿佛回到了亲厚的过去:“华年,你不用介绍了,我跟锦瑟本来就是好朋友!” 是的,季弘谣这话不假,她们曾是好朋友,同宿舍的室友。大四那年,因为自身的努力,季弘谣也去了英国,那时国内的她挂念季弘谣,还往英国打过几次电话,但季弘谣后来换了号码,此后就再没同她联系过,仿佛已将她这个同窗四年的姐妹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此事,同是室友的莫婉婉哼了哼,“季弘谣!老娘还不知道她!在国内的时候,家境贫困潦倒需要大家的帮衬,便假装同我们关系亲热,现在好不容易混到了国外,巴不得知晓她老底的我们都滚的远远的!这种女人,口是心非!矫情爱装!典型的绿茶婊!只有你这种白痴才会把她当朋友!” 莫婉婉的话回荡在脑海,她握着方向盘,不经意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季弘谣望向沐华年的眼神,炙热的似一团火,满满都是欢喜与爱慕——他们真的只是同学吗? 她还没明白,后座的沐华年突然出声,“去梅苑小区,我在那租了套房子,暂时作为我的个人研究室。”顿了顿,又道:“我在国外得到一笔投资,用来研发nhg科技。” “太好了,华年,快去看看我们的工作室。”这句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季弘谣,她似乎十分雀跃。 驾驶座的她扣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华年租了房子,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为什么自己一无所知。而季弘谣的话,似乎又话里有话? …… 到了梅苑小区,季弘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房子,喋喋不休,而她拎着包呆呆地跟在后面,听着季弘谣一口一个华年,这才明白,原来工作室成立后,季弘谣会成为沐华年的助手。 她无比茫然,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被扭曲了,所有的都与她想象的不一样。而沐华年抱胸站在窗前,颀长的身形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发愣的她:“沐太太,回你的娘家一趟,把你的东西收拾过来。” 他第一次用沐太太这三个字称呼她,听在她耳里,说不出的陌生和怪异。这是……在提醒她的身份吗?她还没想明白,他已向她走近,挺拔的身躯在雪白的墙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视线,他说:“别忘了,你我是合法夫妻,理应住在一起。” 缓了缓,又道:“我在附近还租了套小套间,以后我们就住那。”他说完后转身就走,嗓音冷冷脆脆,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愣在那。 同一瞬间,没完没了的季弘谣也愣住,恍然大悟道:“哦,我都忘了,你们结婚了。”她妩媚的侧脸映在金色的夕阳中,唇角扬起,粉润的一如夏日枝头的花骨朵,明明是笑着,却分不清是真挚还是嘲讽。 …… 季弘谣很快走了。而那一晚上,在那个两室一厅的陈旧小房子里,虞锦瑟的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她抱着自己的衣物,呆坐在床沿上,半个小时前父亲的咆哮还在耳边不停重播,“虞锦瑟,你今天敢出这个门,就没我这个老子……” 可她就像莫婉婉说的那样,吃了猪油蒙了心,义无反顾地出了门,来到这。 洗浴室里水流声哗哗作响,提醒她今晚是他们迟来的新婚之夜,她心跳如擂鼓。然而十五分钟后,沐华年从卫生间出来,居然穿戴整齐,怎么看都像早起上班的装束。她愣在那,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整理文件:“你这是……” “你睡吧,我要去研发室,还有太多的工作没有处理。”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马平川的地平线,任她跋山涉水——终点却是她,永远也到不了。 她看着他出了卧室换上鞋。关门的瞬间,他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乌黑的眸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他说:“虞锦瑟,这几年,谢谢你给予的帮助,我一定会还。” “不用还……”她的话落在穿堂而过的风声里,已关门离开的他听不见。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叫我锦瑟就好。 他说过他会还,此后他果然在用事实证明他的努力——他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到了完全不回家的地步,工作在研发室,就餐在研发室,连睡觉都在研发室的沙发上。而她一个人,经常对着黑暗的两室一厅,失眠到大半宿。 ……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她再也忍受不住,拨出他的号码,等待接通的过程明明只有十几秒,她却似乎辗转过了万水千山。她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很想你。后头的四个字没有说出口。 他那端很嘈杂,好像是研发室里的人在热烈的讨论。他的声音有些不耐:“虞锦瑟,请你理解一下,我的工作遇到了瓶颈,我的团队为了想办法解决,全部三天没有合过眼。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回去?” “可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有些哀求,明明理直气壮的要求,说出来却无限卑微。 然而,“嘟……”一声响,电话那头挂了。 她握着断了回应的手机,觉得心头的难受似排山倒海般倾轧过来,无法招架。最后打电话给莫婉婉倾诉,毫无例外招来一顿臭骂:“虞锦瑟,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就是贱!你看看你为了他,都成了什么鬼样子!以前的你,活的肆意飞扬张牙舞爪!如今呢,卑微沉默患得患失!”叹了叹口气:“锦瑟,离开他吧,他不爱你。” “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我的。”那时她尚且如此天真。 “他心里有你就不会这样!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把老婆丢在家里不闻不问,更没有一个正常男人结婚两三年,还没有碰过自己的老婆!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有毛病,第二,他不爱你。” “可能他太忙了吧……”她的解释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其实,即便他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爱他就够了。” “我只能说,执迷不语这个词,在你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莫婉婉的总结听起来很是无奈,缓了缓,她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锦瑟,我老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可他能不怀什么好意?贪图我父亲的金钱跟权势?他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么骄傲,只想凭自己的本事往上爬。” “反正直觉告诉我,他对你居心叵测。”又转了个话题:“锦瑟,你知道他外婆怎么死的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明明记得当时的手术很成功,不应该走的那么快呀。” “我也是今天才晓得,我一个在医院的熟人告诉我的。”莫婉婉压低了声音:“他外婆跳楼死的。” “跳楼?”她吓了一跳。 “这事特蹊跷,听说她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还高兴地跟护士开玩笑,说自己的外孙找了个孝顺的女朋友,结果打完针后,来了几个人去她的病房,也不晓得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半小时后,她就从五楼跳下来了,当场就没了气!”莫婉婉唏嘘两声:“真可怜!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外孙长大,能享享清福了,谁知就莫名其妙走了……你知道吗?听说沐华年家很穷,他是靠这位在城里做保姆的外婆把他抚养长大的,他们婆孙感情很深,这次老人家出了事,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 后头的话她记不全了,但老人的死让她黯然神伤,两人又絮絮叨叨到深夜,她迷迷糊糊靠着枕头睡去。 睡到深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咔擦轻响,有人在拧她的锁,但她睡得实在太沉,眼皮睁不开,不一会,房间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刻意放轻步履,一步步靠近了床。 她猛地睁开眼,抽出枕下的水果刀:“谁?”小区的治安不好,独居的日子,她习惯在床畔放一把刀。 她的表情僵在下一刻:“华年?” 他坐在床头,拿下了她手中的刀。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光线原本就昏暗,他逆着光,她看不明朗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表情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平时的他,永远都是不耐地皱着眉,抿着唇,神情里蕴着莫名的凌厉,以及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锦瑟。”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去掉了生疏而客套的姓。 “呃?”她一愣,眼前阴影倏然放大,嘴唇陡然被封住。她整个人蒙了。 他的唇摩挲在她的唇上,炙热而猛烈,仿佛要将她的呼吸都夺走,那样的热情饱满,半分也不像素日里的端重老成。肌肤相触,她的下巴被他几天没刮的青胡茬摩擦得生疼,然而她哪顾得上,一颗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膛,手也忘了该放在哪,骤然空白的大脑中,腾起五彩焰火,明黄朱红翠绿靛蓝烟紫,一阵阵交织而过,掀开铺天盖地的喜悦和甜蜜,哪还想的起其他。 待他松开她后,她脸红得像是九月的番茄。他垂头看她,墨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如乌玉。她的脸倒映在他幽深的瞳仁里,小小而可爱的一团。他拥住了她。   ☆、第五话不被爱的摆设 十分钟后,他离开了家,回工作室加班,临行前,他背对着她,说:“对不起。” 那三个字响在她耳畔,缓缓道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口气却莫名的沉重,仿佛另有深意。 是什么,她想不明白。 …… 但情况很快有了扭转,以后晚上他都会回家,只是回的很晚,通常都是午夜一两点,也不晓得究竟是他太忙还是不愿扰到她,他从不进卧室,洗洗便去书房的沙发凑和一晚上,偶尔还没睡上一两个小时,来自英国的国际长途就铃铃响起,他爬起来洗个冷水脸,打开笔记本继续熬夜工作。 他的操劳她看在心里,她开始联系身边的熟人,多半是她父亲的朋友。她向一切有可能的人积极地推销他的技术,也不晓得究竟是她口才好,还是人家卖她父亲的面子,许多人居然真的愿意帮她。 他本就能干够勤奋,再加上她的人脉,双管齐下收效甚佳,他的研发室渐渐越来越红火,五个月后,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赚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九百五十万。仅仅一年后,业绩又连续翻了三翻,分公司也开到了三家,势头扶摇直上。第二年,他的nhg技术吸引了一些国际巨头,他极识时务地引进了大量的国外资金,加之新新产业有政府的大力扶助,简直是如虎添翼。自此,当初的星星之火,已以不可阻挡之势,彻底燎原。 …… 公司成立的第二年末,g市的金融奇迹由此创下,不仅他的公司成为了g市有史以来最快的上市公司,他本人还成为了g市最年轻有为的金融新贵。那几期的报导头条全是他,都是千篇一律的标题——《沐华年——nhg传奇由此谱写》、《nhg帝国的掌舵者——沐华年》等等。 每每看到这种新闻头条,她便哑然失笑,现在的记者是太闲了么,十天半个月持之以恒地跟踪一个人,想破了脑袋拼命搜索新闻素材,想知道这位nhg传奇人物有没有同某明星闹绯闻,想深入挖掘他的出身背景成长经历发家史……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想流泪。 她已很久没见过他了,足足有四个月——他像空中超人一样,全球各地跑,今天可能在深圳,明天可能在曼哈顿,后天又在纽约……就算呆在g市,他亦忙得团团转,一会是公司的会议,一会是与政要的饭局,一会是与外商的应酬,往往三五天见不到他,是家常便饭。 而即便他回到家里,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从来没像一个正常丈夫一样,陪过自己的妻子。他总是忙到深更半夜才回,然后独个去睡书房——他们换了更大更好的房子,可他从没跟她同床共寝过。她弄不懂他,尝试跟他沟通,他却总是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三个字:“我很忙。” 那样的淡漠,那样的无视,让她忍不住怀疑,曾经的那个夜半,那场相拥着的温存,那段热情而缠绵的深吻,是不是只是痴心妄想的黄粱一梦? 直到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头一次向他发脾气,她冲进他的书房,“啪”一声合上了他的电脑,质问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重要么?” 堆得高高的资料后面,他连头都没有抬,继续看文件,仿佛跟她说话是一件浪费口舌的事。 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她抓起桌上的一本杂志,向沙发上重重掷去。 他终于抬起头来,神色仍旧是那种淡淡地,毫不在乎的疏离:“你是我的太太,当然重要。这种愚蠢的问题,以后别再问。” “重要……”她讥诮地笑,敲着手下的书桌,指着沙发柜子,指尖却在颤抖:“是啊,我就像这屋子里必不可少的桌子,椅子,床一样……很重要,却只是个摆设。摆设!” 她笑着后退,鼻子却发酸,眼眶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想要冲破阻碍落下来:“你既然压根对我没有感情,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他手中的签字笔猛的一顿,戳穿了文件夹的纸张。他抿着唇,神情渐渐转为冷峻,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五秒钟后,他霍地站起身,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又逼了上来,但她已顾不得,仍是仰头瞪着他,她听见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的说:“我还有个会议,先走了。” …… 再然后,两人便进入了无休止的冷战,她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直到某个夜里,身为八卦娱记的莫婉婉突然给她电话,情绪激动地像看到了ufo袭击地球:“虞锦瑟,你男人给你戴绿帽子啦!我今天跟两个同事去酒店,打算偷拍最近当红的□□童颜小嫩模,结果小嫩模没看到,却撞到你男人与季弘谣,两人在酒店床上衣冠不整的搂在一起,哎哟,腻得老娘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她本能地反驳,心却砰砰跳,仿佛有什么被强行遮掩的东西,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下一刻,她的目光僵住。 莫婉婉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他,搂着季弘谣的肩,将头歪靠在季弘谣的额上,而季弘谣双手亲昵地环着他的腰,她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一个亲吻的动作,半掩的被褥下两人似乎都不着寸缕,背景是酒店客房雪白的床——她的脑袋嗡地一响,一片空白。 “锦瑟,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为了他的事业,无怨无悔隐婚了四五年!他们却这样对你!走,他们估计还在酒店,老娘现在就陪你去抓奸,格老子的,奸夫□□,渣男绿茶婊,不给点教训他们就忘了沐氏的老板娘姓虞!” “锦瑟,我们带什么家伙去?长棍?板砖?还是电棒?要不要把阿临几个也叫上?哦,对了,我得带上相机,冲进门就猛拍几张,最好拍到这对狗男女赤身*!日后对簿公堂离婚分家产神马的,也有个证据是不是?喂,锦瑟,你说句话呀!喂,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喂……” “婉婉……”这一端的她,像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挨着墙一点点瘫软下去:“求你让我想一想……我不明白……” 她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放入无边的黑暗中。周身黑漆漆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有风从窗台吹进,极端的冷,冷到她的心底去。她蜷缩着抱住自己,浑身却在颤抖,她弄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那样爱他,爱到卑微,爱到盲目,爱到愚蠢,爱到执迷不悟,爱到人人都说她犯贱,她为他倾己所有,可她的真心换来了什么,他不爱她也就罢了,还这样作践她的感情。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两天,没吃过一口饭,也没喝过一滴水,直到另一个晴天霹雳兜头劈下,她才猛然惊醒。 她的母亲意外受伤,危在旦夕。 接到医生的电话,她疯了一样往医院赶,可手术室旁,要家属签字的霎那,她居然没看见她的父亲。她问一旁的舅舅,“我爸呢?” 舅舅的眼光恶狠狠地,像恨不得要扇她两耳光:“你还晓得问你爸!你爸昨夜里被检察院带走了!你妈就是受不了这个刺激,才从二楼的阳台摔下来!” 她身体一僵,手中的签字笔啪地掉了下去。 …… 当晚,她急急忙忙去找检察院的一位高层——那是他父亲过去的战友,同生共死的关系,亲厚如自家兄弟。 那位高层见了她,仰着脸靠在沙发上,一圈又一圈的吞云吐雾中,他无奈地摇头,说:“这次事闹大了,有人检举他非法集资,还把材料递给了上面,这次便连我也保不了他哟!只能请个好点的律师,看能不能少判几年!”他看着她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你,都怪你,这回你爸可是栽在你手上!” “伯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层似乎难以置信:“难道你还不晓得么?那封检举信就是你丈夫沐华年写的。” 她天旋地转,浑身血液瞬间凝住。 那位还在继续说:“因为你父亲的手上掌握了一项很重要的技术,名为tur-3,你知道这是什么吗?tur-3一旦研发成功,将成为本世纪科技领域里最伟大的创举之一,这已不单单只是诺贝尔的殊荣——沐华年觊觎已久,但你父亲不肯同他合作,他恼怒之下,便将你父亲举报了……” 后面的话她完全听不清了,她不晓得她是怎么回去的,她径直去了沐华年的公司,无视前台小姐的阻拦,闯入了董事长办公室。 “沐华年。”她站到他面前,他似乎工作了很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后抬头看她,又是一贯清冷而不耐的表情:“你怎么来……” “啪!”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间,她的掌心因为剧烈的撞击火辣辣的疼。 “你疯了!”在她还想再来第二下的时候,他抓住她手,无法置信的吼道,旋即他甩开她,她踉跄着退到门角。 “疯了……”她仰头狂笑,颤抖的声音却更像是哭:“我不仅疯了,还瞎了眼!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沐华年,你这些年,对我虞锦瑟,对我父亲虞鸿海,对我们全家所做的一切,我记在心里,没齿难忘……” “在此之前……我们,先把婚离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无法再忍受……”   ☆、第六话扑倒高富帅 夜风从阳台穿过,胭脂紫的勾花窗帘被拂动的翩跹飞舞,窗台上孔雀蓝色的菖蒲花早已萎谢,这十月初的夜,竟染上深秋的寒瑟。蹲在地上的虞锦瑟合上厚厚的日记本,迎着森凉的晚风阖上了眼。 呵,往事何其不堪,可说来道去,不过也随着那一页页发黄的纸张,便那样翻过了,剩下的,是岁月里的苦酒,发酵在久远的回忆里,只在夜深人静的梦境中溢出一丝酸涩,但,再苦再涩还是得忍下去,未来还要继续,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譬如,继续忍受与沐华年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为了捍卫父亲的tru-3。 她提出离婚后,没多久父亲的判决便出来了,有期徒刑五年零八个月,她提出上诉,多方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律师团队,二审将刑期改判为三年二个月,这才作罢。判决尘埃落地的瞬间,她父亲穿着橘色的刑服,带着冰冷的镣铐,□□警从法庭的被告台上押下来,明明才刚过五十岁的人,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花白了头发,消瘦了大一圈的身形在空荡的法庭内显得格外苍凉,她跪在审判庭门口,冲着父亲离去的方向,重重磕头,嘶声凄喊:“爸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远远地,父亲回头瞧了她一眼,法庭明亮的白炽灯下,从前光鲜无限的商业巨贾,这一刻沦为阶下囚,其中心酸苦辣非常人能体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扭过头去,那一瞬间,他的眼角分明有水光一闪而过。 当晚,大雨倾盆,她颤抖着手,打开了父亲事发前留给她的密信,信中密密麻麻三页纸,诉说大势已去,他无力回天的痛苦,还详细交代了tru-3,这是虞氏三代人的心血,他将它托付给她,未来,他希望她捍卫住虞氏集团的最后资本。 她看完烧了纸张,几撮燃烧的火星溅到她指尖,她纹丝不动,仿佛不觉痛似的。 父亲入狱之后,一切正如信中所说,虞氏企业股份大跌,破产在所难免。她临危受命,以前董事长独女的身份,继承了虞氏企业,不过这个曾显赫一时的家族企业,如今已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同年九月六日,g市的一则新闻报道震惊了金融圈——《百年虞氏濒临破产,新贵沐氏有意收购》。 不过此报道并没有后续结果,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报道的第二天晚,沐氏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沐华年,秘密约见了虞氏的新任掌舵人——传闻中极其低调的虞氏前董事长之女,虞锦瑟。 两人约见于g市著名的餐厅——天空之城,高达七十六层的擎天大厦,在最顶层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玻璃建筑下喝咖啡。 顶层只有两人。沐华年似乎等了很久,玻璃茶几上的烟灰缸已堆满了烟头,袅袅的烟雾中,他的轮廓像是摇曳在薄凉雾霭中的风景,那熟悉的眉眼虞锦瑟瞧过许多遍,而今却头一次觉得无比陌生和疏离。她在离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远远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沐总约我来有什么事?如果是谈收购我们虞氏,便无需多费口舌了,但若是谈离婚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协商协商。那份离婚协议书,我等很久了,希望沐先生快点签字。” 她笑了笑,很有几分讥诮:“其实签不签也无所谓,大不了我一纸诉状递交法院,反正你我分居了四五年,按照分居两年就有权提出离婚的规定来讲,法律一定会支持我的诉讼请求。” “虞锦瑟,”他坐在那头,水晶灯的光芒闪烁在四周的玻璃墙上,璀璨如星芒,许是这光线太耀眼,他的容颜在灯光下竟然显得模糊,空荡的顶层,他的声音随着夜风冰冷地传来,“离婚?你确定?” “沐总,这种场合,连名带姓直呼一个女士的名字是极不礼貌的,请拿出你该有的风度,要么称呼我为虞小姐,要么,客套一点,称呼我为虞董也成。”她的回答同样的疏离冷漠,“还有,离婚的事,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么?” 那头的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虞锦瑟觉得他不想跟她谈了,她起身准备离开,他却开了口:“离婚,你想要什么?沐氏一半的股份?房产,豪车,还是其他?” “原来沐总是担心我分割你的财产!”她嗤笑,心中的悲哀却如潮水般涌上,随后她更明媚的笑出来,“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沐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没问是什么条件,只是望着她的笑脸,似乎恍惚了一阵,旋即又恢复到了方才的冷漠,半晌,他颔首:“好。” …… 一个月后,虞锦瑟坐在宽敞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收到了沐华年派人送来的离婚协议书,与此同时,她的笔记本屏幕上,是一则刚刚发布的新闻,主标题是:“新贵沐氏将携手百年虞氏集团。”小号字体的副标题是:“共建合资公司,协作研发tur-3。” ——这是她离婚的唯一要求,更是信上父亲的安排。 虞氏横竖破产难逃被卖,与其被动地被对手收购,不如化被动的变卖为主动的合资,多少掌握一些主动权,兴许还能一搏。 其实就她个人而言,对沐氏,对沐华年的感情实在太矛盾,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却恨不得吐出几口血来,身陷囹圄的父亲,医院里奄奄一息的母亲,岂是离婚前那轻飘飘的一巴掌能了结的? 当初虞氏濒临破产的信息放出去后,很有几家公司抛出了橄榄枝,若是她本人的抉择,宁死也不会跟沐氏合作,但蹊跷的是,父亲的信就这么交代,这让她迷糊,既然沐华年贪图虞氏的tru-3,同他合作岂不是羊入虎口?几个追随她的虞氏元老也不明白,但因为虞鸿海,他们只能选择沐华年,虽然他们对沐华年举报虞鸿海的事,恨得牙痒痒,但恨归恨,一群人在风雨飘摇的关头,只能收起个人恩怨顾全大局,毕竟虞氏还有一万多员工要养活。 不过谈起这次的合资合作,其实虞氏占得便宜多些,被收购跟合资完全是天差地远的概念,被收购了,那就是丧失一切主权的殖民地,而合资,彼此还是平等的。虞锦瑟以离婚一事以退为进,看似一分钱都没有分到,实质上这个合资公司,就是她离婚的补偿。况且出资的基本是沐氏,因为虞氏早资不抵债,除了技术跟设备,已拿不出银子了。好在新兴的沐氏虽有钱,却缺乏虞氏这种沉淀了百年,具有浑厚基础的工业跟设备,双方可谓一拍两合。 新公司成立的那天,双方董事及公司骨干致辞,然后微笑剪彩合影,无数镁光灯的噼啪下,熟络地仿似一家人。 这个场景持续了近四十分钟,虞锦瑟的眼睛都快被相机闪瞎,轮到双方董事握手的时刻,她的手敷衍地搭在了沐华年的手上,十指虚虚交叠着,却仍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细细密密的传来。她有些恍惚,倏然忆起五年前,她也曾这样将手放在这个掌心,在空前的狂喜与憧憬中,同眼前的人一道去民政局拿了结婚证…… 果然人生如戏,命运真是一件奇妙而讽刺的事,她与沐华年曾经是同学,曾经是夫妻,亦曾经是仇敌,然而时至今日,世事变迁,斗转星移,他们居然又成为了合作伙伴。好吧,明着是合作伙伴,实质上,仍是对手,博弈的核心就是tur-3。 …… “叮咚!”短信铃声陡然响起,捧着日记的虞锦瑟这才从记忆里回过神,她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小腿,拿起手机一瞧,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点开了看,居然是今晚相亲的何盛秋。 “虞小姐,感谢你今晚的陪伴,我很愉快。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提议。何盛秋。” “提议?”虞锦瑟摸摸脑壳,想起何盛秋曾说的那句话:——若虞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话,我们便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尼玛,这算不算求婚啊……太快了!”即使再回想了第二遍,虞锦瑟依然不敢置信。 下一刻,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接起来一看,原是莫婉婉。 “锦瑟,今晚你表现的怎样?你们有没有戏?” “呃……”虞锦瑟酝酿着,如何用最低调的口吻,将最劲爆的话题丢出来——今晚她的战绩简直莫名其妙的好!人家高帅富已经求婚了好么!她这条相亲中的咸鱼,历经了百战百败,终于迎来了首次翻身仗! 这翻身仗太难得,以至于她激动地半天都没组织好语言,那端莫婉婉见她沉吟不语,赶紧安慰道:“其实相没相上不要紧,先扑倒睡了再说!万一他喜欢你呢,那你们不就成了!” 莫婉婉的逻辑旁人永远无法理解,虞锦瑟道:“那万一人家不喜欢我呢?” “不喜欢?”电话里传来莫婉婉得逞的奸笑,“横竖你已经睡了他!怎么着你都不亏!” 虞锦瑟:“……” 片刻,虞锦瑟从咸鱼翻身的亢奋中找回理智,道:“婉婉,那何先生是很好,但我仔细想想,又不敢要他啦,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有很大的问题……喂,婉婉,你怎么不吭声呀!喂喂……” “呼噜……呼噜……”电话里传来鼾声…… 虞锦瑟:“……”   ☆、第七话今夜去你家 翌日,虞锦瑟走进公司,见几个行政小妹围在一起,正热闹地讨论着某电视剧,虞锦瑟一笑走开——若是从前那个呆在父亲羽翼下的虞锦瑟,可能会拉着她们八卦一番,可时不同往日,她有太多的事要做,比如她要在狼窝里保住tur-3,等父亲回归,复兴虞氏。再比如,她得找个好男人一雪前耻。 为了实现找男人的宏伟大计,离婚后她在相亲网站报了名,隐瞒了自己是位*oss的牛逼背景,把职业填为白领,车房均填无,希望找寻真心待自己的人,谁知这个世界就这么现实,相亲道路上她兵败如山倒,简直无脸见监狱父老。 正苦笑着,电梯叮咚一声,提醒她到了十二楼。推开办公室的门,果不其然,办公室桌上已堆了成山的文件。她抚额,头又大了。 其实她的性格压根不适合做管理,大学时代她的人生目标是珠宝设计师,毕业以后也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两年珠宝设计师,若不是家族风云突变,恐怕她一辈子也不想接管虞氏。哦,不,现在是新公司了,不再叫虞氏,叫鸿华。鸿华国际。 公司名字是董事会一起取的,当时好一场闹,沐氏的人要用沐华年的名来命,叫华年集团,她不甘示弱,要用自己父亲的名字,鸿海国际。双方吵了几天,各退一步,取了一个华,取了一个鸿,打算做个组合,华鸿国际或者鸿华国际,结果又为哪个字排在前面继续吵,最后沐华年主动让了步,这事才了结。而收到消息的她还是惊了一惊,沐华年虽看起来是个冷淡的性子,可内在一向强势,此番让步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从前她跟沐华年还是夫妻的时候,她想见他的面,难如登天。而如今,她跟沐华年离婚了,不想见他的面,更难如登天——双方已是合伙人,办公室还同在十二楼!真是应了莫婉婉的那句话——命运就是一出狗血剧! 好在这狗血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沐华年是个绝对公私分明的人,两人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外,他待她完全就像陌生人。有时候她想,这份情他断得干干脆脆,半点不拖泥带水,不愧是他——为此她难免黯然神伤,毕竟她曾那样付出过真心。 对此,莫婉婉是这么安慰她的:“——断情总比断袖好,看开点。” 虞锦瑟:“……” …… 不知不觉,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她抬起头,终于从文件堆中解放出来。虽然成为了boss,可是午饭的欢乐时光一直印在她的脑海,她去公司食堂打了饭,毫无架子地加入了一群年轻人的饭桌——公司两位老板,男的冷漠严厉难接近,而女的却亲和开朗好脾气,员工们都跟她打成一片。 “虞总。”饭间技术部的小王笑盈盈地问她:“今晚要不要跟我们技术部一起去酒吧?”父母已都不在家了,离婚后,她不愿住在空无一人的别墅,便买了一间单身公寓凑和,每天下班她不愿回家,害怕孤单跟回忆,就去热闹地方消遣寂寞,要么跟莫婉婉一起,要么跟同事一起,反正公司里的几个年轻人,年龄相仿,下班后抛开了职位之分,一起玩正常的很。 她摇摇头:“我今天有事。不去了,你们玩吧。”确实有点事,家里客厅的灯坏了,她得找人来修。 另一个小伙子插嘴道:“有什么事能比紧张工作了一天出去放松放松还重要?”顿了顿,恍然一笑:“虞总不会今天有约吧?听行政的吴小妹说,昨晚看见虞总同一个大帅哥一起进餐,该不是男朋友吧?” 她赶紧摆手:“不是不是,那只是个普通朋友!我跟他……” 还没说完,手机铃声突然大响,她低头去接。 “嗨,在干嘛?”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像天生便该做歌手的料——居然是何盛秋。 她有些意外,“在吃饭。” “吃的什么?”他的语气十分熟络,仿佛他们根本不是昨天刚认识,而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她有些惊讶他的提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糖醋排骨,白斩鸡,小炒豆芽,酸辣土豆丝,”扫了一眼汤碗:“还有番茄蛋汤。” 他又问:“味道怎么样?” 他话落,笑起来,笑声朗朗,仿佛清风拂面,说不出的舒坦动听,她居然就这样顺着他的思路过去了,“还不错,就是有点咸,糖醋排骨做的没有子时的好吃,白斩鸡也没有子时的嫩。”她确实对子时餐厅有很深的偏好。 “子时的么?”他那边想了一会,旋即听他喊道:“徐助理,麻烦帮我在子时订两个位置,晚上六点半。”却并不是对电话里的她,而是对身边的人。 那边有人马上殷切地回答道:“好的,何先生,我马上就去。” 何盛秋的声音又转到了话筒:“虞小姐,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六点半,子时餐厅见。” “六点半,子时?”轮她呆在那里,他这是在约她吗? 何盛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是的,糖醋排骨,白斩鸡。虞小姐,我等你,不见不散。” 通话挂了。虞锦瑟握着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约了么? 倒是周围的年轻人纷纷笑起来。 小王拍掌说:“爱心电话煲。” 小李接着说:“贴心问菜单。” 小张继续接:“饭菜不合口。” 小姜接上楼:“约了晚上吃。” 众人大笑,齐齐道:“还说不是男朋友!” 虞锦瑟:“……”现在都流行这么断定男女关系的么? 她正要开口辩解,却发现本来笑的东倒西歪人,骤然坐正,向旁一瞟,一个颀长的身影踱步而过,却是沐华年,后头跟着长发齐腰温柔含笑的季弘谣。沐华年同往常一样,崩着脸,笔直向前走,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这一桌的笑闹,明明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可仍震慑了在场的人。 待他走远后,左侧的妹子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沐总好像瞟了这里一眼,眼神特别冷。” “冷?”有人压低声音回答道:“他一向很冷好吗?你几时见他笑过?” 几人低声的七嘴八舌,虞锦瑟没答话,她托着下巴想了很久,发现跟沐华年认识这么多年了,却真的从没见他笑过。哦,应该说,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究竟是可怕,还是可怜? …… 下午四点半,已是接近下班的节奏,虞锦瑟捶着酸痛的肩背,将批过的文件都整理好,不料门“吱嘎”被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猜也不用猜,这不请自来的架势,绝对只有一个人,沐华年。 “虞锦瑟,你确定这是你审阅后的报表吗?”沐华年手一甩,文件夹唰地丢到她的办公桌上:“数据上这么大的漏洞你还签字!”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凝眉,不耐,从前在家里是这样,如今在公司,更是变本加厉,越发地严厉冷冰,对下属是这样,对待平级的她也是这样,仿佛天生就这般不近人情。莫婉婉曾怎么形容他来着,哦,顶着小白脸的颜,却有一颗暴君的心——简直太他妈贴切了! 虞锦瑟瞟他一眼,神色不动,从前因爱而敬,因爱而忌,可现在双方早已连脸皮都撕破了,还顾忌个啥?她慢悠悠转了转椅子:“沐总,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先注意你的口气,我不是你的下属。还有,下次进来要敲门。如果你仍不养成敲门的习惯,我就给门上把锁,反锁!” “虞锦瑟,”她的强词夺理让他又开始皱眉,他大步跨到她身边,往翻开的文件夹上一指:“若不是被我发现,你知道这一笔我们要亏多少钱吗?一千五百万!”随后重重补充两个字:“欧元!” 这个数据让漫不经心翻资料的虞锦瑟吓了一跳,赶紧看文件,果然是,心底正想着好险好险,沐华年已经摔门离去,临走前撂下一句话:“即便跟男人约会吃饭,也要留点心思在工作上!” …… 酒吧里音乐靡靡,灯光摇曳,虞锦瑟跟一帮同事围成一团玩猜拳——她没有赴何盛秋的约,也没有回家,心里有些乱,索性跟这些人一起消遣寂寞。 玩乐正酣,她连输了三局,一群人将她的杯子满上,“喝喝喝!” 然而酒还没有进肚,透明的玻璃啤酒杯便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端走,她扑了个空,回头却愕然, “咦,这个不是昨天同虞总吃饭的帅哥吗?”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长舌妇吴小妹。 虞锦瑟也愣了:“何盛秋?” 何盛秋微笑地将她杯中啤酒一饮而尽:“我在子时等佳人,奈何佳人放鸽子!我现在很饿,虞小姐,虞佳人,可以陪我去吃点东西吗?” 他的口吻有些幽怨,却笑的一派温文尔雅,这一番话带着戏谑之意说出来,众人大笑,陌生感顿时全消,起哄道:“虞总,男朋友来了你就快走吧!”瞬间将她推倒了何盛秋身边。 虞锦瑟:“……”我就这样被我的弟兄卖了? …… 晚上九点,两人在一家路边摊吃麻辣烫,油腻腻的摊面,嘈杂的人群,跟高档而优雅的子时餐厅天差地远,然而何盛秋却从容接纳,半分嫌弃的模样都没有,只可怜了那一身笔挺的昂贵西装,坐在劣质的塑料板凳上,很有些格格不入。 虞锦瑟坐在他对面,突然有些愧疚——她带他来这里,其实是蓄意为难他。她本想他会知难而退,然而他却坦然接受,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吃饱了,味道不错。”何盛秋放下碗筷起身,补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嗯,回家吧。”他没有感受出来她的刁难吗?虞锦瑟心下如释重负,谁知他又来了一句:“今晚我们去你家。” 她大惊:“去我家?这不好吧……忒快了吧!”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何盛秋拖上了车。   ☆、第八话雅蠛蝶与雷锋 她大惊:“去我家?这不好吧……太快了吧!”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何盛秋拖上了车。 到了公寓楼下,虞锦瑟抓着车门,这一路上她脑中全是各种言情小说里一夜情的场景,香艳到极点。她舔了舔下嘴唇:“那个,何先生,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而且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况且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你去我家实在太……”脑中又是各种浮想联翩,柔弱的少女抱着枕头缩在床角,小巧的贝齿紧张而又具有挑逗效果地咬着下唇,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高大身影,无助的呼喊:“雅蠛蝶……” “——我去你家修电灯。”七个字打断了她的臆想。 虞锦瑟的想入非非霎时中断:“啊?修电灯?” “刚才你的同事说,你客厅的灯坏了。这么晚你去哪找人修?若不修好,黑咕隆咚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住?”何盛秋撂下一句话,径直往电梯走。 她傻愣在那里:“是我太多心了么?世上还有这样好的雷锋!” 想不到何盛秋除了是个一流大牌设计师外,修电灯也这么在行。虞锦瑟举着手电,仰头膜拜着梯子上的他——灯不到十五分钟就修好了,他还顺便帮她将灯盖上的尘埃给清理了。 他拿着工具从梯子上下来,问:“还有什么是坏的?” 她顺着话回答:“水管!洗脸池的水管不是很通畅。” 二十分钟后,无比顺畅的水花昭显了来人的能力,虞锦瑟站在他身后,觉得何盛秋的背影赫然又高大了几分:“雷锋啊!雷锋!” “还有呢?” 反正活雷锋在这,埋没了他的价值就是对他的侮辱,虞锦瑟毫不犹豫地道:“那个,我书房有个金鱼缸,很重,我想把它移到客厅。” …… 忙活完一切,已经是十点,虞锦瑟狗腿子地倒了杯茶递给何盛秋——她现在才想起来待客之礼。 何盛秋喝了半杯,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发现该打理的都以打理,这才放心,道:“没什么事我走了。” 虞锦瑟道:“啊?雷锋,你这就走?” 方才不让人家来的是她,现在觉得人家走得太快的也是她。何盛秋被她的反应逗得发笑,玩笑道:“你若要雷锋留下来,雷锋自然是盛情难却。” 话虽这么说,可已经拿起了外套。 将何盛秋送到楼下的时候,虞锦瑟由衷地说:“何先生,今天谢谢你。” 何盛秋笑的爽朗:“不用谢,我要谢谢虞小姐对我的信任,让我进你的家门。” 那是因为我随时都做好打110的准备,虞锦瑟在心里默念。旋即便听到何盛秋说:“虞小姐,我那天的建议,希望你好好考虑,我是认真的。” “建议?”虞锦瑟想了想,那日相亲的场景瞬间回放——子时餐厅里,他微笑地说:若虞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话,我们便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这一句话让虞锦瑟骤然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慌乱:“何先生,谢谢你的欣赏,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不合适?“何盛秋的眸光黯淡下去:“虞小姐是对我哪点不满意呢?外表,性格,职业?还是什么?” “不不……”虞锦瑟连连摇手:“你很好,简直是太好了。我没有不满意的,我满意地过了头。你跟以前我相亲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可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我才不想坑你。” 何盛秋确实无可挑剔,好到她觉得老天突然大发了慈悲,走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沐华年,来了一个年轻有为还俊朗体贴的暖心男何盛秋。离婚后她想嫁个好男人都想疯了,可当梦想成真,她却又选择了退缩。 “我回去了。”沉默让彼此陷入尴尬,那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说不出口,虞锦瑟转身往公寓内走。 “等等。”胳膊被人拽住,力道虽不重却足够坚定,何盛秋看着她,“虞小姐,你拒绝一个人,连原因都不愿告诉他吗?” 虞锦瑟反问:“何先生,你喜欢小孩吗?想要孩子吗?” 何盛秋道:“当然。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我当然喜欢,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 “何先生……”她垂下眼帘,眸光闪烁着,内心似乎在经历剧烈的挣扎,须臾,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两年前我受过一次伤,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要小孩。” …… 虞锦瑟上楼的时候,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反手关上门,然后再关上灯,把自己沉浸在黑夜里,靠在墙上,抬头,捂住脸。 窗外天际上悬着一轮圆月,银辉遍洒,周身的一切,皆似镀上了一层寒霜般的色泽,看得久了,竟微微有些发凉。霎那间回忆随夜风涌上心头,无力抗拒。 两年前,雪白的病房内,季弘谣微笑着道:“你知道吗锦瑟,华年他们家四代单传呢!” 她忽然贴近了她的耳畔,笑意仍荡漾在眉眼,像初夏绽放的榴花,口吻却俱是恶毒:“可你——却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 那一日的心痛,永不堪回首,门后的虞锦瑟闭上了眼,喃喃自语:“沐华年,那些年你给的冷漠,是否也有这个原因? 这个夜晚过后,何盛秋果然没再联系过她。偶尔她不经意想起他,会浅浅叹一口气。 莫婉婉有跟她打过电话,得知她拒绝了何盛秋,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挂机前,她咬牙切齿地道:“对你假意的,你看不穿,对你真心的,你不珍惜,你晓不晓得何盛秋他为了你……”后头的话没说,“啪”一声压了。 她蒙在那里,还没弄懂莫婉婉的话,行政部小周来了,请她去会议厅开会。 每周五的例会,无非是汇报一周业绩,总结,以及部署下一周的安排。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将电话挂断,一看居然是何盛秋的。 有近十天都没联系了,她还以为他的号码不会再出现。她回了个短信:“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何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边很快回复:“锦瑟,那晚我很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他没客套的称呼她为虞小姐,而是唤她的名字,有一种亲昵的熟络感。 刚看完一条,他又发来一条:“你不愿接受我的提议,我不勉强,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 她一边听着市场部王经理的汇报,一边回短信:“当然。” “太好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具体事宜等你下班再谈,五点半,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她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好的。”横竖他替她修了灯泡修了水管,就算还人情也是应该的。 刚刚下达发送简讯的指令,谁知莫婉婉的电话又来了,她一不小心按下了接听,莫婉婉的声音操着高八度的海豚音飙出来。 “——虞锦瑟,有好男人就要珍惜!别跟老娘挑三拣四!” 即便没有按下免提,莫婉婉曾练习过美声的嗓门仍尖啸传出,绕梁久久,虞锦瑟捂住了耳朵,再环视全场,发现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了下来,方才正做汇报的部门经理尴尬地站在那里,停住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继续。”坐在虞锦瑟身边的沐华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挑挑眉头,示意下属继续,而对面的季弘谣却飞快地瞟了虞锦瑟一眼,面容含笑,眸光里却有冷意。 会议结束,各部门的人都走光了,虞锦瑟慢腾腾收拾着东西,眼前淡紫色的影子一晃,季弘谣站到了她身畔:“锦瑟,最近你同那个新相亲的帅哥相处的如何?”她殷殷笑着,仿似发自内心的真切关心。 “滚。”虞锦瑟头也懒得抬,只有一个字。 季弘谣毫不在意对方的冷脸,笑容依旧亲切:“锦瑟,你太过分了,人家也是关心你嘛!毕竟像你这种二婚的,再想找人就不容易了。” 虽然是工作时间,可季弘谣从不穿工作装,今儿她的打扮是一贯精致且妖娆的路线,一袭淡紫色贴身连衣裙,彰显出迷人的s型线条,精致的锁骨下,丰盈的胸蓬勃欲出,腰惊人的纤细,衣裙的线条在臀部紧致而到膝盖又骤然如花苞绽开,一收一放,优雅如人鱼尾。淡淡地香水气息中,她悠悠转了个身,重重裙裾如春花漫影摇曳开来,娇脆的嗓音陡然一转,漫不经心却又含着一丝炫耀:“哦,对了,锦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见过华年的父母了,双方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等喜事定下来,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哦!” 虞锦瑟收拾资料的手一顿,半晌,她冷冷道:“哦,恭喜了,男才女貌,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是的,英俊的人渣男漂亮的绿茶婊,还什么能比这更天生一对? 想着绿茶婊会乘电梯,她干脆从十六楼步行到十二楼,不曾想刚出楼梯口,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原本采光极好的楼道,瞬间阳光都不见,眼前阴沉沉地,只看到那一张淡漠的容颜,缓缓逼近而来。 虞锦瑟绕过就走。擦身而过的瞬间,阴影中的沐华年沉沉道,“天生一对?”似讥诮又似嘲讽。 “当然。”她大步离开,顺带还回眸一笑:“可喜可贺。”   ☆、第九话请你拍平面 下午五点半,何盛秋的车子准时停在公司楼下。 “周六有空吗?”何盛秋摇下车窗。 “周六我有事。”虞锦瑟摇头。每周六她都得去隔壁的z市。 “那周日呢?” 虞锦瑟想了想,点头:“有空。” “拿去。”何盛秋开了车门,递出一些制作精美的纸袋,里面居然全是衣服。 “这是?”虞锦瑟掂掂袋子:“送给我的?” “想得美!”何盛秋大笑,“这里面是国际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何盛秋为s.g品牌设计的本季度最新款秋装。”他朝自己洋洋一指:“我的作品。” “那你给我做什么?” 何盛秋神色泰然,“请你做我的模特!” “啥?我做模特!我我……”她摸摸自己的脸,又上下打量自己:“我只有163公分,而且,体重超过了……”她伸出三个指头。 “三十公斤?”何盛秋笑,“哪个女生没有三十公斤?” “是三位数。”她泪流满面:“要做模特,你不觉得我胖了吗?” “胖?”他摸着下巴笑眯眯地端详她:“在中国人的审美观里,你是属于有点婴儿肥的那种,可在外国的审美观里,恰恰好到极点。”又道:“你答应我会帮忙,可不能反悔啊。” “何先生,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我觉得我……”仿佛不容虞锦瑟拒绝,她的话还没说完,玛瑙灰的保时捷ra已经绝尘而去。 虞锦瑟拎着一堆衣服,傻傻站在马路边。而她身后,一阵艳羡地尖叫瞬时响起。 “虞总,你男朋友好帅!!”虞锦瑟的助理小张托着下巴,只差眼睛里的美瞳没化成跳动的桃心,“那辆保时捷也好帅!” “他不是我男友,他只是……” “不是?”小张像用了移行*般瞬间跳到虞锦瑟面前,往袋子里一指:“这是什么?”看了看袋子的logo,“s.g的衣服!” 行政部的吴小妹闻风围过来:“哇!好几件呢,不是男友舍得送这么多?这牌子贵死人了!” “这是没上市的款式,是他拿来……”末了的“请我试穿”还没说完又被尖叫打断。 “什么,没上市的款都能被他搞到!”吴小妹两眼放光,无限憧憬地:“这么好的男人去哪找啊?” “拜拜,我回家了!”虞锦瑟干脆放弃了解释,提着袋子往车库走。耳畔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一辆迈巴赫“轰”地从眼角掠过,速度犹如风驰电掣,快的不可思议。 汽车擦身而过的一霎,虞锦瑟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似乎有一道凌厉的眸光瞥过,她转身,哑光黑的迈巴赫却已不见。 身后的吴小妹低声不满道:“沐总是怎么回事啊,在二环还敢开这么快的车!” 小张摇头:“他那种性格,开车一直是很稳呀……今天这是心血来潮的飙车吗?” …… 翌日,虞锦瑟正在办公室研究新制定的企划案,助理小张从门外走过,虞锦瑟不经意抬眼一瞧,眸光倏然凝注,她一招手:“小张,你进来。” 小张慢慢走进来,一反常态地站在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虞锦瑟走下椅子:“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虞总……”小张别过脸去,然而未干的泪痕还挂在上面,她狼狈地擦了擦,仍痕迹明显。” 虞锦瑟默了默,突然朝办公室外一瞟,眸光一冷:“是不是沐华年?”小张走出来的方向,是沐华年的办公室,方才她确实听到一墙之隔的那边有动静,她以为是沐华年在打电话。 小张抽噎着:“沐总说要把我调到前台做行政。 “是沐华年要调你去前台?你是我的助理,他凭什么?”小张全名叫张熙,是虞氏过来的人,从前跟着虞鸿海,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虞氏忠心耿耿的老员工,平日跟虞锦瑟除了上下级的关系外,私底下更像是朋友,所以昨天才敢跟虞锦瑟开那样的玩笑。她目前担任虞锦瑟的助理,这在集团公司,也是比较高的职位了,陡然要被调到前台做一个接待小妹,估计谁也承受不住。 “是我的错。”小张抽噎着,“可我不想去前台……诶,虞总,虞总你去哪里呀?” 虞锦瑟已大步跨出了办公室。 “沐华年!你凭什么调动我身边的人?”虞锦瑟推开门,便见沐华年皱着眉头坐在电脑前,正在看报表。 沐华年头也没抬:“工作没做好,降职是天经地义的事。” 虞锦瑟道:“张熙是我的助理,升降职自然有我管着,不需要你沐总操心吧?” 沐华年慢慢坐直身体,清冷的脸与她平视,一丝表情也寻不着:“你说的对。你是她的主子,她是你的奴才。你们主仆俩犯了同样的错,我没权力管你这位主子,只能治治奴才。” “什么主子奴才的!”虞锦瑟道:“我们俩哪里没做好?” “我已经提醒过多次,开例会的时候,不要分心私事。”沐华年道:“可是昨天下午,依然有人拿着手机在底下没完没了的聊私事。” “你……”虞锦瑟一愣,这么说来,小张是被自己连累的,沐华年其实不爽的是自己在会议上玩手机。咦,昨天她玩手机了么?哦,对了,开会的时候她在下面跟何盛秋发了短信。 “就为这事你要把小张调到前台?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把柄被捏住,虽然是小事,但不能连累下属,虞锦瑟口气软和了一些:“昨天开会我确实看了下手机,只是跟一个朋友发了两条简单的短信,没有分心,不信你看……” 她还真的掏出手机,沐华年的神色却陡然一阴,手一甩拨开了手机:“你用不着给我看,我没兴趣了解你同那些男人之间的事。” “沐华年,你发什么神经!”虞锦瑟再也忍不住,“你到底想要怎样,有本事冲我来,对付一个小助理算什么?得,这事是我错,你说,你想要怎么着,是打算把我赶出董事会还是怎样?” 沐华年霍地站起身,“虞锦瑟,你的把戏,我清楚的很。” “清楚,谁不清楚呢?”虞锦瑟讥诮地笑起来:“鸿华的创建,不就是你我之间的把戏么!沐总你想得到我们虞氏的tru-3,而我呢,想利用你的资金,继续完成tru-3的开发。我们就是这样,相互利用,又彼此防范。我们明明看到对方就咬牙切齿,却非要在外佯装亲密无间的合作姿态……什么是虚伪,我们就是!” 沐华年的脸色渐渐阴冷下去,目不转睛地瞧着虞锦瑟,虞锦瑟亦昂着头看他,两人紧紧对视,像狭路中两只对峙的兽,谁也不肯退缩。 “虞锦瑟,你凭什么对华年大呼小叫?”室内气氛正紧张,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季弘谣闯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看着虞锦瑟。 虞锦瑟慢条斯理坐回沙发,翘起二郎腿,道:“季弘谣,我同沐总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助理插什么嘴?” 虞锦瑟摆出妩媚的侧脸,伸手抚了抚鬓发,扭着腰肢洋洋一笑:“凭我是华年的未婚妻。” “哦?未婚妻?”虞锦瑟佯装恍然,旋即道:“不知道季助理有没有念过书,可知道未婚妻是个什么意思?未婚未婚,说明季助理还没过门,既然没过门,那就还没名分,没有名分的女人在古代叫什么?哦——”她拖长了话音:“叫侍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将侍妾二字咬得重重的。 “侍妾么,你懂的,地位很低的,只有暖床的作用,不享有任何主子的权利。其实同使唤丫头没什么区别!”旋即她将脸转向沐华年,神色从未有的凛冽:“主子之间的谈话,一个卑贱的侍妾能随随便便插嘴么?看来沐总你这位季助理,还需□□。” 她低头拨了拨指甲,横竖早已撕破了脸皮,也不介意再破罐子破摔,于是唏嘘道:“有的人哪,生来明明是丫头的命,却妄端着一颗主子的心——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虞锦瑟,你……”季弘谣一时语塞,走到沐华年身后,眼圈泛出了水花,摇着沐华年的胳膊,“华年,她居然这么说人家!” 沐华年不动声色抽回手,他盯着虞锦瑟,表情依旧是淡漠地,幽深的眸中却浮起一层朦胧的笑意:“虞锦瑟,我竟从没发现你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一面。” “哪里哪里,我的本性就是这样。”虞锦瑟笑的客套:“只不过从前爱错了人,脑子进水,好在现在不爱了,终于恢复了正常。” 又道:“方才沐总你敲山震虎,治我的人。照我这样眦睚必报的小气性格,当然也要治治沐总的人才扯平。我这叫什么来着,哦,打狗给主人看!” “得,狗打完了,没什么事我走了。沐总你慢忙,哦,最后一句话,如果你把我的助理调到前台……”她瞟瞟季弘谣:“我就把你的助理调到厂房做门卫。我虞锦瑟言出必行。” 她话落,高高兴兴推门离开,黑色的职业高跟鞋落在大理石的光滑地面,啪嗒啪嗒一路踏出愉快的声响,像是一种特别的掌声。 “华年!她太过分了!”房内的季弘谣撅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怎么能那样羞辱我!她怎么能!” “好了,弘谣,”沐华年推开她:“她就是孩子心性,没恶意的。” “你居然还向着她!”季弘谣不依不饶,抱住沐华年,哭的越发厉害:“我不管,你帮我出气,我不想再看到她!你把她给我赶走!赶走!” “行了。”沐华年似乎有些不耐:“我从没说要把张熙调到前台,若不是你私自签署我的调动书下达给人事部,今天也闹不到这一步。” 季弘谣抽抽噎噎道:“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张熙而已,整天跟在虞锦瑟后面,为虎作伥。”她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说,毕竟她冒充沐华年签字下命,这事态的严重性好比古代的皇帝近侍假传圣旨,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的。 她仰起脸,精致的容妆哭的梨花带雨:“华年,我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又道:“华年,你念在我为你拿了一个孩子的份上,别生气了……” 沐华年坐回靠椅,目光重新投在了文件上,再没看她一眼:“你出去吧,晚上去兴和饭店吃饭。我妈来了。”   ☆、第十话S.G的封面大片 书房内的灯静静亮着,凌乱的资料后,沐华年正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房间被一只手推开,王礼芳走进来,在儿子身边坐下,说:“昨夜里医生说了,你爸的情况很不好,你跟季小姐如果愿意就快点结婚,让你爸无牵无挂的走。” 气氛凝重起来,沐华年却一味沉默。 “华年……”王礼芳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位季小姐漂亮得跟明星似的,可我还是觉得锦瑟好。我现在都还记得她第一次去我们家的样子。”她捂嘴笑:“那穷山沟破成这样,也亏她一点都不嫌弃。” 沐华年道:“你弄错了,我没带她去过老家。” “你是没带她去过,是她自己去的。”王礼芳道:“那年你舅姥爷摔断了腿,县里没法治,我急得给你打电话,可你没接,最后我打通了锦瑟的电话,她连夜就回了。我们那穷山沟车通不过去,十几里羊肠路都得靠走,她居然这么硬生生走过来了,走到凌晨三点,那时大冬天的,晚上零下十几度,而且一路深山老林,还有些鬼火闪闪的乱坟地,大男人都害怕,她一个小姑娘,是怎样的勇气呀!” 王礼芳想起当年的情景,连连摇头,接着说:“她进门时嘴唇都冻乌了,打着哆嗦,可一句冷都没有喊,开口便是:妈,舅姥爷怎么样?” “她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就去你舅姥爷家,天没亮就把他送到了城里最好的医院,跑前跑后的挂号找医生,给老人买饭家买水果拎补品,在医院陪了六天,等你舅姥爷的手术做完后才走。” 沐华年道:“这事你怎么从没说?” “就前年的事,锦瑟说你太忙了,叫我们不要说,还说会替你好好尽孝。”王礼芳道:“后来她又来了两次,一次是你奶奶过生日,一次是中秋节,穷山沟里路难走,她脚底都踩出血泡了,来一趟本来就不容易,还带一堆东西,什么衣服鞋子羊毛背心,说都是你给家里买的……” 王礼芳渐渐有惋惜之意,带着丝埋怨:“不是我说你,那么好的媳妇,你为什么跟她离婚?是因为她生不了娃娃么?还是因为你外婆的事?”她压低了声音:“若是因为你外婆,那不是她的错,你没必要迁怒于她……” “不是我。”沉默许久的沐华年终于开口,他抿着唇,目光沉沉地瞧着桌面的走钟,移动的细长秒针滴答滴答,窸窸窣窣听在耳中,没由来地闹人。他合上了手中文件,幽黑的眸中似乎含着压抑,口气却依旧平稳:“坚持要离婚的人,是她。” …… 今天是个好天气,虞锦瑟起了个大早,驾车赶往z市。 母亲经过手术抢救,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一年半载,疗养院就在z市郊区,虞锦瑟虽在g市工作,但每周六都会雷打不动地去探望她。 z市晴空如洗,万里无云,虞锦瑟用轮椅将母亲慢慢推到花园正中晒太阳,母女两沐浴在阳光下,有一阵没一阵地唠嗑。 “一晃一年又快过了……”仰头看天空的虞妈妈呢喃道:“锦瑟,你爸爸还有两年就可以出来了。”她低头看着女儿,目光有爱怜,“打理公司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锦瑟。” 虞锦瑟一笑,秋日的阳光从繁茂的枝桠中穿过,她的神色隐在斑驳的光影中,微微泛起一丝苦楚,更多的却是坚韧:“妈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虞氏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 虞妈妈叹息,却换了个话题:“其实你爸爸的事,不能全怪沐华年,虞氏的管理本来就存在问题,即便不是他递了那封检举信,也会有其他的人递,这档子事,早晚都要来的。” 虞锦瑟斜靠在一颗月桂树旁,阳光将她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道,纤细异常,她仰着脸去看那满树繁花,细细碎碎的桂花馥郁醉人,几朵随风落入唇上,传来微微的清甜,然而她的口吻却苦涩异常:“任何人检举爸爸我都能理解,可为什么是他?他怎么做得出来?即便爸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也不该这样,我真的不明白……我恨他!”她撑着额,最后一句话落入簌簌的秋风中,低的有些凄哀。 “孩子,别恨他……”阖着眼晒太阳的虞妈妈缄默良久,道:“总归是我们家有错在先……” “我们家?我们家有什么错?”虞锦瑟不懂母亲的意思。 然而虞妈妈已经扭过头去,“我累了,想回疗养院,你也快回g市吧。” …… 周日的天气依旧阳光灿烂,秋色宜人,何盛秋果然来找她,还带了专业的化妆造型师,然而虞锦瑟还是愣了一愣:“我有两个问题要问,第一,你为什么会选我做模特,第二,你的摄影师呢,为什么是你带相机?” “第一。”何盛秋笑道:“我用腻了那些大牌名模,消费者也看腻了她们的面孔,我需要新鲜的容颜,新鲜的视觉冲击,赋予我作品全新的诠释,我觉得你可以。” “第二,”何盛秋拍拍手中单反,很有几分洋洋自得:“我的模特一向是由我亲自拍摄,只有设计师本人才能拍出作品的灵魂与魅力。” 接下来,为了体现作品的魅力,几个人好一阵忙活,先是给虞锦瑟化妆做造型,好让她的形象与衣服的风格搭配,然后再找合适的地方出外景。 别说,这化妆师不愧是御用的,妆面与发型配着衣服一出来,虞锦瑟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蓬松的梨花头,清新的透明妆,浅浅的墨色眼线,长翘却自然的睫毛,活泼的橘色腮红与唇彩,配着身上藏青色连衣裙,外搭酒红千鸟格小外套,苏格兰风情顿时跃然而出。 而当她整个人的形象进入单反的镜头,便越发的出彩,在开满雏菊的花圃中,她随着何盛秋的指示不住的摆着各种造型,虽然初初略显生涩,但后来便越来越娴熟,镜头里的她,时而歪着脑袋淘气地拉着额头上翻边的毛呢帽,时而吹着泡泡朝镜头肆意大笑,时而踮起脚抱着树上的泰迪娃娃亲吻,时而骑着单车迎风慢行,那碎花布艺的车篮里,是一捧嫩黄的小雏菊——活脱脱一个俏皮而率真的苏格兰英伦风少女! 而第二套衣服,又是另外一种画面。 秋日的树林,铺泄一地的金黄落叶,沿着石阶小路,似乎要蜿蜒向天边,身着卡其色长风衣的女子立在光影交织的小路上,成熟的波浪卷慵懒地披在肩上,浅咖色的眼影,玫瑰花般饱满的唇色,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欲说还休的姿势,仿佛春日枝头欲绽而未绽的花,纤纤十指轻轻撩发,自浓密的发间露出一星半点朱红的丹蔻,那回眸的迷离笑意落在暖色的夕阳里,浮光掠影的美丽,演绎出另一种暧昧与风情。 接下来马不停蹄继续换,每一套都是不同的风格,却全部拍出美轮美奂的画面。 随着时间推移,摄影师与模特默契程度越来越高,彼此好像都找到了最好的契合点,曾经打扮风格一成不变的虞锦瑟,被何盛秋挖掘出多元素多面化的各种自我,有可爱而俏皮的,有慵懒而迷人的,有高贵而优雅的……而他,受她随机摆出动作的启发,于光影“咔擦”地闪烁中,不停迸出更多的灵感与火花——这真是一场完美而愉快的合作。 到收工之时,已晚上九点,几人打道回府。 上车之前,何盛秋的助理与化妆师忙着整理器材与道具,而何盛秋笑盈盈走向虞锦瑟,“锦瑟,今天多亏你,我可以用西方的礼节向你表示谢意么?” 虞锦瑟点头,虽然弄不懂为什么要用西方的礼节。而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何盛秋微微俯身,牵起她的手,绅士而亲昵地,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谢谢你,我的公主。今天的你太美了!”   ☆、第十一话点爆微博 这个吻的影响力居然持续了好几天,虞锦瑟回想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开放社会的年轻人,可她的爱情观,受军人出身的父母影响更多,传统得不能再传统,二十六年的生涯里,除开被沐华年摸过一次手,还有半梦半醒的夜里被他迷迷糊糊吻过一次之外,她再没被任何一个男人碰过。 对于此事,莫婉婉是极度兴奋的,她在电话里说:“虞锦瑟,他称呼你为什么?” 虞锦瑟期期艾艾,当真觉得说不出口,但她一向与莫婉婉无话不谈,最后还是招了,“我……我的公主。” 莫婉婉一惊:“什么?我的公主!?你们这是在演韩剧么,哎哟我去,好腻好肉麻啊!” 虞锦瑟握着电话笑的尴尬,活到二十六岁,虽然结过婚,却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称呼唤过,她确实觉得肉麻,但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惊喜……因为,从没有人像他这样,殷切而娇宠地待她。 莫婉婉又问:“被亲了的感觉怎么样?” 虞锦瑟想了半天,道:“手像被火撩过一样。” 莫婉婉在电话里夸张地大笑:“哇哈哈哈,你们俩有戏了。不枉何盛秋对你这么用心,你知道吗,一年前他在国外就开始关注你了……”后头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滴滴地提示有通话进来,虞锦瑟担心是大客户的来电,仓促地同莫婉婉道别后赶紧接通,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竟是何盛秋的。 何盛秋的嗓音听起来轻松而惬意:“嗨,锦瑟,上周拍的时装照出来了,想不想看一看?” “想。”照片的吸引力成功地消除了那个亲吻带来的羞涩感,虞锦瑟忐忑又期待。 “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我把照片拷在了优盘,拿到你的办公室,直接在电脑上看,ok?” 虞锦瑟飞快地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六点,下班时间在办公室看看照片也没什么,于是满口答应:“好,你直接上十二楼。” …… 时钟指向六点半的时候,傍晚的天色已暗,玻璃窗外的苍穹暮色沉沉,宛若一匹无边无际的暗青色水缎,城市的夜,华灯初上,映衬在遥遥的暮霭中,迷离若星光。 电梯外的走道因着已是下班时间,显得格外宽敞,挺拔的身姿从电梯内走出,从容不迫地迈向十二层右侧的办公区。 走出几步,那人似是想起什么,向身后的人道:“王秘书,时间不早了,你把从美国传来的文件整理一下,就下班吧。” 身后略显疲惫的下属微愕:“沐总,您还要留在公司继续工作?” 沐华年默了默,突然垂下眼帘瞟了一眼右手上拎着的礼品袋,道:“我还有点事。” 素来沉稳的秘书颔首:“好的,沐总,您在加州出差三天也辛苦了,加班请注意身体。”他话落离开,临行前扫了扫对方手中的礼品袋,目光疑惑。 沐华年继续向前走去,前方二十米外的办公室,灯火灯亮,他的脚步突然放缓,那提着名贵礼品袋的手莫名生出一层汗意,薄而潮,抹不去擦不净,潮热地哽在手心,有些燥。 他的步伐放得慢慢地,斟酌着要出口的话。 他的思绪还在翻涌,目光却定住。 半磨砂的玻璃后,她坐在电脑前,正神采飞扬地盯着笔记本屏幕,而她的身畔,坐着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 两人兴致极好,指着电脑不住絮絮叨叨,头都快挨到一起去了,她的笑声银铃般一阵阵传入,“何大哥,你是怎么拍的呀,怎么能把人拍的这么美?” 何盛秋笑得谦逊:“可不是我的功劳,模特本人的表现力好。” 虞锦瑟托着腮,既惊喜又不能置信:“哎呀妈呀,这是我吗?我都不敢相信了……回头我就上传微博,好好惊艳一下!” 她话落,抿着唇笑,眼神熠熠,脸颊微微晕开一丝红晕,也不晓得是激动过度还是羞赧。何盛秋侧过头来,微笑地看她,眼神柔和地像一汪暖暖的春水。 双方聊得太过全神贯注,竟没留意到门口的人。 沐华年就那样怔怔站住,须臾,他抬起步伐,走。 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推门走进,将灯打开,隔壁的喧哗传入耳膜,似乎是他们走出了办公室。虞锦瑟的笑声依旧不断,“哎呀,我一心顾着看照片,都忘了时间,六点半啦,我们去吃饭吧。” 男子清朗的声音答道:“好,这顿我请,就当你辛苦的回礼吧。去哪吃?” 刚一问完,两人异口同声道:“子时!”默契十足。 两人的脚步渐渐离去,沐华年仰着头坐在沙发上,明亮的房间即便点了灯,却还是觉得阴而沉,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天色,办公室的空间似乎太过宽敞,空荡荡地什么声响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呼吸寂寞地盘旋。他撑着额,阖着双眸躺了一会,然而没有片刻,他又自沙发上站起身,沉重的脚步似乎泄露出他的心绪,他走到落地窗前,从高耸的十二楼往下看。 公司的大门并肩走出两个人,左侧的女孩子肆意笑闹着,突然一辆车飞驰而过,右边的男子迅速拉了她一把,女孩似乎有些后怕,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男子无奈的摇头,默默地与她换了个位置,从右边移到了左边,将她护在内侧。 那两人的身影慢慢远去,沐华年重新回到办公桌,拎起桌上的礼品盒,一步一步走向隔壁的办公室。 …… 翌日早,虞锦瑟来到办公室,发现沙发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礼品盒,她拆开来看,原来是个包包,不大不小的手提款,通体浅金色,只在正中印有银色的金属logo作为点缀,整个包设计简洁大方却韵味十足,做工精致的logo及五金配件彰显了它国际一流品牌的出身,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她拨通电话,“婉婉,你又趁打折在网上买了手袋送我吗?” 莫婉婉一口否认,“老娘最近穷得叮当响,哪有银子送你手袋!昨天何盛秋不是来过吗,是不是他送的?可能是他比较低调,没有同你说而已。” 虞锦瑟回想片刻,道:“昨晚何盛秋好像是提了什么东西过来,但我没细看,那会心思都在照片上……” “那就不得了,除了他还能有谁,难不成还会是沐华年?”莫婉婉说到此处,还鄙弃地哼了哼。 她的一声哼哼,骤然将虞锦瑟的心勾的发酸。她说的对,是谁都不可能是沐华年,结婚四五年里,他从不曾送过什么,还指望他离婚后会良心大发吗?这简直是个笑话。 ——是啊,真真是一场笑话。她从前追求沐华年的时候,每当灰心丧气,便会去看恶作剧之吻,一遍又一遍。在那个灰姑娘的剧情里,执着的袁湘琴凭着一往直前的勇气,终于感化了王子江直树。那会她想,只要她足够勇敢,足够坚持,她也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袁湘琴,总有一天,她的王子沐华年一定会爱上她。 是的,总有一天——可后来时间证明,这个总有一天,像遥遥的地平线一般,是她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在这个现实而残酷的爱情国度里,失恋远比热恋更频繁,而失去则比圆满更常见——不是每一个像袁湘琴的姑娘,都会遇到那个叫江直树的王子。她虞锦瑟与沐华年,注定成就不了偶像剧的幸福,他们只是一场笑话。哪怕这个过程何其痛苦磨折。 那头的莫婉婉察觉出她的异常,迅速转了话题,“锦瑟,快刷微博,你的微博要被点爆了!天啊,看到照片的时候简直亮瞎了我的狗眼,你要红了!” “有这么夸张吗?”虞锦瑟笑着摇头,挂断电话去看微博。 一点开微博页面,她倒吸了一口气,一夜之间,粉丝猛涨了几倍不说,照片被无数次转发点赞,下面密密麻麻全是评论。 第一条便是莫婉婉的,她的微博名无上霸气,回复更是霸气外露——照片下,“总有贱妇要陷害本宫”留言道:“锦瑟,哎哟我去,老娘若是老鸨,你这样的姿色,定要卖个好价钱!” 接着是更多的留言,网友“路走太*会崴脚”:“交出我的银行卡信用卡电话卡食堂卡公交卡,跪求楼上的妈妈桑给我介绍这位女神!” 网友“一脸美人痣”:“女神,约吗约吗约吗约吗?!!” 网友“非洲小白脸”:“苍天太不公平,女神如此美腻,为何鄙人脸上却天生有块疤……” 网友“唐伯虎点蚊香”:“回楼上,当年你妈剖腹产……” “噗……”实在是一群神回复,电脑前的虞锦瑟轻笑,然而下一刻,她的笑意转瞬即逝,心重新低落如初,像是窗外的天气,阴蒙蒙地似要落雨。 她将手指放上键盘,将自己的心情一字一字敲上去。 “——虞锦瑟,你的江直树究竟在哪?”   ☆、第十二话我要喊非礼 下午六点,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虞锦瑟揉揉太阳穴,关了电脑,最近tur-3的进展很不错,这不仅因为一群人为了tur-3没日没夜的疯狂加班,更因为新任领导班子的能力远超先前。 沐华年的能力果然不是盖的,可虞锦瑟却忍不住抚额。她在忧愁,一旦成功研发了ter-3后,如何不被沐华年全盘夺走——她至今只是告诉了沐华年tur-3的一半技术,后一半,是她的底牌,她若轻易亮出,这鸿华立刻就易主,届时虞氏别说这半壁江山了,立足的角落恐怕都寻不到。 是了,很有必要召集虞氏的元老开个会,商讨如何对付沐华年…… 想了这,虞锦瑟又觉得讽刺,她曾经不顾一切地爱着沐华年,恨不得掏心挖肺地为他奉献自己的全部,而今却要处心积虑地防范他,时刻警惕他夺走她仅剩的依靠。果然还是莫婉婉那一句话,命运就是一出狗血剧! 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虞锦瑟走到了电梯前。 张熙冲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路,“虞总!你新拍的照片好漂亮,在哪拍的?美爆了!我已经转发微博。” 紧跟在后面的吴小妹也摆出一副花痴的表情:“真是高大上啊,我竟从没发现虞总如此沉鱼落雁。” 这话明显有拍马屁的成分,但虞锦瑟还是中意极了,“那个照片,是何先生替我拍的。” 吴小妹尖叫道:“纳尼!又是那个一表人才的何先生吗?老天,虞总你撞到宝了,年轻有为长得帅人多金才华横溢体贴入微还会拍照片!!” …… 等电梯的过程中,几个女生正围着虞锦瑟七嘴八舌,随着一个颀长身影的逼近,瞬间所有的声音不约而同齐齐消失,除了虞锦瑟以外,大家都安静地摆好站姿,道:“沐总好。” 几米之外,沐华年站在那,淡淡地应了一声。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就那么随随便便站着,无形中便释放出看不见的压力。 虞锦瑟讨厌这种全场沉默的感觉,她老觉得沐华年像一张巨大无比的遗像,不管摆到哪,大家见了都齐刷刷低下头,那肃穆沉重,活像吊唁时集体默哀。想到这她不由自主噗嗤一笑,又觉得这种缄默的场合笑的实在太突兀,于是随便扯了个话题:“张熙的包包在哪买的,这种阿狸的款式好可爱。” “是吗?在汉江路买的,你喜欢吗,我带你去。”被夸赞的张熙很有些惊喜,瞅了虞锦瑟一眼,道:“虞总的包也很好看啊,跟虞总今天穿的衣服,实在太搭了。” “啊?真的吗?”虞锦瑟低头看看自己,果然发现这个浅金色的包跟她身穿的咖色连衣裙搭配极了,她笑笑:“一个朋友送的,我瞧着很不错,就背出来了。” “虞总朋友眼光真不错。”张熙客套的笑,眼风不经意一瞟,却突然怔了怔,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身侧的沐总,在虞总夸赞那个包包的时候,一贯淡漠的眸子里似乎含了一丝笑? 而众人的背后,有一人的表情更加古怪,他紧盯着虞锦瑟的包,含着恍然大悟的了然——沐华年的忠实下属王秘书。 …… 又是一个周六的夜,晚上十点,虞锦瑟一脸茫然的站在家门口。 完蛋了,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她懊恼地只想锤死自己——扔垃圾的时候,将钥匙掉了。 按照她马虎的性格,多半是把钥匙拿在手上,一不小心随着垃圾袋一起扔了。而且好巧不巧,那时一辆垃圾车正经过,她嗖一声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垃圾处理了——钥匙,也随着已开走的垃圾车,没了! 她坐在家门外,想打电话跟朋友求助,发现手机也在锁着的家里,想要出去请个开锁匠把门撬了,可都十点多了,去哪找开锁匠,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她身无分文——钱包在屋子里。 回不了家,今晚睡哪啊!莫婉婉刚好去外地采访了,另外几个姐妹住在太远的地方,即便她想开车去找投宿她们,可是——车钥匙也跟着那一串一起丢了。 她欲哭无泪,突然灵机一动——去公司,公司肯定有加夜班的同事,她随便找个女同事借住一晚上,再不济,睡办公室也行啊。 所幸公司不是很远,她花了十几分钟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结果——晴天霹雳啊。 公司大门紧锁,黑漆漆的大楼表示,今晚一个加班的都没有! 她坐在公司大门外的台阶上,这回真是傻眼了。 没钱,没钥匙,没手机……她深刻地体会到莫婉婉的那句名言:一个女人可以没男人,却不能没钱,一个女人可以丢人丢脸,却绝不能丢手机跟钥匙! “莫婉婉,你真是一语成谶!”她捂着脸,在风中无助地悲鸣,“天啊,谁来救救我?” “怎么在这?”低沉的声音响起,清冷地同夜风一样的温度。 “我钥匙丢了,回不了家。”她无意识的回答,抬头却猛一惊:“怎么是你?” …… 在连续奔波了n个酒店后,虞锦瑟彻底地绝望了。 前台小姐挂着永恒不变的笑一个劲跟她道歉:“对不起小姐,实在没有房间了,这几天全球瞩目的mfp会议在我们g市召开,来自各国的外商络绎不绝,g市所有的酒店全部爆满,我们酒店也不例外……” 虞锦瑟长叹一口气,站在酒店门口,觉得人生就是一出惨荡荡的虐剧,呐,为了配合这一出桥段,这夜风都吹得无限凄凉,呜呜咽咽像在唱小白菜似的——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死了娘呀—— 正胡思乱想着,手腕突然被人一扯,人已经被拉走。她怒道:“你干嘛啊沐华年!” 沐华年头也不回地道:“去我家。” 虞锦瑟睁大眼,“你疯了,我去哪也不会去你家!” 沐华年停下步伐,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焦躁,“虞锦瑟,你说你要借钱借身份证住酒店,好,我带你找酒店。可现在酒店没有了,不去我那你还能去哪?睡大街还是桥洞?” 虞锦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手机借我打给一个朋友,我去朋友那。” “怎么,想找你的情郎?”沐华年倏然逼近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没由来地腾起一股压迫感,“你忘了,你的情郎前几天去了英国。” 情郎?他是指何盛秋么?好像整个公司都以为他是他男友。虞锦瑟愕然,她虽然没打算去何盛秋那里,但他是怎么知道何盛秋去了英国?从何盛秋给自己送来照片后的第二天,他便飞往了英国,两人已经有一周没见面了。 “好,我给你打。”一侧的沐华年还真的拿出了手机,却有几分奚落之色:“虞锦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除开父母的号码以及我的号码,其他人的手机你一个都记不住,包括你的好友莫婉婉。”他的口吻无比笃定。 虞锦瑟差点要捂脸痛哭,是的,对数字的敏感程度近乎白痴的她,永远都依赖电话本,近二十六年的生涯中,除开父母跟沐华年的号码,她连自己的都记不住,还能打给谁呢!她觉得懊恼极了,为着自己的不争气,还为着沐华年脸上那抹奇怪的表情——似乎,是在得意? 妈蛋,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狼狈地落于下风? 肩膀又被人一带,沐华年道:“走!” 虞锦瑟拿胳膊肘撞开他,嚷嚷道:“喂!别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喊非礼呀!” 沐华年退后一步,冷笑道:“那好,就当我多管闲事,你虞大小姐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夜里三四度的低温冻得又不是我。”他抬头望天,口气充满无谓:“哦,下雨了,预报说今晚是大雨,你爱淋就淋吧。” “不打扰。”他讥讽地瞧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矫健的步伐,走得干脆利落。   ☆、第十三话想你零点零一分 空荡荡的马路,虞锦瑟站在黑暗中。果然下雨了,越来越大,随着冷风一阵阵劈头盖脸砸在身上,激起寒瑟的冷意,她抱住胳膊,茫然在马路上走。 马路寂静,街道很冷,路两侧商店都已打烊,除了缄默的路灯,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城市安静的像一座空城,这天大地大的地方,她竟无处可去。她突然想起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十二点,她结束一天的三分兼职,浑身散了架似的坐在马路边,累得想要嚎啕大哭。 然而这一次的她却没有哭泣,手腕上的表显示时针刚到十二点,即将凌晨零点零一分——新的一天来到,一个特殊的日子。她坐在马路,仰着头,任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脸上,尝在嘴里,像是眼泪的涩,然而她却呵呵笑起来,不管不顾,竟张口唱出歌。 “心还是会疼,想你在零点零一分,痛苦的人都醒着泪缤纷,放眼望去,是座空城,没有一个怀抱可投奔……” 雨越下越大,她的外套渐渐淋湿,可她一遍遍唱着,声音嘶哑。 十一月七日零点零一分,她想父母,想家,想在没有遇到沐华年之前的时光,每一年的十一月七号,她会同亲人朋友一起相守,但现在,曾有过单纯美好的一切,都没有了。 她却并未流泪——她哪还有资格哭,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吗?一场疯狂而糊涂的爱恋,错付真心,父亲身陷囹圄,母亲缠绵病榻,整个家族岌岌可危,自己还沦落到这个地步——可再多的苦,都是她应得的。 雨,下吧下吧,最好越下越大。将她曾经的过错,今夜一并惩处。 雨越下越大,黑色迈巴赫驶过来之时,马路旁的女子已经淋得透湿。 “上车。”车窗摇下,沐华年清隽的脸出现朦胧的雨幕里。 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滂沱大雨里,仿若未闻。 沐华年按响了喇叭,突兀地声响在夜幕里炸开,马路旁的女子仍旧纹丝不动。 喇叭再次响起,沐华年目视前方,神态依旧巍然不动,可喇叭急切的声响却仿佛泄露了什么,他瞧她一眼:“虞锦瑟!” 女子仍没有动静。 车门“啪”地打开,沐华年大步下车,拽住她的手腕:“走!” “别碰我!”她固执地坐在那,任凭来人怎么拉扯,仍然坐如钟巍然不动。 “你走不走?”沐华年的耐心似乎用尽,扣着她手腕的力度在逐步加重。 倾盆的雨中,虞锦瑟用力挣开他的手,“我死也不去你那!”泼天的大雨里,她不管不顾地喊道:“你明不明白!那里有我太痛苦的回忆!” 这声嘶喊后,两人骤然安静下来,耳畔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昏暗的路灯下,天地间一片朦胧,一辆飞驰的车经过,溅起一片水花。 缄默,漫长的缄默过后,沐华年陡然俯下身。 虞锦瑟一声尖叫:“你干什么?!”话还未落,人已经被沐华年整个抱起来,像扛麻袋似地塞入了车后座。 “放我下车!”反应过来的虞锦瑟条件反射地推门——然而晚了,沐华年坐在驾驶座上,已将车门锁死。 “虞锦瑟。”沐华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刮雨器正来回擦着雨痕淋漓的车窗,“如果你被大雨淋病淋死,我会很高兴。tur-3即便没有你,我也能独立开发出来。不信你试试。” 车后座的虞锦瑟霎时安静下来。 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远比伤心痛苦更重要。她为什么要犯傻作践自己? …… 到达沐华年家里,已经十二点半。 虞锦瑟呆呆坐在沙发上。这座熟悉的房子,曾是她和他的家。虽然名义上是两人的,然而,住户却永远只有她一个,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想不到她搬走之后,他回家积极倒是积极许多。 “给。”一条毛巾丢到沙发上,沐华年的口气仍旧硬邦邦地:“想感冒发烧你大可不用。” 虞锦瑟捡起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沐华年再一次走过来,丢下一套棉质的衣服:“你过去的睡衣,太忙了,居然忘记跟垃圾一起丢掉。” 虞锦瑟反唇相讥:“我同这个睡衣一样,都是垃圾,你又何必强行把我带到这里!” 沐华年道:“晓得顶嘴,应该死不了。”指指房间,“今晚你睡卧室,我……” “不要!”虞锦瑟打断他:“我不睡那!” 沐华年深邃的眸中浮起一丝讥诮:“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虞锦瑟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对啊,你当然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话落,转过脸,倏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一日,他终于回到家,依旧还是睡在书房沙发上。她鼓起勇气,半夜里抱着枕头,忐忑地穿着精心挑过的睡衣,抱住了沙发上的他。 那一个瞬间,他睁开眼,那一幕她永生都不会忘记,他皱着眉,迅速别过脸去,仿佛看到一只恶心的苍蝇。她的动作僵住,整个人似坠入了无边的寒潭,冰冷的水从头浸到脚,所有憧憬中的热情与温存都冻成了冰,从此,她再也没主动找过他。 窗外雨声依旧喧哗,虞锦瑟回过神来,轻轻勾起一抹苦笑,是啊,从前送到眼前他都不会,而今他更不会。 “我不睡房间,我睡客厅的沙发。”她抬头重申。 “随便你。”沐华年进了卧室,砰一声关上门。 虞锦瑟瞧着紧闭的卧室门,再一次苦笑。 哪里还敢在睡卧室呢?那间空荡荡的房,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空落落的等待,那张永远空出一半的床,历经了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世上最伤心无望的地方莫过于此,她哪里还有勇气重温。 …… 草草洗漱后,虞锦瑟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夜,发呆。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沐华年冷着脸将手机丢给她,“你的电话。” “我的?”虞锦瑟一怔,谁会打沐华年的电话来找她? “虞锦瑟!”电话里的莫婉婉大嗓门将她耳膜快震裂,“你还真在沐华年这里?你知不知道,何盛秋打了你十几个电话,找你找疯了!” 虞锦瑟啜喏着:“婉婉,我……我的钥匙丢了,回不了家,身无分文,没地方去……何盛秋找我做什么?” 莫婉婉道:“老娘怎么知道!他大半夜的找不到你,将我们一圈姐妹每个人的电话都打爆了!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解释吧,晓得你记不住号码,我把他手机号发你。”缓了会,挂电话之前又补了一句:“锦瑟,生日快乐。给你买了礼物,出差回来就给你。” 这是今年收到的第一个祝福,虞锦瑟忽地鼻子一酸,道:“谢谢你,婉婉。” 她低头挂了电话,拨通何盛秋的号码。 “嘟……”只一声响,那边立刻便接了,仿佛一直守着电话似的。 虞锦瑟低声道:“何大哥,对不起,我把钥匙掉了,没法回家,手机又掉在屋里,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关系。”即便隔着半个地球,何盛秋的声音依旧朗朗入耳,每一个低沉的音节都宛转回响,透着特别的磁性,“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又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哭过了?还是感冒了?” “没有没有,我好的很呐。”虞锦瑟掩饰着自己发酸的鼻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何盛秋沉默半晌,道:“听莫小姐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买了回国的机票,准备帮你庆祝,结果人刚到机场,突发急事,我没法赶回你身边了,对不起。” “啊?没关系没关系。”虞锦瑟一惊旋即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生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过不过都无所谓的。”她顿了顿,佯装高兴的笑:“你放心啦,今晚我同事陪我过了生日,一群人热闹极了,我开心的要死。” “是吗?”何盛秋在那头微微笑,淡淡地声音像是洞穿了一切,却不忍揭穿,那声笑,轻的同叹息一样,落入幽幽的雨夜,再寻不见。 双方又聊了一会才挂。虞锦瑟一秒也不耽误,将手机还给阳台上的沐华年后,直接缩回客厅沙发上。 沐华年负手立在阳台上,屋外一片寒风瑟雨,吹得阳台上的葛藤花翩跹乱摆,他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直到指尖里的一星红点渐渐熄灭,他才恍过神,垂头又重新燃起一根。 好久好久后,他回头看一眼客厅,沙发上的女子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他无声凝望了她片刻,掐灭手中烟,低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才会在马路上这么伤心么?”   ☆、第十四话赏贱人一巴掌 许是这个地方有过太多深刻的回忆,虞锦瑟一整晚都在做梦,翻来覆去全是过去的事。 依稀还是几年前,她在日记本上反反复复写下他的名字,她瞒着父母偷偷买各种昂贵的礼物送他,她在开满茉莉花的小路上答应他的求婚,她将他送的银色婚戒贴在胸口珍爱地摩挲,她仰望着飞机冲入高耸的云霄,将新婚的他载入大洋彼岸…… 最后一个梦尤为奇特,她梦见自己睡在曾经的卧室,天已经亮了,闹钟不停地在响,时钟已经走到了七点半的位置——华年熬了通宵的夜班,她计划六点半起来给他□□心早餐送到研发室,可已经七点半了!她闭着眼伸手摸向闹钟,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快起来虞锦瑟,华年的早餐还没做呢……” 便是这么一句话,她瞬间醒了。 睁眼,窗外天已大亮,而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怔怔地躺那良久,倏然觉得狗血,她确实还睡在这套房子里,却,永远地失去了给他做早餐的必要。 她自嘲,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薄被之上多了条厚毯子,咦,谁给的,沐华年么?虞锦瑟愣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胡乱地揣测,不经意一抬头,巧巧撞入一道幽深的眸光——沐华年站在阳台上,似乎瞧了她半天。 她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沐华年开了门,两个不同的声音一起飘进来:“儿子!”“华年!” 其中一个声音还在继续:“儿子,我从医院陪完你爸后,想着你总是熬夜加班,就去菜场买了一只老母鸡,打算给你煨汤补补,谁知半路就遇到了季小姐……” 说话的声音突兀地顿住,门口的两人齐齐愣在那。 “虞锦瑟,你怎么在这!”三秒钟过后,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季弘谣,她尖叫着,往常娇俏如花的脸气得通红,指着虞锦瑟喊道:“你无耻!想不到都离婚了,你还来找华年!” 她来不及换鞋,气急败坏地直扑客厅,挡在她身前的王礼芳被她无心一推,哎哟一声,连人带菜重重摔在坚硬的地上,她的腿曾摔断过,外力陡然撞击很可能导致旧伤复发,沐华年脸色一变,赶紧去扶王礼芳:“妈,你怎样?” 而就那一霎,季弘谣失控地扑到虞锦瑟身上,拼命想用手去打沙发上的人:“虞锦瑟,枉我还将你当朋友,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沙发上的人倒是镇定的很,季弘谣要伸手抓她的头发,被她灵巧一躲,随后手一转,直接反扭住季弘谣的手腕,膝盖用力一顶,将她往地上一踢,季弘谣就那么难堪地跪在了地上,然后她喊道:“喂,沐华年,快来管管你的女人,她发疯了。”又叹一口气,“哎,幸亏姐从小被老爸逼着练贴身格斗,不然这样的泼妇真不好招架!” 门口那边,王礼芳捂着腿痛得脸色发白,直喘粗气,沐华年正撩起她的裤腿,查看她的伤腿。 这边的季弘谣哪顾得上王礼芳的死活,她的注意力全在虞锦瑟身上,此番不仅没教训到对方,反而还落了下风,一时气没处撒,嘴里的话越骂越不堪,“虞锦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被华年甩了,心有不甘,就一天到晚一门心思想勾引我们家华年,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够了!”说话的却是沐华年,“季弘谣,注意你的措辞。”他蹲在地上,双手还托着王礼芳的小腿,脸色阴沉扭过头来,鲜见的直呼季弘谣的名字,“虞总昨晚没带钥匙回不了家,同事之间,举手之劳的方便,至于被你说的这么不堪吗!你引以为豪的教养呢!” 他向来说话点到为止,此番语气虽不重,可眸中的怒意却显而易见,季弘谣被他的怒气震了震,目光闪烁,低声道:“可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了一个晚上……”视线在虞锦瑟身上扫了扫:“她……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呐,现在还穿着睡衣,明显居心叵测的想勾引你,那掉了钥匙的借口,肯定是她骗你的,你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 虞锦瑟上下打量自身的睡衣,这衣服长衣长袖的,将她从脖子到脚踝遮得严严实实,她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挑逗跟勾引”的功效,她讽刺的冷笑,“看人家穿睡衣就认定是龌龊的事!果然是小三上位才有的教养跟认知!”又转头向沐华年道:“沐总,我的忍耐有限,快把你的疯女人拉走,不然惹毛了我,我就不客气的甩耳光了,大清早就被狗咬,晦气!” “华年!”季弘谣还被反扭着手跪在地上,模样狼狈极了,当着未来准婆婆的面,她实在下不来这个台,但碍着沐华年的脸色,她只能忍了又忍,“你还在那干嘛,快把我拉起来!” 沐华年正小心翼翼地将王礼芳往座椅上扶,季弘谣的话他恍若未闻。 “沐华年,你什么意思!”季弘谣再也忍耐不住,气得眼发红,“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就由着她这么欺负我!”她被虞锦瑟控制着无法行动,只能仰头大骂:“虞锦瑟你这不知廉耻的娼妇,你这没有教养的,活该你爸倒霉坐牢,活该你妈从楼上摔下来,她怎么没摔死呢!摔死了最好!老□□养了你这小□□!” “啪!”一声脆响,季弘谣啊地尖叫,前一秒的大喊大叫瞬间变成了震惊。 “季弘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以为有沐华年在这,我就不敢动手么?”虞锦瑟收回手:“这一巴掌,你欠了我很久。今天讨回来,没算利息,真是便宜你了。” 季弘谣仰着脸大哭起来:“虞锦瑟,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她伸着尖尖的指甲,不顾一切想去抓虞锦瑟的脸,然而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拽了起来,提到了一边。 沐华年拦在两人中间,面色冷峻:“虞锦瑟,即便弘谣口无遮拦,可你动手,便太过分了。” “过分?”虞锦瑟拍拍手:“沐华年,既然你要算账,那我们就把帐算清楚!当年你们俩给我造成的伤害,何止过分?” “哈!我只给了她一巴掌,而你们曾经,却给了我当胸一刀!”她陡然逼近沐华年,脸上噙着一抹怪异地笑,唇角明明上扬着,眉眼间却盈满苦涩与痛楚,更像一抹伪装成微笑的哭泣:“那一天,我还在家里给你煲汤。而你,你在干吗?” 她似是不愿回忆当时的一幕,深吸了一口气:“你跟她在欣悦大酒店开房!你知道当我看到你们龌龊的照片,是什么感觉吗?简直像一把刀捅进我的心。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你怎么会了解!你怎么会!” 沐华年的眸光倏然一紧,“那件事,你知道?” 虞锦瑟垂下眼帘,仿佛在克制的锥心的痛:“是啊,为了保留你沐总的颜面,我没有去抓奸……” “沐华年,那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我掏心掏肺,恨不得为你奉献我的一切……”她又笑起来,“然而,你是怎么对我的呢?”她逼视着他,眸中蕴着极致的痛苦:“沐华年,你说啊……” 沐华年怔怔立在那,眸光变幻不休,仿佛在克制着什么,然而他一句话都没说,抿着唇,缄默如雕塑。季弘谣躲在沐华年身后,眼泪还挂在脸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还嘴:“虞锦瑟你怨不了别人,华年不爱你,他跟我在一起是他的自由!你自己没本事看住他,这是你的无能,是你的窝囊……” “住口!”说话的却是王礼芳,她撑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瞧着沐华年和季弘谣,气得嘴唇发抖,“你们俩,你们俩,怎么能这样对锦瑟!” “锦瑟!”她一转头,那身影已经走出门去,她想去追,脚下却使不出力,只能徒劳的大喊:“孩子,你别走!别走!”   ☆、第十五话你的智商还在吗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十二月了。 虞锦瑟端着一杯奶茶,靠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十二楼下面的风景。窗外,夜色迷离,灯火阑珊。 沐华年从她的办公室门外过去,她的余光看见了,却仍装作没看到,依旧一动不动地看风景。 自从那件事后,她与沐华年便没再说话,除了公司里必要的交集外,私底下就像陌生人一般,看到了,也只将目光转到别处,表面漫不经心,心底却不晓得是什么感触,复杂而苦涩。 算了,她握着茶杯叹气,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如想想tur-3的下一步怎么安排。她起身,回到电脑前,开始翻看技术部呈上来的最新进展报表。 手机忽地铃声大作,她拿起来一看,是何盛秋的。 “锦瑟,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何盛秋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永远都让人愉快惬意,“我发现了一家很美味的豚骨拉面,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在你楼下,快下来吧。” 她抬头瞅瞅墙上的挂钟,已经夜里十点,最近tur-3有了新进展,她经常加班到深夜。何盛秋的电话仿佛提醒了她的胃,肚子居然开始咕咕乱叫,于是她笑道:“好,我马上下来。” 两人去了城西的拉面馆,味道确实很不错,虞锦瑟吃的不亦乐乎。吃完饭往外走,有个小姑娘抱着个小篮子在卖花。见了两人,殷勤地凑上来,道:“叔叔,给姐姐买一支花吧!只要十块钱!” 虞锦瑟忍俊不禁,何盛秋却有些颓然:“我只大她四岁呀,怎么我是叔叔,她却是姐姐呢?” 锦瑟哈哈笑,小姑娘虽然只有六七岁,却颇擅长察言观色,立马改了口:“大哥哥,姐姐笑的这么开心,你送一朵给姐姐呗。” 锦瑟凑到篮子里一看,发现都是红艳艳的玫瑰,摇摇头,“不用了,小妹妹,这花我跟他……” 谁知何盛秋道:“还有多少,我全买了。”说着掏钱递到小姑娘手中,“不用找了。” “太好了,我的花卖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小姑娘受宠若惊,干脆将花连着花篮一起塞到虞锦瑟手中:“姐姐,这个花篮也送你啦!”待锦瑟接稳了花,她蹦蹦跳跳往其他方向跑,跑的老远了还回头跟两人招手,“哥哥姐姐,祝你们幸福!” 虞锦瑟抱着一篮子玫瑰花,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何大哥,你真的不用买这个。” 何盛秋却笑得一派无辜:“不买怎么办?这么晚了,为人父母的,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街上为了生计奔波。” “为人父母?”虞锦瑟怔了怔,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何盛秋已经意识过来,迅速地将话题调转:“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 回到家时,夜已深。 虞锦瑟正在收阳台上的衣服,房间里忽地传来手机震动声,她以为是莫婉婉,急急忙忙去接电话,却是沐华年。 他打电话干嘛?从前还算太平的时候,他都不曾跟她主动打电话,即便有工作上的事,也是直接通知她助理。而如今,她撕破脸皮狠狠地甩了季弘谣一耳光,按他的性子,彼此应该势如水火,或者更加冷若冰霜才对呀!怎么会……突然联系她呢! 她沉默了五秒,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不等他开口,她噼里啪啦就问:“沐华年,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明天你突然要出差两三个月,临行前把公司托给我?你尽管放心的走,最好永远不回,白帝城托孤有我司马懿!” 末尾一句话的气势着实有些嚣张——姐可不是忠心耿耿的诸葛亮,你走了,姐定要做那个谋朝篡位独揽大权的司马懿。然而电话那边却一片寂静,没有人答话。 “喂喂喂!”虞锦瑟对着电话吼了几句,懊恼地道:“该死的沐华年,肯定是误拨,大半夜的,真是扰人!” 她刚要挂掉,那端却奇迹地传来了声响,“你,明早有空吗?”是沐华年的声音。 “真的是你!”她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明早吗?我有约。”就算没有约她也会说有约,她压根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所以她连有什么事都懒得问。反正若是工作上的事,明天去了公司,可以一群人在办公室冠冕堂皇地谈。至于单独见面嘛,还是不要了。 他对她的拒绝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我爸想见见你。” “你爸?”虞锦瑟笑:“沐先生,你的智商还在吗?我跟你已经离婚了,我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见曾经的公公。如果你要找人去探望,应该找季弘谣。” 那边腾起一丝焦躁,似乎是忍耐已久的情绪骤然爆发了些,“虞锦瑟,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我跟季弘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 “沐华年,我也说过了!”虞锦瑟猛地高声打断:“你跟她之间龌龊的过往,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电话那端沉默下去,静的听得到话筒里彼此的气息吐纳声,就在她失去耐心准备挂掉之时,他的话再次传来:“我爸癌症晚期,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他的嗓音低低沉沉,混入这茫茫的夜色里,竟有些飘渺。 “什么!”虞锦瑟握着电话的手一紧,须臾,她低声道:“好。” “明早八点,我来接你。”挂电话前,他说。 信号切断良久,虞锦瑟还在发蒙。癌症晚期?曾经那么亲切和蔼的长辈,即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茫然地走到阳台,夜风料峭,暮色深深,她扶着冰冷的墙面,觉得人生的起伏变故,就如这茫茫的夜,实在太不可预测。 夜色中,陡然“轰——”一声响,汽车引擎发作的声音遥遥传来,黑暗中突现一抹灯光,瞬间照亮这沉沉的小区院落,楼底下的草坪旁,黑色的汽车缓缓掉转头,笔直地驶了出去。 借着如炬的车灯,虞锦瑟怔住。 那一辆哑光黑的迈巴赫,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沐华年。 …… 走进病房的时候,虞锦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腰板硬朗的老人,如今消瘦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把骨头。见了她,他浑浊的眼里闪现一抹光亮:“孩子,你可来了!” 虞锦瑟走到床畔,喊了一声伯父。 老人看着她,似乎有些失落,却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还是习惯听你喊我爸。” 老人手上插着管子,浑身几乎都针孔,想起他曾经待自己的好,虞锦瑟喉中哽了哽,道:“爸。” “诶!”老人用没打针的右手握住锦瑟,他端详了她一会,道:“怎么又瘦了呢?是不是华年对你不好?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话落他缓了一下,尴尬地一笑:“瞧我,又忘了,你跟华年早分开了。” 他不愿说离婚,就用分开这个词来代替。虞锦瑟垂帘,不晓得说什么。 床上的老人阖着眼睛躺了一会,忽然拧起眉,神态似乎有些痛苦,他抓紧了虞锦瑟手,道:“孩子,是华年对不起你,你那么好……” “我晓得,过去那些东西都是你带的,华年从没给我们捎东西,都是你,那么远的山路,难为你了。”重症老人的眼圈突然红了:“我还晓得,上次他舅姥爷在医院做手术,县里血库的血浆不够,是你瞒着我们献了600毫升的血,医生说,你当场就发晕,喝了大瓶红糖水才好些。” 老人怔怔流下泪来,“孩子,我们沐家欠你太多,我这辈子恐怕没机会还你了……” 他一哭,一旁的王礼芳也跟着抹眼泪,虞锦瑟难免受到感染,回顾过去,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有些受不了,在床榻旁坐了一会就出了病房。 踏出房门的时候,虞锦瑟意外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沐华年站在门外,眼神竟有些悲伤。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悲伤。   ☆、第十六话妻子or棋子 回去是司机开的车,虞锦瑟与沐华年并排坐在车后。 沉侵在生命不可挽留的悲恸中,车上的两人一路无言。车窗外是快速倒过的风景,虞锦瑟趴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看道路旁的景致。 “那些事,为什么从没告诉我?” 寂静的车厢中,倏然有个声音问——是右侧缄默已久的沐华年。 虞锦瑟回过神来:“哪些事?” “我爸说的那些。” 虞锦瑟回想了片刻,道:“那个时候,你太忙了。”又淡淡一笑,不晓得是嘲讽还是苦涩,“即便不忙,你也不愿意同我多说话。” 她重新将脸转过去,轻轻道:“算了,都过了,没什么好提的。” 那一声算了,轻的似叹息。旋即虞锦瑟冲前排的司机喊道:“小余,麻烦停下车。” 小余忙停了车,道:“有什么急事吗虞总?” “没什么,我看看。”虞锦瑟摇下车窗,视线落在路旁的一幢小洋房上,“停一分钟就好了,我就看看。” 道路那畔,小洋房矗立在葱郁的花木中,大体呈米黄色,复古的旧上海风格,三层楼高,楼层层叠有序,房外就是花园,围了一圈白色的木篱笆,胭脂色的茶花开的正盛,篱笆旁是一架同色的秋千,两个小娃娃正在上面荡秋千,咯咯地笑声老远传来。 “这房子真不错!”司机小余赞道:“虞总您喜欢这种风格的吗?” 车窗前的女子怔怔地瞧着,连回答都忘记。 喜欢,她何止是喜欢。 那架秋千是她爷爷亲手为她搭的,那茶花是奶奶为她种的。歪歪扭扭的篱笆墙,是她跟父亲的杰作。还有,还有几年前她小心翼翼栽下的蔷薇藤,已经枝繁叶茂,熙熙攘攘爬上了二楼的小轩窗……纷沓而久远的记忆中,爷爷摸着她的头,笑眯眯地说:“以后这套房子,就留给我的囡囡做嫁妆……” “爷爷,什么是嫁妆呀?” “就是日后,囡囡若有喜欢的男生,要结婚啦,爷爷就把这房子,送给囡囡做礼物呀……” 奶奶在旁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呔!老头子,囡囡今年才九岁,你跟她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 “呵,这房子虽然年头久了点,可却是g市有名的富人区,这么好的地理位置,这房子恐怕要不少钱吧!”小余依旧还在喋喋不休。“虞总,你若喜欢这房子,要不打听一下……” 他不经意瞟了一眼后视镜,话头猛的顿住——镜中的女子,虽然还望着窗外,可乌黑的眸子里,却浮起一层水雾。 是他的错觉么?一贯嘻嘻哈哈的虞总,似乎……在流泪! 他还没反应过来,后座的女子已然低下头快速抹了抹眼睛,向他道:“看完了,开车吧。” 汽车重新发动的霎那,他听到背后低低的一声叹,几不可闻:“落花流影似如水,往事如梦亦如幻……什么,也没了……” 他听不懂,习惯性扫了一眼后视镜,却发现平日里一贯淡漠的沐总正瞧着后座的女子,她背过去没发觉,而那道眼神,褪去了往常的冷峻,目光深深。 …… 回到公司,虞锦瑟重新面对堆成山的工作。 tur-3的开发越发如火如荼,她与技术部没日没夜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某个昏头转向的夜晚,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 季弘谣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挂着泪痕,气不可遏地质问:“虞锦瑟,你究竟跟华年的爸妈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突然反对我们在一起?” 虞锦瑟莫名其妙,她就上次探过一回病,从头到尾都没提季弘谣半个字,此后更是再没同沐华年的双亲打过交道,但季弘谣一副证据确凿的模样,几乎是咬牙切齿,“本来双方父母都在看日子了,可如今他爸妈翻脸不认人,你究竟说了什么!啊!虞锦瑟!你敢做就敢认!” 她见识过虞锦瑟的手脚,虽然恨不得咬上去,却只敢远远地站在沙发的位置,隔空怒骂。 虞锦瑟觉得她可笑的很,有心气她,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我没说什么呀,我不过把你的事迹拣精彩的说了几句,说你出身贫寒,不脚踏实地努力,却日日做梦妄想攀上高枝,大学时找过几个有钱的男人,可惜被甩了,打过两次胎,钱还是跟我借的……哦,到现在还没还钱……” “虞锦瑟!”季弘谣气得浑身发颤,“你真狠!” 她怒极攻心,却笑起来,指着虞锦瑟道:“你尽管拼命挑拨吧!就算拆散了我跟华年,华年他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你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爱你的,他恨你还来不及!” “你知道吗?”她倏然逼近,挂着怪异的笑,像是恶毒的诅咒:“华年他娶你,就是为了报复你,折磨你……” “虞锦瑟,你怨不了任何人!”她不顾一切的咯咯大笑,往日娇媚的脸竟扭曲地有些狰狞:“谁让你们虞家逼死了他外婆!” …… 虞锦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公司的,她疯了一样抓起钥匙,冲进车库,踩下油门直飚高速。 耳畔的路况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倒退,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脑中反反复复只回响着那两句话: ——“你知道吗?华年他娶你,就是为了报复你,折磨你!” ——“虞锦瑟,你怨不了任何人!谁让你们虞家逼死了他外婆!” 速度已经提高到极限,蜿蜒的高速路上,深冬强劲的风吹得车窗呜呜地响,像是心底无声的呜咽。 虞锦瑟看向遥遥的天边,口中的呢喃低的像乞求:“爸爸,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告诉我,这不是真相。” …… 虞锦瑟抵达四百公里以外的d县监狱,已是第二天早上。 隔着冰冷的厚玻璃,虞锦瑟看着对面的父亲。 虞鸿海清减了许多,过去因为发福而微微隆起的啤酒肚完全消失了,脸颊也瘦了一圈,唯有那双深沉的眸子,坚定如昔。 “爸爸。”虞锦瑟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沐华年的外婆,是怎么死的?” 对面精干的双眼陡然一沉,道:“你……都知道啦?” “我不知道。”虞锦瑟道:“但我希望爸爸将事实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 虞鸿海深吸一口气,说:“她跳楼死的,因为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他闭上眼,想起那一天。 充满消毒水气息的病房里,他说:“老太太,你可别怪我绝情。我给过你外孙机会,是他不领情。我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当宝贝般捧在手心,我肯让你外孙那样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入赘我们家,已是给了他无上的脸面。谁知他不知好歹,竟将我这份好心当成驴肝肺!” “眼下他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只能换一种法子了……我给你外孙的账上打了足够的钱,随便他去国外留学还是去哪里。我只有一个条件,别再让他出现在我女儿的面前!别再来纠缠我的女儿!” 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老太太颤抖着嘴唇怒道:“你把我外孙当做什么人!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知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女儿,我们高攀不起,但你给再多的钱,我外孙也不会受你的摆布!” 那时的他神色泰然,“老太太,或许你的外孙不会为钱而动摇,但,他也许会为你动摇……”顿了顿,转了个话题,“老太太,想必你也知道,你的病,只有这一所医院能治。” 他笑了笑:“可能你们婆孙还不清楚,这家医院,是我虞某人的产业……如果你外孙再冥顽不灵,我就把你从医院——”他摆手,做了一个驱赶的姿势:“扫地出门!” 他表情嘲讽:“到时候,你可只能等死了……” 在老太太僵硬的表情中,他唏嘘几声:“不过你外孙这么孝顺,肯定不会让你等死的,你说,对吗?” 他成功地在老人的脸上看到了绝望的灰败,他满意微笑,带着下属扬长而去。 然而,就在走到楼下停车场之时,五楼的窗台,爬上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个倔强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攀在阳台边缘,朝他大声喊道:“虞鸿海,我宁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外孙的工具!” 那话音还未落,猛然间,空中黑影一晃,“砰”地一声巨响彻耳传来,空中爆出大朵殷红的花,瞬间激起人群的尖叫。 人群之中,一滩嫣红的血泊正越流越猖獗,孱弱的身躯浸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声息。 …… “爸爸。”玻璃墙外的虞锦瑟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反对我嫁给沐华年的吗?” 虞鸿海颔首,道:“他外婆因我而死,他恨我们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真心待你。我担心他娶你就是为了报复,哪里敢将你交给他!” 虞锦瑟默然半晌,喃喃道:“报复……原来这七年……”她苦笑几声,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 七年痴恋,他是怀揣仇恨居心叵测的操纵者,而她是不知真相错付真心的无知棋子,她认为自己掏心掏肺的足够感天动地,换在他的眼里,无非成全了他精心设下的阴谋。 真是……好笑…… 虞鸿海道:“锦瑟,你怪爸爸吗?” 虞锦瑟垂着头,好久后摇摇头,“不怪。爸爸不过是因为太爱我。”   ☆、第十七话宁愿被利用 从d县回来,虞锦瑟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家。 她买了一箱啤酒,径直去找莫婉婉,夜里九点,将莫婉婉扯到了江堤。江水滔滔,冷风嗖嗖,两人吹着夜风,就这么一瓶瓶的喝。 …… 同一时段,九点的夜,鸿华集团十二楼仍然灯火通明。 最右角的办公室,沐华年正在翻阅新的人事调动表,人力资源部的总监杨陆站在一旁,等待他的随时发问。 然而等了好久,端坐着的人都没有动静,而那张表,仍是摊开在第一页,明明只有几十个字,他却看了二十来分钟都没看完。 杨陆偷偷瞥了自己的老板一眼,发现他虽然看着文件,眼神并无焦点,似乎是在——走神。 他轻轻咳了一声,“沐总。”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沐华年陡然回过神来,起身往门那边走,自语道:“这女人还晓得回来!” 杨陆愣了五秒还没想通,这女人二字,指的是谁?应该不是季助理,她刚刚才下班回去……不是季弘谣,那难道是虞总?她三天没来公司了……但也不应该啊,这女人二字,听起来粗俗,却自有一番暧昧之处…… 下一秒,他收回心神,因为有贵客到。 不是虞锦瑟,而是百争集团的董事长——于世春。 于世春走进来的瞬间,沐华年的目光黯了一黯,似乎在失望什么。但转眼他已打起精神来,道:“于董,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于世春比沐华年的年纪大上一轮,在沐华年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他曾给过他多次帮助与指点,两人的关系算得上亦师亦友,沐华年极尊敬他。 于世春轻车熟路的往沙发一坐,接过旁人递来的茶,“去国外大半年了,刚回国,刚巧路过你们公司我就来看看。” 沐华年道:“于董您再不来,我就把钱堆到你家里去,把门都堵上。”想不到他这样不苟言笑的人,也有这样戏谑的一面。 “什么钱?”于世春想了想,道:“你是说前年的那三千二百万么?咦,难道锦瑟还没跟你说清楚吗?” 沐华年没明白:“说清楚什么?” 于世春没答,反而话锋一转,“咦,怎么我才去澳洲大半年,就听说你跟锦瑟离婚了?真离了?” 沐华年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那是陶土烧成的精致茶具,握在掌心,有浅浅的糙感,像是来自指间细密指纹的摩擦感,让他不经意想起曾经牵过的某只手,在一条开满茉莉花的小路上。旋即,他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呀!”于世春不解:“这世上还能找出比虞锦瑟更爱你的女人吗?你不知道我们那一圈子,多少个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对你的老婆眼红得要命。” 沐华年默了默,道:“是么?”像一声自嘲,又像一声自问。 “得,你不想说就算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世春道:“至于那钱,你也甭还给我,直接给锦瑟吧。那是她的钱。” 沐华年挑眉:“她的钱?”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于世春悠悠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往事,“那阵子你想把nhg推向全球,却还缺三千二百万资金。可你这种性子,怎么肯低下头颅跟别人借钱?直到有一日锦瑟跟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缺钱,我以为她是要向我借钱,她却说不是。” “她的话吓了我一跳。”于世春浅酌一口茶:“她说她已经凑齐了三千二百万,要把这钱给我,希望我出面用我的名义借给你。我很好奇,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将钱直接给你,她却说,不愿伤害你的自尊。” 于世春摇头,继续道:“你知道的,她嫁给你后,跟父母断绝了来往,手上早已没什么钱。那么庞大的数字,她是怎么拿得出来?我再三追问,她起先不肯讲,但我骗她说,你不讲,我就把这事告诉你爸——她这才全部说了出来。” “呵,真是个傻姑娘,为了凑足那三千二百万,她卖了她的珠宝首饰,奢侈品,自己名下的跑车。最后,她还缺两千一百万。无奈之下,她将她爷爷奶奶给她的嫁妆——九号公馆的别墅卖了,这才凑齐。” “巧的很,房子刚好卖给了我的一个旧友,那位旧友说,小姑娘签字卖房的一瞬间,哭得特别惨,抱着家里的家具,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这才恋恋不舍的松手。临别还千叮万嘱,让新主人一定善待这套房子。我的旧友很不解,问,小姑娘,你既然这么舍不得这套房,为什么还要卖?小姑娘说,我先生的事业需要资金。” “你可能不知道,锦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跟二老的感情非常深。二老前几年相继离世后,就给她留了这么套房子,从情感上,这套房子,是她对祖父母的念想所在。而她嫁给你后,她父母不再认她,除了你,她就只剩下这一套房产。可以说,这套房产且不仅是她的嫁妆,更是她最后的退路。哪一天生活万一无所依了,还有套房子作保障是不是?” 于世春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感叹道:“可她为了你,封死了自己最后的退路,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 于世春再次感叹,他点了一支烟,袅袅烟雾中他看向沐华年:“真傻!去哪里找这么傻的女人!” …… 于世春走后,沐华年站在玻璃窗前缄默许久,指尖的那一撮星红早已燃尽,他却犹然不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拿起电话,“王秘书,还没有虞总的消息吗?”在得到歉意的答案后,他的眼神暗了暗,“那你查一下九号公馆的住户信息。” …… 无尽头的堤坝上,两个女人坐在那里,冷风一阵接一阵的吹,脚下就是滚滚的江水。 空啤酒罐子已经摆了好大一排,莫婉婉数着啤酒瓶子,道:“虞锦瑟,你已经喝了半箱了,不能再喝了。” 虞锦瑟歪歪地靠在她的肩上,嘻嘻地笑,将手中的酒往莫婉婉嘴里灌:“别停啊婉婉,继续陪我呀,我还没喝够呢!” “老娘已经喝了六瓶,喝不下去了!”莫婉婉推开她,打了个酒嗝,掐掐虞锦瑟的脸:“你今儿发什么疯呀,喝这么多!” “今天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虞锦瑟做了嘘声的姿势,仿佛很神秘:“我终于知道沐华年为什么这么对我了!” “为什么?”莫婉婉道:“还能有为什么,他对你就是□□裸地利用,先前利用你资助他完成英国的学业,回国开公司又利用你的人脉拓展业务,而最后呢,他发达了,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将你一脚踢开!” “利用?”虞锦瑟想了想,道:“他确实利用了我。”她嘻嘻笑起来:“我倒宁愿他只是利用我。” 莫婉婉掐她一把,“你是神经病还是受虐狂,求着被人利用啊!” “我情愿像你说的那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娶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以此为捷径出人头地……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虞锦瑟的话音转了一转:“可他不是,偏偏不是……他是在报复,报复!” “什么报复?” “我爸逼死了他的外婆!”虞锦瑟大口灌下啤酒:“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娶我就是为了报复!他恨我们家,便用这种方法来报复!” 莫婉婉原本醉晕晕的脑袋陡然一醒,“报复?” “婉婉!”虞锦瑟一口气灌下半瓶酒,却被呛得流出泪:“婉婉,我真傻!落入这样一个圈套!真傻!” 莫婉婉心里一阵难受,搂住了她:“锦瑟,你别难过……” 虞锦瑟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到她手上,莫婉婉慌了神,“喂,虞锦瑟,老娘认识你十一年都没见你哭过,你能不能别这么怂啊!不就是个男人嘛!” “你不懂,婉婉。”虞锦瑟摇头:“你知道这个世上最伤人的话是什么吗?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我从没爱过你。” “曾经,我以为他肯娶我,心里多少是有我的,哪怕直到离婚,我依然认为他曾爱过我。可今天我才恍然大悟,他不是因为季弘谣才离开我,他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 虞锦瑟闭上眼,眼泪越落越凶:“我爸无意害死了他外婆,我也很痛苦很内疚,可我是无辜的呀……婉婉,我有什么错呀……他这样糟蹋我的心……” 莫婉婉劝不住她,只能哄:“锦瑟,是的,他混蛋,咱不生气,不难过成吗?” “我的确不该难过。”虞锦瑟啪一声丢开酒瓶,“我不该为他这样的人难过!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真他妈犯贱!果然贱人就是矫情,我就是贱人!” 莫婉婉:“好好好,随便你怎样,但咱先回家行不行?这里太冷……如果你冻死了自己,季弘谣又要得意了!” “我不回去!”虞锦瑟甩开她,向前快走了几步,却因为醉酒而走的扭扭歪歪。她在几步外站定,猛地仰头长喊:“沐华年!你混蛋!” 这一声吼叫嚷得不远处亲热的情侣都走过来看,莫婉婉赶紧去拉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闹。谁知虞锦瑟挣扎开来,醉醺醺地从背上的包掏出一样东西,哈哈笑起来。 “这什么?”莫婉婉问。 虞锦瑟扬扬手中厚厚的本子,歪着脑袋笑:“我的日记本哪!里面全写着那个混蛋,我要把它烧了!对,烧了,把它烧个干净!” 她话落,颤巍巍去摸莫婉婉的口袋:“婉婉,你的打火机呢?给我!给我!” “好好!我给你……”莫婉婉一边扶着她,一边将口袋的火机递给她。 “嘿嘿,婉婉,还记得那个笑话么?”虞锦瑟握着打火机,举到头顶,“自从妈妈给我买了读书郎打火机,哪里不懂点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她拿着火机嘻嘻哈哈兀自笑的欢腾,莫婉婉却在一旁叫苦:“完了,完了。这家伙真的喝傻了!” 谁知话还未落,虞锦瑟歪了歪,往地上一软。 “喂喂!锦瑟!”莫婉婉俯身去扶地上的人,然而虞锦瑟一点反应也没有,莫婉婉又用力拍她的脸,掐她的人中,仍没反应,莫婉婉无奈地道:“我说,姑奶奶你别睡在这里呀!老娘背不动你呀!我也喝多了,腿都是软的!” 她正苦恼着如何将虞锦瑟拖回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喝多了,没看清来电号码便接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莫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锦瑟在哪?她手机打不通。” 莫婉婉道:“何盛秋吗?锦瑟在我这里,她喝趴了!快来帮忙!我们在江堤北岸。”顿了顿,又道:“咦,不对,你不是何盛秋吧!”她低头,快将眼睛贴到了手机屏幕上去看,大惊:“我去,怎么是沐华年!”   ☆、第十八话暗恋疯狂史(小修) 沐华年赶到之时,虞锦瑟已经被莫婉婉连拖带拽带到了江堤边上,莫婉婉累的气喘吁吁,对沐华年道:“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就麻烦你送她回家,我实在是不行了……呕……”转身扶着电线杆狂吐。 沐华年转头,虞锦瑟正在草坪上歪躺着,不省人事的模样狼狈极了,沐华年皱了皱眉,随后弯腰将地上的人扶起,临别之前,他问莫婉婉:“要不要我帮你喊个的士?” 莫婉婉摇头:“你别管我,我哥们马上来接我。”她从外套的帽子里摸了摸,拿出那本日记本:“对了,这是锦瑟的,你一并带走吧。” “谢谢。”沐华年道,背起醉醺醺的虞锦瑟。 三人擦肩而过的霎那,莫婉婉拦住沐华年,神情鲜见的认真,“沐华年,我一直都很讨厌你,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话,但今天她这个样子,有些话,我实在忍不住了。” 她指了指沐华年背上烂醉如泥的人:“虞锦瑟这个人,是典型的双重性格,往常里的她神经大条,没心没肺,其实,她的内在,很敏感,很脆弱,忧郁了会写酸不溜丢的诗词,悲伤了会找没人的角落叹气,被伤害了会关起门痛哭流涕,只是——别人从来都不知道。” 沐华年的脚步顿了顿,好久,他垂下眼帘,看向远处路灯投下的阴影,轻轻道:“嗯。” …… 江堤距市区还有一段小路,最近修路无法通车,沐华年背着虞锦瑟慢慢走在小路上。 虞锦瑟迷迷糊糊地被颠醒,大脑却仍不清楚,她抱着沐华年的脖子,问:“婉婉,你什么时候背得起我啦,我记得我比还你胖六七斤呢!” 见身下的人不说话,她往他肩上蹭了蹭,道:“婉婉,我的日记本呢?你有没有替我烧掉?” 身下的人默了默,然后问:“为什么要烧掉?” “因为里面有太多伤心的回忆……”虞锦瑟道。 “婉婉,我不晓得该恨他还是该怎样……他欺骗我,利用我,伤害我,可也因为我而受过伤……这七年,他失去了至亲,而我呢,成为了报复的工具……这场婚姻,没有谁输谁赢,我们都是失败者……” “沐华年!”她仰头对着天空胡乱大喊:“你我都是失败者!” 身下的人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脚步一缓,须臾,听得他一声短促而清幽的笑:“是啊,失败者……” …… 是夜,沐华年将虞锦瑟送回家。 待卧室里的虞锦瑟沉沉睡去以后,沐华年坐在客厅,翻开了那本发黄的日记本。 整整六年的过往,像是一个漫长的剧本,一个人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两千多个昼夜的酸甜悲欢,全部收纳于字里行间。 她对主席台上演讲的他一见钟情。 每逢节日,她跑遍大街小巷,也要买到合适的礼物送他。有一日下了倾盆大雨,她抱着礼物,被大雨淋湿,礼物安然无恙,她发烧生病却仍觉得开心。 他外婆生病,她擅自取出卡里九万块钱送去做手术费,被母亲知道后,狠狠责骂一顿。 她得知她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一晚上高兴的没睡着。 他突然出现在茉莉花盛开的小路上,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她狂喜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在本子上画满了桃心,每个桃心里满满都是沐华年三个字。 他去了大洋彼岸的英国,她留在g市等待,每晚将他送的戒指贴在心头,翻来覆去默念他的名字。有时候想他想的厉害,她便在本子上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父母发现她的结婚证,父亲拿皮带抽了她,她背上被抽出三道血痕,足足半个月才好,可她却在本子上一遍遍写着:“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借此表示自己的无怨无悔。 他回国的前一天,她激动地失眠到凌晨三点。日记的末尾,全是他的名字——华年华年华年华年!! 他回国后,她为他舍弃双亲,众叛亲离,然而他对她一如既往的淡漠。他从不回家,她守着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常感到无尽的无助与寒凉,那篇日记的结尾,她写道:“满心望如一,何悟不成匹?” 他工作很忙,压力很大,她为他煲汤,一次次地送过去,他却从来不喝,更从不会问,在二十二岁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烹饪。他更不会知道,为了熬骨头汤,有一次她差点把自己的小指给剁掉! 无数个孤独的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泪,就那么睁着看天花板,在无尽的等待与孤寂中沉沦,倒真真应了日记里的那句——“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她看到他与季弘谣在酒店的照片,她关上了灯,在漆黑的房间里失声痛哭。那篇日志的结尾,她写着:“吾心如刀割,问君知不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写完这一句,她又在反面写:“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一句她反反复复写了一整页的纸,似乎带着某种偏执的心态,力度大得穿透了纸张。 她的父母出事,当医生宣布她母亲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之时,她自责到想割腕自杀。绝望的她,第一次失控——她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万念俱灰下,她提出离婚。在当天的心情里,她写到:“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她用了杜鹃啼血一词来形容自己的哀痛,其心之悲,此情之恸,可见一斑。 …… 最后一篇日记,到离婚便嘎然而止。那一页发黄的纸张,黑色的字迹全模糊成一个个小墨团,似乎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不用猜,一定是她的泪。 所有的日记结束,她似乎不想再记任何文字,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她留下了一行字,跟日记首页的内容一模一样。 只有那句诗,突兀地一遍又一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内容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首页的这句,字迹工整,书写端正,仿佛蕴含了恋爱的欢欣与朝气,代表了主人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期盼。 而最后一页的这句诗,潦草而凌乱,还在上面重重划下了大大的叉,发脆的纸张透露着不止一次被泪水打湿,然后风干……所有的一切宣泄着主人对过去痛苦的挣扎,以及对未来情感的极度绝望。 …… 夜风呼啸,窗台上花影摇曳。 一本日记,就这么看完了。一个女人,暗恋着一个男人的疯狂,那无数的期盼,无尽的哀忧与沉痛,就此搁笔。 七年过往,数不尽的微笑流泪惆怅及叹息,道不完的思慕眷恋期盼与磨折,被小心翼翼封藏在这一则小小的本子里。他从不晓得,她竟是那样的人,白日里大大咧咧,朝气蓬勃开朗如向日葵,可夜里,那些伤感而幽凉的诗句穿插在字里行间,似开在夜深人静的荒野鸢尾花,染着悲凉的气息,挣扎于寂寂光阴中,辗转度过一个个无望的昼夜。 她最深处的内心,如此敏感而脆弱,却,从来不被外人知晓。 是啊,从未有人知晓,就像某篇里所写——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呵,因为不被爱,所以无人知。 沐华年起身,收起日记,在客厅的正中站了很久。他走到卧室,她静静地睡着,他走到床头,点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中,他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直到整支烟燃尽,炙热的火星烫上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将烟头拧熄,看着床上的睡颜,吐出两个字:“傻瓜。” 她似乎有所感应,紧闭的双眼,缓缓地,流下一滴泪,黑夜中倏然一闪,恍如流星。 他伸出手去,染着烟草气息的指尖,轻轻擦去那滴泪。   ☆、第十九话从天而降八千万 翌日,虞锦瑟揉着晕晕沉沉的脑袋去上班。 昨夜喝得太多,她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只记得在江堤上失控地乱喊乱叫,吓得莫婉婉像绑匪般死死捂住她的嘴,然后将她像背麻袋般背回了家……再然后,天就亮了,中间的过程,全没印象了。 哎,不记得也好,反正醉酒不是什么好事。 得,为了提提神,她决定刷下微博,爆笑的神回复经常让她精神一震,十分具有醍醐灌顶,霍然开朗的神功效。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神回复。她看到自己上次发的微博后面,有人回复了一句话。 她那天的微博是:“虞锦瑟,你的江直树在哪?” “晚香”回复:“无须执着江直树,阿金会是更好的选择。” 这个晚香是谁,虞锦瑟一愣,然而手机短信声却响了。 点开短信,她猛地惊住!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里面的一句话闪瞎了她的眼:“尊贵的xxx客户,您的账户于x年x月x日x时x分收到□□xxxxxxxxxxx元。” 那串数字太长,以至于她用手指挨个数了三遍,才数清楚。 80,000,000,00!!! 八千万!!! 虞锦瑟瞪大了眼,老天,卡上怎么会突然多出八千万!!这可不是公司的公家账户啊,即便有大额交易,也不会到她的私人卡里来。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没错,确实是银行的号码,千真万确,不会有假。 她赶紧拨了个电话给银行客服,“小姐,你们的系统是不是坏了?突然抽风给我的账户上多出了八千万!” 客服:“虞女士,我们的系统是正常运营的,请您放心。” “那我这钱怎么来的?” “我们这边只能显示是汇款进入的,有人给您汇了款。” “汇款?”虞锦瑟想了半天,“谁会给我汇这么多钱?我爸妈是不可能的,我又没有叔叔伯伯兄弟姐妹……等等,我想想,难不成在这个世上我还有其他的富亲戚,她一不小心翘辫子了,就立遗嘱把财产都给了我?” 客服:“……” 在客服也说不清楚的情况下,虞锦瑟挂了电话,还处于天上掉下大馅饼,正被砸得迷迷糊糊中。 “虞总。”门突然被敲了敲,让虞锦瑟从馅饼的奇遇中回过神来,采购部小吴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她桌上,道:“虞总,这是我们本季度的采购计划,请您审核,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您跟沐总签个字后,我们就开始按计划采购了。” “嗯嗯。”虞锦瑟点头,示意小吴先下去。旋即她仔细地检查了计划书,发现没什么纰漏,便签了字。本来打算让小吴拿到隔壁,因为她实在不想见到沐华年,可想想采购部在三楼,小吴又是个孕妇,自己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孕妇跑上跑下十二楼,便干脆亲自送到隔壁得了。 走到了隔壁,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响。季弘谣的声音几分气恼几分埋怨地传来:“华年,你怎么能这样……这么大的数目,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沐华年平淡地反问:“这数目很大吗?” 季弘谣的气越发不可收拾:“怎么不大?八千万哪!那可是近一个亿,不是五千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她那么多!” 房外的虞锦瑟一惊,八千万?难不成那卡上无缘无故多出的八千万与这有关? 下一刻,她的大脑还未来得及想通,手直接推开了门,正对着沐华年与季弘谣。 季弘谣一见她,冷冷一笑,手虚虚一点指向虞锦瑟,抬高了嗓门问沐华年:“华年,若不是我今早不经意听见你秘书的电话,这八千万,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沐华年仿佛没瞥见门外的虞锦瑟,他依旧端端正正坐在电脑前,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道:“这是我的个人财产,怎么开支,是我的权利与自由。没必要与任何人商量,更没必要瞒着任何人。” 季弘谣的脸唰地白了白,道:“华年,你太过分了……”她气得面红耳赤,然而沐华年从始至终却一眼也没瞧她,她拿沐华年没办法,末了一跺脚,扭头冲着虞锦瑟道:“虞锦瑟,好,你厉害!算计完他的人,再算计他的钱!从前真是小看你了!”高跟鞋蹬蹬蹬一阵急促,人已经跑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虞锦瑟:“……” 须臾,虞锦瑟想起正事,走到沐华年面前,毫不客气地将计划书往桌上一丢,撂下四个字:“审阅,画押!” 不晓得是不是画押一词用的与众不同,沐华年抬起了头来,瞅一瞅房中的人,却发现虞锦瑟已经脚底抹油般退到了门口,正准备开门离开。 虞锦瑟闪得快极了——自从去了监狱,明白了真相以后,她已完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沐华年。她曾爱极了他,亦曾恨极了她,可如今真相大白,是是非非,她再也分不出来对错,更不晓得究竟是该爱还是该恨。想了想,还是走吧,与其纠缠不休,不如少见为好。 在伸手拉住门把的瞬间,终是耐不过好奇心,她回头看了沐华年一眼,问:“那八千万是你的?” 沐华年嗯了一声。 虞锦瑟哦了一声,道:“那我收了。”就没有了下文。 八千万,换了以前,她不会要,可现在却不同了。她如今与沐华年的关系非敌非友,鸿华虽说是合资公司,沐氏与虞氏双方看似也成为一体了,可其实两派之间的斗争一直都处于暗潮汹涌中。未来谁都无法预估,但毫无疑问,tur-3会始终都是彼此博弈的目标。以防万一,给虞氏多备点钱,绝不会有错。 手再次伸向门把,准备离开。 可她想走,却有人不让她走——门根本打不开,她转头一看,咦,沐华年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而且,还按住了门?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沉地,却不失磁性,“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给你八千万?” “没兴趣问。”虞锦瑟耸耸肩,摆出死皮赖脸的架势:“反正你的钱,不要白不要!我虞锦瑟的人生信仰就是,以花别人的钱为耻,以败光你的钱为荣!” 最后一句话似乎听着有什么不对劲,但她已经来不及细想。她只觉得这话够无耻够不要脸,沐华年一定会气结,谁知他没有,他含着几分疑惑几分好奇,追问道:“为什么呢?” 还问为什么?虞锦瑟一时语塞,她这样无厘头的话他竟还接口,这完全不像他呀!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最后被逼急了下口不择言的道:“为你妹啊,你脑子进水啊,哪有为什么,从前结婚的时候你对我不好,没有给我买闪瞎眼的大钻戒,没有带我度蜜月,也没有给我足够的家用让我过上阔太太的挥霍生活,该享受的我都没享受过,这点钱就算补偿不行吗!” 话落的瞬间,她懊恼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还提以前的破事做什么!显得自己还对曾经耿耿于怀甚至恋恋不舍似的!真tm矫情犯贱!明明婚都离了!果然莫婉婉那句话说得十分好——如果你没有失恋过,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贱! 犯贱犯贱!她恼自己,手一扯,用力地拉了拉门把,谁知门打开一条缝以后,又砰地再次合上。 ——沐华年用力地将门按了回去。 虞锦瑟再一次扭过头去,“你干什么沐华年,我要回办公室了!” 沐华年的手仍一动不动地顶着门,“虞锦瑟,昨天,百争集团的于总来找过我。”他微低着头看向她,深邃的瞳仁里,有复杂的情愫在翻涌,又说:“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虞锦瑟的神情一滞,缓缓仰起脸。   ☆、第二十话你想不想出来(小修) 三秒钟后虞锦瑟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哦,跟我说这个干嘛,他来了就来了啊,谈生意有钱赚还不好吗?”她佯装漫不经心,然而抓着门把的手不由自主用上了几分力,似乎想逃离这里。 门却纹丝不动,而沐华年又靠近了她半步,两人的距离陡然近得有些不正常,阳光本从落地窗穿透进来,明晃晃地映满了整个办公室,可他高大的身影伫在她面前,她眼前的光亮瞬间全被遮去了。 在压迫感逼近身来的那霎,他看着她,缓缓道:“于总说,你把你爷爷奶奶留给你的房子卖了。” 虞锦瑟怔了怔,道:“你知道了?” 沐华年的目光仍凝视着她,“你,为了我?” 虞锦瑟不愿再想起那些往事,便敷衍地扯出一丝假笑:“三百年前的破事就别提了,谁年少轻狂的时候,没犯过傻犯过痴抽过风,做过几件混账事呢?”顿了顿,她又笑,“原来你为了这事才给我钱啊!得,其实那房子值不了这么多,这买卖我赚大发了!” 沐华年却似乎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几乎是带着刨根问底的劲追问道:“过去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从没讲过?” 他一字一顿讲的极慢,那过去二字,仿佛是问房子的事,又仿佛另有深意。虞锦瑟一时不晓得如何回答,好半天后,她避开沐华年的眸光,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面无表情地道:“我们俩早没关系了,讲了又怎样,还指望你这样的人良心发现吗?”她话落,讥诮一笑,不愿再做任何的逗留,道:“我有事,先走了。” 就在她即将拉动门锁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沐华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后半句话却倏然顿在了那,因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沐总,沐总!” 听声音是公关部的管总监,口气似乎很有些焦急,敲门的声音大得近乎冒失。门内的虞锦瑟松了一口气,好歹可以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了。 门被打开,急性子的管总监风风火火地进来:“沐总,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您汇报一下,强盛那边……” 趁着管总监连珠炮般的空荡,虞锦瑟推门离开。 而正积极献计的管总监不经意瞟到她的背影,陡然想起方才推门而进的那一幕。 是他眼花了吗?沐总刚刚,握住了虞总的手? …… 管总监走后,沐华年拨出一个电话:“王秘书,前天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沐总,已准备妥当,您随时都可以去。” “好,那你现在收拾一下,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出发,去d县。” …… 一行人开足马力,下午四点便抵达了d县。 监狱的位置处于荒凉的郊区,秋风吹过,寒意阵阵。 光线并不好的探监室里,空荡荡地只有探监的人与被探的人,连监视的预警都没有,果然是提前打了招呼的。 在监狱这个不寻常的地方,面对的要么是悲伤,要么是悔悟,要么是遗恨,崩溃大哭痛苦分离是最寻常的见面方式。然而,这两人却极与众不同,他们面对面坐着,表情都平和而镇静,沉稳地不能再沉稳,仿佛坐下的位置,寻常地只是间茶楼酒馆。 两人波澜不惊地相对了许久,年长的男人终于了开口,“我就猜到,你会来这。”见对面的人不答话,他又道:“其实你当初的做法,是对的。” 他对面年轻的男子抿了抿唇,似是默认。金色的夕光从高高的小窗漏下几缕,光明与阴影交织在他清隽的脸上,须臾,他问:“你,想不想出去?” …… 从d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g市夜半的灯火依旧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远远望去,像永不凋谢的七彩焰火。 车子先路过王秘书的家,外面的风有些大,沐华年示意司机拐弯,直接进入小区将王秘书送到家楼底,王秘书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已感激上司的体贴之举。下车之时,他并未着急要走,而是向沐华年微微一躬,“沐总,接下来的事,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请您放心。” 后座上的沐华年只是淡淡点头。 王秘书身子转了转,是一个要转身离开的姿势,然而下一刻他又扭回身来,面带踌躇与不解,“沐总,恕我冒昧,我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虞鸿海?他不是您的对手吗?” “是对手吗?”车内的人似乎恍惚了一霎,后头的话更像是自问自答,“是,也不是……” 王秘书叹了口气,道:“沐总,虞氏的事,您真是忍辱负重。” 沐华年摇头,“分内之事而已。” “分内之事?”王秘书道:“为什么?” 沐华年却只是苦笑,“明知故问。” 王秘书离开后,车开到了另一条道上,还没有到沐华年的家,后座的人却示意停车,然后道:“小余,到你家了,你也回去吧。” 小余纳闷地道:“沐总,那您不让我送您回家啦?” 后视镜里的沐华年微微颔首,“嗯,不用。” 尽管觉得奇怪,小余还是下了车。哑黑的迈巴赫轰地一声驶出了视线,小余的目光久久地凝在迈巴赫离开的方向,“咦,车的方向不是沐总的家呀,也不是公司,这么晚了,他去哪呀?” …… 凌晨一点,如炬的车灯缓缓扫过晶苑小区的门卫室,迈巴赫豪华的车身从值夜的保安面前掠过。 车子开远了后,个头高的胖保安低声道:“看见没,这就是那辆怪异的豪车,车主在我们小区没买下任何房产,却单单买了一间车库。” “啊?”新来的小保安摸着下巴道:“为什么?” “谁知道。”胖保安接着补充道:“而且他从来不会白天进入小区,总是等到大半夜才回来,呆上两三个小时,天还没亮便又开走了。” “大半夜来,天不亮就走?”小保安惴惴不安地道:“难不成他是个贼,半夜里专门来偷东西,然后赃物全放在车库?” “怎么可能!”胖保安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壳上:“你小子晓得这车多少钱吗?豪车中的豪车啊!能买的起这车,还用得着做贼!” …… 声音渐渐远去。而远远的车库内,黑暗中有星火一闪,沐华年坐在驾驶座上,烟雾缭绕的烟草香气中,他的目光穿透袅袅的青烟,投向不远处f栋的七楼。 整栋楼共有十四层,七楼刚好居中。也恰恰是七楼,在凌晨所有楼层都陷入黑暗中,唯独它仍然明亮着,拉下一半的朦胧纱帘,甚至能偶然地掠过一个窈窕的身影。 黑暗的车库中,驾驶座上的人一动不动地瞧着,那样认真而专注的表情,同他往日的淡漠与疏离,截然不同。 许久,久到他抽完了三支烟,茶色的水晶烟灰缸里拱起了一柸微型的烟灰色小丘,七楼的灯仍然亮着,屋里的主人似乎完全没有就寝的打算。 车内的人静坐在那,当指缝中橘色的火星渐渐黯淡后,他弹掉指节处沾染的微末烟灰,低头看腕表,那微微颦起的眉,泄露出几分不耐与疑惑,“都一点半了,这女人还不睡,是跟谁煲电话粥么?” 他话刚落,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王礼芳在手机那头哭着道:“儿子,你爸的病不好了,你快来……” 沐华年在电话这端一怔,旋即他道:“我马上到医院。” …… 从医院病房出来后,已是早上七点,沐华年的眉头一直微微颦着,回想着方才医生的话:“很抱歉沐先生,虽然这次抢救得及时,但你父亲的病,确实拖不了太久了,顶多一个月,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身畔的王礼芳哭了一夜也哭够了,慢慢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你爸就是不放心你,要不你跟那个季小姐快点结婚,好让你爸安心的走?” 见沐华年默然无声,王礼芳又道:“我晓得你不是很喜欢季小姐,我也不怎么中意她,我心里还是喜欢锦瑟,我一直想劝劝她来着,可上次锦瑟说,跟你没可能了,态度很坚决。这样一来我就没法子了,强扭的瓜不甜。” 沐华年神色一僵,“她真这么说?” “嗯。”王礼芳道:“她既然跟你都没可能了,你也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再说了,你爸就这么点日子,有件喜事让他高兴高兴下也好,乡下不是有个风俗叫冲喜吗,或许喜事闹一闹,你爸的病就会好些呢?”她留意着自家儿子的表情,又道:“如果你觉得时间太草率的话,就先不结婚,跟季小姐订个婚怎么样?” 沐华年的表情似有些无奈,“妈,我跟季弘谣不是那样……”他摇头,“总之,您就别再瞎操心了。” 王礼芳道:“那你都跟季小姐走到了这步,就不能把人家干晾在那呀,在咱乡下,跟姑娘那样过,就得对人家负责,人家父母明里暗里都催了我几次。可你……哎,我老琢磨不透你对她是什么态度,说你不喜欢人家吧,得,你越过红线了,说你喜欢吧,你又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你……” “好了。”沐华年抿着唇,有些不耐,他将目光投向川流不息的人群,说:“我自有打算。” 沐华年走后,王礼芳看着儿子的背影,嘟囔道:“这孩子,叫我别操心,怎么可能呢!不行,我得跟季小姐家里人谈谈……”   ☆、第二十一话败家娘们 消息来的好快,周一上班的时候,整个公司都在窃窃讨论沐华年与季弘谣即将订婚的事。 至于为什么传的这么快,是因为当事人季弘谣一大清早跑到公司,“漫不经心”地拿着一堆婚纱定制图册,再“漫不经心”地挨个敲办公室,再“漫不经心”地让各位女同胞帮她参考哪款婚纱还有哪款礼服最适合她。 当女同事问起来的时候,她又捂着唇佯装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模样:“哎呀,真是的,这个事本来不该这么早说的,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们可都得保密啊……” 十几个女同胞一□□头,其中就有一半是绝对保不了密的长舌妇…… ——虞锦瑟走进公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季弘谣一见她,满脸堆笑,仿佛前几天压根没因为八千万红脸过。她的表情格外真挚,挽着虞锦瑟的手臂,像是闺中密友一般亲热,“虞总,虞总,您一向眼光好,快来帮我挑挑,我穿什么婚纱比较好?” 虞锦瑟掀掀眼皮:“挑婚纱做什么?” 季弘谣露出羞涩的笑,装作期期艾艾,欲语还休的模样,“哎呀,既然是婚纱嘛……肯定是那种大红的喜事啦。” “哦。”那一脸虚情假意,虞锦瑟险些又起了一巴掌抽死她的冲动,顿了顿,她将冲动忍住,瞟一眼婚纱图册,故作惊讶道:“什么,一件婚纱九百万?!” 季弘谣笑得娇羞,眸中却有显摆一闪而过,“当然,那是镶钻的款呀,上面的钻石一共净重240克拉。华年这么好的人,只有这样的我,与这样的婚纱,才配得上他呀。” 季弘谣又装作忘事的模样,将声音提得高高的,巴不得整栋楼的人全部听见:“哦,我还在tf家挑中了一枚钻石,价格也不是很贵,4.8克拉,才七百二十万,我试戴的时候,所有的店员都说那钻戒天生就是为我而定的……” “哦,那就恭喜了。”虞锦瑟抬腿了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也摆上了亲热的模样:“对了季助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听人说,沐总的父母十分节约,倘若老两口知道你花了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就买了一件衣服跟一样首饰,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季弘谣的脸色微微一变,可耐着虞锦瑟全程都含笑,她无法发作,只得强行挂着笑,道:“我跟华年结婚,是我们俩的事,只要华年肯给我买就够了。” “是吗?”虞锦瑟笑着从容,“那这件九百万的婚纱跟七百万的钻戒,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 快下班的时候,虞锦瑟的助理张熙突然跑来,道:“虞总,今晚公司的活动,我们俩一起吧。” “活动?”虞锦瑟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您还不知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听说是管理层集体吃饭唱k啊,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如果有人灌我酒,你可得帮我呀!” 虞锦瑟笑笑,想着今晚也没什么事,闲在家里也无聊,唱唱歌也好,于是一口答应,“好啦,知道啦!” …… 虞锦瑟进了酒店包房的时候,才晓得原来不是什么公司聚餐,而是季弘谣做东。 她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做东?虞锦瑟想不明白,但瞧着她坐在沐华年身边,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莫非她还真的把九百万的婚纱跟七百万的钻戒要到手了? 一千六百万啊!饶是从小穿金戴银的虞锦瑟不免也暗想着,败家娘们! 这么想着,眼睛不由瞪向了上席位的沐华年,咬牙切齿地想:沐华年,老天派了这么个极品女人来败你的家财!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不对,恶人自有贱人磨! 许是这一眼瞪得太狠,沐华年转过头来,迎上了她的视线,旋即他下巴一摆,瞟瞟身侧的空位,道:“来这边坐。” ——说话的瞬间,慢动作回放,他骄傲的脸庞微微昂起,眼神略显睥睨,再配上下巴漫不经心地一摆——仿佛招呼下人似的。 又是这个姿势!虞锦瑟最讨厌的姿势!于是她微含着一丝气道:“我不跟你坐,我喜欢坐在……”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身后被谁猛地大力一推,便那么一屁股坐在了沐华年旁边,工程部的小张还在那笑嘻嘻地道:“客气什么呢虞总,两个老总坐一块才对呀!” 虞锦瑟:“……”看来平日里我实在是太亲和太平易近人太没有架子了,导致如今任人推搡的局面…… 桌上菜很多,想着这两桌是季弘谣花钱,虞锦瑟吃的分外开心,照着菜单全点最贵的,海参鲍鱼燕窝佛跳墙,摆满一桌,然后一个都不吃,就那么笑眯眯看着——啊,这种奢侈无度地浪费她人钱财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最后一道菜是火锅,热气腾腾的,虞锦瑟随手夹了片涮羊肉就往味碟里蘸去,邻座的沐华年本来在跟旁人说话,突然间微微倾过来,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筷子,道:“蒜泥。” “什么?”火锅咕嘟咕嘟翻腾的声音有点大,加上四周的同事都在说说笑笑,虞锦瑟没听见他的话。 沐华年却没再理她,只招招手喊来了服务员,附在服务员耳边说了什么,两分钟后,服务员殷勤地再次端来了一份味碟,放在虞锦瑟面前,低声致歉:“抱歉客人,我们不知道您对蒜蓉过敏,已经给你调换成没有蒜蓉的了。” 虞锦瑟一怔,扭头扫了沐华年一眼——是他跟服务员说的么?他怎么知道自己对蒜蓉过敏? 那边沐华年的眸光已经转开,正听某个高管说着什么。隔着袅袅的烟雾,那一侧的季弘谣,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冷笑。 酒足饭饱后,大部分人便离了座,去沙发上唱歌了。这是个极大的包厢,左边饭桌吃饭,右边沙发唱k,吃喝玩乐,方便的很。 虞锦瑟和几个年轻的下属挤在沙发上,偶尔聊天八卦,偶尔拿着摇铃为唱歌的人助兴,愉快的很。 沙发另一头,两个女同事正在低头窃窃私语,虞锦瑟隐约听到几句,大抵都是关于沐华年与季弘谣即将订婚的事——原来今天的饭局就是未来的“正宫娘娘”为了显摆才庆祝的。 听到这里,她不由瞟一眼饭桌的位置,沐华年还是坐在桌旁,同几个高层谈得兴致勃勃。一圈人都有些醉酒微醺之意,唯有他,依旧坐得笔直端正,神情平静如初,仿佛方才那大半瓶白酒都是水似的。而季弘谣在旁边陪着,明眸善睐,妆容楚楚,一双涂着精致丹蔻的纤纤素手,不时笑容温婉地为双方斟酒,十足贤妻的架势。 那一霎,虞锦瑟陡然有些恍惚,直到身旁的张熙拿胳膊肘撞了撞她,递过话筒,“虞总,陪我一起唱这歌,我不大会。” 虞锦瑟回过神来,抬眼发现是那种最熟悉的歌——《孤单心事》,接过话筒便开始唱。 “雨下在我窗前,玻璃也在流眼泪。 街上的人都看起来,比我幸福一点。 用寂寞来测验,还是最想要你陪。 曾一起走过的夏天,我常常会梦见。 我在你的心里,有没有一点特别。 就怕你终究没发现,我还在你身边……” …… 原本是两个人一起合唱,奈何张熙跑调实在太惊悚,曾有人评价说,她一句歌重复唱七遍,能唱出七首歌的感觉……所以还没唱到一半,她便灰溜溜地搁下了话筒。 屏幕前,只剩虞锦瑟一个人在唱。她抱着话筒,唱的很认真,很投入,随着着歌词的意境,表情有些淡淡地忧伤,嗓音亦含着微微的沙哑与感伤。喧闹的人群渐渐静下来,都被她的歌声所吸引。 “爱你是孤单的心事,不懂你微笑的意思。 只能像一朵向日葵在夜里默默的坚持。 爱你是孤单的心事,多希望你对我诚实。 一直爱着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 这是一首悲情的歌,投入去唱,难免有些感伤,特别是联想起往昔的事。歌曲结束后,掌声如雷。虞锦瑟放下话筒,强笑着点头,眼神不经意瞟到桌子那边,却发现沐华年的视线正笼着自己,那双幽黑的眸子深深如墨玉,仿佛蕴着什么情绪,却又极力克制。旋即他头一仰,将杯中半杯残酒一口饮尽,那表情,似乎酒有些苦涩。 可她转过头,当作没看见。 而另一侧,几个喝嗨了的年轻主管又开始了热闹的游戏,拿了一副扑克牌来,问:“虞总,来不来真心话大冒险!” “来!”虞锦瑟提起精神,豪气干云地一拍茶几! 不找点乐子来这种场合做什么?难道还要唱那种悲情的歌?给谁看!矫情!犯贱!   ☆、第二十二话鸿华“激情戏” 欢快的游戏开始,六七个人开始嘻嘻哈哈围成一圈,虞锦瑟的手气格外的好,连玩了七八局都没有输过,从头至尾都是她摆着惊悚的笑问对方:“亲,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众人晓得她损人的凶残程度,如果选大冒险的话,她很可能会让男人模仿古代特殊职业女子拉客,或者会让某男摸着自己的胸叹气说:“哎,太小了……”更或者让该男人捶着另一男人的胸,做娇羞状:“你好讨厌哦!”……甚至还有披着台布,表演《无极》中张倾城之“我脱,我穿,我再脱,我再穿”…… 众人果断地选择真心话,任由着她奸笑着,步步为营地把秘密都掏出来,于光天化日之下惊起全场爆笑。 几局下来,各位吃过亏的男人集体暗暗咬牙切齿,等无耻的虞总哪一局落败了,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许是几人心诚则灵,果然天如人愿,第九局的时候,终于轮到虞锦瑟栽了。几个小年轻一拥而上,搓着手,带着日本鬼子进村逮到花姑娘的猥琐笑容,急不可耐地问:“虞总,您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虞锦瑟赖不过去,视死如归地道:“大冒险!”真心话是心底最深的话,她是个从来不把心底话外泄的人,除了对日记本。 几人一起伸出大拇指:“果然女汉子!” 话落他们六个集体转身,头挨头凑到一起,商量着一定要出一个最损的点子给女汉子,以雪耻新仇旧恨。 两分钟后,几个人转过头来,指着最右边工程部的小张,齐声大喊,“虞总,你亲他一口!” 虞锦瑟用白眼表示抗议:“你们能想个别的点子么,这太老套了!” “是老套!”几人笑的贼眉鼠眼,瞬间齐刷刷举起了手机,“可这只是其中一环,只要你一亲,我们立即就拍下来,然后发图片给你的男朋友何先生。” 虞锦瑟:“……” 须臾她解释道:“他其实不是我男朋友……” “少打□□!您这是典型的转移话题……”众人哄笑,指着小张道:“虞总,我这举着手机的手都酸了,你倒是快亲哪!” 小张在那边可怜兮兮地道:“我不干,为什么被亲的是我……大家不是好兄弟好朋友吗?你们就这样卖了我?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少废话!只有你一个单身,不亲你亲谁?我们如果被亲,那我们心爱的妹纸们岂不是要揍死我们!”话落五个男人一起上,将身材瘦弱的小张按在了沙发上,小张挂着要被爆菊的表情,杀猪般嚎叫:“我没有妹纸揍,可我会被何设计师胖揍的呀,你们放了我吧!” 虞锦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拍手大笑:“虞总,愿赌服输,您快亲哪!” 虞锦瑟的额上渗出了汗。她实在高低估了这些人的想象力,她以为他们起码会让她蹲在凳子上做便秘的表情,或者拿着话筒对窗外大喊“姐好寂寞啊”之类的创意,再不济也应该是模仿脑白金广告边跳边唱这种档次的,却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们竟用了最老套的一招——也是最逼人的一招。 虞锦瑟突然想打死自己,她在某些环节根本放不开,却冒失参与,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腿。 然而骑虎难下,总不能言而无信,虞锦瑟决定豁出去了,她含着一抹上断头台的决绝,对小张道:“叫毛啊!你把眼睛闭上,我在你脸上快速的挨一下就行了。” 小张不断挣扎着,装贞洁烈妇,口中却说:“大爷,奴家这是第一次,您可得温柔一点啊……”话落,小媳妇般羞怯怯地闭上了眼,引来一阵哄笑。 虞锦瑟在一群手机拍摄模式下的围观中,慢慢走向小张。那感觉,比光天化日下裸奔还刺激。 就在她距离小张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小张陡然睁眼,一声尖叫:“谁冰我!” 众人目光一同投向他,便见小张背上的针织衫湿漉漉一大块,显然是被什么液体泼到。 众人云里雾里,却见沐华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小张身畔,正端着一个空杯子,含着微微的愕然与歉意:“哦,不好意思,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杯中冰水泼到你了。”说着递去了一沓纸巾,然后施施然坐回了曾经的座位。 小张见是沐华年无意,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冰水泼了他一整个背,他只得迅速起身,接过了纸巾,去洗手间擦洗了。 由于意外,游戏至此戛然而止。而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都闹够了,纷纷散席回家。包房只剩下沐华年季弘谣以及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几个年轻人,没了年纪长的人在,几个小年轻又喝高了些,理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越玩越带劲。再说他们工程部几个本身就是虞氏老员工,其中两个更是虞锦瑟父亲虞鸿海老部下的子女,跟虞锦瑟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说是同事,更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发小哥们,所以玩起来,完全没任何顾忌。 方才的好戏没有看到,几个年轻人意犹未尽,便嚷嚷着得再找个人让虞锦瑟啃一口才罢休,虞锦瑟哭笑不得,正跟他们吵着换个玩法,手机突然响了,是何盛秋的,她刚准备接,却猛地被其中的小吴一把抢去。 小吴接过电话,便噼里啪啦一阵话题:“何设计师,虞总跟我们在一起呢!什么,她呀,她喝了酒,啊?你是来接她的呀。那好,你来,我们在紫竹路的文焕会馆307包房……等你哦!” 他一口气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全然不给虞锦瑟接口的机会,几个小年轻阴测测地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有不详的预感在虞锦瑟心头腾起,“你们要干嘛?” “能干嘛呀?”小吴挤眉弄眼,“虞总还差我们一场吻戏呢!干脆等何设计师来亲自表演吧!” “对!”另一个接口:“我要看法式长吻,等何设计师来了,就让他抱着虞总吻足十分钟行不行?!” “行!”小吴道:“必须是舌吻!” “还必须是泰坦尼克的经典造型!迎着窗户张开双臂扭着头法式舌吻!” “十分钟不够!再加点,二十分钟?” “好极!然后我们每人一部手机,远镜头,慢镜头,近景,中景,特写等多角度多景别拍摄,回去找后期做个剪辑,配个乐,再加个字幕,放到优酷,名为鸿华国际白富美激情戏,如何?” “good!小吴你真是天才!” “什么激情戏!你们这群禽兽!!!要命啊!!!”虞锦瑟惊恐地抓着头发,就往门外冲去,还没冲出去,就被几个魔爪逮了回去。 一想等下要跟何盛秋来泰坦尼克式的长吻,虞锦瑟快哭起来,只得放低姿态,不断地跟小年轻求饶说好话,可小年轻们只是翘着二郎腿奸笑,没一个肯饶了她。而那一侧,季弘谣作壁上观的姿势里含着一丝幸灾乐祸,沐华年坐在她身边,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唯有手中的红酒,一杯接着一杯,跟喝果汁般淡然。 众叛亲离啊!虞锦瑟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搬石头砸死了自己。 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小年轻们顿时高声欢呼,仿佛众望所归,拉开门用太监恭迎皇帝上朝般的架势将何盛秋迎了进来。 虞锦瑟欲哭无泪:“你还真来了呀!” “当然,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雨。”何盛秋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望望周围,见所有人都在用怪异而兴奋的表情看着他,心下一疑,道:“大家都看着我干嘛?” “啊哈哈哈!”小年轻们集体叉腰,猖狂大笑:“我们虞总愿赌服输,答应了我们一个条件,让何设计师跟她来个二十分钟的法式长吻。” “什么?”何盛秋一愣,“二十分钟的法式长吻?”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看虞锦瑟,“真的?” 虞锦瑟早已无地自容地捂住脸,默默将脸埋在沙发上,沙发垫上传来她闷闷地垂死挣扎之声:“那个,真相不是这样……” 几个小年轻才不管虞锦瑟的申诉:“不管啦,你们快吻就行!我们翘首以盼等了好久!” 何盛秋朗朗一笑,道:“如果锦瑟愿意,我当然没有意见。” 虞锦瑟正要摇头,一群已经玩疯了的小年轻却强按着她的脑袋,不住地做小鸡啄米状:“你看,我们虞总在点头呢,乐意的很!” 虞锦瑟再也无法忍受,强行摆脱魔爪,张口高声抗议:“才不是,人家明明……”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忽地黑影一闪,何盛秋的身体被几个人同时一推,陡然朝她压了过来,下一刻,一个温软的物什,覆住了她的唇。 何盛秋的唇。 虞锦瑟的思维骤然静止。   ☆、第二十三话安能辨我是雌性 虞锦瑟的思维骤然静止。 何盛秋也惊住,两人呆呆地蒙在那里,就那么大眼对小眼,嘴唇贴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瞅着对方。 而那一瞬间,餐桌旁,似有一道目光凛冽地投来,像刀锋一般掠过两人接触的唇。 然而逗逼的小年轻压根没发觉,拿着手机一阵狂拍。 直到咔擦的拍摄声响彼此起伏,虞锦瑟才回过神来,慌忙将头退后,却发现头动不了——靠,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小年轻们,居然两三个一起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弹!尼玛还有没有人性啊! 她动不了,拿余光瞟瞟何盛秋,发现他的情况比自己的更惨,五只手用力顶着他的后脑呢! 几人一边压着两人,一边还在劲爆地催促,“舌吻!舌吻!” 我勒个去!虞锦瑟恨不得张口就骂,奈何不敢,眼下的情况,她稍一开口动唇,可就是强吻何盛秋了。她气得在心里无声地咒骂,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你们走着瞧,我一定要找理由将你们本月的奖金扣光!扣光光!扣光光光! 见男女主角嘴唇贴着嘴唇尴尬地僵硬在那里,几个小年轻觉得太平淡无趣,纷纷怂恿道:“你们就舌吻下呗,来个劲爆的镜头我们就收手好不好?不然我们五六个人这样顶着你们二十分钟好没意思哒!” “对啊对呀,就舌吻一下,一下就好啦!” 还有一个更猥琐,伸出舌尖,在唇边轻轻一舔,做出陶醉的表情:“哪,虞总,何设计师,只需要这样轻轻地一下,我们就放过你们!” 虞锦瑟愤慨地丢过一个白眼,你们这群禽兽,一个月不够,老娘回去定要扣你们两个月的奖金!两个月!我要你们心疼的哭!哭哭哭哭死你们! 正于无限意淫中报仇雪恨的虞锦瑟全然进入了遐想中,倏然唇上一阵温柔的湿热,触感不对劲,不再是干巴巴地嘴唇贴嘴唇了,而对面的何盛秋在瞬间半阖上了眼,浓密的睫毛垂下眼睑,勾出一弯暗色的弧度。 虞锦瑟瞬间如被雷电劈过,思维陡然回了魂。 他在吻她。 是真的吻。 亲昵的舌吻,虽然没有触碰她的舌,却含着她的唇瓣,一点点温润地摩挲,几分温柔,几分试探,她薄薄的嘴唇被他这样和风细雨的拂过,像是风撩过了湖面,心不由一颤,带来微微地酥麻。下一刻,她的脸,轰地彻底红成了番茄。 而周围,放肆的逗逼们在狂笑中疯狂地各角度取完了景,陆续松开了手,虞锦瑟与何盛秋终于得到了自由。两人各退一步,虞锦瑟脸红的都不像话,而何盛秋仍旧笑得从容,可含笑的眸子里,有一种叫甜蜜的物质在无声挥发。 小年轻们满意地晃晃各自的手机,道:“哎呀,谢谢虞总与何设计师的配合呀!这场激情戏拍得漂亮极了!” 虞锦瑟回过神来,用气震山河的声音吼道:“你们工程部这个月死定了!”她扭头,看向餐桌的方向:“沐华年,我要扣他们两个月的奖金!就算我是公报私仇你不要拦!” 话说完,她的神情陡然一滞,“咦,沐华年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几人出会馆之时,虞锦瑟并没打算让何盛秋送,她自己开了车,但何盛秋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最近酒驾查的很严,再说,外面下着大雨,你喝得头脑都不清楚了,还能开车?” 她赶紧指着周围得一群小年轻,道:“没事,他们可以送我回去的。” 前一刻还拍照拍得兴致盎然的小年轻的步伐瞬间集体东倒西歪,摸着额头道:“哎哟哟,我头好晕,估计醉得厉害了……” 后一个摸摸脚,“哎哟,我也是,腿好软啊,都走不动了,怎么办?虞总我们没法送您回去了,就有劳何先生了……” 另一个更猛,眯着眼做瞎子状,张开双臂不住摸索,“呀?这里是哪里啊?怎么我看不见了?天哪,我穿越到了秦朝吗?啊,我看到了李世民,他的《岳阳楼记》写得超赞的,喔!又到了明朝,郑成功练成了《葵花宝典》然后下西洋了……” “对对,《岳阳楼记》那一句千古佳句写得实在妙——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雌雄?” 虞锦瑟:“滚!!!!!!!!” …… 何盛秋的车抵达丽晶小区之时,已经快十一点。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约莫是那个吻的原因,车里两人的气氛不如往常自在。一路上何盛秋专注地开着车,而虞锦瑟静静地听着车中的轻音乐,双方没有任何交流。 何盛秋将车停在虞锦瑟楼下,下车之前,虞锦瑟道:“下次不用来接我,再遇到酒局,我打的回家就可以了。” 何盛秋笑笑,口吻有些歉然,“刚才,是我吓到你了吗?”不等虞锦瑟回答,他又道:“抱歉,我只是想快点结束,他们说要坚持二十分钟,可那会我的脚已经麻了,再不结束,我估计整个人都得趴你身上去……那样似乎更狼狈吧……” 他说完,无辜又无奈地眨眨眼,眼神诚恳地不能再诚恳,虞锦瑟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毕竟那个状况确实不好说,她只得摇头,“没事,是他们玩的过分了……” “那你……”何盛秋观察着她的脸色,道:“还在紧张吗?” “紧张?”虞锦瑟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它还在发烧,这一路,一想起今晚的镜头,她脸的温度就没降过!她真是搞不懂自己,早已经过了十五六岁被人碰碰手就红红脸的少女时代了,眼下二十五六快奔三了,不说阅人无数,起码也结过一次婚是不是?这老脸还装什么嫩啊!于是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怂,这一怂心便一急,伸出两只手指在何盛秋面前比划,口不择言的道:“我哪有紧张,我也亲过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亲亲了!” 话落的瞬间,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咬断,什么第二次!活了二十六年,只有两次kiss,这是很光彩很骄傲很有必要通告天下的事吗! “第二次?”何盛秋的口吻带着惊愕,“你到今晚为止只有这两次?可你之前不是有过一段婚姻吗?” 虞锦瑟越发窘迫得厉害,只得佯装无谓地强笑了一声,道:“是啊,很好笑吧。” 何盛秋刚要回答,手机却蓦地响了,趁何盛秋接电话的空档,虞锦瑟冲何盛秋挥挥手做了一个告别的姿势,抓起自己的包,推开车门走了。 …… 回到家中,虞锦瑟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分别时何盛秋接的那个电话,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那会子她在旁边坐着,电话里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但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尖而细,隐约带着一股娇憨的软糯,像是孩子才有的童音。 孩子?哪个孩子会半夜十一点打电话给其他的男人,除非是父子之间的亲昵。可是何盛秋没有孩子呀,那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带着不解,虞锦瑟拨通了莫婉婉的电话,“婉婉,今天我问你个事。何盛秋有孩子么?” 电话里的莫婉婉一愣,道:“孩子?人家是单身汉哪来的孩子?”又道:“怎么这么问?” 虞锦瑟道:“今天有人跟他打电话,听声音似乎是个几岁的小丫头跟他撒娇。” 莫婉婉一怔,道:“不可能吧!”缓了缓,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明白了,听说他这个人很有爱心,在国外收养了两个外国小孩。可能就是那些孩子吧。” 虞锦瑟握着电话,低低的自语,“外国的小孩会说中文?”旋即她又觉得好笑,这事本来就没必要问,毕竟她并未将何盛秋列入可交往的范围里,人家有没有孩子实在不关她的事。 这么一想,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听莫婉婉在电话里说:“哦,还有一件事,我正要跟你打电话呢!我的口琴还在你那!” “要口琴干嘛?” “明天我们公司组织什么员工娱乐活动,我得露一手给他们瞧瞧,想姐当年吹口琴,可是出神入化!”莫婉婉道:“所以呢,姐今天到处找琴,可找了找了一晚上,愣是没找到,等洗澡时才想起来,那玩意早就落你那了。” “你确定掉我这了?” “确定!就是最开始你跟沐华年住的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当时有一天你心情不好,我带着口琴去你家教你吹,结果口琴就落在卧室了。那房子不是一直空着没卖么,你快去给我找来,姐明儿就要呢,耽误姐的事跟你没完!” 挂了电话的虞锦瑟终于记起来,那口琴的确落在了当初的房子里。她不敢再耽搁,趁着雨小了点,出门打了个的就往曾经的老房子里去。 …… 毕竟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了,楼道里阴暗暗的。 过去的两室一厅在三楼,虞锦瑟摸摸索索上了三楼。掏出钥匙进了门,顺手摸上了门旁边的电灯开关,然而连按了几下,房内却仍一片漆黑。她这才想起来,这套房子的电闸早坏了。 她掏出手机,打算开电筒照下明,谁知一摸包包才发现,手机没带。 没办法,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反正她已经想起来放在哪了,于是她摸黑向卧房走去。 才走了几步,她陡然想起什么,心里猛地一发毛,顿住了脚步。   ☆、第二十四话真她妈孽缘 才走了几步,她陡然想起什么,心里猛地一发毛,顿住了脚步。 不对劲,这房子她好久没来了,差不多有一年,照理说房里应该四处都积上厚厚的灰尘,可她进门的时候,随手摸了一下鞋架,上面居然是光滑的,即便黑暗中看不见,却仍能感受到金属质地的鞋架被擦得干干净净。 这怎么回事,莫非在她和沐华年搬离这房子后,有人来过? 谁呢?小偷? 不可能!这里值点钱的家当早就搬走了,谁会来光顾,再说小偷会帮忙打扫房间吗? 想到这,她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凝神听了会动静,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她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太多疑,推开卧室门,走进房去。 推门的瞬间,她忽地变了色。 ——面前有黑影闪过,速度快得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压在了墙上。 黑暗中仿佛有巨力袭来,她的背脊在墙上撞得生疼,然而她张口刚要呼痛,嘴唇却被什么堵上。 一片温热,霎那侵占了她的唇舌。 是什么,她压根来不及想,膝盖一顶,朝着那人的腰腿踢去——她双手被来人猛力按在墙上,压根动不了,能动的只有这双腿了。感谢她的军人父亲,从小教她贴身格斗,虽然不成什么气候,但防身多少有点作用——如今她找准时机,寄予这腿的重望,这一下攻击几乎出了十成十的力度,正常人肯定回痛呼着跳开。 然而那人没有,他只是闷哼了一声,更紧地贴近了她。看不见光亮的门后,她的手被反剪在自己身后,贴着墙面,而他的双臂以一个束缚的姿势,将她的腰跟手腕全部圈在一起,一面紧压着她,一面又将她的身躯纳入他的怀里。与其说是束缚,不如说更像拥抱。 而他的唇,还在肆无忌惮地吻她。带着明显的酒气,霸道,蛮横,绝对的压制与掠夺,仿佛在索取什么,又仿佛在证明什么,力气大得快将她的嘴唇咬破。她快呼吸不过来,使尽全力再踢了他几脚,就在他痛得微微躬身的一瞬,她抓紧时机提起膝盖,打算朝着他的关键位置,狠狠来个“猴子踹桃”。 与此同时,透明的玻璃窗蓦地穿进一缕强光,是马路上的车灯不经意扫过,映亮了漆黑的房间。光亮一瞬即逝,虞锦瑟预备踹出去的动作,霎那僵住。 下一刻,她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吼道:“发什么神经啊沐华年!老子不是季弘谣!” 被她这样猛烈一推,那人踉跄回退了几步,歪斜地靠在另一端的墙壁上。他喘着气,虽然彼此隔了四五步的距离,虞锦瑟仍然嗅出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她皱眉,想起他方才的举动,她嫌弃地抹了抹嘴唇,恼怒地道:“不会喝酒就别喝!来这里发什么酒疯!有病!” 沐华年道:“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来!” “你家?那些年你回来过几次?”虞锦瑟笑得讥诮,而后她将头扭向别处,不再理他,借着窗外的微光,她走到床头柜的位置,摸到了里面的口琴,往兜里一塞,转身就走。 阴暗的房间里,沐华年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她,而她却连头都懒得回。 他认错人强吻了她,吃了她的豆腐,可她也强力还击了他的身体,以她踢腿的力度,他的腿最起码被踢得大片青青紫紫,没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了。 双方既然扯平了,她便不打算跟他继续独处,一秒钟都不愿意。 然而走到房门的霎那,一只手拦住了她。 “又想干嘛!”她眼一瞪,“还想找打么?” 沐华年的身影横在她的面前,“你去哪?”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虞锦瑟哼了一声,“去哪都比跟你这个疯子呆在一起的好!”回想进门之时他粗莽的举动,她再次擦了擦嘴唇,啐道:“疯子!” “疯子?”拦在面前的人蓦地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压抑着某种苦痛,“是啊,一天当中,总有许多回,我觉得自己会疯!” 她冷冷一笑,“像你这种没有良心的人,疯了活该!” “我没有良心?”他在一瞬间扣紧了她的手腕,“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虞锦瑟将他的手甩开,强忍了许久的愤怒一触即发:“沐华年,别再假惺惺!不愿意你也亲手将我爸送进了牢房,不愿意你也将我妈间接送进了医院,不愿意你也玩弄我的感情这么多年,不愿意你还觊觎我们虞氏的tur-3!” 沐华年沉默了三秒,夜色中她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的目光像是灼灼的光焰,一直灼烧着她。好久,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门里低吼出来,“你怎么不说,是你爸逼死了我外婆?” 虞锦瑟的话头噎住。 他说的对,怎么说,都是她们虞家有错在先。 她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没有人知道外婆对我的意义……”沐华年哈哈笑了几声,“在你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金字塔顶端,一个收破烂的乡下老太婆,是跟蝼蚁一样轻贱的性命,死了就死了,大不了赔点钱,没什么大不了。” “没错,在你们上流社会的眼里,我跟我外婆就是地地道道的乡巴佬……哦,还有我的父母弟妹,全是乡巴佬……” 虞锦瑟怔住,“你们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吗?哪来的弟妹!” “因为他们早就不在了!”沐华年道:“你这样的天之骄女,怎么能体会我们这种人生离死别卖儿卖女的痛苦!” 虞锦瑟听不懂,“早就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小妹还没满月就夭折了,而我弟弟在两岁的时候得了脑膜炎,需要大笔医疗费,可我父母根本没钱治,一个人贩子来我家,说愿意给我们医药费,前提是要把我买走,我父母看着医院随时会断气的孩子,居然答应了。” 黑暗中,虞锦瑟踏出房门的左脚收了回来,她从来不晓得,沐华年有这样的过去,更不晓得,那样荒诞而心酸的经历,竟然发生在他身上。 沐华年继续道:“幸亏我的外婆出现,我这才免于被卖。为了筹备这医药费,她带我在本村,邻村,一个个的村落里挨家挨户地求人借钱,甚至下跪,终于筹齐了给弟弟的治疗费。为了还债,她去了城里谋生,她怕我的父母会再做出卖子的事,便将五岁的我一起带进了城。” “她是典型的乡下老太太,裹过小脚,大字不识一个,没有文化,只能给人做保姆。雇主待我们很苛刻,粗活重活什么事都丢给外婆做,说是包吃住,其实我们吃的都是雇主吃不完的剩饭,住的是车库里的隔间,四五平米大的地方,用门板拼成的一张床,苍蝇蟑螂到处乱爬,一下起雨来,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床褥全是湿的,压根没法睡。” “三年后我们离开了那里,是雇主赶我们走的,外婆年级大了,有严重的风湿,渐渐手脚不麻利了,于是雇主诬赖我,说我偷了她儿子的衣服穿……其实那件衣服是她早不要丢进垃圾堆里,外婆拣了回来,洗干净给我穿。可即便是捡来的东西,我仍然被那些有钱人称为小偷,我气不过辩解了两句,那三十岁的女雇主,居然当场给了我两巴掌,用尖酸的口吻骂我,小赤佬!穷酸!” “外婆抱起我跟女雇主大吵了一架,就是那一刻,八岁的我下定决定,一定要摆脱这贫困的命运,一定要踏在社会的顶层,将瞧不起我的城里人都踩在脚下……” 不见光亮的房间里,虞锦瑟苦笑,“呵,所以在后来,你将我们全都踩在脚底,这就是为了报复吗……” 沐华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后来外婆做不成保姆,便去做了环卫工,早上三点钟便得起来,晚上扫到十一二点才回去。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屋外零下十几度,她的脸上耳朵上手脚上全是冻疮……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是外婆求人替我找的民办学校,为了多拿一点钱供我读书,人家环卫工承包一条街道的卫生,而她承包两三条。我为了能让她轻松一点,每天一放学,我就去帮她一起扫大街,一直扫到夜里十点,不论寒暑。” “这份工作做了四年,外婆终于没再做了。因为第四年的冬天,下了好大雪,她凌晨扫地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等好起来,已经一瘸一拐,成了半个残废,单位里不要一个半残废,她再次失业。” “之后她只能去拾废品,每天拿几个麻袋出去,挨街挨巷的捡瓶子捡废纸,白天也捡,夜里也捡,直到腰背都驼了……就在你们永远也不会靠近的,龌龊脏污的垃圾桶内,她翻开臭气熏天的垃圾,在路人或歧视或同情的眼光中,一个瓶子一个罐子的掏,终于供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我有奖学金,不再成为她的负担……” “外婆为我尝遍了世间的苦,十几年来,她养我育我,为了我奉献了她的全部体力,时间,健康,尊严……我沐华年的人生,可以没有其他,却不能没有她,她予我一切,我必要以数倍相报……” “在你们有钱人的心中,她就是个乡下穷酸,可在我眼中,她是我的天,是我勤奋的动力,是我奋发的源泉,可你们……”沐华年的声音顿了顿,缓缓沉了下去,“可你们居然逼死了她!” “不,不是我……不是我逼死她的……”他的目光一直紧逼着她,一字一句像是刀刃般刮得皮肤生疼,虞锦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我晓得自己高攀不上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对你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可你父亲为什么那样,侮辱我还不够,还要那样对待一个老太太!”沐华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在这个酒醉的夜晚,他对她说了平生中最多的话,也是这一晚,一贯清淡的他首次向她显露出最极致的伤痛与愤慨,他紧抓着她的手臂,捏的她生疼,“你知道吗?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是血,身体已经冷了,你能体会我这种感受吗?我这一穷二白的人生中,她几乎是我的全部,可你们把我的世界摧毁了!你知道这种绝望吗?你能体会这种撕心裂肺吗?虞锦瑟,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虞锦瑟怔怔站在那,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连胳膊上的疼都忘记。 那一霎的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得到他浓重的悲伤与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一时承受不住,只得向外跑去。 漆黑的屋子,她跌跌撞撞碰到了桌椅,噼啪一阵响。 逃也似地出了门,她背靠着墙站在屋外的走廊上,寒瑟的夜风吹过,她紧闭上眼,不晓得是该离开还是该嚎啕大哭一阵。 回想两个人的纠葛,简直不知是谁更对不起谁。 沐华年害得她父亲深陷囹圄,她母亲缠绵病榻,害她家族危难风雨飘摇,她更被迫与父母分离,孤军奋战。她曾为此怨他恨他,可仔细一想,其实他失去的更多……因为时间一到,她失去的终究会回来,所有的伤痛终究会愈合。而他所痛失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与至亲的生离死别,没了就再也没了……这伤痕这辈子,永远不会好了。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这一场孽债,到底是谁欠了谁? 幽深的楼道上,月光寒霜一般渗进来,女子捂住脸,低声道:“真他妈孽缘。”   ☆、第二十五话我们扯平了〔小修) 沐华年醒来之时,天已大亮,他瞧见身上盖了条毯子。 回想起昨夜,她走了以后,他坐在冰凉的地上呆了许久。凌晨的时候,酒意上涌,那几瓶酒的后劲终于霸道地显露出来,他捂着胃吐了一番,最后抵不过酒精的侵袭,靠在床头沉沉睡去了。 恍惚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影走近,将一条厚厚的毛毯盖在他身上。那一场温暖,像一段羽绒般轻柔的梦境,染着她的呼吸与香气,穿梭过浮世人生的喜怒哀凉,自夜半酒意熏然中悠悠而来。 末了,她留下的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无言缄默。 窗外光线明朗,床头的男子迎着朝阳,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 到达鸿华国际十二楼之时,沐华年发现虞锦瑟没来公司,便连每周五必须出席的例会都没参加。 例会结束后,王秘书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凑近沐华年,“沐总,果然不出您所料,九重那边有动静了。” 沐华年若有所思,“那就按计划行事吧。”随后补充道:“九重的人毕竟不是善类,这段时间,多派几个人跟着她,但别让她知道。” 那个她没有指名道姓,王秘书却已了然,“知道,保护虞总是您几百年不变的方针,我哪会忘。” 过了会,王秘书轻轻皱眉:“沐总,恕我冒昧,九重的背后是纵横g市y市的黑道,这么棘手的力量,您当初为了虞氏跟它结下梁子,如今九重联合强盛,我们腹背受敌,您这么做,值得吗?” 沐华年扭头看窗外,神情淡然,“世上的事,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王秘书想起方才会议室里虞氏元老针锋相对的那一幕,不满道:“若不是您,虞氏早就完了,可他们却没有半点感恩之情。” 沐华年的回答风轻云淡,“你觉得对,就坚定不移地执行,旁人的想法,无须理会。” 王秘书有些无奈,换了个话头,“最近满公司都在传,您与季助理要订婚的消息,虽然是谣言,可说得有模有样,您打算如何处理?” “让它传。”沐华年不置可否,“传得越远越好。” 老板的话,王秘书自然是会意的。自从两年前开始,沐华年一直纵容外界盛传自己与季弘谣的事,小道消息传得越暧昧,他越乐见其成,仿佛蓄意放烟/雾/弹,迷雾重重下别有深意。从前王秘书不懂他的心思,如今明朗后很是感慨,“沐总,您用心良苦啊。” “能怎么办?”沐华年苦笑道:“九重跟强盛时刻都在找我的软肋,没摆平对手之前,我不能再让她暴露。”顿了顿,又是一声笑,幽深的瞳仁里盈满决绝,“两年前的事,绝不能重蹈覆辙。” “沐总,那件事您就别再自责了,您也不愿意虞总受伤啊。”王秘书见主子表情有变,赶紧转话题,“我觉得九重强盛的事,您最好跟虞总讲讲,不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沐华年摇头,道:“若让她知道,有人会跟踪她绑架她甚至谋害她,她还会正常过日子,还会开心吗?” 沉默半晌,他望向远方,低声道:“人心险恶,我宁愿她永不知晓。” …… 王秘书退出总经理办公室之后,向各部门传达总经理刚下达的命令——四点整的会议取消。 经过行政部的时候,不经意遇见季弘谣,季弘谣拦住他,一张俏脸端着笑:“王秘书,好端端的,四点的会议怎么突然取消了?” 王秘书客气地答:“沐总临时有急事要外出一趟,所以取消。” 正说着,张熙从走廊经过,见到季弘谣,笑道:“季特助,前阵子不听说你要订婚了吗?那上千万的婚纱跟钻戒怎么还不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啊?”她虽然不晓得虞锦瑟与沐华年从前的事,但一向不喜欢季弘谣的德行,逮到机会总想刺一刺对方。 季弘谣笑容一僵,缓了会道:“华年爸爸生病了,这阵子没时间挑,不过为了表示诚意,昨天他送了套房子我,在g市顶繁华的地段,房价贵到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张熙一怔,“送了房子你?” 季弘谣洋洋得意,“对呀,就昨天饭局,当着别的公司老总都在场之时,他将房子钥匙亲手交给我的呀,大家都看到了呢!”见张熙不说话,她佯装亲热,“张助理要不要跟我去房子瞧瞧,也好给房子的装修提点意见是不是?” 说罢,她炫耀似的轻笑一声,挺胸扭腰,踩着高跟鞋优雅地去了。 张熙瞅着她的背影瘪嘴,“呸,绿茶婊!胸部甩得那么厉害,当心下垂!” 走廊那侧,王秘书挂着看戏般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道:“这季弘谣啊,李代桃僵还犹然不知,哎,该说她可悲还是愚蠢呢?” “房子?”王秘书想了想,道:“沐总这一手移祸江东,高啊!” …… 下午四点半,沐华年找到虞锦瑟的时候,她正在公司附近的公园看风景。天气阴沉,似又有冬雨将至,以往浩瀚的苍穹被云层压得极低,厚厚的积雨层呈现一种丹青晕开的苍青色,让人联想起“天青色等烟雨”这样诗意的字眼。 她倚坐在长椅上,背后是葱郁的花园,院内开满了黄澄澄的金盏花,金盏花众星拱月似地拥着一株腊梅树,正值腊梅的花期,鹅黄的细小花朵簇簇盛放,如霞似锦地点缀了满树,大有轰轰烈烈开到茶蘼的架势。 长椅前面,是一片湖,湖水潋滟,笼在这朦胧的阴天里,竟有些波光浩淼,烟雨蒙蒙的意味,宛若一幅泼墨写意的山水画。 椅子上端坐的人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看来人,并无丝毫讶异,只淡淡说道:“你来了。” 这一声话,原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可她这样清清浅浅问出来,却又同往日的嘲讽讥诮或针锋相对截然不同。那轻幽的声音,隔着雾蒙而荡漾的湖光,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历经光影流年姗姗而来,沐华年心头倏然一漾,仿佛时光流转,他又回到那个曾经纷飞的雪夜。路边橘色的灯光昏暗斑驳,她撑着伞,立在簌簌摇曳的梧桐树下,等了他许久许久,待他走来,她再欢喜,无非也就是这样一个轻浅的笑意:“你来了。” 他颔首,有什么情愫在心头止不住地翻腾,像是这微风中的一汪湖水,静不下来。他缓了一会,终于开口,“怎么在这?” 她神态自若地看着湖面:“这里,可以让我的心保持平静。” 他跟着一起将目光落在湖面上,耳畔又听见她轻轻唤他,“华年。” 他一愣,扭头去看她。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再这样,温声喊他的名字。依稀还是那一年,她送他上飞机,临别之时,她踮起脚,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华年,我等你。” 华年,我等你——今夕何夕,再不同往昔。那一句话还犹然在耳,却已经物是人非。 好久,他应了一声:“嗯。” “对不起。”她说,视线仍是落在湖水上,声音平和的一丝起伏都没有。 他清冷的脸露出稍许愕然:“你说什么?” 她抿着唇,仿佛忖度了许久,但表情却极真挚:“我为我父亲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道歉。” 她从未用过这样郑重其事而严肃的态度跟他讲话,沐华年一时有些惊愕,“你道歉做什么?”过了会,他又道:“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是啊,这么一说。”她说道:“我们扯平了。” 沐华年弄不懂她的意思,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了一晚上。”虞锦瑟道:“我想说,人活着不能太累,虽然我们家欠你人命,但你也欠我们家很多,你我之间确实有太多的恩怨,可为了大局着想,我觉得,咱俩再这么对着恨也没什么意思,与其彼此伤害,不如选择谅解——我释然过去你给我及我们家的伤害,也希望你,淡忘我们家曾给你的伤痛。” 她慢慢说着,神情平和而恬然,周身烟雨风景仿似一霎定格下来,安然静谧的湖光秋色中,她的神态褪去了这大半年对他的戒备与芥蒂,更没有从前痴迷的爱恋,仿佛大彻大悟,参透放下,这样的她竟让沐华年觉得有些不适应。过了会,他说:“你这样想,很好。” 虞锦瑟静默片刻,道:“那么,今天就彻底做个了结吧。” 她话落,从口袋里掏了掏,扯出一根银色的细链子,上面悬挂着一枚银色的戒指,磨砂的戒面,穿插有六芒星的雕花,极简单寻常的款式。她自嘲一笑,“今早不小心从箱子里翻出这个老古董。” 沐华年瞳仁倏然一紧——那戒指,是他们结婚那天,他买给她的。 一刹那百味陈杂,却见她对他展颜一笑,口气却从未有过的客气而官方,似乎有什么,再与从前不一样了,“沐总,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单纯的合伙人了,再也没什么爱恨。至于这个尴尬的戒指,丢了。” 她话落,眼神从未有过的决绝,手用力一挥,戒指化作一道优美的银色弧度,向前方落去,而一旁的沐华年,在她抛出戒指的瞬间,手臂动了动,似乎想拦,却没有拦住。 虞锦瑟站在湖畔,静静看着戒指落入湖中,水花都不曾翻起——终于,那曾经承载了无数爱恋与思念的信物,就那样,永远化作告别式。 就如那七年的过往与爱恨恩怨。 一了百了,不留分毫。 从此,她要全心全意在乎的,只有虞氏。   ☆、第二十六话星光游乐园 自那次湖畔同沐华年见了一面后,虞锦瑟便很少见到沐华年了。哪怕是在鸿华十二楼,往常的工作狂经常连着几天见不到面。 虞锦瑟晓得,沐华年在医院,他父亲的日子所剩无几,他的陪伴是最后的孝道。 生离死别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她叹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虽然遭受了不少打击,可好在亲人健全,朋友都在,这么一对比,她是真幸福。 她仰起头,抬头扫扫电脑上的时间,两点五十了,三点钟有个重要的会议,她利落起身,准备开会的资料。 会议设在九楼最大的会议厅,谈的是鸿华的新项目——《星光游乐园》的广告宣传一事。 在此之前,不管是鸿华,还是鸿华的前身,虞氏与沐氏,都致力于科技研发。但鸿华成立以来,沐华年与虞锦瑟的目光都不再局限于科研一种,两人开始尝试拓展其它的领域。 这个星光游乐园,是鸿华涉及的第一个娱乐项目,总投资为十五亿□□,目标在于打造省内最大的主题公园。目前公园已经在建,不出大半年可以顺利完工。为了打响公园的知名度,广告等媒体宣传手段是必不可少的。于是这些天,虞锦瑟一直跟某个大型传媒公司洽谈广告一事。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等结束后,天快黑了。待传媒公司的人走了后,虞锦瑟靠在沙发上,将头后仰,指尖揉着太阳穴,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连续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沐华年这近十天都不在,公司的大小事都落到她身上,她忙得团团转,几乎每天加班到通宵。 她眯着眼睛刚小憩了一会,忽然传来敲门声,她说:“请进。” 张熙走进来,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她,道:“虞总,会议记录我已经整理好了。” 虞锦瑟点头,喝了一口咖啡,“谢谢。” 张熙是自己人,说话从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虞总,下午的会议,您怎么看?” 虞锦瑟道:“我觉得盛世传媒的策划挺好的。” “好?”张熙气鼓鼓地道:“拍微电影做为广告宣传片是挺有创意,但他们居然提议让沐总跟季助理担当微电影广告的男女主角,这会不会太鲁莽?虽然只是微电影,可我觉得还是请专业的科班艺人比较靠谱吧。” 虞锦瑟回想了下会议上的内容,那时候传媒公司给出的策划案是,既然星光游乐园以年轻人为消费市场,那么,主打浪漫的爱情的路线是最合适的。广告通过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引出星光游乐园的各个场景,用韩式的慢镜头,讲述男女主在公园里邂逅,相知,相恋,虽然历经了种种误会分手,但他们最终因为爱而复合,在缤纷浪漫的旋转木马旁,携手许下终生。 那位策划总监还说,既然整部广告剧要充满爱情的清新动人,那男女主角必须都要十分漂亮,只有精致而美丽的面孔,才能拍出唯美的片子。要找漂亮的男女主,娱乐圈很多艺人都可以,但用这些艺人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他们的面孔早被大众所熟悉,已被大众固定成了一个认知,很难去完美地诠释一个像星光游乐园这样焕然一新的感觉。与其用这种当红明星做男女主角,不如来个更接地气的,譬如,已是g市红人,身为金融新贵风靡万千女性却从来都低调行事的鸿华总经理沐华年。他高高在上,却永远保持神秘,若他此番露脸,恐怕会轰动全城。 而女主角嘛,虽然人气差了点,但既然是沐总的正牌女友,分量自然是不轻的,再说她拥有天使般的面孔魔鬼的身材,跟沐总站一起,放在镜头里一定匹配极了。况且他们是情侣,一起拍片子感觉会更默契更自然,既然如此,金童玉女,何乐而不为? 策划总监说完,全场静默三秒,突然爆出掌声。 当然,其中拍得最响的,当属季弘谣,她扬起精致的脸庞,笑靥如花,连连夸赞,“贵公司的创意真是太好了。”话落还不经意拢了拢大波浪的栗色头发,朝众人露出一个美丽的侧脸,以展现她十分符合宣传片的美貌。 其他高管也跟着点头,这创意摒弃了以往死板的广告展示方式,采用新潮的微电影,而且以爱情剧为主打,确实颇迎合年轻人的思想潮流,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众人的目光开始投向虞锦瑟,毕竟沐总不在,大权在握的就是她。虞锦瑟思考了会,道:“是个好点子,我挺喜欢。但事关重大,我得跟沐总进一步详谈才能确定结果。”她和煦地笑,看向那位胖胖的创意总监,“方总监,我会尽快给你答复,ok?” 方总监站起身,客气地道:“好的好的。” …… “虞总,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一想起那个季弘谣,哼!”张熙的话拉回了虞锦瑟的思绪,“你跟沐总都是公司最大的头,倘若找沐总做男主角,就得找你做女主角,不然我们虞氏的人不服!” “好了好了。”晓得张熙在打抱不平,可虞锦瑟根本没想过那个问题,她自嘲的笑,“拍电影要漂亮的才能上镜啊,我这种?估计拍了后,游乐园只有亏钱的份!” “你哪有那么差!”张熙反驳道:“你明明也不错,你可不知道,研发部的小年轻私底下都喊你林依晨!大家都说你圆圆脸,大眼睛长睫毛,微微baby肥,有几分像那个台湾女星林依晨来着!” “有吗?”虞锦瑟摸摸自己的脸。 “有。”张熙郑重其事的点头。 虞锦瑟不欲纠缠这个问题,将张熙往门外推:“好啦好啦,下班了,你回家吧。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儿呢,我要再想想。” 被推出门外的张熙还在叨叨叨:“我不要那谁做女主角,我就认你,就认你……” 耳畔的叨叨声越来越远,虞锦瑟摇摇头,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十二楼下的夜景。 片刻后,她拨通手中电话,“喂,沐总吗?”自从那次湖畔告别后,她就打算真的放下,后来对着沐华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俨然已把他看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合伙人。 那端传来沐华年一贯清冷的嗓音,“什么事?” 虞锦瑟道:“下午盛世传媒公司的人来了,跟我们谈了星光游乐园的策划案,他们想用微电影的形式拍公园的广告……” 她的话只讲了个开头,便被沐华年打断,“你觉得好就行。” “啊?”一贯谨慎的沐华年居然连方案都不愿听完,直接将决定权丢给了她,虞锦瑟一愣,“你不管这事啦?要不我把会议记录还有他们的策划案发给你看,你看完我们再商量?” “不用。”沐华年的话依然简短利落,“你做主。”此时电话里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吃力地□□着,隐约有护士喊道,“病人的疼痛又发作了么?快给他打止痛剂!” 虞锦瑟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传来沐华年的最后一句话,“我还有事,就这样了。” 瞬间嘟一声响,电话切断了,虞锦瑟握着手机,沉浸在方才的对白中,喃喃道:“十几亿的项目呀,他让我一人看着办,我瞬间有种化身武则天,大权独揽的感觉……” 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毕竟自己对经商这方面只是个新人,初出茅庐,面对的又是一个大项目,万一搞砸了亏的可是自己的血汗钱。思索了半天,她决定再拨个电话过去,可一想沐华年正有急事,只能发了个短信,通篇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你不怕我搞砸了?” 可等了半天,那边都没有回复,如石沉大海。虞锦瑟只得转开心思,随便找了点吃的,继续看市场部的营销策划书。 …… 她这边埋头苦干,忙得像个陀螺。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办公室,一男一女正古怪地对峙着。 王秘书站沐华年的办公室内,本来是受沐华年吩咐来找一份文件的,可现在却被一个人缠得头大。 办公桌旁,季弘谣抱着一个朱色的檀木匣子,唇角收敛不住的笑显示了她的激动与震惊,“王秘书,你说呀,这是什么?我无意间在华年的屉子里翻出来的!” 匣子是敞开的,外面还有个刚拆封的封条,显然是被季弘谣翻出来打开的,王秘书扫扫匣子里的物件,明晃晃地水晶吊灯照下来,乌色锦绒上,那亮晶晶的首饰,璀璨耀眼地一片光芒,像季弘谣那双满眼放光的眸子。 他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瞧不出任何情绪,“正如你所见,货真价实的钻石首饰三件套啊。” “我当然知道。”季弘谣丢过去一个废话的眼神,视线突然被钻石项链下面的标签吸引,那是一行英文字母,她拿起来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地道:“克里斯蒂拍卖行,三千二百万……”她的话语因为惊愕微微停顿,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贵重的珠宝,不可置信地道:“这么贵,华年居然随随便便就放在屉子里!”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把脸一转,陡然面带厉色,“三千二百万的钻戒跟项链,华年买来做什么?” 王秘书耸肩,“我怎么知道。”   ☆、第二十七话项链收好 王秘书耸肩,“我怎么知道。” 季弘谣又思索了半晌,倏然转怒为笑,道:“肯定是因为我们要订婚了,所以华年才买的……”她满脸笑容的推了推王秘书,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王大哥,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王秘书平静如初,心底虽对她变脸的速度表示佩服,碍着情面上彼此还是同事,他说道:“这钻石首饰价值不菲,还请季助理放回去,不然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 “王秘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弘谣挑眉,方才的笑容一瞬间隐去,眉目间一片肃然,“华年跟我都要结婚了,买这东西,自然要送给我的,我自己的东西,还看不得吗?” 话落,她精致的下巴稍稍扬起,眼神轻蔑而睥睨,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架势,“王秘书,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跟他说。” “那就请。”王秘书微笑,眼角有不屑一闪而过。这套首饰是一年前他陪沐华年竞拍的,若要送给季弘谣,早送了,何必一直收着不给呢?但越是知道真相,他面上越发不动声色,只瞟着正拨电话的季弘谣,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季弘谣已经拨通了沐华年的电话,娇笑若银铃,她似乎想撒娇,那可是她一贯的拿手好戏,然而还没来得及撒上两句,她的表情便黯淡下去,因为那头电话前后没十秒钟就挂了。 季弘谣的脸色挂不住了,握着电话,低声抱怨了几句,目光扫扫身畔的王秘书,忙强颜欢笑的自我解窘,“华年那边好像发生了很要紧的事,他没有时间跟我细说,但他承认这项链就是买给我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秘书的电话响了。 是沐华年,他的嗓音极度沙哑,听起来十分疲惫,仿佛几日几夜没合眼似的,口气却干脆利落,只有一句话,“把项链收好。” 王秘书明白他的意思,“好的,我会放进保险柜。” 通话随即被挂掉,信号断掉的前一秒,王秘书听见话筒里传来噪杂的脚步声,依稀是护士紧张地喊着:“供氧!供氧!”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那里急切地大喊,“注意心律!” “是华年的电话,他跟你说什么?”季弘谣的提问打断了王秘书思绪。她紧盯着他,要在他的脸上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王秘书神色从容,道:“沐总让我把项链收好。” 这清清淡淡一句话,却不亚于当场甩了季弘谣一耳光。季弘谣搂紧了怀里的匣子,道:“王秘书,你听错了话吧!这是华年给我买的!怎么会让你收着呢?”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沐华年的电话,然而拨了几次,电话却显示暂时无法接通。 季弘谣的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而王秘书已经将檀木匣子拿了回来,客气地告别,“我还有事,先回办公室了。” 季弘谣站在那,咬着嘴唇,如花的脸庞隐带一丝怒色。 …… 这个晚上,虞锦瑟在办公室加了大半宿的班,事情多的她焦头烂额,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她才靠着沙发睡去。 再醒来已是早上八点,楼道间来往的脚步声将她唤醒的。身畔的手机一闪一闪地亮着,提示有未看短信,打开来看,是沐华年的,是她那句,你不怕我搞砸了的回复。 相比起她那句话的言简意赅,他更加吝啬,通篇只有四个字:“没事,有我。” 简洁利落,却又骄傲自信,一如他的为人。 …… 接下来的日子不用想,仍是没完没了的工作。沐华年将更多的事都丢给她,简直成了甩手掌柜。 这天,她正翻看着堆积成山的文件,门被敲响了,她一抬头,就见张熙站在她面前,表情有些古怪:“虞总,有人打电话找你……” 虞锦瑟道:“找我就找我啊,你怎么这个表情?“ 张熙道:“是d县第二看守所的电话!” 二十分钟以后,虞锦瑟打完了电话,抬头一瞅,发现张熙还在门口站着。见她挂了电话,张熙迫不及待地问:“虞总,看守所为什么打电话?因为虞董么?” 她的这个虞董指的是过去的董事长虞鸿海,哪怕虞鸿海已经不在公司了,虞氏的旧臣们仍称他为虞董。 虞锦瑟点头,“是因为爸爸的事。”她皱起眉,疑惑地自语道:“保外就医?” “什么保外就医?”张熙没听懂。 “看守所跟我说,爸爸的高血压性心脏病已经到达三级以上,加上他在狱内表现良好,符合保外就医的标准,他可以去指定的合适医院就诊养病。” 张熙道:“那就是说,虞董可以提前释放,哦,不是,是服刑期未满,但可以在监牢以外的地方用养病的方式服刑?” 虞锦瑟再次点头,“狱警还说,上面已经批了,爸爸出了监狱以后,可以呆在z市的医院治疗,而那个指定的医院,恰巧就是我妈妈正在养病的医院。” 张熙欣慰地笑,“这是喜事啊,起码虞董不用再呆在牢里了,虽然是在医院,可是他能跟董事长夫人团聚了。”她瞅瞅虞锦瑟的表情,“怎么,您不高兴?” “我高兴!爸爸不用呆监狱我当然高兴!”虞锦瑟的喜色里含着茫然,“可问题是,我压根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保外就医了,爸爸又是什么时候患上了这么严重的心脏病,我怎么不知道呢?” 张熙也蒙了,“对哦,我记得虞董的身体一向很好呀。”她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天下班,我在电梯里遇见了沐总的王秘书,不经意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沓资料,好像是关于心脏病之类的,这事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虞锦瑟沉默半晌,道:“你先去忙吧,顺便帮我把王秘书喊来。” …… 王秘书很快来了办公司,虞锦瑟不打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我父亲明明没有生病,却保外就医的事,你知道吗?” 王秘书坐在沙发上,扶了扶金丝眼镜,“知道,是沐总安排的。” “沐华年?”虞锦瑟大惑不解,“为什么?” 王秘书摇头,“沐总的心思,我们做下属的,哪能猜得到。他让我这么做,我就去做了。” 虞锦瑟转着屁股下的摇椅,还是没想明白。沐华年不是将自己的父亲当做对手吗,又怎么愿意将对手放虎归山?这不像他的作风呀。 王秘书道:“虞总,有些事您是不知道,其实沐总他不仅……”话没说完,口袋里的电话骤然作响,他接了电话,还没三秒钟,脸色一变,道:“什么?这么快!好,好,我马上到!” 王秘书做事沉稳内敛,颇具沐华年的风格,此番神情大转,必然是有急事,虞锦瑟便问,“怎么了?” 王秘书的神情有些悲伤,“就在刚才,沐总的父亲过世了。” “啊?”虞锦瑟一惊,“过世了!” “我现在就去医院。”王秘书瞅瞅虞锦瑟,“虞总,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虞锦瑟踌躇道:“我去就不合适了吧。” 王秘书的神色在一霎郑重起来,“沐总,作为下属,我没有权利过问您跟沐总的事,但如果抛开这层关系的话,我还有个身份,我也毕业于s大,曾是你们的学长,作为曾经的校友,我觉得于公于私,您都有必要去一下医院。无论如何,您是沐总最重要的合伙人,商业伙伴的父亲病逝,去慰问一下是应该的。” …… 两人急匆匆赶到医院,病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床上的人已被蒙上了白布。 王礼芳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见虞锦瑟来,直接扑上来将她抱住,撕心裂肺地喊道,“孩子,你公公没了……没了……”不知是她伤心过头,还是习惯性地认知,她再次将虞锦瑟当成了自己儿媳。 王礼芳越哭越厉害,“孩子,你再看他一眼吧,你不晓得,你公公在世的时候,有多喜欢你呀,走之前还喊你的名字来着……” 这生离死别的一幕,虞锦瑟的泪也跟着落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转头一瞧,发现沐华年就站在床脚,抿着唇,没有泪,却双眼通红,她知道,他在努力克制着情绪。半晌后,他说:“妈,车子来了,送爸回家吧。” 王礼芳跟几个乡下女眷又是一阵嚎啕大哭,而几个一身孝服的男人,小心翼翼将床上渐冷的身躯抬了出去。 虞锦瑟朝远去的遗体鞠了个躬,正要同沐华年告别,谁知胳膊却被抓住了,其中一个满脸是泪的女眷道:“走吧,华年媳妇,等下就跟我们坐一起。”说话的这个是沐华年乡下的堂嫂。 虞锦瑟一怔,“跟你们坐一起?去哪里?” 另一个婶娘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话,有些诧异,抹了一把泪,“华年媳妇,你公公过了,你身为儿媳,当然要送灵回老家,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啊。” “送灵回老家?”虞锦瑟彻底蒙了,“等等,你们搞错了,你们应该找那个季小姐,季弘谣。” 几个女眷摇头,“季弘谣是谁?你是儿媳你不去,谁去?” “对呀,我们那里的规矩,老人家过世了,如果没有儿子儿媳送坟,可是大不吉,你身为嫡亲儿媳,当然得去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而虞锦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跟沐华年离婚的事,老家的人压根不知道。而身畔的王礼芳还在紧攥着她的胳膊,也不说穿,只一个劲痛哭流涕道:“孩子,你就当行行好,看在你公公的面上,送他最后一程吧,他只认你是他儿媳,那季什么的,他活着都不愿意见,哪还愿意让她送坟……” 说完,她又捂着脸痛哭,可胳膊上的劲却越使越大,旁边的五六个女眷一见,也纷纷推推搡搡,合伙将虞锦瑟拉上了车。 就这样,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中。虞锦瑟莫名其妙且身不由己地被一群大婶绑架般拽上了回前任丈夫老家的路。   ☆、第二十八话莫不是有了(抓虫) 约莫六个小时的车程后,虞锦瑟在一片昏头转向的晕车症状中下了车。此时天已黑,偏僻的村庄小巷里刮着一阵阵的寒风,虞锦瑟双脚发软地扶住了一棵树,盘山公路的颠簸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俯着身子就是一阵哇哇大吐。 正吐到一半,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虞锦瑟抱住了树,软绵绵抬起头,对上沐华年的视线,欲哭无泪地道:“对呀,你说,我怎么来了?” 话说完,她低下头又是一阵吐。旁边一个正围着棺材哭的女眷立刻奔了过来,眼里的泪瞬间没有了,神情紧张又亢奋,拍着虞锦瑟背,看向王礼芳,尖声道:“呀,王大婶子,华年媳妇吐成这样,莫不是有了?” 虞锦瑟沐华年:“……” …… 虽然是回来办白色丧事,可乡亲们的热情却不比红色喜事要差。 虞锦瑟推开今晚要睡的房间,感叹乡亲们对她实在太好太照顾了,把打扫得最整洁炕头最暖和被褥最厚实的一间房拿来招待她。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正准备脱衣服睡之时,沐华年被一群人推了进来,嫂子们笑得真挚淳朴,却又含着微微的狎昵,“你们小夫妻也累一天了,早点睡吧。可得休息好了,明天会有许多吊唁的客人来,有的忙呢!” 虞锦瑟正要解释,吱嘎一声响,木板门被锁上了。紧接着咔擦一声响,竟被从外面反锁了,如果虞锦瑟没看错的话,反锁门的人正是她的前婆婆王礼芳。她脸上还带着泪,可下手却又快又准,完全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过了会,听见她的声音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隐约传来:“既然老头子离世之前说不接受季小姐,那我还是想办法把锦瑟留住吧……” 虞锦瑟:“……”再瞅瞅沐华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向你妈,还有亲戚们澄清一下……” 沐华年站在门边,波澜不惊地答:“解释有什么用,门已经被反锁了,她们走远了,说什么,都听不见的。” 虞锦瑟道:“那明天说吧,总不能这么误会下去。” “先别说。我爸走了,亲戚们本来就难过,再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指不定我那八十多岁的爷爷,会受不了打击。”缓了缓,沐华年又道:“乡下人就是这样,很淳朴很较真,觉得人一辈子,婚姻就该到头。” 虞锦瑟道:“可你总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毕竟你现在跟季……”她侧过脸,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影子,每次提起季弘谣这三个字,她便会想起过去不愉快的回忆,缓了缓,她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漫不经心,“毕竟你跟她在一起,而且都快订婚了。” 沐华年眉头一挑,“我有说跟她订婚吗?” 虞锦瑟咦了一声,“难道不是吗?整个公司都在传啊,她还看中了很贵重的婚纱跟首饰,一副即将做新娘的模样。” 沐华年道:“我没承认,什么都不算数。” “啊?”虞锦瑟呆了半晌,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不对,不管这话有几个意思,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她跟沐华年早没关系了,别说他跟季弘谣,就算他跟别的男人一起捡肥皂,也不关她屁事吧。 想了想,她摸起旁边的枕头,向床尾一丢,用手虚虚地在床中间划了条线,“哪,沐总,只有一张床,一人一半好了,我睡床头你睡床尾,不许越界,就这样。” 沐华年的瞳眸闪过一丝愕色。 虞锦瑟看穿他的心思,道:“还愣着干嘛,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电视剧里那些矫情的女主,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就故作娇羞,哎呀,男女授受不亲,我睡床,你睡其他地方吧!”她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冷天的,山里尤其冷,大家都是人,我可做不出来自己睡暖被子,把别人赶去睡冷地板这种事。” 沐华年幽深的眸子里含着一丝赞许,“你倒是痛快。” “那当然,反正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我有什么不敢的。”虞锦瑟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一个要求,虽然挤一张床,但必须和衣睡,除了外套,什么都不能脱!” “我困了,先睡。”她话落,扯起被子往脸上一盖,竟真闭眼睡去了。 她通宵加班了半个月,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加上今天的舟车劳累,实在是累坏了,这乡村的热炕,她虽然很不习惯,但前后没有十分钟,还是睡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锦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房里的灯还是亮着,铁栅栏做成的小窗外一片漆黑,时间应该还是半夜,而沐华年正倚窗站着,垂下的手中夹着一截短短的烟头,星火早已熄灭,他却似犹然不觉,只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 虞锦瑟扫了扫手机,半夜三点。她冲着沐华年的背影道:“干嘛还不睡?” 说完这话,她立刻觉得自己在讲废话。 亲爹病逝,睡不着,当然是因为难过。 虞锦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次从被子里探出头,瞧了他一眼。昏黄的灯光中,他缄默的背影笔挺如雕塑,不声不响,却笼着一层落寞与凄怆。 许是这灯光太幽暗迷离,虞锦瑟倏然腾起一股恍惚之感。 或许这一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在明亮的白昼,人前的他,强势而淡漠,骄傲而干练,再大的挫折,再深的伤痛也不过抿唇皱眉,仿佛无坚不摧,可那也许只是一层坚硬的外壳,他也有他的脆弱与柔软,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夜里,于烟雾袅袅的陪伴下,将一层层的痛楚转为孤伫的沉默。 她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张张口想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结果沐华年转过头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醒了?在这里睡不着吗?”又道:“这里条件很差,住不惯明天就让人送你回去。” 光线影影绰绰,房里点的是最老式的灯泡,村里的人节约电,只用了四十瓦的灯泡。不晓得是不是这灯光太过昏黄,他以往深邃而锐利的眸光,此时在发黄的光亮中,竟显得异常的柔和。虞锦瑟的心被这柔软的眼神一瞅,像被一汪温暖的热水浸泡,不由自主也跟着软和了起来,道:“算了,既然来了,我就送你爸一程吧,毕竟他在世的时候,对我很好,而且你们这的规矩不是说,如果没有后人送,老人家会不吉利吗?”过了片刻,她又补充道:“你可别想太多,我是看在你良心发现帮了我爸的份上,就当回报而已……” 一阵沉默,沐华年低低嗯了一声,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你不睡,那我睡了,她们都说明天有的忙呢……”虞锦瑟打了个呵欠,将头再次埋进了暖烘烘的被子。 良久,沐华年转过身来,床上的人又陷入了梦乡,约摸是太累,居然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突然,她梦呓了两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左脚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旋即,一只手轻轻拉过被褥,将她的脚盖好。 …… 翌日,果然如她们所说,会忙死。 真的是忙死,不仅忙死,而且累死。 虞锦瑟披麻戴孝,茫然地站在村里的宗庙里,在时不时的噼啪炮仗声中,看着一*的来客鱼贯而入,拿着香前来吊唁。 吊唁的人有本村的,隔壁村的,还有隔壁隔壁村的,不说多,一两百号人起码是有的。每个人拿三支香,进来对着棺木磕三个头。倘若这样也就算了,她无非在旁边烧烧纸钱就得了。然而,她还得回礼。 什么叫回礼,那就是来客对着棺木磕三个头,她跟沐华年作为儿子儿媳,也必须给来客磕三个头回去。 于是乎,这一两百号的来客,向每人回三个头,她统共磕了五六百个。 这是什么概念,她早不晓得了,因为她已磕得晕头转向。 直到深夜,宾客们散了。半跪在棺木前的虞锦瑟终于可以起身,可她还没站稳,噗通一声,又摔了下去。 ——跪了一天,膝盖早跪麻了,腿像断了一样,站不稳了。 虞锦瑟颤巍巍地扶着凳子爬起来,腿疼得正想哭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扶住了她,将她往上一提,她的身子得到了支撑,这才正常的站起来。 她扭头看了来人一眼,想挣脱他的手臂,“没事,你放开,我就是脚麻。” 沐华年不放手,径直将她扶到了椅子边,将她往椅子上一按,“休息会。”见她裹着白布麻巾的头发上,散着香灰碎纸钱之类的东西,他又伸手替她拂了拂,仿佛一切自然而然,压根不需要多想。 正在烧纸钱的一个远方舅妈瞧着他们道:“小两口感情挺好呀。” 虞锦瑟:“……” 舅妈,你们真是想太多了。   ☆、第二十九话爱卿跪安 第三天便是要将过世的人葬入山林了。 偏僻落后的深山里,还没有接纳火化这一思想,他们依然坚定着传统的土葬,认为埋入祖坟是最好的入土为安。 棺木下地的那一刻,所有送葬的人放声大哭。这是最后的道别了,一旦棺木入土,便意味着逝去的人,永生再见不着了。 众人围着坟冢痛哭流涕,被这情绪感染,虞锦瑟也红了眼。她扭头看看四周,哭的最惨的是王礼芳,她抱着墓碑,近乎呼天抢天,而她身后的沐华年,在凄哀送葬的人群里,是唯一一个静默的人。 他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依旧是那个表情,皱着眉薄唇紧抿,但虞锦瑟注意到,他紧扣着墓碑的指尖,渗出了殷红的血。 …… 送葬完毕后,一群人下山回到了村落。 夜晚,留下来吃饭的亲戚朋友实在太多,屋里不够坐了,只能转移到了院子,为了防寒,众人燃起一堆熊熊篝火,乡亲父老围成一团,边吃饭边烤火。 虞锦瑟吃到一半,一个婶子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她,问:“华年呢?” 她还真不知道,送葬回来后她就没留意过他,谁知婶子又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道:“他这两天都没吃下什么,你去找他,劝他把这饭给吃了吧。”将虞锦瑟推走的一霎,那婶子摇头叹息道:“哎,华年这孩子,嘴里不说,可心里苦呀。” …… 虞锦瑟找到沐华年的时候,他在后院的一个角落。 这里约莫是以前放柴的位置,很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没有灯,光线很暗。 沐华年蹲在那里,以虞锦瑟从未见过的姿势。 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正面还是背影,他从来都是挺拔着,孤傲着,隐含着一种迫人气场的站姿。她从未见过他那个模样,半蹲在墙角,双臂微微抱着自己,仿佛是一个缺少温暖与安全的孩子,在无人的角落里,孤寂地蜷缩着。 虞锦瑟的心倏然感到压抑,端了碗上前去,“婶子给你盛的饭。” 沐华年似乎没瞧见她,他垂着头沉默了好久,蓦地低低出声,“第四次……这是第四次了……” “喂!”虞锦瑟没听清,蹲下身凑近,“你说什么?” 沐华年的声音低而沉,几不可闻,“我小妹,二弟,再到外婆,现在是我爸……已经有四个人了……” 虞锦瑟的心陡然一紧。 他在说,已死的人! 是了,王礼芳曾说沐华年是四代单传,可其实,沐华年以前是有弟妹的,无非……都夭折了。 他年幼早夭的弟妹,他跳楼惨死的外婆,再到他重症不治的父亲……他一次次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至亲失去生命,一遍遍直视棺木的冰冷与坟冢的隔世。他的人生历经了无数撕心裂肺,与多次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 旁人可以嚎啕大哭,可以尽情发泄,可他不会,那些绝望苦痛他从不流露,宁愿将眼中泪,生生化作指尖血,埋于无人可见的阴暗处。 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对比起他曾受过的苦,她的,不算什么。 那一瞬间,她再也不记恨他从前的薄情寡义了,一丝半点都没有了,便连季弘谣这块伤疤,她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怔怔瞧着阴影里哀戚隐忍的男子,心里满满地,唯有同情与怜悯。可她不晓得要说什么去安慰,只能将手里的碗凑得更近,“吃点东西吧。” 然而啪一声响,瓷碗远远地摔了出去,支离破碎——他居然一下打开了她的手。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却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翻腾,“走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饭菜泼了一地,虞锦瑟的同情瞬间变成了气恼,“不吃就不吃,饿死你算了!” 虞锦瑟走后不久,角落里的男子将头慢慢抵在冰冷的墙面上,须臾,他再一次自语,“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笑了笑,苍凉的话音瞬间落入萧瑟的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风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枯草,连绵飞舞。 沐华年的脚蹲麻了,他绷直身体,打算起身。然而视线却在一霎顿住。 后院的门里,走来一个小小的人影,夜色虽然幽暗,可从微微反光的浅蓝羽绒服衣料可以看出,是虞锦瑟。 人影迈过门槛,前进几步,脚步又缓了缓,好像有些迟疑,旋即她脚一跺,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怕他再赶她,噼里啪啦一阵抢白,“姐不是同情你,姐是见义勇为!”她拍拍胸口,豪气地道:“姐这个人实在是太善良了,见不得人家挨苦受痛!放在八点强档里纯粹就是闲人马大姐,写进小说里,我就是那拥有天使心的白莲花女主呀,啊哈哈哈,姐真是丧心病狂的好人啊……” 话落的瞬间,她迅速闪到他面前,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主动触碰他。 然而她已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轻快撕开,缠到了他的指尖——那是上午他扣住墓碑,出血的伤口。 “你不用太感动,其实我是利用你罢了。别看这些伤口都很小,可感染了破伤风你就得gameover了。鸿华刚建立,tru-3还没开发出来呢,我还没赚够一千个亿成为中国首富,你如果挂了,我去哪再找一个你这样聪明能干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工作狂赚钱机器啊……”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四个出血的指尖被她一气呵成缠好了创可贴。 做完这一切,她往后一退,一溜烟跑远,边跑边回头道:“得,朕摆驾回宫,爱卿跪安吧!” “小心!后面有……”黑暗中,沐华年的声音含着一丝急切。 小心什么?倒退着一路小跑的虞锦瑟不明白,下一刻,嘣噔一声响,她的脚绊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倒插葱般脚朝上头朝下栽进了一个空着的大水缸里。 “啊!!!!!!”深夜的后院,骤然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 本不是狭窄的房间,因为挤了十几号人,显得格外拥堵。 一群人围在床边,在“啧啧”的声音中,或同情或唏嘘或不可思议地看着虞锦瑟头上的包。 包在额头上,高高肿起,尺寸目测有以上。 虞锦瑟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位于额头正中的大包,让她看起来滑稽可笑,像年画里拄着拐杖头长肉瘤的南极仙翁。 众人七手八脚给她上完药后,王礼芳将药油往沐华年手里一丢,“过一个小时再给她涂一次,记得必须轻揉一刻钟,得把药效渗进皮肤里,不然会留疤。” 围观的人群离去后,想也不用想,门又被反锁了。远远地,一个婶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这么缺德,把不用的粪缸丢在那……瞧把华年媳妇给磕的……” 房里一直以为只是栽进了水缸里的虞锦瑟霍然呆住,脑中嗡嗡地魔音绕耳般回响着两个字,粪缸粪缸粪缸粪缸粪缸…… 装粪的缸啊!!!!!!!!!!! …… 十分钟后,怄得内伤的虞锦瑟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将惨状传给莫婉婉。 其实她只是想表达一下郁闷的心情,求句安慰而已,谁知半分钟后,莫婉婉发来一条更令人郁闷的消息。 “——啊哈哈哈(配上猖狂无度的笑脸),虞锦瑟,你破相了!这回真的嫁不出去了!” 虞锦瑟删掉短信,内牛面满:“这是什么朋友啊……” 莫婉婉的消息再次发来:“——不要紧,老娘一定会帮你把何盛秋搞定!(一本正经而坚定不移的表情)刚才我在网上搜了,催情*药三十六块钱包邮!保证药效!我们分工合作,我负责买!你负责睡!哇哈哈哈(逼良为娼令人发指的笑声)……” 虞锦瑟的老泪愈发纵横,“太丧心病狂了……” 发完短信,虞锦瑟抬抬眼皮,看见沐华年站在窗旁打电话,隐约说着什么九重,什么盛唐,什么慕春寅,仿佛在布置什么计划。 慕春寅她是认识的,盛唐的老总,娱乐圈里只手遮天的风云大佬,也曾是s大的校友,当年与沐华年齐名,不过他是以家室和数不清的女人出名,沐华年则是因为勤奋出名。 见沐华年打完了电话,她好奇地问:“你跟谁打电话啊,什么九重,盛唐啊,感觉你最近跟盛唐的慕春寅联系很密切啊。” 沐华年漫不经心地道:“有些事需要他协助,以你这智商,说了你也不懂。” “喂,你这人怎么人身攻击啊!我这智商怎么了?哪里不好了,明明很活络转得很快好不好。” 沐华年神色淡然,“是,你的cpu运行速度很快,只不过是单核的,信息处理太多,会死机。” 虞锦瑟:“……” 算了,还是不要理会这种嘴贱心黑的人吧,虞锦瑟闭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第三十话十八个石榴姐 算了,还是不要理这种嘴贱的人吧,虞锦瑟闭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可没躺一会便被人摇醒,沐华年端着小瓶的药油在她面前晃荡,“时间到了,擦药。” “我自己来。”虞锦瑟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沐华年面无表情,“这个药必须要用特殊的手法揉进去,你会吗?” 虞锦瑟颓然地耷下了脑袋,再一瞅沐华年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火从心头起,“摆什么臭脸啊,我这是为了谁啊!” 沐华年的声音依旧风平浪静,“我不觉得贴创可贴跟摔进粪缸里有什么关联。” 虞锦瑟:“……”下一刻她啊地尖叫,“你轻点!很痛!” 沐华年用指尖打着圈慢慢揉她的包,淡淡地道:“痛是应该的,这么大的包。”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力道却轻柔了不少。 虞锦瑟挨了会痛,枕边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她以为又是莫婉婉出什么馊主意了,没想到竟是何盛秋的电话。 “嗨。”何盛秋的声音懒懒地从那端传来,像是四月慵懒的暖阳,听在耳里说不出的惬意舒服,“锦瑟,你还在加班吗?下楼一趟,我在楼下。” “楼下?”虞锦瑟一惊,看看农家小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什么楼下?” “你们公司的楼下啊,想着你这阵子天天加班都没好好吃饭,就给你带了美味营养的豚骨拉面,快来拿。” 虞锦瑟赶紧解释,“何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在公司。” 何盛秋的声音还是轻松而愉快,“不在公司?那在家里吗?那我送到你家吧,反正你家也不远。” 虞锦瑟歉然地道:“可我也不在家呀,你还是回去吧,好意我真心领了,谢谢你啦。” 何盛秋奇道:“不在公司也不在家,那你在哪里?” “我……”她瞟瞟身侧的沐华年,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她要怎么说,说自己在前夫的老家,而且两人还共睡一个房间一张床,然后她还荒唐地翻进了一个空粪缸里,将脑袋磕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大包,被一群乡亲父老看猴子一般围观?不行不行,太丢人了。 “怎么不说话?”那边见她半天都没回话,追问道。 “那个,我,我跟公司的同事在外地出差……呃,那个,在别的城市……”她编谎话实在不擅长,结结巴巴,“对,我跟几个女同事在一起,得过两天才能回去……”话说到一半,沐华年放在她额上的手指猛地使劲,她痛呼一声,“啊!疼疼!” 电话里的人焦急了,“疼,哪里疼,遇到什么事了?” “哦,没事没事,何大哥,我们……”她用眼睛狠狠瞪着沐华年,以示愤慨,口中却要将嗓音放的柔和一点,“我们在做spa呢,服务小妹下手有点重……啊呀!!” ——沐华年神色魏然不变,手指却再压了一下。 “啊!”虞锦瑟又嚎了一声,赶紧道别,“我这边实在不方便接电话,回头再跟你联系啊拜拜。” 急匆匆挂了电话后,虞锦瑟愤怒地瞪着沐华年,“你干嘛,很痛!你再这样戳,我的包就要扁了!” 沐华年的手不轻不缓地揉着,慢条斯理地道:“我是服务小妹吗?” 虞锦瑟扬起下巴,摆出妓院大爷的嘚瑟模样,“当然!把爷伺候好一点,等下爷赏你两百五小费!” “啊!”——想也不用想,沐华年再次使出一阳指,发力一戳。 虞锦瑟正叫着痛,手机又来了短信,打开一看,还是何盛秋的语音短信。 “——锦瑟,还有件事没来得及说,下周二晚上你有约吗?” “下周二?”虞锦瑟本想找借口推辞,自上次误吻事件发生后,她觉得她与何盛秋的关系已经越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可想了想,她完全没必要找理由,因为她本来就有约。于是她回道:“不好意思,那天婉婉约了我去吃泰国菜。” “太好了,莫小姐也约了我,那到时候再见。” “婉婉同时约了我跟你?”虞锦瑟疑惑着,谁知头上又是一痛,她再次啊地一叫,“沐华年,真的很痛!” 沐华年的视线轻飘飘从她手机上扫过去,道:“痛吗?我一点都不痛。” “废话!”虞锦瑟道:“包在我头上,你当然不痛。”她气鼓鼓地道:“你压根没想给我上药,你一直在谋害我来着。你是不是想让我破相啊?” “破相?”沐华年气定神闲,“你有相么?” “当然!”她指着自己的脸,努力找出一个还算可以的优美侧脸证明给沐华年看,“其实,我长得也还可以的。” “是么?”沐华年看也不看她,“那还需要借助三十六块钱包邮的*药?” 虞锦瑟:“……”一贯话很少的沐华年,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 又揉了一会,沐华年道,“好了。” 终于解放了,虞锦瑟正要扭扭脖子放松一下筋骨,可脸却没法动弹——沐华年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固定住了她。 她刚要出声询问,却见沐华年向她凑近,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眼前越放越大,幽深的眸子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吸走一切的光,她心下没由来地一慌,正要推开他,而他已松开了手,用一种奇怪而认真的眼神端详着她。 “你看什么?”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虞锦瑟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难道上面有饭粒? 沐华年仍盯着她,须臾,他弯了弯唇角,说:“看你这么惨绝人寰的包,我心情好多了。” 虞锦瑟:“……” 沐华年,你一定是想气死我,好独吞tur-3是不是…… …… 虞锦瑟气呼呼睡去以后,没多久睡态毕露,脚一踢把被子蹬了下去。沐华年弯腰将被子捡起来,刚给她盖好,她一翻身,被子又滑下去了…… 沐华年皱眉,有些苦恼,道:“还是以前的老毛病。”他摇头,自语道,“都记不清那些年给你盖了多少次……” 话落,他将被子再次给她盖上,仿佛是怕她再蹬被子,他连四个被角都仔细的掖紧。 盖好后,他轻轻坐下来,静静瞧着她。 灯光不甚亮,整个房间笼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出一种复古油画般朦胧的美,被子里的她兀自睡得深沉,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脸投下一弯暗色的阴影,宛若蝴蝶纤细的翼翅。 床畔的男子恍然有些失神,缓缓伸出手去,似想触一触那蝶翼的柔软,然而在指尖即将触及的霎那,他像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窗外夜色沉沉,他静默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翻滚的情绪,半晌,他低低自语道:“再等等。” …… 天光大亮,院里的公鸡昂头啼鸣了几次。 虞锦瑟睁眼的时候,便见沐华年正搭着外套斜坐在床尾,眼圈发黑,像通宵没睡,被一十八个石榴姐轮番蹂/躏过八十一次似的。 虞锦瑟奇道:“你坐着干嘛?昨晚没睡好?” 沐华年瞟瞟她,神情平静,口吻却有些幽怨,“昨晚,某人摊睡成大字型,占据了整个床。” “大字型?”虞锦瑟瞅瞅自己,发现自己眼下就是大字型,再一看,长手长脚的沐华年被她挤到角落里,只能被迫坐着了。 “嘿嘿。”虞锦瑟才不会惭愧,她一掀被子,光着脚丫便跳下床,“活该,冻死你挤死你最好!谁让你这混蛋昨晚把我的包弄得那么痛!” …… 葬礼丧事已经彻底完结,吃过午饭虞锦瑟便可以返回g市了。 因着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顿,乡亲们显然有些依依不舍。吃了饭后,几个婶娘表嫂还在拉着她继续絮叨。 “华年媳妇,回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嗯,谢谢表嫂。” “有空就常回来看看,俺们盼着你呢,上次你给俺爹买的那个暖炉,你不晓得俺爹多喜欢!” “好的好的,下次有好东西还给你们带。” “这是俺们家的土鸡蛋,营养足,你带回去吃。” “谢谢舅妈,不用了。” “那可不行,这城里买不到的!” “那您直接给我婆婆吧……” “锦瑟,华年岁数也不小了,你们俩该要个孩子了。” “呃……这个……”虞锦瑟真的头大了,忙转了个话题,迎着风搓搓手道:“哎呀,今天好冷,哎呀呀,冷死人了。” 众人的话题马上转移了,表嫂一摸她的手,道:“俺的娘喂,你的手咋这么冷!”她拿手给虞锦瑟捂了捂,“你等等。” 她左顾右盼,虞锦瑟好一阵感动,看来表嫂一定是想给自己找个暖水袋或者暖手炉来!心里忍不住感慨,表嫂啊,你真是我的亲人啊! ——谁知表嫂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扯到沐华年面前,一个劲将她的手往他的兜里塞,“华年,你媳妇手冷的跟冰块一样,你快给她捂捂!” 虞锦瑟:“……”   ☆、第三十一话你玩我? 她赶紧摇头表态,“不用了表嫂,我不冷了。” 几个女眷哪里肯依,围着她七嘴八舌:“别逞能啦,这山里冷着呢,你们城里人住惯了暖气房,肯定受不了。”见口袋太紧塞不进,她们又不由分说将她的手往沐华年手里塞,沐华年怔住,看着虞锦瑟的手,眸中闪过复杂的波光,没拒绝也没接。 另一个婶娘笑道:“华年,你们结婚几年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是你媳妇,别扭扭捏捏,天冷,把她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虞锦瑟的手想收回来,却被女眷们架着,可那样空荡荡伸在空中,无人接应又显尴尬。她正想着怎么脱身,沐华年却嗯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握住了。他的掌心很温暖,包裹着她的手,她的眼神倏然不自在的闪烁几下,垂下了眼帘。 女眷们还在那用过来人的口吻叮嘱道:“华年,你媳妇怕冷,估计身子底单薄,气血弱,回去了你可得好好给她补补,不然到时候怀孩子可就辛苦了……” 孩子?!虞锦瑟哭笑不得,想着这戏也做到了,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沐华年却牢牢握着,半分没有松开的样子,仿佛怕她还冷,他宽厚的掌心还摩挲了几下她的手背。 她赶紧抬头,不住给沐华年使眼神——耍流氓啊!握一下就得了,还摸什么摸!点到为止行不行!谁知沐华年压根没留意她,正礼数周全地跟各位亲戚道别,她只能在底下瞎折腾他的手,一会拿指尖掐,一会拿指甲戳,只差没把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学到手,可无论她搞什么小动作,沐华年就是没反应。 虞锦瑟一恼,又猛掐了一把,顾忌一圈人都围着在,她的幅度不好过大,拨来拨去甩不脱,最后只得缴械投降任他牵着。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指尖,温暖的体温传到她的手上,传来掌心肌肤纹理间细腻的触感。日头浅浅地洒下,院子里几株水红色的茶花开得正好,她眯起眼看身畔的他,霎那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遥远的曾经,在那条开满茉莉花的小道上,他牵起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那一次,是七年的时光里,他第一次牵她。那次的狂喜与震惊永不能忘。 而今天,是第二次。隔世经年,人事起伏,历经爱恨痴怨,尝遍酸甜苦辣,她却只感到尴尬与无措。 “走吧,车来了。”虞锦瑟还在发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沐华年已经转身离开。 她被迫跟着转身往前走——因为他还牵着她在。 “把你的爪子拿开!戏演完了!”她小声提醒,把他的手甩开,钻进了车后座。 汽车发动,车窗摇上,红墙灰瓦的农家院落逐渐后退。虞锦瑟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摸了摸口袋,塞着几小包陈皮,那是表嫂做的,她说晕车吃这个会好受些。 想起那一张张质朴而热情的面孔,再想想后备箱被他们塞满的土特产,虞锦瑟不由一阵不舍,她随手拆了一包陈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嚼,有些酸,她不由皱了皱眉。 身畔沐华年瞧见她的表情,问:“你怎么了?”低头瞅瞅她手中的陈皮,道:“不知道的会以为你在服毒。” 虞锦瑟道:“盘山公路我好晕,吃这个胃里舒服些。” 沐华年问:“那前几次没陈皮,你是怎么来的?” 他是指几年前她独自来这里的事,虞锦瑟又含了一片,这次酸到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就那样来的呀,一路晕头转向,呕呀吐啊……”想起以前的糗事,她自嘲地笑,“你可不晓得有多惨,整整吐了两三个小时,胆汁都恨不得吐出来!” 她不以为意地笑,而他却沉默了,须臾,他出声道:“谢谢。” “呃?”她没反应过来,仍是眯着眼含着陈皮。 “这次我爸的事,还有以前的事,多谢你。” “呀!”虞锦瑟终于反应过来,“冰块脸居然会说谢谢?”她弯起唇角笑,“免礼免谢!谁让你最近良心发现帮了我爸,我们算是互利互惠。” 转过头去的沐华年看不出表情,只听他沉声吩咐司机,“小余,把天窗打开。” 天窗敞开,清风吹过,嫩草山花之香随风而入,虞锦瑟的晕车状态缓解了许多。她慢慢吃着陈皮,待一包吃完后,她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爸爸?真悔过了?” 沐华年的视线落在车窗外,蜿蜒的山路上风景如画卷般倒退,阳光透过半开的车窗漏进来,明亮与阴影的斑驳交织中,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 回到g市,虞锦瑟没来得及休息便直奔公司,再把重要的事处理完后,她马不停蹄开车去相邻的z市。 父亲虞鸿海前日已从监狱里出来,按规定被送往z市的某医院治疗。她本打算那天亲自去接,可因为沐华年父亲的丧事,在山里耽搁了,最后只得托助理张熙前去。 抵达z市疗养院,已是十二点。医院里的楼道静极了,旁的病人都沉沉睡去,医院的单独套件病房内,一家三口历经舛驳离散,终于团聚,回忆这一年多的风云变故,不禁相拥着潸然泪下。 虞锦瑟在医院陪了父母整整一天才离开,若不是公司那头还有成堆的事务等着她处理,她真不想走。 分别之际,晚霞渲染了西边的苍穹,潋滟的橘色与耀眼的金色交织在一起,似一副浓墨重彩的辽阔西洋油画。 父母送她到疗养院门口,上车之前,她道:“爸爸,先委屈你跟妈妈在这里了,每个星期我都会来看你。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打理,用心守住tur-3。” 虞鸿海端详着她,手掌举起,似想摸摸她的头发,就如抚摸儿时的那个小小女儿一般,然而他的手渐渐落下,语含欣慰,“我的小丫头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虞锦瑟笑笑,最后拥抱了下父母,驱车离开。 车子风驰电掣般去了很远,虞妈妈遥遥看着女儿离去的方向,面带忧虑,“老虞,那沐家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帮你从牢里脱身,他究竟怎么想的?” 夕阳将夫妻俩的影子拉成斜长一片。虞鸿海沉默了一会,意味深长地道:“那小子本来就没想把我送进去呀。” 片刻,他又笑起来,“他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虞妈妈还在纠缠着那个问题:“你与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虞鸿海道:“这商场上的勾心斗角,说了你们妇道人家也不懂。” 虞妈妈气得一甩手,“老头子,你今晚甭吃饭了。” …… 虞锦瑟赶回公司之时,沐华年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办公室里。 虞锦瑟一怔,“你在我办公室干嘛?” 沐华年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手中的文件夹,“虞锦瑟,你没脑子吗?”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虞锦瑟莫名其妙,前两天两人好不容易和睦相处来着,怎么他又变脸了?她想不明白,摸摸自己的额上还没好的包,“我的脑子确实有问题,在你们家摔的!沐总你是不是该支付我两笔钱,一笔是你私人该给的医疗费以及精神损失费,第二笔是工伤补助,我可是为了帮你这个合伙人的忙才弄成这样的!” 沐华年被她的强词夺理噎住,他将手中文件夹丢到她桌上,“《星光游乐园》的策划案你怎么能这么决定?什么乱七八糟!拍微电影也就算了,还扯上我!” 原来他是为这事不满,他一向低调的性格,此番要用电影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当然没法轻易接受,但虞锦瑟也不肯妥协,她耸耸肩道:“开会大家统一投票决定的呀,大家都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只是想将利益最大化而已,微电影的成败,对主题公园的影响,也许是巨大的。你十分符合角色的条件,能给公司制造效益,有钱干嘛不赚呢!”她的口气愈发理直气壮,“再说,我同你商量了呀,是你自己让我做主。那我现在做主了,你干嘛要推翻,你玩我呀!” 沐华年道:“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你没脑子到了这种地步。” 咦,怎么兜了一圈,话题又绕到了这句人身攻击上?虞锦瑟管不了这么多,大咧咧道:“随便你怎么说。”她将签字笔在指尖翻来覆去地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合同我已经签了,我们不能违约。” 她瞧着沐华年渐渐发冷的脸,突然觉得这气氛太过凝重,打算缓和一下,便眨眨眼凑近他,“哎呀,别那么固执嘛沐总。现在明星出场费好贵的,一线艺人更是高的离谱。你去演的话,我们既省了一大笔演员的开销又赚了公园的钱,一箭双雕啊你说是不是!” 沐华年不愿再跟她讨论下去,转身就走,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我情愿出这笔钱,找个男一。” 虞锦瑟冲着他的背影喊,“那你自费,可不准动项目的钱。“ 沐华年脚步顿了顿,旋即更大步的离开。   ☆、第三十二话爱就是忍 夜里九点,鸿华国际十二楼仍然通明。左边一间办公室,虞锦瑟端着咖啡,在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中头昏脑涨,而右边的沐华年,正对着《星光游乐园》的影视剧本皱眉。 门咔擦打开,有美一人,不请自来。 沐华年往门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继续回到剧本之中,漫不经心地道:“你怎么来了?” 季弘谣凑到他身边,满脸笑容恰到好处的妩媚,将一杯牛奶塞到他面前,“加班没吃什么吧,喝杯燕麦牛奶吧。” 沐华年淡淡一瞥,没接,道:“有什么事直说。” 季弘谣笑道:“华年,《星光游乐园》的微电影我觉得创意很好啊,而且我们是男女主角呀,你为什么不肯在电影里露面?” “我没兴趣。”沐华年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想讨论这事,去找虞总,公园宣传片的事已经全权归她负责了。”顿了顿,又道:“但我希望你,注意说话的分寸。无论如何,她是你的上级。” “你让我注意分寸?”季弘谣盯着沐华年,波光流转的眸子浮起惊愕与猜疑,许久后,她眨眨眼,将那复杂的眼神尽数敛住,再次露出迷人的笑,“华年,你送我的礼物,怎么还不拿出来?” 沐华年挑眉,“什么礼物?” “那套钻石首饰啊。”她躬下身去,靠在他椅子旁笑着,“你藏在文件柜里,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如今我发现了,你还不送我?” 沐华年拒绝的很干脆,“那不是给你的。你想要礼物,自己去挑,喜欢什么都可以,我买单。” 季弘谣的笑渐渐冷去,宛如一朵在寒风中凋谢的花,良久,她问:“你为什么总对我这样若即若离,我到底哪里不好?”她的神色染上了一抹悲伤,嗓音也含着一丝哭腔,“你就不想想当年,我是为了谁才被九重的人绑架,而且,那一次……”她抓着他的衣袖,扬起头看他,眼圈里有泪涌上来,“孩子也没了!” “够了。”沐华年坐直身体,与她对视,脸色冷峻,幽深的瞳仁里却有掩饰不住的不耐,“一年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这件事说事。” “华年……”季弘谣没料到沐华年突然翻脸,脸上有些挂不住,再看他的神色,隐约竟有些厌恶,她心里咯噔一跳,没由来有些心虚,收住了哭腔,讪讪道:“那你忙,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 她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刹那,王秘书从门内侧走了出来,摇头自语:“这种老话题每天都当软性威胁来提一次有意思吗……再说,按最新查出的消息来看,这个孩子有没有,都是个问题……” …… 季弘谣走进电梯间,电梯里空无一人,她按下负一楼的按钮。 电梯合上门,快速下移,她捂着胸口,电梯里明亮的镜子照耀出她微微发白的脸,跟她平日的明媚照人截然不同。她似乎有些慌乱,对着镜子低声自语,“莫非,他知道了那事?” 像是安慰自己的心,她连连摇头否认,“不……不可能……当年的计划天衣无缝……” …… 夜里十点,虞锦瑟拎着包,慢悠悠晃在回家的路上。 她没开车,反正公司离她的单身公寓也不远,就这么慢慢走一段,心平气和想想事也是好的。 两边的街道还没打烊,经过一个百货商场,霓虹灯的变幻闪烁下,她竟看到自己的巨幅海报,那是她为了还何盛秋人情,帮s.g品牌秋款拍的照片,如今正悬挂在商场的上方,好不招摇。 照片上的自己,烫着栗色的卷发,穿着驼色大毛领斗篷大衣,戴着酒红翻边呢帽,怀抱一捧嫩黄的小雏菊,站在白色橡木的篱笆前,翘起唇角笑。那样天真,那样俏皮,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烂漫懵懂的少女。 虞锦瑟仰头静静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嘴角慢慢勾起弧度。她不敢相信,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有那么美好的一霎。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笑意满满,而不远的马路对面,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绚烂斑驳的霓虹光影下,他一袭卡其色长风衣,配黑白色千鸟格围巾,身姿笔挺,那一步步向她走近的步履从容沉稳,一如他的为人。 何盛秋。 虞锦瑟停住了步伐,唇角扬起,“好巧,你在这干嘛?” 何盛秋指指海报,面含满足,“我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你是指照片,还是衣服,还是……模特?” 何盛秋意味深长地道:“都有。” 虞锦瑟问:“感觉如何?” “感觉嘛……”何盛秋拖长了声音,似乎在吊对方的胃口,瞧见虞锦瑟盯着他的模样,陡然大笑,“感觉这一季的秋冬款肯定大卖!” “哈哈。”虞锦瑟也被他逗乐了。 “你的额头怎么了?”何盛秋言归正传,“怎么包着纱布。” “不小心磕到了,其实还好的,不是很严重,就是……”她的话没说完,话音倏然止住了——他修长的手不请自来地拨开了她额前的流海,查看她的伤势,光线并不好,他想要端详得更仔细,所以微微俯下了脸。幽暗的路灯下,男子长身玉立,垂着脸,女孩子则微微扬起头,他凑得很近,脸差不多快挨上她的额——远远看去,像是他在亲吻她光洁的额头。 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身后是喧哗繁盛的商业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像是流光溢彩的背景——这一幕让人想起恋爱中的亲昵,画面浪漫而唯美。 而不远处,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如钢琴黑键般色泽优雅的哑黑色迈巴赫骤然停下。 司机小余不解地道:“沐总,您停这干嘛?是想进去买点什么吗?”他顺着车后座的人的视线看去,并没有注意到那对男女,因为街道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他的目光扫到商场上巨幅的海报,惊喜道:“呀!那海报上不是虞总吗?真漂亮!我在微博上看到这些照片,没想到商场这么快就挂上了!真是想不到呀,平日里不打扮的虞总,穿成这样,这么好看!啧啧!”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亢奋,沐华年的视线跟着上移,凝在了海报上,许久后他问,“你有她微博?” “那当然!现在微博多方便,谁没有呀!”他话落,口气蓦地一紧,想起来身后的人就没有微博,他赶紧改口,“啊,不是,其实很多人也没有的,这个看个人喜好嘛。” 沐华年沉默了片刻,道:“走吧。”车启动的霎那,他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男女,道:“待会把她的微博给我。” 车还没开出几十米便被迫停住,前方原本宽敞坦荡的路竟堵得严严实实。小余下车查看了会,向沐华年道:“沐总,前面一对小夫妻闹脾气,女的一气之下骑摩托车把男的车撞了,眼下两车都坏了,堵住了路口……” 正说着,忽然一阵喧哗,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到马路对面,死死揪住一个小年青的衣服,“你今早还说要跟我在一起来着,晚上就做出这档子事,那洗脚城是什么地方,当老娘不知道!” “你说你爱我,这就是你的爱吗?”女人的声音极大,又哭又喊,路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有人嗤笑,有人同情。 车里的小余握着方向盘,跟着笑了一声,“爱,爱不是靠说的。”许是这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他扭头问,“沐总,您觉得什么是爱?” 等了许久都没人回答,小余讪讪地将头扭了过去,低头玩手机。 后车厢里,沐华年抿唇沉默着,缓缓点燃一支烟,将视线探出了车窗外。 不远处的百货大厦,巨型海报铺陈于璀璨的夜灯之下,画面里抱着小雏菊的女子微笑如花绽放。 “爱?”烟气袅袅散开,阴暗的车厢里,男人的眼神久久盯着海报,面上渐渐腾起恍惚之色。 仿佛不愿旁人听见,他将声音压得极沉,混在这喧哗的街道中,几不可闻, “爱就是——忍,你拼尽全身力气,压抑所有*。” “为了她,你可以忍受一切,包括谎言与违心——爱,你可以说不爱。不爱,你可以说爱。” …… 迈巴赫远去后,街道中的两人早已分开了一步的距离,女子道:“真的没关系,何大哥,小伤而已,不用去医院。” 何盛秋无可奈何叹气,“你呀,固执。”又道:“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虞锦瑟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家就快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何盛秋知道多说也无益,只得道:“那好吧,路上小心。”顿了顿,他又笑起来,“平安夜那天可别加班,五点半我准时去你们公司接你。” “平安夜?”虞锦瑟道:“为什么平安夜要来接我?” “你忘了,我们早就说好了的,莫小姐下周二请我们吃泰国菜。” “啊?下周二是平安夜?”她拍着脑袋,再一看四周店铺到处贴着圣诞节的喜庆之物,“天啊,我这阵子忙昏头了!好好,婉婉突然大发善心地做东,肯定是有什么好事。放心,那天我绝不加班!” 她话落,做了一个告别的姿势,抱着包包轻快跑开。 灯火阑珊,何盛秋站在那,脸上犹自带着笑,轻声道,“佳人难约啊。莫小姐,这次可多谢你啦。”   ☆、第三十三话我愿意 12月24日,平安夜。 快下班之时,虞锦瑟抱着一箱苹果,挨着办公室轮个亲自送,“当当当,平安夜吃苹果啦!虞锦瑟的爱心吉祥果!” 众人没想到除了丰厚的圣诞节福利外,还有女boss的爱心苹果,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可心意难得,都高高兴兴接过了。 轮到12楼最右边的办公室,虞锦瑟敲了门后直接进去,“沐华年,吃苹果啦。” 今儿过节,她心情好,哪怕沐华年仍是那张没表情的面瘫脸,她依旧是笑眯眯的,“来,今儿过节,苹果见者有份哈!” “每个人都有?”沐华年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她,“我不要。”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呢!跟慕春寅一样有少爷病啊!”虞锦瑟道:“大家都吃苹果,你不吃,那你想吃什么?这样吧,卖场里的香梨不错,我买些梨来跟你分。” “谁要跟你分梨?”沐华年的回答快的惊人,半点也不像平日的他。往常等他回一句话,简直像是镜头慢放,如今这速度,快得像是不经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 顿了顿,他察觉出自己的异常,将话题一转,“给我一个大的。” “哈,沐华年,你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计较大小呀!”虞锦瑟万没料到一贯什么都漠然的他,竟会提这样的要求,她边笑边在盒子里翻,终于摸出一个最大的,举起来递给沐华年,“哪,这个最大最红,送你啦,祝你这赚钱机器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嗯嗯,一定要健康聪明地活着,不然没法子替我挣钱。哇哈哈哈,想起鸿华今年的盈利就激动,公司有你,就像有了印钞机啊!” 她将红彤彤的苹果托在手心,献宝似的笑容,笑的眉梢弯弯,依稀还是那些年天真烂漫的大学时代。某个平安夜的晚上,那个圆圆脸大眼睛的活泼少女,趁他不注意,在他自习室的位置上,偷偷搁了一个红苹果。放好后,怕他发现,她瞅瞅四周,露出一个满足的笑,一溜烟跑了。 那时那刻,那容颜那微笑,一如眼前。隔着漫长而斑驳的时光往回看,除了周身场景的更换,其它似没有任何改变。 沐华年握着笔的手一紧,有什么情绪在心口荡漾。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倏然一阵铃声乍响,这是虞锦瑟最近换的铃声,因为够欢脱。虞锦瑟忙不迭放下苹果,去接电话,“喂,何大哥?哦,你到楼下啦?我快下班了,把最后几个苹果送就完好了,你稍等几分钟好吗……哈哈,你也要我的苹果啊,当然有啊,我给你留个最红最甜的!” 电话挂断,虞锦瑟刚要给何盛秋挑苹果,却见沐华年的表情一改方才的平和,薄唇紧抿,随后他拿着那个最大的苹果,手一甩,“啪”地一声,苹果像投篮般准确无误地砸进了垃圾桶。 “喂!”虞锦瑟瞪大眼:“你干嘛把苹果丢掉?” “丢掉,因为它应该被丢掉。”前后不过两分钟,沐华年像变了一个人,口气冷淡,面色疏离,彼此似乎只是陌生的过客。 “喂,我说你这人!”虞锦瑟对他的善变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些年了,他待她时亲时疏,若即若离,喜怒无常,深沉难测,无论如何,她永远都找不到跟他合适相处的办法,更琢磨不透他的心。 “沐华年,我真弄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奇怪?前几天我还觉得我们的关系和缓了点,大家和和睦睦做做同事总没什么问题……” 沐华年冷冷瞥她一眼,“谁稀罕做同事。” “你真是有病!”虞锦瑟气得端起苹果箱子转身就走,“算了,当我找虐好了吧!好心当驴肝肺!” 虞锦瑟走后,办公室传来砰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砸到了墙面,哗啦啦一阵东西散开的声响,惊得路过的张熙莫名其妙。 …… 晚上七点,泰国餐厅人来人往,座无虚席。 这家泰国菜味道不错,虞锦瑟同莫婉婉何盛秋边聊边吃,谈笑风生,早把下午跟沐华年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菜色的卖相十分漂亮,虞锦瑟忍不住拿手机拍了几张上传微博,顺便刷新了一下页面。想不到微博上的祝福爆棚,都是祝福平安夜或者圣诞节的,基本上都是朋友同事等熟人。 她一边吃这菜一边看,突然咦了一声。 莫婉婉道:“怎么那个表情,微博上出现裸男的照片了吗?” 虞锦瑟将手机递给莫婉婉,问:“这个曾经沧海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我的好友圈基本上都是熟人哪。” 莫婉婉看着她的手机,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曾经沧海?”一旁的何盛秋道:“这名字倒是取得有点意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虞锦瑟笑笑:“这个网友想表达什么吗?” 莫婉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娘语文不好,不懂这是毛意思。” 虞锦瑟和何盛秋齐齐答道:“就是指对爱情坚贞,矢志不渝的意思。” 莫婉婉敲着勺子抗议,“我说,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默契啊!” 虞锦瑟与何盛秋对视一笑。 酒足饭饱后,莫婉婉提议去逛街,于是姐妹俩手挽手一道走上血拼的不归路,而何盛秋则是一副绝世好男人的模样,跟在后面大包小包地拎着女人们的战利品,时不时还买点饮料之类的东西给女人们润喉,当真贴心至极啊。 一直逛到十一点才结束,三人分别之际,虞锦瑟正准备去车库,可莫婉婉抢过她的车钥匙,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我的车坏了,你的车借我几天。” 虞锦瑟道:“那我用什么?” “你家离公司这么近,还需要车吗?再说了,不是还有何先生吗,今晚就让他送你回去。”她扭头给何盛秋丢过一个眼神,“何设计师,我等下还有点事,锦瑟这麻烦女人就交给你啦!你快去把车开来,时候不早了,送她回家。” 何盛秋笑盈盈道:“乐意效劳。”步伐一迈,去了车库。 商场侧门只剩虞锦瑟与莫婉婉两人,虞锦瑟琢磨了半晌,直接问:“婉婉,你们一唱一和的,故意的对吧。” 莫婉婉坦荡荡地道:“对呀,今晚的饭局都是我故意安排的。” “为什么?” “我听说你这阵子都不待见何盛秋了,老躲着他,我着急呀!”莫婉婉用很铁不成的眼神瞅着她,“我说,碰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容易吗?人家求之不得,你还爱要不要的!” 虞锦瑟口气无奈,“婉婉,我说过了,我没法子跟他继续下去。” “为什么?”这回轮莫婉婉不解了,“你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么?” “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虞锦瑟思索了片刻,“他长得帅才华横溢贴心又绅士,这么优秀的男人,谁不动心?可是婉婉,他越好越优秀,我就越害怕。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我没办法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就因为他太好太好,所以我不愿意坑他!” 莫婉婉拿指尖戳她的头,道:“虞锦瑟你死脑筋啊。我问你,上次你不是跟他坦白了你的事,你说你要不了小孩吗?” “嗯。” “但他呢,他并没有因此而歧视你,更没有疏远你,反而对你越来越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介意。”莫婉婉道:“他都不介意你能不能生小孩,你还介意什么!他退让到这个地步,我敢说,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做不到,你还矫情什么!” 虞锦瑟愣住。这点,她确实从没有想过。 莫婉婉的声音低下来,难得地温声细语,“试着交往看看呗,你不可能单身一辈子,与其去相亲找一些歪瓜裂枣,不如找个好的。再说人家这么有诚意,很难得的。” 虞锦瑟沉默不语。 身侧突然光亮一闪,车灯如炬晃过,何盛秋在车内招手,“锦瑟,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快去吧锦瑟。”莫婉婉用力将虞锦瑟往车内一推,临别时附在她耳畔飞快地道:“错过好男人,会后悔,好好考虑我的话。” …… 汽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穿梭。 时间已快十二点,可平安夜是通宵的狂欢之夜,哪怕近凌晨,道路两旁仍人满为患。 前方不远的广场,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挂满了亮晶晶的彩灯与礼物盒,年轻的男女围着树嬉闹拍照,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热闹极了。 何盛秋瞧见虞锦瑟的表情,问:“好热闹,要不要下去瞧瞧?” 虞锦瑟点头,何盛秋停好车,两人下车走向广场。 广场上人潮拥挤,有手牵手的情侣,也有合家出游的小家庭,年轻的姑娘与可爱的孩子头上戴着卡通鹿角的圣诞头饰,鹿角里彩灯一闪一闪,虞锦瑟瞧着好玩,不由微笑起来。 可当她一转身,更是笑的不可抑制,身后的何盛秋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了一对大鹿角,合着那身端笔直的风衣,那张花见花开的帅脸,矛盾而滑稽。然而她还没笑完,何盛秋手一挥,她头上也多了一对鹿角,两个带鹿角的人凑一起,更是笑得不行。 “别忙着笑,还有东西呢。”何盛秋笑眯眯将剪在后头的左手伸出来,居然是一个粉红色的棉花糖! 虞锦瑟愣了,接过棉花糖笑起来,“啊呀,这棉花糖好少女啊!这么粉这么甜!哈哈哈!” 何盛秋反问:“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这种吗?” “这算是圣诞节的礼物吗?”虞锦瑟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糖,绵软的糖扯出絮般的纤丝,入口甜得让人眯起眼。 一口下去,唇齿间溢满蔗糖的清香,虞锦瑟看着云朵般的糖,松软,蓬勃,浪漫,清甜,梦幻般的色泽,倏然想起十八岁甜蜜蜜的少女年代,没由来心情好极了,向何盛秋道:“好吃,哈哈!” 何盛秋道:“研究表明,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希望你吃了这个棉花糖,今年的圣诞节,会更快乐。” “谢谢!今年的圣诞有你跟婉婉陪,真的很开心!”她笑笑,翻出手机将镜头对准自己,咔擦拍了一张。 手机照片里,她歪着脑袋戴着鹿角帽子,捧着棉花糖,笑得眼角弯弯,像个淘气的孩子。照片左侧,是何盛秋含笑的脸——她没打算拍他的,结果他身子朝她一靠,意外入镜。 两人笑容真切,衬托着背后欢欣热闹的人流,灯光璀璨的圣诞树,画面温馨极了。 虞锦瑟将照片随手传上了微博,作为这一刻的纪念,她还配上了一句话——“何先生的棉花糖!特别的新年礼物!开心!” 消息发布后,她看着手机里自己的微笑,竟有一会失神。 “怎么了?”何盛秋关切地问。 “啊,没事。”虞锦瑟忽地有些感叹,“我好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锦瑟,”何盛秋抬头看着天,微笑道:“过去的悲伤与不快,就像这滴答不停的时间,旧的一年过了,它也跟着一起结束了。你要相信,新的一年,新的一切,新的好运与福气,会跟新年一起到来。” 他的笑意愈发浓烈,口气也愈发坚定,“锦瑟,未来会越来越好。一定。” 话落,他转过脸来看她,广场中的圣诞树灯火荧荧,一如他明亮的眸子,于这座城市的无边夜色里熠熠生辉,亮如恒星。 她看着他的笑脸,倏然恍惚了,他的微笑像是一汪暖暖的热水,他的话语像是最贴心的熨斗,一字一句,将她曾因受伤而孤独舔舐的心,抚平伤痕,舒展熨平,稳妥存放。 她的心一暖,想起莫婉婉曾说的话,“何盛秋是真心的,干嘛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或许,婉婉说的对。 她想找个好男人,真心实意的好男人。她虞锦瑟二十五六了,感情的道路上,只有过一个男人,她曾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然而却吃够了苦头。疯狂的年少爱恋后,她伤痕累累,不敢再奢求什么激情与热烈,未来的日子,她只希望平淡而祥和,有一个人,有一个怀抱,脆弱的时候靠靠,寒冷的时候暖暖,足矣。 ——而显而易见,何盛秋,是个合适的人选。 她怔怔瞧着他,那句话盘旋在胸臆间,呼之欲出。 终于,她鼓起勇气张口,“何大哥,我想通了,我愿意……”   ☆、第三十四话哪来的女儿 终于,她鼓起勇气张口,“何大哥,我想通了,我愿意……” “妈妈!”她的话没有说完,忽然一声脆响,一个小小的人影扑倒她的面前。 一个大概三四岁,大眼睛,微卷发,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姑娘抱着她的大腿,扬起小脸,欢喜地道:“妈妈,朵朵终于找到你啦!” 虞锦瑟蒙了!这谁家的小孩,连自己的妈妈都认错!她赶紧摆手,“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 谁知小姑娘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如一只欢快的小山雀般刷地蹦到了何盛秋面前,抱紧了何盛秋的腿,撒娇道:“爸爸,你坏蛋,你找到了妈妈,干嘛不把她带回家,还躲在外面玩,你不知道朵朵很想妈妈吗?”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孩,不仅认错妈妈,还认错爸爸,虞锦瑟更蒙了! 可下一刻,她蒙得更厉害了。 何盛秋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想同她解释,奈何小姑娘抓着他的裤腿不住拉扯,他只得抱起了小姑娘,“朵朵,你怎么在这?” 小丫头搂着何盛秋的脖子,偎依在他怀里,姿势无比亲昵,“爸爸,我看这里有好大的圣诞树,就来了,没想到你跟妈妈也在这。” 这一大一小口气亲热,姿势熟稔,一旁的虞锦瑟彻底傻眼了,莫非小丫头真的同何盛秋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一个大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歉意地对何盛秋道:“对不起何先生,朵朵晚上说饿了,非要我带她来这里买玉米小馄饨,结果我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何盛秋轻轻掐了掐小丫头的脸蛋:“朵朵,你又不乖!” “谁让爸爸不把妈妈带回家!”她瞅瞅虞锦瑟,突然张开小手,“妈妈,抱!” 虞锦瑟哪敢接,她目瞪口呆瞧着何盛秋,完全不明白唱的是哪出。 何盛秋的表情有些尴尬,却还是坦荡荡迎上了她的目光,“锦瑟,这个是我的女儿,朵朵,今年四岁。” 虞锦瑟怔了会,想起莫婉婉曾说,何盛秋是很有爱心的人,在国外收养了好几个孩子,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呃……你领养的?” “怎么是领养的!”何盛秋还没答话,小丫头已经在他的怀里摆首抗议,“朵朵可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妈妈,你认不出朵朵了吗?我可天天看你的照片呢!” 虞锦瑟:“……”我不是你的妈妈呀,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何盛秋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局促,却并未隐瞒,“朵朵是我的亲生女儿。” 虞锦瑟一怔,“可是你从没说过你有孩子……” 何盛秋还没答,小丫头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呜呜,爸爸,你坏蛋,你居然没有告诉妈妈朵朵的事!”她一边说在何盛秋怀里扭着身子:“坏蛋爸爸,你知不知道,朵朵有多想妈妈……呜呜呜……” “好了朵朵,别哭了……”何盛秋招架不住小丫头的眼泪,只得耐心哄着。 小姑娘是真的哭,眼泪一大串一大串的往下掉,压根止不住,仿佛遇到了世上最伤心的事。虞锦瑟于心不忍,递了几张面巾纸给何盛秋,何盛秋接过纸的霎那,看了虞锦瑟一眼,眸中矛盾而复杂,“对不起,此事一言难尽,我先把朵朵带回去,明天跟你解释。” …… 半夜一点,虞锦瑟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公寓。 方才小丫头嚎啕大哭的那一幕还在她脑中历历在目,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单身的何盛秋有个女儿,为什么素未谋面的小丫头一直喊她妈妈,而小丫头一直说,爸爸去找妈妈了,又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她拨通了莫婉婉的电话,将今晚这一幕告诉了闺蜜。 莫婉婉嗓门大得像杀猪,“什么!何盛秋居然有孩子!我去,介绍人没告诉我呀!你别急,老娘这就打电话问清楚!” 然而,她这一挂电话后,就再也没打来。虞锦瑟躺在床上,枕着枕头等着等着,就那么睡着了。 …… 单身公寓里,有人沉沉睡去。而鸿华国际十二楼,还有人在灯火通明中伫立窗前。 窗外灯光闪耀,夜幕中的城市如星辉点缀。窗内,沐华年看着手机中的微博页面,微博照片上的女子戴着鹿角帽子,咬着棉花糖,笑得纯真而淘气。照片下用可爱的圆幼字体配了一行字“——何先生的棉花糖!特别的新年礼物!开心!” 他怔怔地瞧着,手中的咖啡早已冷了,却犹然不觉。 许久,他自语道:“真容易满足,一个棉花糖就这么开心!” 话落,他转过身,视线落在沙发上,乌黑的沙发皮垫上,一个宝蓝色的绒布礼品盒静静躺在那,单看那精致的包装,便知价格不菲。 他慢慢走了过去,拿起礼品盒,对着虚无的空中低声道,“圣诞快乐。” 这一声过后,他俯下身,旋转着扭开层层机关的保险柜,将蓝色礼盒小心翼翼放进去。明晃晃的灯光照进保险柜一角,隐约可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全是没拆封的礼物,像是历经多年所积,也不知是要送给谁的。 …… 莫婉婉明明说稍后来电的,可直到翌日清晨,快到了上班的点,她的电话都没响过。 夜里睡太晚,虞锦瑟打着呵欠,顶着睡眠不足的熊猫眼去了公司。可刚迈进公司大门,她因为缺觉而迷蒙着的眼,陡然睁圆。 公司一楼大厅里,一群人围在前台,一个大眼睛的小小丫头坐在前台的接待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朵朵真的是来找妈妈的!我有照片!”她肉呼呼的手指头指了指照片正中,“哪,你们看,这就是我妈妈!” “这是……”小丫头手里抓着一张情侣照,男的俊伟如树,女的笑靥如花,一群人盯着照片上的主角看了半晌,猛地齐齐惊呼,“虞总!何设计师!” 于此同时,小丫头一眼瞧见正走进来的虞锦瑟,骨碌跳下了桌子,欢呼着扑向虞锦瑟:“妈妈!” 大厅里所有八卦份子的眼睛登时直了。 虞锦瑟刚要解释,可小丫头已然缠了上来,抱着她的腿,软糯糯的喊她妈妈。她想推开,眼神不经意扫过小丫头手上的照片,再次一蒙。 照片上的那张面孔,与她每早上照镜子里的面孔,何其相似。 那人是谁?!为什么跟自己长得这么像?! 虞锦瑟惊住了,直到何盛秋大步走近,将缠着她的小丫头抱开,“朵朵,上幼儿园的时间到了,快别呆在这了……” 朵朵扭着身子不依,“不,朵朵不去幼儿园,朵朵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朵朵要跟妈妈在一起……” 何盛秋无奈,只得弯腰将她抱起来,而一旁虞锦瑟则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瞧着小丫头手中的照片。 何盛秋张嘴要解释,然而还没有开口,另一道身影踱步而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巧巧从虞锦瑟与何盛秋之间穿过,将面对的两人各挤开了半步。 那人一路走,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何盛秋父女一般,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可自有一股凌人气势,他面向虞锦瑟,低头看了看腕表,道,“虞总,八点五十六了,九点准时召开的会议,你要迟到吗?” 他的口气清浅,明明在说着最正常不过的话,不经意瞥向四周的眸光却凌冽难当。四周围观的八卦好事者们迅速散开,喊着,“上班了干活啦。”瞬间作鸟兽散。 沐华年话落离去,再没瞧过旁人半眼。而一直迷迷糊糊的虞锦瑟这才想起来,九点钟的会议十分重要。她为难地看了何盛秋一眼,何盛秋瞧出她的心思,道:“你先忙,回头我一定跟你解释清楚。” 虞锦瑟点头,眼瞧何盛秋将朵朵抱走,而朵朵还在何盛秋的怀里拼命挣扎,“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妈妈……坏爸爸,朵朵好不容易才找到妈妈……” …… 这次会议商榷的内容还是针对星光游乐园的宣传片。由于沐华年压根不肯接演,于是众人只能商量在娱乐圈里找个一线小生担当男主角,而女主角依旧按从前的计划,由季弘谣出演。 会议上,季弘谣怏怏的,往常娇艳如花的脸庞显得有些萎靡,不知道是因为情郎不肯与她演对手戏而失望,还是因为九百万的婚纱和七百万的钻戒还没到手而伤心。原因虞锦瑟懒得推测,毕竟筹备宣传片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讨论了一上午,众人终于敲定演员方案,商定了电影剧本,在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情况下,初步拟定拍摄时间为一月上旬。 结束会议之时,已是十一点半。虞锦瑟跟平日一样,大家都散了,她还在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整理完文件,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却见一条未看的语音消息,按下播放键,何盛秋的声音传来,“锦瑟,会开完了吗?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 虞锦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说是吃饭,他的目的是解释。沉默了一会,她回了一句,“好的,何大哥,我马上下来。”   ☆、第三十五话互相利用 虞锦瑟将手中文件装入资料夹,正要起身,突然眼前一黑,有道人影遮住了面前的光。 “呵。”一声短促而讥诮的笑,清冷而刻薄的声音传入耳膜,“想男人想疯了?做后母都不介意!” 虞锦瑟抬头一看,那身影已经从身畔过去。阳光从阳台倾泻过来,明亮的光线下,那人一身纯黑的西装西裤,笔挺的背影,利落的走姿,怎么看都应是风姿英挺。然而此时她却丝毫感受不到,除了一贯的迫人之外,与他擦肩而过的霎那,他的周身似携卷着深冬的寒风,冷意十足。 虞锦瑟怔了几秒,骤然在这刻薄的嗓音中回过神来,联想起沐华年这几天又莫名其妙地不待见她,再也忍不住,吼道:“关你毛事!我单身,想男人光明正大,就算想疯了也好过某人婚内出轨!” 沐华年沉稳的脚步陡然一重,然后更快的离开。 …… 沐华年回到办公室,王秘书随后跟了进来,沐华年问:“事情办得怎样?” “很顺利。”王秘书道:“昨天我去了z市,那些材料,已经想办法送到虞董手中了。” 沐华年颔首道:“事关重大,谨慎为好。”瞅了一眼下属,略有赞赏之色,“不过你办事,我从来都是放心的。” 王秘书笑道:“多谢沐总信任,这事绝对没有问题,您就坐等捷报吧。哦,还有,这么大的事,就不告诉虞总一声么?” 沐华年沉默片刻,道:“告诉她干嘛?没准她又以为我不安好心。”听口吻像是置气的话,可深邃的眸子却透着柔和,“算了,她父母自然会告诉她的。” 过了会,他换了个话题,“今早的报道你看了吗?” “关于九重内讧的报道吗?”王秘书道:“这还用看,圈子里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他目光里有敬佩,“您跟慕总左右夹击,老谋深算的九重居然这么快就招架不住了。” “多亏了慕春寅。”沐华年道:“想不到大学时候的他吊儿郎当,可到商场上竟是这么个狠角。” 王秘书唏嘘道:“那是当然。盛唐的慕春寅,演艺圈内的风云大佬,中国大妈海选的国民女婿,娱乐圈的头条帝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他的头条,这样的人物,能简单吗?”他低低一笑,“娱乐报刊的头条快要变成他的传奇连载史,上演的全是他与成百上千的女人的爱恨纠葛……” 王秘书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季弘谣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华年!华年!” 气氛微妙起来,王秘书没有开门,他看着沐华年,话里有话:“沐总,九重已乱,危机暂解,您现在对季助理……”后头的话没说,目光高深。 “摊牌吗?”沐华年若有所思地想了会,“也好,我不愿再这样对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利用一个人,总归是卑劣的。” “沐总,您别说的那么不堪。”王秘书道:“就算是利用,也是双方互相利用,您利用她做□□,她利用您谋出路,早就扯平了。” 话刚落,门砰地打开——季弘谣敲了半天,等不得了。 王秘书见势退了出去,见季弘谣快步走进,沐华年皱眉道:“不是安排你跟刘工程师今天一起出差吗,怎么还没走?” “人家不想去嘛。”季弘谣凑到沐华年面前,亲昵地想去挽他的胳膊,沐华年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退了一步,坐回椅子上。 “华年,你最近干嘛老对人家不理不睬?”季弘谣察觉出他的异常,却仍上前一步,嗓音含着些撒娇的意味,“你都好多天没陪人家了,还有,为什么你爸去世了,你不跟我说,反而让虞锦瑟陪你回老家,哼,我不高兴……我不依……她有什么资格?” 她娇声软语,沐华年却不为所动,他翻开桌上一本文件,漫不经心阅览着,“她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什么才是我该关心的事?”季弘谣的笑容敛了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王秘书给她爸送了那些材料。我不明白,我们跟虞氏不是对手吗,你为什么这么帮她家?” 沐华年忽然抬高了声音,“季助理,那与你无关,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那一声季助理,客气而疏离,隐约含着几分忍耐与克制,季弘谣的脸色变了变,强装的笑意再也挂不住,“这也没权利问,那也没权利问,沐华年,这么多年,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她的眼圈倏然红了,“我跟了你五年,从大洋彼岸的英国到现在的g市,从你的同学,到你的助手,再到你女友,整整五年……” 沐华年道:“我从没说你是我的女友。” “可你这两年,在外面从不否认,这不是默认吗?” 她的眼泪眼看着又要下来,沐华年合上文件,口气稍稍缓和了些,“这些年,我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见他脸上有歉疚之意,季弘谣道:“华年,你晓得就好……”她将声音尽量放得低沉而委屈,还想再说点什么,打动对方的心,“我为你做再多,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沐华年打断,“以后你不用再这样。“ 季弘谣一愣,“别再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只将你当工作助手,普通同事——即便发生了去年那件事。”沐华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亏欠于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你要我尽管开口……”季弘谣定定瞧了他一会,落下泪来,“你是想跟我结束吗?你这样干脆,就不记得当初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我不仅花掉了最好的青春年华,还为你拿过一个孩子!” 旧事再三被提,沐华年却没有往常的不耐,仍平静如初,似做好了一切准备,“我说了,那件事是我不对。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豪宅名车,随你挑选,除开公司的股份,我都可以满足你。” 季弘谣的眸光在不安中渐渐变冷,“听你这口气,是真的要跟我一刀两断……” “弘谣,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们都不爱彼此。一年前的那次就是个错误,再这样下去,只会一错再错。” 季弘谣道:“我不爱你吗?沐华年,我这些年怎么对你的?这不是爱是什么?” “季弘谣,你摸心自问,你最爱的,是我吗?”沐华年摇头,“如果你真的爱我,最近你不会接二连三地出这么多纰漏。你与强盛集团的那些来往,当真以为没人知道吗?我不过顾及你是沐氏的老员工,不愿揭穿而已。” 季弘谣脸色煞白,仿佛被一语言中关键要害,急急忙忙地解释:“不,华年,你误会了,我跟强盛没什么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沐华年起身,径直走到落地窗旁,透明而宽敞的玻窗外,城市的景色恢弘而辽阔,他看了许久,道:“弘谣,适可而止吧。” …… 轻音乐流淌的西餐厅内,一男一女临窗而坐。 虞锦瑟正低头用刀叉切着牛排,对面的何盛秋只是浅浅喝着红茶,“锦瑟,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 虞锦瑟切牛排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点头,“有点。”沉默了一会她说,“不过你这样的人,应该是有苦衷的。” 何盛秋一笑,柔软的眸中浮起一丝欢喜,“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好人。即便你瞒了我骗了我,也不能抹杀这一点。” “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何盛秋开门见山地道:“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朵朵的妈妈,我的妻子。” 虞锦瑟道:“你不是说你单身吗?那这个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有妻子,可我也没骗你,我的确是单身。”他垂下眼帘,深邃的眸中有不可抑制的悲伤浮起,“因为,我已经丧偶。所以应该这么说,她是我的亡妻。” “亡妻……”虞锦瑟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我跟朵朵的妈妈,在英国相识,曾是同事,相爱之后我们很顺利的结婚,婚后第二年,她生下了朵朵,当时我幸福极了。”何盛秋抿了一口茶,“朵朵的妈妈人特别好,却是个工作狂,生完朵朵还没有三个月便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她那份工作经常要出差,她常坐飞机全球各地的跑,我怕她太辛苦,劝她换个工作,或者专心在家做全职太太也不错,可她不肯……” “如果她当时肯听我的劝,现在就不会这样了……”何盛秋的声音低了下去,瞳仁中的那抹悲伤愈发浓烈,“朵朵半岁的时候,她出差乘坐的飞机失事了,她……死于空难。”   ☆、第三十六话替代品 虞锦瑟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故事这么突然就结束了。她问:“然后呢?” “她离去以后,我痛苦极了。朵朵还这么小,没有了妈妈,真的很可怜。”何盛秋搅动着红茶的杯子,道:“我萎靡了好一阵子,有朋友劝我再娶一个,我不愿意,就这样,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朵朵拉扯到如今。” “朵朵渐渐长大,上了幼儿园,懂了一点事,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妈妈,她自己却没有,便哭闹着找妈妈。她还这么小,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妈妈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只能骗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暂时不能回来。” 虞锦瑟道:“她信了?” “嗯。相信了我的谎话后,她每天都在盼望着妈妈快回来。她想妈妈想的厉害的时候,我就把她妈妈的照片给她看,她夜里睡觉之前,非要抱着,喊着妈妈,妈妈快回家,得喊许多遍,才能睡着。” 虞锦瑟摇头叹息,为小丫头的年幼丧母而悲伤,问:“然后呢?” “她每一天都在等,抱着照片等。我看在眼底,心里很害怕,我不知道还能瞒她多久。她总会长大,迟早会知道这一切,如果她知道妈妈永远回不来了,她该有多伤心?” “是啊,”虞锦瑟问:“那到时候你去哪变个妈妈给她呢?” “我也在苦恼。直到一年半前,有一位远方表妹来英国看我,我下班回家,三岁的朵朵十分兴奋的抱住我,用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话说,她在表姑妈的手机里发现了妈妈的新照片,说着把表妹的手机递给我看,我一瞧,却见表妹微博里的某张照片,四五个合影的女生里,其中一个跟我的妻子长得相似极了。” 虞锦瑟道:“那个女生,就是我吗?” “是。”何盛秋颔首,“好奇之下,我跟表妹打听了你的事,原来你是她室友的朋友。就这样一来二去,我开始关注你。说不出来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你跟我的妻子长得像,或许是其他,总之就这样留心了。” “我知道你喜欢刷微博,便注册了账号,隔着太平洋,默默地留意你。而朵朵,自从发现了你,就完全把你当做了妈妈,每逢她想妈妈的时候,就会让我进你的微博看看。她太小,还不识字,但只要看看你的照片,她就会很开心,以为自己知道妈妈在干什么,比如你发上聚餐的照片,她会高兴的说,妈妈在吃好吃的,如果你发了逛街的照片,她会兴奋的问我,妈妈在逛街给朵朵买礼物吗?我只能回答是的。还有几次,你心情不好,她抱着手机哭了,说妈妈不开心,她要带着玩具去陪妈妈……或许你从不知道,隔着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每天对着你的照片,或者微笑,或者哭泣,无数次亲吻屏幕,喊你妈妈。” 虞锦瑟呆呆地听着,想起今早那个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姑娘,心中忍不住一酸,“那之后呢?” “之后……”何盛秋苦笑,“每次看着女儿这样,我都很难过。渐渐地,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妈妈,那该有多好……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我便按捺不住了。可我没有办法,那时你还处于前一段婚姻中,我不能做什么,我总不能卑劣地去破坏你的婚姻。” “就这样,我陷入了矛盾中,一面想要认识你,一面却克制着自己……饱受多天的困扰之后,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你离婚了。我当时的心情,没办法形容,真的。但念着刚离婚的人处于低落期,我不敢立刻去找你,怕你难过。等了半年之后,我又得到另一个消息——你在相亲!我觉得时机来了,马上联系国内的表妹,请她出面做媒,我表妹便找到了她的室友,也就是你的闺蜜莫小姐,然后就这样,三个月前,在子时,我见到了你。” 虞锦瑟回忆起三个月前的初次相遇,道:“是啊,子时第一次见面,你就跟我提出结婚的要求。” 何盛秋笑了笑,道:“不瞒你说,早在我登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我便带着非娶你不可的决心。”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朵朵的存在?” 何盛秋踌躇了片刻,道:“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接受不了带拖油瓶的男人吗?何苦你的条件这么好,我怕我一说出口,你就吓跑了。正是因为太谨慎,太不愿错过你,所以我瞒了你,想先跟你培养一下感情,赢得你的好感,再跟你坦白这件事。” “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不能接受,你是带着目的性接近我……”虞锦瑟仰起头,视线落在窗户外,颓然地向椅子后一靠。 西餐厅是浪漫的田园风格,窗户是纯白色的木制栅栏窗,窗外绕着翠绿的爬山虎藤,纤细地藤蔓顺着窗户缝隙伸进来,叶片的新嫩,点缀在这枯燥的冬日里,如碧色翠玉般亮眼。阳光温柔地从窗户撒进,明晃晃映在她身上,原该那样温暖明亮,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她抬头看了何盛秋一眼,心底无声嗤笑。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好,他如和风细雨般的温柔,他关怀备至的体贴,他曾温暖她的一切,从不出自真心。他戴着最完美的面具,用最迷人的微笑,接近她,却,跟爱,没有半点关系。 多么好笑,她真心实意地想寻一份爱。而他,却是来寻一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孔,一个合适的替身。 他有苦衷,她能理解。但她仍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被欺瞒的忿然,她站起身,道:“何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盛秋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她的拒绝很干脆。 “锦瑟,”何盛秋的眸光黯了黯,道:“你生气了吗?”又道:“我欺骗了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虞锦瑟沉默了一会,生气?她要生他的气吗?她情路坎坷,用七年的时间,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他,却比她还坎坷,中年丧妻,人生最苦之一。其实他比她更可怜。 可她要说什么呢?他可怜,无辜的她就应该做别人替身吗? 她抿了抿唇,好半天后,她轻声道:“何先生,以后,别再联络了。” 话落,她拎起包,快步走出西餐厅。 阳光盎然的临窗小几旁,空留何盛秋一人静坐在那,爬山虎藤蔓映衬出光影斑驳,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 许是接受不了成为旁人替身的事,虞锦瑟这些天情绪持续低落。 沉闷之余,她曾在网上发过一条微博,抒发惆怅之情。 ——锦瑟十里:“到底怎么了,姐想找个好男人,为嘛这么难?” 消息发出后,一个小时内,神回复无数。 ——总有贱妇想陷害本宫:“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这年头做女人真难,你开放点人家说你骚,你传统点人家说你装。”不用猜,这样彪悍的认知只能是莫婉婉。 ——施主别撕、贫僧自己脱:“莫泼妇,听你这么幽怨的口气,难道你还单身么?来,哥晚上请你吃辣条。” ——总有贱妇想陷害本宫:“辣条滚粗!姐也想做一个优雅的淑女,是生活把老娘逼成了泼妇!” ——弃疗之后精神倍棒:“呀,楼上在掐架,元芳,你怎么看?” ——一脸美人痣:“回大人,卑职认为楼主是逗b,楼上是sb,楼下的全是2b。 ——弃疗之后精神倍棒:“元芳,此贴已毁,干的不错!我们去下一个帖。” …… 这群同学真是奇葩!虞锦瑟看着微博页面哑然失笑。随即她刷新了下页面,发现又多一条评论,不是同学旧友,而是前段时间凭空冒出来的一个新粉丝,这么多神回复中,只有他的回复最正常。 ——曾经沧海:“幸福,回头是岸。” 虞锦瑟摸摸头,这个曾经沧海是谁?这么古里古怪的一句话,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下班了,虞总去哪吃饭啊?”原来是张熙。 虞锦瑟淡淡一笑,“随便吃呗。” 张熙笑道:“少来,说的简单,肯定是跟何设计师一起吃烛光晚餐吧?”目光向窗户外瞅了瞅,“咦,都五点多了,他怎么还没来?从前这个点,他已经在楼下等了啊!” 虞锦瑟的脸色陡然黯淡,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他不会再来了。” 张熙一惊,这才想起来,似乎连着有几天没见到何设计师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还是……” “结束了。”虞锦瑟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沉声道。 话落虞锦瑟觉得好笑。什么叫结束了,她跟何盛秋,压根就没开始吧。这到底叫什么事啊。她虞锦瑟,这么诚心地想找个良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看对眼的,谁料现实如此残酷狗血——妾难得动心,而君非真情。 她幽幽叹了口气,楼道上有人擦肩而过,临别时回头说了一句,“虞锦瑟,今晚别走,加班。” 虞锦瑟正心情不好,这时还有人用指挥下人般的口气吩咐她,她自然炸毛,“一边去!我是你的下属吗?姐今儿心情不好,就不加班!要加你加!” 沐华年的步履一慢,却并未有任何气恼,“星光游乐园的剧本还需再改,这事归你管,你不加班,谁加?”顿了顿,又道:“我是受你连累,你的事没搞定,我只能义务陪加班。” 虞锦瑟道:“谁稀罕你陪!你陪你的绿茶婊去!”脚一跺,高跟鞋蹭蹭蹭走远。   ☆、第三十七话临时换角 虞锦瑟嘴里说着拒绝加班,理智还是将她留在了公司。 星光游乐园的微电影开拍在即,原本影视脚本及详细拍摄计划都是她仔细审核后通过的。但游乐园的工程建设发生了一点变故,所以拍摄计划也得一起改。她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如今事情有变,时间紧迫,她自然得加班。 这晚上,她带着公司的几个高层,与影视公司的项目经理谈到了深夜,终于商榷出新的计划。 散会以后,已是晚上十一点半。连着坐了五六个小时,她腰酸背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躺,没一会,她迷迷糊糊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不请自来。虞锦瑟听到动静睁开眼,抬头望望墙上的钟,时间是半夜两点,再看看眼前的人,奇道:“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 沐华年淡淡丢下两字,“查岗。”话落的瞬间,丢出一册计划书,道:“你要的东西,整理好了。” 虞锦瑟翻身坐起,翻了翻计划书,一怔——那是详细拍摄流程书,她准备稍作休息后再同张熙一道整理的,谁知沐华年已整理完毕。这其实不是他的事。 莫非,他还真如白天所说,义务陪她加班来着? 虞锦瑟向来恩怨分明,她说把过去的恩怨抹平,她便会努力地这么做,眼下她就把沐华年当做最普通的合伙人,平等相待,平日里和睦相处是最好的,他若不待见她,她便不客气地回击,可他若是帮了她,她也会心存感激。 她张张唇,刚要说一句谢谢。岂料“咕咕”一阵响,她的胃发出了饥饿的抗议。 沐华年显然听到了这尴尬的声响,瞟她一眼,“你饿了?” 虞锦瑟窘迫地道:“我晚上没吃。”肚子更大声的响了一阵,她更加局促,只得随口找了个说辞来圆一下场面,“我减肥……” “为什么减肥?” 虞锦瑟翻着计划书,漫不经心地道:“减了肥,好找个好男人啊!” 沐华年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不做后母,也好。” “呃?”这话莫名其妙没头没脑,虞锦瑟没听懂,抬头想问问沐华年,可他已推门离开了。 虞锦瑟发呆了一会,自语道:“莫非他听到了我跟张熙的对话?”很有些纳闷:“他这是在……安慰我吗?” …… 就在虞锦瑟以为沐华年已经回家之时,二十分钟后,他居然再次回来。 其实他回来也没什么,因为他是个工作狂人,通宵加班很常见。可回来也就罢了,他手里拎着的,那热气腾腾的,是什么玩意? 虞锦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沐华年将手中的汤碗往桌上一放,丢下几个字,“牛肉面。” “牛肉面?”虞锦瑟看他的神情像看到狗不生崽改下蛋了,“我有没有听错,你给我买了牛肉面!?” 相识七年,他第一次给她买吃的,还是寒冬腊月里的三更半夜。 沐华年不解释,“不吃我倒了。” “吃吃!”肚子饿得厉害,到嘴的美味,不要的是傻子。况且——虞锦瑟瞟瞟汤碗的logo,还是她最喜欢的全天候餐厅。 她急忙将碗拖到自己面前,拿出筷子,大快朵颐。 牛肉面汤汁醇厚,味道好极,虞锦瑟吃的快,半途被汤汁呛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一只手伸来,递过一杯热水。 虞锦瑟来不及多想便接过来喝了,而沐华年坐在她身边,似乎若有所思,“这个项目既然不好办,还是我来吧。” “不行!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做人准则。”虞锦瑟一口拒绝。话落的瞬间,她倏然回过神来,缓缓扭头,视线慢慢在桌上的牛肉面,手中的水杯上一一掠过,最后,目光落在了沐华年脸上,像看外星人似的:“半夜买吃的,端茶递水,还体贴地要分担我的工作……沐华年,你今儿吃错药了,前两天还看我不爽来着,为什么眼下又突然这么好?” 她凑过去,“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沐华年无奈地道:“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虞锦瑟却猛地恍然大悟,倒吸一口气,用惊悚地眼神瞅着他,“你你你,你不会背着我偷偷地把tur-3卖了吧!” 沐华年转身就走,关门时从牙缝里蹦出两字,“神经。” …… 《星光游乐园》的开拍计划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转眼,一月六号了。广告微电影的开机时间是七号,明天便是了。 虞锦瑟坐在办公室里,再次核对了一遍明天的各项安排后,对张熙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张熙道:“放心,全安排好了,只差拍摄组到场了。” 虞锦瑟笑笑,看着张熙脸上的黑眼圈,道:“小熙,连着加十天的班辛苦你了,等顺利拍完宣传片,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 张熙喜滋滋地道,“好呀,那我就去度假。” 两人对视一笑,门外却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虞总,不好啦!” 虞锦瑟说了一句请进,那人慌慌张张进来,“虞总,季助理意外摔伤了!” “什么?”虞锦瑟一怔,“季弘谣怎么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季助理从楼梯上滚下来,脚受伤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将她送进了医院,医生初步诊断说是骨裂。” …… 从医院探完情况回来后,虞锦瑟揉着太阳穴,陷入了头痛中。 季弘谣意外受伤,若放在平时,她可不在乎。她又不是白莲花的圣母性格,对于曾经卑劣无耻的小三,她能想到的,就是莫婉婉的那句话:“贱人受伤,乃是天谴!” 可眼下却不一样,季弘谣是广告片的女主角,而广告还有不到十几小时,就要开拍了。没有女主角,拍毛啊。 …… 会议室里,盛世传媒公司负责此次拍摄的导演瞅瞅虞锦瑟,再瞅瞅沐华年,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建议,“既然女主角出了事,不如……我们延缓一下拍摄计划?等她好了再拍?” “不行!”异口同声的回答来自两个人,沐华年与虞锦瑟。 虞锦瑟接着道:“她的骨裂虽然不严重,可医生说了起码得休养一个月,游乐园开幕在即,广告何其重要,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去耗。”她看向带着眼镜身材矮胖的导演,“王导,我要换人。圈子里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换人?”王导摇头,“明天就开拍了,换谁呀!” “你找个圈内人气比较红的,最好是一线女星。价格好商量。” “我知道鸿华有钱,可这不是钱的问题。”王导快人快语,“虞总,您不知道,您要求的那些一线大腕,通告啊片约啊都排得满满的,要找她们拍片,起码得几个月前预约。您现在要请她们,根本不可能!人家有片约在身,签了其它主办方的合同,就要承担法律责任,不可能为了你推掉!”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坐着的一圈人集体头大,“女主角没法拍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该怎么办?” “不如你来。”嘈杂的会场中,蓦地一个清冷的声音抛出一句话,所有人瞬间目瞪口呆地将视线落在虞锦瑟身上。 虞锦瑟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对沐华年道:“你要我去演?” 沐华年淡定地颔首。 “这个主意可以考虑呀!”跟着出声的是王导。他下了座,凑到虞锦瑟面前,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了半天,摸着下巴道:“别说,沐总的眼光真的很犀利。虞总,你的确可以试一试。” “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虞锦瑟推开王导,“正经一点好吗,我们在商量很重要的事!” “我是在很正经的说。”王导道:“虞总,你虽然外形条件比季小姐要差一点,但也还成。” 他清清嗓子,指着虞锦瑟的脸面向会议大厅:“各位看看,虞总的容貌虽算不上非常漂亮,但也可以打八十分,而且她是小脸,小脸的人上镜。”他又指指虞锦瑟的五官,像介绍产品一般,“哪,你们再仔细看,虞总的五官属于耐看型的,乍看不出彩,但其实很精致,这样的脸庞,才经得住镜头的逼近考验。微电影宣传片中,有好几个特写的画面,镜头需要推得很近,五官如果不精致不耐看的话,无法驾驭这样的镜头。但虞总绝对可以。” 会议室里的一圈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有人甚至走进几步,凑过去看虞锦瑟的脸,以印证导演的见解。虞锦瑟一边不耐地将他们全推开,一边从包里摸出了镜子——她真有那王导说的那么好么? 而一侧的张熙已经激动地附和着导演的话,“王导说的对,我们虞总确实还不错的。哦,对了,”她将手机拿出,把微博里虞锦瑟的照片翻出来,递给王导,“哪,您看,我们虞总还帮s.g这个品牌拍过平面,超赞的!” 王导扫了扫s.g的宣传图片,露出赞赏之色,“呀!不错!看来我没说错,虞总上镜很漂亮。” 一群人围着张熙的手机,赞同地道:“确实!这照片拍的这么漂亮,拍电影应该也不错吧!”   ☆、第三十八话赶鸭子上架 “其三,虞总还有一个优势,这是绝大多数漂亮女人都比不上的。”王导扶了扶眼镜,道:“虞总你,跟那些伪名媛不一样,你出身豪门世家,不管是父族还是母族,俱是名门之后,你是上流社会里真正的名媛公主。g市里关于你的传闻,绝不比沐总少。在公众眼中,你是非常具有话题性的人物,如果你担任女主角,估计就凭你的名字,g市的民众便会蜂拥而上。”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齐齐点头。 只有虞锦瑟呆在那,“啊?可是我一向喜欢低调的……” “对了,就是这样。”王导一拍桌子,激动地道:“你平时越是低调,越是不露面,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公众就越好奇。你把他们的心早就撩拨地痒痒的,然后忽然一个现身,届时,舆论定会掀起浪潮,直接导致这部片子未播先火!迎个开门红!” 张熙在一旁头点得像鸡啄米,“开门红!王导说的太对太好了!” 另一位公关部的小年轻也道:“不错!拍了这部片子,成功推出主题公园,我们鸿华要大赚一笔!”” 大概是王导的话太过激昂,加上张熙等几个热血小青年一撩拨,在座的人似乎都被那句未播先火,开门红等字眼鼓舞,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再看看虞锦瑟,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自己的老板就是女主的最好人选,哪怕这时季弘谣的腿奇迹般地好了,都没有资格了。 于是三秒钟后大家齐声高呼:“虞总,就您了!” 虞锦瑟:“……” 她转头看看邻座的沐华年,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沐华年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什么!”虞锦瑟大惊:“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沐华年掀掀眼皮睇她一眼,“曾经有人跟我说,找自己人拍广告,可以省下一大笔明星代言费。既省钱又赚钱,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虞锦瑟:“……” 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腿么? 身畔张熙见虞锦瑟还在犹豫,怂恿道:“哎呀,虞总,您还在犹豫什么?你忘了微电影的男主角了吗?那可是您钦点的,演艺圈里最红的男星啊,那个又高又帅,英俊到没朋友,少女少妇少奶一概通杀的亚洲偶像赫祈!” 虞锦瑟若有所思,“不错,赫祈是我挑的,为了找他来,我费了不少功夫。” “可见您是他的忠实粉丝啊!”张熙啧啧几声,“听说您喜欢赫祈好多年了,您还记得大学收藏了他多少海报,看过多少次他的电影,去过多少次他的演唱会的吗!” 往昔青春年华的追星回忆被勾起,关于偶像一词,谁没有在青葱岁月迷恋过电影里的某张惊艳的面孔,谁没有在夜半无人的潺潺音乐中爱上某段缠绵悱恻的嗓音?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虞锦瑟的神情微微恍惚起来,“当然记得,我跟他见过一面的,他那么帅,海报我贴满了整个房间……高三的时候,我还专门飞到厦门,坐在最近的贵宾席看他的演唱会,我跟他一起唱一起喊,激动地把嗓子都喊哑了……我妈当时开玩笑说,如果真喜欢,就把他招上门做女婿来着……” “咳咳。”张熙赶紧咳嗽,再说下去就是八卦了,她立刻回归正题,“这就对了,您既然这么喜欢他,眼下偶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得,您还拒绝什么!演女主,与他可以有大量的近身接触呀!”张熙挂着蛊惑的笑,“嘿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微电影里有吻戏!” “虞总!吻戏啊!吻戏!多少女人做梦都想跟偶像亲热一把啊!”她猛地抓住了虞锦瑟的手臂,亢奋至极:“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您就不想跟他亲密一次?!”她撅起嘴,做出亲吻的动作:“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呀!” 伴随着她的煽动,虞锦瑟这颗偶然回归的少女心,早已目光放空,遥望远方,陷入了无限yy中。赫祈赫祈赫祈全都是赫祈!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将虞锦瑟从狂热的yy中拉回了现实。 “我不管什么追星情结,我只认效益。”沐华年面容清冷,“这个项目我们投入了十几亿,前期的广告至关重要,不想亏本的话,你就得上。” 回归现实的虞锦瑟哼了哼,“我有利用价值,你当然会赶鸭子上架了。” “虞总。”沐华年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你忘了我们最初的收益评估了吗,如果一切顺利,十几亿的投资,起码是双倍的回报。” “双倍?三十亿?”这数字瞬间说到了虞锦瑟心坎里,想起曾经的市场评估,想起一串十位数的收益,虞锦瑟的眸子陡然一亮,霎那间看到无数的金砖银砖从天而降,虞鸿海坐在金山银山里欣慰地仰天长笑:果然虎父无犬女,想不到我虞某人的女儿这么出息,我们虞氏有望了,哈哈哈哈…… 会议室里,再一次陷入无限yy中的虞锦瑟将头一甩,大有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魄:“我干!这么多钱,不要的是傻瓜!” …… 散会以后,总经理办公室内,沐华年抚着茶杯,看着正忙着整理会议记录的王秘书,问:“季助理的事,你怎么看?尽管实话实说。” “沐总,恕我直言。”王秘书默了默,口气很有些意味深长,“不管季助理有没有受伤,她都已不适合担任您的助理之职了。这几次因为她而造成的亏损,不是小数目。若换了我,我会选择其他的办法应对,即便不报警,也会辞退她。” 见沐华年不答话,王秘书的神情有些焦急,“强盛集团这两年一直同我们过不去,季助理跟他们之间有来往,对鸿华来说很危险,您即便念在旧情不愿让她蹲牢房,也该将她辞退,以免重蹈覆辙。” 沐华年道:“我会安排一个远离权利核心的差事给她,就当帮她养老。她毕竟跟了沐氏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秘书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其实您不只是念旧情,您是因为过去的事对她心有亏歉罢了。” 沐华年沉吟良久,“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可当年连累她被九重的人绑架,没了孩子,总归是我的错。” 王秘书道:“您不也是为了虞总吗?再说了,谁会想到九重这么嚣张,青天白日的直接下手。” “九重……”提到这两个字眼,沐华年的神色一霎凝重,闪过一抹厉色,“锦瑟的那笔帐我记得清楚,日夜都不能忘。” 王秘书倏然一笑,很有几分痛快,“您当然记着呢,不然前阵子九重内讧是谁的手笔?还有这几日,九重董事长因质量问题爆出丑闻被迫辞职又是谁的手笔?眼瞧九重风波四起,霉运连连,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您可该消消气了。” 顿了顿,又道:“运筹帷幄三年,您终于除掉心腹大患,如今九重对您已没什么威胁了,那您打算跟虞总……”后头的话没说,只是瞧着沐华年。 沐华年微微一笑,方才眉目间的冷冽肃然瞬时软和下来,他颔首,“那当然。” 两人都说的含蓄,可常年的默契让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意思,王秘书道:“那要不要我去准备一下,比如场地,比如一些浪漫的环节?女人都爱这个。” 沐华年摆手,“先别急,慢慢来,这次我不想太草率。” 王秘书点头,“那成,我就等您的安排。” …… 夜深人静,位于城西的医院内,三楼最左边病房灯火通明,一人靠在床上,彻夜难眠。 洁白的病床上,季弘谣不住恐惧地打量着四周,仿佛周围潜伏了无数的危机与暗潮,草木皆兵。 她的掌心紧紧攥着手机,脸色惨白,“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手机屏幕上,一封短信揭露出她的惶恐,“——季小姐,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你如果再不合作,我就将你的事全抖出来。你当年是怎么对待她的,我就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摇着头,似不能置信,喃喃道:“不……当年的事,这么隐蔽,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怎么可能?” 窗外夜色沉沉,屋内的灯光照映出她惶恐的脸,投到雪白的墙上,拉成斜长的暗色阴影。 久久,她的话,无人回答。 …… 翌日早上七点半,虞锦瑟赶到片场——也就是快完工的游乐园。 导演监制摄影灯光道具化妆场务等各路人马全部到齐,场面好不热闹。 在片场,虞锦瑟见到了传说中的影坛第一人气王,赫祈。 与她想象中不一样,可又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如娱乐圈大腕般,保镖助理一大堆,几十号人众星捧月般前呼后拥,他随行只有三个工作人员,一个经纪人,两个助理,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一样的是,他如大屏幕上所见般俊朗迷人,极高挑的个头,漂亮得如混血儿般的五官,哪怕安静地坐在一角,哪怕穿着最寻常的蓝色polo衫咖色休闲裤,仍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吸引过来。 不时有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员偷偷瞟着赫祈,虞锦瑟也不例外,双方礼貌的打过招呼以后,她又激动又紧张,握手时居然抓着人家的手,好半天没撒,让旁边的导演与赫祈的经纪人笑了好半天。   ☆、第三十九话影星赫祈 开机仪式启动后,剧组刚刚布置好第一场外景,男女主角正准备出场来着,谁知出师不利,老天爷居然哗啦啦下起大雨。 雨势太大,铜钱般噼啪砸下,压根无法拍摄,一群人傻了眼,只得把拍摄器材往临时拍摄棚里收,等着雨停再拍。 等待的过程虞锦瑟闲来无事,便将剧本拿到化妆间翻看——从没接触影视行业的她有些紧张,一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拍摄机器就发蒙,为了避免现场忘台词,她决定将背好的台词再熟悉一次。 刚背了一会,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化妆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英俊到让人不敢逼视的面容,赫祈。 虞锦瑟抬起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赫祈已施施然坐在她身旁,问:“我们是不是见过?”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她,“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 崇拜已久的偶像竟对曾经的一瞬有过印象,虞锦瑟简直要膜拜他的记忆力:“你还记得我?我以为那么久的事你早忘了了呢!”她连连点头,“我们确实见过,八年前,在厦门的演唱会上。” “八年前?”赫祈似乎想起一些,又似乎没想全。 “是的。”虞锦瑟将头点得像鸡啄米,“厦门的演唱会上,我坐在最近的vip看台,第四首歌的时候我去台上给你献花,你收下了花,还跟我一起合唱了的。” “vip看台?”赫祈托着下巴,“好像是的,那天那个vip只坐了一个人,我还觉得奇怪来着,怎么这么好的位置没卖出去?” 虞锦瑟挠头,不好意思的道:“不是没卖出去,是我妈妈将整个vip都包下来了。”有钱的妈妈就是这么任性。 赫祈却忽然想起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唱到最后兴奋地从vip里摔下台阶,骨折进院的粉丝吗?那事可是让我上了新闻啊!”他盯着虞锦瑟,仔细端详,“对对,那天报纸上就是你,那天的新闻标题我还记得——赫祈全球巡演人气高,疯狂粉丝摔伤进急诊。” 虞锦瑟不说话了。 “还真的是你。”赫祈见她不答,更加断定。 虞锦瑟捂着脸,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是的……就是我这个逗逼……最后一首歌你唱得嗨,我听得嗨,挥着荧光棒蹦跶嗨到一半,一不留神从看台的矮栏杆上摔了下去,“嘎嘣”一声脆响,把手给摔骨折了……” 赫祈:“……”又问:“然后呢?” “我看了你两小时的演唱会……然后,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赫祈:“……” …… 雨持续到下午两点都没有消停的意思。摄制组为难了,微电影的剧情为了展示公园的风貌景致,全部都是外景,压根没有室内的镜头,所以不存在像别的剧组一样,下雨下雪就转移到室内,改拍内景——只能眼巴巴等天晴。 王导扫扫人群,见男主正全百般无聊地坐那看窗外的雨幕,而女主又在翻台词,便提议道:“赫祈,你戏演的好,咱们虞总是新人,不如你教教她,到时候上手快,咱们不ng一条就过。”王导与赫祈早已合作多次,平日里没事喜欢开玩笑。 他这话原本是戏谑,不料赫祈一口答应,“没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赫祈还真的言传身教指导虞锦瑟拍戏去了,譬如拍摄的基本常识,譬如揣摩剧本,譬如怎么根据机器走位……讲起来有模有样,虞锦瑟这个门外汉只配用膜拜的表情虚心倾听。 近四点之时,倾盆大雨中,突然驶来一辆迈巴赫,王导撑伞迎了上来,笑得殷勤,“沐总,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沐华年下了车,径直往临时摄制棚里走,“顺便路过。”他瞅瞅外面的雨,“天气这么糟糕,你们今天恐怕没什么进展吧。” 王导挠挠秃头,“可不是,外景完全出不了,但又不敢走,怕万一收工后雨又停,结果就这样尴尬的等了一天!” 沐华年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明后两天还是大雨,估计你们得推迟拍摄,不然……”后头的话没说完,顿住了。 隔开了的化妆间里,漂亮的男人正在那耐心地讲解,“第一次上片场难免紧张,你得学着去忽略身边的摄像机和人,不然你的表演就会不自然。” 虞锦瑟为难的摇头,“那机器那么大,还移来晃去的,怎么忽略?而且我有点镜头恐慌症,一见到镜头对准自己,就表情僵硬,上次帮一个朋友拍平面,花了好久才放松下来。” “这样吧。”赫祈思索了会,忽然将虞锦瑟拽到她面前,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靠了过来,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两人的距离近得已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虞锦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可赫祈的手固定着她的肩,她不好动弹,问便:“你干嘛?” 赫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神情神秘,然后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 虞锦瑟不明就理的迎上他的眸光,他漂亮的瞳仁像一片深邃的海,徜徉着动人的波光,她顷刻便被吸引,视线半天都挪不开。 感受到她的全神贯注,赫祈微笑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赵蕴,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虞锦瑟呆呆望着他的眼睛,那背了无数遍的对白随口就将下一句念了出来,“你好,我叫许和婉。”说着还伸手跟他握了握手。 “很好!虞总,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赫祈放开了虞锦瑟,笑道:“等开拍后,你就像现在一样,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其他你全不管,就看我。我走位,你跟着走,我念台词,你答下一句。”他笑的愈发迷人,“拍戏就是这么简单啊。” “啊?”这么深奥这么专业的事情,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形容出来,虞锦瑟有些发蒙,却又有些欣喜——似乎,拍戏也不是很难嘛。 再仔细想想,他的讲解虽然直白,可的确够深入浅出,对她这种完全没经验的门外汉是再好不过的,她冲赫祈一笑,“我好像懂了一点,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能不尽力教吗!”赫祈又是一声灿烂的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害你以前摔了手住那么久的院,愧疚不已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 “别愧疚,早好了。”见赫祈半点架子都没有,虞锦瑟情不自禁被他的笑感染,又道:“呀,你现在笑起来,跟微博里穿着白衬衣的那张照片一样好看。” “白衬衣?”赫祈翻手机微博,“哪一张?” 虞锦瑟低下头看他的手机,“就这张啊,背景是海边,后面有一排白建筑,超赞的!” “这是在希腊拍的,很美吧。” 两人围着手机越凑越近,头都快挨到一起,“希腊?在希腊的哪里啊?” “雅典!你有空可以……” 后头的话没说完,门砰的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怪异冷风——不像外面风雨的冷,倒像是某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意。 两人扭头看去,就见沐华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咦,沐总怎么来了?”神经大条的虞锦瑟眨巴眼,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劲,“你问我跟赫祈吗?下雨拍不了戏,我们就讨论剧本,顺便刷下微博。” 沐华年抿唇不语,乌黑的眸中分明有阴沉将至,而下一刻,他见虞锦瑟起身快步向自己走来,拧着的眉头瞬时缓和几分,脚步随之向前不经意迈出,似想迎合她,谁知虞锦瑟走到门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风好大,门敞着有些冷。”话落,像没看见门外的沐华年般,啪地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整个关门的过程,利索的干干脆脆,没半点犹豫。 ——沐华年就这样被她再次关到了门外。 关好门,她若无其事地走回去,“赫祈,我们继续,哪,你这个照片在雅典的哪拍的?好漂亮!” “雅典旁边的小镇,距离爱琴海很近,前年我在那呆了一个月,发掘出一条独家线路,自助游的话感觉超棒,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 “太好了!原来大家都是喜欢自助游的驴友!快,把你的旅游攻略都分享……” …… 化妆间里,两人相见恨晚的驴友,埋头兴致勃勃地说个没玩没了。 而被挡在门外的那个人,脸黑成一片。 整个剧组上下全感受到这凌冽如刀片般的气息,在他拂袖而去的道路上,纷纷自觉避开三米远。 傍晚时分,眼见着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天色却渐渐黑了,在片场苦守一天无果的王导只得宣布收工。 众人驱车离开片场之时,赫祈的保姆车出了点问题,司机无论如何都发不动,路过的虞锦瑟瞅着表情急切的赫祈,便问:“赫祈,你等下有急事?” 赫祈点头:“六点钟约了朋友在水岸星城吃饭,看样子是要迟到的了。” 水岸星城刚好就在虞锦瑟的公寓旁边,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态,虞锦瑟招招手道:“得了,我刚好住那附近,你搭我的顺风车吧。” …… 刚刚将赫祈送到水岸星城,赫祈还没来得及下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他约的朋友临时有急事,赴不了约。挂了电话的赫祈对虞锦瑟笑道:“你今晚有事吗?” 虞锦瑟摇头。 赫祈道:“要不陪我吃个晚饭?我订了双人的位置,结果那家伙却放我鸽子。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咱俩一起算了。” 虞锦瑟想了想,反正今夜里回去也无聊,便点头答应。   ☆、第四十话天王嫂 高档雅致的法国餐厅里,两人看着聆郎满目的菜品将桌面铺得满满当当,心情都很好。 双方边吃边聊,因为都喜欢旅游,所以话题一直围着旅游打转,当然,以赫祈为主导。赫祈是健谈的人,他兴致勃勃地讲了各种国内外旅游景点,很多都是虞锦瑟没去过的地方,虞锦瑟一面听他讲,一面欣赏着他拍的各种美景照片,怎一个向往了得。 晚餐结束已八点,双方在欢快的话题里吃了近两个小时的饭,可见有多么投缘。 吃完饭走出饭店,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没消停,街道上湿漉漉一片,闪烁的霓虹灯在飘摇的雨幕中氤氲出模糊的光圈,一圈圈在夜色中缓缓变幻,像是绽放于城市里的迷离花朵。 赫祈没有带伞,虞锦瑟便与他共撑一把,两人并肩走进车库的霎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后隐约有炫目的亮光一闪,伴随着轻微的“咔擦”声,似是相机闪光灯的效果。但马大哈虞锦瑟没留心,发动车子就开了出去。 …… 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光荣传统,虞锦瑟将赫祈送到了他下榻的酒店,再返程回家。 到了家,她接到了王导的电话,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将微电影拍摄的时间延后两天,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仍有大雨,外景完全出不了。 挂了电话,虞锦瑟叹气:“哎,出师不利啊。”想了半晌后又笑起来,“不过认识了赫祈,也挺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电话又响起来,是赫祈的,“虞总吗?我把希腊还有罗马埃及的自助游攻略都发给你邮箱了,你看看。” “是吗?”虞锦瑟打开电脑上的邮箱,点开文件,发现里头照片啊,地图啊,路线之类的一应俱全,她满意地笑起来,对着没挂的电话道:“赫祈,你这真是宝贝啊,不折不扣的环球旅游指南!” 赫祈在那端跟着笑,“你点开第二个文件夹,还有更好玩的,比如什么拍照攻略,美食攻略,甚至帅哥美女攻略都有的。” “呀,我瞧瞧。”虞锦瑟按照他的指引一步步打开各个文件夹,两人便那样夹着手机聊,这一聊就没完没了,一个小时还意犹未尽,直到电话里不停传来滴滴的声音,提示有外来电话介入,虞锦瑟这才恋恋不舍的挂了与赫祈的通话,接通了那不停骚扰的来电。 “沐总有何贵干?”兴致被扰乱的虞锦瑟不怎么耐烦。 沐华年的口气像是屋外的风,含着凉飕飕的冷意,“在跟谁打电话?” “管这么多干嘛?”虞锦瑟还惦记着方才赫祈讲的那段,个人单车跨越西藏之旅,禁不住催促沐华年,“有事快说。” 那边紧追不放,“赫祈?” “是呀,这么晚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边静了会,道:“大后天我去英国一趟。” 虞锦瑟翻阅着电脑里赫祈发来的各种风景图片,口中敷衍着,“哦,知道了。” 那边见她就这么一句话,似乎有些不甘心,“你就没有别的话?” 虞锦瑟努力将注意力拉回来,想了会,公式化地道:“嗯,我会好好看着公司的,你加油赚钱,就这样啦,拜拜!” 说罢她再不管沐华年的反应,果断挂了电话,然后再次拨给赫祈,“来,接着聊,刚才你讲到单车横跨川藏线,然后呢?” “好。”赫祈兴致勃勃地道:“在路上我遇到了几个老藏民……” …… 这两人兴致盎然地探讨着自助游攻略,持续一两个小时没完没了。而相距一公里外的鸿海十二楼,沐华年不停地拨着电话,可手机里永远都重复着那一句“动人”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不要挂机……” 沐boss的脸,黑得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 …… 天气预报说中了,翌日果然大雨淋漓。拍不了广告,虞锦瑟去了公司。 刚到公司一楼,行政部吴小妹见到她像见了鬼一样,一声高亢的尖叫,跟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八卦爱好者。 又是几声尖叫,几人挂着猥琐的笑团团围住了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瞅着她,有人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道:“虞总!您真是高!” 虞锦瑟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 “虞总,那么好的事您还瞒着干嘛!”吴小妹翻出手机,往屏幕上一指,“今天的八卦头条!” 虞锦瑟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大大的黑体字标题是这样写的——“赫祈恋情浮出水面,天王嫂身份成谜。” 虞锦瑟眨巴眼,“赫祈恋情关我什么事?” “您接着看呀!”吴小妹照着手机读出来:“x日晚,当红影星赫祈与一名神秘女子在某知名饭店共进晚餐,期间双方交谈愉快气氛好极,两小时的晚餐后,赫祈亲昵地搂着该女子的腰进了车库,随后两人驱车向国际酒店驶去……” 吴小妹读完,将文字下的配图点开,“哪,虞总,这不是你吗?” 虞锦瑟一愣,那照片上从饭店里走出的两人,正是自己与赫祈,两人共撑一把伞,脸上都带着笑,而且赫祈的手还真的搭在自己的腰上,看起来暧昧极了。 “瞧着新闻写得有模有样的,您还真跟那赫祈……”插话进来的是张熙。 “对呀对呀,是真的吗?” “又共进晚餐,又一起去国际酒店……”工程部的某个小年轻满脸坏笑,“虞总,您就招了吧。我们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对方长得这么帅,就连我这个男人,都想捡肥皂了。” 虞锦瑟:“……”她挠着后脑勺,“他什么时候搂了我呀?”想半天没想明白,看着周围一圈渴盼的八卦眼神,只得挥挥手:“这新闻是假的,不许乱想,都干活去!” 一群人做鸟兽散,只有张熙一个人还跟着她。两人走进了电梯,张熙不住挤眉弄眼,“这究竟怎么回事?您这就成了天王嫂了?” 虞锦瑟用力揉着头发,“我真的不知道!” …… 好不容易甩开张熙那个八卦份子,虞锦瑟进了办公室,没一会,赫祈给她打来电话。 “抱歉。”手机那端,赫祈的歉疚地道:“这种不实的报道困扰你了。” “没事。”虞锦瑟道:“可我还是没想通,咱们俩规规矩矩的,你什么时候把手搭我腰上了?难不成是报社p的?” 赫祈想了会,道:“我想起来了,下饭店台阶的时候,地上很湿,你的脚滑了一下,怕你摔跤我伸手扶了下你。” “哦!对!”虞锦瑟恍然大悟,旋即骂道:“肯定是狗仔队趁机抓拍的!哼,断章取义,混淆视听,误导大众……” 她气不可遏,赫祈劝道:“好啦,别生气了,娱乐圈就是这样,没事也得编件事,不然报社杂志早就关门了。”又道:“清者自清,随他们去吧。” 虞锦瑟深以为然,就将电话挂了。 没多久,又一阵铃声大响,莫婉婉亢奋的嗓音直抵耳膜,“天王嫂,上头条的感觉如何?” 虞锦瑟道:“少来,你是狗仔你还不知道八卦新闻的真实性啊!” 莫婉婉哈哈一笑:“先不谈新闻的真实性,就老娘我纵横娱乐圈这么多年,赫祈还真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男人,绯闻少人品好,喂,如果有可能,不要错过。实在不行,姐还有三十六块钱包邮的玩意,只要你愿意,保准帮你搞定。哎呀,想想赫祈那棵好白菜被你这只猪拱了的惨样,老娘还有些小激动呢!” 虞锦瑟:“滚!有你这样形容的吗?” 莫婉婉又一声大笑:“替你高兴嘛!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走了一个何盛秋,来了个大明星!太好了,你做了天王嫂后,记得也给姐介绍一个小鲜肉尝尝啊!老娘点名要那个何以笙箫默的男主啊。” “我说婉婉,你不是对男人无感的吗?最近为什么这么迷何以琛?” 那边莫婉婉的声音含着无限憧憬:“因为何以琛满足了老娘对男人的所有幻想:江景房、宝马车、金牌律师、分手七年洁身自好、没有难搞的公婆、高富帅、卡钱包手机随便拿、家务全包、接送上下班、月事比你还清楚、随时制造浪漫惊喜……” 虞锦瑟:“……” …… 托赫祈的福,虽然虞锦瑟已向公司同事澄清了跟赫祈的绯闻,但这一天,她仍被无限八卦的下属们围得严严实实,每个张口闭口全是赫祈。 好不容易甩开她们,虞锦瑟站在十二楼的走廊上,大口呼吸着没有八卦分子骚扰的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出现一个人影,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慢慢接近。见虞锦瑟抬腿要离开,她一把拽住虞锦瑟的衣袖,“虞总,现在是午休时间,撇开同事关系,其实咱俩也算半个闺蜜是不是?” 虞锦瑟想想,跟张熙也认识了十几年,还真算是半个闺蜜,只能点头。 “所以,我这是出自友情的关心,请不要拒绝。”张熙一本正经地道:“瞧那照片,你跟赫祈笑得都好开心,看来你们很投缘嘛!” 虞锦瑟实话实说:“嗯,他礼貌,健谈,跟他在一起有话聊,而且我们都喜欢自助游,谈起来滔滔不绝……那种感觉叫什么来着?”她一拍长廊外的玻璃窗,“相见恨晚!” “那他有约你一起旅游吗?” “有,他说有机会,一起去。” “哇!”张熙一拍手掌,“假如啊,我是说假如,赫祈提出要跟你交往,你会不会同意?” “这个嘛……”虞锦瑟托腮想了会,“他本身就是我喜欢很多年的偶像,我有好感基础的,而且他长得又这么帅,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对漂亮的东西没有太强的抵抗性,再说,我跟他又这么投缘,想想日后能跟这样一个大帅哥去旅游,还有些小激动呢……” “得了,你不用再说了,你们有戏!”张熙一锤定音,临走时兴奋地说道:“我看好你做天王嫂哦!”随后四十五度角托腮望天憧憬道:“啊,想想有个天王嫂闺蜜,还有些小激动呢!到时候可要给我介绍小鲜肉哒,那个,我喜欢钟汉良。” 虞锦瑟:“……” 对不起,钟汉良何以琛已被莫婉婉预定了,换李易峰霍建华陈伟霆行不行…… 啊不对!你们希望我做天王嫂,都是奔着圈里的小鲜肉来的吗? 你们这群居心不良不怀好意重色轻友的禽兽闺蜜!   ☆、第四十一话还我赫祈 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走后,十二楼最右边的办公室里,打开的电脑前,正放着今早那则天王嫂浮出水面的八卦新闻。 沐华年盯着电脑屏幕,神色阴沉,显然听见了刚才门外两女人的对白。 王秘书在一旁陪他安静地坐着,常年的默契,他知道boss肯定会有指示,他只需静默于此,等待就好。 果然,沐华年开口了:“那个赫祈……”说到一半,他话头停下,视线在杯中沉浮的墨绿茶叶上翻腾,而后道:“不简单嘛。” “当然。”王秘书实话实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屹立亚洲偶像天团no.1这么多年的。听说这次为了请到他合作,虞总可费了不少力气。这次她能与喜爱多年的偶像合作,想必要乐开花了。”他轻笑,“这八卦新闻还挺会迎合市场的,知道眼下流行艺人与富二代的搭配,就把虞总跟赫祈硬生生写成一对。” 沐华年嗤笑一声,“娱乐圈这么乱,真是一对,那女人招架得住?”他缓缓饮下一口茶,眸里浮起轻视之意,“跟那个戏子的经纪人去个电话,微电影不用他了。” “戏子?”王秘书一愣,这形容词明显带了歧视色彩,“沐总您这样做不妥吧,他好歹是盛唐旗下的人,您一直跟盛唐的慕总交情匪浅。而且我们跟赫祈的合同都签了,现在反悔就必须赔偿双倍违约金。再说,都到了这个点,您放弃赫祈,那后天谁去演男主角呢?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神撇到沐华年的脸色,后头的话便终止了。 沐华年的神色风平浪静,“我自有安排,你照做就是。” 王秘书只能点头,“我这就去办。” 王秘书走后,沐华年拨通了电话,“慕总吗?你旗下那个叫赫祈的戏子,咱们有必要谈谈……” 电话那头噼里啪啦传来不满的声响:“喂喂!什么叫戏子!照你这么说,本少爷我就是开戏班子的?!你应该称呼他为赫天王,或者赫小鲜肉,他可是我盛唐花了大价钱用了n年时间一手捧红的,演艺圈里,除了我这个头条帝的颜值排第一外,只有他能排第二!” “少自恋,说正经事……” “少爷我说的就是正经事,比玩女人更正经的正经事……” “你一天不提女人会死吗?” “会死!没有女人陪,本少爷会寂寞会孤单会心碎!生命中必须有女人,多多益善的女人,数之不清的女人!本少爷的人生理想就是,做一只花花蝴蝶,在莺莺燕燕的脂粉群中,翩翩起舞……” “言归正传,谈赫祈的事。” “不谈,少爷我在玩女人呢!”旁边果然传来银铃般的娇笑,拖着勾魂的鼻音,“慕少,快来呀……”紧接着就是慕春寅不耐地催促:“不跟你说了,妹子在等呢!” 那头正要挂电话,沐华年倏然来了一句:“慕春寅,你还想不想我帮你找樊歆?我昨天得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他故意将话音压得重重的,将那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樊歆!” 那边陡然变得安静,静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吐纳都声声入耳——慕春寅的电话没有挂,仿佛一直就那么拿着,却什么也没讲,时光在这陡然而至的缄默中,就此定格,一切静得如时光凝滞。 片刻后,那边的娇笑又开始撩拨,“慕少,您呆那干嘛呢?人家等了好久……”女人媚骨的娇笑笑到一半,却听慕春寅一声焦躁的大吼:“滚!”再就是女人惊讶的啜喏,却不敢反抗,过了会,女人的声音消失了,似乎已经离开。 “沐华年。”电话那端,慕春寅的话音再次响起,一贯嘻哈慵懒的嗓门低沉下来,隐约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恨,“你要是帮我找到那个祸害,别说一个赫祈,就算是一百个,都任你宰割。” “成交!” …… 终于雨过天晴,想着跟偶像合作,虞锦瑟大早就奔向了片场。 王导戴着帽子,笑眯眯朝虞锦瑟挥手,“虞总,哦不,我的女主角,剧本看好了吗?” “当然!本boss不打无准备的仗。”虞锦瑟左顾右盼,“男主角呢?” 王导道:“约的是八点,他应该快到了吧。”眼神瞟到迎面奔驰而来的车,道:“瞧,那不是来了嘛!” “赫祈!”虞锦瑟的眸光登时亮得像见了骨头的狗——能跟人品好颜值爆又投缘的男神合作就是这么愉快,哇哈哈哈。 车子在公园门口停下,虞锦瑟有些纳闷,咦,奇怪,怎么不是赫祈的保姆车? 这车子还挺熟悉的,似乎是那辆几乎天天看到的迈巴赫? 车门缓缓打开,虞锦瑟的表情一变! 咦,赫祈呢!怎么是沐华年? 虞锦瑟赶紧走上去问:“怎么是你?你今儿不是要去英国的曼彻斯特出差吗?”一面问一面朝远方眺望,“赫祈呢?我的赫祈呢?怎么还没来!” 沐华年掀起眼皮,淡淡地答:“他不会来了。” 虞锦瑟哪里会信,“开什么玩笑!我这都准备好了,他不来,谁演?” 沐华年垂下眼帘,朝自己瞅瞅:“我。” 仿佛晴空里闪了个雷,不小心劈中了虞锦瑟的半边脑壳。虞锦瑟不敢置信地瞧着沐华年,“你?!!” 随后一声大吼,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混蛋!还我的赫祈!!!!!!!!” …… 开机的第一天,身经百战的王大导演,表示非常头痛。 眼瞧着都快太阳落山了,他却一个镜头都没拍成功,今儿ng了无数次,ng到他都要吐了。 他愁眉不展的盯着眼前的男女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两人,自打早上一来见了面,就杠上了。女主角,也就是出品人之一的虞boss,一见另一个出品人沐boss就当场炸毛,不过也难怪,虞boss身为公园宣传片的负责人,照理说,拍摄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她做主。可沐boss居然绕过她私自换了男主角,且这么大的人员调动,他压根不通知虞boss,简直是□□裸地无视再加挑衅啊。对此等过分的举动,虞boss气得一天都没有进入状态,要么就是臭着脸,仿佛沐boss欠她几个亿似的,要么就幽怨地唐僧碎碎念:“你知道赫祈有多难请吗?人家是一线中的一线,片约排到了明年秋天,为了能让他来这部戏,我费了多少心思,可你这混蛋,一声不响地就把他换了……” 总之一句话,虞boss就是不肯跟新的男主角,也就是沐boss对戏。 当然,沐boss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且努力想入戏的,无奈能力有限——他这种人,平日里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这于穿梭生意场名利场之中,是再好不过。可是万一面对镜头,他就完了,只有一个词来形容他今天的表现——面瘫。 叫他做高兴的表情,他淡淡的,叫他做难过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叫他歇斯底里,他还是淡淡的,念台词跟公交车里报站名般僵硬机械,叫他悲痛欲绝,他仍是淡定地不像话,仿佛死了娘就跟死了只鸡一样没差别!——这面瘫帝简直镜头画面的克星啊!! “一个面瘫帝,一个闹情绪……”夕阳西下,王导忧愁地看着远方晚霞中的群鸟,仰头长叹,“怎么办,拍摄计划总共不到十天,前头下雨耽误了三天,磨磨蹭蹭这么久,成果为零……” 助理导演在一旁摇头道:“鸿华的传闻里,两位掌舵人面和心不合的消息我早就听说,可却没想到两位boss,居然不和成这个样子!这电影还怎么拍呀!” “就是。”监制也跟着无奈抱怨,“如果是些演员也就罢了,我们还能说上几句,适当地批评教育也没关系的,可眼下这两位都是出品人!真是太为难人了。” 王导摘下帽子,一遍遍挠自己的秃顶,“我得好好想想……一定要想个办法……” 这边王导苦恼不已,而那边,虞锦瑟再次气不可遏地堵住了沐华年。 “沐华年,为什么换掉赫祈?” 沐华年盯着台词本,“想换。” 虞锦瑟忍住掐死对方的冲动,“他哪里不好让你换掉他?” 沐华年的眼睛仍瞅着台词本,“哪里都不好。” “宣传片是我负责的,你凭什么绕过我换了他!凭什么凭什么!”——只差双手没放到他脖子上去,掐住一番狂风暴雨死命的摇。 沐华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面瘫表情,“我高兴。” 虞锦瑟气得上蹿下跳,若不是顾忌现场这么多人,她肯定要上去踹几脚,“你为嘛不干脆把我也换了呢!” “没这权利。” “你……你钱多了没处用吗?你知道他的片酬是多少吗,一千八百万,如今赔双倍违约金,三千六百万!” 见沐华年不答话,她估摸着这个数字让他动摇了些,稍稍放缓了口气,“沐总,这游乐园还没盈利咱干嘛要赔钱?再说了,赫祈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啊,赶紧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明天来。” 沐华年的视线终于从台词本上移开,轻悠悠瞥她一眼,“钱我已经打发给他了。” 那打发两字含着轻蔑的口吻,如打发乞丐般蔑视,虞锦瑟彻底炸毛,“沐华年你真是有病!病得不轻!” 她狠狠跺脚,转身要走,胳膊却被人扯住,沐华年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去哪?” “走开!”虞锦瑟将他的手甩开,“我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你!从前为了那些恩怨,如今却是讨厌你这个人!对,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霸道专横,目空一切,不尊重她人,没有团队意识!总之三个字——德行差!” 沐华年斜靠在椅子上的坐姿陡然绷直,幽深的瞳仁似有浪潮浮起,他抬头看她,又是一贯的冷然与强硬,“无论你喜欢或讨厌,都得接受。” 虞锦瑟气得将他猛地一推:“滚开!别跟我说话!”   ☆、第四十二话拍摄难关 虞锦瑟在气鼓鼓的情况下吃完了晚餐,到家以后,她给赫祈去了电话,原本是打算道歉的,可赫祈的声音听起来愉快极了,“多谢你们鸿华,我可以休假一周,还是睡在家里不干活白拿三千万的休假。” “怎么说?” “这七天我排的是你们广告片的时间,眼下你们不让我去,还给我双倍赔偿金,我乐得偷闲啊!啊呀,难得有空闲,我去哪里旅游好呢!” 虞锦瑟愣了愣:“你不生气?” “说实话,像我这样的艺人,有的人求着请都未必请得到,如今被你们临时换掉,多少会有想法。”赫祈笑笑,“可后来我的boss跟我谈了谈,我就安心的享受假期了。” “慕春寅跟你谈了什么?” 赫祈答得风轻云淡,“没什么,就安抚一下我,顺便告诉我关于咱俩的绯闻,我得怎么去应对,怎么去澄清。” 虞锦瑟奇道:“咦,慕春寅管我们的绯闻干什么?他这个头条帝到处睡女人,自己的绯闻都一箩筐!” “这就不清楚了,多半是有人给他通了气呀!”赫祈嗤嗤笑,又道:“我单身,从不怕什么绯闻,不过您既然名花有主,我就绕道走。免得有人——”他故意拖长了话音,“要封杀我呀……” “封杀你?谁要封杀你?”虞锦瑟云里雾里,“还有,什么叫我名花有主啊?我哪有主,明明连个松土的都没有!” 赫祈愕然,“咦,您不知道吗?”过了会他一笑,“算了,这事我还是不多嘴的好,您迟早都会明白。” 虞锦瑟仍没想通,“谁对我有意思啊?”她挠头,忽然一惊,“莫非是刘监制?”联想起他在片场总对自己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她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哪,他都四十多的大叔了……” 赫祈无语,“你想哪去了!好了,不说了,免得电话通得太长,某个醋缸子又泼了。” 赫祈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虞总,看在我们这么投缘的份上,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你们这些财富通天的富豪巨贾,消息渠道肯定比我们更广。我想你帮我留意一个人。” “你要找人?谁?” 赫祈笑的有些无奈,“三年前我在加拿大邂逅一个华人女孩,她很热情,带我去看了一片美丽的海。她对着潮汐唱歌,非常清亮的嗓音,到现在我还记得。可惜回国后我不小心丢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就失去了联络。我只知道她姓樊,跟你同岁,大眼睛,皮肤很白,如果您日后有这样的消息,麻烦告诉我。” 虞锦瑟感叹着八卦了一把,“你喜欢她啊?” “喜欢谈不上,但一直想要找到她,或许是遗憾,或许是其它原因,总之请您帮我留个意。” “好,我知道了。” “那多谢您。”赫祈笑笑,礼貌的告别话里有话,“我挂了,希望早日认清身边的某个醋坛子。” 虞锦瑟握着挂掉的手机喃喃自语,“什么醋坛子?哪来的?还有……为什么这么巧,赫祈要找人的居然也姓樊?还跟我同岁?声音很清亮?这跟我要找的樊歆太相似了……” …… 第二天早。 两位主演到齐后,王导热情地招呼两位boss,“沐总,虞总,这蓝山咖啡味道超赞的,请你们喝。” 两位boss坐过来,接过咖啡后,王导言归正传,“二位老总,我有个情况要跟你们说明一下。” 虞锦瑟挑眉,“什么?” 王导翻了翻手中的拍摄脚本,说道:“这个微电影长15分钟,共计54个镜头,我们的拍摄时长一共是七天,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七分之一,可摄制组一个镜头都没拍。这不仅严重地影响了拍摄进度,也扰乱了后续计划。如果今儿我们的效率还像昨天一样,鸿华的主题公园推出计划,想必会无限推延。针对于此,二位,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两人一起沉默。虞锦瑟面有愧色地看向王导,“昨天是我不够理智,今天不会再这样。”又扭头朝沐华年道:“沐华年,我想通了,咱俩的帐先丢一边,暂时不跟你吵,拍完片子再说。” 昨儿她虽闹了一天脾气,可夜里回去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也冲动了点。不管沐华年临时换角的事做得多过分多不尊重她,可星光游乐园是她的项目她的产业,她岂能因为内部矛盾就意气用事,将拍广告片的要事丢到脑后? 再这样下去,亏得可是自己的真金白银! 想通之后,她越发羞愧,只差没朝导演拍胸保证了,“放心吧,王导,今儿我会努力把昨天拉下的进度补上来。”王导欣慰地点头,看来鸿华的虞总其实是很好说话很明事理的主嘛!于是他扭头看看另一位主,不晓得听到他方才那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这位面瘫帝有什么反应? 对比起虞boss的惭愧之意,面瘫帝亘古不变地淡然,甚至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理直气壮,“王导,要不是你一个劲喊卡,昨天也不至于一条都没过。你要好好反省。” 王导差点泪奔。沐boss,你才是真正的厚脸皮啊!若不是你昨天的表情压根不到位,我干嘛要拼命喊卡……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斜阳欲坠,片场收工后,王导怔怔坐在摄像机前,欲哭无泪,“今天……只拍了三个镜头……” 助理导演跟着唉声叹气:“哎,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男女主角在镜头前的表演太拘束太僵硬了,半点没有那种置身于公园里轻松愉快的感受嘛!” “这不是主要原因。”监制若有所思地摇头,“关键是两人之间的感觉不对。演情侣,演恋爱的感觉,得是甜蜜的呀,可他们俩站一堆,一个面瘫,一个拘谨,哪有那种感觉,怎么看都别扭嘛!还有,今儿王导让他们按剧本里牵个手,女主不情不愿地牵在一起,表情怪的不像是要逛公园,倒像要找个场地扳手劲似的。” “你们俩分析的对,对镜头拘束倒没什么,适应适应就好,主要还是感觉不对!”胖子导演摘下帽子,又开始挠秃头,“我得想个法子……” …… 第三日早,王导依旧坐在那张临时小桌上,挥着手中的咖啡,“这蓝山咖啡真不错,我请二位……” 话没说完,虞锦瑟与沐华年一起坐了过去。虞锦瑟喝了一口咖啡,道:“王导,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导抖着手中拍摄脚本,愁眉不展地道:“今天拍片的第三天了,时间已经到了七分之三,可摄制组却只拍了三个镜头!再这样下去,七天绝对无法杀青。而前期拍摄若无法按进度完成,后期的特效,剪辑,配乐,字幕等程序都得往后拖。届时无法按时出片,你们开园的计划势必会受影响……” 沐华年直接截住他的话头,“说重点。” “别绕弯子了。”虞锦瑟跟着道:“有话直说。” 憋屈了两天的王导再忍耐不住,一股脑全说穿,“二位老板,虽然你们的经商能力非常强大,但是你们的镜头表现能力实在太……这么说吧,摄制组现在进度缓慢,很大程度因为你们。你们的状态一直不佳,迟迟不能入戏,是这事的症结根本。而你们为什么不能入戏,你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他心急口快说了一大串,喝了一口水后继续,“其实二位上镜都非常漂亮,可是光有漂亮是没用的,微电影是一个故事,故事有血有肉有情节,而情节是用情感串联起来的,可你们的情感在哪里?这是部爱情剧,可你们的感情表达根本没有诠释好!爱情是什么,甜蜜,浪漫,一见倾心,怦然心动,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可两位呢?”心里的话既然开了个头,就再也收不住,他一拍桌子,“女主角看起来不情不愿,男主角永远只有一个表情!你们到底在演什么?是情侣,还是怨偶?要演就好好演,如果你们再不沉下心入戏的话,这片子永远都拍不出最好的效果,与其浪费时间与精力,还不如换人重拍!” 他一口气噼里啪啦将肚子里的意见全部说完后,扫扫四周,发现监制助理场务等人的表情全僵在那里,有人震惊有人惊讶,似乎在敬佩他敢于面对强权敢于对boss拍案而起……除此之外,又似含了一丝同情与怜悯。 他再扭头瞅瞅沐华年与虞锦瑟,看到两人的脸都黑了……高高在上的boss们被人这样毫不留情训斥,应该杀人的心都有了吧! 王导悔之晚矣,暗暗忐忑,早知道说话就该温柔委婉一点的,如今捅了马蜂窝……不晓得对方会火冒三丈,还是拂袖而去停止合同啊! 挠了挠自己的秃头,王导哀叹一声,抱着自首一样的心情,视死如归地道:“不用你们说了,我知道,我会自动请辞导演一职,退出剧组,你们另请高明吧……” 正当他准备收拾东西黯然退场,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我要请你吃饭!”虞锦瑟的。 王导愣了,“啊?” 随后而来是的沐华年淡然的嗓音,“好,我买单。” 王导一怔,以为自己听错,抬起头来,沐华年就在他对面,一步之遥的距离外,他双手抱胸,神情平和,再一次重申:“王导说的对,我们都不够入戏。” 虞锦瑟在一旁,回想着昨天的表现,跟着说:“昨天我的状态确实不好,演的不像恋爱中的样子……”她揉了揉额头,“其实我也在苦恼,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法融入这个角色,我的表现很僵硬,很木讷,完全没有剧本里写的那种感觉。” 王导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没生气,没打算换导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就喜欢你这种直话直说的性格,所以才钦点你来呀。”虞锦瑟耸耸肩,“况且,是我们没有发挥好,你指出错误,是你的工作职责。你工作负责谨慎,我应该夸赞你才对呀。所以回头杀青我请你吃饭,说到做到!” “还真请我吃饭啊?”王导难以置信。因为心直口快的耿直性子,他曾在圈内得罪过不少人,这次他以为与鸿华势必要翻脸,谁知鸿华的财神爷们居然毫不介意,还一个劲肯定他,他受宠若惊之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虞锦瑟拍拍他的肩,“王导,你别那个表情。你现在是导演,这片场就该你做主。这么说吧,我们眼下不是什么boss,我们就是演员而已。为了这部片子,你放心大胆地做,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沐华年面带赞许。 被投资方这样信任,王导瞬时信心爆棚,“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不再推辞了!我们已经找出了进程缓慢的根源,时间紧迫,快商量如何解决吧。” 虞锦瑟在那头摸着下巴,冥思苦想,“我就是入不了戏……这可怎么办呢?” 她抬眼瞅瞅沐华年,“还说呢,都怪你。”虞锦瑟嘀咕道:“一见你,我就想起你的各种不好,哦,对了,你还把我的完美男神赫祈给换了,想到这我就生气,还怎么甜蜜的起来……” 沐华年眉头都不挑一下,“不要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怎么不怪你?你为什么也入不了戏?我听说,如果演对手戏的人厉害的话,自己就会被带着入戏的。” 沐华年道:“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虞锦瑟:“……”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枪暗箭了几个来回,可对剧情的讨论毫无进展。 “停!”猛然一声吼,中断了两人的话语,王导一拍脑壳,“我有主意了!”   ☆、第四十三话五日情侣 “停!”猛然一声吼,中断了两人的话语,王导一拍脑壳,“我有主意了!” 他凑到两人身前,“你们俩之所以没感觉,没入戏,是因为没把自己融入角色!你们还想着自己是虞锦瑟,沐华年,而不是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现实中的你们没有好感,也并不相爱,带着这样抵触的心情去拍戏,怎么可能拍出恋爱的感觉?” 沐华年颔首,“言之有理。” “所以,你们要抛开现实中的那个自我。你们要忘记自己是虞锦瑟与沐华年,只记得自己是电影中的人物。你们是情侣,一见钟情,正坠入浓浓的爱河中!” 虞锦瑟反驳道:“可我们不是情侣啊!我们没法坠入在浓浓的爱河中,我看到他就别扭……” “从现在开始,为了帮助你们更好的融入这个角色,我决定走旁门左道的捷径,在此后的五天内,你们必须以情侣的身份呆在一起。无论从前有什么过往都抛开,现在,这一刻,在片场,你们就是一对,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剧本,一起拍戏,培养感情,找感觉。” 王导大手一挥,“说穿了,你们就做五天的情侣,不是演戏的那种!是真正的情侣!只有真正且真实的感觉,才能激发出对角色的理解!” 剧组旁观人员拼命鼓掌,“王导说的好!有道理!” 监制大叔:“果然妙计!对于非科班不专业人员来讲,这种方式入戏最快!” 化妆师姐姐:“速度速度!赶快牵手,拥抱,kiss,找恋爱的感觉……” 道具小弟:“哇,假戏真做啊,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 唯一拒绝的只有当事人虞锦瑟,她拼命摇头,“不行!我反对!我不要跟他做那什么情侣,亏大了!” “反对无效!”沐华年斜睇她一眼,道:“少数同意多数。” “沐华年,你丫存心占我便宜是不是?” “占你便宜?”沐华年拿嫌弃的眼神将虞锦瑟上下扫扫,又看看自己:“你说反了。” 过一会补充道:“你想的美。” 虞锦瑟:“……” “虞总,多说无用,就这么定了!刚才是您说的,我是导演,片场我说了算。”王导一锤定音,转向场务,“小刘,现在沐总虞总是一对了,记得以后点餐的时候,要点情侣套餐哦。还有,去花店买些玫瑰花跟气球,布置一下休息室跟化妆间,制造一下恋爱的气氛,让虞总沐总这对情侣好好感受下甜蜜的感觉……” “哎,好嘞,我这就去,”小刘用力点头,“中午点左岸的甜蜜情侣套餐,晚上倒红酒备蜡烛搞烛光晚餐。” 虞锦瑟:“……”你们的行动也太快了,处理信息速度堪比骁龙处理器…… 一旁的沐华年若有所思地道:“有点意思……” 虞锦瑟道:“我觉得这是一个烂主意,比我读书时的成绩还烂。” “无所谓。”沐华年风轻云淡地道:“一场戏有什么好在乎的。为了项目能获利,为了那三十亿的利润,为了tur-3能早日研发成功,在片场做五天的情侣,演演戏,也没什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将三十亿跟tur-3咬得重重的。 “tur-3?”想起家族使命,虞锦瑟的神情骤然凝重——虞锦瑟,你还犹豫什么!矫情!眼下重要的是虞氏!如果有了三十亿资金的支持,tur-3的研发定会更加顺利!家族复兴也指日可待! 在神圣无比的家族利益面前,虞锦瑟终于下定决心:“看在tur-3的份上,我就忍一把。” 沐华年心平气和地道:“这句话该是我说。” “管它的,专心拍片。对了,可叫你的季弘谣不要吃醋!”她皮笑肉不笑地瞪了沐华年一眼,一字一顿道:“虞锦瑟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男!票!” “错!什么假男票!从你的大脑里清除这个念头!”王导立刻反驳:“五天之内!他是你的真!男!票!” 全剧组一起大喊:“真!男!票!” 虞锦瑟的耳朵快被震聋,举手投降道:“好好好,真男票真男票!导演快开工吧!” 那一霎,她再次想起莫婉婉的那句绝世名言——生活就是一出狗血剧,真特么血淋淋啊! ——他不是真男票!他是真前夫! …… 拍摄紧张地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从八点半到十二点。 王导虽然提出五天情侣的点子,可为了让男女主更自然地更快地适应,他采取的是循环渐进的法子,没有一上场就拍拥抱之类的亲密戏,而是从散步,对视,交谈这种基础而简单的镜头拍起。 为了营造恋爱的感觉,他还真让人去买了玫瑰花气球之类的恋爱玩意放在片场,同时还播放一些欢快的,甜蜜的音乐,酝酿气氛。 拍的时候,他会在旁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戏,分析剧本,甚至指导示范,“哪,沐总,机器移到这里的时候,您要站到这边来一点,同时用手稍微扶一下她的肩,虚虚地扶一下就可以,不用很用劲,但记得微笑再多一点,表情尽量丰富一点……” “虞总,等下沐总扶您肩膀的时候,您要慢慢扭头,与他微笑对视,记得,眼神与他交流的时间要多一点,说穿了就是多认真地看他一会,这个眼神戏很重要……” “虞总,如果您看着他,实在找不到那种深情的感觉,我告诉您一个自我催眠法,您一边拍一边在心里默念,这是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我在谈恋爱我在约会……我的眼神要放得柔和一点,深情一点……” “同理啊沐总,您在面对虞总的时候,表情不要太单一,因为面对喜欢的人,一定是欢喜和快乐的。你得这样想,这是我的女朋友,我最喜欢的人,我在热恋中,我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分钟,跟她在一起,我是愉快的,高兴的,满足的……对,你这样想,自然笑容就会多了……” …… 王导的办法奏了效。这五天情侣果然是个好主意,虞锦瑟开始还没觉得,可导演一喊后,她照着导演所说,拼命地在心底默念,他是我的男票,我喜欢的人,不是前夫,不是面瘫帝,不是冰块脸……如此几次自我催眠自我暗示,她的表现果然不再那么别扭。 反观沐华年,他的状态也有了起色。虽还有些僵硬,但确实比先前冷冰冰的面瘫模样好太多。 到了十二点午餐时间,剧组暂停工作,导演喜滋滋地道:“哎呀呀,真是孺子可教也。前两天我们只拍了三个镜头,可今天一上午我们就拍了五个!” 他看向虞锦瑟,道:“虞总真是一点就通!上午那场一见钟情的戏拍的恰到好处。” “真的吗?”被表扬的虞锦瑟飘飘然,指指沐华年,“那他呢?” 王导呃了一声,似乎有些为难,因为那一场戏沐华年还是有些放不开,于是他说了一句比较模棱两可的话,“沐总嘛,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哈哈,沐华年!”虞锦瑟嘚瑟地笑起来,“事实证明,你也有比我笨的地方!” “stop!他现在是你的恋人!你得喊他——”卯足劲给两位主角找感觉的王导纠正道:“亲爱的!” “对!”全剧组一起喊:“亲爱的!” 虞锦瑟肉麻麻打个抖,道:“饭在哪,我还是去觅食吧。” 场务招招手,“虞总,您和沐总的午餐都在这,请过来用餐。” 虞锦瑟欢快地奔向餐桌,路过沐华年身畔时,一句低低的话音传进耳膜,“某人有过一见钟情的经历,自然一遍就过。” 虞锦瑟的脚步重重一顿,差点没摔一跤,一步之外,沐华年若有似无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虞锦瑟一股血涌上脑门。 他这是在笑话她还是在笑话她还是在笑话她呢?笑话自己曾对他一见钟情吗? 她狠狠地捏住了拳头,听到骨节在啪啪响,她低声恶狠狠啐道:“该死的沐华年!” “stop!”耳尖的王导大喊:“你得喊他亲爱的!” 正在集体翻盒饭的剧组一起大喊:“该死的亲爱的!” 虞锦瑟:“……” …… 王导将五天情侣的方针贯彻的极彻底。为了培养这对“鸳鸯”的感情,他专门腾了个地方,放上一张温馨的双人小桌椅,给虞锦瑟与沐华年做单独的“情侣餐厅”,并配上能促进恋爱进程的情侣餐。 初初虞锦瑟还有些高兴——不愧是boss啊,用餐的待遇都不一样,还有专门的餐厅,哇哈哈哈。 但当她看到午餐之时,她震惊了! 纳尼!整个饭桌上只有一个装着饭菜的超大号碗!这就是所谓的情侣餐吗!!! 她扭头朝导演抗议道:“王导,只有一碗饭菜,难道我跟他共吗?” “对呀。”王导慢悠悠挑着盒饭里的鱼刺,“一碗饭,两个勺子,你们坐在一起吃,头并头,肩并肩,培养感情最佳法则……”又道:“要不要给你们来杯喝的?嗯,就让你们共饮一杯吧,间接性接吻,更利于感情飙升……” 虞锦瑟:“……” 片刻她大吼:“我抗议!我要重新再上一份饭。” 王导笑眯眯地道:“虞总,没有饭了,只有那一份,要吃可要趁热哦。” 虞锦瑟道:“不行,我是boss,我是出品人,我是投资方,我是财神爷,我说了算!再给我一份饭!” 身后沐华年慢条斯理地道:“是谁说剧组里一切导演做主?身为决策者理应是所有人的榜样,食言而肥必遭唾弃。” 剧组全体员工配合着沐华年的话,朝虞锦瑟做出弯腰呕吐的唾弃表情。 虞锦瑟泪眼汪汪:“……” 王导悠然地喝着碗里的汤,蓦地朝前方一指,“哇,虞总,你还不快去吃,沐总已经动筷子了,再不去,下午开工你就得饿肚子了!” 千百万的钱也不及肚子重要!怎能饿肚子!屈服在残酷现实中的虞锦瑟,就这样没有骨气的为了一碗饭折腰,她猛然转身,向米饭的方向伸手,“沐华年,给我留一半!” 全剧组齐声纠正:“叫亲爱的!” 虞锦瑟:“……” 虞锦瑟走到沐华年面前,沐华年正从容地吃着煎鸡蛋。虞锦瑟目测许久,终于在那个巨无霸的大海碗里找到一处沐华年未曾开垦过的地方,伸过勺子,刚准备大挖一口——一只干净漂亮的手掌陡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勺子,盖住了碗口。 虞锦瑟不解地看着沐华年,“干嘛啊,我要吃饭!” “想吃饭吗?”沐华年抬抬眼皮,“叫亲爱的。” 虞锦瑟:“!!!” 什么亲爱的!什么五日情侣!不仅导演疯了,剧组疯了!沐华年也疯了!   ☆、第四十四话你没意思 什么亲爱的!什么五日的情侣!不仅导演疯了,剧组疯了!沐华年也疯了! “叫你亲爱的,别恶心我自己了!”虞锦瑟低声嘟囔。 “哦。”沐华年波澜不惊地道:“那你就别吃了。” “导演!”虞锦瑟像受了绝世屈辱的窦娥一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沐华年,大声控诉,“恶霸沐华年霸占了我的午餐!” 那侧的王导吃完了饭盒里的鱼块再换红烧肉,现在正捞着汤里圆滚滚的肉丸子,心平气和地道:“既然这样,那虞总您就喊他一声亲爱的嘛!”话落还冲沐华年道:“沐总,感谢您的全力配合,我们现在要的,就是要快点融入角色!所以我觉得,多喊几声亲爱的找找感觉是必须的!” 剧组人员掌声响起:“王导说的好!” 虞锦瑟:“……”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铃声忽然大作,虞锦瑟没时间再计较,拿起手机,是虞鸿海来的电话,她走到无人的角落,按下接听键。 “喂,爸爸,我在拍广告片呢……啊,什么!您减刑了?减了一年五个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是什么原因减的啊……什么,是他?!我没听错吧,他!他!他!” …… 十五分钟后,虞锦瑟握着手机回到情侣饭桌上。 沐华年早已吃完,大海碗已被盖子盖上,他斜斜地坐着,优雅地拿纸巾擦着指尖,见她来,口吻含着丝遗憾,“你来晚了,饭菜已经吃完了。” 若是换了前一刻,虞锦瑟定要暴跳如雷,可她没有,她瞧着沐华年,似乎想说什么,又克制住,表情有些古怪。 沐华年看不懂她的神情,问:“你不生气?” 虞锦瑟摇摇头,突然凑近沐华年,面带感激,“那个,我爸的事,还算你有点良心!” 父亲减免近一半的刑期,能够提前获得自由,她一高兴,先前的不快早忘得一干二净,低声道:“爸爸跟我说了很多,我之前错怪你了,其实你为虞氏做了很多,如果没有你,虞氏也许垮了……不管怎么样,沐华年,这情我领了……” 沐华年并未答话,过了会他道:“领情的话,就快吃饭,然后好好拍戏,替鸿华赚钱做为回报。” “嗯嗯,会的会的,我好好拍戏,不会再对你吹鼻子瞪眼了!”虞锦瑟连连点头,扫扫桌上的碗又愁眉苦脸,“你让我吃饭,可没有饭了呀。” 沐华年手一伸,将情侣碗的盖子掀开。虞锦瑟微微一怔。 情侣碗的饭菜只动了一点,大部分还完好无损的保留,从整齐的程度可以看出来,没有被筷子碰过一下,因为盖上了密封的盖子,所以还是热气腾腾的。 “你……你给我留的?”虞锦瑟不敢置信的瞧着。 沐华年面无表情转过脸去,“少自作多情,我吃不完的剩饭而已。” 虞锦瑟哪里会相信,她用筷子翻了翻,发现米饭里面还压着红烧牛肉与热乎乎的煎鸡蛋——似乎是有人怕菜冷,便将其埋进碗底。 ——这哪里是剩下的,有人将好菜都这样小心翼翼地剩着吗? 虞锦瑟呆呆看了半晌,捂着心脏喃喃道:“你干嘛突然又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时好时坏,我的心肝受不了呀……” 沐华年道:“再磨磨蹭蹭我倒了。” 虞锦瑟忙双手护住碗:“我吃!我吃!” …… 下午的拍摄异常地顺利,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虞锦瑟对沐华年感恩在心,从前的别扭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在镜头中的表现可谓十分积极卖力。而沐华年也似乎被对方的热情感染,拍摄中的状态相对上午亦可圈可点, 天黑收工之时,导演欣慰地瞧着今天拍出来的镜头,喜滋滋地道:“我的五日情侣法则真是奏效啊!”他转头向沐华年虞锦瑟两人道:“你们还要做四天的情侣!好好保持今天的状态!” “安啦安啦!”虞锦瑟挥挥手告别,“收工啦,王导拜拜,明儿见。”又瞅一眼沐华年,“拜拜,沐华年!合作愉快!” 整个剧组再次一起纠正:“叫亲爱的!” “呃……好吧……”亲爱的实在叫不出口,虞锦瑟决定用模棱两可的淘宝体,“亲,再见……” 沐华年的右手虚虚地拦住了她:“等等。” 虞锦瑟眨巴着大眼睛,“亲,还有什么事吗?” 沐华年道:“我送你回去。” “嗯?”送她回去?这唱的哪一出啊?虞锦瑟摆手,“不用,我自己开了车。” 沐华年不以为杵,“把车放这里,明早我去接你。” 虞锦瑟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五天内,如你所说,我是你的男票。”沐华年表情平静地像是在谈公事:“送你回家,是必须的程序。” 虞锦瑟赶紧拒绝,“那个,没必要吧……都下了片场了……” 沐华年压根不容商量:“我做事,不容有缺陷与纰漏。” 虞锦瑟:“……”尼玛,只是演戏而已,要不要这么较真啊! 身后王导带头鼓掌起哄,“说的好,沐总真是个实在人!做事啊,就该像您这样全心全意尽善尽美啊!” 监制道:“对,从今儿开始,虞总就是沐总的人了,接送什么的,当然得全包。”然后挤眉弄眼一笑:“虞总啊,既然有人接送了,就把您那宾利借我开几天?” 虞锦瑟:“……” 一群人笑起来,助理导演看看表,说:“现在还早,回去吃个饭还可以看场电影,一来约会发酵一下甜蜜,二来看看爱情剧借鉴下拍戏的经验……” 导演道:“对,多看爱情电影感觉来的快!多注意男女主角的表情神态,特别是心理戏,多揣摩揣摩!”手一伸,递过什么东西,“哪,替你们买好了电影票,新上映的几部爱情电影由君挑选……去吧!” 虞锦瑟:“……”你们要不要准备的这么充足……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导演监制几人齐齐将她往沐华年那里一推,异口同声大喊:“去吧,约会找感觉吧!” …… 虽然剧组怂恿两位主角去约会,但两人却什么也没做。 其实沐华年有提议看电影,但提议就提议吧,他非一本正经说得跟例行公事一样——“电影票别浪费,我们去用掉。” 虞锦瑟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研究了他好一会,在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她扯出一抹假笑,“那个沐总啊,虽然你帮了虞氏,但我喜欢跟有意思的人一起看电影。”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意思?”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这人的意思还不够我的意思,所以我没意思跟你一起去做有意思的事。” 这话够绕口的,沐华年:“……” 随后他又问:“那跟别人在一起有意思吗?” 老实孩子虞锦瑟实话实说,“比你这种没意思的人有意思。” 沐华年:“……” 屡次吃闭门羹,最后心高气傲的沐boss将虞锦瑟送到家后转身就走,片刻都没停。 走的时候虞boss还在那嚷嚷,“哎,你走可以,电影票留我,咱不看可以送邻居啊,楼上的大嫂做的一手好卤菜啊,干净卫生好滋味!那电影票没准我能换点夜宵回来。” 沐boss转头看她一眼,手一伸,将电影票丢进了垃圾桶。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虞boss托着下巴,看他离去的背影,像念电影台词般,将嗓音压得低低的,一字一字道:“得,不,到——宁,毁,掉。” 沐boss:“……” …… 独自吃完晚饭,虞锦瑟回想着今日父亲传来的好消息,躺在沙发上给莫婉婉打电话,与闺蜜分享喜悦。 “婉婉,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血拼,你看中什么,姐全买!哈哈哈……” “尼玛,果然有钱就是任性啊!”莫婉婉好奇地道:“土豪,你今儿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又遇见其他的绝世好男人,相亲成功了么?” “不是!是我爸减刑了!”虞锦瑟雀跃道:“他本来判了三年多,已经服刑了一年,现在再减刑一年五个月,只剩半年就刑满释放了。” “真的吗!太好了!”莫婉婉也充满了惊喜,旋即是不解,“怎么会突然减刑?我听说无缘无故是减不了刑的。” “我爸在服刑期间检举了几位贪污*的高官,经检察院查证属实,算得上戴罪立功,所以减刑。” “这样啊,真是太令人高兴了!”莫婉婉高兴了一会,提出了疑惑,“奇怪啊,当初被起诉的时候,你爸为什么不把这些高官抖出来呢?那会如果说了,也不至于判三年啊。” “这个……”虽然是机密,可虞锦瑟并不打算瞒莫婉婉,“其实爸爸并不知晓这些贪官的事,是这段时间有人将检举材料给了他,他借此翻身。” “谁那么好心?” 虞锦瑟沉默一会,吐出那三个字:“沐华年。”   ☆、第四十五话抱一抱 “纳尼?沐华年!”莫婉婉尖叫:“老娘没听错吧,这是沐华年那厮干出来的事?!” 虞锦瑟道:“你没有听错,连着让我爸保外就医的事都是他帮忙的。我现在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手相助?” 莫婉婉纳闷地道:“当年把你爸送进牢里的是他,现在救你爸出来的还是他,我去,他到底在想什么呀?变态还是精神分裂?” 虞锦瑟答不上来,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知道,爸爸跟我讲了很多,但各公司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我不大懂,听得糊里糊涂的,爸爸说入狱的事叫我不要再怪沐华年,沐华年是有苦衷的,而且很多地方,他暗地里帮了虞氏,如果没有他,虞氏或许早垮了。” 莫婉婉道:“照你这么说,咱都误会他了?其实他是个好人?” “我也迷糊着在,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虽然帮了虞氏不少,一定还另有所图,不然他干嘛无缘无故接手虞氏的烂摊子?要知道,当时同虞氏合资,他可赔了不少钱,听说那会他还为这事同沐氏的骨干元老闹过了矛盾。”虞锦瑟托腮又想了片刻,总结道:“他这么帮虞氏,多半是为了tur-3吧,毕竟这东西一旦研发成功,收益拿十个虞氏也抵不过!” 莫婉婉思索片刻:“也是,人做事总得图点什么,他不图tur-3,难不成还图谋你啊?” 虞锦瑟:“……”说真话是好事,但你说的这么直白,大家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莫婉婉又道:“不过听你这口气,提起他再不像以前那么咬牙切齿,似乎将很多事放下了。” “能不放下吗?如果真如我爸所说,他没有对不起虞氏的,那我还记恨他什么呢?记恨他当年跟季弘谣劈腿?算了吧,他姥姥的死我也有责任,这要前八年后八年的计较,那得扯到什么时候去?”虞锦瑟一笑,话音里有释然,“况且,单从合伙人的角度来看,他对我还不错。我初进公司那会,什么都不会,他虽常给我脸色看,却正儿八经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可以说,他算得上是我的半个老师。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在集团的利益分配上,他从没坑过我,反而会让我多占些便宜。据说为这事,他几次惹得沐氏的老员工不满,但都被他压了下来。” “呀!你现在竟然帮他说起好话来了。”莫婉婉惊道:“你该不会对他还有什么想法吧!” “瞎说!我对他的哪点心思早八百年前就死了!虽然我领他帮虞氏的情,但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都跟那季弘谣什么什么了,我嫌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想法!若真找不到男人嫁,挑他,我还不如挑何盛秋呢!” 提起这个许久不曾出口的名字,虞锦瑟话音一沉,“那个,我就打个比方,何盛秋只是随口说说……” “说道何盛秋……”莫婉婉忖度着,“你跟他真的玩完了?” “不然呢。” 已明白来龙去脉的莫婉婉道:“虽然他对你动机不纯很不爷们,但是……”她的声音黯了黯,“听说他最近过的不怎么好,念在过去他帮了你不少忙的份上,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下,就当是普通朋友好了……” “没必要。”拖泥带水只会造成更多的困扰,虞锦瑟一口回绝,害怕莫婉婉会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匆忙道:“不聊了,我要去琢磨明天的剧本,我可不能拖剧组的后腿,挂电话了。” 莫婉婉跟着道:“嗯,晚安。” …… 翌日早上七点半,沐华年的迈巴赫准时出现在楼下——他果然说到做到,还真的包接包送了。 为了让男女主的表现更自然,导演摈弃了传统的拍法,没有根据场地的顺序来拍戏,而是随剧本的故事内容走,让男女主有适应的过程,循环渐进。今天的对手戏比昨天更多。随着剧情的深入,拍完了昨天的男女邂逅,一见钟情的桥段,就轮到了坠入爱河,甜甜蜜蜜在一起的剧情了,故而今天牵手,拥抱之类的亲密戏份会增多。 忙活完一上午,拍了几个牵手、嬉闹的镜头,虽然时不时有ng,但总体进展还算顺利。到了中午饭点,男女主吃饭,还是像昨天一样,在“情侣餐桌”,一个碗两个勺子,共一份“情侣套餐。”饭桌中间,王导还贴心地还摆了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 这已经是第二次吃了,虞锦瑟没再像昨天那样别扭,拿着勺子在饭碗划了一道楚河汉界,开开心心动口了。 上午进展顺利,下午也不错,只是最后一场拥抱戏却频频ng。 王导坐在导演监视器前,眉头越皱越紧。助理导演在一旁瞅着,疑惑地道:“怎么回事,老是ng,之前还好好的呀。” “是虞总的问题。”王导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有没有觉得,虞总很奇怪?” “哪里奇怪?” “平淡的戏还好,没有肢体接触的,虞总悟性很高,基本上几条就过。可一旦有牵手拥抱等肢体接触的,她就会很拘谨,上午拍牵手戏的时候就有一点征兆了,下午的拥抱跟贴脸戏,她的反应更加明显。” 助理导演仔细回想了片刻,又抬头看看导演监控器前的男女主,道:“对,我想起来了,刚才拥抱的戏,虞总脸都红了,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拘束……真奇怪,只是拍戏而已,她干嘛脸红呢?” 两个人在这边疑惑不停。而机器那边的虞锦瑟,正做着让一群人瞪目结舌的事。 虞锦瑟如小日本进村抓花姑娘般,满场追着女人跑:“化妆师姐姐场记妹妹助理导演嫂嫂,你们再给我抱一下嘛?” 剧组里的女人齐齐摇头:“虞总,您都把剧组上下女人挨个抱了个遍,还没抱够啊。我知道你拍戏要找感觉,可是我们都是女人,你应该找男人抱,才会有感觉啊……” 虞锦瑟思索片刻,深以为然:“你说的对!”头一转,看向监制大叔,噢,瞧他那猥琐的八字胡招摇的黄龅牙还有鼻翼两边*的媒婆痣,得,还是算了吧,再看看摄影师,哦,这个更不行,虽然长得帅,可他家有只出了名的母老虎,不仅能乳、沟夹手机,更能空手劈砖块,尼玛,太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了,惹不起。 再扭头看向道具小弟,嗯,不错,不错,他年轻斯文还单身,符合条件。于是虞色狼腆着老脸看向道具师,“张小弟,给我抱下找找感觉,我早点找到感觉早点拍完大家都好。” 道具师是个爽快人,闻言张开双臂,“来吧。” 虞锦瑟抱了上去,没一会松开他,喃喃自语,“怎么还是没感觉呢?跟抱女人是一样的!” 道具师:“……” 道具小弟不给力,这是逼着自己要抱导演的节奏吗?虞锦瑟犹犹豫豫走到王导面前,谁知导演一见她的表情,立刻从身旁扯过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呐呐,虞总,您要抱人,就抱这个好啦。” 虞锦瑟看着沐华年近在咫尺的俊脸,“……” 她哪里敢抱他!抱谁她都正常的很!就是抱他才有问题! 真是见鬼!明明只是拍戏,明明她跟沐华年也早结束了,可为什么双方一旦靠得很近,譬如拥抱,譬如偎依,她的老脸就不由自主发热,然后忘记台词,再然后,就是可恶的ng。 嗷,他妹的,要不要这么矫情!她好歹也二十五六岁了,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又不是没有感受过男性荷尔蒙,抱一下咋了,况且对象还曾是她前任,按理说大彻大悟心如死灰的她,早该风轻云淡一笑而过,别说是拥抱,就算他脱光□□送到她面前,她都应该眼皮眨都不眨——这才是定力! 可是……为嘛所谓的定力一碰到这面瘫帝冰块脸,就不翼而飞了呢! 虞锦瑟急得抓耳挠腮,眼下该怎么办呢,再ng又要耽误拍摄进度了! “今天就到这吧,收工。”王导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收工?现在还不到五点啊。”虞锦瑟走到导演身边,“怎么这么早结束?” “虞总,借一步说话。”王导将她拉到一旁,目光意味深长,话音却压得极低,“虞总,其实沐总已完全融入戏了,但你还是有些放不开。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我觉得,今晚你有必要跟沐总一起吃个饭,以情侣的态度浪漫地享用一下可口的晚餐,适应一下你们的情侣身份,放松自己,调节一下心态。”顿了顿,说:“虞总,不论如何,抓紧时间,对于你们搞大项目的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啊。” 见虞锦瑟静默不语,王导又道:“你抱别人是没用的。某些事物,越是让你害怕,越是让你紧张,你就越得克服它,不然你永远走不出这一步。”他笑了笑,笑意高深,眼神若有似无地瞟瞟沐华年,“与沐总的肢体接触戏,您得多练习。”   ☆、第四十六话预习拥抱 路畔的风景风驰电掣地后退,车窗外,一轮橘色斜阳挂在城市大厦的边角,欲坠未坠,赤金色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白色的云朵都被霞光映染,绚烂瑰丽。 副驾驶上,虞锦瑟抱着包包,咬着手指,表情有些苦恼,想了很久后,她向身边的人问道:“要不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见沐华年不答话,她补了一句,“我一个人无聊,找个伴吃顿饭也不错……” 沐华年用看白痴般的表情斜睇着她,“你没发现这条路不是去你家的路吗?” “咦?”虞锦瑟扫扫沿路的风景,这才发现路况有些陌生,“你去哪?” “如你所愿。”沐华年答得干脆:“去吃饭。” 虞锦瑟一愣,“原来你一早就想好了要拉我去吃饭?” 沐华年注视着前方的路,口吻平淡,出口的话却让虞锦瑟意想不到,他说,“——晚上我也很无聊。” 啥米?工作狂还有无聊的时候? 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一刻钟后,到达目的地。虞锦瑟走进餐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餐厅大门,不见迎宾的漂亮妹纸,而是两个人扮的泰迪熊,正憨态可掬地跟进来的顾客打招呼。店门口招牌上是泰迪熊的霓虹灯。餐厅里头,沙发上放着泰迪熊,桌子上摆着泰迪熊,过道橱窗上放着泰迪熊,就连窗帘布上的布,跟来来往往服务员的蕾丝围裙上,都印着泰迪熊! 整个餐厅,里里外外,高高低低,棕色的巧克力色的枣红色,整个世界全是泰迪熊! 虞锦瑟不由惊叹,“这就是g市新开的泰迪熊餐厅吗?”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沐华年,“你你你居然会带我来这种地方!真是想不到!” 沐华年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王导硬塞的情侣用餐券,我看是这里的,就来了。” “我就说嘛,你这种冰山脸还想得出这么浪漫的法?”虞锦瑟坐下身,将包包丢到一旁,随手抱起一个泰迪熊,笑起来,“王导挑的这个位置倒挺好,我一直想来,之前跟婉婉说了的,可她不肯陪我,说这里太嗲太娘不是女汉子该去的地方!” “两位,这是我们的菜单,请您看看需要什么。”带着可爱泰迪熊帽子的服务员走过来,递上的菜单。不用猜,菜单上自然印着一群泰迪熊。 沐华年瞅都不瞅,直接道:“要一份情侣套餐,谢谢。” “我都还没看菜单呢!”虞锦瑟抗议。 沐华年道:“我们只有情侣餐券。” “你这么有钱,点其它的套餐多花一点钱会死啊。” “是情侣,就得吃情侣套餐。” “下次不跟你一起吃饭了,霸道又无趣……”虞锦瑟不满地嘟囔道:“谁跟你是那关系,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这几天,我会把这种关系,当做真的。”沐华年倏然抬起头,绷直上身,口吻鲜见的严肃:“也希望你认真一点,我的——女朋友。”最后三个字,被他咬的重重的。 他的表情突如其来的郑重,半点也不像开玩笑。虞锦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道:“安啦安啦,我虞boss一言九鼎,当然会遵守信用,还有三天时间,我就再勉强演三天的戏。” 话落,服务小妹把精美的吃食一样样端了上来,虞锦瑟看着眼花缭乱的一盘盘,突然冒出一个点子,眼珠骨碌碌一转,冲沐华年道:“那好,虞锦瑟的男票,哪,给你。” 她勾起一抹假惺惺的笑,拿勺子舀起一块蛋糕,往他唇边一送,“来,吃蛋糕。” 蛋糕上除了厚厚的奶油,还有草莓酱。她幸灾乐祸地瞧着他——沐华年最讨厌吃甜的,尤其是果酱。 “哎呀,”见他不为所动,她更加存心刁难:“女盆友喂点心都不吃的吗!太没有诚意了,你这人果然假的很嘛,说的到做不到。” 沐华年注视着她,最后张口,将甜腻腻的蛋糕吃了下去。他的脸色起先是平淡的,带着一丝无奈,因为太甜微拧起眉头,可没过三秒钟,他神情一变,整个眉峰紧皱,越拧越紧,仿佛舌头上的味蕾在遭受满清十八道酷刑。但他忍住没吐,慢慢将口中食物吃完。 对桌的虞锦瑟瞅着他的脸哈哈大笑,“我玩你呢,你傻呀,受不了就吐出来呗。”——她偷偷在蛋糕里加了一勺辣椒油跟芥末。 沐华年喝下一口茶,缓了一会道:“你喂的,我怎能吐。”静了静,又道:“心上人喂的食物,即便是毒,也该甘之如饴。” “纳尼!这是情话吗?”这回换虞锦瑟目瞪口呆,“这种杀伤力强大的情话,你这冰块脸木头人从哪学来的?不会又是王导教的吧!” “需要学吗?”沐华年舀了一勺汤,神色不变,“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 也许是这泰迪餐厅的气氛太过浪漫,也许是这饭菜的味道分外可口,今夜的虞锦瑟心情很不错,虽然身边还是那尊面瘫帝,可全程都不影响她的笑脸。酒足饭饱临走之前,她还抱着门口的泰迪熊合了个影,而那两位卡哇伊的熊熊,竟然捧了一束花给她。粉红的彩纸里,不是娇艳欲滴的玫瑰或百合,而是一捧微型的泰迪熊花束。 虞锦瑟惊喜极了,抱着小熊花束连连致谢,店里圆圆脸的可爱服务生赶紧解释:“这不是我们送的,这得谢谢您男朋友。” 虞锦瑟不可思议地看向沐华年,他却将视线淡淡落向前方,仿佛那花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别看我,花是用餐券里送的。” 虞锦瑟瘪瘪嘴,“我猜也是,你有这心思,狗都会瞄瞄叫了。” 沐华年:“……”这是什么比喻…… 两人走后,一个泰迪店服务生莫名其妙地问:“我们店哪有送花啊?” 另一个望着两人的背影,感叹道:“第一次碰见这么口是心非的男人!” …… 半小时后,沐华年将虞锦瑟送到家门口。 虞锦瑟抱着花束笑眯眯地道:“沐华年,回头替我谢谢王导的用餐券,味道不错,这花也不错!今天晚上我很满意,回头一定请他吃饭!” 沐华年微微点头,道:“行了,风大,快点回家吧。” 虞锦瑟冲沐华年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刚走到楼内,脑中忽地又想起王导傍晚的话:“越紧张什么,便越要尝试什么。” 她停伫脚步两分钟,回想这一路激荡不停的纠结,终于脚一跺下定决心,折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默念:“为了三十亿,老娘拼了!” 想到这,她昂头冲沐华年离去的方向大喊:“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没完,很重要。你不要动!” 沐华年转过身来,“什么事?” 虞锦瑟一边飞奔一边嚷道:“你不管,总之你不要动不要挣扎就是了!就当自己死了!” 话未落,沐华年眼前人影一晃,怀中霎时拢入一片温软——虞锦瑟竟然兔子般扑进他怀里来了。 仿佛是怕他推开她,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脑袋不住往他怀里拱,义正词严地喊:“面瘫帝你不许推开我!我这是在预习明天的戏!我为了公事!公事!”公事两字被她咬得重重的。 沐华年哭笑不得,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迎合她,只问了一句:“公事?” “可不是,我这是为艺术献身!”她的神态写着大义凛然,脸在沐华年衣襟上一阵乱蹭,凑来凑去,似乎在嗅着什么,小狗似的。沐华年忍不住问,“你这是缉毒犬在缉毒吗?” “呸呸呸,你才是狗呢!”虞锦瑟抓着他的衣领在脸颊上挨了挨,贴完了左脸贴有脸,口中理直气壮地道:“作为一个拥有专业素养以及高度敬业心的女演员,我必须熟悉跟我演对手戏的那个人。”她的爪子不安分地在他胸膛上四处乱摸,然后将耳朵凑近他的胸口,好像在听他的心跳,“习惯了这一切,明天再拍拥抱戏我就不会脸红了。” 沐华年一怔,“你今天脸红了?” “我哪有!”顿感失言的虞锦瑟赶紧辩解,“我那是腮红抹多了,看起来红,其实根本就没有……喂喂,沐华年,你立正站好,昂头挺胸,双脚并拢,把手剪到身后,不许占我便宜,也不许乱动,就这样给我靠一会。” 沐华年:“……”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想归想,他还是将双手剪到身后,一动不动地站稳了。 虞锦瑟的脑袋一阵乱拱后,终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来,靠稳,随后她闭上眼睛,一边摸着沐华年的胸,口中唐僧般念叨有声:“哪,虞锦瑟,拥抱就是这个感觉。就只是个男人而已,跟道具小弟一样,平胸,暖的,热的,还有点体味,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别再ng了……” 沐华年:“……” …… 就这样,深夜的丽晶小区门口,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幽暗的角落里,身姿笔挺的男人,古怪地直挺挺伫立,纹丝不动,宝象庄严地像是一棵抗日烈士陵前的松树,而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正八爪鱼般赖在他的身上——远远看去,像只大树懒,抱在树干上。 保安室外,瘦保安疑惑地问:“那是两个人吗?怎么那么奇怪,不说话也不动,是被人点穴了吗?” 胖保安摇头,“谁知道呢,有钱人就是任性!何况还是个开迈巴赫的!” …… 墙角旁边的那一对还在继续,虞锦瑟一边抱一边嫌弃地摇头:“冰块脸你身材没有道具小弟好吔,人家有六块巧克力肌,摸上去好结实好man的!” 沐华年用更嫌弃地口吻道:“那你还抱这么紧干嘛?松开。” “哦。”虞锦瑟松开双臂,却发现抽不回来,她嚷道:“喂,面瘫帝,你叫我松手,可你为什么抓着我的手不放?” 沐华年一半嫌弃一半勉强,“算了,还是让你预习好明天的戏吧,今天抱够,免得明天ng,耽误时间不说,还去骚扰剧组其他员工。” “我骚扰谁啦?” “道具师。” “什么叫骚扰,我抱他的时候,他明明很享受……” “闭嘴女人,专心点,好好抱。” 虞锦瑟的身子扭来扭去,“你再凶姐不抱了!” “有始有终,抱完。” “抱完了,放开我!手都酸了!” “以前预习课三分钟就完的吗?起码是二十分钟!你要预习就好好预习,半途而废是什么学习态度?难怪过去你不停挂科。” 虞锦瑟:“……” “喂喂沐华年,我不是让你把手剪背后么?怎么跑前面来了,你在我肩膀上瞎摸什么呢?” “剧本有这要求。” “那你揉我头发做什么,剧本总没写吧,还把脸贴那么近!” 沐华年将脸凑得更近了些,“你头发几天没洗了?有味。” 虞锦瑟:“……”三天…… “回去洗,用那瓶栀子花味的洗发露。” “你谁呀,还真把自己当爷,姐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受不了其它味,如果你不想我明天我ng的话。” 虞锦瑟:“……” …… 许久后,久到真的有二十分钟,沐华年终于松开了虞锦瑟,虞锦瑟揉着胳膊愁眉苦脸,“再也不要跟你这人预习了,简直是受罪,手好酸。” 沐华年掀掀眼皮瞅她,“预习结果怎样?” “结果?”虞锦瑟想了想,转忧为喜,“呀,二十分钟还是有效的呀,果然习惯了就好,我的脸再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 沐华年:“……”心不跳,是死了吗? 虞锦瑟得意洋洋地转身,只差脚步没蹦跶起来,“明天再拍拥抱戏,姐可不怕了。”   ☆、第四十七话色戒 果然,经过了这一夜预习之后,虞锦瑟再补拍前一日ng的戏,彻底来了个咸鱼翻身。 像拥抱,搂肩之类的戏,她已完全游刃有余。只要导演一喊,她立刻笑容真切,轻松愉悦扑进沐华年的怀里,那甜蜜而从容的表情,百分百符合热恋中的状态。几场戏下来,王导对她神速的进步连连赞叹:“虞总啊,真是士别一晚,当刮目相看啊!” 虞锦瑟笑得乐不可支,而一畔的沐华年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只要拍拥抱戏,某人就在摄像机看不见的角度,念咒般喃喃自语:“男人,活的,暖的,有体味,没嘛大不了,身材没有道具小弟好,没有六块巧克力肌……” 或者是:“这是棵树,我是树懒,我是树懒,我是树懒……” ……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状态不对。 那就是剧组的道具小弟,他走到哪总觉得有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带着一点酸溜溜恶狠狠的意味,来回地打量着他上身的六块巧克力肌,某次他不经意扭头,发现竟是沐boss。 道具小弟愣了好久,终于想通了什么,然后冲沐boss抿唇娇羞一笑,顺带抛一个媚眼过去。 十米开外莫名其妙的沐boss差点没吐出来。 而道具小弟羞赧的转身,拿出了手机,向某个号码发出一条短信:“亲爱的大力,很抱歉,我们必须分手了,因为我又遇见了一个让我更心动的男人……我相信,他会是我的真爱,我无比享受着他的目光对我恋恋不舍的追逐之感,噢……” 发完短信,道具小弟抬头,再次向沐boss抛出一个如丝媚眼,用无声的唇语娇嗔,“死鬼……”腰肢一扭,娇笑着走远。 那边沐boss咽喉哽了哽,又想吐了。 虞boss站在一旁摸头,云里雾里:“沐华年,好端端的你吐什么,有了?” …… 忙碌的一天很快结束,收工后,虞锦瑟主动钻进了沐华年的车,兴致勃勃地问:“大树,今晚我们去哪吃饭?导演还有给你其它的用餐券吗?我觉得用餐券吃饭更有意思!不仅不花钱,还有礼物送,好惊喜哦!快点快点,开车啊,去吃饭!” 沐华年的俊脸黑了黑,“树懒还需要吃饭吗?” “哎呀,这你也介意啊!我这不是为了一条就过么,老ng多耽误时间!耽误时间就是耽误咱的银子啊!”虞锦瑟飞快地瞥了一眼沐华年,明明想笑,却故作抱怨,“别耿耿于怀了,哪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见沐华年不答话,她伸手推他,“算啦算啦,不花你的用餐券就是!今晚我做东,请你吃湘菜行了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馆,那里的小炒鸡杂超级棒。” …… 车子开上了马路,路畔斑斓的城市风景不住倒退。虞锦瑟趴在车窗上看着风景,突然说:“冰块脸,你下午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啊,那个道具小弟不停的对你笑,而且是……”她想了很久,描绘道:“淫笑,浪笑,荡笑……” 沐华年忍了一口胃里翻涌的感觉,否认,“没注意。” “沐华年……”虞锦瑟期期艾艾,“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沐华年目视前方:“讲。” 虞锦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其实,那个道具小弟,是个同志。” 沐华年再忍了一口,表情仍然很平淡,“是吗?” “不然我哪敢抱他,正常的男人我可不敢乱摸。” 沐华年的俊脸再次一黑,“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 “我可没说,你自己对号入座的。”虞锦瑟想了想,忽地又哈哈一笑,“沐华年,你说万一那位同志真看上了你的话,你们俩谁是攻,谁是受啊……”她歪着头瞅他,陷入无限意淫之中,“你这个性格看起来像攻,可是你这张小白脸,怎么瞧都是个受啊……啊哈哈哈……不行不行,容我去笑一会,你们俩太流氓了……” 沐华年的手一抖,方向盘一歪,差点撞到了树上。 到底是谁胡思乱想谁无故乱yy谁在想流氓事啊?! …… 两人吃过晚饭,虞锦瑟准备回家的,沐华年却拉住了她的衣袖:“要不要去前面逛逛?” 虞锦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前方繁华的商圈地带,问道:“冰块脸,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沐华年停下脚步看着她,“冰块脸,面瘫帝,木头人……你最近取的外号,越来越多了。” 虞锦瑟厚着脸皮说:“那不是代表咱俩关系和睦友好嘛,比如我喊莫婉婉男人婆,莫婉婉喊我……呃……呃……美少女战士……所以,关系好才会取外号你懂不懂?”这句话纯粹是骗人的,莫婉婉喊的明明是“相亲女狂人。” “很好。”沐华年的眸里似乎含着一丝笑意,倏然屈指轻敲她的额头,“我突然间不讨厌你喊外号了。” 虞锦瑟躲开他的手,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我的外号取的那么好,那么精辟,那么生动形象活泼贴切……” “走了走了。”沐华年打断她的话,拽着她的手往前走,虞锦瑟嚷道:“喂喂喂干嘛去,你还真陪我诳街啊。” 沐华年首次没拿王导做说辞,他说:“陪逛街,不是男票的义务么?” 虞锦瑟愣了愣,噗嗤一笑,“呀,虞boss的男票,你今天好尽职尽责。” 那一笑之后,心海间却意外泛起酸涩涟漪。 从前是真夫妻的时候,他从未陪她逛过街,如今成了假情侣,他却莫名其妙在意起来。这到底是现实狗血,还是命运弄人? 城市的灯火阑珊中,她别过脸去,微微叹气。 “怎么了?”她那声叹息混着前一刻的笑声,清浅到几不可闻,沐华年竟察觉出来。 “没什么,你别理我。”虞锦瑟再次挂上没心没肺的笑脸,“可能我今儿太高兴了,乐极生悲,这会子突然抽风,无缘无故泛起小忧桑……” 沐华年道:“因为过去我没有陪你逛过吗?” 虞锦瑟一愣,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又说的这么直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口气依旧逞能:“我说沐华年,你这人说话这么直白,尽戳人家伤疤,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沐华年止住了步伐。周身霓虹闪烁,街道人群熙攘,这喧哗而嘈杂的斑斓夜色里,虞锦瑟却清清楚楚看见,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他幽黑的眸中一闪而过,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后道:“锦瑟,欠缺的,我都会弥补。” 这一句话混在热闹的夜里,并不甚响亮,可他的眸光认真而郑重,那短短的一句话,落地坚定如磐石,虞锦瑟的心没由来一慌,讪讪转过头去,笑着打哈哈,“你今儿夜里,倒真是个合格的男票。”仿佛无法招架他此刻深邃的瞳仁,她又哈哈笑了几声,玩笑道:“补偿我什么?把你名下的股份全给我,让我虞则天大权独揽,君临天下?” 笑着笑着,她又觉得讽刺,就算他对不起她,可他能补偿她什么?他们之间,他只亏欠过感情。可感情要怎么补偿,他不爱他,他既然选择了季弘谣,又能拿什么来补偿? 她敛住了笑,慢慢随着人流朝前走,将心中的伤感尽量忘掉。不出几十步,她眸光一亮,视线落在周围商铺明亮的橱窗里,“呀,好漂亮!” 她快步走过去,凑近看橱窗里的东西,隔着一层剔透如水晶的玻璃,一枚对戒静静躺在丝绒布上。男款是最寻常的大众款,通体银色,除了一圈精致地镂空花纹外,再无其他繁琐装饰,简洁而大方。而女款则设计得独具匠心,并非单独圆钻的寻常款,戒环是由两根秀致的银丝绞在一起,扭花的银丝中间,精致地镶了两排细小的碎钻,不是普通的白色水钻,而是粉色的彩钻,细碎的彩钻正中,众星拱月地捧着一颗一克拉左右的红色钻石。 这橱柜约莫是专门展示精品的,除这对戒指之外,还有几枚更大颗粒的白钻,最大一款是奢华的四克拉,可谓真正的鸽子蛋。可那样大的个头,却依旧不如这颗彩钻吸引人眼球,灯光下,粉钻亮头极足,通体呈胭脂般的色泽,光线多角度折射,透出幽幽的蓝光,衬托着身后乌黑如墨的金丝绒布,梦幻般的美。 刹那之间,虞锦瑟腾起一阵恍惚,忆起曾看过的小说《色戒》,在张爱玲的那篇悲剧中,女主王佳芝就是被这样一颗粉钻所迷惑,爱上了送钻戒的易先生,一念之惑,一霎心软,竟天真以为易先生对她是真爱。故事的末尾她戴着这颗戒指,在花一样的年纪里,死在情人手中。不知阖上双眸的那一刻,她是悔,还是不悔? 从前她看这则故事时,总为王佳芝不值,就为了一颗钻石,掉进男人的陷阱。可今天,她居然有些理解王佳芝的感受——那样璀璨夺目的珠宝,几个女人招架的住? 虞锦瑟尚在那里怔然,而珠宝店的导购员小姐已满面笑容的走出来,说道:“小姐真有眼光,这款的档次比普通白钻要高上许多,是最新推出的奢华彩钻限量款,名为“星愿”,是我们品牌独一无二的设计,全国只此一枚。” “星愿?”出声的是沐华年,他也跟着微微俯身,打量了几眼。 导购员巧舌如簧,“对呀,您看这一圈碎钻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吧。这钻石代表星星,而对戒本身代表爱情。您每天将星星带在身边,对着星星许愿,让它保佑自己的爱情,那爱情一定会长长久久,直到白头。” “寓意倒是挺好。”虞锦瑟赞赏地点头,“设计得也很美,相信戴在手上一定很漂亮。” 导购员赶紧趁热打铁,见两人穿着均不凡,态度更是殷勤,“您进来试一试嘛,您的手生的美,戴钻戒一定美,而且我们现在还在做活动,可以优惠……” “包起来。”她的话还没说完,沐华年已经递出了卡:“买单。”   ☆、第四十八话心结 “你干嘛?”虞锦瑟惊了惊,赶紧将他拦下,“就算王导说求婚的戏缺道具戒指,你也不用买这么贵的呀!一个小道具八位数我们的预算超标了!” “谁说我买道具。”沐华年挑眉,“你喜欢就买,跟其他无关。” “我是喜欢。”虞锦瑟将戒指放回去,笑眯眯地拒绝,“可这种有特殊含义的东西不该是你买单。如果沐总你觉得自己的银子太多太多,你可以把这个现金给我,多少我都会来者不拒。” 沐华年答得极快,“可我现在是你的男票,我有资格。” 虽然不讨厌片场假情侣的过程,但虞锦瑟的理智还是在的。她看看手表,提醒道:“少来啦,再过几十个小时就不是了。”又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不说是我们是离异夫妻呢?前夫还有买戒指的资格吗?” 夜色朦胧,虞锦瑟话落的瞬间,沐华年的眸光像是幽暗中的萤火,被寒冬呼啸的晚风吹过,一寸寸黯淡下去。 …… 拍摄如火如荼进行,快接近尾声,还有最后两天就结束了。 今天的戏份本来进行的颇为顺利,拍完最后一场哭戏便能收工了,可谁知就是这场哭戏,拍到了晚上七点还没拍完,可难煞了众人。 剧情是这样的,热恋中的两人因为误会而争吵,女主角伤心不已,独自在角落里哭泣,整个长镜头没有任何台词,就是无声流泪。 这场哭戏不再是两人的对手戏,只有女主一人,原本应比较好过,可坏就坏在虞锦瑟,她居然演不出来哭戏!不管是一个人在角落里酝酿情绪,还是导演给她讲悲情故事,放悲伤音乐,都无济于事。最后尝试滴眼药水,可这是一场崩溃大哭的戏,眼药水威力显然不够强大彪悍,达不到拍摄效果,只能放弃了。 导演急得抓自己的秃头,助理导演急哼哼地问虞锦瑟,“虞总,您怎么就哭不出来呢?别的女演员,一对镜头,五秒钟就掉眼泪啊!可你这都两个半小时了……” 虞锦瑟蹲在机器面前,愁眉苦脸地道:“我……哎,就是没法哭……”军人出身的父亲从小对她家教极严,流血不流泪是他的铁血政策,这二十年来,她习惯性地压抑住眼泪,纵然有非哭不可的痛苦,她也只敢一个人对着黑夜流泪,如今真的到了必须哭的时候,对着这么一干人,她压根哭不出来。 那畔的王导抽了一根烟,烟雾袅袅中他自语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伤疤,我得把它挖出来,让她哭。” 话落他摆摆手,做了个清场的动作,身畔的助理导演默契地明白王导的意图,立刻将不相干的人员清到一旁,只剩摄影师场记等几个必留人员在片场。 王导走过来,直接坐在地上,与蹲着的虞锦瑟视线平行,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糖,递了过去,“请你吃糖,我们聊聊天吧。” 虞锦瑟晓得他的聊天是为了启发自己,便接过了糖,含在嘴里,一秒钟后她皱起眉,道:“什么糖,又酸又苦。” 王导点头,“酸的食物,能促进泪腺,你吃点,对哭戏有帮助。” 虞锦瑟一听,为了早点哭,倒真的细细品味去了。 王导看了她一会,问:“为什么哭不出来呢?如果你遇到了女主的这种事,你不会觉得悲伤吗?” 虞锦瑟道:“我觉得,这只是个误会啊,说清楚就好了,真的没什么好哭的。” 这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了,导演只得转了个其他的,“虞总,你有没有受过伤?” 虞锦瑟想了想,点头。 “我也受过伤,年轻时我爱上过一个姑娘。我花了很多心思去追求她,她生日那天,为了给她买一件她中意的昂贵连衣裙,我连着打了一个月的零工……”王导吸了口烟,自嘲道:“就是那种在电线杆上到处贴牛皮藓广告的那种零工,大街小巷都要贴,为了买到那件裙子,我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几次还被城管追着赶……最后你猜怎么着?” 虞锦瑟道:“怎么着?” “最后,我买到那条裙子送给了她,可她穿着这条裙子,跟我的兄弟好上了……我知道后,一个人抱着啤酒瓶子坐在操场,大冬天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没出息的哭了大半晚……” 大抵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最能惺惺相惜,虞锦瑟有些动容,沉默了一会,道:“我也有过跟你类似的经历。” 王导一怔,“你有过,那你肯定也哭了吧。”笑了笑道:“我一男人,都哭得那么厉害,你们小姑娘,更不得了。” “我嘛……”虞锦瑟垂下眼帘,“没哭……” 眼见虞锦瑟的神色开始黯然,王导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跟那头的助理导演递眼色,助理导演点头,片场里顿时响起伤情的音乐。 虞锦瑟苦笑:“因为那还不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啊?被劈腿还不是最痛苦的时候啊?”王导既愕然,又关切,“原来你这种顶级富豪的人生道路也并非一帆风顺啊。” “谁说有钱人就会一帆风顺?只是很多有钱人比一般人更能忍,难过,要忍着,挂上笑脸,痛苦,也得逼住眼泪,挂上笑脸,最后忍着忍着,就不会哭了……” “可那样憋着,谁受得了。”王导语气平和,循循善诱,仿佛一个耐心而善良的心理医生,“都是天涯沦落人,我告诉你我的事,你也同我说说你的事呗,憋在心里太久不好,容易生病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忆起曾经的悲伤,虞锦瑟低低苦笑起来,“就是两年前的一件事,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过不了坎……” 王导道:“什么事?” 虞锦瑟摇头:“抱歉,我感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想说。” 许是片场的音乐起到了煽情作用,许是王导的话太深入人心,她神色渐渐黯然。那些年,那些事,那些午夜梦回时常惊醒她的片段,那些她强行压抑的伤口,她用没心没肺来遮掩,不向任何人诉一句苦……时至今日,心酸难度。 “那好,我不逼你了……”王导瞧她的反应,赶紧朝助理导演做了个手势,然后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不哭,不代表不痛……这种事旁人再多的话都无法安慰,呐,难过你就哭出来,我去把灯关掉,我走开,让片场人都走,我把这无人的角落留给你,你给自己的心灵找个出口,宣泄也好,疗伤也罢……” 王导话说完,果然走了。片场的灯随着他的离开被熄灭,只有马路上幽幽的光投过来,周身一片乌沉沉。阴暗中脸上的悲伤旁人看不见,卸下心防也无人知,虞锦瑟低下头去,强掩多年的心伤渐渐放纵。 这边角落情绪越发肆虐,而那边,有人来到摄像机旁,静静等待。 拍摄启动,镜头中的人犹然不觉。 朦胧的角落里,虞锦瑟蹲着的姿势改成了蜷缩,她抱着膝盖,黑暗中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岁月。 回忆里盈满消毒水的气味,在浑身难忍的剧痛里,是漆黑一片的夜色,周身空荡荡的病房,死寂的如空城,静得连一瓶瓶药水滴答滴答落下的微毫声音都听得见。 病房外传来护士怜悯的口气,“真是命不好,年轻轻的就不能要孩子了。” 另一个声音道:“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她怪可怜的,受这么重的伤,父母不来看一眼,老公也把她丢这不管,一个月都不闻不问呢!除了一个朋友偶尔来送饭,再没人来看她!” “啧啧,她男人这么薄情,多半在外面有人了,我那天还见一个浑身香奈儿的女人气势汹汹地来这,不知道是不是小三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又重回寂静,她浑身缠着纱布,动弹不了,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味地看天花板。 耳畔一遍遍回响着护士的几句话:“真可怜,年轻轻的就不能要孩子了……老公把她丢这,一个月不管不问……” 她想着想着,浑身越发的冷,她努力地将被褥往身上拉,可无济于事,被子是冷的,床褥是冷的,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便连呼吸都是冷的,无边的黑暗与孤寂侵袭上来,将她一寸寸吞噬,有什么液体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枕头渐渐湿了。 …… “真傻……”想起往昔,片场的虞锦瑟苦笑着,在哀戚的提琴声中呢喃,隔得有些远,那边机器旁的剧组人员听不清她的话语,只看得见暮色朦胧的阴影中,她悲伤的侧脸。 耳畔音乐如泣如诉,哀切的小提琴奏出悲伤的意境,撩拨着发黄回忆里久远的伤痕,仿佛将人的心都拉扯出一阵阵的疼。过往心酸如浪潮袭来,她的眼眶终于湿了,“那时候,真是被全世界遗弃啊……” 那此后的岁月,她不愿意再回想。 倘若说那被遗弃的经历,是痛快而决绝的当胸一刺。那后续的阵痛,就像没完没了的凌迟。伤好后的日子,她还在忍受他变本加厉的冷漠与无情,而陪在他身边的那张如花笑脸,却越发具有侵略性,而她,却要不以为然的笑着,假装不在意,假装看不见。 没人知道她心里的痛,这场不被爱的故事里,从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她是那只用鱼尾换来了双脚的悲情美人鱼,在一步步刀扎般的行走剧痛中,看着负心人跟另一个女人睡在床上。痛到灭顶,宁成泡沫。 “为什么……”她终于捂住脸,喉咙越发沙哑,有湿润的水汽袭入眼眶。 镜头中,有剔透的水光在幽暗中划过,晶莹一线,快如星芒,砸在斑驳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水花。阴暗中,女主角的侧脸若隐若现,忽地,她仰起了头,越来越多的水滴在黑夜中落下,在摄像机的画面中,折射着钻石般的光。导演监控器前王导的声音低而兴奋,“哭了,终于哭了……” 摄像机越推越近,哭泣的女子却压根没发觉。她半坐在地上,泪越发汹涌。 “太好了,镜头再近点,来个眼泪的特写……”王导紧盯着监视器屏幕,兴奋地将身子向前倾,下一刻,眼角不经意掠过一个人影,一愣。 沐华年。 看不见光亮的场景中,那个名彻g市,一向风雷不变色的男子站在那,视线紧紧锁住墙角处哭泣的女子。微弱的灯光里,瞧不真切他的表情,可那双幽深的眸子比这岑寂的夜色还要黑浓,翻涌着不休的暗潮,有浓重的压抑四散开来。 那一瞬间,镜头后的王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来不得多想,敛住了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导演监视器的屏幕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导大喊一声:“!收工!” 至此,这场哭戏终于以女主全身心的投入圆满完成。 霎时灯光重新开启,悲剧音乐休停,在场的剧组人员松了一口气,欢喜地喊道:“收工回家!” 所有人都忙着收拾的时候,场务拿胳膊肘撞了撞导演,“哎,王导,女主角还在哭,越哭越厉害了……” “啊?”王导歪着脑袋看了会,哀叹道:“完了,她现在入了戏,又出不来了,赶紧地拿张纸巾,去把她唤醒……” 场务刚开迈开步伐,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大步跨了过去,修长的身姿在灯光下投出一片硕长的阴影。 他步履极快,跟往日的淡漠从容截然不同,几乎是冲过去的。下一刻,众人齐齐一愣,便见高高在上的沐boss俯下身,扶住了虞锦瑟的肩。 虞锦瑟还在哭,根本不晓得镜头已经完成。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肩上的时候,她还在边哭边自问,“为什么……” 肩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脸庞,似乎想给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然而却被她躲了过去,她停不下来抽噎,去推他的手,“走开,别碰我……” 泪越流越汹涌,更多的伤心被眼泪催发出来,强忍多年的痛苦一发不可收拾,她忽然仰起泪流满面的脸,“那一年,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因为医生宣布我没法要孩子,所以你彻底放弃我了吗?” “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却只来过一次……之后一个半月不理不睬……为什么?一个人为什么能绝情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她泪眼通红,腮上全是泪痕,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一道好不容易风干,又有另一道滑下,纵横交错的泪痕中,她猛地攥住了他的衣袖,道:“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一阵阵的抽泣散开在风里,带着某种偏执,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仿佛那是困扰了她多年的心魔与心结。 那一霎那,他眸光变幻,终于更低的俯下身,在她泪如雨下的瞬间,他将脸凑近她的耳畔,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跟她说这三个字。 她怔了怔,忽然间便没再问了,只剩眼泪还在无声淌着。几滴水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冷地一片,渗进人心里,激起微微的疼。沐华年瞳仁一紧,伸出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 她的脸颊湿漉漉地发凉,而他的手指微微发热。冷与热的击撞,像是冰与火的交融,她的泪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滑,冷而潮,像是那些年不堪回首的过往。他闭着眼,在隔着她脸颊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外,沉声道:“锦瑟,我会补偿你。”   ☆、第四十九话相亲论 机器那头,剧组所有人云里雾里地站那,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看男女主的反应,都很奇怪。 王导挠着脑壳,喃喃道:“今儿是怎么了,一个入戏也就罢了,怎么另外一个也好像入了!”又道:“不过这场言情戏演的不错,没剧本没台词也能被他们现场编出这么个女主哭泣,男主深情安慰的桥段出来,果然厉害,不愧是g市最牛逼的人物!叹服!” 剧务跟着道:“我也服了……不过,我们要收工了,真的不用去提醒他们离场吗?” “当然要!”导演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咳嗽,故意将嗓门抬得大大的,在距离四五步开外的地方,他猛地喊一声:“卡!”为了避免尴尬,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人喊的。 靠在一起的男女主终于回过神来,虞锦瑟站起身,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回了窝,她眼里还含着泪,胡乱地拿手背擦了擦,问:“卡什么?还没拍呢!” “早拍完啦!”王导递过纸巾,笑眯眯地道:“虞总的表现非常好,那场哭戏超级漂亮,等片子做好,可要哭碎不少宅男的心哪!” 虞锦瑟没说话,而一旁沐华年已回归正常,道:“既然收工了,那就走吧。” 他的神情一派平静,仿佛刚才爆发的情绪真的是做戏一般,只不过那垂下来的手,一直将虞锦瑟牵着。 “大家快点回去吃饭吧,今天都辛苦了。”王导早饿了,既然一切都搞定,便不再逗留。 他举步便走,可与沐华年擦肩而过的霎那,他倏然停住脚步,道:“二位boss,建议你们吃完饭后去看场电影,明天是最后一天,有场吻戏。你们看一下浪漫爱情剧,有利于找找感觉。再说,”他瞟瞟虞锦瑟:“虞总今晚太入戏了,我怕影响明天的发挥,看看电影调节下情绪也是不错的。” …… 事实证明,太过挖掘内心的哭戏,过后往往难以出戏。 虞锦瑟的眼泪虽然早已擦干,可之后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 回去的路上,不管主驾驶上的沐华年跟她说什么,她一概不理不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衣角。 沐华年无奈将车子停到幽静的路旁,等她情绪平稳。 等了十几分钟,虞锦瑟还是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圈仍是红的。沐华年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虞锦瑟不答话,他说:“我去了医院,可你一见到我就情绪失控,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当年的一幕涌上脑海,重伤的她睁眼醒来一见是他,便失控地放声大哭,那一刻的撕心裂肺他永生难忘。 虞锦瑟仍低着头,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所以,你就再也没有来了。你不敢面对我的伤痛,干脆就放弃我,生死再不问。” “我没有。”沐华年沉默了好久,沉声道:“我去了很多次,你醒着,我就在窗台外看你,你睡着了,我才敢进房。因为医生再三叮嘱,你要养伤,我不能再刺激你的情绪。” 虞锦瑟抬头瞅了他一眼,似在度量他话的真假。 仿佛怕她不信,沐华年又道,“那时我天天都与马医生通话,就是当年你的主治大夫马国名医生。” 虞锦瑟啜喏了一会,问:“通什么话?” 沐华年道:“就问你三餐吃没吃,夜里睡的好不好,打了几瓶针,吃了几顿药,陪床的护士照顾得好不好?” 虞锦瑟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眼睛还是红得像兔子,可抑郁之意缓和了许多,她发呆了很久,说:“我不相信你的话,但就算你的解释都是谎话,还是有点作用,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一贯不喜欢对同个问题死缠烂打的沐华年却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你不信可以问马医生。” 虞锦瑟将电话挂掉,怏怏地道:“算了,不管你当初是怎样,这事也早过了,至于这层伤疤过不过的去,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继续开车吧,我要去吃饭,我饿了。” 沐华年侧过脸看了她好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半晌,他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声音压得极温和:“你想去哪家吃?” …… 为了挑起虞锦瑟的兴致,晚饭地点沐华年定在她中意的子时餐厅,点的也是她中意的白斩鸡跟糖醋排骨。她吃着喝着,心情这才慢慢恢复,只是仍不怎么说话。往常一贯呱噪的她如今沉默不语,沐华年还有些不习惯。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虞锦瑟没精打采地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亢奋的女声。 “喂喂,小虞啊,我是真爱婚介中心的王姐,上次给你介绍那京城武大郎的那个,我跟你说,现在又有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是公司高管,财力雄厚,g市房产三处,还有豪车一辆,你要不要见个面……” 虞锦瑟搅着杯子里的果汁,“现在不需要,我暂时没空相亲,有好的你就给我留着吧……” “哎呀,那小伙子真的条件很好,一般人我还不找呢,你考虑一下,不要错失良机……” 手机里王姐的声音还在那啪啦啪啦,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虞锦瑟的电话,沐华年对着话筒,如下圣旨一般冰冷强硬,“我是她先生,她不需要相亲。” “喂,沐华年你干嘛,万一后头有好男人呢!”虞锦瑟赶紧去夺电话,“喂,王姐,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我先生,我没骗你啊,那个,我确实是单身呀,喂喂……” “嘟嘟……”听筒里一片寂然,王姐已经挂了。 虞锦瑟怒视对桌气定神闲的男子,“沐华年,你干嘛要搞破坏,我相亲碍着你事啦?”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沐华年皱眉,“这世上最高级的自我侮辱,就是相亲。急不可耐地想要将自己嫁出去的人,因为遇不到合适的对象,就衣冠楚楚地为自己打上“待售”标签,包好包装,摆在明码标价的货架上。” 这话充满嘲讽却有理有据,虞锦瑟一时无法反驳,转念又想起莫婉婉关于相亲的一段逆天总结。 “——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相亲是为坟墓看风水,表白是自掘坟墓,结婚是殉情,移情别恋是迁坟,第三者是盗墓。” 靠,这么一说,敢情她被无耻的季弘谣盗了墓掘了坟之后还不死心,又找婚介来为自己的新坟看风水?想到这虞锦瑟想死的心都有了,掀掀眼皮发现沐华年正在瞅着自己,没好气地道:“看什么,我就是要相亲!你管得着吗?” 沐华年反问:“这就是小两口闹矛盾,女方使用的伎俩?” 虞锦瑟夹起一块鸡翅,嗤笑道:“少自以为是了,明天这个时候,片子一拍完,五日假情侣一结束,我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对面沐华年却轻笑起来,转了个话题,“你嘴角的那颗饭粒打算留到明早吃么?” “哪里有饭粒?”虞锦瑟刚要去摸,一只手却比她更快——下巴瞬间传来微微的暖意,他漂亮的手指已经拂过她的唇角,将那颗饭粒拂开。一切动作轻快而亲昵,仿佛再自然不过。 可只有虞锦瑟知道,他指尖擦过她唇角的时候,像是燃着团看不见的火,那块被触上的肌肤,微微发热。 对桌沐华年还在笑,在她的印象中,他极少笑,总是一副见人就苦大仇深的模样,此番挥去阴霾,洒脱笑来,难以描绘的清隽俊朗,她竟怔了怔。 她转过头去,道:“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见他还笑,她气得伸出手,去掰他的唇角。 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贴在了他的下巴上。那一刹,他掌心的温暖连着脸庞的温暖一齐传到她的手背,她一个恍惚,倏然想起片场上他给她擦眼泪时的亲昵与暧昧,那时候一门心思哭去了,哭到麻木,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事,可放到现在冷静下一回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抽了抽手,道:“面瘫帝,你缺爱啊,怎么今儿老动手动脚!” 沐华年神态从容,“你说我是你的男票,这是男票的权利。” “少拿鸡毛当令箭,明明是水货男票,临时男票,不作数的男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虞锦瑟哼了一声,低头吃饭。 …… 吃过饭,想起导演的话,两人真去了电影院。 今天是周五,电影院的人爆满,看着花花绿绿的各大最新影片上映的海报,虞锦瑟终于有了点兴致,指着其中一张海报道:“我要看这个。” 沐华年瞟瞟海报上主演电影名单,拒绝,“换一个。” 虞锦瑟看了看,又指着另一张海报,“那就换这个。” 沐华年再扫扫主演名字,发现仍是相同的两字,摇头,“不行。” 虞锦瑟不满道:“为什么不行,赫祈的片子都很好看啊!网上口碑分数都是9分以上!” 沐华年淡淡地道:“那全是他的boss慕春寅麾下三千水军刷出来的。” 虞锦瑟:“……” 她气得转身,“我不跟你看了,没意思!” 沐华年拉住她的手,“我们看怀旧场,大话西游。” “不看,我回家。” “如果我不送你,你怎么回?你的宾利被刘监制借走了。” “我不会打的啊。” “打的?”沐华年道:“抱歉,今天是周五,这个黄金点,影院外的士很难打。你要坐公交?你没有直达车,必须转两趟,很麻烦。地铁?那就更辛苦,全程一个半小时,中途上站,没有位置站死你挤死你。”他垂下眼帘,看着她的脚,“你确定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在地铁里活活站一两个小时脚不累?” “……”虞锦瑟目瞪口呆地看着沐boss一系列的举证论证,淋漓尽致地封死她回去的任何道路。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沐华年能在短短几年里混到如今的地位——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刻,他是个谈判高手。 沐华年的眸光里含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手往她肩上一搭:“走,看大话西游吧。导演让我们看经典爱情剧——满场片子,只有这部最经典。” 虞锦瑟就那样被他拖着走了。 买电影票的时候,排队太拥挤,沐华年牵住了她。虞锦瑟甩了几次,他不松手,还一本正经地指指周围,“爱慕的眼光太多,牵个手杜绝她们的骚扰。” 虞锦瑟:“……” 虽然觉得他强词夺理,却不晓得该如何反驳,最后就那样去了。不过想想这五日情侣的约定,心绪复杂难言。 从前是真夫妻的时候,该做的,什么都没做。 可如今是假情侣,倒把谈恋爱的桥段都搬来了。吃饭送花看电影,样样不落。真不晓得是该欣慰,还是该自嘲。 哦,对了,除此之外,还有疑惑。 今天的片场上,那个道具小弟去哪了?   ☆、第五十话不可以 两人买的是普通票,虞锦瑟坚持要体会普通大众的感觉,死活不肯坐双人豪华vip包厢,哪怕这个电影院就是她虞氏投资的产业。 两人是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基本都是情侣。为了配合电影院的气氛,虞锦瑟买了好些吃的,抱在怀里,一边看,一边咯吱咯吱地啃着,像只小老鼠。 不得不说,沐华年的选择是正确的。曾经的经典《大话西游》,至尊宝爆笑的情节哪怕看过千百遍,虞锦瑟还是乐到不行。这一笑果然心情放松,今晚哭戏带来的阴影彻底一扫而空。 她笑得欢快,旁边那对情侣笑的更欢快,尤其是那女的,笑声尖利,刺入耳膜让人顿生魔音绕耳之感,沐华年几次皱眉,可再转头看看虞锦瑟投入的笑脸,便忍住了。 就在沐华年觉得会被那尖利的笑折腾整场之时,身边突然安静了。 虞锦瑟也察觉出来,两人朝右边看去。当看到那两人抱在一团浑然忘我地啃着嘴唇时,虞锦瑟的脸立刻转了过来,啐道:“我去,这么热情似火!怎么不去酒店,把周围的人都当空气吗?” 再扫扫四周,虽然关了灯,仍看得见不少情侣抱在一起亲热,她咂舌,“早知道就坐vip了,这周围也太劲爆了!” 没人回答她,朦胧的光线里,看不见周围观众的脸,却能听见一阵阵低低的声响,特别而蛊惑,充盈在宽敞的影院内,透着暧昧的气息,那是——唇舌之间最亲密的kiss声。 虞锦瑟的老脸有些发热,推了推沐华年,“要不我们出去?” 沐华年瞧着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却问:“你的脸在发烫吗?” “我我……”虞锦瑟的心思被看穿,一下子结巴起来:“我哪有,我只是热而已……”为了掩饰心虚,她连连往嘴里塞了几个爆米花,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地道:“人好多,真的好热……” “是吗?”往常磁性的嗓音,眼下没由来地含着一丝沙哑,沐华年幽深的眸子在这阴暗的观众席中熠熠生辉,将她的视线全部吸引而去,他凝视着她,突然说:“我要预习一下明天的戏。” “预习什么戏?”懵懵懂懂的虞锦瑟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俊脸陡然放大,他的唇已瞬时向她靠近。 她一惊,在双方的唇仅隔一公分时,本能地往后一躲,他似乎想阻止她后退,手一捞扣住了她的后脑,她赶紧用手去推他的手臂,见她挣扎,他停下了动作,却仍是深深瞧着她,说:“锦瑟,这一刻,我们是相爱的,对吗?” 虞锦瑟脑中轰然一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即便理智在不停叫嚣着要抵抗要反抗要挣扎,可这一年以来,她内心构筑的堡垒,层层设下的心防,在这句短短的话语之下,全数摧毁。脑海里只反反复复回想着他那句,“我们是相爱的……相爱的……” 相爱——整整七年,从单纯天真的少女时代到坎坷磨折的如今,它是那心酸的单恋岁月里,最渴盼的奇迹,最希翼的字眼,虽然迟到几年,虽然在这样奇怪的局面下说出口,可谁也不能阻止它在胸臆间肆意激荡,即便是做戏,可她仍感受到一股沁甜没入心脾,渗入四肢百骸,明知是抹着蜜的鸠毒,却无法抵抗。 感觉他的脸庞他的气息在逐步靠近,她的理智在他墨点的瞳仁里,节节败退。 就在他的唇即将靠近的时候,“啪”一声响,手中的饮料杯子摔了下去,跟着那半杯果汁一起砸到她脚上,她足尖一痛,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回了魂,猛地后退,捂住了唇,将脸别过去,低声道:“不要。” 沐华年的动作僵在那,“你不愿意?” 虞锦瑟稳了稳心神,拿出纸巾低头擦鞋上的果汁,“嗯,不愿意,不应该,不能够,不可以——跟你这样。” 那一连串的不字,听起来何其坚定。沐华年的眸光一淡,“为什么?” 虞锦瑟擦完了鞋,将果汁杯收拾起来,努力将口气放的平淡,“我为了微电影临时做戏,却不代表我接受假戏真做。你我在片场亲密一下是工作需要,可私底下太过越界总归是不妥。” “哪里越界了?” 虞锦瑟静了静,轻声一笑,“虽然大家在片场都说我们是情侣。可实际上,你有女朋友的。我嘛,也想找个好男人。” 沐华年注视着她,神色渐渐黯然,嗓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消沉,“我解释这么多次,为什么你从来不信?” 虞锦瑟扭过头去,想起曾经的那张照片,嗓音发冷,“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只相信我所见到的。”这是每个遭遇背叛的女人,难以过去的坎。 一霎那两人都沉默下去。前方大屏幕上的至尊宝还在夸张的大笑,可台下的两人都面无表情。过了好久,沐华年说:“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同事关系?”虞锦瑟怔在那,仿佛没听懂,“你们分手了?”不待沐华年回答,她抢白道:“其实你不用告诉我的,你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她扫扫大屏幕,觉得往常爆笑的剧情在此刻索然无味,她拍拍衣服起身,“无趣,不看了,我回家去。” …… 虞锦瑟甩下沐华年走出影院之时,察觉身后有人在小声笑,似乎是冲着她来的。她扭头一看,左后侧两个女生幅度很小地指指她的裤子,她愣了三秒,终于明白过来,嗖一声冲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洗手间内,她盯着身下红彤彤的内裤,想把自己一锤子砸死。 大姨妈为嘛来得这么突然?明明按惯例还有一个星期的!肯定是前两天多吃了冰激凌! 这下糟了,没带卫生棉,就算带了或者跟旁边的好心妹妹借到了也没用,因为裤子早就染红了,这影院就是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人来人往的,她屁股一片红彤彤,怎么出去见人! 她蹲在厕所,欲哭无泪。 正思索着要不要找个好心人帮忙买条裤子跟卫生棉,结果电话响了:“怎么那么久都不出来?” 声音是沐华年的,虞锦瑟愕然,方才她甩掉他先跑了,还以为他会不高兴自行回家,没想到他居然在外面等。 虞锦瑟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我……我……现在出不去。” “怎么?” “我……”虞锦瑟啜喏地道:“我……在等我的有缘人。” “有缘人?”沐华年道:“你难不成要在厕所相亲找男人?” “谁会在厕所相亲啊!”虞锦瑟怒道:“我在找好心人给我帮个忙!我裤子花了,出不去!” 沐华年那端怔住,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问:“你亲戚来看你了?你没做防漏措施?”他声音维持着一贯的沉稳,那么尴尬的事情他说出来就跟说你吃饭了吗一样平静。 虞锦瑟:“……”什么叫防漏措施!!!当她是水管吗!!! 那边沐华年接着说:“你在洗手间等十分钟,我马上来。” 电话嘟地挂了,虞锦瑟处于发蒙中——他说他马上来!来干嘛,难不成他能进入女厕所吗? 话虽这么说,她还真的就老老实实呆在洗手间了——反正她眼下也出不去。 过了十来分钟,洗手间里突然有人喊道:“哪位是虞小姐?” 虞锦瑟拎着裤子探出头来,看见一名保洁阿姨拎着两大包东西,她赶紧点头,“我就是。” 保洁阿姨将东西给她递过去,“这是外面一位先生给你的。”她说着离开,菊花般的老脸还露出暧昧而高深的笑,仿佛抓到了什么奸情。 虞锦瑟打开袋子一瞬,瞪大了眼。 一堆卫生棉堆在那,苏菲,abc,七度空间,护舒宝,洁婷,日用,夜用,丝绵,超薄……品种齐全,花样繁多,估计够用一年了。 再看另一个袋子,是几条崭新的裤子,内裤,秋裤,外面的打底裤一应俱全,摸到漂亮的蕾丝内裤的霎那,她老脸都红了。 换好了卫生棉后,她慢慢腾腾将新裤子换上去,大小居然合适,看了下尺寸,是27的,她有些惊讶。 走出洗手间,沐华年正在长廊口子那等她,因为长得太出众,不时有路过的女士频频回头打量他,可他就当没瞧见似的,面瘫帝冰块脸的特色发挥到了极致。 见她走出来,他瞧着她手上拎着的袋子,再看看她身上的新裤子,道:“穿得刚好合适。” 虞锦瑟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老盯着我干嘛?第一次认识我呀!”过了会,终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穿这个尺寸?” 沐华年的回答极平静:“以前在家瞧过你的衣服,你上面是34b,下面是27。” 虞锦瑟:“……” 窘迫之下,她一溜烟跑向了停车场。 沐华年将车子启动后,虞锦瑟坐在副驾驶,除了包,怀里还抱着一大袋卫生棉。她垂眸瞅瞅五花八门的袋子,觉得既尴尬又好笑:“沐华年,你买这么多干嘛呀?” 沐华年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不懂这个,也不知道你习惯用哪一种,就一样拿了一包。”又道:“结账的时候,满篮子的卫生棉,再加几条女士裤,收银员像看变态一样瞅着我,另一个保安,还跟了我很久。” 虞锦瑟一扫电影院里的阴霾抑郁,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天,哈哈哈,终于轮你出丑了。”脑中脑补着高高帅帅的沐华年走到女士用品区,于众目睽睽之下,饿狼一样狂扫一整篮卫生棉的画面,越笑越厉害,揶揄道:“哎呀,你应该告诉她们你就是鸿华的沐总呀!然后说,你打算研发女性用品,顺便采访一下女士们的大姨妈感受。哈哈哈!” 沐华年无奈摇头,“好心没好报。”   ☆、第五十一话姨妈之痛 回到家后,虞锦瑟洗了就睡。 半夜里她被一阵疼痛催醒,小腹剧烈的坠胀感让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她开了灯,摸到床头的止痛药,就水吞了一粒。 ——例假痛算是老毛病了,做少女的时候就有,两年前又受了那次重伤,便疼得愈发厉害,每次来都得把她折腾个两三天,必须靠这种强效的止痛药才会缓解些。 吃了药后大概二十分钟,疼痛感好些了,她缩回被窝,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梦里的疼痛依旧疼痛一波接一波,她一会抱着枕头,一会缩成团,折腾来折腾去,天终于亮了。 早起之时,疼痛还很明显,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都是泛白的,她思索着要不要去一趟医院,可转念一想,今天是拍摄的最后一天,干脆一鼓作气拍完再去。于是她又吃了一颗止痛药,强撑着自己出了门。 沐华年的车按点停在楼下,顺带还帮她把早餐都买好了,是她爱吃的牛肉面,见了她,他打量了半天,问:“你的脸色怎么不大好?” 虞锦瑟佯装无事,“不要紧,昨晚睡得晚了一点。今天早点去,早点拍完,我回家补觉。” …… 就在虞锦瑟觉得自己能撑完这最后一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片场正式拍摄还没一会,她小腹痛得越来越厉害,饶是她吃了两倍的止痛药都无济于事。拍到第三个镜头的时候,她冷汗涔涔,台词都念不准了,沐华年瞅着她越发苍白的脸,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有点疼……”她拽着沐华年的胳膊,努力站稳,还没来得及说完话,眼前摇摇晃晃一黑,就这么倒下去了。 整个剧组顿时蒙在那,就见沐华年弯腰将晕倒的女子抱起,快步冲向了停车场,一边跑一边朝身后的秘书道:“去医院!” 一群发蒙的人回过神来,有下属追着沐华年跑,想要替老板分担分担,“沐总,我帮你抱虞总。” 沐华年完全没撒手的意思,只道:“你快把车开来!” …… 一刻钟后,沐华年赶到医院,王秘书已联系好了最好的大夫与病房。沐华年横抱着虞锦瑟大步向治疗室走去,那风风火火的架势,长廊上的人不由自主朝两旁躲避。 就在沐华年目不斜视的朝前走时,擦肩而过的一张面孔,陡然一僵。 ——季弘谣坐在轮椅上,捂着包扎的右腿,呆呆地看着沐华年抱着怀里的女子越走越远。 …… 半个小时后,诊断完毕的虞锦瑟被转到了高级单人病房。 沐华年的视线落在床上仍昏迷未醒的女子身上,说:“她都痛到晕厥,你确定打几针就可以了吗?” 医生笑着安抚道:“沐先生,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例假疼是常见的女性病,等过完例假期自然就好了。” 沐华年探探虞锦瑟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可她脸色这么苍白,手也冰凉凉的。” 医生道:“这是例假痛的症状,您无需多虑。让她好好休息几天,打几瓶针,再补点有营养的食物,自然就会好了。” 沐华年疑道:“别人也不这样,她怎么发作起来这么严重?” 医生思索片刻,“这大概跟几年前她受过的伤有关,那次子宫受了重创,所以……”她注意到沐华年的脸色一变,后头的话没再说,转了个话题:“总之这几天让她卧床静养,注意保暖,生冷之类的东西都别让她碰。” ……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两人。床头的药瓶支架上大大小小挂了三瓶药,清澈的药水顺着透明的管子一滴一滴坠下,仿佛两年前的场景再一次重现。 沐华年坐在床畔,静静看着床上的人,过了一会,静默已久的他突然起身,替床上的人掖掖被角,又握住她没打针的那只手,似想将它捂暖。 雪白的墙上,咖啡色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沐华年的手渐渐上移,落在她的鬓旁,将她散乱的刘海细细理好。床上的人紧闭着眼,微皱起眉头,似乎身上的疼痛仍未消退。沐华年凝视片刻后,轻轻抚住了女子的脸庞。 良久,他缓缓俯下身,将脸贴到她的颊上,说:“对不起,叫你受苦了。” …… 虞锦瑟悠悠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置身于雪白的病房,周身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空荡地让人害怕。 她倏然想起了两年前,她便是在这种环境下孤零零熬过一个半月,像被全世界遗弃,*上疼痛难忍,灵魂上更心灰意冷。 是往日重现了么?她苦笑,慢慢坐起身,打算这个吊瓶打完后就离开。谁知下一刻,门啪地被推开,沐华年手里拿着饭盒站在门外。 虞锦瑟看他进来,愣了好久,难以置信。 “醒了?”沐华年见她醒了,眸中有欣喜,“你怎么这么看我?” 虞锦瑟问:“你为什么在这?我以为,你应该在窗外躲着,或是等我睡着了再来。” 她话意里透着一股讥讽,沐华年静默片刻,眸中有复杂的神色涌起,“不会再那样了。”又打开热气腾腾的饭盒,说道:“吃点东西吧,你都饿了一天了。” 虞锦瑟扭过头,“不想吃,我要回片场,今天最后一天戏,早拍完早了事。” 沐华年道:“还去干吗,这几天好好休息,哪都不许去,我跟剧组说了,推迟五天再开工。” “这怎么行!耽误五天就浪费五天的时间跟金钱啊。这样吧,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开工。” 然而一口饭塞进了她的嘴里,“你多说也无用,吃饭。” …… 夜里九点钟,躺不住的虞锦瑟在床上瞎折腾,“我肚子痛好了很多,可以回家了。” 将笔记本带到病房来上班的沐boss一口拒绝,“不行,医生说你得卧床休息几天。” 虞锦瑟晓得他的专横,当下只能换了句话,“我说沐华年,你还不回去啊,都这么晚了。” 沐华年头也不抬,“我今晚就在这。” 虞锦瑟呆了,“你在这干嘛?看守犯人哪!”见沐华年不答话,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声抗议,“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讨厌医院,讨厌白墙壁白窗帘白床单,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在这我睡不着,我要回我的小床,我要抱着我的趴趴熊,我要……” 她叽里呱啦一大串,许是她的孩子气让沐华年忍俊不禁,又许是忍受不了她的呱噪,他起身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沐华年回来,直接来到床边,掀开虞锦瑟的被子,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虞锦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你干嘛?” 沐华年道:“你不是要回去吗?我问了,医生说你可以回家休息,但必须乖乖卧床静养。” “太好了。”虞锦瑟欢呼,随即又挣扎道:“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 “地上凉。想回家,就得听我的。” …… 到了虞锦瑟的公寓小区,停了车后,沐华年仍一路将虞锦瑟抱着走——虞锦瑟倒是想自己走来着,不住在沐华年身上扭来扭去,沐华年为了打消她这个念头,干脆把她的鞋扔进了垃圾桶,虞锦瑟肉痛地嚷道:“我的miumiu,限量款!” 沐华年头也不回,“回头赔你一百双。” 虞锦瑟气得吼道:“你懂个屁,那是去年生日婉婉送的!这是心意!” 沐华年倒是很淡定,“明年还有生日,让她再送一双心意。” 虞锦瑟:“……” 沐华年边走便问:“你一直是过阴历生日?” “嗯。”虽然不知道沐华年为什么问这个,但虞锦瑟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家不兴过阳历生日的。” 沐华年轻声自语,“看来我没记错,十一月九号,只是你不过阳历罢了。” 轮虞锦瑟愣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十一月九号的?” “你有没有大脑?”沐华年道:“身份证上有生日。” 虞锦瑟:“……”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另一对小夫妻在里头,是五楼的邻居,夫妻俩见到被抱着的虞锦瑟,一愣,嗤嗤笑起来,“虞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好甜蜜啊。” 虞锦瑟干笑着,挂在沐华年身上,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最后只得找个借口,“哪里,我的脚扭伤了,不能走路了,他好心送我回来。” …… 走到公寓门口,虞锦瑟开了门,沐华年将她放到沙发上,随后将虞锦瑟的钥匙往包里一装,道:“这几天,这个归我保管。” 虞锦瑟疑道:“你要我的钥匙干嘛?”她猛地一惊,“你该不会想在我家里找出点tur-3的线索吧?” 沐华年无奈瞅她一眼,“我怕你饿死,你却把我当贼,好心没好报。” “可是……”虞锦瑟百思不得其解,“没道理呀,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抚着胸口,不住脑补各种情节,“你不是这样的人呀……你知道吗?你每次对我好,我就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这背后都是凉飕飕的。” 沐华年:“……”   ☆、第五十二话面瘫帝变身 当夜,虞锦瑟惊悚地瞧见了一贯高冷孤傲的沐boss的变身过程。 他由面瘫帝冰块脸变成了缠人帝鼻涕虫,无论虞锦瑟怎样赶他,他只有一句话,“不要再多费口舌,这五天,我会一直呆在这。”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现在是你男票,你在我的管辖范围以内。” “就算是,那也只是在片场的情侣而已,还是假的。” 沐华年的口气固执而强硬,“微电影杀青之前,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是——”语调加重:“真的。” 虞锦瑟不屑的瘪嘴,“亲,别再固执地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了好吗?亲,你有女朋友了,我们的关系就是虚凰假凤!亲,你现在死皮赖脸赖在我这,你的醋坛子小三女朋友造吗造吗造吗?” “虞锦瑟!”沐华年转过身,近来很好脾气的他此刻有几分焦躁,“电话我打过,短信我发过,邮件也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你究竟要我怎么你才肯相信,我对她没那想法!” 虞锦瑟抱着抱枕,眨巴着眼睛,“你们真分手啦?为什么?难不成你又有了小四?” 沐华年盯着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虞锦瑟极干脆的答:“是。” 沐华年没再回话,眸光里不知是恼怒还是悲哀,随后他转身,大步离开。 几秒钟后,客厅那边传来“砰”地一声响——沐华年摔门走了。 虞锦瑟靠回床头,还没回过神来,“他说解释什么?什么短信,什么邮件……”想了半天都没想通,索性被子一扯蒙头睡过去。 …… 她这一觉睡得酣甜,可有人却在鸿华十二楼的办公室阴沉着脸,像旁人欠他几十个亿似的。 王秘书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揣摩着boss的脸色,突然一笑,“沐总,今天是s大的校庆,你还记得吗?” 沐华年颔首,“记得,我们就是在校庆上认识的。” 王秘书感叹道:“哎呀,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你还尊敬地喊我王师兄来着,如今,轮我喊你沐总了。” 许是王秘书这一笑勾起了学生时代的友情之忆,沐华年脸上的乌云密布缓解了些,“是,那会我们都在学生会,你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而我是下一届。” “可不是,那会一群人瞧着虞小师妹追求你,死缠烂打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 想起过去的往事,沐华年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见他表情好转,王秘书哈哈一笑,对沐华年换了个轻松的称呼,“我说沐学弟啊,九重的事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 “九重?”提起这两个字眼,沐华年的表情一霎释然,“我跟慕春寅联手布局三年,终于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是啊,你干嘛还皱着眉?是因为小学妹?我说,你就直接找她把心里话说清楚呗。” 沐华年将咖啡搁到一旁,视线移到袅袅的热气上,道:“她对我总是有抵触心理。” 王秘书顺着话头道:“所以你担心忽然提那个要求,她会拒绝,于是想先修补一下关系?” 沐华年无声默认,过了会道:“当年结婚就是我逼迫她,如今我不想再勉强她,我想让她高高兴兴的接受。” 王秘书无奈摇头,“哎,虞学妹啊还真是固执,那时你都解释多少遍了,一般人早就想通了,她怎么就不呢!真是一头倔牛!” 满室的咖啡香中,沐华年的指尖摩挲着咖啡杯,“可能那几年我太冷落她,伤了她的心,她的气一时难消也情有可原。” “这不怪你。”王秘书拍拍他的肩,“换了任何人,眼看着自己至亲被逼成那样,心里多少都会有疙瘩。”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沐华年缓缓搅着咖啡杯,转了个话题,“也许是我平时对她太严厉,导致我们关系紧张,她对经商方面没什么经验,我应该耐心点教。” “这更不怪你。小学妹太马大哈,当年读书时迷糊也就算了,无非是挂科补考。如今鸿华这么大的集团,她又身处这么核心的位置,但凡一丁点错都是大笔的亏损啊。”王秘书扶着额,忍俊不禁:“还记得上次她把四千万多写了一个零吗?要不是你把关,我怀疑你累死累活赚的钱,还不够她眨眼间赔出去的,换了我我得哭死。” “她呀。”沐华年端起咖啡杯,冷热适宜的温度让掌心暖成一片,许是这暖意让他觉得舒适,那往常清傲的眉眼在此刻罕见地柔和,“她一贯迷糊。”顿了顿,他微微弯起了唇角,“可她的好,也没人比得上。” 后头的话王秘书接的极快,“那可不,不然你这些年拼死拼活为了什么?” 沐华年淡淡一笑,端起咖啡徐徐饮下一小口后,道:“很晚了,回去吧。” …… 大抵是昨夜没睡好,虞锦瑟今晚上睡得格外酣甜,没想到半夜两点,小腹的疼痛又发作起来,她抱着枕头,在半梦半醒中有一阵没一阵的低声喊痛。 没过一会,门被轻悠打开。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漏进一丝半点的光,朦胧不辨的昏暗里,似有人缓步走了过来,替她盖好被子,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放到她小腹上,然后她的手便被什么宽厚的物什包裹住了,有均匀的力道在她手掌虎口处按摩揉捏。一会后力道又转移到小腿处,紧接着是脚背上。那拿捏合适的温暖,不轻不重地轮番揉着三个位置,她渐渐觉得身上的疼痛减缓许多,再不喊疼了,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沉睡前的最后一点感知,有只手抚过她的脸颊,有轻柔而温润的触感印在了额头,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似曾相识地跟几年前做过的梦一样——在那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她夜里偶尔做梦,梦见沐华年进到了房间,俯下身很温柔地吻她的脸或者额头。 可往往醒来后家里都是空的,那时候的她想,这就是所谓的南柯一梦吧。 …… 翌日早,虞锦瑟还没睡够就被一阵的声响扰醒,听声音是家里来了人。她睁开眼,一愣,“沐华年,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今早?” 沐华年纠正道:“昨晚。” “啊?”虞锦瑟一惊,“那你昨晚在哪睡的?在客厅地上打地铺吗?嗯,客厅的地毯还是很厚的。” 沐华年丢过去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在沙发上。” 虞锦瑟哀嚎一声:“你还真要赖在我家啊!” “别再纠缠这个没意义的问题。”沐华年将手中早点往虞锦瑟面前一摆,“要吃早点了,快去洗漱。” 一刻钟后,虞锦瑟搅着碗里的粥抗议,“我不喜欢吃红枣粥,明天换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沐华年正在拿勺子往她碗里盛红枣,闻言一口拒绝,“不行,医生说吃红枣粥比较好,清淡,补血,易消化。” “我觉得我好多了,我一会出门转转。” “不行,医生说,你要卧床静养。” 虞锦瑟闷闷喝了几口粥,“你都不让我下床,那做饭的事怎么办?” “我来。” “你会?”虞锦瑟不敢置信,“可我想吃菲力牛排……” 沐华年再次丢出‘医生说’这三字真言,“医生说,油太重的食物,最好少吃。” “那你把电脑给我拿来,我躺床上无聊。” “不行,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遭遇百般拒绝的虞锦瑟瘪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又冲沐华年道:“你怎么这么霸道,管得多。” 沐华年不以为杵,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对,我霸道,管得多。” 虞锦瑟气结:“谁要你管!你快走,别赖在我家,我不需要你照顾!” 沐华年淡淡道:“我不照顾谁照顾?” “我可以去z市,我爸妈会照顾我!” 沐华年的声音无波无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妈本身就是病人,你确定要让她操心吗?” 虞锦瑟:“……” 须臾她一扯被子将头蒙住,焦躁地道:“你不要在我房间里呆,我要睡觉了!” 沐华年走到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道:“你睡你的,我呆我的,别再吵我,我在工作,不然亏的是你我的钱!” 虞锦瑟:“……” 十分钟后,在床上窝成一团的虞锦瑟猛地掀开被子,一声大喊:“啊,我忘事了,我的脏衣服丢在卫生间没洗!”前天被染红的裤子还在卫生间,那天她回家后肚子疼,丢那打算第二天洗,结果第二天晕倒在片场,就这样——染血的内裤外裤扔在污衣篮两天没处理。 沐华年的声音清清淡淡响起,“早给你洗了。” “什么?”虞锦瑟像被雷劈过。 沐华年再一次平静重复,“昨晚上给你洗了。” 虞锦瑟的惊愕与窘迫已找不到词语来表达,“那那那……裤子你洗了?那上面还有那个……嗯……那个……” “放心,手搓的。” 虞锦瑟的反应已不再是窘迫,而是震惊,惊悚,像青天白日里见了鬼。她慢慢躺回被窝,自言自语道:“我肯定是在做梦……这还是冷酷无情的面瘫帝冰块脸吗?这实在太可怕了……对,在做梦……我在做梦……” 沐华年挑眉,“你有什么意见?” 虞锦瑟摇头:“从前你坏得令人发指,如今……好得人神共愤……”她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这梦太荒诞太离奇了,我得快睡一觉,让它醒过来,太特么吓人了……” 沐华年:“……”   ☆、第五十三话脑子坏了 叫虞锦瑟做梦的事还在后头。 晚饭时分,沐华年还真的端来了一块菲力牛排,卖相跟西餐厅里的一模一样漂亮,虞锦瑟目瞪口呆:“这你做的?” 沐华年颔首,“嗯,第一次做,不是那么完美,将就吧。” “第一次就能做到这个境界?”虞锦瑟的下巴都快掉了,“你怎么会做这个啊?” 沐华年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百度,搜烹调办法。” 虞锦瑟拿出刀叉尝了一口,瞬间泪流满面,“第一次做就能做得这么好吃……留在鸿华当总经理太特么屈才了,等虞女王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调进公司食堂做掌勺大厨。”又敲着盘子,指着个头5x5平分厘米的牛排抗议:“这么好吃,可你怎么这么小气,就给这么小块,不够吃!” 沐华年道:“给你尝鲜的,不能做主食,医生说了要少吃。” 虞锦瑟:“……” 见虞锦瑟闷闷不乐,沐华年又补了句:“等病好,我再做。” 虞锦瑟的失望登时变成了惊吓:“你还做?”她放下托盘仔细打量沐华年,眼神跟瞧外星人似的:“沐华年,你怎么回事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发烧呀!” 沐华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发烧了?” 虞锦瑟翻来覆去地瞅他,突然问:“沐华年,季弘谣那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心里不踏实呀。求你了,别对我这么好,快变回过去的你吧。” 沐华年斜睨她一眼:“过去的我是什么样?” “什么样?负分!差评!”老实孩子虞锦瑟的回答实在又诚恳,“你冷漠,无情,高傲,严苛,刻薄,缺德,没良心,忘恩负义,陈世美……嗯,还有野心家,工作狂,心机男……”瞥见沐华年的脸已经黑了,她赶紧打住话头,“呃,暂时就这么多吧。” 沐华年一言不发,默默收走了她才吃了一口的牛排,往垃圾桶里一倒。 虞锦瑟泪眼汪汪,“我的牛排……做人果然不能太诚实,早知道就该吃完了再说。人家淘宝还收货后才给差评呢,我这货还没收就把人家供货商给惹怒了……哎呀,怎么这么蠢呢我!” …… 虞锦瑟的一席话之后,沐华年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理她。 不过,他还真的在虞锦瑟的客厅住下了,虞锦瑟怎么赶都赶不走。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仍是一张臭脸,除了给虞锦瑟做饭,其它时间都在闷头做自己的事,彻底当虞锦瑟是空气。 这天吃过晚饭,夜里七点多,虞锦瑟下了床,到处找拖鞋的动静终于让沐华年回了头,“你干嘛?” 虞锦瑟指指卫生间,“我要洗澡。” 沐华年嗓音干脆,“淋浴,不许泡泡浴。” “咦?”虞锦瑟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泡泡浴?” 沐华年丢一个看脑瘫的眼光,“当年谁在家里放那么多泡泡浴的沐浴露?” 虞锦瑟不甘示弱地还一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偷看过我洗澡!” 沐华年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初,“34b有看头吗?” 虞锦瑟愣了三秒,然后气不可遏地大喊:“欺人太甚!”头一扭,啪啦啪啦就去翻衣柜,雄赳赳气昂昂拎出一个紫色绣花文胸走到沐华年面前,指着上面的尺寸标签,传旨般大声道:“看清楚!36b!3636!不是34!” 沐华年转过头,挂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低头瞅瞅尺寸标签,再抬头丈量她的胸部,然后果断摇头。 就这一个鄙弃而嘲讽的眼神,虞锦瑟终于回魂了——她懊恼地想把自己锤死,跟离了婚的前夫争执这种胸部尺寸大小的问题简直是脑残!看来她的智商已经不是愚蠢这个等级了,她再不能在人前用可耻到臭不要脸的口吻狡辩:“人家不是傻,不是蠢,这叫蠢萌,是可爱懵懂的象征。”——这已不关蠢萌的半点事,她是蠢到病入膏肓,残了,毁了,没救了——可见平日里他一贯用看脑瘫一样的表情打量她,是多么的明智。 万分羞愧的虞锦瑟拿着36b的文胸捂住害臊的老脸,奔回了衣柜,如果她有留意,就会发现衣柜旁的白色简约立镜上,照映出沐华年忍俊不禁的笑意。 但这个笑意没保持多久便凝注,他的视线落在衣柜里的一件礼盒之上,他狐疑地打量半晌,起身走过去,伸手将包装漂亮的墨绿色礼盒拿下来。 虞锦瑟没注意他的动作,还在那扒拉着洗澡要换的睡衣,耳畔传来沐华年的话语,“这是什么?” 虞锦瑟扭头看去,沐华年手中的礼盒已经被打开,里头端端正正放着一件蓝色的男士衬衣,笔挺的衣料上,做工精致的logo彰显着这件价值不菲的名牌货。虞锦瑟漫不经心地说:“你没眼睛啊,这还不明显,衣服啊。” 沐华年翻开衬衣上的尺码牌,目光触及尺寸的霎那,神情虽然很沉稳,眸中却有欢喜之色浮起,“那我收下了。” “你收下做什么?”虞锦瑟莫名其妙,“又不是你的。” 沐华年笑意骤然僵住,“谁的?”过了会,他问:“给你爸买的?”话音里含着试探与不易察觉的忐忑。 “送何盛秋的。”虞锦瑟一口否决:“先头准备送他的……不过没必要了。”前些日子她与何盛秋的关系还没破裂时,圣诞前何盛秋曾从国外给她跟莫婉婉都带了礼物,礼尚往来,她便也选了一个回礼,不知道挑什么,就听莫婉婉的买了件衬衣,打算元旦节送出去的,结果还没到元旦,两人就崩了。 “呵。”沐华年牢牢盯着衬衣,眼神锋利似刀刃,随后一声短促的冷笑,脸色已然冷了下去,“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他话落,手重重一甩,衣服啪地摔到地板上,跟丢垃圾似的,还没等虞锦瑟回过神,又是砰地一声大响,他已摔门出去了。 虞锦瑟还呆在那,“靠,这家伙又抽什么风?没事就摔我的门,姐的门都要被他摔坏了!” …… 片刻后她仰头哈哈一笑,“霸道狱卒终于滚了!整日像坐牢一样被他看着,受罪呀!哈哈哈,万岁,姐自由了!” “狱卒”走后,重获自由的虞锦瑟大呼万岁,顾不得一个小时前才吃过晚饭,嗖一声飞奔厨房,给自己炒了一大碗饭,近几天吃清淡吃到要吐的她特意加了三勺麻辣牛肉酱,犒劳自己禁欲已久的胃。 这碗饭实在太辣,整碗下肚后,吃得她浑身都冒汗,吃饱喝足后,她哼着小曲去洗浴间冲了个澡,想着屋里唯一的雄性动物已经气走了,她裹着浴巾就滚到了床上,胸衣都懒得穿。 刚开电脑,手机便响了,莫婉婉的:“姐们,我出差回来了,病好些了没?身边有人照顾你吗?没人老娘就请两天假去你那。” “千万别!”不愿耽误好友上班的虞锦瑟赶紧道:“我有人照顾的,沐华年。” 那边骤然沉静了,像被一声轰隆隆的巨雷劈蒙了脑瓜子,片刻后一声尖叫:“沐华年来照顾你例假!沐华年!沐华年!你确定没有说错?你脑子没坏?” “我脑子没坏。”虞锦瑟用沉痛的声音道:“但我觉得,他的脑子坏了。” “怎么说?” 虞锦瑟赶紧一股脑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告诉莫婉婉,莫婉婉在那头沉默了好久,然后颤颤惊惊地说:“给你做饭,陪你打针,还帮你洗……内裤……” “嗯。” 莫婉婉沉默了好久,用更沉痛的声音道:“虞锦瑟,你又被他看上了哪一点值得利用的?” 虞锦瑟仔细想了会,“你这话有道理,他最近太不正常了。我得好好想想这事。” “得,锦瑟,一会我去你家,咱俩慢慢说。” 虞锦瑟笑开了花,“好呀,我在家等你,记得给我带一碗林记的酸辣牛肉汤,要辣,很多辣!”——没办法,禁辣太久,哪怕吃过了一碗辣炒饭,还是不满足。 …… 半小时后,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虞锦瑟两眼放光,脑中浮起香飘飘的牛肉汤,乐不可支的喊道:“来了,我的牛肉汤!” 她跳下床,乱七八糟穿好拖鞋,想着是莫婉婉,干脆就不换衣服,直接裹着浴袍开门。 她还没跑到门口,门锁咔擦一响居然开了,她一路连蹦带跳没来得及收住脚,直接跟那人撞个满怀。 下一刻,沐华年的声音含着恼怒响起,“虞锦瑟,你穿的什么!” 虞锦瑟低头一瞧,啊地捂住了胸口。 宽松的浴袍是敞口的,没有扣子,只有腰间的一根系带,她兔子般踩着拖鞋一蹦一跳地冲过来,肩膀处早已散开,显出半个肩背,因为没穿内衣,胸口雪白的春光可见一线可爱的沟壑,而下面更是离谱,大腿中段以下的肌肤全露着,明晃晃地落在灯光下,直晃人的眼。大抵是从小的养尊处优,那一身肌肤保养的极好,让人联想起乳白的牛奶,滑溜溜,白嫩嫩,仿佛凑近一点,还能嗅见浓郁的香气。 沐华年眸光不自然地闪烁着,转过了头去,随之而出的声音沙哑地有些怪异,似含着几分焦躁,几分克制,“还不回屋把衣服穿好。” 回过神来的虞锦瑟嗖一声,冲入了房里。   ☆、第五十四话乌鸦嘴 待虞锦瑟换好衣服后,手机又响起,莫婉婉在那头噼里啪啦道:“对不起啦姐们,老娘酸辣牛肉汤都给你买好了,结果主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临时有急事要加班……” 虞锦瑟道:“那算了,你忙吧。” 挂掉电话,虞锦瑟难免有些失落——盼望已久的酸辣汤飞了。 想起客厅还有个瘟神在那,她不情不愿地开了房门,“沐华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那个又字咬得格外重,将她的幽怨表露无遗。 然而下一刻,目光不经意落到客厅的茶几上,她的幽怨瞬时被惊喜代替,“呀!牛肉汤?” 沐华年将洗净的碗筷递给她,“还不过来趁热吃。”回想前一刻的事,他瞪她一眼:“医生说要保暖,可你生病还穿那么少!” “嗯嗯嗯,下次不会了。”看在牛肉汤的份上,虞锦瑟不跟他顶嘴,接过了碗筷,正要眉开眼笑地开动,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汤碗。 “你拦着干嘛,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买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的吧。”虞锦瑟想了想,重重点头,“对,两个小时前你跟我吵过架,你确实是这种眦睚必报的人。” “没有人不让你吃,但先听我把话说完。”沐华年瞧着她,问:“你平时一个人在家就这么穿的吗?像刚才那样?” “刚才,你说浴袍吗?我偶尔会,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嘛。” 沐华年正色道:“如果刚才敲门的不是我,是别的男人,比如,隔壁的男邻居,外面送水工,快递员,水电工,外卖员,甚至一个敲门问路的陌生人。你这样暴露的穿着,会不会很危险?” 虞锦瑟没答话,垂着头,盯着他掌下袅袅散香的牛肉汤,那飘在高汤上的湘菜跟牛肉让她的馋虫一阵阵起哄,可沐华年拦住不让她吃,她因为郁闷忍不住将眉头都皱在一起,心里不断咒骂小气吧啦的沐华年——然而,这一幕在沐教导员的眼里,却是她已深刻知晓自己的错误,且有改过自新的悔悟表现。对此沐教导员表示很满意,一改方才的严肃,抚抚她的头,温声道:“算了,知道就好,趁热吃吧。” 阻拦撤去,虞锦瑟欢呼一声,坐到沙发上,一手筷子,一手勺,呼噜呼噜吃得不亦乐乎,沐华年就那样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吃到一半,虞锦瑟突然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很危险?什么快递的外卖的?他们的工作是很危险啦,天天骑着车跑来跑去风吹日晒的,不仅危险而且辛苦。” 沐华年:“……”敢情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专心吃喝的虞锦瑟哪会注意到他的脸色,咬住了一大块牛肉,腮帮子鼓鼓的问:“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牛肉汤的吗?” 沐华年努力抛开前一刻的挫败感,说:“我回公司一趟,顺便看见,就带了。” “不对呀,这家店子跟公司是相反的方向,怎么顺便带得了呢?”虞锦瑟挠挠头,“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沐华年皱眉,佯装要将汤碗收回的架势,“这么多问题,不想吃就算了。” “我吃我吃。”虞锦瑟赶紧继续埋头奋战。 又吃了几口,一个勺子突然伸进碗里,虞锦瑟愕然地看着沐华年的举动,“你干嘛,我都快吃完了。” 沐华年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汤,喝了下去。虞锦瑟惊道:“沐华年你受虐狂啊,喜欢吃人家剩下的。” 沐华年没理她,自顾自道:“嗯,确实没加辣。” “当然啊。”虞锦瑟埋怨道:“加辣的会更爽,干嘛不让老板多加点辣。” 沐华年悠悠斜睇她一眼,“医生说,忌辛辣。” “整天就知道医生说医生说……”虞锦瑟嗤之以鼻,“我还不信了,吃点辣就能怎么地,哪有那么脆弱啊。” “是吗?”沐华年道:“到时肚子疼可别喊出声。” …… 事实证明,沐华年是个乌鸦嘴。 到了入睡之时,虞锦瑟的小腹果然又开始痛起来,起先她还忍着,后头痛得厉害,她只得翻身起来倒水吞药。 听到动静的沐华年从客厅过来,“怎么了?” 虞锦瑟瞪他一眼,“乌鸦嘴!” 沐华年瞅瞅她的表情,疑道:“我给你的食物从来没有辣,也不含生冷,按理说你不会再痛。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 “别别!”虞锦瑟拦住他的手,心虚地道:“我我……晚上吃了一大碗牛肉酱炒饭……” 沐华年气结,拿手指重重敲她的额:“你呀。”无奈叹气,转身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他回来,坐到了床畔,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益母草茶,喝了可以缓解肚子疼。” “哦。”虞锦瑟接过茶,还没喝两口,沐华年忽地把她脚上的被子一掀,将她的小腿挪到了床边,虞锦瑟一惊,直接踢他一脚,“你干嘛?喂喂,你在我腿上乱按什么!” “别动。”沐华年的食指抵在她的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往下施加力度,“给这个穴位按摩,可以治疗痛经。” 虞锦瑟:“……” 沐华年揉了她小腿一会,又将手移到了虞锦瑟的脚趾下,灯光下,他眼神专注,一手托着她雪白的脚踝,一手抵着她脚背,他热热的体温通过指尖传到她精巧的脚趾上,指腹上粗糙的薄茧在她肌肤上划出细腻的摩挲感,她的耳根不知为何悄悄发烫。直到很久后,沐华年抬头问她:“好些没?” “呃……”她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点头,过了会,她抬眸飞快瞅了他一眼,“大前天晚上,你也给我揉过吗?还有那个热水袋。我当时迷迷糊糊的,醒来后想想,应该是你。” 沐华年点头,“马医生告诉我,这样可以减缓痛经。” “那个……”虞锦瑟纠结片刻,期期艾艾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我真的挺纳闷的……你干嘛最近对我这么好啊……” 见沐华年抿唇不语,她又说:“我觉得,应该不是为了tur-3吧。” 他如她期待中一样否认,“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沐华年沉默良久,沉声道:“觉得以前对你不够好。” 虞锦瑟呆了,真呆了,咬了咬下嘴唇,“你真良心发现了?对以前的事悔悟了?心存愧疚,于是想弥补一下?”不待沐华年回答,她又郑重其事地总结道:“我以前觉得你很没良心,可我现在觉得,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谓人性尚在,良知未泯。” 沐华年眉头一挑,“我没良心吗?” “以前觉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她想了想,“呃,现在,这个狗又吐出来了一点……” 沐华年:“……” 虞锦瑟双手合十,向沐华年做出拜托的姿势,“一个人良心觉悟是好事……可是你还是变回过去吧,面瘫高冷木头人都可以,你如今这样温柔平和,我不习惯,老觉得渗得慌,看到你就想跑。” “那好。”沐华年指尖的劲倏然加重,虞锦瑟不由自主啊地痛呼,他的声音带着气恼与无奈,“我这就告诉你,我照顾你,不过是希望你快痊愈回片场,别拖累我的项目进程。” “是嘛!婉婉说的对!这才是你嘛!”虞锦瑟反应回归正常,哼了一声:“什么都得有利可图才是你!” 沐华年:“……” …… 时间过的很快,现在是养病的第五天晚上。沐华年果然说到做到,一直赖这不走地照顾着虞锦瑟,其间两人虽不时磕磕碰碰,但总体还好。 夜里七点多,虞锦瑟躺在床上抱着平板玩游戏,沐华年走进房间,径直拿走她的平板,打游戏正精彩的虞锦瑟刚准备反抗,手中却被塞了一杯温水,旋即一颗药递到她嘴边,沐华年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吃药。” 虞锦瑟抬头瞟瞟挂钟,刚好八点整——马医生说,这个点吃药最好,于是沐华年便严格执行了八点服药政策,不晚一分,也不早一分。 药刚咽下去虞锦瑟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抱起平板,沐华年不经意瞟瞟屏幕,道:“这么简单的游戏,打了一下午才玩到第六关。” 被鄙视的虞锦瑟自然气哼哼,“这个很难的!游戏开发商放话说两小时通关者,奖励一对兔子公仔。” 沐华年掀掀眼皮,“要公仔还不简单,明天给你塞满整个房间。” “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全球限量十对的兔子公仔,连婉婉那个男人婆都喜欢,我得争取两小时通关,拿到这对公仔,给她做生日礼物。” 沐华年摇摇头,从她手中拿过平板,虞锦瑟道:“你干嘛抢我平板?”她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注册账号,点开第一关开始游戏,一愣,“沐华年,你要帮我通关?” “不然呢?等你这智商通关,说不定游戏运营商都倒了。” 虞锦瑟:“……” 过了会她气呼呼地道:“少吹牛,通关共有十二关,两小时能玩到第九关就算高手了,我就不信你那么厉害。” “我要是通关了怎样?” “要是你帮我赢了公仔,今晚赏你睡床,我睡沙发。” 沐华年抬头瞅她一眼,似笑非笑,像是欣喜,又像是期待——这是他很少有的表情。而后他颔首,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成交。”   ☆、第五十五话何盛秋来电 虞锦瑟不屑一顾的瞟他,却见他已在四分钟内通掉了第一关,虞锦瑟瘪瘪嘴,“有什么了不起,第一关最好通了。” 沐华年不答话,指尖在平板上滑来滑去。 虞锦瑟打开电视机,一边电视,一边时不时留心沐华年的进度。 二十分钟后,沐华年通完了三关,虞锦瑟不以为意地道:“前三关也很简单的。” 过了半小时,沐华年操作着游戏角色一路厮杀,通到了第七关,这个速度远比寻常人快上许多,虞锦瑟掀掀眉,满不在乎地道:“第七关算什么,婉婉也能通。” 第一个小时过五分,沐华年通到了第九关,虞锦瑟吃着零食,佯装平淡的口气,“虽然你已算得上是个高手,可第九关过后会越来越难,想要打完十二关,还没的很呢。” 到了第十一关的时候,虞锦瑟的伪装渐渐装不下去了,注意力完全从电视那边移到了沐华年这边,嘴里虽不咸不淡地说着:“哟,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嘛!”可眼神却紧盯着平板,生怕沐华年在这个时刻gameover了——她虽然不想睡沙发,但她更想要那个公仔。 沐华年不负所托,还真杀进了终极关卡,此时时间还剩最后一刻钟。虞锦瑟彻底坐不住了,一会抬头看钟上的时间,一会凑到平板面前,只恨没把眼珠子镶嵌到游戏里去。围观到紧张之时,她会大呼小叫,“呀,来了个小怪,快躲!……啊,这里有机关,绕开绕开!……那个小boss出来了,你快喝红呀!……”整个房间里充盈着她激动的声音,操作的人没什么声息,她的喉咙倒是喊个没完没了,沐华年快被她的呱噪吵死。 游戏最末,杀了最大的boss即可获胜。当与*oss的最终对决来临,胜利在望的虞锦瑟仿佛看到了公仔在冲自己招手,亢奋之下,她彻底演化成军师拉拉队添乱的。 虞锦瑟:“呀呀!他这个技能好厉害!快躲快躲!” 沐华年:“知道!” “那边刷新了一瓶药,喝喝喝!” “需要你说吗?” “这家伙怎么这么厉害呢?你打它它不掉血啊!你换个武器打他试试!快!” “在换,别吵。” “啊啊啊,时间快到了,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我的公仔啊……” “让开,你压到我的手腕,我没法操作。” …… 两人一边闹一边打。不愧是终极boss,击杀难度十颗星。沐华年试了几次都折戟而归,眼看着时间只剩最后几分钟,胜利遥遥无期,虞锦瑟的心越悬越高,那向她招手的公仔仿佛又越飘越远了。 “啊啊啊,怎么办!”她揉着头发,胡乱地叫了好一会,猛地一转身,打开了电脑,啪啦啪啦地在网上到处找游戏攻略,两分钟后她回过头,沐华年操作的那个角色只剩下五分之一的血,大有gameover的趋势。她一时心急,飞快喊道:“华年你把它带到机关那!” 沐华年却陡然一愣,目光从屏幕上转移到她身上,眸光里又是愕然又是欣喜,“你喊我什么?” “华年啊。”虞锦瑟没意识到自己称呼的转变——这两个字,一改平日里要么客套要么疏离的沐总或沐华年,回到了从前的亲昵,甚至含着一丝少女欢快而迫不及待的娇憨——她的注意力还在游戏上,推着他的胳膊催道:“你快往前走,攻略上写,触发前方树下的紫色机关,会出现一个陷阱帮你杀它,快快!不然我的公仔就飞了!” 被她一推,沐华年回过了神,低下头去操作游戏,按着虞锦瑟的指导,果然找到了机关,在第二个小时的最末一分钟,凶悍的boss嗷嗷大叫几声,轰隆隆倒了下去。 “哇哈哈哈!”游戏屏幕出现大大的胜利两字之时,虞锦瑟兴奋地忘乎所以,直接扑过来拽住了沐华年的胳膊:“太棒啦!公仔!我的公仔!万岁万岁!” 高兴过头的她松开手,将屁股挪了挪,躺到了床的里侧去,然后指指床上空出来的另一半,欢欢喜喜地道:“哪,我说到做到,让一半位置给你,今晚你就睡这吧。” 这“让一半位置给你”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沐华年幽深的瞳仁中浮起一丝欣悦,“你让我睡这,跟你……” “当然!”虞锦瑟截住他的话,冲他抿唇一笑,沐华年眸中喜色越来越浓,手臂缓缓前伸,似想握住她的手,谁知下一刻虞锦瑟一骨碌从床上翻身爬起来,将一个超大的趴趴熊往床内侧一放,“哪,你就跟我的趴趴熊一起睡啦!沙发放不下它!你们一人一边,你不许挤它,它会变形的!” 话落,她高高兴兴抱起另一个枕头,一溜烟奔向到了客厅沙发上,一边走一边仰头长笑:“啊哈哈哈,睡一晚沙发换一对限量版公仔,值了!婉婉,你就崇拜姐吧,姐打死也不会告诉你姐是找枪手通关的!” 床上的沐华年对着大大的趴趴熊,大眼瞪小眼:“……” …… 夜里十二点,沐华年从床上起来——对着一个脸比脚盆还大,俩眼比胡桃还大的趴趴熊,他哪睡得着。 他放轻脚步走向客厅,客厅的灯还亮着在,沙发上的人早已抱着枕头睡熟了。 果不出他所料,沙发上的被子又被蹬到了地上,一只脚不老实的伸了出来,精致的脚趾上还涂着粉色的指甲油,那清新鲜嫩的裸粉色,在灯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像春日枝头盛放的的樱花花瓣。 他慢慢走过去,将被子给她盖好。她安静地睡在那,不知梦到了什么会心的事,嘴角微微翘起。他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发,以一个温柔的姿势。 过了会,他弯起唇角淡淡一笑,低声道:“这阵子,好像在恋爱……”顿了顿,他又道:“也好,当年我们匆忙结婚……这些日子,就当补上的恋爱吧……” 他俯下身,缓缓向她的脸颊凑近。似察觉到他气息的靠近,她翻了个身,因着这一转身,她本就不贴身的棉质睡衣敞了开来,露出领口一大片肌肤,莹莹灯光下白皙如奶酪,顺着那细腻肤色再往下看,隐约可窥见一片春光丰盈连绵,沐华年神思一转,倏然便想起前一日晚,她穿着睡袍蹦进他的怀里,半遮半掩的浴袍下,那半露的背,那雪白的腿,带着沐浴过后宜人的栀子花香,温香软玉一片…… 遐思在无限延伸,沐华年的眸光闪烁,最终将脸转了过去,然后,轻步走向洗浴间。 他拧开水龙头,水花哗哗涌出,却没有丝毫热气——是冷水。 他拿水扑了扑脸,似想用这冰冷的液体缓和一下某种*,水花四溢中,他无奈地笑,“总得等她清醒时同意了再说。” …… 从浴室出来后,茶几上虞锦瑟的手机一闪一闪,显示有未看短信。 沐华年从茶几走过,无意间扫了一眼,眼神落在“何盛秋”三个字上。 打开短信,也不知何盛秋发了什么内容,明明只有短短一句话,沐华年却盯了好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手一按,将何盛秋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那边的声音带着愕然,以及压抑不住的欢喜:“锦瑟,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想说……” 何盛秋还没说上一会,便被一个清冷的嗓音打断,沐华年悠悠道:“何先生,这么晚了,你找锦瑟有事?” 那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沐先生?” “当然。”沐华年一声轻笑,仿佛故意笑给对方听,“这么晚了,只有我才能接到她的电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只有我’三个字眼咬得重重的。 那边像是不能置信,“你……在她那里?” “何先生此言差矣,不是我在她这里,而是我们早就住在了一起。” 那边一阵长长的缄默,没答话,沐华年又道:“锦瑟已经睡熟了,她今晚有些累,何先生还是不要打扰她,明早我会告诉她你来过电话。就这样,再见。” 话落,沐华年再不管对方的反应,径直按下切断键。 再然后,沐华年风轻云淡地删掉了何盛秋的来电记录与短信,将手机搁到一旁,躬下身将沙发上的人小心翼翼抱起,向房里走去。 被窝里的人睡得正酣甜,微微的晃荡中她伸出手,迷糊地搭上了沐华年的肩,远远看去,像她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 沐华年将她稳稳地放到床上,虞锦瑟睡在被子里,脸蛋因为方才的被窝里热气,熏得红扑如秋日红果,可爱极了,沐华年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将那大大的趴趴熊,摆在了她身边,随后关灯,走出房去。 …… 翌日早,虞锦瑟被沐华年的声音催醒,“起床,今天要去片场。” 虞锦瑟含含糊糊睁开眼,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沐华年,“对哦,今天要去片场,最后一天戏了。”揉揉眼睛,瞅瞅身下的床,“咦,我昨夜里不是睡在沙发上吗?” 沐华年掀起眉头瞅她一眼,“哪有男人会真让女人睡沙发?”   ☆、第五十六话吻戏 片场上。 虞锦瑟因为休憩了五天,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加上昨夜里打游戏赢得公仔分外开心,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今天的片场,上镜的状态特别好。 上午拍摄的是男女主角吵架后于公园重逢和好的桥段,经过了这几天的磨合,早已配合默契的虞锦瑟与沐华年很快就过了,剧组高高兴兴地中场休息,只等吃过盒饭,拍了最后的戏份便可杀青了。 下午最末的那场是结婚戏,男女主历经风雨,终于决定携手白头。婚戏得穿婚纱,虞锦瑟坐在化妆间,由着化妆师给她换上了摄影棚的婚纱。轮到佩戴首饰的时候,王秘书突然走了进来,对化妆师说:“这是我们沐总拿来的道具,给虞总用吧。” 化妆师打开盒子,瞪大眼,“妈呀,这玩意也忒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的呢!”她一面啧啧有声,一面替虞锦瑟戴上——那套精致的钻石首饰,项链耳环戒指三件套,配婚纱再合适不过。 将虞锦瑟打扮好后,化妆师将她拉出去,喜滋滋地对剧组喊,“看看,虞总今儿美吧!” 众人齐齐转过头来,明朗日头下,那牵着裙角微笑走出的女子,妆容楚楚,顾盼间波光潋滟生辉,一袭雪白露肩婚纱,露出纤细的脖子与精致的锁骨,璀璨绚烂的钻石项链在锁骨上流转着耀眼的光芒,雪纱的明亮与钻石的夺目搭在一起,相得益彰,整个造型惊艳到极致。 众人鼓掌,笑道:“给虞总点三十二个赞!” 被人夸到飘飘然的虞锦瑟笑得眉梢弯弯,而另一侧,一个英挺的身影走过来,将全场的目光瞬时吸走——沐华年穿了一身笔挺的新郎西装,脖子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紫色英伦领结,英俊到令人发指。 化妆师见他来,开玩笑道:“新郎官,快看看你的新娘子美不美?”最近沐华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往在公司里的冷漠严肃缓和了许久,剧组的人也敢跟他开玩笑了。 沐华年将眸光落在虞锦瑟身上,一怔,竟似出了些神,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道:“很美。” 他的嗓音沉稳平静,眸光却仿似邂逅了惊鸿一瞥的艳丽。 “好了好了。”导演在一旁拍手,“准备好了就开拍!”又看了虞锦瑟一眼,道:“大冬天的,对不住了,您穿这个去外面肯定会冷,可最后一场戏了,坚持一下。” 为了体现这场戏的幸福甜蜜,王导临时改变了套路,决定不按剧本走。他跟两人讲:“这场戏,我不要求你们具体的走位、动作及台词,我会要机器跟在后面抓拍,你们自己在公园内自由发挥,奔跑,嬉闹,牵手,拥抱,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你们展现出快乐幸福的感觉就行了,最好多点微笑。当然了,结尾必须是吻戏。” 虞锦瑟赶紧问:“吻戏是借位的吧?” 导演瞟她一眼,口气轻蔑:“不尊重艺术,不专业不敬业不投入的演员才会借位。” 虞锦瑟惊道:“照你这么说,还真吻啊!” 王导道:“那当然,还得全心投入进去的吻,不然我拍不出来感觉。”他哼哼一声冷笑,“拍不出来感觉你们懂的,就是我不停的喊卡卡卡,然后你们一遍遍不停的重来,吻吻吻,吻到我有感觉为止。” 虞锦瑟:“……” 不停的吻,是接吻鱼吗? 她瞅了沐华年一眼,虽然这几天相处彼此前所未有的和睦,可要谈kiss这么亲密的举动多少都有点那什么,她为难的问:“如果,我吻不下去怎么办?” 身后的沐华年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想想这个项目的利润,三十亿。” 虞锦瑟的表情登时无比坚定,“亲就亲!为了姐的银子!为了虞氏!老娘要为家族献身了!” 导演监制的额头齐齐拉下一排黑线——有那么严重吗?又没让你拍全裸的激情床戏……再说了,就算有那什么亲热戏,照你跟沐总的姿色而言,也是他吃亏…… 但看着女主情绪高亢,导演趁热打铁拍拍男女主的肩膀,“两位,要开拍了,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一声后,虞锦瑟冲沐华年小声道:“既然自由发挥,我们索性玩玩吧,自己砸钱做的项目,体验下。” 她话落,倒吸一口气,三二一,让自己摆脱虞锦瑟的状态,进入幸福愉悦的女主角色,然后提起裙子就跑——她的动机很简单,天实在太冷了,跑跑暖和。 她一跑,沐华年只能跟在后面追。路过海盗船项目的时候,旁边的船锚路标上挂着一串七彩的气球。虞锦瑟伸手去拿,却够不着,一只手伸过来,将气球取下,放到她手心,虞锦瑟抓着缤纷的气球冲沐华年咯咯笑。摄制组立刻在后面抓拍。 虞锦瑟将气球系到树上,好奇地看下一个景点。高耸的云霄飞车下,她仰头看着顶端,对沐华年道:“好高啊,我心里还有点怕。”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往上走,毕竟群众演员都在云霄飞车上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俩上去,然后飞车发动,镜头抓拍。 “有我。”沐华年见她面有忐忑,不由分说牵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坐上去。 伴随着机器的运转声,虞锦瑟闭着眼,在风驰电掣的空中飞车上大喊大叫,待游戏结束后,她腿都吓软了,又后怕又觉得刺激,一面笑,一不留神脚一崴,右脚的高跟鞋飞了出去。她看着空空的脚踝,又是笑又是后怕,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天哪,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笑过之后,她左顾右盼找鞋,却见沐华年走过来,手里正拿着那只水晶高跟鞋,她想要去接,可他突然半蹲下去,托起她光洁的脚踝,将鞋子替她穿了上去。 她没由来耳根发热,倏然想起了灰姑娘的童话。 王子就是因为一只水晶鞋,找到了他心爱的灰姑娘。 而此时此刻,那个半蹲在地,却依旧背脊笔挺、姿势优雅的男子,是她曾经深爱的王子沐华年。他正帮她穿上那只有魔力的水晶鞋,眼神专注,目光眷恋。 她看着他,笑容像一汪春水,随着和煦的涟漪,便那样一圈圈荡漾开来,甜蜜的无法抑制。而一旁的摄影机,又开始焦距镜头。 穿好了鞋,她看见了前方的旋转木马,像孩子一般欢呼一声跑进去,坐上里头的南瓜马车,在轻快的音乐中旋转不休。 沐华年在她左畔,乘一匹雪色骏马,身姿挺拔,英姿勃发,回眸的霎那,他瞧见马车里的她,白纱长发,眸光顾盼,唇角扬起,笑靥如花。 机器赶紧将镜头逼近,来个男女主角甜蜜的对视,王导在后面低声道:“这个自由发挥的决定太英明了,男女主的表现简直让人惊喜!”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猛地双眼再次放光:“呀,这个画面也好!快!” 旋转木马那边,悦耳的音乐已停了下来,虞锦瑟正要走下马车,沐华年突然疾步走过去,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打横抱起,她一惊,双手勾住了沐华年的脖子,欢快的笑声像银铃荡漾,长长的雪色绡纱裙摆摇曳在风中,宛如大朵绽放的花,拉扯出幸福的画面。 沐华年将她抱出来,两人都有些累,双双坐到路旁的秋千上。斜阳西下,夕辉若金,公园里的一切均被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辉。虞锦瑟仰起头,看左侧高昂的摩天轮,天上有朵朵白云飘过,身畔的沐华年问她,“开心吗?” “嗯。”她翘起唇角,将头歪靠在秋千扶手上,轻笑着低声道:“就是冷。” 有风吹过,沐华年伸手搂住了她裸露的肩,为她挡去这冬日的寒风。她的头发随着风蹭在他的脖子上,激起微微的痒,他转过脸来瞧她,温柔的斜阳下,精致的新娘妆让她的脸庞眉目如画,涂了浅色唇彩的唇瓣含着笑意盈盈,像是晚春五月枝头的粉色玫瑰,泛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他心下倏然一动,捧住她的脸,便这样吻了下去。 这个动作在预期中来临,前戏铺陈的极好,一切都算得上水到渠成,可虞锦瑟还是慌了谎,但她不敢挣扎——她怕ng。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赶紧拍完赶紧走。 感觉摄像机在逼近,她闭上眼,为这电影最后一幕的完满,抛开一切杂念,全心全意,婉转相就。 最开始,她脑中想到的只有拍戏,可当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气息充盈在鼻翼间,她的心跳控制不住地乱了。 他的吻热烈而温柔,跟从前截然不同。她与他相处七年,他吻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几年前的深夜,他突然回家,吻了夜半熟睡的她。第二次,是不久前两室一厅的老屋子里,在那间漆黑一片的房内,他将她压迫在墙角,含着酒意肆意亲吻。印象中那些记忆,他霸道而强势,每一次皆是卒不及防的强吻,容不得她半点拒绝。 可这一刻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像世间最绅士最亲昵的情人,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动作从容而和缓,他温暖的唇扫过她的脸颊,若潺潺的流水温情,又如暖暖的四月春风般和煦,最后小心翼翼落在她的唇齿间,辗转厮磨,一霎的怜爱与温柔,从未有过。 她有些慌乱,心里想着这底线似乎过了,很有些不妥当,想要抗拒,可又碍着ng的意识不敢动弹,毕竟一群工作人员跟拍都很辛苦。渐渐地,被他一*的热情侵袭,她的大脑陷入了混混沌沌中,意识也慢慢迷糊了,到最后,周身的一切逐步隐去,这惠惠清风,这花香树影,这芳草萋萋,甚至身后的摄像师导演场记,再也寻不见,广阔的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她是故事里的女人公,他是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她爱他,他也爱他。他们携手到老,小小的幸福,单纯而美满。 摄像机前,王导兴奋地低声道:“太棒了!这吻戏感觉太棒了!甜蜜到极点,没有半点做作!特别是男女主的表情,唯美……” 旁边的人亦是目瞪口呆,“太投入了!你们看,还是法式舌吻呢!” 场记盯着导演监视器,摸着下巴,在一旁低声道:“漂亮!虞总戴的那串项链更漂亮!道具首饰居然能做出这么闪的逼真感,我给跪了……王秘书,你们沐总哪弄来的呀,我也去弄几串,骗骗小妹纸还是不错的……” 王秘书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飘来,“我们沐总的东西,你还真以为是道具?” “纳尼,这么大串是真的?” “当然。” “额滴神!这么大串得值多少钱啊,随便抢上一颗就发了,一会收工我就去打劫虞总!” 王秘书神色淡然,“去吧,只要打得过外面的十名保镖……” 导演助理捂着唇无声笑:“场记,你安心的去吧,明年的今天,我会送你一捧香喷喷的*小菊花。” …… 半晌,众人结束了低低私语,有人扭头,对坐在草地上晒太阳休息了半天的导演道:“导演,拍完了您就喊一声啊,不然他们俩要亲到什么时候!” 没有节操亦没有下限的导演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笑得贼兮兮:“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俩在一起拍戏,特别有意思?让他们俩继续亲吧……走,我们打道回府,记住,小声点,别影响这对鸳鸯!” 一群人猫着腰悄悄溜走。 秋千上的两人还在kiss。   ☆、第五十七话情敌见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锦瑟的嘴唇都亲麻了,微微的疼痛感让她从糊里糊涂中找回了点神智。 周围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好像所有人都遁了。虞锦瑟觉得不妙,推开沐华年想要瞅瞅四周。沐华年却仍揽着她的腰吻她,半点也没结束的架势。 她只能将脸别开,“喂,他们是不是……” 话没说完,他又含上了她的唇,双臂将她搂得愈发地紧。她微喘着气躲他,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打住打住!导演都走了,你要不要这么敬业!” 沐华年终于放开她,左右环顾,问:“拍完了。” “这导演怎么回事,拍完也不喊一声!”虞锦瑟摸了摸发麻的嘴唇,再看看眼前的沐华年,想起刚才浑然忘我的一幕,老脸不由自主发烫,“不容易啊,姐为艺术献身,这场戏,可真赔上了老本!” 沐华年神色不变,只将目光落到她的唇上,郑重其事地道:“你的嘴唇,被亲肿了。” “什么?”虞锦瑟大惊失色,“骗人的吧,这不是言情小说里夸张的写法吗,还真的能肿啊!”想着想着愁眉苦脸:“真肿了吗?要死要死要死……”又气不可遏的拿手锤沐华年的肩膀:“混蛋,谁让你这么用力的!等下怎么见人!明天还怎么回鸿华,大家肯定会乱想!” 沐华年将她的手抓住,凑近她,表情严肃,“别慌,我看看,肿成什么样了。” 逗逼虞锦瑟信以为真,赶紧将脸凑过去,“快看看有没有破皮?破皮可就糟了,吃饭会很疼的。” 沐华年凑得更近了,旋即他偏过头,再次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虞锦瑟彻底蒙住,半天后愤怒地推开他,“妈蛋!拍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动手动脚!再占我便宜我要发飙了!” 沐华年幽深的眸中含着一丝笑,“杀青留念。” 虞锦瑟:“……” …… 为了庆祝杀青,晚上沐华年做东,整个剧组吃大餐。 玻璃杯的击撞中,啤酒的泡沫四溅,导演跟两位boss干杯,道:“二位这几天的表现简直超乎我的想象,相信广告出来后,一定会引起轰动。” “对,尤其是最后一幕,颜值爆表!”喝高了的场务大喊,“虞总沐总,其实你们很配啊!镜头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快在一起吧!” 化妆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别乱说,那是拍戏,虞总早就名花有主了,前段时间我无意中看见她跟某个大帅哥在一起吃饭,没记错的话,是s.g的顶级设计师何盛秋,时尚界很有名的那位对不对?” 提起何盛秋,虞锦瑟觉得摇头或摆头都不对,只能尴尬地笑。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之时,不曾想,说曹操,曹操到。聚餐结束后,这硕大的城市,这茫茫的人海,她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居然再一次遇见。 人来人往的饭店门口,剧组人员已醉得东倒西歪地散去,她跟沐华年并肩走在最后,耳边蓦地听见一个娇软的童音道:“爸爸,朵朵好喜欢今天的基围虾,过几天还要来吃……” 虞锦瑟一怔,往前看去。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何盛秋抱着朵朵,原本是朝前走,在虞锦瑟的视线落在他背影上的霎那,仿如心有灵犀一般,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双方目光就此绞在一起。 有近一个月没见面了,磕磕碰碰的爱情道路上,这个儒雅温厚的男子,虞锦瑟曾一度对他寄予幸福的希翼,却最终希望幻灭灰心离场。再久别重逢,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霎胸臆间柔肠千转,像是尴尬,却更像是惆怅。 那边朵朵已经瞧见了她,激动地大喊着妈妈妈妈,若不是何盛秋将她抱着,估计小丫头早撒腿奔了过来。 何盛秋似调节好了情绪,朝着虞锦瑟道:“好久不见,锦瑟。”一切仿佛宛若昨日重现,他笑意浅浅容色温文,一如往昔温暖和煦,可掠过沐华年的眼神,却有些落寞,“怎么,你们也慕名来吃海鲜吗?” 虞锦瑟点头,发现何盛秋的目光停留在她身畔的沐华年上,她倏然做贼心虚般,快速从沐华年身边走开——就算她与何盛秋不再有什么,她也不想让对方看到她与沐华年这样亲密的在一起。 然而她想躲,却有人不让她躲。腰上忽地一暖,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搂住,沐华年平淡地瞥了一眼几米外开的何盛秋,将脸慢慢凑近虞锦瑟,口气鲜见地轻快而亲昵,“锦瑟,刚才你不是说还没吃饱吗,我们再去吃点甜汤。” “甜汤啊,呃,好啊……”虞锦瑟还注视着何盛秋,随口敷衍着沐华年的话,她甩了甩腰上的那只手,纹丝不动。她愈发窘迫,只得向何盛秋告辞,“何先生,我们先走了,拜拜。” 何盛秋的视线凝在沐华年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渐渐黯淡下去,须臾,他低声道:“好的,再见。” 虞锦瑟转身的一瞬,朵朵哇地哭起来,“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为什么不理爸爸,爸爸难过,晚上睡不着,总是看你的照片……” 虞锦瑟的脚步猛地一顿,扭头看了何盛秋一眼,却见他的笑容还礼貌的留在唇角,只是那清朗的脸庞,在这半个月内清减了不少。 虞锦瑟张张唇,那一声客气而疏离的何先生终是改了口,“何大哥,你怎么……”话没说完,腰上的那只手陡然一使劲,她身不由己地被沐华年拖着朝外走去,身后朵朵的哭声越来越大,而沐华年拉着她,头也不回。 …… 此后的夜宵里,许是何盛秋清减的模样让她黯然,她一直心不在焉。 吃过宵夜后,沐华年送她回家,车到达小区,停在了楼下,虞锦瑟并未意识到,仍是抱着包包,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上。 “在想什么?”有声音在耳畔问。 虞锦瑟想也没想,顺着问题便答道:“在想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心疼?” “不知道,好像有点……”话落的瞬间,她回过神,却见驾驶座上,沐华年乌沉沉的瞳眸正盯着她。 虞锦瑟没由来一慌,“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话没说完,一股力量猛然将她往敞开的车门推去,与此同时,是沐华年冰冷的声音:“下去!” ——虞锦瑟身子一仰,眨眼便被粗暴地推下了车,她狼狈地摔在冰冷而坚硬的地上,抬头怒视着车内的人,“沐华年,好端端你又抽什么风!” 没人回答,引擎一声轰鸣,迈巴赫已远远驶去。 “疯子!”虞锦瑟咒骂着从地上站起来,脚踝处的疼痛很明显,多半是崴了,她扶着墙弯腰揉了一会,可那疼痛不仅没减轻,反而越发厉害。 行动困难,她无助地站在墙角处,无边的夜风刮过脸庞,在这岑寂的深夜里刺骨的冷,她的心也跟着这北风一阵阵冷下去,这几天以来所有不切实际的狂热瞬间都凉了。 这才是真正的他,冷漠无情,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前一刻还温柔以待,后一刻翻脸相向。 呵,可她多么可笑,在那拍片的日子里,入戏太深,竟忘了他的真面目,更忘了,那温柔,绅士,浪漫,贴心的他,都是戏! 呼啸的晚风中,她仰起头,觉得无比怠倦。 虞锦瑟艰难地回到家后,小区内忽然光亮大作,一辆车驶了进来,她不经意朝窗户外一瞥,却发现正是沐华年的那辆迈巴赫。 不是才走没一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下一刻,手机铃声大作,她接通电话,不耐地道:“又干嘛神经病!” 沐华年的声音合着夜风传来,“下来。” “不下来!”虞锦瑟一口回绝,“我没事找虐啊!” “你的包还在我车上。” …… 十分钟后,虞锦瑟忍痛走了下去,沐华年正站在车旁等她。寒风瑟瑟,吹起他浅驼色的长风衣,昏昏绰绰的路灯光影,在夜色里勾勒出他若隐若现的侧脸线条,高鼻薄唇,清隽而淡漠。 见她来,他声音含着歉然:“刚才是我不对。”又上下端详她,“你还好吧?” 虞锦瑟硬邦邦地道:“死不了。”她不愿逗留,接过了他手中的包,径直离开。崴了的脚虽然擦过药油,仍有些痛意,她忍痛将步伐放的平稳,背脊挺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病怏怏的姿态。 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嗓音:“等等。” “老子脑残才会等!”虞锦瑟脚下不停,谁知还没走出两步,手腕一紧,竟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她皱眉道:“又想怎样?你这个神经……”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双臂被人一扯,一片温热突然贴上了她的额头。但只是霎那,他的唇像蜻蜓点水,触一触,转瞬离开。 “你妹!一会推我下车,一会亲一口!你到底想怎样!欠抽啊!”虞锦瑟用力擦着额头,看着眼前时晴时雨的男人,近乎抓狂。 “锦瑟……”沐华年的声音极低,之前推她下车的怒气早已消失无踪,他凝视着她,那双乌黑的眸子溢满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含着歉疚,又仿佛含着深情,他说,“这是晚安吻。”顿了顿,又道:“男朋友给女朋友的晚安吻,晚安。” “晚安?”虞锦瑟像听到了一则笑话,笑了几声,说道:“沐华年,你究竟在做什么?” 沉沉夜色中,沐华年沉默着,道:“你懂我的意思。” “懂什么?沐总最近对我这么暧昧,是因为和小三分手了,来我这边找慰藉?还是我又有什么利用价值,被你看上了?再或者,是这几天的假情侣让你感觉不错,想来一场离婚夫妻藕断丝连?” 虞锦瑟摇头,口气冷冷:“抱歉,戏已经杀青了,我们为了拍戏而维持的假情侣关系到此结束。现在,一切回到从前,你还是你高冷的沐华年,我还是我傻白的虞锦瑟,大家只是合伙人而已。这几天的过往,我会统统忘记。” 沐华年上前一步,“为什么要忘?凭什么忘记?” 虞锦瑟嗤笑:“凭你刚才粗暴的举动,它提醒我一切该回到现实了。” 沐华年看了她一会,说:“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那你要什么结果?像影片里一样吗?别开玩笑了,现实中的你不仅难以捉摸,而且冷漠残酷。我忘不掉过去你给过的伤害,就像我独自在医院住过的那一个半月,我可以佯装不在意地说,过了就过了,可实际上我无法释怀。” 虞锦瑟退后两步,隔空的距离有冷风穿过,将前一刻还温情晚安吻的人在这一霎显得无比生疏,虞锦瑟盯着自己的脚尖,像强调般重申,“沐华年,基于大局,我可以和睦的与你做同事,但其他关系,不要多提。因为我曾遭受的心碎与绝望,你永生不会懂。” 她话落,往前疾走几步,钻进电梯里。 沐华年冲上来,似想挽留她。咔擦一声门的契合声响,电梯门关上了。 沐华年怔怔站在门外,耳畔还回荡着她最后的那句话。 ——我曾遭受的心碎与绝望,你永生不会懂。   ☆、第五十八话吸管之争 结束了业余的演员生涯,虞锦瑟重新回到鸿华。年底了,工作越发繁忙,以前加班到九十点是常事,现在,加班到凌晨已成了家常便饭。对此,虞boss深刻觉得,坐拥数亿身家的土豪老板也不是好当的呀。感叹之余,她无比怀念从前的设计师生涯,那会子恣情纵性,跟着梦想而走,多么自由与惬意。可眼下……哎…… 她叹了一口气,端着咖啡杯向玻璃窗下看,街道一片繁华,车辆川流不息,商业大楼外墙,红彤彤的新年快乐四个大字提醒她,快过年了。 今天,是阳历一月三十,离除夕,只剩十几天。 办公室走廊外,员工们都在谈论春节的事,要么是回家的车票,要么是年货的采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新年的期盼。 突然,走廊外的谈论声静止了,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过去,那步履明明沉稳平和,可沿途所有员工全部不由自主的噤声。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沐华年。 回想结束片场之后的日子,彼此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就只是合伙人而已。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每天她的桌上都会多出一大碗骨头汤,还有一系列跌打损伤的药。哪怕她的脚崴伤并不严重,第四天就好了,那汤药依旧连连绵绵地往里送。 她知道是谁放的,虽然她从来没喝过。 就在他送来第十碗之时,她忍不住让张熙传了句话过去——“沐总,大家只是普通同事,送汤送药之类的事,就免了吧。”至此,沐华年才停止了这一举动。 哦,除了汤药外,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沐华年换了新助理——季弘谣虽然还在医院养伤,可是公司已经宣布,她伤好后,会担任鸿华旗下一家子公司的副总。换句话说,以后在鸿华十二楼,虞锦瑟将很难再看到昔日的情敌了。 做这个决定之前,沐华年来找过虞锦瑟,那会她搅着杯子里的奶茶,漫不经心地道:“那是你的人,随便你怎么处理。” 沐华年道:“可你有决定权。” 虞锦瑟想了会,给了一个中肯的意见,“她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工作能力很强,这些年你们配合默契,也算是黄金搭档了,如今将她调到其它岗位,那你岂不是少了左臂右膀?” 沐华年道:“那你愿意她天天呆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一语双关的歧义,但虞锦瑟已懒得再深思,“作为一个公司管理者,谁在你身边都与我不相干,我只认工作能力。” 沐华年沉默了半晌,倏然转了个话题,“脚上的伤都好了吗?” 虞锦瑟不情不愿丢出一个字眼,“嗯。” 沐华年低头看看她的脚,微微皱眉,“伤刚好,你暂时别穿高跟鞋,我那天不是叫王秘书给你送了双平底的拖鞋吗?” 虞锦瑟不以为然地甩甩腿,“小熙看中了那双鞋,我就给她了。” 沐华年默了默,又道:“那个红瓶子的药你吃了没?伤好了也得继续吃……” 虞锦瑟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说沐总,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吧。我很忙,如果鸿华没什么要事需要跟我商量,你就回吧。” 话落,她转过身继续喝奶茶看报表,不再搭理沐华年——她近来对他就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态度,说公事,她配合且认真,说私事,她就不理睬了。 沐华年只得起身离去,走到房门之际,他扭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头一心咬着奶茶的管子,他来了一句,“别咬吸管。” “沐总连吸管的事都要管吗?”她依然含着管子,口气不冷不热,咬管子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被父母呵斥无数回,她从来改不了。 沐华年陡然转身,抢过她的管子往垃圾筒里一扔,“塑料制癌,你就那么喜欢自找死路?” 虞锦瑟:“……” …… 季弘谣虽然调岗,好歹也是创业之初的骨干员工。她平日里虽人缘一般,可为了体现公司的人性化,管理层许多人都去医院探她。虞锦瑟作为最大的boss,自然是逃不了的。 去医院瞧季弘谣的那天,是个阴雨缠绵的下午。虞锦瑟与张熙一起去的,买了一篮子水果跟一束鲜花。 季弘谣躺在床上,脚上还缠着绷带,见是她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漠然地瞧着窗外的雨。她不说话,虞锦瑟也不说话。一旁的张熙觉得尴尬,正要说点什么客套话走个过场,季弘谣忽地笑了,道:“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一定开心极了。” 若是换了从前,虞锦瑟定是要反唇相讥的,但眼下她忍了忍,第一个是有护士在这里,第二个是季弘谣的脚成了这个模样,跟一个伤患,也没必要计较什么。于是她拿出领导阶层习惯性的公式化口气,说:“公司给你放了长假,安心养伤吧。” 季弘谣道:“将我调到子公司你得意了吧,看我不顺眼,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虞锦瑟还没答,身后的张熙已忍不住道:“那不是虞总的意思,是沐总坚持这么做。虞总还劝了沐总的,沐总不听。” 季弘谣嗤笑,“我不信,华年不会这么做,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不会这么狠心。” 张熙道:“不信你去问啊,会议上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可以作证。” 季弘谣的神色在一霎黯淡,许久,她低声道:“你们走,我不想见到你们。” 虞锦瑟拉了拉张熙,两人一道离开。转身的刹那,虞锦瑟的包包勾到病床护栏,嗤啦一声响,拉链被扯开,里面的东西啪嗒啪嗒往地上掉。随着手机、皮夹之类的琐碎物滑下来的,还有一个墨色的金丝绒匣子。 匣子滑到地上,摔开了口子,里头乌沉沉的天鹅绒布上,刹那晶光流转,一片银光璀璨——那是上次拍广告片时沐华年送来的道具项链。虞锦瑟事后要归还,沐华年却说,只是一件普通的道具而已,没必要收回。想着无足轻重,虞锦瑟就留了下来,这一随手塞进包里,之后太忙一直就忘了取出来。 雪白的地面,钻石首饰还在闪耀着夺目的光华,虞锦瑟弯腰去捡,床上的季弘谣却陡然坐起身,盯着地上的项链喊道:“这个哪来的!谁给你的?”她的反应分外激烈,似愤慨着什么,又似在恐惧着什么。 虞锦瑟暗暗好笑,觉得这季弘谣当小三都有惯性了。先前觊觎她人的老公,现在,连别人有串亮闪闪的珠宝,她都得嫉妒一下,也不问问是真还是假。 当然,虞锦瑟懒得说穿,慢条斯理的捡起首饰,道:“没有为什么,因为在我这,所以在我这。” 她话落,再不逗留,拉着张熙走出病房。 两人走之后,季弘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窗外雨声淅沥,滴在明净的玻璃窗上,蜿蜒着拖出一道道交错的雨痕。 许久,房内的女子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膝盖,喃喃自语道:“那项链……你居然给了她……” …… 两人走出医院,想起公司账务上一些问题要处理,虞锦瑟便把车给张熙开走,让她去银行查一下明细,而自己则步行回公司,反正雨势很小,鸿华大厦离这也不远。 不曾想走到一半,雨势猛然增大,天地间哗啦啦一片雨声,方才的雨点全连成了线,噼啪噼啪往下掉,砸得到处湿漉漉。没带伞的虞锦瑟赶着回去开例会,不愿停下躲雨,只能去打的,可半天都拦不到。正当她焦心之时,眼前视线一暗,头顶上的雨势突然止住了。 她仰头,看见一把红蓝相交的格子伞,顺着银色的金属伞杆往下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何盛秋。 虞锦瑟有些意外,倒是何盛秋先开的口,“你要回鸿华吗?我送你过去。”似是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只是刚巧顺路。现在雨这么大,打的很难。” 虞锦瑟抿抿唇,没有拒绝,两人就这样共撑着一把伞向前走。 伞外天色昏暗,雨幕飘摇,伞内男女各怀心事,缄默不语,两人并着肩,就这样一步步往前走。 还是从前的老规矩,她走路里面,他走路外面。如果有车经过,他会不由自主将她往里护一护。 就如两人认识之初,他曾说的那句话——将危险拦在外头,是每个绅士该有的风度。 想起过去,她忽然有些感叹。 十分钟后,到了鸿华大厦外门。虞锦瑟向他道谢,何盛秋摇头,“别那么客气。”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以后下雨记得带伞,如果淋了雨,回去喝一口冷水,这样就不会生病。” 虞锦瑟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里走。 走到鸿华大厅里,她回头看了一眼,何盛秋还遥遥站在台阶下,一直看着她,目光仿似一根看不见的透明蛛丝,细细腻腻黏在她身上,明明隔得那么远,远到他身后的背景都如远景镜头般,虚化成一片朦胧氤氲的灰蓝色雨幕,她仍能感受出有什么情愫,自他深深的眸光里不经意泄露出来。 她不敢想,转过头去,努力忽视脑子里道别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转身的霎那,她的余光瞟见何盛秋的整个后背与右肩膀,全部淋湿。 ——只为了能把大部分的伞面,移到她的身上,替她遮住更多的风雨。 她慢慢沿着大厅往电梯里走,有什么情绪盘桓在胸臆间,随着这雨天无处不在的潮气,一点点渗入心底,挥之不去。   ☆、第五十九话那厮挂了 不日后,虞锦瑟无意间将这件事讲给了莫婉婉听,莫婉婉不以为然地道:“这还用想吗?你这人心软,看见别人为你淋了一身湿,肯定会感激加感动。” 虞锦瑟点头,“这倒也是。” 莫婉婉无端来了精神,“我说,你之前在我面前从不主动提何盛秋的,如今闹崩了却怎么突然上了心?还真是他瘦了后,你心疼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心,原来是有一点他的呀?” 虞锦瑟摇头,“我也不知道。” “别纳闷了,这是好事,不管你跟何盛秋怎样,或者不管你跟任何男人怎么样,起码说明你终于要放下那谁谁谁了。” 虞锦瑟想了会,深以为然。 不管她如今想着谁,只要不是沐华年,这就是好事。 她突然感谢那拍微电影的过程,她第一次直视自己多年的伤口,也对沐华年有了更多的认识。许多感悟,她比以前更透彻,更深刻。 她凑过去拥抱莫婉婉,含着一丝期待,“婉婉,最近我看透了很多事。新的一年又快到了,希望我可以忘记从前所有的破事,迎来一个美好未来!” 莫婉婉笑道:“那当然,你早就该看透那谁谁谁了!放心,好男人会有的,未来一定会美好!” …… 但命运不可测,就在虞锦瑟翘首以盼美好未来之时,那谁谁谁突然间出事了。 事情要从腊月二十七那天说起,因着春节到来,公司在全员抱着大红包的喜庆中,放假了。虞锦瑟处理完手头上的最后工作,飞奔向z市。 这半个月昏头转向的工作,她忙的没时间看父母,心里早牵挂不已,此番过年,定是要大包小包塞满车的后备箱才够表达心意。 本来已计划好在疗养院陪父母过年,结果大年三十的早上,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的前婆婆王礼芳在那头惊慌失措地道:“孩子你快来,华年不好了!” 虞锦瑟本能地质疑,“怎么可能,他活蹦乱跳的,怎么会不好?”联想起王礼芳最近老跟她打电话,聊一些有的没的,她实在不想应付,说了声我有急事拜拜就挂了。 半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锦瑟,他不成了!你快来……”说着电话就嘟一声切断。 电话再回拨,怎么都拨不出去了,虞锦瑟握着手机蒙在那,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不成了? 真不成了? 沐华年不成了?! 十秒钟后她终于回过神过来,嗖一声抓起钥匙就出了门,开车直接上了高速,这一路提心吊胆各种猜测,得出一个最可能的结论是——沐华年猝死了。 过劳猝死。 对,像他这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干二十个小时,一年365天除夕都在加班的工作狂,过劳死比中彩票容易多了。 靠,如果这厮真挂了,她要怎么样,鸿华会怎么样?她想着想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 两个小时后,等到她气喘吁吁推开门之时,差点没被眼前的情况给气晕过去! 沐华年好手好脚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见她跑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他愣住,“你怎么来了?” 虞锦瑟忍住掐死他的冲动,上下打量他,“你妈说你出事了,哪里出事了?!” “手。”沐华年伸出垂在下面的双手,手指上均包上了厚厚的绷带,“被开水烫了。” 虞锦瑟扯起嗓门吼道:“就几个手指被烫了也叫不成了吗?你知不知道老子以为你挂了,赶着给你收尸,一路高速狂飙,进城又连闯了两个红灯,我……”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最后一甩手,“混蛋!我不说了!” 沐华年怔了怔,道:“我没说我不成,我也没打算跟你讲这事啊。” 虞锦瑟:“……”搞了半天,原来都是她前任婆婆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被忽悠后的心情,只能找始作俑者兴师问罪,“你妈呢?” “回乡下了。” “我不信!”虞锦瑟掏出手机给王礼芳打电话,“阿姨,你不是说你儿子出事了吗?这不是好端端的!” “哎呀,都怪我不小心,今早倒开水的时候将他的手烫了,现在受伤了拿遥控器都拿不了!” “只是手烫了而已,为什么说他不成了?为什么还哭成这样?” “是不成了呀,他的手现在吃饭都不成了,这还不严重啊!这还不哭呀!” 虞锦瑟:“……” “孩子,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正在回老家的路上呢,乡下出了点急事,我得立马回去,华年你就帮我照顾一下吧,不然他会饿死的呀!”王礼芳的嗓音含着一丝窃喜,“哎呀,我就信得过你,这事交给你准没错!” “阿姨,我跟您说了几百遍了!我跟您儿子离婚了,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这样这不合适,你找其她人成吗,我看季弘谣就行……” “离婚?离婚还可以复婚嘛!反正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季弘谣算什么!还九百万的婚纱七百万的钻戒!”王礼芳气哼哼地道:“哼,她想要,我还不想给呢!有那钱,我全给你!哎呀,我不说了啊,旁边人嫌我吵呢,一切你看着办,我关机了……” “喂,阿姨,您不能这样……喂……喂……”虞锦瑟对着电话大喊,那头却已传来嘟嘟声。 虞锦瑟拿着手机,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沐华年,焦躁地直抓头发。而沐华年正斜斜地靠在沙发上,从从容容看电视新闻。 虞锦瑟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捏紧了拳头,数次举起,又数次放下。最后,她在心底叨念了无数次:虞锦瑟,念在年底分钱你占了沐华年大便宜的份上,深呼吸,不要跟他妈一般计较……咦,他妈他妈,这句话怎么横竖都像一句脏话? 五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拳头,坐在沙发上,“我打电话给季弘谣,要她来照顾你,相信她一定求之不得。” “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沐华年像看白痴一样瞧她,“你忘了,她脚受伤,人还在医院。” 虞锦瑟又道:“那我给你的新助理打电话。” 沐华年淡淡地道:“你要他从千里之外的吉林长春赶来吗?” “那我给王秘书打电话。” “你打吧,他过节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手机一定关机。” 虞锦瑟死不相信,拨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如此。 虞锦瑟要疯了,更大力的揉着头发,“那还有谁呢?”她挠了半天脑袋,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住在不远,又乐于助人的员工下属。 ——估计就算有,他们也会找借口不来的。平时面对冰山一般的boss已经够亚历山大了,大过年还对着他,那不是存心找罪受么? 虞锦瑟又想了半天,忽地眸光一亮,“我请个临时的家政保姆!给多点钱都可以!” 沐华年在旁边不咸不淡地道:“甭想了,这办法行得通的话,我妈还会找你来吗?” 虞锦瑟哪肯听他的,斗志昂扬的开始拨家政公司的电话。 她这边积极地拨着电话,没注意到沙发那侧的沐华年正在接电话,王礼芳的声音从话筒里贼兮兮地传出来:“儿子,今天我自作主张你可别生气啊,我也只是想看看锦瑟心里怎么想,事实证明,嘿嘿……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这话幸亏没让虞锦瑟听见,不然虞锦瑟肯定要吐血,前些日子她还庆幸着终于要放下自己的前夫,屁颠屁颠投向美好未来了呢。 眼下那个梦想着奔向美好未来的人,正坐在沙发那边,一腔斗志蛋碎了一地。 家政公司要么没人接电话,要么表示今晚的除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算给一百倍的工资,也没人愿干。 虞锦瑟挂掉电话,蹲在角落里沉默了很久,带着默哀的表情,向命运缴械投降,“沐华年,虽然我实在不想呆在你这,但饿死你的事,我做不出来,我这就去给你把吃的准备好,然后回z市。” 沐华年摆出一副任君做主的模样,道:“好,去超市买菜吧,家里什么都没有。” …… 虞锦瑟以为是自己单独去采购,不想沐华年居然跟了来,理由是如果她偷偷溜了,他会饿死。 虞锦瑟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推着购物车就扎进了超市。 两人来到食品区,虞锦瑟正在挑排骨,身后的沐华年道:“除夕得吃饺子。” 虞锦瑟拎着手里的排骨,瞪着眼前挑剔的人,“别要求多!有吃的给你就不错了,你知道饺子有多麻烦吗,做馅和面擀皮又包又煮!等我弄完天都黑了,还怎么回去!” 沐华年不说话了,就在虞锦瑟以为自己强大的气场终于第一次压倒对方,深觉扬眉吐气爽歪歪之时,沐华年悠悠来了一句,“效率低下的人才需要一下午,乡下的婶子们都只要一个小时,顶多,再加一刻钟。” 虞锦瑟:“……” 沐华年瞅了瞅她那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色,道:“那就换牛肉和鸡汤吧,鸡汤别加胡椒,牛肉多放点酱,然后再配个小白菜跟蘑菇吧,别炒太老。” 虞锦瑟一口回绝:“我又不是你家的厨子,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第六十话想要弥补 两人回到家,虞锦瑟将食材烹饪好后,已是下午四点。 虞锦瑟将饭菜往桌子上一摆好,道:“你要的菜都在这了,我走了。” 沐华年没留她,只在背后平淡地说:“你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不用手吃饭的方法。” 虞锦瑟脚步倏然顿住,“我去,你是不是玩我?我就不信,你的手真的这么严重,连筷子都拿不了?” 沐华年将裹得厚如胡萝卜般的手指给她看,“你说呢?” “你这什么意思?”虞锦瑟研究着他的表情,“难不成,要我喂你?我告诉你,你少得寸进尺!” “我没这么说。”沐华年道:“但念在我上次照顾了你五天的恩情上,而且,年底分钱,我把自己那部分多给你两亿的份上,你管我这几顿吃饱喝足,是应该的。” “啊,那多出的两亿是你给我的?”虞锦瑟蒙了,“我还以为是公司额外的分红!” 沐华年垂眸,很有几分痛心疾首,“鸿华幸亏有我,不然碰上你这么个帐本都看不清的主子,早垮了。” 虞锦瑟:“……”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最终,在那两亿人民币的感化之下,虞锦瑟拿起勺子,将一大碗饭,敷衍地喂进了沐华年口中。整个过程,她都在不耐的低声叨叨叨:“嗯,这口饭收500万,这口菜1000万,这勺汤2000万,哦,刚才我被热油溅了一下,得收5000万工伤……嗯,再来一勺2000万的汤,再来口饭……得,到两亿了,我们俩两清了……” 华年华:“……” 喂饱沐华年之后,虞锦瑟站立难安,她深觉自己不该留在这里,她已打定主意奔向美好未来,为了保证效果,她得减低跟沐华年在一起的频率,像这种私人的相处最好再也不要。 于是她托着腮,苦苦思索着怎样能让沐华年不挨饿,自己又可以回z市陪父母过年的两全之策。还没想出来,虞鸿海打电话过来,问:“锦瑟,你的急事还没有忙完吗?”先前她心急火燎地出来,连原因都没解释,只留了急事这两字给父母。 “我……”虞锦瑟瞅瞅餐桌前双手跟胡萝卜一般的沐华年,无奈地道:“还没有忙完……” 虞鸿海在电话那段沉默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z市下大雪了,高速封了路,今晚你回不来就留在g市过除夕吧。”话落不等女儿回答,直接挂电话。 虞锦瑟握着切断的手机,再回想虞鸿海的话,总觉得他猜到了她正同沐华年一起,可他为什么没有点破,反而让她留在g市呢? 她还未想通,端坐的沐华年道:“怎么,你爸叫你不用回去了?” 虞锦瑟恶狠狠地道:“是啊,他担心你这个赚钱机器饿死了,没人替我们虞氏赚钱。” …… 夜晚来的很快,一年一度的春晚又开始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瞧着电视机。这是他们认识七年来,第一次在一起过除夕,虞锦瑟老觉得气氛怪异,加上不愿意跟沐华年呆在一起,便掏手机挨个给各个亲朋好友打电话,等给身边一圈人全送完祝福后,仍只有八点半,想着时间难熬,她去了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再回来时,她只身去了厨房,在里面噼啦啪啦地捣鼓半天。两个小时后,她端出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食物出来。 沐华年瞟瞟锅里翻腾的白色块状物,问:“这什么?” 虞锦瑟道:“饺子。”反正没事做,她就尝试做了一锅饺子,也算是对得起除夕吃饺子这个习俗。 沐华年沉默了三秒,道:“你确定这方形物是饺子?” 虞锦瑟白他一眼,“你不吃拉倒。” 沐华年皱眉,思考了片刻,嫌弃地道:“给我试试。” “沐华年,你这什么表情!” 沐华年道:“视死如归。” 虞锦瑟:“……”早就知道伺候这白眼狼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下一刻,虞锦瑟舀起一个饺子表情凶残地塞进沐华年嘴里,“不管!我已经做了,你全部给我吃完!” 沐华年咀嚼几下,道:“皮厚肉老,调味不均……”瞟瞟拿着勺子的人越来越杀气腾腾的眼,口吻一转,“其实味道还不错……” “真的吗?”虞锦瑟脸色这才和缓了些:“我煮的时候,就觉得一定很好吃,像我这样对美食有天赋的人,一定要去开一家‘虞东方’培训学校,自己亲当主教。” 沐华年咽下口中的饺子,道:“那你还是别荼毒中华民族吧。” 虞锦瑟:“……” 隔着袅袅的热气,沐华年一口一口吃着饺子。虞锦瑟看着他像吃了炫迈口香糖一样,完全停不下来的架势,问:“我的手艺这么好吗?你都吃了十几粒了。” 沐华年点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吃,虞锦瑟见状也舀起一粒往嘴里送,沐华年道:“别吃,给我留着。” “喂,你这人要不要这么贪心啊!这我自己包的,我还不能尝啦?”虞锦瑟一口吞进一个,脸色猛然变了,张口便往外吐:“我去,怎么是生的!还这么咸!”再瞧瞧沐华年,“你怎么回事啊,这么难吃,你还吃这么多!傻啊?” 她递给他一杯水,“漱口!” 沐华年一口气喝下半杯,道:“剩下的饺子,你放冰箱吧。” “还留进冰箱继续吃啊?”虞锦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你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受虐倾向。” 沐华年不语,虞锦瑟瞅瞅他,将心底盘桓了一晚上的疑问讲了出来:“喂,你干嘛给我两亿?” “过年嘛。”沐华年淡淡地道:“压岁钱。” “压岁钱!”虞锦瑟差点没跳起来,“土豪,你这么任性,干脆把你名下的股份也全给我压岁呗。” “可以。”沐华年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忽地又补充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拉倒!”虞锦瑟做了个stop的手势,“我知道你要我的tur-3!得,这话当我没说过。” 沐华年的眸光倏然黯淡,“在你眼里,我最在乎的就是tur-3吗?” 虞锦瑟毫不犹豫地道:“你这种人嘛,起码现阶段应该是吧。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在乎的?名跟利?你不是一直想登到社会的顶层,将从前瞧不起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吗?” “是吗?”沐华年嗓音深沉,幽深的眸里不知是失望还是落寞,许久,他道:“从前或许是,现在,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虞锦瑟说了一句,然后起身走到阳台。 窗外有人放烟火,沉沉的夜空连接不断的爆出姹紫嫣红的夺目之花,充满除夕的喜庆之意,虞锦瑟将手肘撑在栏杆上,就那样看着。 再次来到这个房子,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不想再与沐华年有什么私人纠缠,今天不得已留在这,让她有些焦躁。 忽地兜里一响,有短信声传来,她打开手机,看到一行字。 “锦瑟,新年快乐,永远开心、快乐。” 很简单的一句话,虞锦瑟看了很久,这个号码很熟悉,虽然她曾将这个联系人删去。 何盛秋。 虞锦瑟的指尖在删除键上徘徊了很久,没做出抉择。 她抬头望望天幕,绚丽的五彩焰火还在持续不休,何盛秋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一霎,虞锦瑟想,他就像此刻的焰火,即便她删了他的信息,即便她没有爱上过他,她也依然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曾经为她做过的事,记得那天大雨他送她,却将自己淋了一身湿。不管这份好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企图,他的出现,就像这焰火点缀过这片夜空一样,纵然转瞬即逝,曾有过的光亮与炫目,仍会存放在她脑海里的某个角落,徐徐不灭。 她想,自己果然如莫婉婉所说,就是典型的看别人为自己做了一点事,便感动到念念不忘的那种人。 她沉默了好久,最终放弃删除,将短信保留。 她的身后,隔着玻璃门,沐华年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 烟火燃尽,虞锦瑟回客厅继续看春晚,电视机上的小品没完没了的叽叽喳喳,虞锦瑟笑着笑着,没过半个小时,就那样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去以后,沙发上的男子起身,慢慢走进房里。 他低头,解开了手上的绷带——指尖上确实有烫过的红肿,但并不影响行动。 他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绒盒子。手指轻巧一扣,盒子打开,明晃晃的灯光中,乌墨色绒布上,那颗粉色的钻石闪耀如星辉流转。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戒指,却将目光投向客厅,沙发上的女子抱着抱枕睡得正熟,他静静瞧着,暖色的壁灯中,他乌黑的瞳仁在这一刻显出罕见的柔和而温情。 须臾,他轻声自语,似乎有些苦恼:“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中间的一切?”   ☆、第六十一话毛爷爷 虞锦瑟一共在沐华年家里伺候了他两天,大年初二王礼芳回来了,她这才功成身退。 她怀着出狱的心情屁颠屁颠地回到了z市,两天没回家,奇怪的是父母也没问她去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她母亲有两次想问来着,他爸却拦住了,道:“孩子现在大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母亲讪讪地,也就没再追问了。 …… 老板不好当,必须身先士卒。大年初五,在离公司的假还有三四天的时候,虞锦瑟就被父母赶回了g市。 等她走上鸿华十二楼,意外地撞见了沐华年。她愣道:“你怎么在这?” 沐华年道:“我初三就来了,与智胜公司合作的项目赶得急,初八就得飞到泰国与他们会谈,得提前做些准备工作。” 虞锦瑟吐吐舌头,“工作狂!” 沐华年抱着资料走开,临别丢下一句,“有个猪一样的队友,我除了加倍的疯狂工作,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虞锦瑟:“……” …… 初八那天,员工陆陆续续收假回公司,鸿华大厦里重新充盈起热闹与人气。 没过多久,季弘谣也回来了,医生建议她最少休养两个月,可她居然一个月就回来上班了,果然积极。不过考虑到她的腿脚仍未恢复完全,公司暂时没让她去子公司上任,仍将她留在总部。当然,只是临时安排的一个闲差,基本上没什么好忙的。 春节已经结束,公司进入新一年的忙碌中。沐华年的心很大,除开新的项目外,新的分公司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这事虞锦瑟乐见其成,只负责决策上的把关,至于其它具体的执行都放手让沐华年去操作,反正沐华年替鸿华赚钱,就是替她赚钱。 对此,虞氏的元老却忧心忡忡。在他们看来,沐华年是野心勃勃的人,借成立分公司可以培养更多的沐氏势力,以在两派之争获得更多的主动权。可虞氏的新任掌权人初出茅庐,糊里糊涂又懵懵懂懂,完全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位的商战经验,对沐氏不仅不多加防范,还一味任其发展做大,这实在让虞氏的元老寝食难安。 于是元老们连接觐见,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可任元老们说破了嘴皮子,他们的主子每每都是一句“我知道啦……”就这样轻描淡写敷衍而过,压根不放在心上。 主子不听规劝,虞氏元老们只能在无人的角落仰天长叹:“虞鸿海老主子,您快点回来主持大局吧!” 对此,虞锦瑟不过淡淡一笑。 元老们的话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她新年许的愿成真了,当这个春节过去后,她真的一点点把过去的私人情感放下,只将沐华年当做工作伙伴。于是双方的关系竟由最开始的僵硬,生出一种另类的和睦,只要他不提私事,她就可以纯粹将他当做同事,她愿意跟他为了鸿华友好相处,积极合作。 她甚至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且难以置信的信任感,不关男女之情,更跟先前的感情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一种单纯的,同事之间的信赖感,她想,这大概就叫团队合作意识,或者企业凝聚力。 她知道他的野心,也知道他的抱负。但不管他如何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她总觉得,他们是队友,除了tur-3之外,一切的项目都是相互协作的工程,于公于私,他不会再害她。 …… 这事想过便抛到了脑后。紧接着又是成立分公司,又是新的合作项目开发,开春来的第一个月真是比年前还要忙。秉承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虞锦瑟在公司内部忙的一塌糊涂,而沐华年整日在外头飞来飞去,出差公干,彻底成了空中飞人。 三月初的某天,正扎在文件堆里的虞锦瑟突然接到了莫婉婉的电话,莫婉婉在电话里兴奋地道:“姐们啊,何盛秋你到底是咋想的呀,如果就是想想,没啥实质性意思的话,就跟老娘新挑的这位见个面吧。这个男人不仅条件优秀,英俊挺拔,最重要的是背景情况,仔细到祖宗十八代我都调查过了,绝对是个一清二白的主!” 虞锦瑟提不起来精神,她发现自己对相亲渐渐失去了兴趣,比起人工刻意的撮合,她更希望有一个人,是因为缘分来到她身边。于是她直接表明态度:“婉婉,我不是很想去。” 莫婉婉愣了会,道:“我去,你不会还想着那谁谁谁吧!” “怎么可能。”虞锦瑟赶紧反驳,“我都说我看开了呀。我现在跟他就是普通同事,尼玛我看开后才发现我们早该离婚当同事的,哦,不,最好不要结婚就直接当同事。他工作能力超强,有他一个,顶好多个,你不知道每次我见他出差有多乐呵,他出差就是去谈生意了,谈生意我就有钱赚了,想想大把的银子往我的兜里进,我就感谢上天赐了我这么好的一个赚钱机器。哦,对了,现在msn联系人里,他的名字已经由冰块脸改成了毛爷爷,我看见了他就像看见了rmb,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了。” 莫婉婉:“……”过了会她说:“我很好奇,沐华年如果看到了毛爷爷这个备注名会是什么反应?” “他看见了,没什么反应。”虞锦瑟道:“过年后他就奇迹般的变了,对我特别客气,再也不颐指气使发号施令了,大概是感激我除夕时照顾了他吧。反正我们俩之间,如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睦。” “是挺诡异的,呀,我怎么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感?”莫婉婉思索了会,再次想起自己的重点话题,“喂喂,锦瑟,之前我说的那男人真的不错,你考虑考虑,好机会就不要错过啊……” “嗯嗯,容我再想想。”虞锦瑟同莫婉婉告了个别,挂上电话,以为找男人的话题可以告一段落,谁知没一会,铃声又大响,这回居然是她母上大人的,而话题,居然延续之前。 “女儿啊,听说婉婉给你介绍了一个不错的男生?你去瞧瞧呗。” “妈,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找男人。” 虞妈妈在电话里幽怨地叹气,“我也不想催你,可眼瞧着又是一年了,你又大了一岁,我担心啊。你再不找对象结婚,到时候变成老姑娘就麻烦了,要知道,女人的价值跟她的年龄成反比啊。” 虞锦瑟:“……” 虞妈妈的唠叨还在继续:“我知道你工作忙,可你也不能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呀。一个女人再能干再优秀,也是得嫁人的。既然有不错的对象,你就去看看呗,又不要你去了就非得和他好,就算当普通的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好拒绝的……” 虞锦瑟终于忍不住,道:“好了好了,妈,我会好好考虑,嗯,就这样啊,拜拜……” 不再理会母上大人的唠叨,她果断挂了电话。 耳边重回宁静,她苦恼地揉着额头,在微博里写下一句话。 “不断遭受逼婚的我,该不该见见新的相亲对象?” 五分钟后,有两个人回复了她。巧的是,这两人,居然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曾经沧海:“宁缺毋滥。” ——晚香:“宁缺毋滥。” 虞锦瑟盯着屏幕想,这两人究竟是谁啊? 而同一时间段,纽约机场的候机室里,有人看着笔记本,自语道:“这女人又被催婚了么?” 他好看的眉峰微皱,五分钟后,他拨通了电话,“于董,那天我拜托您的事情怎样?” 那边传来爽朗的笑:“我已经同我那个旧友说了,人家也挺舍不得那房子的,但你开的价格如此让人心动,他们便同意了。等你下个月什么时候有空,回g市签合同吧。” 沐华年连连道谢。 那边笑了笑,又问:“我说沐老弟,你这么急着把那房子买回来是为了什么?想通了,觉得老婆还是原配好?想用这个让锦瑟回心转意?” 沐华年笑而不语。 那边见他不说话,笑着转个了话题:“对了,那个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我已经发给你了,你想要房子装修成什么风格都可以跟他说,相信我的推荐,他的实力绝对一流。” 沐华年面含期待,“是吗?希望他能装修出锦瑟喜欢的简欧风。” 于世春在那边大笑,“那就加油吧,沐老弟,等你好消息。” 而这一时段的第三个地方,阳光充裕的房间里,小丫头正坐在沙发上搭积木,一边玩一边嘟着嘴,“妈妈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朵朵好久都没见她了。” 厚厚的地毯上,一个男子坐在小丫头身后,似乎是在陪她玩,可是眼神却不住往旁边的电脑上瞥。 许久,他轻声自语:“又有下一个人吗?” 他低下头,嗤然一声笑,“如果我将心里话说出来,你还会相信吗?” 微风拂过白色纱帘,风摇影动,日头照进房中,温煦如盛春,可他英俊的脸庞却浮起一抹苦涩,如他手中端着的那杯苦咖啡。   ☆、第六十二话绿帽子 几天后,虞锦瑟正在办公室跟张熙商量新项目的事,门外忽然晃过一道笔挺的身影。张熙眸子一亮,道:“沐总出差回来啦。” 话刚落,门便被推开,沐华年大步走了进来。他出差一个多星期了,此时此刻虽然风仆尘尘却仍难掩俊容,进来后什么话也不说,施施然往沙发上一坐,仿佛这是他的地盘,一旁的张熙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 沐华年开门见山地道:“跟我说一下,这周你都干了什么?”很奇怪的口气,像老师在检查学生的作业。 虞锦瑟的态度很配合,两人的对白前所未有的和谐,“我在跟进tur-3的研发啊,子公司的事也在操心啊,还有……”她指指手上的一大叠表格,“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这里,好像有点问题。”她用红笔在纸上圈出一个数字示意他看。 沐华年拿起表格瞧了半晌,目光里有赞许,“嗯,有长进。” 虞锦瑟有些飘飘然,“那当然,也不想想我虞锦瑟是谁!这聪明,这灵光,这高智商。” 沐华年似是赞同,“嗯,聪明,灵光。”点点头,补充道:“跟了我大半年,才真正地学会看账本,审合同,做投标书,写企划案……” 话里的嘲笑之意不言而喻,虞锦瑟不以为意,反而厚着脸皮道:“其实很多事我都可以丢给别人好不好,老板不就是管决策上的问题吗,你干嘛非得逼着我学这么多?招这么多员工是做什么的!” “虞大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沐华年无奈地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虞锦瑟不说话了,沐华年见她表情怏怏地,口气软和了一些,道:“算了,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些我都会教你。” 虞锦瑟点头,低头又开始咬奶茶吸管。 其实她应该感激沐华年,她初出茅庐,对公司的事一窍不通。虽然她与他的关系时缓时僵,但在公司的打理上,沐华年一直站在一个资深前辈的角度悉心教导,给了她许多有益的指导与帮助。可能方式严厉了点,但不能否认,虞锦瑟能够这么快适应这个岗位,最大功臣就是沐华年。 可以这么说,彻底抛开私人之间的情感与恩怨后,只平静和睦的做同事,他跟她,亦师亦友。 也正因为沐华年几乎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能都传授与她,虞锦瑟在一定程度上,是信任他的。除了家族核心tur-3之外,公司的其他事务,她很少对他起疑,哪怕虞氏元老们每天都在担忧着,沐华年开分公司,或者接新项目是在扩充自己的羽翼,她听了,从来只是一笑而过。 一个东西蓦地抛过来,打断了虞锦瑟的思路,“给你。” “什么?”虞锦瑟云里雾里地看着包装袋。 “你不是想要这个牌子的香水吗,在纽约路过看见了,就顺便带回来。” 虞锦瑟愣了,“你怎么知道!”盯着香水盒子,百思不得其解,“沐总,你又吃错药了?喜欢给女同事带礼物?” 沐华年的神色波澜不惊,“我吃错什么药了?” “沐总。”虞锦瑟凑近了一步,像研究怪物似的,“我看你送东西我就后背发凉,你每次对我好,就预示着要对我使坏了,比如上次把我从车里推下来……”她瞅瞅手上的香水,仿佛上面有刺似的,手一抛,丢回他身边,“这个我可不敢要,你送季弘谣吧,她有收集香水的嗜好。” 沐华年皱眉,“我跟你解释了多少遍,我跟她没关系。” “哦,我忘记了。”虞锦瑟回过神来,又去咬吸管。 见她半天不语,沐华年道:“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虞锦瑟摇头:“同事的私人生活,我有什么权利过问。” 她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各有所思。须臾,沐华年的声音传进她耳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有些焦躁,却只说了一句:“叫你别咬吸管!”再接着,他手一挥,夺去了她的吸管直接扔进了垃圾篓。 “喂喂喂,没吸管怎么喝?”她不满地嚷起来,抬头一看,沐华年已经走了,只剩那瓶香水还留在桌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撒在上面,泛出橘色的柔光,像是西洋画里被精心调和出来的的赤金色油彩,晕开特有的厚重与明亮。 …… 下午五点半,已是下班的点,电梯旁挤满了归心似箭的员工。 等待的时间无所事事,一群人自然而然的开始八卦。最左边财务部的几个女同胞,更是聊的兴奋,低语道:“想不到虞总竟然连女儿都有了。” “是啊,最近这事在公司传得好厉害,之前我还以为那位何设计师只是追求她,却没想到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孩子都这么大了!” 另一个□□话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快给我讲讲。” “这事大家都知道啦。听说我们虞总大学的时候,就跟何设计师在一起啦,两人生了个女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何设计师就带走了孩子,去了国外。谁知过了几年,兜兜转转,两人又和好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前段时间,有个可爱的小姑娘来过公司,坐在前台上不肯走,非要找妈妈,一见虞总就往她身上扑,对了,小姑娘手里还拿着张照片,那时候我跟秀秀都在场,那照片上跟何设计师搂在一起的人,千真万确就是虞总!” “对对!”旁边的人重重点头作证,“我看清楚了,绝对是虞总,她跟何设计师肯定在一起过。” “哇……”有人唏嘘道:“大学就在一起,而且还生了娃,想不到啊,虞总竟是这么热情奔放的人……” 有人目光憧憬,“难道你们不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破镜重圆,这才是真爱吗?就像谢霆锋跟王菲,郑秀文跟许志安……啊,虞总不愧是虞总,普通的恋情哪里配得上她!” 一群八卦女人露出无限亢奋:“对……绝壁是真爱!” “哦,还有,听说那何设计师……”继续八卦的人话没讲完,忽地似有一道目光如锋芒凌冽而来,她心底没由来一颤,抬头看去,忍不住一惊,“沐总!”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齐齐低头到:“沐总好。” 沐华年从一群人身边走过,压根没瞧他们一眼,有眼尖的人留意到,他们boss原本平和淡漠的脸,在听到众人先前的八卦中,陡然一冷,像覆了一层寒霜。 众人啜喏着,噤若寒蝉,明明是暖春三月的时节,却仿佛一霎回到了隆冬飞雪。 他走后不久,电梯门开了,人群像摆脱了地狱一样,一股脑涌了进去。只有一个人,留在了外面,旋即,她弯起唇角,朝沐华年离去的方向走去。 …… “季副总,我想我已经提醒过你,进门请敲门。”落地窗前,沐华年负手而立。 那季副总三个字,客气而生疏,季弘谣却不以为然,双手抱胸,优优雅雅坐在沙发上,道:“沐总,知道吗?人都有一个共性,进入亲密伴侣的房间,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所以不需要敲门。所以我进你的办公室,不喜欢敲门……”顿了顿,问道:“那你呢,进她的办公室,喜不喜欢敲门?” 沐华年神色巍然不动,“有话直说。” 虞锦瑟耸耸肩,“没什么,只是看你臭着脸,进来关心一下罢了。” 沐华年没接她的话头,只冷冷道:“季副总说错话了,那四个字,不适合形容你我。” “哦?亲密伴侣吗?”季弘谣笑意里含了一丝娇憨,“怎么不适合呢?半年前你还给我买车买房呵护备至。再说,你我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忍心?我知道,你是气我跟强盛来往的事,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好不好?” 她话落,缓缓地走到他身前,宝蓝色的紧身毛衫将她妙曼的s型身材显露无疑,她微微侧过脸,栗色的大波浪微微遮住了一点脸颊,露出来的部分,雪肤桃腮,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瞅着窗前的男子,媚眼如丝。 沐华年向后漫不经心退了两步,“季副总,你想要的,我都依了。”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季弘谣的俏脸却蓦地一白,敛住了笑,道:“好,你果然是一副一刀两断再不相干的样子!” 见沐华年不语,她道:“为什么?为了她吗?就如这些年你利用我,无非也是因为她?”她嗤笑了两声,“别傻了沐华年,她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都不知道!” 沐华年的反应格外迅速,“她不会!” “不会?现在人赃并获,你有什么理由反驳她不会!”季弘谣道:“她跟那男人的女儿都三四岁了!你想想,四年之前是什么时候?那会你正巧在国外,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守不住寂寞,去跟其他的男人相好?” 沐华年面无表情,“不可能。” “不可能?”季弘谣笑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去英国后的几个月,她就休学了,中间有大半年时间没回学校,而且她提出休学申请的前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吐的厉害。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事,你如果信不过我,去问她曾经的大学同学好了,随便哪个人都知道。”她观察着沐华年的反应,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说的话,我季弘谣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明天就毁了这张脸!” 她一向爱美如命,此番敢拿容貌下诅咒,当真有几分信誓旦旦的架势。 沐华年幽深的眸光变幻不定,若有所思,季弘谣接着道:“你再想想那天那个小丫头,圆圆脸大眼睛,你不觉得跟虞锦瑟很有几分像吗?不是亲生娘俩怎么会如此相似,这是铁的证据!” 见沐华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似有所动摇,季弘谣慢慢地走上前,摆出真切而温婉的笑,“算了,华年,没必要再为这种女人生气,她确实迷恋过你,可她们这种天生的富二代,纸醉金迷,放纵滥情是更家常便饭的事……”她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将嗓音压的越发娇柔,“华年,看穿她的真面目就好了,你会明白,只有我,我对你才是真心实……”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沐华年冷冷截住,“滚。” “喂,华年,你听我说完啊……”她嚷嚷着,人已被沐华年推了出去。 房门锁上后,沐华年站回了落地窗前。夕阳已经彻底坠下,天边露出青黛之色,他没开灯,室内光线渐渐越发暗沉。 过了好久,阴暗不辨的办公室内传来了一阵倒水的声音,有人一口气咽下了杯中的水,似想用冰冷的液体来压下心中的不安与忐忑,许久后,有声音压抑的在黑暗中传来:“你不会那样的,对吗?”   ☆、第六十三话长久之爱 夜里九点半,虞锦瑟揉着腰酸背痛的身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收拾好东西,她出了办公室的门。 十二楼的长廊外灯光昏黄,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立在走廊窗前,似乎站了许久,指间夹着的一点星红燃起青烟袅袅,已燃了一大半。 “沐总,你在这干嘛?”虞锦瑟不解地问:“不是明早的飞机去曼谷吗?还不回去准备?” “想点事。”沐华年转过身来,将烟掐灭丢进了垃圾桶。 “哦。”虞锦瑟也不再多问,抱着包包就往电梯走,沐华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电梯很快来了,因着是深夜,空荡荡的电梯里没有人。虞锦瑟与沐华年走进去,虞锦瑟伸手去按电梯按钮,身后忽地传来沐华年的声音:“锦瑟。” “呃?”虞锦瑟扭头看他,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自春节以后,沐华年对她的称呼就变了,从前总是硬邦邦连名带姓的喊虞锦瑟虞锦瑟,如今把这个姓字去掉了,口吻轻柔了许多。 但虞锦瑟觉得别扭,“沐总,你能不这样喊我吗?大家是同事,我觉得你称呼我的职位更好,就像我喊你沐总一样。” 沐华年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喊你?” 虞锦瑟心想,当然了,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干嘛喊的这么亲密!但碍于最近难得的和睦,于是她用戏谑的方式将话说的委婉了些,“我还是喜欢别人喊我虞总,这样我就有高高在上很*很牛叉的感觉了!” 沐华年没答话了,电梯一层层的往下降,就在虞锦瑟以为两人会以沉默的形式分别时,沐华年突然问:“你在大三那年,曾休学了大半年?” 虞锦瑟有些诧异,道:“沐总问这个干吗?” 沐华年没答,只道:“那半年,你去了哪?” 虞锦瑟神色一转,垂下眼帘,道:“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沐华年紧盯着她,要从她的眉目间探出蛛丝马迹,“为什么不说?” 虞锦瑟低着头,指尖紧紧扣住了拎包的带子,仿佛在克制着什么激烈的情绪,末了,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往事不堪回首。”… 叮咚一声,电梯门被打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她身后,沐华年逆着光站在电梯口,冷冷的夜风吹来,他望着她去的方向,眸光暗沉如海。 …… 沐华年出差一个多星期,鸿华又成了虞女王的天下。只是这个女王不好当,常常手忙脚乱。 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之时,虞锦瑟常常会怀念沐boss在的日子,只要有他在就没有搞不定的事。从前他出差她还没觉得他有这么重要,大概因为那时候不管他在全球的哪个角落,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她有任何麻烦都可以丢给他。有时候她想,如果她是漫画里的大熊,那沐华年就是她的多啦a梦(虽然脾气很臭),他的大脑是那无所不能的百宝袋,能够轻松解决她的一切工作烦恼。 可最近,这个性格古怪的哆啦a梦不知怎么地,又不待见她了。 这几天她遇到了棘手的事,跟沐华年打电话,沐华年一概不接,全是王秘书转接的,回答也公式化的千篇一律,“您好,虞总,您的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反映给沐总,请放心……” 如此几次她终于发飙,冲着王秘书喊:“我有急事!你让他接电话,不然回头我就砍了你们主仆俩!” 王秘书被惊到,随之传来沐华年淡淡的声音,“我很忙,有事发简讯。” 再然后,“嘟”一声响,电话就挂了。 只剩虞锦瑟握着手机,不可思议地道:“这家伙吃火药了?” 五分钟后,她的微博更新了一条消息:“哆啦a梦心情这么不好,在泰国遇到了神马?难不成邂逅了一个绝世美女,脱光后却发现是个人妖?” 如此过了两天,沐华年还是不理她,虞锦瑟坐不住了——手头上的工作没他的帮助,压根不知道怎么继续。眼瞧着一帮子下属坐在那里,巴巴等着她发号施令,可她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这急得脑袋瓜子都要抓破了! 当晚九点,她颓然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大堆处理不完的工作,怀着惨兮兮的心情又发了条微博:“哆啦a梦啊,毛爷爷啊,你到巴塞罗那了吗?什么时候回呀,我们不能没有你啊……(再配上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 而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巴塞罗那的高级商务酒店里,沐华年盯着笔记本电脑,出神。 片刻,他合上了笔记本,视线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道:“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对不对?” 王秘书在他旁边的桌椅上,正整理着资料,闻言一愣,道:“是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就可。” “你说的对。”历经一阵长长的沉默,沐华年颔首,“我也犯过错,所以更要学会谅解。” 话落,他紧抿的唇忽地放松了弧度,阴沉数天的表情在一霎缓和了许多,仿佛释然了什么。 王秘书没听清他的话,酒店外,忽地有吆喝声传来,王秘书看着楼下,道:“大后天就是三月十四了,听说是什么白色情人节,难怪这几天卖鲜花的小贩暴涨。” 沐华年指尖叩着白色的橡木茶几,若有所思地道:“白色情人节吗?” 说起情人节王秘书忽地想起什么,“沐总,您上次跟虞总说了那事吗?” “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上次您买香水,不是计划好了有话借着香水说吗?她什么反应?” 沐华年苦笑一声,“想要说,她不肯听,我只能将那些话发邮件给她。” “然后呢?”王秘书问:“没有反应吗?” 沐华年无声默认,过了会说道:“那袋子里我多放了一瓶香水,guerlain娇兰的一千零一夜——她应该懂我的意思。” “一千零一夜……”王秘书想了想,报出香水的寓意,“长久之爱?”过了会他疑惑地道:“照理说你邮件里明示,平时不停的暗示,她早该明白你的想法呀,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沙发上的沐华年以手支额,似也在为这事苦恼。王秘书脑瓜一转,开始出谋划策:“要不您干脆借着后天的情人节说个清楚,说不定她就是女孩子要面子,希望您亲自当面求她,届时您就态度放软一点,该哄的哄,该蒙的……哦不是蒙,是甜言蜜语,女生嘛,都吃这套,总之,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再不行,您就下跪告白,我就不信她招架的住!”说着还拿出自己做范例:“哪,当年我老婆就被我这么弄到手的。” 沐华年思索片刻,看样子是接受了王秘书的提议,他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过了会他说:“锦瑟。” 那边噼里啪啦传来声音,含着意外与兴奋:“哎哟哆啦a……不是不是,是沐总,你总算理我了呀,你不接我电话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快一头包了,这个案子真的好难搞,救命啊合伙人,不然亏的是咱俩的银子啊啊啊啊……” 沐华年打断她的热情,“说慢点,说重点。” “哦,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跟盛唐联合开发了一个项目吗?盛唐的慕春寅说审批出了点问题……” 那端的虞锦瑟一口气讲了一大堆问题,沐华年思量良久,然后一样一样的嘱咐她,她在那边不住地“嗯嗯”,似乎还在拿笔飞快的记着,模样像是受教的小学生。 讲到最后,虞锦瑟早已眉开眼笑:“终于记完了,我手都写酸了,满满一页纸呢,明儿就开会宣布去。”又是一阵整理本子的声响,她满足地道:“谢谢你啦哆啦a梦,我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大后天,三月十四号我回国,下班后别走,我有事找你说。” 虞锦瑟为难地道:“什么事这么急,换一天行不行?后天我有约。” “跟谁?” “跟婉婉约了一起吃饭。” 沐华年语气坚定,“不行,很重要的事,你必须等我,在公司,哪都不许去。” “可是我早就跟她约好了啊……喂,喂!怎么又挂了!”虞锦瑟抓着手机懊恼地道:“死沐华年总是这么霸道!” 发了会呆,她看着本子上记录的解决办法跟具体实施流程,微微一笑,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心情终于云开月明,手指放上键盘,在微博上敲出一句话。 ——“搞定啦!多亏万能的哆啦a梦!” 她欢呼着关上了电脑,打算去洗澡,翻衣柜找衣服时不经意看到屉子里塞进的香水,她摸着下巴纳闷了一会,然后闻闻自己身上的味,“我体味很重吗?他为什么一下子给我这么多香水?”   ☆、第六十四话雨中送药 翌日,阴雨连绵。 公司内,虞锦瑟将沐华年提供的方案拿出来,赢得了下属的一致认同。虞锦瑟趁热打铁,召开紧急会议,将具体的计划商榷完毕,然后一一吩咐各部分下属执行落实。 走出会议室的大门,虞锦瑟瞅瞅墙上的始终,时间已下午六点,窗外的天还在下雨,天地间一片风雨飘摇的暗沉。 下班的点早到了,员工们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可虞锦瑟没这么好命,她手头上还有忙不完的事,她认命地泡了杯燕麦,继续工作。 到了夜里快十点之时,大抵是这阵子没日没夜的加班,饮食不规律,她的老毛病又犯了,胃部一阵阵绞痛。翻箱倒柜的找药,却发现药早就吃完了。想去买一盒,附近的药店都关了门,去医院吧,可手头上的工作实在放不开,无奈之下,只得喝了点热水,一手捂着胃部,忍着痛继续加班。 痛得最厉害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在微博上发了一条信息:“sos,深夜加班,胃痛伤不起啊……哪位大侠可以给俺支援一盒药?” 发完之后,她托腮瞅着窗外的雨,绝望地摇头:“这么大的雨,谁会大发慈悲来送药?” 叹一声气,她揉揉可怜的胃,再次投入苦逼的加班中。 谁知半小时后,手机铃声居然响起,她接起来一看,居然是久违的何盛秋。电话里,他的嗓音混着喧哗的雨声,似乎是户外,他说:“下来。” 虞锦瑟一愣,“何……何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何盛秋道:“我就在你楼下,你下来就是,两分钟就够了。” 虞锦瑟走下楼去,便见鸿海大厦外头,何盛秋撑着伞站在大理石台阶下,无边的雨倾盆而下,合着阴暗迷蒙的夜色,氤氲成他周身的背景。 虞锦瑟瞅瞅大雨,道:“你快进来,别站在雨地里!” “不了,我这就走。”他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塞到她手上。 虞锦瑟低头一看,一怔,“这么大雨你来这就是为了给我送药?”手指摩挲着盒子,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何盛秋点头,道:“你快回去服药,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等等。”虞锦瑟瞅瞅药盒,盒子上干干净净,一滴雨水都没沾到,再瞅瞅何盛秋,他的肩膀还有背后,淋湿了一大块,有什么情绪在她心头漾起,她说:“你身上都湿了,我去找条毛巾给你擦擦。” 何盛秋只是拒绝,“真的不用,你忙吧,我回去了。”话落转身就走。 “何大哥!”虞锦瑟忙去拦他,匆忙中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表情随即一怔:“你……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借着一楼的灯光,她仔细地打量他,这才发现他的脸异样的苍白。她一急,忙用手贴了贴他的额,惊道:“你发烧了!好烫!” 何盛秋推开她,“没事,小毛病,你不用管。” 虞锦瑟一口拒绝,“不行,这可不是小毛病!你这温度都可以烤红薯了,最少都有三十九度五!赶紧地,去医院!”瞅瞅何盛秋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又道:“不能呆在这了,这湿衣服越穿越发烧!走走走,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病人不能开车!” 何盛秋摇头,“我不去医院,这两天保姆有事请假了,朵朵一个人在家,夜里她会害怕的。” “这怎么办,你烧得这么厉害,不能不看医生。”虞锦瑟思索片刻,道:“有了,去你家,我把我的私人医生喊来。” …… 四十分钟后,光线明亮的房间内,何盛秋躺在床上,虞锦瑟坐在一旁,看着床头忙碌的白大褂,问道:“苏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床尾钻出一个小脑袋,也跟着焦急地问道:“医生伯伯,我爸爸怎么样?” 苏医生被朵朵逗笑,看了看温度计:“三十九度八!”冲虞锦瑟说道:“就是感冒引起的发烧,我给他打两瓶针就好了,不过因为烧得有点严重,你今晚得看着他,万一温度又升起来,你就拿冰箱里的冰块给他物理降温。哦,还有……”他拿出几盒药,指给虞锦瑟看,“这个消炎等下给他服三颗,还有这个药,服两颗,记得用温水,千万别用牛奶咖啡什么的。” 虞锦瑟接过了药,“好的好的,我一定注意。” 苏医生配好了药,正要给何盛秋打针之时,朵朵瞅着银闪闪的针尖,猛地爬到了枕头边,用小手捂住了何盛秋的眼,一本正经地道:“爸爸不要看,不看就不疼!”她似乎是嫌自己的手太小,捂不住她爸爸的双眼,忙拉住了虞锦瑟的手:“妈妈,我们一起给爸爸捂,爸爸最怕疼了。” 虞锦瑟哭笑不得,想要提醒她自己不是她的妈妈,可话到嘴边,看着朵朵渴盼而无辜的眼神,终是没说出口,最后就那么由着朵朵拉着自己的手,去捂何盛秋的眼睛。 打完针后,虞锦瑟送苏医生出门。临别之际,苏医生道:“虞小姐,以后你得让你朋友多注意点身体,他这病就是拖出来的,发烧了好几天,一直拖到了现在的三十九度八,若不是你今天发现的及时,后果难说。” 虞锦瑟点头,目送苏医生离开。 回到房间陪坐了一会,何盛秋道:“我没什么事了,天晚了,你快回去吧。” 虞锦瑟垂下眼帘,道:“苏医生说你烧的厉害,晚上得有个人守着。”言下之意就是今晚不走了。 “真的不要紧,我好多了。”何盛秋道。 谁知朵朵在凳子上喊道:“妈妈,我饿了。” 何盛秋瞥她一眼,“朵朵,冰箱里有点心,自己去拿。” 朵朵皱皱鼻子,显出几分委屈,“爸爸,朵朵不想吃点心,朵朵想吃咖喱鸡肉饭。” 何盛秋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只能哄道:“朵朵乖,爸爸明天给你做咖喱鸡肉饭好不好?现在就吃点点心吧,有你喜欢的小熊饼。” “爸爸,这两天我都吃腻了……”朵朵仰起脸,可怜兮兮地将目光在何盛秋与虞锦瑟之间晃荡。 虞锦瑟再也忍受不了小丫头渴望的眼神,一起身,“好了好了,我给你做饭吧。” 朵朵一声欢呼,牵着虞锦瑟就往厨房跑:“喔,妈妈要给朵朵做好吃的啦。” 没多久,小丫头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将手中的小盆子往何盛秋面前一放,献宝似地道:“爸爸爸爸,妈妈给我做了好吃的炒饭!” 她拿勺子舀起一口放进嘴里,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真的好好吃,妈妈好厉害!” 何盛秋伸出没打针的右手,摸摸她的头,“喜欢就吃完。” 朵朵从碗里舀起一块鸡蛋,送到何盛秋面前:“爸爸,吃鸡蛋,很好吃的哦。” 一双筷子拦住了她的手,随后而来的虞锦瑟道:“朵朵,爸爸发烧,不能吃鸡蛋。” “是吗?”朵朵有点失望,“那爸爸吃什么呢?” “爸爸得吃这个。”虞锦瑟将手中的碗递到何盛秋面前,道:“苏医生说感冒得吃清淡点,委屈你吃粥了。” 她又转过身去,端了碟小菜过来,道:“吃白粥怕你咽不下去,做了一点小菜。”见朵朵抱着盆子吃的正欢,她有些歉然的道:“我不会做咖喱鸡饭,只能给朵朵做了虾仁蛋炒饭。” “没关系,朵朵很喜欢。”何盛秋瞧瞧朵朵,再低头看着白瓷盆子里的菜,碧油油的上海青配上乌色的小香菇,颜色一深一浅,漂亮极了,他道:“谢谢。”又问:“你的胃疼好些了吗?” “吃了你送的药,好多了。”虞锦瑟摸了摸肚子,笑道:“谢我什么呀!我该谢你才对,那么大的雨,你发着烧,还给我送药!” 何盛秋单手拿着勺子吃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当时没顾那么多,想着你胃痛就去了。” “是吗?”虞锦瑟低头笑笑,不知该接什么话,两人一时无声,只剩朵朵在旁边拿着勺子吧唧吧唧吃的正欢。 一大一小吃完饭后,虞锦瑟去厨房洗碗收拾,朵朵跟屁虫般黏着她。 一切收拾干净后,虞锦瑟回卧室一瞧,何盛秋半靠在床头睡着了。虞锦瑟将他被子盖好,坐回了沙发上,见朵朵还在那站着,便道:“朵朵,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朵朵摇头,表情严肃,“朵朵不睡,万一睡着了,妈妈就不见了怎么办?爸爸睡着了,我可得把妈妈看好了。”她一面说一面爬到沙发上,抱住虞锦瑟撒娇:“妈妈,朵朵不困,你陪朵朵玩一会吧,妈妈从来没有陪朵朵玩。” 虞锦瑟被逼得无奈,只得温声解释,“朵朵,我真的不是你的妈妈,你可以叫我阿姨。” 朵朵仰着脸看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慢慢蓄上了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是朵朵不好吗?所以你不喜欢朵朵,也不喜欢爸爸……” 小萝莉眨着眼伤心流泪的模样,虞锦瑟哪里招架得住,只得道:“好好好,朵朵,我陪你玩,陪你玩,你想玩什么?” 小萝莉这才破涕为笑,钻进了虞锦瑟的怀里,“其实朵朵也不是很想玩,朵朵就想跟妈妈在一起,朵朵很想妈妈。要不妈妈给朵朵讲故事吧……” 虞锦瑟摸摸她的头,无奈地道:“那好吧,从前有一座城堡,里面住着一个公主,这个公主的头发非常的长,她很喜欢吃一种卷心菜,她的爸妈就给她取名‘包菜’……” 包菜!什么时候有叫包菜的公主!床上迷迷糊糊的何盛秋瞬时惊醒,竖耳细听。 “包菜?妈妈你说错了!”沙发上的小丫头提出异议:“爸爸给我讲过这个故事,她的名字叫‘莴苣’!” “呃?”虞锦瑟挠头,“是吗?那我换个拇指姑娘的故事吧,从前,有个拇指姑娘,她去找算命先生算命,算命先生掐指一算,于是拇指姑娘就被掐死了……” 一旁的何盛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 就在虞锦瑟用狗血童话荼毒未来的花朵残害祖国的小天使之时,地球的另一端,有人对着电脑,也发出了狗血的疑问:“从前在日记里喊我白马王子或者江直树,现在喊我哆啦a梦毛爷爷……” 他品着秘书端来的咖啡,问:“王秘书,对一个女人而言,白马王子与哆啦a梦还有毛爷爷有什么区别?”   ☆、第六十五话抓奸 王秘书显然被这个无厘头问题惊住,要知道,从前他们家主子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工作工作工作,什么时候关注这种无聊的十万个为什么了? 他稳稳心神,虽然不知主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仍实事求是的客观分析道:“沐总,这区别可大了。照心理学的角度来讲,白马王子就是喜欢的人,哆啦a梦则是伙伴,毛爷爷就是票子,那就是纯粹的利用了。”他手一摊:“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女人不爱这男人了。” 窗外风景斑斓,沐华年端着咖啡的手轻轻一顿,“不可能。” 王秘书道:“怎么不可能,人都是善变的,尤其是女人,她昨天可能要死要活的喜欢你,明天也可能不顾一切的喜欢其他人,这谁说得准呢。” 过了会他回过神来,“您说的不会是虞总吧?啊?我怎么觉得这事越来越不对劲了?” 没人回话,只有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响传来,沐华年开门,走了出去。 …… “锦瑟。”电话接通,沐华年站在无人的楼道上,迎着无边的冷风跟她说话:“还在公司加班吗?” 那边的虞锦瑟小声道:“没在公司,都半夜12点了,沐总你给我打电话有急事吗?” 电话里的她明显的压低了嗓门,仿佛怕旁人听到什么,沐华年的眉头皱起,“你在哪?” “我在……”她停顿了一下,忖度了一会,然后说:“我在家,呃,在家加班,看新项目的进度表……” 电话里突然传来孩子若有若无的童音,像是孩子娇声软语在叫着妈妈,沐华年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有孩子的声音?” “没有啊……”电话里的人支支吾吾,“是电视机在响,哦,对了,在放电视剧呢……” 她的反应越来越不对劲,沐华年问道:“是吗?” 虞锦瑟道:“当然是,我一个人在家孤单,就打开电视啊……这很正常嘛!” 沐华年静了静,掏出怀里的那枚粉钻戒指,夜色里荧光闪耀如星芒,而后道:“你在家就好,后天的事,别忘了。” 他话说完,刚要去按挂机键,话筒里却再次传来孩子稚嫩的嗓音,同上次的隐隐约约不同,这次的话音一清二楚:“——妈妈,别打电话啦,你都把爸爸吵醒了,我们快睡觉吧,爸爸抱着你,朵朵也抱着你,呵呵,rose老师说,这就是一家三口……” 沐华年的瞳孔倏然一紧,而那边,已经挂了。 无人的长廊里,沐华年怔怔立在那,紧盯着手中的手机,像是不能置信,“半夜十二点……一家三口……你果然……” …… 房内,王秘书正在电脑前处理邮件。 一阵冷风刮过,房门被猛地推开。沐华年大步走进来,说:“替我改签,明天就回国。” “啊?”王秘书一愣,“可是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啊。” 沐华年再次重复那句话:“改签。” “为什么?”王秘书没弄明白,抬头看看沐华年,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却仿佛凝着冰,紧皱的眉间乌云密布,整个人笼着一层风雨欲来的气息,王秘书心里咯噔一跳,赶紧改了口,“好,我这就办。” …… 与此同时,温暖而安逸的房间里,朵朵渐渐在故事声里睡去了,虞锦瑟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而何盛秋的药水也刚好打完,她轻手轻脚给他抽了针,将一大一小盖好,这才回到沙发上,重新拿起了手机。 回想方才那个电话,心里还有点忐忑,她对沐华年说了谎,眼下正是公司最忙碌之时,工程部研发部都在夜以继日的通宵苦干,假若沐华年知道团队都在玩命的节骨眼上,她却一个人偷偷开溜,绝对要气死! 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虞锦瑟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个小人儿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拿手摸她的脸。旋即就是一声极轻的低语,“朵朵不要吵,让阿姨再睡会。” 小人儿不乐意了,轻声反驳道:“不是阿姨,明明是妈妈!” “好好,朵朵乖,自己去刷牙洗脸,一会爸爸送你上幼儿园。” “这才对。”小人儿拖着拖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有什么温暖的物体,盖到了虞锦瑟身上, 虞锦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眼前是何盛秋微笑的脸,“早,锦瑟。” 虞锦瑟翻身坐起,窗外一片亮堂堂,昨日缠绵的雨已被红彤彤的太阳所替代,她的心情没由来的好起来,穿上自己的鞋,冲何盛秋一笑,“早,感冒好些了吗?” “好多了。”何盛秋指指最前面的房间:“洗浴间在那里,我给你备了新的洗漱工具。” “哦,谢谢。”虞锦瑟麻溜爬起来,走到了洗浴间。 虞锦瑟洗漱完毕,朵朵拿着个小梳子走过来,皱眉苦脸地道:“妈妈,陈阿姨不在,朵朵不会梳头发。” 厨房里传来何盛秋的声音,“朵朵,等下爸爸给你梳。” 朵朵大声抗议:“才不要,爸爸梳的很丑,昨天都被幼儿园的小朋友笑话了。”又朝虞锦瑟扭扭身子,“妈妈给朵朵梳好不好?”说着抱住虞锦瑟的腿,渴盼的大眼睛又开始忽闪忽闪。 面对如此诚心的小萝莉,虞锦瑟还能怎么办?她自觉地拿过了梳子,给小萝莉梳了两个可爱的蓬蓬包子头。 小萝莉瞧着镜子,惊喜地扎入虞锦瑟的怀里:“真好看,陈阿姨从没给朵朵梳得这么漂亮!”一会后屁颠地跑进了厨房,“爸爸,看妈妈给我梳的头发,漂亮吧,像不像公主?” “美极了。”拿着锅铲系着围兜的何主厨端详了片刻,弯下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我的小公主。”而后目光转向虞锦瑟,唇角含着暖暖的笑意。 虞锦瑟也还他一个笑意,阳光从窗外投进来,像她微笑的脸,明媚粲然一片。那边小萝莉跟着两人咯咯笑起来,跑回客厅,抱住了虞锦瑟的腰,撒娇道:“以后每天都要妈妈给朵朵梳。” “呃……”小小的人儿抱着她,轻轻软软地似一片云,虞锦瑟拒绝也不是,回答也不成,只能为难地站在那。 “好了好了。”何盛秋将早餐端出来,打断这个让虞锦瑟为难的话题,“吃早点了。” 吃完饭后,何盛秋提出要送虞锦瑟去公司,虞锦瑟拒绝了,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应该好好再休息几天。再说,她自己会开车,没必要麻烦别人。当然,她出门之时,朵朵哭死哭活地不让她走,最后被何盛秋强行抱开。 …… 去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没完没了的文件报表,又是一天的忙碌。 直到中午十二点,她才想起一件要事,赶紧给莫婉婉拨个电话过去,“婉婉,对不起啊,明天有要事,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靠,明天三月十四号,我们409最重要的纪念日,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虞锦瑟只能一个劲赔礼,“对不起啦婉婉,真的有急事……” “得,409纪念日的人越来越少了,明天只有我一个人了。”那头的莫婉婉叹了一口气,“好怀念曾经的日子,那两年,我们409宿舍的四个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吃火锅喝啤酒,你,我,季弘谣,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有些伤感,“失踪了的樊歆。” 提起这个名字,虞锦瑟沉默了。 409宿舍,是她大学时代最重要的记忆。在那个难忘的时光里,她与另外三位室友,度过了最闹腾的青春年华。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地喜欢着沐华年,也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她的舍友姐妹,那时候季弘谣还没有叛变,没有成为她的情敌,那时候,还有另一个很好很好的女生陪在她们身边,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在最青涩也最飞扬的光景里,互相鼓励着,并肩在暗恋的道路上磕磕碰碰。 那个女生,叫樊歆。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三个室友都笑了,因为这名字大家都不晓得读音。樊歆便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解释:“这个字读xin,平声。” “樊歆这女人究竟怎样了……”莫婉婉的话拉回了虞锦瑟的思绪,“这么多年,一个音讯都没有,我们这些做好朋友的,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找了很多人去打听,可是没有任何的消息。”虞锦瑟一阵心酸,“盛唐的慕春寅也一直在打听,都没什么回应。” 莫婉婉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温浅害的!想起来老娘就气得牙痒痒。” “算了。”虞锦瑟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莫婉婉沉默了一会,道:“老娘还是为樊歆憋屈,当年她对温浅的心,可比你对沐华年还要疯狂啊!哎呀不爽,老娘要去灌几瓶啤酒!” 电话嘟地挂了,虞锦瑟一个坐在办公室,回想起过去409点滴的姐妹情,不禁黯然。 这么一想,不由想起了季弘谣,在季弘谣充当了她婚姻里的第三者后,她恨过她,可如今,她却又有点可怜她。 算一算,季弘谣也跟了沐华年好几年,本来都买车买房谈婚论嫁了,季弘谣前段时间还以准老板娘的身份自居来着,可如今风云变幻,说分手就分手,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听说季弘谣私底下找过沐华年几次,可任凭如何哭泣哀求,沐华年都无动于衷。 公司里好事者谈论此事时,均一脸狎昵与兴奋,大概上位者的爱恨情仇对于底下的人来说,跟明星的娱乐八卦一样,有着调剂生活的作用。只有虞锦瑟觉得悲哀,沐华年对季弘谣如此薄情,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有时候她想,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可转念一想,她又感到庆幸,幸亏她走出来了,所以才能这么坦然看待过去。 不爱,不恨,像一个旁观者。 …… 不知不觉,一天便又这么过了,窗外夜色深深,虞锦瑟忙完手中的活后,望望时钟,感叹道,又一个加班到十一点的深夜啊。 收拾好东西,走下楼去。整个鸿华大厦空荡荡的,除开五楼的研发部还有几个员工外,再没有其他人。 刚出大厦一楼,她的目光倏然定住。   ☆、第六十六话分裂 刚出大厦一楼,她的目光倏然定住。 黑暗中,那身姿挺拔的男子立在台阶下,正微笑注视着她。 “何大哥?”虞锦瑟一怔,快步走了过去,道:“你怎么来了,病还没好,来这干嘛?” 何盛秋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这是些中药,回去泡茶喝,可以养胃。”缓了一会,补充道:“西药治标不治本,还是中药好些。” 虞锦瑟心头一暖,将东西接了过来,“谢谢你,何大哥。” “不客气。”何盛秋转了个话题,“你……跟沐先生复合了?” “复合了?”虞锦瑟愕然,“为什么这么问?” “之前有天夜里跟你打电话,是沐先生接的,他说,你们在一起。” “呃?”虞锦瑟回想了回,恍然大悟,“哦,拍片子的那几天我生病了,他希望我快点痊愈回片场,就勉为其难地照顾了我几天。”又连连摆手,“我跟他,就算山无棱天地合,我们都不可能复合,八字不和的两人,从前结婚就是个错误,再复合,那不是折腾自己嘛!” “是吗?”何盛秋的口吻是疑问句,面上却渐渐浮起失而复得的欣喜。 “当然!我现在觉得,比起夫妻,我跟他更适合做同事。”虞锦瑟的语气十分肯定,这一句话落地后,她瞅瞅天色,说:“晚了,何大哥,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何盛秋看着她,深邃的眸中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虞锦瑟做了个告别的姿势,往车库的方向走去。两人擦肩而过的霎那,她的胳膊倏然一紧,被一只手抓住。 “锦瑟。”何盛秋拉住她,似乎在斟酌着即将开口的话,片刻他说:“不要一下子就给我判死刑。” “什么?”虞锦瑟没听懂。 何盛秋道:“我承认,最开始我接近你,并非真心。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你是想道歉的话,你不必再为过去的事难以释怀。”虞锦瑟摇头,“我已经忘了,真的,我不再怪你了,你也有你的苦衷,昨晚上,跟你们呆在一起,我发觉你一个带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她举步想走,却被何盛秋拦住,“锦瑟,我是想道歉,可是,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话要说。” 默了默,何盛秋鼓起勇气,道:“锦瑟,我想跟你在一起。” 虞锦瑟很干脆的摇头,“何大哥,请你打消这个念头,我可以释怀过去的事,却并不代表,我愿意做她人的替身。” “不,你不是她的替身,更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何盛秋猛地抬头看向她,目光熠熠如暮色中的星子,道:“这个最独一无二的你,不知什么时候……住进了我心里。” “啊?”虞锦瑟的眸子微微睁大。 “是的,你没听错。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无缘无故的想念你,牵挂你,想知道你每天在干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有什么不快的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格外的快乐,觉得时间过的好快,分开之后,便急不可耐地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而那次,你知道了真相,说不要再见面后。我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之中,不知该怎么应对,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好,焦虑,失落,悲伤,甚至想起你的时候会……心痛,像是失恋的感觉,没有办法克制……” “怎……怎么可能……”对方的告白那样突如其来,虞锦瑟不知该怎样应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躲避。 “先别走,听我说完。”何盛秋拉住了她手腕,一字一顿清楚道来,“锦瑟,你我都是受过伤的人,因为我痛过,所以我能体会你的痛。给我再多一点的时间,让我治好你的伤,也许我们是最合适的人,试一试,给彼此一个机会,不好吗?” 虞锦瑟仍是手足无措,“等等,何大哥,这太突然了,我有些乱……” 她的话没说完,手腕上忽然力道一紧,何盛秋倾过身来,便那样拥住了她,不请自来的淡淡古龙香水味霎时扑入她的鼻翼,将她笼入他宽厚的胸膛。她在一霎蒙了。 与此同时,十米外的马路上,迈巴赫的影子刚好掠过,如炬的强光车灯扫过鸿海大厦,将这对相拥的男女照映得无比清晰,旋即,飞速而过。 台阶下,何盛秋的话还在继续,“锦瑟,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你累了,倦了,沮丧了,伤心了,随时随地可以倚靠……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下一刻,从恍惚中回神过来的虞锦瑟推开了何盛秋,一边后退一边道:“对不起,何大哥,我脑子现在很乱……” 何盛秋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道:“没关系,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多久,都可以。”仿佛是怕眼下相处的局面让她更加局促,何盛秋对她做了告别的姿势,“锦瑟,我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 何盛秋走后,虞锦瑟的思维还处于凌乱之中。她一边回想着何盛秋的话,一边走向公司的地下车库。 深夜的车库没什么人。她心不在焉地甩着钥匙,眼光掠过身畔一辆车时,颦起了眉,“咦,这不是哆啦a梦的车吗?怎么在这里,难道……” 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人影倏然挡在她面前。 虞锦瑟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呀,沐总,你怎么在这,吓死人了!” 沐华年立在斑驳的灯影之处,幽深的眸光正目不转睛地笼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大三休学的半年,你做了什么?” 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到白色的墙面上,高大得有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虞锦瑟发现他情绪不对,问:“你又怎么了?跟巴塞罗那那边没有谈好生意,心情不爽吗?” 沐华年缓缓逼近身来,眼神迎着无边的夜风,渐渐变冷,声音提高了些,“回答我的问题。” 摸不着头脑的虞锦瑟道:“我早就说了呀,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虞锦瑟,你是不想说,”沐华年蓦地抬高了声音,“还是不敢说?” 虞锦瑟猛地抬头,“我有什么不敢说?” “问你自己!”沐华年不怒反笑,眼神却像含着刀子,“你跟你那英国情夫厮混,还生了个私生女!” “情夫?”虞锦瑟的双眸霍然睁大,如被雷劈,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影一晃,沐华年快步冲上来,将她重重按在车身,冰凉而坚硬的车身抵在她的脊背,硌人的疼,紧接着她脸庞一痛,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下巴,在她还没叫出声的霎那,他俯下身,朝着她的唇径直压下,力道暴戾而专横,竟分不清是亲吻还是啮咬。 这一场疯狂结束在数秒钟后,虞锦瑟用尽全力挣脱,最后“啪”地一声厉响,沐华年的动作止住了。 虞锦瑟的手还扬在半空中,那一耳光的力道让她的手心刺辣辣地痛。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沐华年,可浑身却在颤抖,不可抑制地颤抖,像是愤怒到极处,却又强行压抑着,她紧盯着他,似乎想笑,嘴唇却在颤抖,“沐华年……你……” 她的指节绷得发白,似想抓住点什么作为依靠,然而却什么也没抓到,随后的话音像是没有支撑似的,跟着身体一起颤抖,断断续续地不成样子:“你……真是……无可救药……” 她话落,踉踉跄跄站稳,捡起自己的包,转身往外跑。 空荡荡的车库内,沐华年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须臾,他弯腰朝着迈巴赫车身,用力猛锤。 那一声一声的锤砸声回响在无人的车库,灯影摇晃,男子眉锋紧拧,痛的不知是手,还是心。 …… 一个月后,虞锦瑟坐在四楼的新办公室里,欣赏窗外的风景。在新成立的分公司前院,有一大片花圃,这个季节开满了黄澄澄的金盏菊与红彤彤的杜鹃花,黄若灿金,红若绯霞,很是惹人喜爱。工作累了乏了时,她喜欢端一杯红豆奶茶,站在窗前往下看。 自上次在车库与沐华年不欢而散后,她再也没同他讲过话,而他,似乎也含着什么情绪,亦不再搭理她。此后两人虽同在十二楼,但相对总是冷冰冰的,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冷战时代。虞锦瑟厌恶这种状态,干脆毛遂自荐来了现在的分公司,眼不见一了百了。 至于搬到新分公司的过程,说来也够跌宕起伏的,分公司成立之前,本已经定好了负责打理的总经理,谁知这位总经理上任没几天,就出了点意外,向总部连请了三个月的假。他一走,无人坐镇的分公司便处于茫然无序的状态,再找一个接管人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对此,鸿华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会议,诸人还没把心里的合适人选说出口,有人直接做了个stop的动作,道:“都别争了,我去。”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了虞*oss。 虞锦瑟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环视一圈,“怎么?我不够资格?” 众人摇头:“没有没有!您当然可以!只是您去了分公司,那总部的事怎么办?” 虞boss神色不变,道:“这几个月沐总应该出差的时间少,有他留在鸿华主持大局就够了,分公司那边缺人,我暂时去顶替几个月。” 见众人沉吟不语,她起身撑着桌面,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却含着势在必行的执拗,“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散会。” 众人一愣,眼瞧着她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转身离开,不由面面相觑。 就这么散会了?就这么无视左右的决定了?她把端坐在左上位的沐总当空气吗? 诸位高管忐忑不安地看向左上位的男子,可沐boss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沉默了半晌后,他说:“就按虞总说的来。”   ☆、第六十七话两看相生厌 就这样,虞锦瑟换了一个新的工作环境。 其实来到分公司也有分公司的好,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跟父母团聚了——分公司刚好就在z市,距离爸妈的疗养院开车只要二十分钟。而且有钱就是方便,虽然名义上还叫住院,疗养院却给虞锦瑟父母单独配了个豪华套间,里面什么都有,同四室两厅家居房没啥区别,虞锦瑟懒得再找房,直接跟着爸妈住在一起了。 分公司刚成立,并不特别忙,加班的频率比总部少很多,如今虞锦瑟的生活纯粹就是朝九晚五再带双休,比在总部的日子要悠闲多了。有一天她感叹z市的生活,在微博上发表了一句话——“两看相生厌,不如享清闲。”一句话两层意思,莫婉婉对此狂点赞。 当然,每个星期她还是得回总部一趟,参加周五的例会,毕竟她是boss,公司的事务管理及重大决策她不能缺席。 低头看看手表,下班的点到了,她关上办公室的门,踏上回家的路。 …… 推开家门,菜香四溢,虞锦瑟被桌上满满的菜色惊住,嚷道:“妈,今儿过节吗,你怎么亲下厨了?”她心疼父母,请了两个阿姨照顾老人,平日里都是阿姨做饭。 她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眯眯地道:“今天有客人,当然得加菜!” “什么客人?”虞锦瑟话音刚落,厨房里钻出来一个人,正在啃鸭翅——莫婉婉。 “婉婉,你怎么来了!”虞锦瑟惊喜万分,自从她调到z市后,跟莫婉婉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不免挂念。 “嘿嘿,不仅我,还有其他人哦……”莫婉婉呼噜呼噜啃着鸭翅,神秘兮兮地指着书房。 “谁啊?”虞锦瑟瞟瞟书房,视线骤然凝注:“何大哥?” 书房一角,那坐在沙发上与她父亲虞鸿海围棋对弈的人,不是何盛秋是谁? …… 这一顿晚饭,因为人多热闹,再加上有一个闹腾的莫婉婉,吃的格外欢脱。 虞妈妈极喜欢莫婉婉,听她讲那些莫氏风格的笑话,笑的饭都吃不下去。而虞鸿海则居然同何盛秋十分投机,整顿饭两人一直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棋术。虞妈妈一边听着莫婉婉的笑话,一边还不忘竖起耳朵听着两男人之间的谈话,时不时还会插一句,“我家老头子总觉得自己难逢敌手,今天遇到了旗鼓相当的何先生,肯定高兴。对了,小何你棋术那么好,是自学成才还是拜了名师?” 何盛秋道:“哪里哪里,只是年少时受过柳智先生的指点而已。” 虞妈妈边给何盛秋夹菜边问:“柳智?想不到你竟是柳大师的徒弟,难怪棋术精湛。但我听说柳智这人孤傲的很,都不怎么收徒弟,他肯收你,那定是你不同寻常。” 何盛秋道:“伯母过奖了,盛秋资质平庸,柳先生肯对我指点一二,全仗与家母的关系,他们是世交好友。” 虞妈妈挑眉,“小何,您母亲与柳先生是好友,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啊,都不介绍介绍?” 何盛秋笑道:“我母亲是镇江人,是个画家,行内可能有人听过她的名字,她姓秦名裴。” “秦裴?”虞妈妈一怔,旋即笑容满面,“我听过我听过,我有一个学术界的朋友,对她很推崇。” “是吗?”何盛秋笑的谦逊。 虞妈妈继续问:“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是个大学教授,六十多了,让他退休,死活不同意,一天到晚记挂着他的学生,非得赖在三尺讲台上。” “哎呀呀,那你们一家还真是书香门第啊。”虞妈妈笑着点头,又接着问:“那小何你现在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发展哪?” …… 两人你问我答,旁人压根插不进去,虞锦瑟啃着排骨,冷不防大腿被谁捏了一把,莫婉婉凑过脸来,俯在她耳边说:“你妈这是在旁击侧敲挑女婿呢!” 虞锦瑟:“……” 吃完饭没多久,莫婉婉说是有同学聚会,提前离开。而何盛秋本来要回g市,可看看时间还早,又被虞老头拉进了书房,杀了两局围棋才作罢。 临别之际,虞鸿海意犹未尽,道:“今天你我各赢两盘,改天再来,我们分个胜负。” 何盛秋笑着点头,而一旁的虞妈妈推了女儿一把,“还愣着干嘛,小何要回去了,你送送呗。” …… 虞锦瑟送何盛秋到疗养院门口,小路上路灯柔和,春日的花香随着夜风一阵阵扑入鼻翼,两人一路慢慢地走着。 走到一半,何盛秋见她不说话,问道:“我没经过你同意,就冒昧地跟着莫小姐一起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虞锦瑟摇头,“你们这么远来看我,是关心我的表现,我心里该感激才对。再说,你还陪我爸爸下棋,他好久都没遇到对手了,你看他高兴的。” 何盛秋笑了笑,道:“那我以后有时间还来陪他?” 虞锦瑟盯着脚尖,转了个话题,“这么晚了,你把朵朵一个人放在家里好吗?” 何盛秋道:“不要紧,今天陈阿姨在家呢。再说,她知道我来找你,不知道多兴奋,她还学着幼儿园老师的口气,一本正经跟我说,爸爸,你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朵朵会给你发小红花。” 联想起小萝莉故作老成说这样的话,虞锦瑟忍不住噗嗤一笑。瞅瞅前面,疗养院的大门已经到了,她做了个挥手的姿势,“何大哥,就送你到这了,再见。” “嗯。”何盛秋打开车门进去,摇下车窗跟虞锦瑟告别,“快回去吧锦瑟。”摇上车窗的一霎那,他再次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有些依依不舍,但他什么都没说,留下一抹笑,挥手离开。 回到家里,果不其然,虞妈妈正坐在沙发上,跟她的老同学打电话,“喂,美珍啊,我问你个事,你跟那个国画大师柳智不是很熟吗?你帮我跟她打听下一个人,叫秦裴……” 虞鸿海在一旁看股市新闻,闻言摇头一笑。 虞锦瑟换了拖鞋,走过嫁女心切的母亲身边,无奈苦笑。 …… 翌日是周五,虞锦瑟必须赶往g市去鸿华总部参加例会。 会议的内容与程序她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无非是听各部门汇报这周进展,然后工作总结,最后进行下一周的工作部署。会议按往常惯例,由沐华年主持,虞锦瑟就在一旁听着,中间时不时穿插一下意见。今天的会议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散会后,虞锦瑟第一个走,从前她磨磨蹭蹭总是最后一个,如今像火烧了屁股一样,一说散会,她立马就起身,半秒也不留。 反倒是以往最雷厉风行的沐华年最后离开,众人都散去后,他坐在位置上静坐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高管走得远了以后,窃窃私语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两位boss的关系很反常啊?” 另一个人道:“可不是,刚才我注意了,两个小时的会议里,沐总虞总全场零交流啊。特别是虞总,表情特别冷,哪怕沐总走到她面前,她看都不看一眼。” “是不是闹矛盾了?这种合伙人做生意,闹矛盾很常见的。” 有人压低声音□□嘴来,“是不是因为tur-3研发进展缓慢的事?听说沐氏的老员工这些天为这事跟沐总闹了几次。” “谁知道啊。不过听说沐总最近脾气不好,你我都当心点。” …… 同一时刻,虞锦瑟已走进了十二楼曾经的办公室。她来寻点资料,不想出门太急,将迎面而来的人碰到。 那人来不及躲,手中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刚拖过的走道还有水渍,几页纸张落入水中,湿了大半,虞锦瑟弯腰捡起,歉然道:“不好意思,王秘书,这几张你得重新打印了。” 王秘书笑道:“虞总说哪的话,是我走路没留意。” 虞锦瑟客气一笑,道:“那你忙,我回分公司了。” 王秘书点头,迈开的左脚突然停顿,忖度了一会,道:“虞总,您跟沐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近您怎么对他……”后头的话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虞锦瑟。 虞锦瑟沉默片刻,脑中倏然回想起曾经车库里的那一幕。时的他,眼神寒瑟而鄙弃,像看着一个不洁的事物,声音冰冷厌恶,“你跟你那英国情夫厮混,还生了个私生女!” 情夫……私生女……呵,曾经的掏心掏肺,被这样抹杀扭曲,她再无话可说。 敛了敛心神,她看向沐华年最忠实的助手,不带半点情绪,“是不是误会……都不再重要了。” “如果是误会的话就要解开,不然留着心结在那里,两人没法靠近……”王秘书眼神深深,似乎话里有话,“虞总,容我冒昧的说一句,这几年来,您似乎对沐总一直都存在误会与偏见,我觉得你们俩应该好好坐下来,谈一下。” “不需要。”虞锦瑟冷冷道:“从前我以为跟他还能做同事,可现在我连同事我不想做了。”她眼风向后一扫,含着嗤笑缓缓道:“两看相生厌。” 王秘书神情无奈,而同一瞬间,他的身子不经意向旁让了让,一个身影出现在王秘书身后,表情淡漠,眼神却牢牢盯着虞锦瑟,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 虞锦瑟神色巍然不动,抱着资料慢慢地从他身边走过。长长的走廊,她像什么也没看到,目不斜视,脚步沉稳,匀速前进,半步也不停。 而他,定定地站在长廊正中,金色的夕阳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到地上,阳光背面黯然幽深的阴影,像困着一个孤独而挣扎的灵魂。 两人慢慢靠近,距离最近是隔着十公分擦肩而过,虞锦瑟的脚步渐渐将两人的空隙愈拉愈大,一切如同老电影里的慢镜头画面,面无表情的男女,狭长而苍白的走廊,日光,斜影,光亮与幽暗交织,随着女主角的步履向长廊尽头斜长的拉去,画面由近景变成远景,女主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拐角。 至始至终,沐华年缄默如雕塑,没有张口说一个字。 最终是王秘书打破了沉默,“沐总,苏律师我替您约好了,眼下正在您办公室等着呢。” “嗯。”沐华年似乎恍惚了一会,好久后他应了一声,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宽敞的办公室内,苏律师端着茶杯,已等候在那。 关上门,沐华年开门见山地道:“苏律师,我想咨询一下您,关于四岁孩子的抚养权问题……”   ☆、第六十八话表白 苏律师走后,王秘书进了办公室,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沐总,您往常都是跟飞远的陈律师合作,怎么今天换了苏律师?听说他并不擅长处理商业纠纷,都是接些家长里短的离婚案件,比如分割夫妻财产,孩子抚养权等问题……这些跟您有什么关系?” 沐华年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没答话。王秘书的眼风不经意扫扫boss的那沓资料,目光停在了其中一行字上——“未成年子女抚养权变更注意事项……” 王秘书怔住,联想起前些日子鸿华传的风生水起的小道消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那个,不可能吧!那孩子真的是虞总的?” 沐华年沉默不答,握住笔的指尖微微一顿。 王秘书见他默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半晌,问:“沐总,您打算接受这个孩子?” 沐华年的口气带着丝无奈,好久后答:“不然呢?” 王秘书颔首,“也对,毕竟母子连心,血浓于水,虞总肯定是不愿意跟自己的骨肉分开的。您要是不接受这孩子,我瞧虞总今天这态度,多半更不肯回到您身边了。” 沐华年嗯了一声,不知是感叹还是黯然,“其实想想也好,我们好歹能够有个自己的孩子。即便不是我亲生的,能够是她亲生的,也好。” “沐总。”王秘书的目光里有钦佩,而后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又是一周了,这一个星期,何盛秋第二次拜访虞锦瑟家,说是给她送上次的胃药,接着自然而然地,虞妈妈又留下他吃晚饭,虞爸爸则兴致勃勃拉着他杀棋。 双方结束愉快的晚餐后,虞锦瑟又被她妈催着去送何盛秋。 两人走在之前的朦胧小路上,何盛秋笑着说:“你妈妈让我下次把朵朵带来给她看看。” 虞锦瑟一怔,“什么,把朵朵带来……她是要干嘛?” 何盛秋道:“你妈妈说,家里平时只有他们两个老人,怪冷清的,来个孩子闹腾闹腾一下也好。” 虞锦瑟:“……” 亲爱的母上大人,你究竟在想什么…… 送走何盛秋后,虞锦瑟回到家,她母上大人果然又在打电话:“哎呀,小柯呀,这段时间你暂时不用帮我留意合适的小伙子了,目前我这边有个还不错的……” 虞锦瑟:“……” …… 转眼又到周五,像往常一样开完例会以后,她没有回z市,因为明天公司有重大庆典,她得一早就去。 当晚,她睡在莫婉婉家。两人凑在一起吃火锅喝啤酒,本来嘻嘻哈哈地打闹,可没一会莫婉婉就怏了下去。虞锦瑟问她怎么了,莫婉婉神情黯然地道:“今天是樊歆的生日,老娘昨天做梦梦见她了。” 虞锦瑟顿时沉默了。 樊歆是樊歆的外号。四月二十六是樊歆的生日。其实当年宿舍四人,与莫婉婉交情最深的,不是虞锦瑟,而是樊歆。莫婉婉想起她,心里难过情有可原。 虞锦瑟搂住了莫婉婉,安慰她,“别难过了,或许她现在过的很好呢……” “屁!”莫婉婉道:“老娘连她眼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话落,狠狠地踢了一下桌角的啤酒瓶:“都怪温浅,混蛋!不是他,樊歆怎么会这样!老娘一生也不会原谅他!” 虞锦瑟抚抚她的肩,“好啦好啦,温浅再怎么跟你也是一家人,你这样记恨他,对自己也不好。” “想想我就来气!樊歆那么喜欢他,为他命都不要,最后却落到这个下场!还有没有天理啦!” …… 两人喝着酒唠嗑到深夜,最后双双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个夜晚,虞锦瑟梦见了樊歆。 时光回到大一下学期,学校茂密的花丛里,樊歆身着迷彩服,头戴草帽,正全副武装地猫腰躲在那,见虞锦瑟来,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扬了扬望远镜,“我在看温浅练琴呢。” 她的表情实在太像做贼,虞锦瑟好奇地道:“那你去琴房看啊,躲在这里偷窥干嘛?” 樊歆扶了扶大大的黑框眼镜,垂头丧气地道:“上回温浅警告我了,让我离他远点,有多远,就多远,最起码50米以外,不然他宁愿转校。” 虞锦瑟吃了一惊,在为樊歆默哀的同时,暗暗庆幸沐华年虽然不喜欢自己,可好歹没这么毒舌的拒人以50米之外呀。 樊歆又道:“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我用上个月打工的钱买了这个高倍望远镜,真的超好用,隔了六七十米,可我看琴房还是一清二楚。” “是吗?”虞锦瑟接过望远镜试看一下,却愣在那。琴房里的温浅是看的极明朗,可是,和温浅一道并肩弹琴的那张容颜,亦看的一清二楚。雪白的三角钢琴前,两人靠在一处,一个清隽俊朗,一个容颜胜花,真是匹配极了。 看喜欢的人与情敌亲亲我我,是个人都会心如针扎吧。可樊歆怎么能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虞锦瑟问:“樊樊,你看他们俩一起,不难过么?” “难过啊。”樊歆道:“可是再难过也要看他呀。” 虞锦瑟再次为樊歆默哀,她的沐华年虽然不待见她,可好歹身边从来没什么莺莺燕燕。可樊歆实在太惨了,每天都忍着针扎的心,去看心上人跟另一个女人恩爱缠绵。想到这,她忍不住问:“樊樊,你这么痴心,可万一以后温浅跟齐湘结婚了,你怎么办?” 樊歆毫不犹豫地道:“没关系啊,我就把他们的婚纱照偷偷拷贝过来,然后把齐湘的脸ps成我的。” 虞锦瑟:“……” 她刚要来一句樊歆你真是阿q精神永立不倒,结果铃铃一阵闹钟大响,沙发上的她立刻醒了过来。看看表已是七点半,她洗漱后直奔公司。 …… 今天是鸿华投资的《星光游乐园》的竣工仪式,说穿了也就是开园庆典,场面十分热闹。 作为投资方的boss,虞锦瑟得同沐华年一道沐浴在镁光灯的闪耀下,全程摆出得体的微笑,剪彩揭碑致辞。 僵笑了两个半小时后庆典终于结束,但虞锦瑟的事还没有完,一家与她交情不错的报社希望她作为向导,带领记者去园内参观一下。她不好推脱,便引着记者一道去了。 园内风景如画,人工的娱乐建筑与绿色园林有序组合在一起,是现代人科技与智慧的完美结合。一行人听着她的讲解,不住走,不住拍,兴致勃勃。 虽然虞锦瑟全程都满面笑容,其实兴致并不高,第一个原因是昨晚睡得不好,第二个是因为故地重游,勾起不愿再想起的往昔。 曾几何时,她与另一个人在这,拍过一场爱情电影。 那时欢笑历历在目,然而今日想起来,却像个笑话,尤其是回忆起那几个字眼。 ——情夫,私生女。 想到这她心里堵堵的,眼光掠过周围一帧帧鲜亮的风景,都像看黑白照般沉重落寞。几乎走到哪里,映入眼帘都是让她触景伤情的风景。海盗船旁他牵着她的手在阳光下奔跑,云霄飞车下他为她穿上那只水晶鞋,旋转木马里他给过她一个娇宠的公主抱,摩天轮下他来了一个浪漫的法式长吻…… 那些温情的烙印,还鲜活地存于脑海中,清晰如昨日重现。然而,自那一句猜忌与折辱之后,什么都被抹杀了。 “哎。”虞锦瑟一时感慨万千,却无法形容,唯有一声幽幽叹息,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伤情的旧地,好在采访快结束了,二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得到了解脱,带着一帮人从侧门出了园。 刚出侧门,送走报社的人后,她竟遇见了何盛秋。 何盛秋坐在车上,一旁伸出个小脑袋,拼命冲她挥手:“妈妈!妈妈!” 虞锦瑟一愣,“你们怎么在这。” 何盛秋无奈地摸摸朵朵的头,“朵朵听说g市开了个游乐园,十分高兴,我说现在还不能玩,她不听,非要来看看。这不,激动的不行!” 他怀里的朵朵扭着身子兴奋地道:“妈妈,听说这是你的公园,真是太漂亮了,以后朵朵可以来玩吗?” 虞锦瑟笑道:“当然可以。” 双方围绕着公园的话题闲聊了一会,虞锦瑟的手机蓦地响起来,是她母上大人的。 母上大人一听说何盛秋跟虞锦瑟正在一起,主动道:“你现在忙完了就回z市吃饭吧,我跟你爸爸等你。”当然,最重要的是后面一句:“一定把小何喊来,你爸爸要他陪下棋。” 虞锦瑟推辞道:“他带着孩子在一起呢,不方便吧。” 虞妈妈道:“孩子也在?那更好!让他们父女一起来,一个都不许少,我这就去多添几个菜!” 虞锦瑟:“……” 那边虞锦瑟上了何盛秋的车子,奔向了去z市的道路。而这厢,送完各政要领导的沐华年从大门走进园子,问门口的下属:“虞总呢?” 下属恭敬地道:“半小时前看虞总进公园了,现在都没见她出来,应该还在园子里吧。” 王秘书闻言弯唇露出高深的笑意,低声跟沐华年道:“沐总,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啊,眼下园子里没什么人,又是你们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您现在去哄哄她,保证事半功倍。” 沐华年颔首,向园内走去。 …… 一刻钟后,沐华年的脚步停在摩天轮旁。 高耸的摩天轮下,是一片波光荡漾的湖面,暖色的阳光洒下,粼粼一片碎金。围绕着清亮的湖泊,栽有一圈碧绿的垂柳,茂密的柳枝里头,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半坐的窈窕背影,枝桠太过繁茂,看不清具体,半遮半现地露出一截藕粉色的衣裙,像是隐在碧玉丛中的一捧水色木槿花。 沐华年在十米之外的地方顿住了步伐,静静凝视着柳林里的背影。这抹藕粉色他记得,她今天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小套裙。方才剪彩之时,喧哗的人群里,那鲜嫩的色泽从他眼角摇曳而过,笼着一抹特有的栀子香气,随着初夏的微风掠过他的鼻翼,他的思维禁不住一阵恍惚,竟有伸手留住这抹香的冲动,幸亏而后的理智及时制止,不然定要闹出笑话。 繁茂柳林前,他伫立许久,微微拧起的眉峰彰显出他内心的纠葛。他又向前踏了一步,喊出她的名字,“锦瑟。” 随后而来的话语速极慢极慢,短短几个字仿佛在心中千转回肠,酝酿多日才辛苦得来,“一年了,回家好不好?你的孩子,我可以接……” 后头的几个字没说完,他脸色霍然一变。   ☆、第六十九话鬼哭狼嚎 茵茵垂柳之中,那女子转过头来——容颜光采映碧波,却是季弘谣。 看清后的沐华年脸色难看之极,分不清是愤慨还是失落,径直转身,大步离开。 而呆在那里的季弘谣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喃喃道:“沐华,她对你这样,你竟还肯接受……” 眼瞧着男人的身影毫不停留的越去越远,季弘谣低笑了两声,像是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呵,一直以来,你不过是利用我……而我……”她仰起头笑了两声,嗓音有浓重的苦涩。 她慢慢坐了回去,日光将她的影子拉成斜长的一片,在地上投下浓厚而压抑的墨色。许久后,她自语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沐华年,是你自己不珍惜。”她的脸色渐渐阴沉,眸中有厉色闪过,“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当晚,基于母上大人的懿旨,虞锦瑟别无他选,将何盛秋与朵朵带回了家。 原本她以为会出现尴尬的局面,毕竟她跟何盛秋和朵朵的关系,实在太微妙。她做了好了冷场的准备,结果却出乎她意料。她父母十分待见这个小萝莉,整个晚上小萝莉都在耍宝,不仅会唱歌,跳舞,背诗,讲故事,还可以中文英文双语同步!简直逆天! 虞锦瑟惊得嘴都合不拢,她从没想过,那个只会眨巴着眼卖萌的小萝莉居然这般深藏不露。连她很少夸人的父亲都笑着说:“这小娃娃有点意思。” 她妈更是笑的开怀,将朵朵搂在怀里,道:“这孩子比锦瑟小时候招人疼多了。” 送何盛秋父女离开之时,虞妈妈再三叮嘱,“小何,没事还把朵朵带来玩啊。” 何盛秋连连点头,而朵朵则更热情地回了一个飞吻,“知道了!朵朵喜欢外公外婆,会经常来的!” 虞锦瑟彻底石化,忙捂住朵朵的嘴,“那个,不能叫外公外婆。” 朵朵小眉头一皱,是个思索的表情,“可是rose老师说,妈咪的妈咪就叫外婆啊……” 虞妈妈哈哈笑,摆摆手道:“得啦,童言无忌,由孩子去吧……” 虞锦瑟无奈一笑,只得送何盛秋父女俩出了门。 趁女儿送客出门的空档,虞妈妈跟虞爸爸说:“老虞,起先我虽挺中意小何,却介意他有个孩子,可今儿一瞧,我反倒放心了。” 沙发上的虞鸿海看着报纸,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伴的漫不经心并未影响虞妈妈的热情,她一面削着水果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锦瑟的身子这辈子真的不能要小孩,有朵朵这样乖巧的女儿也不错……喂,老虞,你倒是说句话啊……” 虞鸿海放下报纸,“儿孙自有儿孙福,锦瑟现在不是孩子了,她的事,她自己会把握,操这么多心干嘛。” …… 虞锦瑟送走何盛秋后,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熟悉的号码有大半个月没在她的通话记录里出现过了,她静默半晌,按下拒接键。 五秒钟后,被挂断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仍是那个号码。 虞锦瑟再挂。 铃声再响,虞锦瑟再挂。 如此反复七八遍后,虞锦瑟自语道:“连打这么多遍,不是他的作风啊,莫非公司真有什么急事?” 她终于按下接听键,“什么事沐总?” “锦瑟。”那边没喊出那个一贯连名带姓的生疏称呼,这一声后,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忖度着什么,然后他说:“我们谈谈。” “公事还是私事?”虞锦瑟毫不客气地回话,只差没明说逐客令,“公事谈,私事挂。” 那边再次缄默了许久,像是将本来要讲的话咽了下去,转了另一个话题:“收拾一下东西,下周一一起去墨尔本。” “一起?”虞锦瑟道:“跟谁一起?你?你爱找谁找谁,我不去!” 沐华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去谈tur-3的事,你让我一个人去,就不怕我背着你把tur-3给卖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沐华年那个电话,虞锦瑟这晚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在微博上乱七八糟发了一些文字,抒发心中的凌乱。 微博发出去后,莫婉婉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微博上写什么剪不断理还乱,老娘牙都要酸倒了!赶紧的,找个男人嫁了,别在微博上唧唧歪歪扰人睡眠!” 虞锦瑟回了个语音——“我也想嫁,可没人让我嫁啊。” ——“少来,何盛秋天天往你家跑,不是男人,是牲口啊!哎,咱说句公道话啊,何盛秋最开始的确动机不纯,但不能否定,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年头找到一个真情实意的男人不容易,你要珍惜。” 虞锦瑟道:“我知道啊,可我这心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乱?” ——“那混蛋说了一句话,事情都过了一个月,那话却一直梗在我心里,跟卡着根鱼刺般难受……” ——“得,甭说了。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想过何盛秋的事了,就是因为沐华年。” 虞锦瑟沉默了。 莫婉婉接着说:“你要是彻彻底底忘了他,彻彻底底不在乎他,别说一句话,就算是一万句,你也不会搁心底。横竖就是那四个字——”嗓门陡然抬高八度,近乎是吼出来的:“旧情难忘!!!” 关了灯的黑暗房间里,这一句吼声太过震耳聩聋,虞锦瑟耳膜嗡嗡地发麻,脑海中复读机般反复回荡着那四个字:“旧情难忘旧情难忘旧情难忘……” 莫婉婉说的对。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因为那四个字。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放下了,也不停的暗示自己,放下了,放开了。其实还没有。 譬如她明明能够拒绝去乡下奔丧送坟,可天寒地冻翻山越岭,她还是去了。譬如星光游乐园的微电影,如果她坚持不与他演对手戏,绝对可以拒绝,然而她没有,反而心甘情愿地度过了拍戏的过程。再譬如,大年三十,得知他出了事,她一路飙车上高速,一百六十码的亡命飞驰中,那惶恐失措的心情,不是假的。那年关的两天,她其实可以狠心留他一人在g市,自己回z市陪父母过年,可她没有,她不忍心留他一人在家里无人照顾……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再明显不过。 她余情未了,她藕断丝连,她还没有百分百放下他,就这么简单。他是扎根在她心底的一棵树,年深日久,根基深远,纵然她强行砍了树冠锯了树干,却无法将土壤里的每一根根须触角都清除干净,而就算她能清除所有大小长短的根须,她也不能抹平那棵树曾经栽种过的痕迹。 爱情由不得人选择,忘记一段爱情更由不得人选择,你以为你可以将一个人彻底忘记,你也以为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能够淡化甚至抹去一段爱恋的存在,其实永不可能。因为曾发生过的记忆不能消除。 “哎!放得下恨,放不下爱!特么到底要怎么办啊?难道姐真得再去找一棵树,移植到心里吗?”长长的叹息中,虞锦瑟苦恼地抱住了枕头,不由自主哀嚎道:“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还我一夜不流泪……” “砰砰!”房门被敲响,无法忍受的虞妈妈在外喊道:“这死丫头,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个什么,我跟你爸还得睡呢……” 虞锦瑟泪流满面:“……” 妈妈,你女儿半夜伤情失眠,你不安慰就罢了,还用鬼哭狼嚎四个字来打击我的歌声,你这样真的好吗?你确定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移动充话费送的? …… 翌日,阳光晴好,万里无云。 鸿华十二楼里,王秘书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墨尔本的事您不用我去了?那您一个人?” 沐华年看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不,两个人,我跟她。” 这个她字没指名道姓,王秘书却已了然,忍俊不禁地道:“也对,您二位确实该找机会独处独处。” 沐华年嗯了一声,手机铃蓦地响起,沐华年接了起来,“你好,慕总。” “看在本少爷今儿心情不错的份上,强盛的资料就大发慈悲的给你,或许对你追查两年前虞锦瑟的事有些帮助,总之我觉得吧,那一次啊,不一定是九重下的手。” 沐华年若有所思,“好。”又问:“慕少难得有时间跟我打电话,怎么,不忙着玩女人了?” “哪有空玩!那祸害回来了!”慕春寅的口气听着像抱怨,可却有按捺不住的欢喜与激动。 沐华年眉头一挑,眸中浮起愕然,“樊歆回来了?” “可不是,少爷我被她缠得要死。”慕春寅依旧是嫌弃的口吻,却又透着一丝昭告天下的口是心非,“我跟你说,她真的很烦很烦很烦,我上辈子肯定是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所以这辈子罚我碰到她这缠人的奇葩!” 沐华年毫不留情面地反驳,“你这话说反了,是你缠她缠得要死吧?你说,如果让八卦媒体知道,响当当的头条帝国民老公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缠着一个女人乐此不疲,他们会怎么写?” 慕春寅不屑一顾,“开什么玩笑,整个微博遍地都是喊我老公的人,这么多女人不要,我缠着她?那祸害哪值得我缠了?” 沐华年风轻云淡,“那好,你把那祸害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她来我这。” 那边一怔,过了会怒道:“姓沐的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心里只有那谁谁谁吗?如今追不到就盯着少爷我的呀!我告诉你,那祸害确实又烦又乱又讨厌,我看了她就胃痛肝痛肺痛全身痛,但你要打她的主意,两字,没门!没门没门没门!” 长长的一串没门后,电话“嘟”的一声挂了。 沐华年握着手机,与身侧的王秘书对视一眼,王秘书先是半信半疑,“失踪四年的樊歆还真回来了?”片刻后笑道:“回来了就好,叫我们这些过去的老校友挂念啊!”“ 沐华年微微颔首,王秘书又感叹一声,“哎,这慕总跟樊学妹,还真是一出王子与女仆的离奇故事。” 沐华年没回他,他顺手拨出一个电话号码,王秘书拿眼睛瞟瞟,发现是拨给虞锦瑟的。 等了好久都没人接,沐华年又重拨两次,仍然无人应答,沐华年的眸光渐渐黯淡。 一旁王秘书看着于心不忍,问:“您找虞总什么事吗?”最近虞锦瑟极端的不待见沐华年,基本上属于爱理不理,不理就是不理的态度。 沐华年将手机放回桌面,“没什么事,就是告诉她,她挂念的小姐妹回来了,活的好好的,没有死。” 王秘书道:“原来您刚才跟慕总要樊歆的电话是为了虞总。” 沐华年低低地应了一声,过了会,他自语道:“算了,这事找时间再跟她说吧。” …… 向墨尔本出发的那天到来。 万米高空上,虞锦瑟坐在头等舱的真皮靠椅上,悠闲地喝果汁。而沐华年坐她旁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沓资料,应该是为商务会谈做准备吧。 这一趟只有他们两人来,让虞锦瑟好生讶异,听说此次会谈至关重要,可为何沐华年连他的左臂右膀王秘书都没带? 但她懒得问,她和沐华年本就分工明确,对外洽谈的事从不由她负责,这一趟她只要盯着沐华年不把她的tur-3给卖了就成。 长达九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实在太难熬,幸亏头等舱的靠椅可以压下来变成沙发床,不然屁股都要坐麻。虞锦瑟让空姐帮忙铺好了“床”,然后拿了一大堆零食,吃吃喝喝看电影去了。 当然,全程她都塞着耳塞,跟身边的面瘫帝零交流。 漫不经心地看了两场电影,她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中觉得冷,将身子蜷了蜷,不知是不是幻觉,耳畔有个声音低沉地响起:“小姐,有劳你帮我拿条毛毯,谢谢。”再然后,她微微发冷的脚踝顿时暖和了,似乎有什么柔软温厚的东西盖在了她身上,好温暖。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畔有播音声响起,接着有人摇了摇她的胳膊,可她还没睡够,不耐地将那人的手拂开,翻身继续睡,那人无奈之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她痛得睁眼,沐华年幽黑的眸子霎时映入眼帘。 “起来,墨尔本到了。”沐华年丢下一句话,转身整理自己的东西。 虞锦瑟望望窗外,天都黑了,她这一觉居然睡了五六个小时,当真是勇猛。   ☆、第七十话牛皮糖 下榻的酒店地理位置很好,虞锦瑟站在露天阳台上,将澳大利亚美丽的亚拉河风景俯览无遗。 这厢虞锦瑟兴致勃勃欣赏着城市的夜景,而隔壁房间,沐华年正在繁重的工作中忘我奋战——没了王秘书,还要跟一个猪一般的对手共事,果然比往常出差吃力很多。 翌日的会面是在墨尔本的哥林斯大街,在这条澳大利亚最著名金融区内,中澳两方的代表首次会面,会议并不像虞锦瑟想的那么沉重,反而愉快而活跃,双方的探讨持续了四个半小时,很显然,澳方公司对沐华年提出的合作主张十分赞同。 因为时间关系,双方在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内容——这么复杂的合作事务,一两天绝对商榷不完,只能按部就班的来。 晚餐是澳方公司招待的,拿中国话讲就叫接风。杯觥交错的间隙中,趁着东道主因急事暂时离场,虞锦瑟将憋了好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沐华年,你们下午谈的内容跟tur-3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我过来?” 沐华年慢条斯理品了一口红酒,头顶的欧式宫廷风格水晶灯明晃晃地映入他深邃的眸中,熠熠如星子,“不这么说,你会来吗?” “你!”虞锦瑟气得被差点噎住,碍着澳方公司代表还在,只能压低声音道:“我明天就回国,你一个人呆着吧。” 沐华年从容地再抿了一口干红,神色淡然,“你敢回国,我就敢把tur-3卖掉,有个德国商人为这事找我很久了。” 虞锦瑟怒道:“你敢!” “这世上有什么是我沐华年做不到的。”沐华年的表情依旧平静:“不信你试试。” “你真是……”虞锦瑟噎住话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她越来越觉得,同沐华年一起创立鸿华,完全是羊入虎口。 …… 晚宴过后,时间还不太晚,虞锦瑟婉言拒绝了澳方公司要送她回酒店的要求,自己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沐华年却拦住了她,“不回酒店,你去哪?” 虞锦瑟道:“我想逛逛不行啊。”想起方才晚宴上的话,她的怒气再次蹭地起来:“我随便看看,请你不要污染我眼前的风景。” 沐华年仍一动不动挡在她身前,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虞锦瑟耸肩,“没什么意思,不想看到你而已。”又左顾右盼了一会,看见几个高鼻深目的漂亮外国男孩从眼前晃过,说:“听说墨尔本有趣的帅哥很多,我想欣赏一下夜景与俊男,请沐总你不要影响我的心情。” “虞锦瑟,有一个英国情人了。”沐华年盯着她,有强行克制的怒气在眸里蔓延,“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又怎么样,我就算找一百个情人,你沐总又能管我一分一毫的事?这是我的自由!”虞锦瑟嗤笑着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再不回头。 夜风微凉,狭长的街道,只剩兀自亮着的街灯与沐华年的身影。 …… 墨尔本的治安很好,即便是夜里,虞锦瑟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接下来她坐在某个公园旁,听一个流浪艺人吹口琴,琴声悠扬,晚风阵阵,虞锦瑟坐在芬芳的花圃旁长椅上,一入迷便是一个小时。 音乐有着撩拨人心的力量,在这段略显哀愁的曲子中,虞锦瑟回想着方才跟沐华年的对话,心里像卷了团乱麻,从前的爱恋,夭折的婚姻,再到如今尴尬的合作,她已不知该怎么面对沐华年才好。 或许,是时候将计划去德国的事跟父母说了一声了,为这事她已经筹谋很久。 既然没能彻底忘掉,那就彻底离开。 等虞鸿海的刑期结束,她就离开g市,去一个崭新的过度,忘掉关于他的一切过去,重新开始。 …… 在虞锦瑟凌乱地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她不知道,远处有个身影,一直都在,缄默如守候的路灯。 接下来的几天仍是商务会晤为主,闲暇时她便背着包到处走走看看,就当是一场旅行。 当然,沐华年并不参与她的旅行,静默旁观是他最好的写照。 但这个情况在第六天得到改变。 那一天是周末,没有安排任何会议。虞锦瑟睡到太阳晒屁股后起床,将自己梳洗整齐后,背着包就出门。 不料一个身影就在她房门外的长廊上站着,背对着她看外面的风景,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 听到她关门的声音,他转过身来,问:“去哪?” 虞锦瑟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我跟你一起去。”沐华年答的干脆。 “不要。”虞锦瑟拒绝的更干脆,口气生硬,“沐总,除了公事外,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请你尊重一下我的个人空间。” “那你也请你尊重一下我。”沐华年仍是那张淡然的脸清淡的口气再配上霸道的台词:“来出差的只有我们俩,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会变成第一嫌疑人,动机是杀了你独吞tur-3。” 虞锦瑟:“……” 虽然厌烦沐华年跟着,可是此后的几个小时,她完全甩不掉他。她打的,他跟着打的,她坐巴士,他跟着坐巴士,她搭地铁,他也上地铁,几次虞锦瑟忍不住对他又凶又吼只差没动手揍他,可他就是无动于衷……整整一下午,他离她永远保持着五步到十步的距离。 虞锦瑟从没过有一天会这样去形容沐华年——简直像狗皮膏药似的,死活甩不掉。这情况如果换了几年前,她估计会喜疯。 可如今,只有一句感叹,矫情点,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通俗点就是沐华年实在太特么烦人!她越不想见他,他越跟着! …… 不知不觉她又兜兜转转来到了亚拉河。 日光明媚,微风轻悠,亚拉河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市的美景,宛若一幅流动的画卷,湖面上不时有船只徐徐而过,荡起涟漪徐徐不绝。 虞锦瑟停驻脚步,努力忽略身后还有个牛皮糖紧跟不放的焦躁感,掏出相机,照了几张。就在照好照片准备收相机的时候,身后猛然传来几声大喊:“help!help!” 她扭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水里沉浮,应该是不小心失足掉进湖里的。她拿起手机,正要报警,一阵“噗通”的声响,水花四溅,有个身影已跳下去救人了。 ——沐华年。 人命关天,虞锦瑟哪还记得双方闹不和的事,一边打报警电话一边飞快地奔过去,焦急地冲游向湖中的沐华年大喊,“湖边有个铁索,你把她拖过来,抓住铁索,我好拉你们上来。” ——她不会游泳,只能在岸上想办法了。 水里的沐华年已抓住了孩子,慢慢地向湖边游,虞锦瑟蹲在湖畔,伸长了手准备接应他们。与此同时,一些路人也发现了这一情况,纷纷停住脚步,伸手援助。 沐华年终于成功靠岸,围观的群众跟虞锦瑟一起七手八脚将他跟孩子拉上人,眼瞧孩子并无大碍,每个人的脸色洋溢着喜悦。 没一会警察赶到现场,因为孩子的父母不在场,警察只能对浑身湿漉漉的救人英雄再三表示感谢后,将孩子带走。 一群人散后,沐华年伸手在裤子口袋掏了掏,旋即一怔,两秒钟后他对虞锦瑟道:“走。” 虞锦瑟瞧着他那一副落汤鸡的样子,觉得解气极了,“去哪?” 沐华年看她的眼光又像看白痴了,“去买身衣服,不然这么*的回酒店?” 虞锦瑟一口答应,“那你去啊,喊我干嘛,我要继续看风景。” 沐华年态度坚定:“你跟我一起去。” “我们关系很好吗?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沐华年理直气壮,“我的皮夹掉进了河里。” “皮夹?” “是。所有的现金跟□□,都在皮夹里。” “什么!”虞锦瑟一怔,扭头看河面,平稳的河面什么也瞧不见,估计在沐华年救人的时候就已沉入了河底。三秒钟后她面露诡异的笑容,道:“那么现在你身无分文啦?” 沐华年瞪她一眼,虞锦瑟却嘚瑟到不行,“太好了!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买衣服回酒店吧,我可没那么好心帮你。” “站住。”沐华年道:“如果今天我感冒生病,那么,明天的商务会谈就全权交给你负责。其实也不难,你只要把我房间里的二十三页英文资料,从头到脚,全部背到滚瓜烂熟,就ok了。” 虞锦瑟沉默三秒,臭着脸道:“走啊,买衣服!” …… 从百货商场出来的沐华年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虞锦瑟怏怏地跟在后面,一副被放血挨宰的模样。 新衬衣新外套新裤子新皮鞋,包括新内裤新袜子新皮夹全部买齐。沐华年拎着满手的包装袋,眉梢一抹春风得意,问虞锦瑟:“怎么,你心疼钱?” “当然。”虞锦瑟木着脸,恨恨地道:“姐虽然有钱,可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为你花钱?你回去记得把这钱给我还了。” “葛朗台。”沐华年瞅着她,眼底似乎含着一丝得逞的笑,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什么?”虞锦瑟没听清,须臾后气的跺脚,“混蛋,居然骂我守财奴!” …… 会谈又进行了两天,终于尘埃落地。但两人还不能回国,全球著名的m.k集团周年庆后天在墨尔本召开,热情邀请了两人。 当夜,已经答应参加m.k典礼的沐华年突然接到国内的紧急来电,十分钟后,他敲开了虞锦瑟的房门,道:“公司出了点事,我现在就回国,你留下来,代表鸿华参加m.k集团的庆典。” “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沐华年默了默,道:“公司出了内鬼,窃走了部分技术资料。” 虞锦瑟震惊地道:“什么!资料被窃?是谁?是不是强盛做的手脚?” “现在还不清楚。”沐华年道:“所以我得马上赶回去。” 两人一番商量后,沐华年坐上了凌晨的飞机赶回国,而虞锦瑟则独自留了下来。 ……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今晚便是mk的庆典了。虽然鸿华内鬼一事还没有结果,但对外虞锦瑟还是得维持公司的体面。为了配合晚宴的气氛,她去了一趟奢侈品礼服店,挑了一件墨蓝色的丝质长裙。幽深的颜色以及收腰的设计,完美地遮掩住了她身上稍稍多出的一点赘肉——她对裙子上身的效果相当满意。 庆典是在一间豪华酒店举行,整个酒店大堂气派的如同小型宫殿,一重重半挽的天鹅绒帘子,璀璨夺目的多层吊顶水晶灯,琉璃般剔透却闪耀着微光的高脚水晶杯,眼花缭乱的精致料理,还有满屋觥筹交错的宾客,女人们身上的香气和摇曳开来的裙角,简直乱花渐入迷人眼,若不是虞锦瑟的家境让她从小就见惯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恐怕早已醉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正同某位国际知名企业创始人寒暄的虞锦瑟蓦地将视线凝在了大厅入口。 宴会入口,不紧不慢地走进一个男子,看模样是亚洲人,在一群白皮肤蓝眼睛的老外中格外显眼。 找不出词来形容他,只有两个字——惊艳。   ☆、第七十一话头条帝 找不出词来形容他,只有两个字——惊艳。 极漂亮的五官,瘦高得像国际顶尖模特般的笔挺身材,故意染成的浅亚麻色头发,让皮肤看起来白皙而隽秀。穿了身正式而优雅的白色燕尾服,里头却配了件跳脱的柠檬黄衬衣,那样鲜亮而招摇的底色,放在女人身上并没什么,可放在男人身上,却是最挑人的。穿得出来,就是品味,穿不出来,就是乡气,鲜少有人敢尝试。但他却毫无顾忌地穿了,而且是这样跳跃思维的搭配,可奇怪的是,他偏偏让人觉得洋气极了,简直是恰到好处,增一分过多,减一分则少。再配上他那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久居上位的尊贵感,还有眉梢一抹漫不经心的散漫笑意,彻头彻尾就是一副豪门公子哥的形象。 大厅两侧早有媒体候着在,一个个均带着兴奋的表情,喊道:“mr.mu!mr.mu!”抓着他就是几连拍,仿佛拍到了这个人就能上头条似的。 相机的连连闪烁下,虞锦瑟站在一旁,摇头道:“想不到好久没见,盛唐的慕春寅还是这副德性啊,这招摇,这骚包……” 那方慕春寅已走过大厅,跟m.k的高层站在一起,热情地握手寒暄,一群记者们越拍越热烈。虞锦瑟无奈地笑,打算等会再跟老熟人打招呼,可目光不经意别开,却再次一愣。 慕春寅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站着一个女生。她微低着头,似乎在用心听慕春寅与旁人的对话,看模样不像是慕春寅的女伴,应是陪同的下属。与这里妖娆打扮的各路女宾客不同,她穿着低调的丁香色及膝连衣裙,连妆都没有化,极明净的一张脸,素面朝天却又不容忽视的清秀素雅,让人想起仲夏清水里的水芙蓉,潋滟湖泊里的一抹浅浅水红。 虞锦瑟看着看着,表情越来越专注,眼神不住地在那女生身上搜索。 那女孩偏瘦,目测只有九十斤左右,跟记忆里那个胖妞有很大出入……可身高是差不多的。除了身高,连眉眼也惊人的相似…… 她脸上,很光滑……没有任何疤痕……而那个人的左脸,有一道深刻而标志性的疤痕。 这究竟怎么回事,真的是她吗?是那个自己找寻了四年的人吗?她没有死,她还好好的活着?……沐华年没有骗她?那天飞机上说起这事来她不信来着! 虞锦瑟的心倏然砰砰地跳起来,含着期待与忐忑,慢慢走了过去。 而那边,慕春寅同m.k高层已打完招呼,身姿翩翩向大厅中央走来。 虞锦瑟迎着他们的方向缓缓靠近,待走到那女生背后,忽地抬高声音喊道:“樊歆!” 前面的女生脚步骤然一顿,虞锦瑟心下大喜,人对名字的反应是条件反射性的,绝对不会有错。果不其然,那女生转过脸来,定定地看了她三秒,惊喜地道:“锦瑟!” 真的是她!真的是当年409的好姐妹,那个无故失踪了四年多的樊歆。虞锦瑟以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面,可今天,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一阵欢喜,一阵欣慰。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虞锦瑟定是要扑过去将樊歆抱住不撒手的。 前头的慕春寅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来,在看到虞锦瑟的一霎愣住,旋即将惊愕转成了一抹痞痞的笑,“哎呀,我说这谁呢!这不是我的小新娘吗?” 他的表情坏坏的,微微上挑的唇角染着几分玩世不恭,明明是略显轻佻脸,却好看得不像话,虞锦瑟这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能保持国内娱乐圈头条最高的占有率,为什么他只要招招手,就有无数嫩模女星艺人在明知他花心滥情的情况下,还卯足劲往他的怀里窜——因为他的笑太迷人太有杀伤力,一般女人招架不住。 好在虞锦瑟从小就看这张脸,早有了免疫力,当下也跟着笑起来:“慕寅春,注意你的媚眼,可以对别人抛,对我可没用。” 慕春寅毫不介意,笑盈盈凑了过来,道:“小新娘,怎么,你一个人啊?” 虞锦瑟点头,“当然比不过你慕总裁,整天泡在温柔乡里,今天跟这个女明星闹绯闻,明天同那个混血女模特传同居,后天又爆出来私生子……啧啧,真是风流快活啊。” “谁说的!”慕春寅的眸光在一霎变得极诚恳极无辜,全然看不见刚才那副坏坏的模样,他抓过了虞锦瑟的手:“这么多年,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呀。为了你我洁身自好,如今还单身呢,像我这种全国网民投票出来的钻石王老五国民老公no.1,你还不好好把握?不如我们结婚去吧!” “少来!”虞锦瑟笑着推开他,“别开玩笑啦,你快走开,我要跟樊歆叙叙旧。” 一旁的樊歆一直站在慕春寅身畔,听着两人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抿唇微笑。她也有话要迫不及待地同虞锦瑟讲,便用手推了推慕春寅,“阿寅,我跟锦瑟单独聊一会,好不好?”口气是请求式的,带着微微的期盼和见到老友的雀跃。 “女人就是麻烦。”慕春寅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嫌弃,“九点之前必须回房。”顿了顿,手指敲敲樊歆的额,口气恶狠狠地:“不然,你就死定了。” “嗯嗯,知道啦。”樊歆忙不迭点头,拉着虞锦瑟就往人少的角落走。而慕春寅,再次摆出迷人的骚泡脸,举起香槟,朝那边的几位漂亮女士走了过去。 …… 人流稀少的偏厅里,两个女人摇着手中的香槟,一边喝一边聊。 对于樊歆,虞锦瑟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想问问她失踪的那些年究竟去了哪,想问问她的容貌为什么发生改变,想问问如今她的怎么样。 樊歆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她抿了一口香槟,垂下眼帘,道:“锦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过去的经历对我来说,实在太痛苦……我不想再回忆。如今我过的很好,我只愿你看到现在的我。” 她的语速很慢,神情也很平静。可黑框眼镜后的大眼睛里,分明有一种叫悲哀的情绪一闪而过,虞锦瑟不好再追问。 回想过去,樊歆曾是409里最吃得了苦,忍得了罪,挨得了痛的人,她们常常觉得樊歆就是厕所里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反复蹂躏还是能活着出现在第二天的那个怪异物种。 可如今,她第一次从樊歆的口中听见痛苦两个字。连她都受不了,可见那种痛苦,一定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樊歆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口气一转:“别光问我啦,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我听阿寅说,我离开后你就跟沐华年在一起了?” “在一起?”虞锦瑟苦笑,她与沐华年曾被一本红色的结婚证系在一起,可是两个人的心,不论咫尺还是天涯,从未靠近过,她接着笑笑,“是啊,结婚了,去年又离婚了。” 樊歆一惊:“真离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离了就各过个的呗,又不是没他就不能活。再说,过两个月我就会离开g市,去过另一种生活。” “离开g市?去哪?” 虞锦瑟抿唇一笑,“我申请了德国的一所珠宝学院,昨天得到了消息,审核已经通过,届时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去德国,开启我的珠宝寻梦之旅。”她拍拍樊歆的肩,“所以呢,趁我还在g市的最后两个月,回国后不要忘了找我跟婉婉聚聚哦,她如果知道你平安回来,一定高兴的疯掉!” 樊歆连连点头,“我也很想她。等我跟阿寅说说,回国后就去找你们。” 虞锦瑟道:“提起慕春寅,我还以为你终于脱离了他的魔爪,可怎么又碰到一起了,看眼下这情况,你们还是老板跟员工的关系?” 樊歆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兜兜转转又遇见了他,而且被他更变本加厉的压榨,我现在就是他的下属兼佣人兼管家再兼二十四小时的贴身护士。” 虞锦瑟惊道:“天哪,过去那么多年他够苛待你的了,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你怎么还能忍得了他!” 樊歆将视线投到水晶杯中的香槟里,潋滟的波光倒映出她眼镜后的那双黑白澄澈的眼眸,良久,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苦涩:“没办法,我欠他的。” 虞锦瑟默了默,樊歆与慕春寅之间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当下只得转了另一个话题,“那你跟温浅呢?见面了吗?” 樊歆平和的表情忽地一滞,许久,她低低笑出声来,杯中的香槟控制不住晃荡起涟漪,“要见面干嘛呢,过去的樊歆,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校友,没必要再见面。” …… 两人久别重逢,一直聊到九点还意犹未尽。宴会快散的时候,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拖过樊歆就往外走,“叫你九点前回去,都九点半了还不见人影!” 樊歆抱着门死活不走,挣扎道:“好好,我这就走,可你好歹让我跟人家道个别。” 慕春寅松开她,瞧了虞锦瑟一眼,突然悠悠然笑起来:“既然要道别,那就礼数周全些。” 他身子一转,端了两杯酒来,递一杯到虞锦瑟手中,“小新娘,今儿见到你我心情倍好,来,分别之前,咱俩走一个。” 虞锦瑟盯着波光摇曳的杯子,“这里头是什么?不像香槟,也不像果汁。”警惕地看了慕春寅一眼:“你该不会又想什么坏点子吧?” “怎么会!我们这么铁的发小关系!六岁你妈就把你许给我了!我会害你,笑话!”慕春寅笑的无辜又无害,口中信誓旦旦一派真诚,简直由不得对方不信,可在对方松懈下来之时,他陡然快步冲上,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一手扣住了虞锦瑟的下巴,另一手抓住虞锦瑟手中的玻璃杯,将杯中酒全部灌倒她嘴里。 等到虞锦瑟跟樊歆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你……混蛋!咳……咳……”虞锦瑟被杯中的液体呛得不住咳嗽,樊歆扶着她,焦急地道:“阿寅你给她喝了什么?“ 慕春寅将空杯子放回,笑的若无其事:“没什么呀,波兰精馏伏特加。”又补充一句,“世界上最烈的伏特加!酒精含量近百分之百!我这是报五岁那年你给我的果汁里掺了威士忌的仇,那次你让我醉后在大人面前出尽洋相……” 虞锦瑟:“……”睚眦必报是什么意思,此刻她算是了解得淋漓尽致。慕春寅果然是这世上最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男人,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 而身畔慕春寅对她咬牙切齿的眼神视而不见,还故作关切地说:“啊,小新娘啊,听说这种酒发作特别快,你就老老实实回房间,好好醉一场吧。” “阿寅,别闹了。”樊歆在旁打圆场,“你真的给锦瑟喝了那什么什么伏特加?” “骗谁呢!”说话的人不是慕春寅而是虞锦瑟,她抓着樊歆的手站起来道:“没事,甭听他瞎掰……” 樊歆瞅着她的脸,“可你的脸越来越红了……” “不要紧,我今晚喝多了香槟而已……”虞锦瑟摆摆手,扶着桌子走了几步,脚步却微微踉跄,“樊樊,我不跟你说了,我回房去,你把婉婉的电话收好,回头记得联系她……” 樊歆喃喃道:“这酒要不要这么烈呀……我怎么觉得她开始醉了……不行,锦瑟,你等等,我送你。” 她忙起身去扶走在前头的人,而始作俑者的慕公子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幸灾乐祸地道:“听说这种伏特加跟其他酒混在一起喝,醉得更快,不知道这女人能坚持多久……啊,沐华年,这女人你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敢碰,哥我看着你们拖拖拉拉心烦,索性帮你一把,放倒她让你开荤吧!啊哈哈哈,沐华年你真该好好谢我……” …… “樊樊,你回去吧,我不要紧。”外头的虞锦瑟一面示意樊歆不用扶,一面朝酒店门口走去,步子飘飘忽忽时轻时重,还不停逞强道:“没事,樊歆,我不要你扶,我走得稳,我就是有点头晕,我就不信了,慕春寅的酒有这么厉害,还能真把姐给喝倒!” “可是你之前就喝了这么多香槟,再加上这么烈的伏特加,不行啦,我送你……” “真没事……”虞锦瑟的脚步越晃越厉害,好不容易走到酒店门口,她冲樊歆挥手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你放……” 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说完,噗通一声响,她整个人醉倒在地上。 这酒劲上身实在太快!   ☆、第七十二话扑倒冰块脸 豪华舒适的高档酒店内,樊歆看着床上烂醉如泥的人,担忧道:“阿寅,你确定她没事吗?要不要去给她买点解酒药,不然酒精中毒就坏了!” 慕春寅不耐地道:“说了睡一觉就好啦!你还不相信我?” 樊歆:“……”刚才锦瑟就是太轻信你,才会被灌得这么惨…… 想了想,她道:“那我今晚跟锦瑟睡,好照顾她。” 慕春寅一口拒绝:“不行!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规矩?” 樊歆道:“可你明明不是在宴会上认识了一个叫琳达的美貌混血儿吗?你还答应今晚去她的房间找她。” 慕春寅道:“可那不代表我整夜就不回!反正你必须呆在房间,如果我回来没看到你的人……”他凑过去,眼神阴测测地:“那一亿毁约赔偿金你准备好了吗?” 樊歆:“……” 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幽怨地道,“干嘛出来非要睡一间房,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开两间,而且每次都让我睡地板!地上很冷,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然而她的话没说完便中断,惊道:“阿寅你又干嘛!” ——慕春寅走到床畔,俯□□,三下五除二将烂醉的虞锦瑟的外套直接扒了,露出里面低胸的晚礼服。他的双手继续不停,又去扯虞锦瑟的肩带,晚礼服的左边肩带被他拉到了手臂上,露出光洁的肩。 “不要!”一只手拦住他,樊歆道:“你不能这样!她是我的朋友!” “正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这样啊!”慕春寅回答的理直气壮,将樊歆拨到一旁,又去扯虞锦瑟的裙摆,长长的裙摆被他撩了上来,一直拉到大腿的高度,画面十分劲爆。他一面瞧,一面摸着下巴思索:“嗯,嗯,不错,这样还算有一点看头……” “阿寅!”樊歆拽住慕春寅的手,鲜见的严肃,“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慕春寅笑容敛去,停下了动作,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她,须臾后他说:“你好久都没生气了,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就保证,你会忍受我的一切,永远不会对我生气。怎么,如今为了她想违反合约?” 虞锦瑟垂下眼帘,眼镜框后闪烁的眸光似乎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她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固执:“反正……你跟哪个女人玩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害她。” 慕春寅沉默几秒,忽地笑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要对她……” 樊歆眨眨眼,懵然道:“那不然呢?” 慕春寅道:“怎么可能,我慕少爷虽然喜欢泡在风月场,可是我是有底线的!你看她,脸蛋不够漂亮,胸部不够d罩杯,身材不够s型,这样会拉低我的档次好吗!” 樊歆:“……” 慕春寅又向她勾勾手指,笑容暧昧:“你来,我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 樊歆将耳朵凑过去,片刻后眉头一挑:“什么?真的吗?” 慕春寅道:“消息可靠,沐华年马上就会到。你不是一直好奇,沐华年心里到底有没有虞锦瑟吗?”他瞟瞟床上衣衫不整的人:“等下谜底就会揭晓了,没有男人能招架得住心爱的女人躺在床上,脱成这个样子……” 他仰头笑了笑,眉目间洋洋自得:“天啊,我真是个大好人,或许今晚能促成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 又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当年被称作不近女色的沐华年,到底有没有色性大发的时候?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个针孔摄像机,放在房间里,或许晚上有爱情动作片可以观摩哦……” 樊歆:“……” 为了避免想一出是一出的慕春寅将这个计划落实成真,她赶紧拉着他往外走,“好啦好啦,既然沐华年要来,我们就走吧。你不是要跟那个混血嫩模约会吗,还不快去,再晚点,夜里的豪华观光轮渡就没有了!” 慕春寅低头看看表:“呀,十点半了,琳达肯定到了,我走了。你记得回房间仔细搜索一遍,本少爷讨厌一切尖锐的东西!” “好的好的,慕少爷你就放心的走吧!”樊歆连连保证,目送慕春寅走远,这才放心地将虞锦瑟的房门关上。 …… 如慕春寅所料,几分钟后,沐华年果然来了。 他进了门,并没有笔直地进入房间,而是停住脚步瞅了一眼门锁,皱眉道:“这女人晚上睡觉都不反锁门吗?” 旋即他关好门,走进房去,目光触及到床上的人,不由一怔。 灯光昏暗,房内氤氲着一层朦胧的色泽,虞锦瑟侧躺在床上,外套鞋子凌乱地丢在地上,身上还有一件裙子,可实在暴露的不像话——肩带松松垮垮的垂下,露出光洁的脖子与肩膀,领口开的极低,最低的位置显出一线雪白的沟壑,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蓬勃而饱满的丰盈。而下半身衣裙,镶满碎水钻的墨蓝色裙摆被撩起,整个纤长的腿几乎全露了出来,乳酪般白皙细腻,珍珠般莹润无暇,于灯光下散着年轻身躯特有的光泽,似沉默的诱惑,又像无声的邀请。 沐华年站在那静了一会后,走上前去,拉开床上的被子,直接往她身上一盖。 将她盖好后,他靠着床坐下,神情几分无奈几分嫌弃,伸手戳戳她的额,“穿成这样睡觉还敢不关门,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瞧见,我看你怎么办!”瞅了她一眼,口气又有些庆幸:“幸亏我赶了回来……” 最后一句话落地,他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夜半的光线迷离,她今儿参加宴会的淡妆还没有卸,长长的睫毛经过睫毛膏的打理,愈发浓密的像两弧小扇子,安静地垂在下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颤抖。唇上还残余一点点唇彩,落在暖黄色灯光里,泛出淡淡的粉色,像是夜里悄然盛开的花朵。一只手慢慢伸了过来,抚上了她的唇角,似乎想将那鲜嫩的花骨朵采撷到手心。 然而,他只是轻轻触了触,便将手收了回来。随后他低头从怀里拿出一样首饰盒,打开了来,粉色的钻石在灯光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他看着戒指再看看她,目光异常的柔和,“好好睡一觉吧,那些话,明天再跟你说。”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她已彻底被酒精麻痹,头晕脑胀,意识不清,正在梦境里沉浮。 这样晕晕沉沉又睡了好久,窗外夜色沉沉,床畔坐着的人终于站起身,打算离开。然而转身的霎那,他的脚不小心绊倒了床边的矮凳,凳子重重一摔,磕到了床脚,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床上的人被声响惊醒,睫毛颤了颤,紧闭的眸子慢慢半张,嘟囔道:“慕……慕……” 沐华年停住脚步,“喊我做什么?” 床上的人依旧眯着眼,昏昏沉沉地道:“慕……慕春寅……你再使坏,姐真的要……要揍得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沐华年的眉头微挑:“慕春寅?这家伙也来了?” 虞锦瑟慢腾腾地从被子里抽出了手,捂住晕晕的头,又瞧了沐华年一会,咦了一声,道:“咦……不是慕春寅?是……沐华年……” 她揉了揉眼睛,运行迟缓的大脑终于记起来一点事,她迟钝地摇头:“不对……沐华年回国了,这不是他……嗯,我一定是喝多了,做梦呢……”她懊恼地瘪嘴,“混蛋……为什么做梦都要梦到他……换个人行不行?给我钟汉良!赫祈!李敏镐!长腿欧巴!” 她自言自语神神叨叨,沐华年无奈地摇头,将她踢掉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给她盖好,道:“别乱说话,好好睡觉!” 虞锦瑟瞪着眼睛瞧他。 “看什么?”沐华年拍拍她的脸,将被角往里掖了掖,“快睡!” 被窝里的虞锦瑟眉头一拧:“混蛋……梦里还敢命令我……真是太过分了……”她越想越气,目光在沐华年身上扫了几圈,发现他正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那身衣服。 呵,不得了啊,穿着她买的衣服,还敢这么拽这么嚣张!醉到没有理智的虞锦瑟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揪住了沐华年的衣领,“给我脱下来,脱下来,衣服……裤子,还有鞋……” “锦瑟,”沐华年止住她扯他衣扣的动作:“你干什么!” “干什么!脱……脱光你啊!”虞锦瑟猛然一用力,被扯住了衣领的沐华年猝不及防往床上倒去,她还在那念叨,“脱掉脱掉,外套脱掉,还有衬衣,哦,还有裤子,内裤,袜子……里里外外……全脱光……” 全脱光,我虞boss买的全脱了还我!凭什么要给你穿!买衣服的钱你还没给我呢!有那钱我情愿给爸妈买补品请婉婉吃饭血拼给朵朵买玩具给樊歆买礼物,凭什么便宜你! 她一边想,一边手下不停,醉后的她蛮劲格外大,沐华年的衬衣上面两粒扣子没几秒钟就被她扯开,最后几粒扯不开,她干脆凑过去——用牙咬开! 沐华年的上身被她剥光了——这女人疯了,不管是推她阻止她还是其他抵挡,她二话不说,逮哪咬哪,一张小小口尖牙利齿,在沐华年身上留了好几个齿印。 上身不着寸缕的沐boss正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势仰在床上,脸上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好像是生气,好像是尴尬,又好像……有点其他的什么……然而施暴的人哪没顾得上他的反应,一路攻城略地,脱完了他的上衣,又开始脱裤子。 嗯,裤子是一定要脱的,这条裤子可不便宜,姐丢到泰晤士河也绝对不能白便宜了他!——施暴者一边拽一边狠狠地想。 可问题是,裤子不好脱,因为系着腰带。 那好,那先把腰带这个障碍物给解决了。虞锦瑟用力抽了抽腰带,腰带纹丝不动,她又用更大的劲抽了抽,还是没抽出来。 大脑发蒙的施暴者早忘了解腰带得解开某个扣眼一事,拉扯了半天毫无成效的她失去了耐心。下一刻,她突然低下头去,将嘴凑到了腰带上,咬。 许是这个姿势太……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是狂放……床上男人的身体陡然一滞。   ☆、第七十三话种草莓 而犯浑的人仍不明白自己在玩火,还在那里咬咬啃啃,两个爪子时不时在腰带附近乱摸索乱捣腾……额……总是有那么个不经意间,碰到了人家的关键位置。 她专心致志的一心咬一心扯,没注意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个人,气息渐渐紊乱。 下一刻,她听到一个低沉略含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锦瑟。” “什么……”她没听清,身子却陡然一个翻转腾空,瞬间由趴在沐华年身上变成了被沐华年压制在身下。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只手伸过来,开始扒拉她的衣服,没一会,晚礼服侧面的拉链被解开,唰地一下,被毫不犹豫脱走了。 “喂……”被反主为客,觉得弄错了状况的虞锦瑟赶紧解释:“这裙子是我自己买的……你没权力脱……还给……”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嘴唇便被堵上了。火热的气息席卷的瞬间,她感觉一只手在摸索她的内衣,动作有些生疏,似乎是不知道女性的内衣扣该怎么解,试了好几次才脱掉。 而虞锦瑟还在那里傻不愣登的护住内衣垂死挣扎,“这个……也是我自己买的……” 压在身上的人将她挣扎的手握住,持续不断的吻她,虞锦瑟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被点了一把火,她有些迷糊——这个梦……咦,她本来是主宰者的呀,怎么突然大逆转了?她怎么就被扑倒了呢?剧情狗血的逆袭了吗? 直到彼此彻底坦诚相见的霎那,虞锦瑟迟钝的大脑终于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难道真如婉婉说……二十六七岁还没有那种事,就会……就会做春梦吗……” “春梦……”虞锦瑟抬头看看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不知是感慨,还是忧桑,恨不得都要落下两行老泪:“看来……真要找个男人嫁了……这个年纪,心理不需要……生理也需要啊……唔……”嘀嘀咕咕的唇又被堵上了。 她被含含糊糊地吻着,抱着她的男人热烈而亲昵,半点也不像他平时冷淡的面瘫样。虞锦瑟迷迷糊糊地想,果然是梦。 这个念头出来没多久,她猛然“啊”地叫唤道:“好痛!” 沐华年的身子霎时顿住,虞锦瑟的眉眼都皱到一起了,一边呼痛,一边疑惑地哭丧着脸说:“我去……第一次在梦里都这么痛啊……” 身上的男人怔住:“第一次?” “当然!”虞锦瑟委屈而忿然,扭着身子不住拿手推搡他:“痛死了……你给我下去,下去……我不玩了……” 身上的人没有动,柔柔的壁灯下,他幽深的眸里糅杂出复杂的情绪,似惊愕,似醒悟,又似歉意。良久,他俯□□来拥住她,再一次吻她。虞锦瑟却不依,她推了好久推不动他,最后只能含着微微的哭腔道:“真的痛,你下去嘛……” 沐华年抚着她的脸,去吻她的唇角,低声哄道:“忍一会……就一会……我轻轻的……”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她一时无法逃离,竟忘了方才的痛。而他的嗓音格外轻柔,含着浅浅的鼻音,一点一点,低到声带深处,透过迷离的光线,恍惚染着一丝蛊惑的味道,让人没由来想起深情二字,在那七年的过往里,他从未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讲过话,受宠若惊的虞锦瑟蒙了。片刻后,她的大脑又开始犯迷糊,一面渴望着他这般珍爱的对待她,一面又抵抗着这不踏实不真切的缱绻。 她想起了那四个字——“旧情难忘。” 是的,旧情难忘,再这样下去,只会更难忘。 可是想要拒绝,她发现,她似乎舍不得。 七年了,她爱了他七年。那些属于情侣与夫妻之间的亲密无间,他们从来没有过。说她没想过,母猪都要上树了。 她撑着发昏的大脑又想了一会。 这种亲昵,曾是她之前无数次渴盼过的事。既然现实中是欠缺的,那么在梦境里,圆了心愿,也是好的。 嗯,离开g市之前圆一把梦,从此斩断情丝乱麻,远走德国,再无遗憾。 想到这,她心中的天平越发地倾向某个决定,可还是有些紧张和恐惧,道:“我怕疼……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给我转移下注意力?” 沐华年手撑在枕边,脸颊贴着她的耳畔,一个耳鬓厮磨的姿势,一边吻她柔顺的鬓发一边问:“你想听什么?锦瑟?”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轻柔的像是夜半时分呢喃出的梦呓,她简直不敢相信,脑子越发的不清楚,想了半天,记起最后一件还没圆满的事,那件比这一件更重要,那些年她曾日夜做梦都盼着,于是她鼓起勇气,咬着下嘴唇,期期艾艾地道:“你说……你……喜欢我。”话落她又摇头,沮丧地道:“算了,不勉强你了,自欺欺人也没什么意思……” 眼前的男人沉默了半晌,昏暗的灯光中,他乌黑的眸子像是纱窗半掩后的浓浓夜色,望不见尽头的深邃。他俯□□将一个吻印在她的额头,停顿了三秒,柔软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他一字一顿地道:“我爱你。” 虞锦瑟脑中嗡地一响,一片空白,就见无数烟花轰然乍响,燃亮茫茫的混沌世界,姹紫嫣红得绚烂到她找不到北。 满腔的焰火四溢中,沐华年重新拥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果然温柔了许多,而虞锦瑟还深陷在那三个字里,不可思议地呢喃道:“天啊……这春梦太特么假的离谱啊……” …… 凌晨的夜,墨尔本晚风微凉,乌沉沉的阳台外,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房间,临栏伫立,似乎是在看城市的夜景,又似乎是在出神着什么,霓虹闪烁的城市倒映在他沉若乌玉的眸中,随着幽深的波光一起流转,一霎如星辉投影。夜风拂过,他指间的一点星红,渐渐越燃越短。 直到香烟彻底熄灭,他拨出去一个电话,“事情安排的如何?” 王秘书的声音从酒店的另一个房间响起,“放心,豪华游轮、场地、热气球都已搞定,万事俱备,只欠您的东风了。” 沐华年道:“好,那就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 王秘书笑道:“ok!”又补了一句,“明天就看您的了,求婚加油!” 沐华年挂了电话没一会,手机又响起,他按下接听键,“你好,陈律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沐总,关于您的那份遗嘱,由于涉及的金额实在太大,慎重起见,我要再次跟您确认一下,您确定继承人是虞锦瑟虞小姐,虽然她目前同您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沐华年口吻笃定,“我确定。”顿了顿,他又道:“永远,不会更改。” …… 挂了同陈律师的通话,沐华年转过身来,听见房间里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声响。 他走到床头,床上的人似乎正在受酒精的困扰,不住地揉着额哼唧:“晕……头好晕……” 他轻轻掀开被子,睡在她身边,然后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拿捏适中的力道让她觉得醉酒的晕熏减缓了不少,她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又凑过去一些,将脑袋靠着他的胸膛,再一次睡了。 他看着酣睡的她,唇角牵起一抹笑意,继续给她揉着头。 不料过了一会,她翻了个身,揪住了他的衣服,嘴里咕哝咕哝地,不知说些什么,神情既委屈又愤慨,沐华年凑过去听,发现她在断断续续地骂人。 “死沐华年……混蛋沐华年……梦里那么好,现实中那么坏……” 沐华年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她居然做梦都想着骂他! 思索片刻,他接着她的梦话轻轻问,“沐华年怎么坏了?” 半梦半醒的虞锦瑟道:“他那样质疑我……太过分了……” 沐华年知道她口中的误会是指哪件事,默了默,又问:“那大三那年,锦瑟去干吗了?” 他罕见地轻声细语,怀里的人动了动,口气更加委屈,“生病了。” 沐华年一怔,“什么病?”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道:“我没钱了……要节约钱寄给他……每天只吃一顿饭,最后……胃大出血……被送到医院……” 看不见光亮的房间里,沐华年的表情僵住。 “你说的对。”许久后,他抓起虞锦瑟手,往自己脸上甩去,“沐华年是个混蛋。” 虞锦瑟却头一歪,又呼呼睡着了。 夜色岑寂,她绵长的呼吸轻轻荡漾在他身边,合着墙上滴答的茶色时钟,将光影与夜色拉成和缓的曲子。 沐华年紧紧搂住了她,薄唇贴在她的耳畔,那一声低喃含着某种深刻的情愫,落入她松散的鬓发间,“锦瑟……” …… 天光大亮的时候,虞锦瑟悠悠转醒,明净的玻璃窗外,阳光明晃晃地流泻了半个房间。 理智还处于将醒的朦胧中,虞锦瑟转转眼珠,感觉身上有一种怪异的痛,无法描述,像被十八个猛男合伙胖揍了一顿。她抬手揉一揉发晕的头,却见胳膊上有些红红紫紫的大小斑块。 她将手伸出被子,发现不止胳膊,还有肩膀,手臂上,一块一块的全都是。 虞锦瑟疑惑了——咦,这是什么?好奇怪的造型,好*的颜色。莫非被什么虫子咬了? 不对,等等——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这似乎不是被虫咬,而是一种暧昧而狂野的痕迹,东洋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经常有这种存在,莫婉婉称它什么来着? 哦——种草莓! 草莓?虞锦瑟云里雾里,哪来的草莓?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慢慢转过身去,下一刻,眼珠定住了!   ☆、第七十四话不能白睡 床的另一侧,被褥卷起的一团里,隆起一个山包——似乎有个人! 雪白的被褥里,露出一点点头发,似乎是一个后脑勺,而且看那头发的长度,是个男人! 男人?男人! 迟钝的大脑在理解了这句话之后,虞锦瑟倒吸了一口气。同一瞬间,她脑中记忆快速回放,猛然在其中一个画面定格。 她喝下高浓度的伏特加,醉倒在酒店门口的最后一个镜头是,骚包的头条帝慕春寅双手抱胸,斜斜勾起唇角,对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慕春寅?!! 不是吧!她怎么会跟那个花蝴蝶花大少色种马烂精虫睡在一张床上? 她打量了三秒钟,咦,不对……不是慕春寅,慕春寅是洋气而骚包的亚麻色头发,这个人是黑色,颜色不一样。 到底是谁? 似是感受到她疑惑的目光,被窝里的人手一动,扒开了盖在脸上的被角。 遮挡物一寸一寸移开,虞锦瑟差点叫出声来! 沐华年! 天啊!要死要死要死!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男人睡在她旁边!还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沐华年! 震惊之下她睁大了眼,思维跟不上事态的发展而停滞,只晓得用力瞪着面前的男人,仿佛这样多瞪一会,她迟钝的脑瓜就能想通一切似的。 眼前的男人被她的动静折腾醒了,他睁开眼,声音染着将醒的惺忪,“早安。”说着还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 他的唇触到她脸颊的瞬间,大脑死机的她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将他推开:“沐华年,你怎么在这?!” 她的话还没问完又是一声大叫——因着这一动作,被褥被掀起一角,她这才发现被子里的两人都没有穿衣服…… 刚才好不容易回归的思维又掉到了爪哇国,她呆呆地看着他,再看看不着寸缕的自己,忽地又发现雪白的床单上有几点殷红的血迹,她的表情越发的惊恐,喃喃地道:“我跟你……” 沐华年点头,后头的话接的很快:“圆房了。” “啊!!!!!” 一声鬼哭狼嚎后,虞锦瑟猛地抢过了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旋即她开始捡地上的衣服,利索地往身上套。 “锦瑟。”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你听我……” “别说话!”她甩开他的手,在那一声极致的嚎叫后,出奇的找回了一些理智,虽然扣内衣的手颤抖着几次没扣上,但嗓音却已回归平静——也不晓得是不是故作镇定。 “沐华年,不要说话,一个字都不要说!”她穿好了内衣,又匆忙的穿外套:“你让我冷静一下。” “锦瑟,我们复……”沐华年拦住她穿衣服的动作,似想解释什么,然而虞锦瑟大声打断他:“求你!求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现在只想冷静。” 最后一句话落地的瞬间,她已穿好了衣服,逃一般推门而去。 …… 虞锦瑟这一冷静,可就是横跨半个地球的心理路程。 心绪混乱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稀里糊涂到了机场,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她回g市的鸿华总部后,以从未有过的超高效率将工作打理完毕,然后逃也似的去找了莫婉婉。好吧,她自称是好久不见莫婉婉所以来瞧瞧,其实都是扯——她就是心里慌,找个人陪陪才踏实。 当然,在跟婉婉碰头之前,她换了身衣服,大夏天的她穿着身长袖高领衬衣,可没把她热死! ——没办法,那混蛋像是练葵花宝典前最后的狂欢,在她身上到处开垦种草莓,脖子,锁骨,肩膀,胸口,腰,大腿……凡是有肉的地方就有大大小小的草莓,她快成了不折不扣的草莓园。 就这样,移动的*草莓园穿着长衣长袖,扯着莫婉婉吃了晚饭然后逛街再去看通宵电影,累到自己终于忘了心慌心塞的各种感觉,只想倒头一觉睡死后,手机响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毛爷爷”三个字,犹豫着是该按红键还是按绿键——红键挂,绿键接。 正在她还没有纠结出结果的时候,一只手指伸了过来,往屏幕上的绿键一拨,一旁莫婉婉道:“你迟钝啊,有电话不接。” 虞锦瑟:“……” 既然都接通了,虞锦瑟只能拿起电话,“有什么事吗?” 那边声音清冷干脆:“你在哪?” “问这干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气恼,“我在墨尔本等了你一天。” “啊?”虞锦瑟一愣:“等我干吗?你现在还在那?” “我刚回g市……”他的声音顿了顿,道:“报出你的位置,我去找你,我们谈谈。” “谈……”他这么郑重的口吻,虞锦瑟反而没由来的慌,本能的转移话题:“谈什么?公司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上班时候再谈,其他……” “谈昨晚的事。”那头似乎不打算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 他这么直接,她反而不知所措了,那种事……要怎么谈?想起昨晚的风流旖旎,她的脸又开始发烫,情急之下居然话不经过大脑,直接丢出一句:“不用谈了,昨晚你的服务我很满意!”火速挂掉电话。 话落地的刹那,她被自己这句石破天惊的气势惊在了当场。而身边,还有个更震惊的——莫婉婉瞪大了眼,风中凌乱地将她死死盯着。 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缓了几秒后,她尴尬地迎上莫婉婉的视线,不知该怎么解释,而莫婉婉已迫不及待地凑到她面前,“虞锦瑟,还不给老娘交代清楚!在墨尔本都干嘛啦?” 虞锦瑟自然是不会瞒她的,当下只能讪讪地笑:“那个……我在墨尔本,一不小心跟一男人……呃,喝醉了后……一夜风流……” “行啊你!”莫婉婉一巴掌甩过她的肩,哈哈大笑:“虞锦瑟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奔放……怎么,国外的小伙就那么帅吗?禁欲多年你终于开荤了!” 虞锦瑟老实地道:“中国的。” “中国的?有照片没,给姐瞧瞧!当然,艳照门的那种就不用了。” 虞锦瑟垂下眼帘:“不用瞧,你瞧过很多遍。” “我瞧过很多遍?”莫婉婉愣了片刻,“你不会是跟那沐……” 虞锦瑟用默哀的姿态点头。 “不要紧。”见她情绪低落,莫婉婉抚抚她的肩,安慰道:“既然你说是你醉了,那肯定是你喝多了借着酒劲把人家给强上了,因为沐华年若对你有那心思,几年前就把你办了……所以别难过,横竖你睡了他,这一次,我们赚了!” 虞锦瑟盯着自己的脚尖:“是他把我睡了……” “什么!亏大发了!”莫婉婉的表情登时转为愤愤不平:“你怎么被他占了便宜呢?如果是我,我就事后往他脸上狠狠摔一沓钱,昂头将姿态端得高高的——牛郎哥,昨晚的服务还可以,喏,这是你的小费!以后姐召你,要随叫随到!” “牛郎哥!”虞锦瑟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沐华年如果知道她们在背后这么喊他,多半气到肾虚啊。不过再仔细想想,其实沐华年那张颜值爆表的面庞,不做霸道总裁,混牛郎那行也会牛途璀璨的。 想到这,她禁不住笑起来,而莫婉婉义愤填膺地一拍她的肩膀,“咱不能被他白睡!” “那我要怎么办呢?” 莫婉婉道:“你赶紧回去,再睡他一次。” 虞锦瑟:“……” 莫婉婉还在那继续:“然后把钱摔他脸上,喊一声牛郎哥或者好鸭子弟弟!”又道:“那盒三十六块钱的*药我还给你留着呢!” 虞锦瑟:“……” 莫婉婉拿胳膊肘撞撞她的腰,转而神秘兮兮一笑,“老实说,昨晚一夜风流什么感觉啊?” “我都醉成那样了,能有什么感觉,除了痛之外,就是头晕脑涨想睡觉!”话说到这,虞锦瑟又想了想,道:“不过我做了个可笑的梦,梦见沐华年对我说,我爱你。” “啊哈哈哈哈。”莫婉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爱你?这个梦果然好笑,这充分说明梦是反的。” 虞锦瑟:“……” 见虞锦瑟表情阴暗,莫婉婉转了话题,“言归正传啊,你们现在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办?照你这保守封建的老思想,该不会想跟他重修旧好吧?” “我呸,怎么可能!”虞锦瑟道:“我就把这当做普通的一夜情好不好!谁会跟一个炮友结婚啊,睡过了就过了,我会很快忘记。” 换莫婉婉愣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看得开了?真当一夜情啦?” “不然呢?莫非你还想我跟他有什么以后?姐都是打算去德国的人了,还会把小小的一夜情放心上吗?” “你还真去德国呀?” “当然!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好不好!” 莫婉婉问:“既然你看开了,那他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敢接?” “我……”虞锦瑟也想不明白这点,半天后道:“我这不是在烦我自己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的心都有了,跟谁那样不好,偏要跟那沐华年,真是越想跟谁撇清关系,就越难撇!算了算了,不想了,赶紧把该死的回忆忘记,就当什么都发生过。”一拉莫婉婉的胳膊,“累了,回去洗洗睡吧。”   ☆、第七十五话补偿 任凭虞锦瑟怎么躲,周五的例会,还是得见面。 会议结束后,虞锦瑟第一个收拾东西正要离开,谁知那头的沐华年慢条斯理来了一句:“虞总留步,上次m.k的庆典只有你一个人参加,一些m.k的问题我得请教一下你。” 他这话一出,立马产生两种效果。第一,他当众人的面明着要跟虞锦瑟谈公事,虞锦瑟无法拒绝。二,在场的员工听说两个boss有要事,立马在五秒钟内闪的干干净净,临走时还有人十分体贴地将会议室的门带上。 “咔擦”一声响,门锁卡上的清脆声响传来,会议室里的阳光瞬时被厚实的门挡在外面,显出几分阴暗之意,硕大的空间里,只剩虞锦瑟与沐华年两人。 感觉到对面的身影在迈着平稳的步伐步步逼近,虞锦瑟决定先发制人:“m.k庆典的事,稍后我会整理一下,直接用文档发你邮箱。我有急事,先走。” 还不等她起身,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将她拦在椅子上,他居高临下的将她望着,沉静的嗓音似含着一丝恼意,“既然我的服务那么好,为什么还躲着我?” 虞锦瑟呆了,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端重冷漠的沐华年会说出这种话,她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又窘迫,又局促,只能重复那个最蹩脚的理由敷衍过去,“我真的有急事。” 沐华年堵住了她欲离开的路,半蹲下身来与座椅上的她平视,“你还在生气?” 虞锦瑟怔了怔,摇头,最后实话实说,“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又没逼我,都是你情我愿。” 沐华年抿了抿唇,眉目间似乎掠过一抹欣喜,“你这么想,我很高兴。” “高兴?”虞锦瑟瞅他一眼,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高兴?是啊,醉后胡乱一夜情,碰到她这样好说话事后不纠缠的主,谁不高兴? 但她的复杂心思还没持续一会,倏然愣住。 ——阳光从半遮的窗户透进,光束里闪烁着飘忽而明亮的尘埃。沐华年微微躬下身来,递出一个方形小锦盒,乌色的绒布上,粉色的钻戒在暖金的斜阳里闪着璀璨的光。 她呆呆地看着戒指,“沐华年,你这是……” 沐华年弯起唇角,淡淡一笑,将戒指慢慢地递到她手上,“你不是喜欢这个吗?在墨尔本的那天,我做好准备想给你戴上,可是你不声不响跑回了国,留我在那等了一天。” 在戒指触到手指之时,冰冷的金属材质随着肌肤的触感传入心头,虞锦瑟的表情恍惚片刻,猛地推开,“沐华年,你什么意思!” 仿佛是厌恶那团粉色的光泽,她连人带椅子往后重重退了一步,面带忿然,“你是想用这玩意当做那件事的补偿吗?你放心,那晚的事,我没放心上,更没有想过要利用它作为纠缠你的筹码。我虞锦瑟这么点自尊,还是有的!” 就在她愤慨起身推开椅子离开之时,手腕被一只手拉住。沐华年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沐华年默了默,道:“一年了,我们不要再耗下去了。” 虞锦瑟表情一滞,抬眸看沐华年,“沐总如果要说笑,得有个分寸,我心脏不好。” 沐华年没理会她的嘲讽,神情沉静,“我是认真的。” “认真你妹啊!”虞锦瑟已分不清自己是无奈还是愤慨,“我再说一遍,我不是那种发生了事,就非得一哭二闹三上吊要男人负责的女人,我都说了,这事我不生气,我不介意,所以你没必要看的这么严重……” “我介意。”沐华年道:“我的婚姻观很保守。” “保守?”虞锦瑟像看笑话一样:“什么叫保守?发生了关系就得娶对方?如果是那样,那你现在的妻子应该是季弘谣。”她又自嘲的一笑:“你的婚姻观真奇怪,过去我是你妻子时,你看也不看一眼,宁愿去找另一个女人。而如今呢,我们离婚了,你却来跟我谈婚姻。” 虞锦瑟话落,慢慢起身,晚霞光影从窗户漏入,映出她唇角弯起却笑容落寞,沐华年瞧着她的笑脸,竟似出了神,抓着她手腕的手一点点松开。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谈婚姻,唯独你沐华年,”虞锦瑟甩开他的手,最后瞅他一眼,“不配。” 她转身离去,沐华年没有再拦,好像仍在出神,会议室的门传来门锁打开的咔擦声响,虞锦瑟的黑色高跟鞋敲在木质的地面,沿着外走廊渐渐远去,直到再听不见,沐华年仍缄默地坐在那,幽邃的眸光随着窗外渐浓的暮色,一寸寸黯淡下去。 没有开灯的会议室终于被暮色彻底笼罩,不见光亮的空间里,沐华年站起身来,在夜色里自语道:“是,你负她在先,还有什么资格,重新要求她的信任?” …… 虞锦瑟又回到了z市,每天在分公司朝九晚五,两点一线,闲暇时偶尔出去悠闲悠闲,快活得让她整天感叹来新地盘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因为往往这个时节,总部会忙的焦头烂额。 时间多了,好姐妹一起约的机会就多了。五月中旬,过去409的三位好姐妹终于聚首,樊歆特意从y市飞了过来,找她跟莫婉婉相聚。 那个夜里,三个多年没见的女人,坐在江滩上聊天。本来只是聊天而已,可从莫婉婉提议喝几杯后,形势就越来越难控制了。 虞锦瑟原本是不想喝的,她对那晚醉后的风流有阴影了,可另两个女人哪里肯依,一个个轮流灌她,结果三个人灌着灌着就醉成了一堆。若不是有两个男人找过来,估计仨女人都会在江滩草坡上睡死过去。 第一个来的,是永远温文宽厚的何先生,他开着车,正准备将三个醉的全爬不起来的女人拖到车里。谁知又怒气冲冲的来了第二个男人,这男人一来直奔躺在最中间的樊歆,简直跟拎死狗似的,拽着她就往自己车里塞。醉得迷迷糊糊的樊歆认错了人,抱着他的胳膊,喊道:“婉婉,我没醉,我们再吹一瓶!反正阿寅今晚要去找那韩国女明星,没到两三点是不会回的……” “吹吹吹!喝死你算了!”慕春寅拧她的脸颊,想让她清醒一点,“喂,我说樊歆,你答应本少爷七点之前回来做饭的,可本少爷等到十二点都没见你的人!你想饿死我呀!” “痛痛!”慕春寅下手不轻,樊歆的脸都被掐红了,一个劲地喊痛,口中还胡乱嚷嚷,“别咬我呀锦瑟,喝不过我就咬人,你小狗啊……” 而那边,被何盛秋抱在怀里的虞锦瑟似乎有感应,傻笑起来,“你才小狗,当年你追温浅的时候,为了让他终身铭记,大半夜里你翻墙进男生宿舍,把温浅的胳膊咬紫了……最后温浅跑去打狂犬疫苗,哈哈哈……” 她无意识笑得厉害,何盛秋也被她的笑感染,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平躺着放进了后车座,怕她冷,他还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当他安顿好了虞锦瑟正要去搬莫婉婉之时,前方的宾利后车座上,猛地传出樊歆的一声惨叫:“——啊!谁咬我!” 慕春寅慢悠悠从后车座出来,幽幽的路灯下,他抱胸侧着身靠在车上,流线型的车身衬出他背部的线条笔挺优美,可他的表情却不怎么优美,简直可以说是嫌弃——他正用嫌弃的余光瞟着车内酣醉的人。 须臾,他转过身来,朦胧斑驳的灯影中,他薄薄的唇边有一丝微泛着光亮的液渍,似乎是他刚才偷袭过某人的印证。他拿漂亮而纤长的指尖沿着唇线一抹,将那印证抹灭后,颦眉道:“温浅就那么好吗,哼!” 他话落,步伐一抬便去帮那边的何盛秋。 ——因为莫婉婉极度的不合作,所以何盛秋要将她塞进前车厢并不顺利。何盛秋怕伤到她,折腾了好一会都没成功,最后慕春寅走过来,二话不说,用足蛮力,直接往里一推——大功告成。 可就在这一野蛮举动之下,莫婉婉的头发全被弄散,劈头盖脸,十分难看。何盛秋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拨一下,可慕春寅却道:“就让她这样!活该!” 何盛秋一怔,觉得他说话的口吻有些奇怪,问:“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莫小姐?” 慕春寅想也没想就道:“当然,若不是因为莫婉婉,那蠢女人怎么会认识温浅……哼……”后头的话被他敛住,只哼了一声来代替,夜幕沉沉中,他转过脸去,漂亮的眸子在夜色里波光明灭,隐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 虞锦瑟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家温暖的小床上,旁边还睡着猪一样的莫婉婉。 她正要起身,门突然被推开,她以为是她母上大人,刚要喊妈,不想推门而入的是何盛秋。 见她醒了,何盛秋道:“睡够了么?头还晕吗?” 她摇摇头,道:“你怎么在我家?” 她母上大人走了进来,“还好意思说,不是人家小何送你回来,你打算吹一晚上江风吗?” “阿姨您就别怪她了。”何盛秋打圆场,“跟几年没见面的老朋友聚会,高兴喝多了人之常情。” 母上大人脸色缓了缓,嘴里依旧没停:“喝醉了就醉了,还吐人家小何一身!真是!” “什么?”虞锦瑟瞪大眼,“何大哥,我吐你身上啦?”她再仔细瞅瞅何盛秋,果然发现他穿的是她爸爸的衣服,有点小,挤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何盛秋笑道:“没事,喝醉的人胃里不舒服,吐出来才好受,这是好事,起码酒精中毒的可能性会小一些。” “我我我……错了……”虞锦瑟在惭愧中,捂脸溜出房间……   ☆、第七十六话派系之争 当晚何盛秋走了之后,虞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身畔的老头子道:“老虞,你觉得小何这个人怎样?” 虞鸿海放下手中的股市报纸,给了几个字的点评,“温厚善良,有责任心,还不错。” 虞妈妈朝女儿的房间瞟瞟,又问:“那你觉得他跟我们家锦瑟……” 虞鸿海掀掀眼皮,“顺其自然吧。” “怎么叫顺其自然?眼下认识个好的,咱就得好好把握。咱先不提小何的人品外貌,那没话说,配我们锦瑟,人家亏了。前几天我仔细打听过小何的家世,他呀真是低调,上次吃饭就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母亲是画家,父亲是教师。其实他母亲在国内算得上是顶尖的国画大师,他父亲可不单是教授,还有一身份的——m大的名誉校长。哦,还有,他爷爷是外交官,他奶奶是国际著名钢琴家,曾代表国家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登台演出……虽然他们家不是巨富商贾,可在文化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配我们虞氏的女儿,我看行……” 她如数家珍一大堆,一旁的虞鸿海只是摇头笑:“孩子的事就让她自己去吧,有那个缘分,咱乐见其成,没那个缘分,咱也不强求。” 虞妈妈道:“咦,你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从前女儿跟沐华年一起的时候,你非得看着管着,可如今怎么问都不问了呢?” “就是因为从前管太多,如今……”虞鸿海放下报纸,口气有些感叹:“我常想,如果我当时开明一点,放手让女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的婚姻,应该不会是这个局面……” “算了,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虞妈妈道:“好在我们女儿的运气不差,走了一个沐华年,来了个更好的何盛秋,改天我再跟她说说……” “你呀!”虞鸿海瞅了老伴一眼,将目光继续落在报纸上。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侧房的门被一只手轻轻关上。虞锦瑟贴在门后,想着父母的话,轻轻叹气。 …… 而同一时间,夜里九点,g市的鸿华十二楼,最右边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沐华年从一堆文件中抬起来,看着走进来的王秘书,问:“分公司还有什么事没处理?都拿来。” 王秘书将手中咖啡跟文件夹一起递过去,面有担忧,“沐总,您每天忙完自己的工作还要去处理虞总的事,这样通宵达旦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呀。”揣摩着主子的脸色,又道:“其实我觉得,很多事,您可以放手交给虞总,她能独立完成。” “我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沐华年喝了一口浓咖啡,道:“前阵子事有些多,我想让她休息一下……” 王秘书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转了个话题:“沐总,最近tur-3遇到从未有过的瓶颈,整个研发部浪费了大量的资金跟精力,这事您要不要跟虞总说一下,毕竟最核心的技术,掌握在虞氏手上……” “不管是她,还是虞氏,都对我不放心。”沐华年端着咖啡杯盯着电脑屏幕,须臾他道,“算了,这事我自有安排。还有,上次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上次公司资料被泄露一事,我找人调查过了,跟您的猜测一样,内鬼是……”王秘书后头的话没说,只拿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某个文件。 沐华年的视线扫扫他指尖的位置,道:“那你派人继续留意,先别打草惊蛇。” 王秘书道:“沐总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当然。因为我想知道,背后指使她的,是强盛,还是九重的残存势力。”沐华年道:“不过我还有个疑惑,别人能给她的,我也能给,她为什么偏要冒险同他们合作呢?” 王秘书忖度良久,道:“起先我觉得她是因爱生恨,可后来我觉得不是,我心里有个猜测,不知对不对。” 沐华年道:“你是不是怀疑,她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受人胁迫?” 王秘书点头。 “无所谓她的动机了,总归是她自作自受,我已经一忍再忍。”沐华年将视线转到窗外,夜幕中的g市一片霓虹变幻,他的声音迎着夜风渐渐变冷,“王秘书,继续给我查,我想知道,锦瑟当年受伤,跟她有没有关系。” 王秘书沉默片刻,道:“当年虞总受伤的事,我们都以为九重下的手,如今想想,是有些蹊跷。” 沐华年抿唇不语,幽深的眸光在窗外的夜幕里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秘书见状,低声劝慰道:“沐总,那件事您就别再自责了,其实我知道,最难过的,是您。” “罢了……”沐华年将杯中的咖啡饮尽,道:“有没有孩子无所谓。”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门忽地被敲响,王秘书打开了门,就见两个沐氏元老站在外面。 沐华年神情微愕,“两位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领头那个表情肃然,“我们有重要的事想跟沐总商量。” 两人坐了进来,领头的王部长先开的口,“沐总,德国hsj公司的代表今天下午问我,关于tur-3一事,我们鸿华考虑的怎么样了。” 提起tur-3,室内气氛一霎凝重,坐在王部长身边的急性子李部长道:“沐总,照我说您还有什么好考虑的,hsj公司开出的价格那么诱人,我们就卖给它得了,研发出多少就卖多少,不然再这么下去,亏的是我们自己,tur-3的事耗了这么久,投入多,进展却这么慢,亏啊!” 沐华年没答话,一旁王秘书轻轻咳了咳,“李部长,您这话可不对,不论tur-3如今进展如何,它属于鸿华,也就是属于沐氏与虞氏共同所有,如果我们单方面卖了它,到时候怎么跟虞氏交代?” 王部长冷哼一声,“虞氏?还用跟他们交代吗?是他们违约在先,鸿华成立之时,他们就该把技术全拿出来双方共享,可他们拿了一半,又藏了一半是什么意思?从最初他们就不是真心诚意的跟我们合作,处处防着我们,这叫什么事!他不仁我不义,就算我现在卖了tur-3,要说违约的话,也是双方都违约,真要扯起来打官司,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李部长跟在后头附和,“就是就是。”又看向沐华年,“沐总,咱还犹豫什么呀,hsj开的价格算是天价了,过了这村咱就没这店了,赶紧把tur-3卖了大赚一笔,然后投资到房地产娱乐业,您看盛唐的慕总不就是这样建立金钱帝国的吗?那玩意赚钱快利润高,绝对比死守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功的tur-3要好的多。” 沐华年抿吓一口茶,缓缓道:“两位的话有道理,可是毕竟事关重大,我要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呀!”李部长压抑良久的火气终于出来,“沐总,每次我们说tur-3的事,您就往后拖,您到底为了什么呀!为了虞氏?自鸿华成立以来,您就处处偏袒虞氏,生怕虞氏吃了半点亏,我就不明白了,四五年了,跟着您的,都是我们这些沐氏的兄弟呀!当初您什么也没有,可我们就是相信您。为了这份事业,大伙三天三夜不合眼不歇气是家常便饭,有兄弟为了事业丢媳妇的,有兄弟为了事业不顾家庭的,还有兄弟身体都熬出了毛病,大家从没有半句怨言,到现在都还在为了您拼死拼活,而您呢?您现在这态度,是怎么对这一帮忠心耿耿的弟兄的?” 说到激动处,李部长陡然站起身,冲沐华年喊出了曾经的称呼:“沐哥,你再这样做,兄弟我憋屈!”他话落,再不管旁人反应,径直出了办公室。 屋里剩余的三人面面相觑,留下来的王部长讪讪地道:“沐总您别介意,阿斌是这个性格,一向直来直去。” 沐华年颔首,“我明白。” “既然您明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部长起身,“今儿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们也是为鸿华好,还请沐总尽快考虑吧。” 离去之时,他扭头看了沐华年一眼,目光里别有深意,“沐总,其实我跟阿斌一样的想法,沐总,虞氏与沐氏,您不能再厚此薄彼,不然沐氏的所有兄弟,恐怕都会心寒。” 这话声量不大,可深意却不容小觑,端坐在桌前的沐华年脸色微变,然后端起茶杯,继续喝了一口。 两个元老相继离去后,茶几旁的王秘书摇头,“这阵子沐氏里头为这事闹了几次了。” 沐华年嗯了一声。 王秘书叹一口气,“难啊,一边是女人,一边是兄弟。”又道:“沐总,tur-3这事真不能拖了,您得赶紧跟虞总说说,解决了最好,不然我怕鸿海要出乱子了。” 沐华年若有所思,半晌后道:“把大后天下午的事都给我推掉,我去z市一趟。” 王秘书点头,“好,您好好跟虞总谈。” …… 这天下午,虞锦瑟正在办公室处理未完的工作。 办公室门轻敲了两下便被推开,她以为是何盛秋,因为母上大人今儿让何盛秋带着朵朵去她家吃饭,下班的点何盛秋肯定是要来接她的。于是她道:“何大哥你等等我,还有十分钟就好了。” 那边人的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她抬头一瞅,笑容僵住,“怎么是你?”   ☆、第七十七话沐总逼宫 沐华年在沙发上坐下,“很意外吗?” 与此同时,几个小秘书赶紧从外间走进来,绷紧了神经端茶倒水,伺候着传闻中的*oss。待茶水上好小秘书也走了后,许是觉得两人呆在一起气氛太过沉闷,沐华年找了个话题,问:“在这边感觉如何?” “挺好的。”虞锦瑟实话实说,“离家近,有什么不懂的,我就回去问我爸。”她这话不假,之前在总部时,不会做的事都得麻烦沐华年,如今来了z市,有了虞鸿海这个资深boss做靠山,公司里的大小麻烦,没有她搞不定的。 沐华年嗯了一声,而后道:“今晚一起吃个饭。” “吃饭?”虞锦瑟不解,“公司有什么应酬必须我去吗?” 沐华年道:“就我们俩,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 沐华年默了默,道:“tur-3的事。具体吃饭时再说,旋转餐厅我订了位置,你喜欢的靠窗位。” 虞锦瑟低笑一声,分不清是失望还是落寞,道:“原来是为了tur-3,我知道,公司的研发最近遇到了瓶颈。” “是,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我想不用我多说,你早已心知肚明,tur-3一旦研发成功,将成为科研史上的奇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巨大的财富与无上的名誉。” “财富?名誉?”虞锦瑟嗤嗤笑出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沐华年,你现在提的要求,是我们虞氏四代人的心血,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或者,让我交出来也可以……”虞锦瑟目光愈发隼利,“前提是,你拿什么向我跟虞氏保证,我们将tur-3全部交出以后,你们沐氏还可以保留虞氏半壁江山?” 沐华年面色平静,直直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以婚姻作为保证。” 虞锦瑟像没听清似的,张嘴发出一个单音,“啊?” “tur-3的事,是虞氏沐氏共同的事。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沐华年盯着她的眼睛,“我们复婚,将它变成夫妻共有财产。届时,沐氏与虞氏真正二而为一,再不分你我。” 他神情沉稳的像在谈一桩生意,不含半点喜怒。虞锦瑟看了他许久后,仰起头向椅子后靠去,说不出的怠倦与颓然,“沐华年,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在你眼里,为了完成你凌驾于这个社会顶层的目标,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你的工具,包括感情与婚姻。” 沐华年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步伐在大理石地面上轻缓移动,最后站在了窗台旁。阳光洒满的窗台上,放着两束何盛秋送的盎然盛开的粉色玫瑰花。他看了花许久,伸手拿起花束,径直往垃圾桶里一甩,道:“你跟这花,不配。” “随便你怎么想。”沐华年正色看向她,半郑重半强硬,“于情于理,不论出于私人关系还是公事,复婚对与你我而言,是最合适的选择。” 零散的花瓣悠悠从花束中凋下,虞锦瑟默然不语,看着花瓣一片片坠在红褐色的大理石地面,恍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随这花瓣一起沉了下去。 私人的关系?他说的是两人那什么了,他就得秉承着“保守”的婚姻观,对她负责。 而公事,所谓的tur-3。他为了它,居然可以将复婚二字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口。那一霎,她倏然想起了曾经。 曾经,她是他的妻子,可他,却只将她当做棋子。 而如今,他又想旧技重操?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心灰意冷,淡淡地道:“沐总,得让你失望了,我今晚有约。” 沐华年挑眉,“你不愿跟我一块吃饭?” 虞锦瑟毫不犹豫:“不愿意。” 她话落,一秒都不再逗留,拎着包往外走去。空荡荡的办公室只留下沐华年一个人,夕阳的余晖笼在他身上,斜射出长长的光影。 许久,王秘书走进来,小声提醒道:“沐总,我在楼下看到何设计师,估计是来接虞总的吧。” 静默的沐华年抬起头来,没接下属的话,王秘书又道:“沐总啊,我替你愁啊,你怎么就是词不达意呢?你何必把自己的心藏的这么深,直接说不出来不好吗?” 沐华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 虞锦瑟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级级下去,反正四楼下去也轻松。 一路上她的心里兵荒马乱,连张熙迎面走上来都没发觉,张熙拦住她,“虞总,您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楼梯间除了两人之外再无他人,虞锦瑟低声道:“沐华年来了,跟我要tur-3。”张熙是自己的心腹,她没必要瞒。 “啊,他终于开口了吗?”张熙想了想,点头:“也是,最近听说总部那边的沐氏元老们对这个事很有意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拿出来?” 虞锦瑟摇头,“我敢吗?我要拿出来,虞氏的老臣们肯定会集体跳楼抗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多恨沐氏!” “这确实是个难事啊!”张熙苦恼地挠头,又问:“沐总还说什么没?” 虞锦瑟苦笑道:“为了让我相信他,让我心甘情愿地拿出tur-3,他以婚姻作为保证。” 张熙吓了一跳,“婚姻都能拿来谈判?沐总看来对tur-3是势在必得了!”她忐忑不安:“虞总,我怎么觉得……”她想了想,给了一个总结,“沐总这是在逼宫!” 逼宫?虞锦瑟又一声苦笑,这架势还真像是逼宫。 她低头沉默,想想她与沐华年这些年的历程,心头一霎苦涩酸楚,她曾掏心掏肺爱过他,曾咬牙切齿恨过他,也曾试着将爱恨都放下,故作风轻云淡,可一切过后,如今只剩小心翼翼的戒备,提防与无奈,这真是一种悲哀。 什么时候,她对他,也走到了这一步,褪去了爱的外壳,只剩下利益的博弈。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的穷途末路。 “虞总,何先生来了。”她正出神,张熙捅捅她的腰,她一抬头,就见何盛秋抱着朵朵出现在她面前,不想太难看的表情吓到小朋友,虞锦瑟勉强挤出一抹笑,“何大哥,走吧,我妈在家等着呢。” …… 送走何盛秋父女,已是晚上九点半。 夜色迷离,天幕上零散有几颗稀疏的星子。虞锦瑟沿着小路慢慢往家走,路过一个幽静的小花坛之时,脚步倏然一顿。 前方二十米开外,一辆玛瑙灰的迈巴赫正停在幽径深处,光线并不明显,但熟悉的车牌号仍让虞锦瑟一眼了然。 果不其然,车前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她必经之路的正中央,视线正朝这边看来。见她要绕道走,他大步走过来,堵住她前方的路。 虞锦瑟躲不过去,只得随口敷衍,“这么晚了,沐总还不回g市吗?” 沐华年答所非问,他的眼神深邃一片,牢牢凝视着她,“锦瑟,这一次的婚姻,会比上一次好。”仿佛怕她不信,他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从前对你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你信我。” 虞锦瑟能说什么,她只能摇头,口气充满厌倦,“沐总,你想要tur-3就直说,不要与婚姻混为一谈,婚姻是神圣的,请别侮辱它。” “是,我承认,我想要tur-3。”沐华年直视着她的眼睛,乌黑的瞳仁褪去了往常的幽深难测,第一次无比坦荡,“可我更想要你。” 虞锦瑟皱眉看了他一会,不可置信的摇头,语气满是讥诮,“要我?要我作什么?终于发现我是一个好女人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温和大度还孝顺父母,能够忍受老公长达几年的不理不睬,对家庭冷暴力也默默承受,关键是老公找小三还能够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她笑着,简直像嘲讽,“沐总,不要再用从前的经历侮辱我了。你要tur-3的事,我回去后会跟虞氏员工们商量,其他的,不要再提。” “为什么不提?你明明还爱我!”见她又要走,沐华年抓住她的肩膀,眸中浮起不耐与焦躁,“尽管我们已经离婚。” “是!你说的对!”虞锦瑟像是被揭开了伤疤的猫,压抑多年的情绪瞬间爆发,“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仗着我的爱,永远都有恃无恐。” “如今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从离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过要回头!”她扭过头去,紧闭起双眸,似乎在克制着难以忍受的痛楚:“我虞锦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捧出自己的心,任由你糟践。” “糟践?”幽暗的夜色中,瞧不见沐华年的表情,他呵地笑了一声,嗓音低低的传来,“虞锦瑟,这七年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虞锦瑟回答的干脆,“是。” 沐华年紧盯着她,乌黑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他低笑几声,慢慢退后,道:“好……” 这一个字说完,他又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听不清话音里是悲是怒。最终,他退到了车后,上了车,轰地一声引擎声响,迈巴赫追星赶月般远去。 …… 自那天见面之后,沐华年没再来过,也不知他回去做了什么,沐氏的人也没再提tur-3的事,虞锦瑟也就那么含含糊糊的过了。之后的见面,基本上都是因为例会,其他的时间,都是各忙各的。 偶尔虞锦瑟想,其实这样也好,与其再尴尬的见面,她还不如去干点别的,比如跟婉婉樊歆出去玩,比如跟何盛秋去看看电影。 说起何盛秋,最近她与他越走越近,拿莫婉婉的话讲,就是过了暧昧线,又在恋爱线上徘徊不定的那种关系。每周五他都会开车来z市看她,然后在她家吃饭,饭后两人偶尔一起看个电影或者晃晃街什么的,有两次夜里下了雨,虞妈妈便强留何盛秋在她家客房留宿——俨然已当做半个自家人了。 当莫婉婉跟樊歆不经意间得知何设计师留宿过之后,哈哈大喊:“锦瑟,你再不从,你心急的妈会不会把你绑着扔到何盛秋的床上?” 虞锦瑟:“……”   ☆、第七十八话包子? 光阴如白驹过隙,晚春五月就在分公司悠悠闲闲的时光中度过了,大概是那一晚上谈的太僵,沐华年再也没提过tur-3的事,双方又回到了以前,没有了tur-3这个矛盾,彼此相处也算是和睦了些,就在她打算安然度过初夏六月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来到——之前主管分公司的主子回来了,这意味着虞锦瑟必须滚回公司总部。 就这样,虞锦瑟又回到了鸿华十二楼,与沐华年一墙之隔。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两人私底下却并无太多交集——虞锦瑟压根就不给沐华机会,偶尔沐华年找上门,还没开口,虞锦瑟直接关门送客,有好几次沐华年拿着东西进来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礼物,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口吻也很轻柔,但虞锦瑟二话不说,直接将礼物丢出门去。 沐华年的目光一次比一次黯淡,虞锦瑟心中却有快意泛起,像是报复后的快感。 快感过后,她翻翻日历,觉得自己做的很对——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了,她确实不该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是的,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虞鸿海就会刑满释放。届时,不管tur-3的事情如何,虞锦瑟都会让出公司的职位,毕竟他的父亲更适合这个位置,有他带领虞氏,局面将会好看的多。 而她,一直都不合适行商的人,也将开始自己全新的德国之旅。 ——往下过去一切,全新的人生。 十天后,就在她为新人生充满期待与憧憬之时,陡然发生一件意外。 那是一个周六的深夜,高层集体针对新项目召开紧急会议,正值市场部总监斗志昂扬地分析自己的作战计划时,会议室里突兀地发出了一阵呕吐声,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转到了上座的虞锦瑟身上,而虞锦瑟捂着嘴风一阵冲出去。 几分钟后,她脸色苍白的回来,道:“不好意思,身体有点不舒服,大家继续。” 而当下一个主管刚讲了个开头,她捂着唇,再次冲了出去。如此反复几次,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一脸茫然,有的人低下头,面带狎昵,而沐华年神情古怪地盯着身畔空落落的座位,之后的会议便心不在焉。 二十分钟后,众人在女老板缺席的情况下不得已结束了会议,而虞锦瑟依旧没出现——她还在自己办公室内自带的个人卫生间里,时不时吐上一会。 还没等她吐完,一个人走了进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吐得脸色如纸的虞锦瑟接过水,低声道:“谢谢。” 那人没说话,只在旁边看着她,明亮的镜子反射出一张男人英俊的脸,神情关切。过了一会,他问:“好些没?” 虞锦瑟点点头,又摆摆手,“我没事,沐总去忙吧。” “不是什么要紧的会,改天再开。”沐华年说着,递过去一块柔软的毛巾。 虞锦瑟犹豫了一会才接过他的毛巾,她擦完脸后坐回沙发,道:“没事了,沐总请回。” 沐华年没离开,他走到她面前,问:“你最近经常这样吗?” 身体不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虞锦瑟没有否认,“不知道怎么回事,闻到一些味道就恶心。” 沐华年犹豫了片刻,口吻忽地有些小心翼翼,“这个月,你……那个有没有来?” 虞锦瑟怔了会,这才意识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回想了一会,摇头。 沐华年默了默,道:“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措施。” “没做什么措施?”虞锦瑟的大脑像是慢半拍似的,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不会那样的,医生明明说我要不了孩子……” “万一当年是误诊呢。”沐华年倏然起身,拉住了虞锦瑟,“走,去医院。” “你别碰我,我不去。”虞锦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本能地甩开沐华年的手,胡乱地道:“十一点了,医院只有急诊,我自己先回家查一查……” 说起回家这两个字,她的心立刻安定了些,“对,我回家……我现在就回家。” …… g市的单身公寓内,虞锦瑟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并排放着的三张测孕纸。 ——三个不同品牌的测孕试纸,同时显示阳性。 她将测孕纸丢进纸篓,慢慢走出卫生间,感觉脚底飘飘的,除了震惊外,一时找不到其他的感觉。 卫生间的走廊外,沐华年正站在那,面容平静,眸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忐忑一闪而过。他问:“结果如何?” 虞锦瑟垂下眼帘,道:“阳性。” “是……有了?” 虞锦瑟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试纸的准确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沐华年看着她,眸中含着紧绷后的释然,仿佛心头上悬着的什么重物落了地。他迅速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王秘书,将我明天的行程全推掉,还有,通知一下虞总的秘书,虞总的行程也全部推掉。另外帮我预约皇家医院的杨医生,明天我会过去找她……嗯,那先就这样,有事我再说……” “等等,沐总。”那端的王秘书鲜见地打断沐华年的话,似乎有些焦急,“您的吩咐我收到了,但鸿华这边,有要事在等您。” 沐华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王秘书的急迫显而易见,“明天就晚了。王部长他们又为那事吵起来了,这次简直闹得不可开交,打起来了……” 沐华年脸色微变,扫扫一旁的虞锦瑟,打住王秘书的话,将声音压得平静如常,“好,我知道了,你先替我安抚他们,我一会就来,就这样。” 沐华年挂了电话,沙发上的虞锦瑟道:“刚才的会议还没有开完吧,沐氏的人似乎有什么要事要跟你说。” “这事你不用操心。”沐华年道:“明天上午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再仔细检查一下,然后下午去民政局。” “去民政局?” 沐华年道:“领证。”缓了缓又道:“结婚后你就不要再来公司了,一切有我打理,你好好在家休息。至于婚宴之类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另外,市区的空气污染严重,对你跟孩子都不好,我们去空气好一点的郊区买套房子,我尽量将工作带到家里去,多抽时间陪你,你……”他有条不紊地将新计划一步步道来,可还没说完,眼神掠过虞锦瑟的脸,就此打住。 与他压抑不住的兴奋相反,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神情似茫然又似无措。夜风一阵阵掠进窗来,她身上的碎花雪纺连衣裙被吹得翩跹摇曳, “锦瑟……”他观察着她的脸色,问:“你在想什么?” “这事太突然了……”虞锦瑟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神情有些呆呆的,像是极度震惊后的手足无措,“我还没回过神来……” “那我刚才的话,你怎么想?” 虞锦瑟摇头,没有片刻犹豫。 “不愿意?”沐华年一怔,没料到她是这样反应,“你是不愿意结婚,还是不愿意……”话音低了低,“要这个孩子?” 虞锦瑟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上,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不会同你在一起。” 沐华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瞧她:“可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怎么能不在一起?” “有孩子就必须在一起吗?”虞锦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沐总,有孩子跟结婚,完全是两码事。” “你能不能别叫我沐总!”沐华年皱眉,过了会又问:“你的意思是,要这个孩子,但不跟我在一起。” 虞锦瑟咬着下嘴唇,点头。 “为什么?”沐华年的口气激动起来,“难道你要做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或者,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嫁人?不,不可能,你休想。” 虞锦瑟没回话,缩在沙发上,抱着趴趴熊,一味沉默。 沐华年站在窗台,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余光扫扫虞锦瑟,又将烟放了回去。他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似乎有些焦躁,口气却放软了一些,“锦瑟,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身边,告诉我。” 虞锦瑟看着窗外的夜色,声音有些恍惚,“我不要一段没有爱的婚姻,所以我从没想过还会跟你在一起,” “怎么会没有爱,你不是一直爱我吗?我对你的心,你也是知道的……”他慢慢倾过身去,张开双臂,想将她搂进怀里,怕她拒绝,他的动作很轻缓。 虞锦瑟却皱起眉,一把推开他,她将双方的距离拉开一步远,苦笑一声,“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你这么急匆匆地要跟我复婚,是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还是因为tur-3不能再拖下去了。沐华年,你的心太深,你让我觉得惶恐。” 沐华年的表情一霎冷去,英俊的脸渐渐浮起一抹笑,唇角上扬,眸里却似有浓重的悲伤浮起,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很伤人。” 虞锦瑟默然无语,起身走到卧室,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了。明天下午我会去医院检查,上午有急事去不了。” 客厅那边久久无声,沉默的夜半像是一张被拉开的网,笼罩在整个屋内,蔓延到每个角落都是压抑的呼吸。 许久,客厅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临去前,沐华年道:“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第七十九话艰难抉择 沐华年走后,房间重回寂静。 陡然冒出这样的变故,虞锦瑟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到半夜两点,拨出了莫婉婉的电话,等了三秒,话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 虞锦瑟不死心,又去拨另一个人的,话筒里嘟了几声后,有人接了起来,嗓音还带着半夜被扰醒的惺忪,“怎么了,锦瑟?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樊樊。”虞锦瑟用力握住手机,沉默三秒后开门见山地道:“我怀孕了。” “什么!”那边樊歆的睡意瞬间消散,“怀孕?”思索了一会道:“是沐华年的?” 虞锦瑟嗯了一声。 樊歆问:“那你现在怎么想?” 虞锦瑟道:“太突然了……我还没想清楚,心里很乱,睡不着,所以跟你打电话。” “别乱别乱,有宝宝是好事,我们应该高兴。”樊歆忙安慰她,又问:“这事沐华年知道吗?” 虞锦瑟道:“知道,他说要跟我复婚。” 樊歆问:“那你愿意吗?” 虞锦瑟答的干脆:“我要孩子,但绝不会复婚,我跟他没有可能。” “我理解你,过去那么多伤,再回头,太难……就像我跟温浅……”樊歆话音一转,又为难地问,“可是……如果孩子在没有父爱的情况下长大,也是不好的呀!” 虞锦瑟不语,过了会道:“也许我可以给他找个好爸爸呢?” “你指何盛秋吗?得,到时候你们俩结婚各带一个,可就公平了!”樊歆顿了顿,忽然问:“锦瑟,如果沐华年不是出于孩子或者那什么tur-3,如果他是真的爱你,你会不会跟他复婚?” 一霎之间,虞锦瑟的心头浮起千百滋味,良久,她对着虚无的夜空摇头:“不会。” 樊歆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不爱他了?” 虞锦瑟沉默半晌,低声道:“不,因为过去的槛我跨不过,也因为我们不合适。” 是,不合适,这个结果历经了数天的思索,终于得来。 早在那天沐华年去z市找她,两人不欢而散后,她一个人在花园里呆坐着想了很久。从最开始的情绪激动到心绪慢慢放平,在最心平气和的时候,她问自己,如果沐华年对自己真有感情,她愿不愿意接受复婚?然而这样理智的情况下,她心里的答案是不愿意,一百个不愿意。 为什么?或许因为他曾给的伤害太多太深,她选择谅解,却不代表能够真正释怀。不论是他与季弘谣劈腿的背叛之痛,还是两年前重伤在医院独居一个月的绝望之苦,那是一生的伤,是心头的锐芒利刺,年深日久,伤口表面愈合无痕,可内里早已溃烂模糊,她跨不过这道槛。 当然,抛开旧伤,除了爱不爱的问题,还因为不合适。 从前当局者迷,她迷茫在婚姻的围城里,一厢情愿的去爱去付出,忽略了一切理智的客观存在。而今离婚了,旁观者清,她才认识到,其实阻碍到彼此的,除了过去的伤痕,还有两人性格的难融。 沐华年太难猜,她从来都猜不懂。就像她永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待她时近时远,时疏时亲,时而冷漠时而暴戾。他对她好的时候,可以举止温柔深情体贴,半夜里冒着寒风穿越半座城市只为了给她买碗牛肉面,可以开着车赶在十二点之前只为了给她一个晚安吻,可以不顾整个公司的非议将两亿巨款直接给她做压岁钱…… 他好的时候这样好,她甚至怀疑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每当这个想法刚冒出苗头,他便霍然翻脸,他会摆着零下十度的冰块脸距她以千里之外,他可以用最淡漠的表情讲出最难听的话,他会举止暴戾无法控制,在伤害她之后视而不见……他这样矛盾而善变,这样让人难以捉摸,她简直无所适从。她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样,想要的爱情,想要的婚姻,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踏踏实实的。而他的性格,注定给不起。 至此,当两人纠缠了七八年后,她终于彻底认清一件事。 ——时光如烟,伤害如刃,曾经她不顾一切爱着他的那份心,已被一次次的伤害磨平,历经伤痕累累,她终于失去了爱他的勇气。 …… “锦瑟,你睡着了吗?”她沉默太久,樊歆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有,只是发了会呆。”虞锦瑟道:“明天我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再跟你打电话。” “那好,你别太焦心,先好好的睡一觉……”樊歆的话还没说完,那头陡然传来一声“砰”的大响,似乎是门被摔开的声音,旋即一个高八度的声音在话筒旁吼道:“——死女人!半夜三更你不睡觉跟谁打电话!温浅?” “不是的阿寅,我在给锦瑟打电话……” “鬼才信!哼,自从前天你与那小子重逢之后,就魂不守舍!” “我哪有!” “明明就有,这两天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肯定是因为你想男人所以心不在焉!你说,昨晚你有没有背着我跟温浅发短信?” …… 电话那头开始噼里啪啦传来樊歆与慕春寅的争执,而后嘟的一声,挂了。留下这边虞锦瑟握着手机,无奈轻笑,“这对冤家……” 这边,虞锦瑟抱着枕头彻夜难眠,而鸿海十二楼,灯火通明。 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桌上来不及收拾的一次性水杯以及溢出的茶水渍,显示有访客来过,而烟灰缸里堆成小丘般的烟头显示来人与主人谈了许久。 访客已走,墙上的时钟指到凌晨三点半,总经理的位置上,沐华年眉紧皱,手中的烟一根接一根。 一贯沉稳的王秘书居然在办公室的窗前来回兜圈圈,有些焦躁不安,过了好久,他回头看桌前的人,道:“沐总,tur-3的事不能再拖了,您也看到了,方才的会议明着是营销部署会,但刘部长几人显然是想将tur-3的事当虞氏的面摊牌。只不过他们几次想提,都被您强压了下去。” 沐华年若有所思,“我知道。” “您不知道的事还在后面,后来会还没开完,您忙着去关心虞总的情况,会场里便乱成一片,虽然刘部长没提要卖tur-3的事,但之前的矛盾在那,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沐华年道:“明天我单独去找两边的人谈。” “就怕您不好谈了!今晚沐氏的刘部长吃了亏,当这么多人的面他下不来台,气得不行。等虞氏走后,刘部长一行七个人,也就是沐氏最忠心的那几个,死活咽不下这口气,说要放弃tur-3,不跟虞氏合作开发了。” 沐华年沉默了好久,道:“我都知道,刚才刘部长几个人都给我打了电话。” “那他究竟什么意思?真要放弃tur-3,卖给德国人吗?” 沐华年将手中烟头按进烟灰缸,“他们让我把tur-3卖给德国人,不然,我就是偏袒虞氏,届时他们七个人,集体辞职。” 王秘书轻轻吸气,“集体辞职?开什么玩笑!这都是朝中元老技术骨干,他们一走,沐氏非得垮一大半!到时候鸿华还怎么支撑下去?这可是我们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才得出来得成绩啊!现在都不要了吗!” 沐华年拿手抵住了太阳穴,抿唇不语。 “这真是叫人为难。不卖tur-3,沐氏可能就玩完了,就算没玩完也是元气大伤,可是卖了tur-3吧,你跟虞总就玩完了。”王秘书为难地看向沐华年,“世间最难的抉择来了,你是要事业跟兄弟,还是要老婆和孩子?” 沐华年站起身,愈发紧锁的眉头显出他内心的纠葛,他慢慢起身,站到窗前,窗外夜色深深,他看了很久,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 …… 翌日上午,虞锦瑟独自去的医院。 她说自己上午有事,其实是推辞,她不想跟沐华年一起去医院做检查。说不出来原因,也许就是觉得尴尬。从前是夫妻的时候,想要孩子,没有孩子,如今离婚了,她计划好了出国的新生活,却半路冒出来个孩子,她还得拉着前夫去产检……这实在太狗血。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她看着化验单,深刻觉得生活就是一出乌龙剧。 将化验单收好,她慢慢往医院外走——不管结果如何,都得跟沐华年说一声是不是? 刚走出医院,手机响了,是张熙的,她的声音发抖,透着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无措,“虞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成这样?慢慢说。” “沐总……沐总要把tur-3卖掉!” 虞锦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刚才去十三楼的资料室找东西,不经意听见沐总在跟沐氏的元老争执什么,似乎是有个什么hsj跨国集团要沐总把tur-3技术卖给他,一群人拼命围着沐总,沐总他好像被逼答应了!虞总,沐总是不是觉得我们虞氏横竖也不肯交出核心技术,他干脆就把已开发出来的卖出去赚一笔得了?” “怎么可能!不……不会的……”虞锦瑟本能地反驳,却语无伦次,“他虽然想得到tur-3,却也不至于这么无耻吧,再说,tur-3还没研发成功,要怎么卖呢……你等等,我这就回鸿华……”   ☆、第八十一话我确定 夜幕沉沉,田野间幽风阵阵花香四溢。 因着何盛秋的那句陪我走走,两人便不知不觉沿着小路走到了田野中。 路上,虞锦瑟问何盛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何盛秋笑,“你突然不见了,我担心,就去你家找你,然后你爸妈给了我樊小姐的手机号。” 虞锦瑟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没事,你是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何盛秋环视四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其实来这里散心很不错,只要你心情能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虞锦瑟道:“我确实好多了,谢你关心。” “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何盛秋道:“不过呢,我希望下次如果你再遇到难受的事,可以告诉我,因为我会带你去更好的地方疗伤。” 他侧过脸看她,微微笑,“我还知道更多美丽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个个去感受,你会喜欢的。” 虞锦瑟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可是抱歉,恐怕我没这个福气了。” 何盛秋一怔,“为什么?” 虞锦瑟道:“我已经决定了,不日后,我会辞去鸿华的职位,然后离开g市去德国,估计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少。” 何盛秋没答话,他向前走出几步,负手看夜幕中的风景,夜幕笼罩下的田园风景幽幽绰绰,像是最深浓的油彩重重调出来冷墨色调。虞锦瑟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起一阵愧疚,道:“对不起,这阵子你照顾我很多,我这么突然决定离开,还请你不要生气。” 何盛秋仍旧没接她的话,他缓缓转过身来,问:“真打算走了?” 虞锦瑟道:“嗯,具体时间还没定。” “那定下来了,告诉我一声。” “嗯,我会的。”虞锦瑟点头,然而何盛秋后头的一句话却让她愣在原地。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虞锦瑟道:“你跟我一起去?” “是。”何盛秋走到她面前,“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虞锦瑟静了静,问道:“你确定?那你的事业怎么办,还有朵朵……” “我确定。”何盛秋打断她的话,声音温和,却含着不容抗拒的坚持,“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他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与她对视,他的眼神郑重而温暖,漂亮的瞳仁像是一片宁静而包容的海,盈满勇往直前的坚定,“锦瑟,我明白什么最重要。”顿了顿,又道:“请你,不要拒绝我。更不要拒绝,这幸福的可能。” 虞锦瑟愣在那里,张了几次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田野间突然起了风,丽江的夜晚气温比白天低上许多,只穿着单薄衬衫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何盛秋见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肩上。 薄毛呢的外套染着他的体温,若即若离地触在皮肤上,传来暖而细腻的柔软,一如他的为人。那一瞬间,虞锦瑟只觉得冰冷阴沉了多日的胸臆,终于随着这厚实的布料一道暖了起来,她抬起头,冲何盛秋笑了笑。 何盛秋还她一个笑,道:“不早了,快回旅店吧。” 虞锦瑟点头,跟何盛秋并肩踏上回去的小路。田野的夜间太黑,她没走几步便绊住了地上的一簇藤蔓,一不小心差点摔倒,幸亏一只手伸过来,稳稳牵住了她。 那只手,温暖而稳妥,于这不见光亮的茫茫黑夜中,给予她最有力的支撑和牵引,她在掌心里的那簇温暖中,倏然回忆起方才他的那句话——他说,锦瑟,我明白什么最重要。 短短一句话,极沉稳平和的口气,却落地铿锵,坚定如铁。 之后的一路,这几个字眼在她心头反复辗转,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胸臆间问:“他那么好,他愿意放下一切去追寻你的脚步,比起沐华年,他才是对你全心全意的那个人。这份真挚的心,真挚的情感,你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越发感动与踏实,最后就这样任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越夜色与迷惘,穿过哀忧与伤痛,仿佛前方就是希翼与光明。一步一步,再没有松开。 …… 那边两人走在丽江的朦胧夜色里。而客栈这边,樊歆坐在木质的楼梯上,一边等着两人吃夜宵一边刷网页看新闻。 手机上蓦地弹出一则新闻,樊歆的视线凝住不动了——“七月五日,国际天才钢琴家温浅开启全球巡回之演。” 一旁慕春寅察觉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凑过来看了她手机一眼,笑意骤然敛住,冷哼一声,“原来是看到旧情郎的消息。” 樊歆抿抿唇,没答话,收起手机从台阶上起身走开。 “怎么不说话?”慕春寅眉梢的笑近乎咄咄逼人,“心虚?” 樊歆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喜欢他的时候光明正大,不喜欢的时候也坦坦荡荡,我心虚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从他身畔擦肩而过,慕春寅脸色越发阴郁,快步上前,将她手腕一拽,用力往墙角一推,“你既然对他旧情难舍,干嘛还留在这里!滚!给我滚!” 随着他的大力推搡,砰一声闷响,樊歆的背脊重重撞到坚硬的墙面,她痛得眉头一皱,却忍着并未出声,只咬了咬下嘴唇,仿佛这样的忍耐已历经千百遍。须臾,她低声道,“好,这是你说的。我等这话等很久了。” 她话落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还没走出两步,脚步倏然一个踉跄,再挪不动。她低头瞅着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你不是让我滚吗?松手啊。” “想走?”慕春寅的手越扣越紧,紧到她的手腕被他压迫得发白,而他的指节亦绷成青白色,他几乎是拽着她,将她慢慢扯到自己面前,他的话含着一抹冷冽的笑意,“樊歆,你想的美。” 樊歆怒道:“慕春寅,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恨我恨的要死,干嘛还把我留在你身边?你整天看着我,想起过去的事,你不难受吗?” “正因为我难受!”慕春寅吼道:“所以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你造成我一生的不幸,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樊歆骤然沉默,两人在角落的阴暗处对视,像两头穷途末路狭路对峙的兽。 半晌后,楼梯上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一个声音打断两人的对峙:“樊樊,你们在这里干嘛?” “哦,没干嘛。”樊歆回过神来,换上了笑脸,“锦瑟,何设计师,我给你们留了宵夜,一起去吃吧。” 何盛秋笑道:“好啊,我刚巧饿了。” 三人有说有笑的下楼去,只剩慕春寅一个人在角落里,他倚靠着墙角,慢慢坐在木质地板上,乌沉沉的夜色,小楼外幽冷冷的月光从木质的小轩窗漏进几缕,投入他幽深的眸,看不出喜悲。 十分钟后,木质地板上再次传来噔噔噔的声响,一个身影走了过来,表情已全不见方才的阴霾,只将手中的汤碗递过去,“阿寅,吃点面吧。” 见他不接,樊歆拿肘推了推他的背,“吃点吧,你胃不好,这个时间段必须吃些东西。” 慕春寅白她一眼,接过了碗,“你还知道呀。”他话里还含着一丝气,口气却缓和了许多。谁知第一口还没咽下去,他哇地一声吐出来,嚷道:“这猪食吗?死女人你就给我吃这个!” 虞锦瑟疑道:“店老板的手艺这么差吗?”她蹲下身,直接用他的筷子尝了一口,道:“还行啊,我特意让她做的手工面条,只煮九分熟,不放葱姜蒜,少味精少辣。”她看他一眼,哄孩子般轻声细语,“就勉强吃一点嘛,不然夜里胃痛你又受不了。” 慕春寅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倨傲地接过碗,虽然还是不情不愿的模样,却全然没有嫌弃她刚用过他的筷子,他搅了几下面,道:“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将就吃两口。不过话说好,回家了我要吃糖醋松鼠鱼,泰式菠萝饭,还有参须枸杞炖羊肉……” “好好好,我的少爷,我的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快吃面吧,不然冷了。” …… 而楼下,正吃着面的何盛秋道:“樊小姐跟慕先生似乎不对劲,要不要上去看看?” 虞锦瑟道:“没事,慕春寅的少爷病犯了,一会就好。” 何盛秋若有所思地道:“总觉得他们俩……好奇怪。” “别理会,他们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冤家,好的时候他俩能共用一双筷子一只碗甚至一把牙刷,不好的时候慕春寅能把樊歆折磨得半死。” 何盛秋道:“这难道就是你们女生所谓的虐恋情深?” 虞锦瑟笑道:“你也知道这词啊,哈哈。不过他们不是爱情。慕春寅的爱情对象是所有全国女性,他一晚上睡一个女人,每张面孔必须保持新鲜不重复。而樊歆恰恰相反,她专情到见了黄河还不死心,非要一个猛子跳进去呛死的类型,比如,她爱温浅整整十年,当年为了温浅将s大闹得鸡飞狗跳,在s大也算是第一疯晕人物了!” “十年!”何盛秋吃了一惊。 “可不是,她当年追求温浅的时候,比我追沐华年还疯狂。”提到沐华年这三个字,她怕何盛秋介意,声音低了低,见何盛秋没什么不快,仍是笑脸,便继续讲:“她疯狂到差点把命丢了,然后就失踪了四年,我们到处找不到她,都以为她死了。” 何盛秋道:“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樊樊说那四年她去了国外,具体的没讲,但多半过的不好,我见她身上有做手术的痕迹,她应该历经了*上的许多痛苦。”虞锦瑟叹了口气,“她失踪的那四年,温浅倒是没什么,照样过他天才艺术家的风光日子,演奏会一场接着一场,可慕春寅就性情大变了,一会花天酒地,一会患上抑郁症,胃病也是那时得的,眼下她回来了,他总算恢复了正常。” 何盛秋听得有点晕:“这三个人关系好乱,我一时没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樊歆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被慕家抱养,跟慕家的独子慕春寅一起长大,然后她在十六岁时爱上了温浅,从此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懂?” “你的意思是,慕先生爱樊小姐,樊小姐爱温浅?” “不,慕春寅对樊歆不是爱情。”虞锦瑟吃着面里的鸡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好断定,总之他俩是一种游离于三种情感外的第四种感情。” 何盛秋奇道:“什么叫第四种感情?” “人类的三种感情分别是亲情爱情友情。而他对樊歆,都不是。” 何盛秋笑了笑,忽地问:“那你对我,是什么?” 虞锦瑟没料到他冷不丁这么问,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道:“目前第三种居多,正向第二种靠拢。” “任重道远啊。”何盛秋揉着太阳穴,佯装苦恼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虞锦瑟一笑,低头继续吃面。不经意间,一缕发丝垂到耳畔,落在面碗旁晃荡,何盛秋伸出手去,将那缕头发轻轻挂到她耳后,他温暖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她明显感觉脸热了热,说:“谢谢。” 何盛秋瞧着她,目光温柔而平和,“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今晚没有挣脱我的手。” 缓了缓,他弯起唇角,柔和的灯光映出他英俊的轮廓,他笑道:“你不知道,那一霎的我,有多欢喜。” …… 就在丽江几人享受夜宵的时刻,千里之外的g市,沐华年坐在办公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里的视频,紧握鼠标的手显示出他此刻强行压抑的愤慨。 王秘书站在他身后,表情同样难看,摇头道:“想不到季弘谣和强盛的人……”他摇头,“真是够无耻的。” 端坐着的沐华年陡然站起身,“啪”一声响合上了电脑,薄唇紧抿,王秘书揣摩着他的脸色,“您打算怎么办?” 沐华年面容沉静,眼神却似含着冰,怒到极点,反而一个字都没说。 过了好久,沐华年缓了缓口气,表情柔和了些,转了个话题:“还是没有锦瑟的消息吗?” 王秘书颔首,“虞总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到她的行踪。” 沐华年垂下眼帘,往靠椅上仰去,待王秘书走出办公室以后,他看向窗外的浓浓夜色,颓然道:“这女人,带着孩子去哪了……” …… 与此同时,g市郊区的一家酒吧内,角落里的季弘谣怒不可遏地道:“你疯了吗,九千万!我哪有那么多!” 她面前的光头男人灌着啤酒,肩膀上的纹身在灯光下狰狞,“少跟老子兜圈子,上次你偷鸿华的资料给强盛,强盛给了你七千万,再加上你这么多年的家当,老子不信你拿不出来!” “那七千万我哪里到手了,沐华年早就做了手脚,我拿的资料全是假的!” “老子可不管!总之这九千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我手里那些东西,就要传到虞锦瑟手上了。”光头男阴测测的笑,“啧啧,如果她知道,两年前那场意外,是你在索缆上做了手脚,以她的性格,你说,她是会亲自带人报复,还是报警抓你坐牢呢?” 季弘谣脸色顿时惨白。 “你看着办!”光头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扬长而去。 季弘谣失魂落魄地坐在那,“不……不能让虞锦瑟知道……”过了会她站起身,强稳心神,“我要想个办法……对……想个办法……”   ☆、第八十二话退位让贤 翌日,虞锦瑟从云南返程。她并没有回g市,而是回到了z市疗养院的家。 见她跟何盛秋一道进屋,虞妈妈将她拉进厨房,问:“那小何还真追到了云南找你?” 虞锦瑟点头。 虞妈妈若有所思,“这说明他对你很上心。”又道:“哎哟,你可不知道,你关机后他找不着你,连夜开车赶到z市来,急的满头大汗!” 虞锦瑟扭头瞅瞅正在客厅里跟父亲寒暄的何盛秋,期期艾艾道:“妈,我打算,跟他在一起……” 虞妈妈顿时眉开眼笑,“哎呀,你可想通了呀!放心,小何这孩子我跟你爸都满意,都高兴!只要你们俩在一起过得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吃过晚饭,趁何盛秋陪虞妈妈浇花的空档,虞锦瑟坐到虞鸿海身边,道:“爸爸,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虞鸿海一语双关的道:“是决定跟他在一起,还是决定公司的事?” 虞锦瑟道:“都决定了。在云南的四天,全想清楚了。” 虞鸿海却一阵沉默,他说:“那你跟沐华年……哎,其实从前很多事,是我误会了他,要不……” 虞锦瑟打断父亲的话:“爸,您别说了,我知道他为我们虞氏做了很多,但他也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我已决定了,快刀斩乱麻。” 虞鸿海见女儿心意已决,只得颔首,“你既然决定了,我就不再说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他确实有太多槛过不去,彼此的伤害无法释怀,相对是折磨,不如找一个没有心结的,选小何也好。”喝了口茶,又道:“公司的事,你要撒手就撒吧,我支持你的决定。” “您肯定得支持。”虞锦瑟道:“爸爸您宝刀未老,天天闷家里怎么受得了,这个决定对你我都是最明智的选择。”又笑了笑,“再说我脑子太笨,根本不适合管理公司,我还是自由自在地做我的珠宝设计师好啦。” “你呀!”虞鸿海拍拍她的手,问:“打算什么时候回鸿华,你做了这个决定,总得去交代一声。” “过几天吧,这几天我得把自己的事整理好,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去鸿华宣布。” 吃过晚饭,何盛秋要回z市,虞锦瑟送他,两人慢悠悠顺着医院小路往外走。 走到一半,何盛秋忽然说:“你得改口了。” 虞锦瑟不解:“改什么口?” 何盛秋故作幽怨,“你平时喊我何大哥,可我今天见你喊门卫王大哥,喊送报纸的张大哥,喊送快递的也是大哥,难道我这个男朋友在你心里就没有点特殊的地位吗?我得换个与众不同的称呼。” 虞锦瑟忍俊不禁,“你要换什么?” 何盛秋反问道:“你不是喜欢看韩剧吗?韩剧里都怎么称呼男朋友的?” 虞锦瑟想了想,“欧巴?”她忍着笑摇头,“不行,好肉麻,我喊不出口。” 何盛秋搭上她的肩,含笑鼓励她,“多喊几声就习惯了。” 虞锦瑟哈哈大笑,就是不说,何盛秋佯装生气,手一捞将她口袋里的手机抢了去,虞锦瑟追上他,“你拿我手机干嘛呀?” 何盛秋打开手机,将里面的联系人信息重新编辑了一下,虞锦瑟夺回一看,他居然把联系人里何盛秋的名字改成了“亲亲欧巴。” 虞锦瑟:“……”这个比欧巴还肉麻。 见她不语,何盛秋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那就换长腿欧巴如何?你不是喜欢那个韩国的长腿欧巴李敏镐吗?” 虞锦瑟:“……”李敏镐最近传出有女朋友了,这是一条击碎了无数粉丝的噩耗…… 虞锦瑟突然好奇何盛秋手机上对自己的称呼,问:“我的电话里你是亲亲欧巴,那你电话里,我是什么?” 何盛秋笑着问:“你真要知道啊?可不许脸红。” “几个字而已,我还会脸红?”虞锦瑟大咧咧将何盛秋手机拿来,然而翻到电话本的那一霎,她的老脸还是轰地红了。 清晰明亮的屏幕上,她的昵称是四个字母。 baby。 …… 在不辞而别后的第九天,虞锦瑟终于出现在鸿华大厦。 那天恰巧是个周五,就在例会结束正要散场之时,会议室的大门骤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各位,好久不见!” 正要离去的众人看清来人,一起惊喜地喊道:“虞总!”纷纷起身迎接她,而上席位的沐华年,在她走近的一霎,眸里亦光亮异常,乌黑的瞳仁里似爆出欣喜的火花。 虞锦瑟笑盈盈地坐下去,像没看见沐华年的眼神似的,带着微微歉意的口吻道:“各位,今儿我来,是跟大家告别,我已经决定离开鸿华,而我的父亲虞鸿海,不日后会跟大家见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全场陡然安静下来,又震惊又茫然,包括沐华年。 正当诸人还没想清楚是该对虞总的离去表示挽留,还是该对虞老董事的上任表示欢迎时,集体一惊。 会议室最上方的沐boss霍地站起身,全然不顾全场这么多人,径直抓过虞boss的手往外大步走去,他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可略显急促的步伐却泄露了什么。 全场静默了三秒,有人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是我眼花了吗?我看见沐总抓住虞总的手,还攥得紧紧地……” 另一人摸着下巴道:“我也看到了,沐总的表情很奇怪……” “嗯。”有人点头,“像是丈夫好久没见到老婆,被憋得受不了的表情……” “我觉得像争吵后的小两口,男方迫不及待地要找女方和好来着……” …… 众位八卦爱好者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唯独王秘书看着上位两把空空的座椅,高深莫测地一笑。 那方会议室众人联想翩跹,而这边,沐华年已经把虞锦瑟拖进了会议室旁的小侧厅。 沐华年松开她,急不可耐就问:“这些天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句轻声细语打断,“没有孩子。” 沐华年瞧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怀孕。”虞锦瑟道:“呕吐是我胃病犯了而已,而试纸检验错误,是因为我最近内分泌失调。” 沐华年微怔,有失落在他眸中一闪而过,随后他说:“没关系,没孩子也不要紧。”他低头打量她,“你胃病怎么又犯了,严重吗?” 虞锦瑟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道:“沐总,公众场合,请保持距离,我不喜欢暧昧的玩笑。” 沐华年眉头一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虞锦瑟牵起唇角,弯出一抹得体而客套的弧度,“时候不早了,沐总,我先告辞,我男友还在等我吃饭呢。” 沐华年眸光倏然一紧,“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男友何盛秋在等我吃饭。”虞锦瑟重复一遍,笑道:“沐总这么惊讶干嘛?我虞锦瑟找个男人是件很大的事吗?”她瞅瞅沐华年越来越难看的脸,“哦,还有一件事,我知道我搅黄了沐总与国际巨头的合作,沐总一定恨毒了我。但有句话,临别前我还是得讲清楚,tur-3的事,沐总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没用的。” 她转身要离开,沐华年猛地拽住了她的手,“你把话讲清楚。” 虞锦瑟昂头直视他,无半分退让与怯然,“我说,我跟何盛秋在一起了,请沐总不要再纠缠我。” 沐华年扣住她手腕的掌心骤然加劲,他将她拽到他面前,盯着她的眸光越来越紧,仿佛隐忍了多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虞锦瑟你不要得寸进尺!当初你要离婚我依了,你要成立鸿华我依了,你不愿意见我要去子公司我也依了,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还要怎样?” 虞锦瑟用更大的声音吼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深情!你答应成立鸿华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话落,想甩开沐华年的桎梏,可沐华年半分也不松开,两人僵持着,王秘书和几个高管突然面带忐忑地快步走来,“沐总虞总,不好了,张熙出事了!” 虞锦瑟一惊:“什么!” …… 医院的手术室外,张熙的父母坐在长椅上,一个焦灼难耐,一个泪水涟涟。 而虞锦瑟站在手术室长廊的尽头,正一脸无措地配合着警察做笔录。 “虞小姐,那辆尾号为325的卡宴是你的车吗?” “是的。”虞锦瑟道:“可今早我的助理有急事,就将我的车借走了。”她抓着警察的衣袖,“警官,我的车是辆新车,开了还没有一年,而且一向定时检查做保养,性能一切良好,不应该出现自燃的可能,可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 “这个还要等我们进一步的调查。”大个子警察思索了一下,“如果你的车没有问题,那么,很可能是人为导致的灾祸。” 虞锦瑟愣住,“人为?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蓄意在你的车内做了手脚,导致行驶到一半突然自燃爆炸。”警察道:“当然,这只是目前的猜测,具体结论还要等鉴定结果出来。” 另一位女警察道:“虞小姐,你仔细回想一下,平日里是否跟什么人有过节,如果有,请务必告诉我们,这不仅是还远真相的关键,更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考虑。因为若是人为车祸,那么,作案人的目标,其实是你,无非你的助理运气不好,替你挡了这一劫……” ……   ☆、第八十三话柳暗花明 虞锦瑟不知道警察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脑子里一片杂乱,嗡嗡地只回响着警察的那句话——“作案人的目标是你,你的助理替你挡了这一劫……” 直到手术室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她的理智才回来了一点。 她跟张熙的父母一起冲过去,医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道:“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虽然暂时抢救过来,但必须送到icu进一步观察。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后续的情况还是不乐观,她恐怕……”医生顿了顿,道:“得双腿截肢。” “截肢!”张熙父亲惊道:“那我女儿岂不是要成为一个残废!” 张熙母亲大哭起来,“求求你医生,她还只有25岁,她还年轻,她不能没有腿呀……” 医生垂下眼帘,同情地道:“我们也不想这样,但已经尽力了。” 手术室外顿时一片嚎哭,虞锦瑟看着张熙的家人悲痛地抱在一起,脚步踉踉跄跄向后退。张熙的妈妈陡然冲过来,揪住了她的衣领,大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你那是什么车,发生这样的事!我女儿要是真残废了,就是你毁的!……” “住手,阿梅!”张熙的父亲赶紧过来拉开妻子,“虞总也不是故意的,她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放开她,放开她……” 他一面说,一面将妻子往后拖,张熙妈妈还在哭着大骂,他没有办法,只得先将受不住打击的妻子送回家,再去陪护转入icu病房的女儿。 而虞锦瑟,仍一个人呆呆坐在手术室外,从白天到黑夜。 夜里十点的时候,何盛秋急匆匆地赶来。虞锦瑟还怔在长廊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何盛秋连喊了她几声,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何盛秋走到她身边,面带心疼,“锦瑟,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虞锦瑟转了转眼珠,慢慢看向何盛秋,“我怕说了你担心……” “男朋友担心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何盛秋又问:“你晚饭吃了没?” 虞锦瑟盯着脚尖,摇头。 “就猜到你没吃。”何盛秋从包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便当盒,“哪,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铁板牛肉饭,快吃吧。” 透明的塑料盒打开是香气扑鼻的饭菜,虞锦瑟感动于他的贴心,却实在没有胃口,何盛秋见状,直接挖了一勺子,像喂小朋友似的:“啊,张嘴。”又道:“这可是来之不易的牛肉饭啊,我从城东带到城西,开车的时候怕它冷掉,揣在怀里足足四十分钟,刚放进衣服时,热得皮肤都烫红了。” 虞锦瑟心中骤然一暖,再不好拒绝他,眼瞅着勺子都送到了嘴边,张开嘴,将那一口饭咽了进去。 吃了这一口后,她不好意思再让何盛秋喂,接过了饭盒,自己一口口的吃,何盛秋在旁安静看着,时不时递点水。 虞锦瑟将饭吃完后,对何盛秋道:“何大哥,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朵朵还在家等你呢。” 何盛秋道:“今儿阿姨在家,朵朵你不用担心。”过了一会,又佯装不满道:“锦瑟,咱俩现在既然在一起了,你总得给我这个男朋友一点实权吧?” “什么实权?” 何盛秋道:“人家女孩子难受的时候不都抱着男朋友哭啊闹啊瞎折腾的吗?可你怎么不呀,我这心里不踏实。” 虞锦瑟抿唇沉默了好久,终于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又害怕又自责……你知道吗?小熙不仅是我的同事,更是我高中的学妹,我认识她快十年了,心里早把她当做了半个姊妹……她才二十五岁,那么聪明,那么能干……我不敢想象,如果她被截肢,下半身都在轮椅上度过,会是怎么样的日子……” 她捂住脸,哽咽道:“小熙是无辜的,是别人想害我,她却替我挡了这个灾……都是因为我……” “别那么想,这事不是你的错……”何盛秋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虞锦瑟摇着头,仍是抽噎,“如果真是人为车祸,我会恨死自己……” “别难过了锦瑟……”他伸手去捧她的脸,她并没有哭,一直将眼泪忍在眼眶里,他更加心疼,伸出双臂搂住了她,“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你先不要给自己瞎定罪,把要做的事做好,一要顾张熙的情况,二要调查车祸原因。这个紧要关头,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许是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许是他低声细语的安慰能予她特别的心安,虞锦瑟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额头抵在他肩上,道:“你说的对,我不能慌……” …… 走廊这头,修长的身影静静着注视着长椅上那对偎依的男女,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王秘书轻轻走过去,低声道:“沐总,要不要去那边,把我们刚才查出来的情况跟虞总说说?” 沐华年静默半晌,道:“算了,她本来就爱胡思乱想,那些事情让她知道,又得难过好久。” “您不过去?那您就看着她跟那何设计师……” 沐华年道:“这事没解决完,我不知拿什么跟她解释。” 话虽这么说,他的视线仍是凝在那对男女身上,过了一会,他像是自我安慰般道:“我让这一步,何盛秋又能得意多久?我跟她,毕竟是七八年的感情。” 他移开视线,转身朝回走,“把证据送到公安局。还有,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得将季弘谣找出来。”他的眼神迎着夜风渐渐变冷,“这帐,我要一笔笔的算。” …… 虞锦瑟命人去查车祸的事,自己则在icu病房没日没夜的陪护,德国之行自然就此搁浅。 这样七上八下的煎熬了好几天,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何盛秋居然替她联系到了法国的一位名医,那位名医在何盛秋的陪同下来到g市医院,在仔细察看了张熙的病情后,他表示接收过几例类似的伤患,若将张熙送到法国,他可以在不截肢的情况下救治。 虞锦瑟大喜过望,拉着名医连连道谢,戴维医生道:“你不用谢我,是你男朋友的诚意打动了我,你要谢他。” 虞锦瑟瞅着何盛秋不知说才好,刚想说谢谢,何盛秋已笑眯眯地道:“不用谢,为女朋友排忧解难,是男朋友的义务。” 有了何盛秋与戴维医生,法国那边的医院很快便联系好了,众人商量着选个合适的时机,将张熙送往法国。 就在虞锦瑟对未来又充满信心与期盼的时候,她意外地见到了好久未见的季弘谣。 是季弘谣约的她,在一家偏僻的酒吧。季弘谣坐在最角落的椅子里,容颜依旧,只是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她面无表情地道:“虞锦瑟,如今我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你满意了吧。” 虞锦瑟只是看着她,这些天,虞氏寻出的所有证据皆指向季弘谣,虞鸿海怒不可遏,可要找季弘谣算账的时候,却发现她失踪了,原来她躲在这样偏的小酒吧里。 虞锦瑟想了很久,道:“我的车子,是你做的手脚?” 季弘谣干脆地道:“是。” 虞锦瑟又想了会,问:“两年前,我因为缆绳断裂而摔入河里,也是你干的?” 季弘谣点头,“是,都是我。” 虞锦瑟沉默良久,将杯中冰水慢慢喝下去。她一反常态的镇静,让季弘谣不安,季弘谣再也按捺不住,道:“虞锦瑟,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愤怒?你来打我呀,骂我呀!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还忍什么,你还装什么烂好人!” 虞锦瑟道:“我要打要骂,只对良心还没有泯灭的人,对你这种人,打骂有什么用呢,只会脏了自己的手。不过你别急,你做的一切,自会受惩罚。” “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 “好奇。”虞锦瑟道:“但横竖不过那一个字——恨。” “你说对了。”季弘谣道:“虞锦瑟,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恨你吗?你知道吗?” 虞锦瑟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从前我一直将你当做好朋友来着。”她讽刺地笑:“可谁知,我的‘好朋友’原来竟那样的恨着我呀!”提起过去,她心中难免有气,将那好朋友三个字咬的重重的,极具讥讽之意。 季弘谣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她端起酒杯,大口饮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明明我们是一起爱上沐华年的,可为什么,他却对你另眼相看?论长相论身材论头脑,你哪里比我好?就因为你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女,就因为你那不可一世的家室,就因为你能挥霍着你的钱给他买各种昂贵的礼物,讨他欢心?就因为你在他困难的时候,给他外婆送去了几万块钱手术费?” “虞锦瑟,你知道为了接近他,我有多努力吗?我从早到晚的读书,只为了能跟他考取国外的同一所大学,我为了他的事业快点发展,起早贪黑,昼夜不睡,我陪他吃过那么多苦,跟我比,你算什么?”她苦笑,“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接受我?是因为你吗?既然你是我的障碍,我当然得除掉你。” 虞锦瑟冷冷道:“所以,你在缆绳上做了手脚。”   ☆、第八十四话恶有恶报 “是啊,谁知你命硬,这么高摔下去居然都没死!”季弘谣道:“不过我也并非全无收获,毕竟你的身体不能再要小孩,四代单传的沐家自然不会再接受你这样的儿媳。”她骤然一怒,“本来我还挺高兴的,我以为华年很快就会想通,会接受一个健康完整的我,可为什么他没有,为什么?” 虞锦瑟无奈地笑,“他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迁怒到我身上,不觉得很可笑?” “是啊,我也觉得可笑!哪怕我离间你们的关系,让你们离了婚,可他仍对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我心里难过,跟几个朋友去澳门赌几局,散散心。谁知就这样上了瘾,那些混蛋看我出手阔绰,居然联合起来设圈套,在最后一个晚上,我输掉了两千万,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啊,我只能跟赌场的人借钱扳本,不料本没有回来,我输掉了整整六千六百万!” “近七千万!我哪有那么多钱还!他们逼我写下高利贷的欠条,就这样,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断的利滚利,最后我居然欠下了他们一亿五千万!” 虞锦瑟一怔,着实被这个数据惊了惊。 季弘谣道:“这么大的数目,我压根不敢跟华年讲,只能借东墙补西墙,赌场的人还时不时派出一些黑道的人来追债,我怕极了,只得偷公司的资料,卖给强盛,换钱还债。最后事情闹大了,高层都知道了我是内鬼,我被赶出了鸿华。” “呵,你走到这个地步能怪谁呢?谁逼你去赌了?”虞锦瑟冷笑道:“其实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恨我呢?沐华年不爱你,他也不爱我呀,我并没有抢夺他的情感,相反,站在女人的角度,我跟你一样,都是不被爱的可怜虫。对于一个这样无辜的我,你怎么就能下手一次不够,还再来第二次呢?” “我没有那么十恶不赦!”季弘谣道:“第一次对你下手是因为华年,第二次只是我想自保而已。有人发现了我当年害你的证据,以此要挟我,向我勒索一亿,我身负重债,哪还有钱给他。为了防止你发现证据,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解决掉你,来个死无对证算了。没想到你命好,来了个张熙替你顶罪……” “总之,我犯下的错,都是因为你和沐华年……如果没有你,我的心理不会那么扭曲,如果没有沐华年,如果不是因为我这样爱着他,我不会一错再错,错到离谱……” 虞锦瑟的口气夹杂着怜悯与同情:“季弘谣,从前婉婉说你蠢,我不赞同。如今,我真的觉得你蠢。” “你什么意思?” “你真的爱沐华年吗?”虞锦瑟道:“如果你爱他,你不会大学的时候换那么多男朋友,如果你爱他,你不会跟别的男人同居甚至堕胎……”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像我这种贫民出身的下等人,大学里不找几个男人傍着,就靠家里那点生活费,怎么养得活自己!还怎么谈出国,怎么谈未来!” “季弘谣,没钱就得靠男人吗?”虞锦瑟道:“你知道我大三下学期为什么休学吗?因为我一天打三份工,每天只吃一顿饭,我得了严重的胃病,我瘦到只剩下八十一斤,可我不后悔,因为我所省的所赚的钱,全部支援我喜欢的人!我跟你,同样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同样是在追逐爱情的情况下,我选择出卖自己的头脑和体力,可你,却只愿出卖自己的身体!” 季弘谣的脸唰地一下惨白。 “承认吧季弘谣,你从来都不爱沐华年,那只是你的征服欲占有欲而已。你生的美,你便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得对你另眼相看,偏偏沐华年不这样,于是你的征服欲便开始作祟。你越得不到,就越要得到,你的心理扭曲了,你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便将得不到的痛苦发泄到我的身上,你一次次陷害我,想寻求一个心理平衡。最后,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可如今你还在拼命的给自己找借口,将过错全推给我与沐华年……你真是无可救药……” “你胡说!胡说八道!”季弘谣大声争辩,她摇着头,灰败的脸色却将她的心迹显露无疑,她慢慢向后靠去,仿佛所剩的力量已支撑不住自己。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在牢里好好想吧。”虞锦瑟晃晃手中录音笔,“我想这些证据,足够让你判个十几年了。” 季弘谣自嘲一笑,眸中是死灰般的颓败,“呵,不用你动手,警察马上就到,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报警了——反正我欠这么多债,躲哪都躲不了,比起黑道轮流不休的骚扰,牢里还相对安全些。” 她推开椅子,退后一步,面上的绝望渐渐染上一层凄哀:“就算不去牢里,沐华年的人也找到了我……知道过去的事,他肯定恨毒了我,不会放过我的……” 她话刚说完,外面警笛声大作,几分钟后,一群警察齐刷刷冲了进来,团团包围住季弘谣。 当季弘谣被手铐拷上即将带走的一霎,虞锦瑟突然道:“知道昨天夜里,我知道真相后,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季弘谣的脚步一顿,“能有什么,恨我呗!” 虞锦瑟摇头,“我想起大一那年的三月五日,你生日,我跟樊樊还有婉婉,跑遍大街小巷订蛋糕买礼物,然后我们409一起吃火锅,头碰头,肩碰肩,那天你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虞锦瑟的话顿住,留下一声叹息,转过身去,再不看季弘谣一眼。 季弘谣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在被塞入警车的霎那,封闭的车门,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 警车呼啸着渐渐远去。虞锦瑟还坐在方才的位置上,仰着头,去看窗外的蓝天。窗外的天空蔚蓝一片,很清透,像被潺潺的清水洗过,跟她十九岁第一天初入大学时一样澄澈明净,那天,宿舍里站了一个扎马尾的秀美女生,她对自己说:“你好,我叫季弘谣,以后请多多关照……” 时光如白驹过隙,那时场景还历历在目,清晰地仿佛就像昨天。可一转眼,双方就走向了南辕北辙的交叉路口。那曾难忘的友谊,是青春年华里绽放的美好花朵,随着时间凋谢,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好久后,虞锦瑟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酒吧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边是沐华年,右边是何盛秋。两人都在台阶下静静地看着她,没人开口,可都在等她的抉择。 虞锦瑟慢慢走下台阶,在正中间的时候顿住脚,然后朝右转,挽住何盛秋的手,“走吧,何大哥,我饿了。” …… 两人离开酒吧,去了幼稚园接朵朵。 这是虞锦瑟第一次接朵朵,小萝莉见两人一道来,高兴的不行,张开双臂喊着妈妈妈妈,就往虞锦瑟身上扑,一路非得让虞锦瑟抱,何盛秋这个亲生爹已彻底打进了冷宫。 因为小家伙吵着要吃披萨,三人便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吃披萨。饭至一半,小萝莉突然跟虞锦瑟说:“妈妈,今天rose老师教了我们一个魔术。” 虞锦瑟替她擦擦嘴边的果汁,“是吗?” 小家伙头点得像鸡啄米,“我表演给妈妈看!妈妈把手伸出来,然后闭上眼睛。” 虞锦瑟见她说的神秘,便将眼睛闭上,伸出手。 手上一阵温热,是小萝莉小小的手握上了她的,随后无名指处划过一阵冰冷,似有什么冷而硬的东西正往上套,随后听到一声惊讶的低呼“咦?”——是何盛秋的声音。 虞锦瑟觉得不对劲,刚想睁眼,小萝莉却在耳畔喊:“妈妈不许睁眼!睁眼就变不了了。” 不忍拂孩子兴致的虞锦瑟便由着朵朵继续捣鼓去了。过了会,小萝莉欢快的喊道:“铛铛铛!成功了,妈妈快看!” 虞锦瑟睁开眼,无名指上一圈细窄的银色,中间镶嵌着一颗亮闪闪的钻。朵朵清铃般的笑荡漾在耳边,“妈妈,好不好看?” 虞锦瑟愣住了,看看朵朵,再移目向何盛秋,何盛秋无奈地笑道:“我藏在柜子里,打算到了法国再送你,不知怎么竟被她翻了出来。” 朵朵托着笑脸笑眯眯地说:“陈阿姨告诉我,如果妈妈戴了这个,就会永远陪着朵朵跟爸爸了。” “这个……”虞锦瑟有些为难,不由自主地拨了拨那枚戒指,奈何戒指卡得紧,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朵朵见她要摘下来,小眉头皱起,“妈妈,你不喜欢吗?为什么不要?” “呃,这个戒指嘛,呃……”虞锦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一旁的何盛秋拦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托起来,钻石在灯下流转着璀璨的光,他笑着说:“戴上很合适,我果然没挑错尺码。既然孩子提前拿出来,那你就留着吧,反正迟早都是要给你的。”他又微微一笑,“放心,戒指眼下虽送出去了,可日后该手捧鲜花单膝下跪的仪式,我会规规矩矩一样不少的。” 他这是在调侃求婚的事呢,虞锦瑟抿唇一笑,尴尬全无,想着两人既然都打算在一起了,戒指早戴晚戴也不差那一道程序,便安心戴了下来。   ☆、第八十五话约会 吃过晚饭,两大一小去逛商场,朵朵在中间,左手牵着虞锦瑟,右手拉着何盛秋。路过一家亲子衣橱,小丫头被玻璃橱窗里五花十色的衣衫吸引,拽着虞锦瑟手进了店,在几件衣服前站住了脚,“妈妈,你看这三件衣服!漂不漂亮!” 虞锦瑟顺着她的小手看去,田园风光的墙壁上挂着一家三口的亲子服,妈妈与孩子的两件是连衣裙,上半身是翻领小衬衣款式,下半身是雪纺纱裙,活泼清新的薄荷绿,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一大一小尺码不同,而爸爸则是同色的衬衣,三件衣服排排挨在一起,像是牵着手的一家三口,温馨极了。 虞锦瑟点头,“漂亮!” 朵朵笑起来,看向何盛秋,“爸爸,朵朵喜欢,我们买下来好不好?下次一起穿着去游乐园。” “好啊。”女儿的娇声软语何盛秋哪里能拒绝,他头一扭看向虞锦瑟,是个征询的眼神,“你觉得怎么样?” 虞锦瑟犹豫了会,“那么浅的颜色,我怕穿着显胖。” 何盛秋一笑,“那就试试。”手一挥,将店员招呼过来,带着虞锦瑟去了试衣间。 虞锦瑟换好衣裙出来之时,就见那父女两早换好了,朵朵扭着屁股在白色立镜面前不住地打量自己,小脸美滋滋的,“爸爸,我觉得这个裙子很美,比班上candy的那条更美吔。” 她爸爸看着她忍俊不禁,抱起她转了一圈,跟她贴贴脸,“那当然,谁能比我的小公主更美?” 父女俩笑嘻嘻闹着,见虞锦瑟出来,齐齐哇了一声,朵朵道:“妈妈更美!”她爸爸跟着道:“朵朵说的对。” “是吗?”原本还没有底气的虞锦瑟照照镜子,“我穿这个不显胖吗?” 一大一小跟着在那异口同声的摇头:“不显。” 虞锦瑟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犹自不信,“真的吗?” 一大一小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点头:“真的。” 见她不信,何盛秋拿出了专业的评论,“这个衣服的版型是修身款,显瘦,竖条纹图案的处理让人显得高挑,两臂泡泡袖的设计更有让人减龄五岁的效果,穿上去像回到了二十岁出头。” “可不是嘛!”一旁的店员笑眯眯瞅的接口,殷勤地夸道:“而且您皮肤白,适合这个颜色,虽然有好几位客人都试过了这件,没一个比得上您!”她将虞锦瑟推到何盛秋旁边,“您看看镜子,您跟您先生还有您家宝贝穿这一套站一起,多好看啊,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真养眼。” 虞锦瑟瞅瞅镜子里的两大一小,别说,齐刷刷的颜色齐刷刷的款式,还真养眼。 她笑了笑,不经意从镜子里瞥见何盛秋的领子有些歪,她侧过脸,伸手将他的衣领拉抻整平,指尖拂过面料的动作细致而恬静,倒真像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何盛秋的目光有一霎的动容,情不自禁握了一下她的指尖,礼尚往来,他也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裙摆。 朵朵站在两人中间,留意到双方亲昵的互动,笑着张开双臂喊着,“爸爸,亲亲。” 何盛秋微笑弯腰,亲了亲她的小脸。 朵朵又道:“妈妈也亲亲。” 虞锦瑟俯身亲亲她白嫩嫩的脸颊。 朵朵还不满足,又道:“妈妈亲亲爸爸。” 两个大人愣在那,何盛秋试图替虞锦瑟解围,“妈妈害羞,回去再亲亲好不好?” “不嘛不嘛!”小丫头扭着身子不依,“爸爸你不是说亲亲就是爱吗?妈妈爱爸爸为什么不亲?妈妈快亲亲。” 何盛秋犯了难,既不愿意让虞锦瑟为难,也不愿意让女儿失望,正想着应对之策时,倏然面前光影一暗,身畔的人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轻柔一吻,她的肌肤贴到他的脸颊上,不过轻快一瞬,他却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让他联想起遥遥的往昔,在懵懂的青春年少里,曾期待过的如栀子花般纯洁无暇的少女。 他怔怔瞧着虞锦瑟,面容露出欣喜,虞锦瑟亦是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既然已打算同何盛秋在一起,偶尔的亲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同何盛秋与朵朵在一起,像是漂泊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停靠的彼岸,在他们身边,吃饭逛街游玩,做着琐碎的日常大小事,她却觉得有种踏实安宁的满足感。这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相濡以沫吧。 是了,爱情真正的归宿,不过是褪去了一切浮华喧嚣的宁静致远。 不求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天翻地覆,只求细水长流相濡以沫安稳白头。 两人微笑对视,没人注意到身后的白色立镜,明净清晰的镜面中折射出店外橱窗旁的一张面孔,紧抿的薄唇透着压抑的痛楚。 或许,那个身影跟随已久,虞锦瑟早就看到,却视若无睹。 过了会,虞锦瑟抱起朵朵,笑道:“朵朵,天色不早了,回家睡觉好不好?” 朵朵乖乖地点头,抱着虞锦瑟脖子,“朵朵跟爸爸妈妈回家睡觉觉。” 何盛秋买了单,一家三口向外走去,临别时店员还在那艳羡地道:“真是幸福的一家子啊!” …… 何盛秋先将朵朵送回家,陈阿姨抱着朵朵洗澡去后,何盛秋并没有送虞锦瑟回公寓,而是带着她又去看了场电影。 散场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两人没有开车,就那样牵着手,一边讨论着电影剧情一边往家走。夜半的月色极美,铺泄在树梢翠叶上,泛出霜色的微光,光影斑驳的林荫小路里,有花草的幽幽香气扑鼻而入,两人的步伐放得慢悠悠的,随着节奏晃荡的手,盈满恋爱中的浪漫。 虞锦瑟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问:“谈恋爱,是不是就我们现在这样?” 何盛秋道:“不然你认为呢?” 虞锦瑟抿唇一笑,“我没有谈过嘛,看电视上都是这样的……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夜里从林荫小道上并肩走回去……” 她说着又晃了晃何盛秋的手,引得何盛秋一笑,他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呃……”虞锦瑟歪着脑袋想了想,“有点新鲜,又有点幸福……形容不出来,像吃了一颗糖,心里是甜的。” 她歪着脑袋的模样有些孩子气,几分活泼,几分娇憨,何盛秋看着她的笑脸,忽然有些恍惚,片刻后,他说:“锦瑟,谢谢你。” 他突然而来的郑重其事让虞锦瑟摸不着头脑,“谢我做什么?今晚饭也是你请的,电影也是你请的,衣服也是你送的,该我谢你啊。” 何盛秋看向她的眼睛,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跟朵朵。” “这还要谢啊,我还得谢你愿意接受我这个逗逼女*丝呢,我迷迷糊糊做事丢三落四的,脾气又倔……” “不,你很好。”何盛秋的嗓音含着愉悦,“起码你改变了我……朵朵妈妈离世后,我以为我的伤永远也好不了,我觉得我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但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因为有你,我觉得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与美好。真的。” 虞锦瑟被夸得不好意思,“你也改变了我许多。比如今天,我心情不好,但你跟朵朵让我的心情变好了。” “为什么不好?因为季弘谣?” “嗯。”忆起当年的人跟事,虞锦瑟的情绪有些低落:“其实今天季弘谣被抓,我一点都不高兴,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何盛秋笑得欣慰,刮刮她的鼻子,“这说明我的锦瑟,是个善良的人。” 他总是有能力将沉重的话题变得开心,虞锦瑟噗嗤一笑,“不过说正经的,张熙的事真得谢谢你。那个戴维医生那么难请,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何盛秋道:“这就不用谢了,以身相许就足够。” 两人相视一笑,不经意间就走到了虞锦瑟的公寓楼下,离别之际,虞锦瑟淘气地眨眼,“何先生,你想清楚了吗?确定要拖儿带女千里迢迢跟我远去法国?可别去了以后又后悔哦。” “不去才后悔。”何盛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面带憧憬地道:“哎呀,想起能和迷人的虞小姐牵着手走在法国小镇的梧桐树林荫下,突然觉得好浪漫,好期待。” 虞锦瑟被他的模样逗乐,笑道:“想的美,我是去法国陪张熙治疗而已,不是谈情说爱的。”看了看手腕上表,催道:“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朵朵还在家里等你呢。” “嗯。”何盛秋笑笑,离去的方向是朝小区门口,可还没走几步,他突然折了回来,看着虞锦瑟道:“好像还差点什么。” “什么?”虞锦瑟的话没说完,腰突然被一双手揽住,旋即唇上一暖,被何盛秋浅浅吻了一下。 这个吻一触即离,亲昵中遵循着发乎情止乎礼的尊重,是他体贴而绅士的流露。虞锦瑟心中微微一动,何盛秋已经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等你完全适应我,我们再来个法式长吻。” 这样浪漫的情话,虞锦瑟的脸蹭地红了,幸亏这是光线不好的夜里,不然一定会被笑话死。 何盛秋再次与她告别,她目送何盛秋走出小区后,转身朝公寓内走去。 她还没走出几步,手腕上骤然一紧,紧接着脚步一个踉跄,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一双手臂箍住,直接拖到了某个熟悉的车子里。 她没有喊叫,因为在被“掳”的一瞬,她已猜出来人谁。   ☆、第八十六话我不爱你 紧闭的车内灯光幽暗,身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真皮坐垫,虞锦瑟歪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上,环视着身旁的一切。被用力塞进来的一霎,对方弄疼了她的手,她揉揉手臂,想将身子坐正,可惜身畔挤着一个人,她被迫只能将身子往后再靠一点,努力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没料到的是,她朝后退一点,身畔的人就往前倾一点,似乎非要这样死缠烂打地黏着。 “沐总。”虞锦瑟皱眉,神情疏离而不耐,“这大半夜的你把我掳到车上来,是要打劫tur-3么,很抱歉,我已辞去了公司的职务,如果你需要tur-3,可以找我父亲,东西在他那。” 沐华年的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焦躁:“别喊我沐总!” “那喊什么?沐先生?你我之间喊什么都生疏,何必挑三拣四呢?” 沐华年沉默片刻,问:“你跟他去了哪?”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跟何盛秋。” “去吃饭看电影约会啊,恋人间该做的事,我们都在做。刚才他还吻了我,不知道你看见没。”虞锦瑟的话音一顿,嗤笑,“呵,这个问题真是多此一举,沐总跟了我一路,当然是全看见了。” “你!”沐华年逼近她,“你故意气我对不对?” 缓了缓,他的脸色从最初的阴郁渐渐软和下来,“锦瑟,我们别再这样,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吗?” “好好的?”虞锦瑟像听见了一个笑话,笑道:“可我已经没有tur-3,没有利用价值了,你确定还要跟我好好的在一起吗?”她将那好好的三个字故意咬的重重地,听起来极具讽刺意味。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想的这么下作!”沐华年道:“我跟你在一起,难道就因为tur-3吗!” “哦,不是吗?莫非……”虞锦瑟好奇地眯起眼,“沐总要说,你心里有我,你对我是真感情,要同我在一起?”虞锦瑟讽刺的笑,推车门要下车,“沐总,这笑话太好笑了。” “当然!”沐华年猛地将她拽回来,“除了感情,还能有什么原因!” “感情?”虞锦瑟停顿三秒,旋即大笑,“沐总,请您说话注意点分寸,倘若我先生听到,会有意见的。” 沐华年的瞳孔倏然一紧,“你什么意思?” “哦?沐总还不知道吗?”虞锦瑟漫不经心地道:“我昨天已跟何先生登记结婚了,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紧闭的车厢里,有倒吸气的声音传来,沐华年像没听懂她的话似的,反驳得极快,“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何先生的人品值得我将终身托付。”虞锦瑟心不在焉地看看车外,“过几天,我会跟他飞往法国,我们打算在国外定居……” 她抬起手,幽幽暗暗的车灯下,纤纤指间里的那颗钻石璀璨光亮直逼人眼,“哪,我婚戒都戴了。” “我不信!”他打断她的话,口吻里有讥讽,更多的却是自负与笃定,“虞锦瑟,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直到今天下午你还在向季弘谣证明,你当初是怎样不顾一切的爱我……虞锦瑟,你的心在我这里,怎么可能给其他人!” “沐总,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虞锦瑟道:“不错,过去的虞锦瑟确实对你爱的要死要活,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深的感情,也会在痛苦与折磨中消耗殆尽……”缓了一会,她的眸子里浮起庆幸之色,“其实你我纠缠了七八年,早该结束了。我如今很喜欢我先生,哦,应该说,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我们夫妻去国外定居也好,日后就不用再跟沐总你见面了,免得尴尬,也免得我先生心里不舒服,希望您也不要来打扰我们……” “休想!”她的话音还未落,沐华年倏然倾过身来,堵住了她的唇。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力吻她。她经不起他冲击过来的重力,挣扎几下向后仰去,最后就那样被他以制服的姿势压在了后车座上,激烈而具有侵略性的吻中,他几乎是整个人贴上来压在她身上。 他吻的热烈急切,可身下的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初初还挣扎一阵,没多久就在悬殊过大的力量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末了就那样睁着眼睛,目光放空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像一尊无心的布偶娃娃,不抵抗,不躲避,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她的无动于衷激起他的忿然,他用力地摩挲她的嘴唇,低声自语:“我不相信……”他将唇移到她的脖颈间,细碎的吻密集如骤雨,在她的肌肤上遍地游走,他炙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耳畔,连亲带吻的缠绵中,他甚至粗暴地扯开她的衣领,啮咬她雪白的脖颈跟肩膀,逼迫她服软求饶。可她仍然没有反应,只呆呆仰着头,一味看着车厢顶,混混绰绰的灯光照过来,是她厌倦不耐的神情。他恼羞成怒,猛地狠咬上她的右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别过脸去,紧闭的眉目间浮起浓浓的憎恶之意。 他终于停下动作,抬眸看她,嗓音里从未有过的焦躁:“为什么没反应!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 “沐华年。”虞锦瑟的话随着叹息幽幽地传来,“我不爱你了……” 沐华年按住她肩膀的手,霍然松开。 …… 因着即将去法国,虞锦瑟这两天都在准备出国的大小事宜。临行的最后一天,她买了一大包去法国的必带品,回房收拾。虞鸿海从屋外走进,表情有些怪,虞锦瑟便问:“爸,你怎么了?” 虞鸿海忖度了会,道:“沐华年今儿没来公司,生病住院了。” 虞锦瑟低下头,继续整东西,“哦。” “你要不要去看看?” 虞锦瑟摇头,“不是夫妻又不是同事,还有什么好去的。再说了,他既然在医院,医生那么多,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她说到一半,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爸,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他了。” 虞鸿海点燃一支烟,烟雾的袅袅中,他看向自家女儿:“锦瑟,你还为过去的事对他耿耿于怀吗?其实那封检举信他是被迫递上去的,他的本意不是这样,而且关于tur-3的事,不是你想的那……” “好了爸。”虞锦瑟打断父亲的话,将衣服一件件叠进行李箱,“我知道他帮过我们家,但没有我,也没有他的今天,恩恩怨怨,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况且,我已经选择了何大哥,我明天就要跟他一起法国,这个决定不会动摇。”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虞鸿海将未燃完的烟拧熄,长叹一声,似有什么遗憾,却终究只吐出两个字,“罢了。” …… 下午五点,虞锦瑟来到微风广场,赴姐妹淘的约——莫婉婉与樊歆俩说要吃一顿送别饭。 人来人往中,她的视线搜索着闺蜜,不料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目光。 虞锦瑟站住脚步,眯起眼,“王秘书,有什么事吗?” 王秘书面有焦虑,“虞总,沐总这两天生病住院,都没怎么吃东西,您要不要去看看?” 虞锦瑟道:“首先,不要再叫我虞总,我已经不再担当鸿华的任何职务了。其次,我跟你们沐总,早没有关系了,他不舒服,你应该找大夫,而不是我。” 王秘书默了默,道:“虞小姐,过去的事,您对沐总很有大的误会,我觉得双方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误会?”虞锦瑟摇头,“就算有什么误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明天我就走了。” 王秘书今儿一反常态的固执,“如果您不愿意去找他,那我们是否可以找个地方谈谈,他不说,我说。” “不用了。”虞锦瑟一口回绝,抬头看着那边走来的莫婉婉和樊歆,向王秘书道:“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先走一步。” …… 樊歆与莫婉婉说是要给她送行,其实就是分别前好好狂欢一场。 三人去吃饭,然后逛街,再去唱歌。正扯着嗓子欢快地唱到一半,虞锦瑟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后,她直接按下了挂机键。一分钟后,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她二话不说,再挂。如此四遍,终于没再动静。 她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不料二十分钟后,ktv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却不想再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沐华年站在门外,口音干脆,透出不容忤逆的强硬,“你出来。” 见樊歆与莫婉婉都意外地瞧着门外的男人,虞锦瑟不想破坏朋友的兴致,只得跟两人道:“你们先唱着,我马上回。” …… ktv外有个露天小茶亭,服务生殷勤地递上菜单,沐华年点了一大串甜点,看着服务生应接不暇地拿笔飞快地写着,虞锦瑟道:“沐总,真的不用点太多,如果你是想做个告别,很快的。” 沐华年将菜单还给服务生,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连跟我呆几分钟,都不愿意吗?” 虞锦瑟看着他,没答话。眼前的人正如王秘书所说,脸色确实有些差,染着丝病容。 见虞锦瑟沉吟不语,沐华年又道:“给我一个理由。”顿了顿,那句话似哽在胸口般难以吐露出来,“说你不爱我。”   ☆、第八十七话诀别 虞锦瑟笑了笑,“沐总,你这是做什么?从前我爱你的时候,你对我的爱如弃敝屣,如今我不爱你了,你却又死缠烂打讨说法。莫非你跟季弘谣是同一类人,认为周围所有人都必须讨好你们,以你们为中心?如果有天大家不这么做了,你就觉得心理不平衡心有不甘?” “我承认。”沐华年默了默,道:“我对你有这个心理。” “你是什么心理我没兴趣。”虞锦瑟道:“就像你纠结我为什么不爱你这个问题一样,没有意义了。” 她起身离开,沐华年却按住了她的手,“虞锦瑟,你判一个人死刑,都不告诉他犯了什么罪吗?” 他今日刨根问底的固执显而易见,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虞锦瑟只得重新坐下来,说:“不爱你,原因有很多,比如,我觉得何大哥很好,我喜欢跟他在一起。” “哦?”沐华年低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他怎么好了,整天围着你转,花言巧语,夸你漂亮,聪明,能干?嗯?” 虞锦瑟气结:“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他懂我,尊重我,爱护我,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态度伤害我。而你呢?” 沐华年自嘲道:“所以……在你的眼里,我一无是处,是吗?”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挨在她的手背上,汗液的湿漉与体温的热度交织在一起,让她分外难受。沐华年的追问还在继续,“虞锦瑟,你扪心自问,我没对你好过吗?” “有,你有。”虞锦瑟想了好久,“可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压根不合适,就算强扭在一起,也只会彼此折磨。” “怎么不合适,你不是一直都相信那句话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虞锦瑟爱沐华年——你曾在纸上写过多少回?” “那又怎样?那是因为我读得懂这一句,却没弄清最后一句。”虞锦瑟眯起眼笑,似有所感叹:“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末尾一句是——”她笑容清淡,垂下的浓密眼睫遮住了眼底最深沉的悲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像强调般总结道:“沐华年,我们之间早完了,只剩下追忆。” 沐华年幽深的眸光变幻不休,像翻涌着看不见的暗潮,他说:“我不管,我只问你,你说不合适,究竟哪里不合适?” “很多不合适。”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索性把憋了太久的话一股脑讲完一了百了,虞锦瑟干脆放开喉咙,“比如,我忍受不了你古怪的性格,前一秒钟可能跟我很亲密,后一秒你就翻脸……我很奇怪,你对别人永远都冷清淡漠,可为什么有时却对我那么暴戾,我怀疑你有暴力倾向,哦,不,或者你的心里住着另一个自我。平常的你,是冷静而淡然的,而另一个你,是冲动而暴戾的,这样极端而分裂,让人害怕……” “再比如,你太敏感,太多疑,一点点闲言碎语,你就能无限地猜忌对方。你从不信任我,不,应该说,在你的内心,你从不相信任何人,对你这种人,别说是夫妻,就连朋友都不好相处……” “还有,你太霸道,是个□□份子,你对别人说话,永远都是命令式的,我真的很讨厌这一点……” “还有还有,你永远都臭着脸,从来不笑,谁喜欢跟这样的冰块脸面瘫帝呆一起……”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连串,直到一阵咳嗽声响起才打住,她瞅瞅沐华年,发现他的脸色有点白,她一怔,莫非自己的话太过直接,太伤对方的自尊心了? 她正要说点什么,谁知沐华年已经开口了,“那些,我改就是。” “等等!”她惊了,竟没想到一贯高傲自负的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必要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何盛秋的短信,她低头扫了一眼手机,站起身来,“沐总,我真的有事要走了。”她感谢这个短信,她不想再与沐华年无谓的纠缠下去。 沐华年似是猜到短信的出处,迅速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回椅子上,固执而强硬,“只要你回来,我全改。” 他表情冷硬,可话音却截然相反的低缓,低到最深处,竟带着一丝卑微的意味,虞锦瑟哪见过他这般做小伏低,惊得更厉害了,愣了好久觉得他今日不对劲,更加认定不能再跟他独处下去,索性将话说得再狠点,“就算你改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我们没有可能。从离婚的那刻我就没打算回头,无论你日后做的多么好,都无法冲淡我过去的伤痛。” 她停住了话音,因着这一句话,心反而沉稳下来,条理也更加清晰:“没错,过去的伤,我根本忘不掉,那些你对我冷如冰霜的年月,那些我在两室一厅里熬过的孤寂日夜,还有我身受重伤独自在医院里的一个月,那种绝望,你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内在的惨痛。我不妨告诉你,被你遗弃医院里之时,我曾多次想着要用玻璃药瓶碎片割腕自杀,真的,那种生不如死,不是你能想象出来的,你可以万千次道歉,却无法弥补一分一毫。” “沐华年,那些槛,我过不去,一生都过不去,每次面对你,我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些痛,这是一种折磨,倘若你还有一丝半点愧疚,请你——别再折磨我。” 沐华年握着茶杯,嘴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只将她怔怔瞧着,指尖一直紧捏着她的衣袖,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拂袖而去。 “沐总。”虞锦瑟再次喊出这个客气的称呼,“总之,我们没关系了,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相忘天涯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对面的沐华年缓缓往后一靠,眉目间说不出的颓然与苍白,倏然一声短促的笑,“呵,你觉得,我不爱你么?” “爱?”她摇头,“爱不是你这样的,跟何盛秋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叫爱。” “爱?他的几个月跟我相比,算得上什么爱!”沐华年陡然提高声音,“虞锦瑟,我们五年夫妻!” 这一句话落地,两人都怔在那。沐华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虞锦瑟愣了好久缓过神来,却只是一味地嗤笑,“五年夫妻?沐总,那五年,你究竟是爱,还是利用?你利用我供你出国,利用我的人脉资源开公司拓业务,利用我报复你的至亲之死,到最后,你还想利用我将tur-3卖出去!” “我什么时候卖tur-3了?” “不是没卖,而是没卖成,因为我及时识破,你的诡计没得逞。” 沐华年看了她许久,仿佛第一次遇见她似的,他说:“虞锦瑟,你怪我从未信任过你,那你,有没有信任过我?” 幽凉的夜风拂过,似是有雨将至。花茶的袅袅香气被缓缓腾开,浮荡在两人中间,他幽邃的眸中似有浓浓的悲凉浮起,他低头轻笑,“算了,即便我将心剖出来,放到你面前,你也不会再看一眼。” “是。”虞锦瑟不愿再拖泥带水,心一横,冷冷道:“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那一霎,沐华年搭在座椅上的指节用力一绷,隔着氤氲的茶水雾气,那双幽黑的眸子,似被冷水泼过后的炭火,骤然晦暗。直到虞锦瑟起身离开,他仍恍若未觉。 好久好久以后,久到小茶亭打烊,沐华年还坐在那,最后服务生礼貌的提醒了几遍,他才回过神,缓缓起身往外走。 夜风渐渐强劲,空气有些闷热,没过多久,这七月的盛夏之夜,大雨没有预兆的说来就来,哗啦啦从苍穹斜斜落下,在城市里拉开一道无边无际的雨幕。 在路人纷纷狼狈躲向两旁时,只有一个人不避不躲,继续往前走。 大雨倾盆,街道上车来车往,两旁的路灯在雨幕里透着微弱的光,被豆大的雨点折射出一瞬即逝的亮点。沐华年行走在雨中,浑身渐渐淋透,他走的很慢,神情恍惚,眼神没有焦点,像是看不清楚旁边的路似的,不小心撞到两个撑伞的行人。那人刚要开骂,可一见他的相貌,立刻惊住:“呀,这不是鸿华的大老板吗?就是那个星光游乐园的广告片里,帅爆了的男主角!” “怎么可能!顶多是长得相似而已!”她的同伴立马反驳道:“传说中的沐男神,怎么可能是这种鬼样子!哪有正常人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躲,拼命往马路上蹿,你看他,差点又撞上一辆车!” 果然,随着几声“嘀嘀嘀”的喇叭剧烈响起,那边一辆的士司机的怒吼响起,“你他妈没长眼,横穿马路找死啊!” 司机骂完一踩油门开车离去,而那差点被撞的男人,似没听见谩骂一般,失魂落魄慢慢远去。   ☆、第八十八话遗嘱 唱完歌回到家,已是十一点。明天就得上飞机,虞锦瑟最后清理了一遍行李,上床睡觉。 窗外雨声哗哗,虞锦瑟脑里乱七八糟,翻来翻去都睡不着,她只得起身,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雨景。 没一会,手机响了,是莫婉婉。 莫婉婉道:“我睡不着。” 虞锦瑟道:“我也是。你为什么睡不着?” 莫婉婉静了静,道:“姐们,跟你说个事啊,今晚上见到沐华年后,老娘没由来地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突然觉得,沐华年好像是爱着你的。” 虞锦瑟自嘲一笑:“婉婉,你说我们可不可笑?从前你说,沐华年不爱我,我不相信。如今,你说他爱我,我还是不相信。” 莫婉婉道:“是很矛盾啦……可我今天的感觉,就是觉得他心里有你……” “得啦。那天在鸿华十二楼,我亲耳听见他跟季弘谣说,他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tur-3。他只是将我当做棋子而已,跟爱没有半毛钱关系。” 莫婉婉道:“可我瞧见他看你的眼神,特别那什么……哎呀,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爱意绵绵欲诉还休的感觉……” 虞锦瑟道:“你会有这样的错觉是正常的。因为他就是一个演技派,明明全是虚情假意,却能让你以为他是真心实意,这实力,好到可以拿奥斯卡的金奖!哪,我就是被他的演技所骗,赔上了这么多年的青春!” 她叹了口气,很有几分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的感叹:“想想我悲催的感情史,被他虐过了千百遍,简直一点甜头都没尝到,不找个好男人补偿一下怎么行?啊,幸亏上天垂怜,我要跟着我的盛秋欧巴奔向光明的未来啦!” 莫婉婉道:“算了,既然你这么肯定,那老娘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虞锦瑟笑道:“我在国外会好好的,倒是你跟樊樊两个人,一定要好好保重,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的!” “好啦好啦,不用替我操心,啰啰嗦嗦像个老妈子!至于樊歆你更不用担心,有只手遮天的慕春寅在呢,哪怕地球毁灭了,他都会先造一艘飞船,让樊歆活着离开!” …… 这一夜,离别前夕的愁绪,就在两人唠唠叨叨的话中消散了。 挂完电话,虞锦瑟托腮看着窗外的夜色。 明天就要离开了,能彻底放下执着多年的人,她为自己感到庆幸。 与沐华年的这段情里,她熬过太多煎熬的时光,她以为一生就该如此继续,为他而爱,爱到失去自我。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可以斩断情丝,干脆利落的放手,去一片没有他的世界,张开双臂,迎接未来的曙光与希翼。 想到这,她眯起眼睛微微笑,仿佛看到生命绽出破茧新生的豁然开朗。 …… 而隔着五公里外的夜色,鸿海十二楼,有人彻夜未眠,就那样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窗外的夜。 大雨是在半夜十二点消停的,雨后的夜空微微发红,像一层晕染上暗红朱砂的水墨画卷。到了凌晨四点钟之后,墨色渐敛,东方天际幽幽腾起一颗启明星,彰显黎明将至,不久天空越来越亮,一轮旭日从鱼肚白的地平线挣脱出来,悬挂在苍穹边缘,燃亮这崭新的一天。 日夜轮替,晨昏更迭,窗前的人仍坐在那,保持着几个小时之前的姿势,仿佛光阴凝滞。 又过了许久,鸿海十二楼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旋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正准备进来的王秘书愣在那,“沐总,您今儿怎么早就来公司了?这才七点半呀!”见窗前的人仍然没动静,再一看他的衣服,他脸色一僵,“您衣服上怎么有水汽,还有,鞋怎么透湿的?” 见沐华年不答话,他问:“您不会整晚都在这吧?” 窗前的人不回话,晨曦的光从玻璃倾泻过来,投在他脸上,那样暖色的阳光,他的脸色却异样地苍白。王秘书观察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道:“沐总,你脸色很不好,发烧更严重了吗?我记得前一晚上,您也没通宵未睡,要不,我现在送您回家休息?” 窗前的人恍若未闻,好久后自语道:“回家?回家干吗?她都不在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罕见地喊出了助手的名字:“光潜,当初离婚,我以为她只是发发脾气,过阵子想通了,就会回家……谁知,她竟然做了断线的风筝……” 王秘书忖度着,努力将话说的委婉些,“沐总,感情的事本来就难说,要不然怎么说是世上最难掌控的事物呢……”缓了会,他试图以公司上的事唤起他的理智,“我觉得,不管您跟虞总如何,鸿华是双方的企业,为了大局着想,好聚好散也是一种体面跟尊重……” “好聚好散?”窗前的人轻笑,薄薄的唇角弯起一抹决绝,“她想的美。” “可是……”王秘书为难地道:“听说虞总跟何设计师已经登记了,他们俩现在是合法夫妻。” “休想!”沐华年站起身,陡然发作:“她招惹了我,就别想三心二意!” “沐总,您何必这样呢?诶,沐总,您去哪呀?” “机场。” “沐总。”王秘书赶紧拦他,“您再考虑考虑,虞总如果真对您没感情了,你去也没用啊,强扭的瓜不甜。” 沐华年没回话,拂开秘书的手,疾步向外走去。 …… 周三的城市交通不是很堵,车子开了四十分钟便到了机场。虞锦瑟与众人一道,将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向机场内走去。 送别的人很多,有虞锦瑟的父母,也有张熙的家人。虞锦瑟走着走着,忽然止住了脚,抬头看向昨前方。 前方大厦的巨型led屏幕上,正播放着《星光游乐园》的广告片,男女主角在画面里相拥着的甜蜜,羡煞了路旁驻足观看的路人。 忆起在片场的往事,她心底无声一笑,却更像是叹息。 抱着朵朵的何盛秋见她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虞锦瑟转过头去,眯了眯眼,“没什么,要离开呆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有点感叹。” 她将目光移向更远的地方,过往倏然一幕幕如电影画面般涌上心头。那青春年少,那哭笑嬉闹,那爱恨纠葛,所有一切的刻骨铭心,曾经执着的念念不忘,固守的恋恋不舍,都将化作人生的剪影,沉淀为泛黄的记忆,随这座不朽的城市,永远留在她的脑海里。 永远。 她最后看了一眼g市湛蓝的天空,然后转身,“走吧,何大哥。” 何盛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前行。还没走两步,前面的虞鸿海似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大声道:“小心!” 变故就在刹那,虞锦瑟还没意识到什么,头顶忽然传来噼剥的声响,似有什么物体从墙面剥落了下来——众人身畔的高楼,瓷砖外墙成片脱落! 可当众人看清的时候,已来不及,呼呼的声音夹杂风声,以光电的速度袭来!就在那砖块即将砸到虞锦瑟头部的瞬间,一个人影霍然冲来,扑在了虞锦瑟身前,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大作,瓷砖摔碎的声音激荡在虞锦瑟的耳膜,她的腿部被碎瓷砖砸到,剧烈地痛,可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便听见一群人惊魂未定的尖叫声,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下一刻,手上湿漉漉的温热液体陡然让她心里一揪。 她扭过头去,那一滩艳红的血泊,差点把她的魂都吓没:“沐华年!!” …… 医院的急救室外,虞锦瑟坐在长椅上,手中拿着沐华年染血的外套,她看向身畔的王秘书,眸中写着惶恐,“他不会死的,对不对?” 王秘书为难地看她一眼,没有答话,可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忐忑。 虞锦瑟见他不回应,更加慌张,一个护士刚好经过,她扯住护士的衣袖,急急忙忙问:“医生,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道:“还在抢救,手术没结束,我们也不知道。” 虞锦瑟道:“那他会不会死?” 护士摇头,表情有些沉重:“这个……很难说,他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重度休克了,而且关键是重物撞击到了他的头部,这个位置非常危险……呃,医生在全力进行抢救,请您再耐心的等等。” 虞锦瑟抖抖索索地问:“重度休克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护士没有正面回答,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虞锦瑟颓然地朝椅子上靠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将手里的血衣攥得死死的,仿佛那样,就能让她心里的惶然缓解一点。 …… 到中午的时候,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直奔过来,问王秘书:“沐总怎么样?” 王秘书指指手术室,摇头沉默。过了一会,他将目光投向虞锦瑟,对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就是虞总。” “虞总,久仰,我姓陈,是沐总的委托律师。”中年男子递过一张名片,客气地同虞锦瑟打了个招呼,眸光深深地瞧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虞锦瑟觉得他的目光怪怪的,便道:“陈律师这么瞧着我,有什么事吗?” 陈律师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沐总的遗嘱。” 虞锦瑟一愣,“遗嘱?他年轻轻的立什么遗嘱?” 陈律师理所应当地道:“这个圈子的人都喜欢早早的立遗嘱,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后巨大的财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顿了顿,又道:“从前我对沐总为什么会立下这样的遗嘱感到好奇,但今天的事发生后,我明白了。” 虞锦瑟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他立了什么遗嘱?” “沐总的遗嘱是,若万一有一天他遭遇不幸,除了账户上的现金留给他母亲外,他名下持有鸿华的所有股份,都将赠予虞锦瑟虞小姐。” “什么!”虞锦瑟大惊,“他……他把股份全给我干嘛?” 陈律师笑笑,转身离去前丢下一句话,“虞总是聪明人,这个原因,还要我多说么?”   ☆、第八十九话真相 虞锦瑟愣愣地转过身,看向王秘书:“他为什么要这样?” 王秘书摇头叹息:“虞总,其实就算没这档子事,就凭沐总今早上奋不顾身救你,你就该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 虞锦瑟低下头,看着怀里沐华年的血衣,神情迷茫,“我不知道……我真的弄不懂他……我那天亲耳听见他对季弘谣说,他只是利用我……” “利用?”王秘书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您误会了。那一次他是故意的,沐氏的情况你知道,一直与强盛水火不容,而季弘谣跟强盛的人勾结在一起,沐总担心逼急了她,狗急跳墙,她会找强盛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所以当她的面,他才装作对您不在乎……您知道的,这些年来,季弘谣一直对你心有怨恨。沐总生性谨慎,他不愿意任何细枝末节影响到您……” “我不明白他跟季弘谣之间究竟怎么了?他们俩之间不是好上了吗?怎么又不和了呢?” “哪里好上了。”王秘书道:“那是沐总散的□□,他拿季弘谣做挡箭牌呢!” 虞锦瑟不解:“什么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您知道的,沐氏有很多竞争对手,其中以拥有纵横两市黑道背景的九重最可怕。沐氏与九重竞争的最白热化之时,九重老大曾放出话来,要整沐总一顿。那时我们还不相信,毕竟沐总身后也有白道背景,谁知九重还真说到做到,他们派了一群地痞流氓,趁沐总单独出行的时候,直接下手,那一次若不是我们来的及时,沐总多半已经见了上帝。” “就在我们为那事恐慌之时,您接着出了事,对,就是两年前的那场事故,你从绳缆上掉下去的那次,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您受了好重的伤,出了很多血,沐总疯了一样抱着你往医院跑,自己受伤了都不顾!” 虞锦瑟大惊,“啊?他也受了伤?” “是啊,你坠下峡谷的河里,他不要命的跳下去救你,那峡谷的水那么湍急,到处都是暗流漩涡,前面就是个大断层,他用全力将你推到岸边,自己被大水冲了下去,那么高的断层,我们脸都吓白了,一群人七手八脚把他救上岸后,他却表现的安然无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顾拼命抱着你往医院赶,到了医院后你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才捂着胸口靠着椅子滑下去。等医生来了我们才知道,他被大水冲下断层撞到坚硬的石壁上,当场磕断了两根肋骨,右手手骨骨折。 虞锦瑟倒吸一口气,“他肋骨断了!” “是啊,我们当时都震惊了,没人能想象,他是怎么忍着断了两根肋骨,折了一根手骨的剧痛,把你抱起来一路飞奔进医院的!就这样,你在做手术的时候,他也在做手术。他手术后,医生再三嘱咐刚接的骨头不能乱动,他却私自跑下床去看你,而你当时得知自己不能生宝宝,情绪失控,哭的很厉害,他上前抱住你想要哄哄你,你却不停的打他踢他,其中一下用力过猛,他骨折的伤口被你一脚踢开……于是,他再次进了手术室,这次新伤旧伤一起,比先前严重得多,原先对位良好的伤口只能用夹板包扎固定。为了骨伤的痊愈,医生三令五申禁止他再随意下床,但他每天还是忍着伤口的剧痛去看你。” 虞锦瑟茫然:“他受伤了,我怎么没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他严令禁止任何人对你透露他受伤的消息,为了瞒住你,不让你担心,他不再出现你面前,都是等你睡着后,或者在你看不见的窗外,偷偷看你一会。因为他手上有厚厚的夹板,不能让你发现。” “两根肋骨,一根手骨……”虞锦瑟将头靠在雪白的墙上,闭上眼,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她曾以为他将重伤的自己抛弃于医院,她为此深受伤痛难以释怀,此后的两年她不曾有一刻原谅过他,如今得知真相,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平缓了好久,她问:“那事到底是季弘谣还是九重干的?” “是季弘谣干的,但我们当时并不知情,因着前车之鉴,大家都以为是九重下的手,因为九重之前放话说,要抓住沐总的软肋。”王秘书道:“于是那次便成了沐总的心魔,他每天如履薄冰,杯弓蛇影,伤好之后,他怕九重再对您下手,只能改变应对策略,他开始有意疏远你,似乎跟你只是陌生人——无非他是混淆九重的注意力,达到保护你的目的。” “至于季弘谣,那就是一个变数。”王秘书道:“沐总没背叛过您,他那次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饭局被人蓄意轮番灌酒,醉到不省人事后被人带到酒店,那些人脱了他的衣服,然后不着寸缕的季弘谣就出现了,睡到了沐总的床上,沐总醒来后,季弘谣哭着说,沐总酒后乱性,对她那什么……”后头的话王秘书没再说下去,“您要是不信,我电脑里还有酒店的视频,约莫是季弘谣那伙人里有人担心日后内讧,便将那天的事偷偷摄下来作为证据,却恰巧证明了沐总的清白。” “那伙人是谁?强盛的人?” “是,但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实情,沐总觉得对不起你,既内疚又自责,而季弘谣一直缠着沐总,让他负责,沐总的态度很明确,他可以用其它的方式来补偿她,但不会跟她在一起。季弘谣不死心,死缠烂打,还在业内到处宣扬跟沐总好上了的消息,打着沐总这个情郎的名片四处招摇,混到不少好处。沐总得知后,本来要澄清,谁知那会九重的人又有了新动静,沐总担心他们再次对你下手,便顺水推舟,造成跟季弘谣在一起的假象,还买车送房,故意让业内人人皆知,九重被这表象迷惑,就将注意力转到了季弘谣身上。” “沐总一边对季弘谣虚与委蛇,一边与九重强盛明枪暗箭。季弘谣见沐总一直对自己只是表面功夫,真正的婚姻却不允诺,便去找沐总的母亲,说她怀孕了。你知道的,沐总家四代单传,沐总的母亲虽然喜欢你这个儿媳,但出于对家族子嗣的考虑,她默许了季弘谣的存在。后来沐总的父亲得了癌症,沐总母亲是农村人,迷信冲喜这个说法,为了让老伴的病有转机,她私底下找到季弘谣的父母,商量结婚的事,后来沐总得知此事,发了一顿脾气,这才作罢。” 虞锦瑟一惊,“季弘谣真的怀孕了?” “是的,但绝不可能是沐总的,他们俩根本就没那关系嘛!但季弘谣虽然蠢,可她挑了一个够厉害的合作对象,强盛的头头很有些本事,帮她骗过了所有人。”王秘书道:“沐总坚持不肯留那孩子,要季弘谣拿掉,季弘谣不肯。这时九重的人又因为吃了沐总的亏,一怒之下,直接将季弘谣绑架了,季弘谣被绑了两天一夜,大概是受了什么虐待,被救回来后孩子没了。流产后她一直身体不好,沐总多少有点愧疚,对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讲到这,王秘书皱了皱眉,“其实后来我回头想想,就算没流产季弘谣也不敢生下孩子,不然一做dna就穿帮了。” 王秘书抬头瞅瞅虞锦瑟,总结道:“其实沐总的心,从始至终就只有你,就像那检举信的事,他明知吃力不太好,里外不是人,但他为了你,还不是做了。” 虞锦瑟不解:“检举信?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秘书疑惑道:“咦,你不知道吗?沐总没把这事跟您解释吗?” 虞锦瑟茫然摇头。 “没跟你说?真是怪了!”王秘书皱眉,然后解释道:“检举信的事完全是骑虎难下,下下策中的下下策。虞总,你父亲是军人出身,性子耿直,在圈子里树敌太多,强盛集团、微光公司等对他不满已久,这些人勾结在一起,搜集了许多不利于你父亲的材料,而且这些材料十之□□都是真的,因为你们虞氏的管理本来就存在不合法的地方,被捅穿是迟早的事。强盛微光的人找到了沐总,逼迫沐总合作,一起将虞氏扳倒,沐总能怎么办?他想拒绝,可拒绝救不了你父亲,因为那些人已准备将检举信递上去。被逼无奈的沐总只能同强盛微光的人虚与委蛇,说自己亲自去举报,于是他拿了举报材料,送到了纪委。” 虞锦瑟质疑道:“他既然拿到了材料,就该毁了呀,为什么要送到纪委!” “如果他什么也不给纪委,强盛的人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有举报的意思,在说了,举报的材料早被强盛复印了无数份,若沐总不肯递,大不了他们再递一次而已。” “就这样,沐总将材料送给了纪委,当然,他偷偷撤下了里面大部分的证据,只留了一点举报材料,所以你父亲只判了五年。若他不这样的话,原来的证据足够你父亲判个十几年!这也是为什么强盛后来对沐总耿耿于怀,处处针锋相对的原因,他觉得沐总背叛了他们。” “当时沐总真的很难,他一人再强悍,也难敌强盛微风九重等四方力量,为了保住你父亲,他已尽最大能力周旋了。后来的事你都清楚了,你不服上诉,二审改为三年。哦,可能你还不知道,在你强大的律师团里,那个最顶尖的陈律师,是沐总的学长,其实沐总早就拜托他了——碍着强盛,沐总不好明着帮你,只能暗中操作。” “再后来,你父亲那什么保外就医,包括将他送去z市跟你母亲团聚,都是沐总早就安排好的。你们虞氏真该感谢沐总,你父亲本该坐十几年的牢,最后只坐了一年就出来了,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这样吧。” “虞总,容我多一句嘴。”王秘书轻叹一口气,“其实沐总跟你父亲是有过节的。沐总的外婆被你父亲逼死,你父亲算是沐总的弑亲仇人。换了一般人,定要记恨在心,不落井下石就够好的了,怎会出手相助?可沐总没有,他几乎是动用了一切力量帮你父亲。就凭他这一点,我佩服。”摇摇头又道:“他这么帮你,为了你们虞家的事,连着整整四个晚上没阖过眼,结果换来你冲进办公室给了他一巴掌,他真是冤……” “四天没睡?”一直静静听着的虞锦瑟沉默良久,问道:“这些事……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王秘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是怪了!我记得他告诉你了呀!可你如今这个反应,敢情他从头到尾做的事你都不知道?” 虞锦瑟摆首,“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天哪!”王秘书惊叹,“我算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年他拼命求你,你却无动于衷,原来他为你做的,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可怜沐总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只是气没消而已,还不断想法子去哄你。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王秘书想想,还是没想通,“怎么可能呢,他跟你解释了这么多次,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跟我解释了?” “从你提出离婚的那天他就开始解释,他去你家找你,你不见他,他在办公室坐了一宿,跟你打电话打不通,只好给你发短信,虽然我不知道内容,但我不经意扫了他手机一眼,起码有几百字呢,可他等了一晚上,你没回任何消息。第二天早,他急匆匆去你家,却没找到你,看他回来的表情,很沮丧。” “他曾跟我发过短信?我……我没有收到呀,一条也没有!”虞锦瑟想了半天,陡然懊恼道:“我记起来了!提出离婚后,我一怒之下,就把他的号码设为了黑名单……至于第二天,我不在家啊,我那时在医院,我妈妈正在生死关头抢救……” “是了,后来沐总打听到病房,去医院找你了,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在医院外面等他,他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发白……” “那天在医院……”虞锦瑟神情呆了呆,说不出话来。 那天,母亲生死难测,她守在重症室外,为了转移内心的忐忑恐惧,她拿着水果刀一下下的乱削水果。门外的他突然走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说:“锦瑟,我跟你解释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婚?”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将手中刀一转,对准了他的胸口,眼神冰冷而决绝:“沐华年,你再不走,我不能保证,这把刀不会捅进你的心脏……” …… 忆起那一幕自己的残忍,虞锦瑟的嘴唇不住发抖,王秘书接着道:“我见沐总脸色不好,就问他怎么了。他的反应只能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你们就离婚了,可能你不知道,拿到离婚证后,沐总第一件事就是将它撕了。再之后,虽然沐氏的骨干都不赞同,沐总还是义无反顾接受你们虞氏的合资请求,哪怕当时你们提的要求很苛刻……大概你们都以为沐总是奔着tur-3来的吧……而后鸿华成立了,你更加不相信他,处处防备,他拿你没有办法……” 虞锦瑟红着眼,一言不发,只呆呆地听着。 是的,鸿华成立后,她对沐华年的态度尖锐而敌视,平日里谈公事之时,碍着大局,她勉强地跟他坐在一起,其它时间,她要么拒他以千里之外,要么冷嘲热讽,有几次他来找她,还没开口,她砰一声,就把办公室门锁了。渐渐地,他意识到这一点,就再没跟她提起过去的事…… 想到这些,虞锦瑟喃喃道:“是,过去他想跟我解释,是我一直没给他机会……”她自责了半天,又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像你所说,他这么在乎我,为什么那些年却一直对我爱理不理?” “这个我也没想通……可能跟个人的性格有关。”王秘书思索了片刻,“沐总是一个典型iq很高,eq却很低的人。他跟你的那位何先生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感情,什么都埋在心底,哪怕为对方做了再多也不说。我觉得这可能跟他父辈的影响有关,在他们老家农村,大多成年男人不会表达感情,他们远走他乡打工,每年回家一次,在外劳心劳力就图能把钱都寄回家里,供妻子温饱,供儿女上学,供父母养老——他们不会表达爱,但你能说他们不爱家,不爱妻子,不爱儿女吗?不,他们比任何人都爱家人,他们极力给家人尽可能创造好的物质条件,才会一年到头拼死拼活——这种心理跟沐总非常相似,沐总这些年来,耗尽常人数倍努力与艰辛,不分昼夜,疯狂拼搏,挣取的财富自己却一分不要,尽数留给你。这不是爱是什么?你只能说他满是一腔真爱,亏在不会表达,说穿了,就是一个只做不说的愣头青!”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外婆的事,老人家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这事毕竟因你而起,他肯定对你产生一种矛盾的心理……想靠近,可想起外婆的死,又会内疚自责……哎,这简直是种折磨!” “还有最后种可能,是我的猜测。他曾在一次酒后跟我说,他第一次吃苹果,是在六岁,他外婆拣了水果摊上烂的水果,削去烂了的部分给他吃。从这件事你能得知,他出身的艰辛与贫困。而你呢,你出身豪门,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巨大的身份差异,让他难免产生自卑。对,没错,就是自卑,他看起来孤高而自负,其实心底是自卑的,哪怕他用再强的自尊心去掩盖,也无法根除……” “哎,总之呢,沐总这个人,很复杂很难说。”王秘书道:“但不能否认,他真的对你很好。你执意离婚后,独自搬了出去,他不放心,常去你的小区看看,怕你发觉,他不敢在小区置物业,便在你楼下买了间车库,有时候你睡了,他就将车停在车库,然后呆在车上,看着你的房间,一守就是大半晚。” “还有,你新上任,对管理公司一窍不通,不能替他分担还帮倒忙,可他从不说什么,永远都是干完自己的活,再去做你的那份,所以他经常熬夜通宵。即便如此,他也从不逼迫你,更别说让你加班了。偶尔忙得厉害非要你加班之时,你不知道他多心疼,半夜里你在办公室睡着了,他忙的要死,前前后后还要抽时间去看你几次,要么就是将暖气调到你不会感冒的温度,要么就是给你加毯子……当然,你一直以为都是张熙做的。” “九重的危机解除后,他想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从墨尔本回来后不久,有一天夜里他突然跟我打电话,声音难掩激动,他说他要做爸爸了,要公布你们的关系,让我准备一下。他还说,将你当年卖掉的九号公馆的别墅高价买了回来,找了最好的设计师去设计,做为婚房,我问他要不要告诉你,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可他还没告诉你,你就失踪了,那十天他急的要命,工作心不在焉,每天处理完了事,就到处找你,他去过你家,但你母亲没有给他好脸色,他找遍了你的朋友同学,但大家都拒绝告诉他你的行踪……如果你有留心注意到他,你会发现,你失踪的十天,他瘦了一圈……” “他一直在等你,他觉得,你就是为过去的事闹脾气,时间一到,就会回家……可他等到了什么?得知你跟何盛秋在一起后,他两天没吃饭没睡觉,就那么坐在办公室,对着保险柜看。你知道保险柜装了什么吗?我之前也不清楚,有一天帮他收珠宝的时候才发现的,就是你拍广告戴的那套珠宝,来自不丹王室的著名珠宝,克里斯蒂拍卖行,三千二百万……当然,你别以为里面只有珠宝,其实里面藏的最深的,是一个红木盒子,他从不让别人知道。” 王秘书停了停,问道:“知道那个红木匣子里是什么吗?” 虞锦瑟的手紧紧扣着椅子的扶手,摇头。 王秘书将头扭向窗外,长长叹气,道:“你们的结婚证,还有,一枚很不起眼的银戒指。” 虞锦瑟再也忍不住,捂脸失声痛哭。   ☆、第八十话丽之行 心急如焚,虞锦瑟很快到了公司12楼,脚下的步伐离沐华年的办公室越来越近。 他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虞锦瑟刚要推门进去,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她正迈出的脚步骤然顿住。 季弘谣。 “沐华年,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们也甭再绕圈子了。不错,我是一个爱慕钱财,不择手段的人。可你没有资格说我,你对虞锦瑟做的那些事,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从前你娶她,是为了报复,可是后来,你就变成了□□裸的利用……一直到今天!” 季弘谣陡然大笑,“可笑啊,前阵子看你跟她演对手戏拍广告,请她吃饭看电影,送她昂贵的珠宝首饰,甚至还愿意接受她的私生女……看你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还真以为你良心发现,决定要跟她在一起呢……” 季弘谣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是我多心了,就算你因为她过去的付出,对她产生了什么感情,可终究敌不过巨大的经济利益——别瞒了,我都知道,一家财大气粗的跨国巨头找到了你,开天价买进tur-3现有技术,你们整个沐氏的员工,都已决定背着虞氏将技术卖掉……” 她笑意尖利,半点也不像平日的温婉动人,而房内同她交谈的人毫不受她影响,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哦?这么说,我的计划你都知道了?” “当然。”季弘谣得意洋洋地道:“恐怕你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我破译了刘部长的电脑密码,那家跨国巨头的绝密文件被我看了个干净。”她啧啧几声,“他们开的价真是够诱人的,诱人到你决定,再骗虞锦瑟一把,于是你便在墨尔本兴师动众的打算跟她求婚,软硬兼施,呵……”她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讥讽还是怜悯,“虞锦瑟这个蠢女人,只怕被人当做了棋子,还蒙在鼓里呢……” “那又怎样。”回答的嗓音依旧沉稳如初,“你能去找她揭穿一切吗?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她不会相信你……” …… 门外的虞锦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慢慢沿着楼梯往下走,觉得每一步踩下去都是虚的,脑中反反复复只回想着季弘谣的那两个字——棋子棋子棋子棋子! 她想笑又想哭,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她形容不出此刻的感受,悲哀,愤慨,痛苦,交织成一团,一颗心再次跌入虚情假意的千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她慢慢退出鸿华大厦,慢慢走到马路上,忘了自己有车,任思维一片空白地上了一辆的士。 过了好久,她稍微缓过了一点劲,想起tur-3,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抖抖索索地道:“爸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 两天后,云南,束河。 阳光晴好,苍穹辽阔。丽江波光荡漾的湖上,虞锦瑟正泛舟徜徉,旁边挨着她的是挂着相机的樊歆。 湖面水波粼粼,轻舟缓缓前行,迎面有和风吹过,不时有白色的水鸟从湖面振翅高飞……在这不染喧嚣的世外桃源,两人静静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好久后,樊歆问:“锦瑟,你决定好了吗?” 虞锦瑟闭着眼将头歪靠在闺蜜的背上,嗯了一声,“我彻彻底底醒悟了,我决定提前去德国。” 樊歆默了一会,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 ——只是简简单单的“醒悟”两字,可历经多少绝望,辗转多少挣扎,只有在云南一路相陪的她才知道。 樊歆想起什么,问:“去德国的事何设计师知道吗?” “我跟他提过,他说他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樊樊,这次多谢你陪我,不然我一个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熬。”虞锦瑟道:“你在这里陪了我几天,慕春寅估计要在背地里骂惨我了。” “不会啊,我又不是偷偷出来的,我跟他请了假啊!”樊歆笑,“放心,这么几天,我的大姨母假期还是够的,实在不行,把下个大姨妈的假挪了也成。” 虞锦瑟云里雾里,“大姨妈的假,什么意思?” 樊歆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我的休假制度跟普通的上班族不一样,因为我的boss是变态的慕春寅,他不让我休双休,每个周末我还得帮他做饭洗衣受各种摧残。如果我想休假,只能是在来例假的时候,所以又叫大姨妈假。” “什么?”虞锦瑟哭笑不得,“我还真是小看了慕春寅……” 樊歆仰头望天,“哎,你知道盛唐的人都怎么形容我跟慕春寅的关系吗?”她忧伤地长叹,“大家说我们就是皇帝跟太监的组合,他是皇帝,我是女太监。我每天负责他的一切大小破事,小到穿衣吃饭出行出恭,大到帮他打理公司杂物还有物色女人!哦,他还有严重的选择纠结症,每晚对着手机里上千个女人的号码,不知道要选哪一个□□,我只能一次次的用摇色子的方式帮他随机挑选……” “我的天啊……”虞锦瑟终于忍不住爆笑,“我怎么觉得,你就像那太监托着盘子,每晚晚膳后问,陛下,今晚您要翻哪个娘娘的绿头牌?” “还有还有,你不知道他吃个东西有多挑剔!”樊歆难得地找到倾诉对象,叽里呱啦没完,“我不在的那四年里,他居然换了三百多个厨子!中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各个中外大厨,每个厨子没呆几天就被他轰出去,以至于他的秘书每次得知又要给老板找厨子就一头包,他……”她义愤填膺地说着,突然后头的话咽进了肚子。 旁边的虞锦瑟也转了视线,道:“说曹操曹操到。” 岸上的一排青青垂柳下,正有一人抱胸站在那,笑眯眯地瞅着船上的两人。 “完了完了。”樊歆赶紧拿相机遮住脸,“他怎么找到这的?死了死了,我骗他说我去重庆的,结果在云南被他抓到……” 虞锦瑟:“……” 岸上的人等了好会,见船还没有靠岸,脸色陡然一沉,远远地冲湖心道:“女人,限你三秒内,给本少爷死过来,不然我就把这湖炸平。” “是福不是祸啊。”深知慕春寅这话绝不是威胁的樊歆,愁眉苦脸地对船夫道:“大哥,快靠岸吧。” 两人靠了岸,慕春寅站在五米之外,倚着垂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初夏的阳光穿过细碎的柳枝叶片,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光亮与阴暗交织的斑驳。柳树下的人今儿穿了件粉紫色衬衣,对襟小翻领,衣料上印着俏皮的波点花纹,远比上回那件柠檬黄更难驾驭的款式,可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似是嫌这日头太盛,他还在头上搭了一款卷边的英伦帽子,配着他微长的栗色头发,洋气极了。 樊歆期期艾艾走过去,挂着假笑打了个招呼,“嗨,阿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慕春寅皮笑肉不笑地道:“想逃过我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躲到太平洋底我也会拿采石油的钻头,把你——钻出来。” 樊歆:“……” 慕春寅将视线投向虞锦瑟,半恼半嫌弃,“我说虞姑奶奶,求你了,别让你的男人再骚扰我行不行?” 虞锦瑟奇道:“谁骚扰你了?” “除了沐华年还有谁啊!”慕春寅折了一根柳枝放在手中慢慢掐着玩,“拜托,我跟他没那么熟,他不分场合不分时段三更半夜打我电话真的合适吗?我慕少爷可是地产圈娱乐圈八卦圈的头条帝,如果被万恶的狗仔捕风捉影,恐怕明天的头条就是——”他陡然降下声音,沉痛地道:“——国民老公,风靡万千少女的盛唐总裁慕春寅,x年x月x日与鸿华总经理沐华年双双出柜!” 虞锦瑟樊歆:“……” 虞锦瑟又问:“他打你电话干嘛?” “我不知道。”慕春寅道:“但我很严肃的告诉他,我喜欢的是女人。他回了我一个字——呸。” 虞锦瑟:“……”又正色道:“好啦,别再开玩笑了,沐华年打你电话究竟干嘛?” “还能干嘛?找你啊。”慕春寅道:“他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找不着你,就去找樊歆,可他不晓得樊歆的电话,就拼命打我的手机,我快被他烦死了。” 虞锦瑟沉吟不语。 “喂,你到底回不回去啊?”慕春寅道:“你不回去,我可把我的人带回去了。” 樊歆急忙道:“别呀,我不能留锦瑟一个在这。” “那我怎么办!”慕春寅瞅了樊歆一眼,焦躁地道:“这几天你不在,没人做饭,其他人做的简直是猪食,害我又瘦了好几斤!”他扒拉着衬衫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曲线,“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锁骨都瘦到明显了许多……” 樊歆还真低头去看,顺手摸了摸,像是摸要出窝待宰的猪似的:“好像真的瘦了……” 慕春寅又含着委屈撩起衣袖,“哪,胳膊也变细了。” 樊歆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我看看……” …… “你们够了!回去还不行吗?”虞锦瑟无法再忍受这对奇葩的举动,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这总可以吧,慕总裁!” …… 当夜,在女士们的坚持下,慕总裁放弃了豪华总统套房,住进了丽江的特色客栈,那是一幢三层楼的别致小院,十分民族风的房间,推开窗能看见后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繁花碧草,两个女人都十分中意。 慕春寅包下了整个客栈,可依旧只准樊歆跟自己睡一间。为此樊歆大声抗议,而慕春寅只淡淡说了一句,“快点,回房,将一切尖锐的,不平整的东西都弄干净。否则下个月的大姨妈假,取消。” 樊歆嗖一声钻进了房间,翻柜子爬床底挨个处理尖锐不平的物什。虞锦瑟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他每到一个地方,你都得去找这些东西?” 樊歆道:“因为他讨厌一切尖锐的东西啊。”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阿寅的体质跟我们不一样,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嘘,这是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虞锦瑟见涉及到旁人的*,也就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身畔正将墙面的一颗钉子头锤平的樊歆突然道:“沐华年的电话都打到阿寅这来了,估计找你找的紧呢,你要不要开机看一下,或许有重要的来电跟短信呢?” 虞锦瑟静了片刻,将关闭多时的手机重新打开。 半分钟后,樊歆盯着她的手机惊道:“天哪,沐华年给你打了126个电话!” 虞锦瑟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按下关机键。 樊歆愣愣地瞧着她,“你不给他回一个吗?” “回什么?”虞锦瑟道:“告诉他我在这,然后让他把我卖了换tur-3?” 樊歆无言以对,倒是虞锦瑟问:“樊樊,你说,忘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樊歆道:“你不都是想清楚了吗,离开他,彻彻底底离开。” 虞锦瑟道:“是啊,既然要离开,还要回电话做什么?” 樊歆深以为然,“有道理。” …… 月朗星稀的夜,吃过晚饭后,闺蜜俩倚在栏杆上聊天,晚风携花香吹进小楼,清凉而惬意。樊歆突然问道:“锦瑟,你是为什么不能要孩子?” 虞锦瑟默了默,眸中有悲伤,“两年前,为了庆祝沐华年的公司签了一笔大单,他们组织了一次旅游,我跟着一起去了。地点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山林景区,其中一个项目是滑索道,几十米的索道,前面的人都顺利溜过去了,可轮到我的时候,索道的缆绳在中途居然断掉,我就那样从高高的半空中摔进了湍急的河里,命大没死,却受了重伤,醒来的时候医生说,小腹因剧烈撞击伤及子宫,以后,怀不上了……” 樊歆不忍见她神色黯然,抱了抱她的肩,“别难过了,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过个几年肯定可以治好的!” 虞锦瑟道:“但愿吧。” 樊歆见她仍闷闷不乐,便道:“那不然这样,我吃点亏,以后多生几个,分一个最漂亮最乖巧最聪明的给你好啦!” “你生?”虞锦瑟忍俊不禁,“连男朋友在哪都不知道的人还生娃!你跟谁生,慕春寅还是温浅?” 樊歆面带惊悚,“慕春寅?杀了我也不找他!至于温浅嘛……”她无奈摇头,“这分开四年,我悟出了一个真理——温浅是水中的月亮,樊歆,是岸上一朵小花,还是野生的狗尾巴草,月亮再美,花儿也只能远远瞧着——只能瞧着。” 樊歆一边说一边仰头看天上的月落,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眸中,泛起一抹哀伤的霜色。大概是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樊歆将话音一转,道:“锦瑟,我想起来了,忘掉一个人的办法,除了离开,还有个更好的。” 虞锦瑟道:“什么?” 樊歆道:“展开一段新恋情。”说着眨眨眼,神秘兮兮朝楼下一指。 “楼下有什么?”虞锦瑟莫名其妙的朝下面看去,微弱的灯光外,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仰头看着她,温厚的笑容掩盖不住穿越千里的风尘仆仆。站在栏杆内的虞锦瑟一愣,“何……何大哥?” “哈哈!”樊歆将她一推,“人家这么远追来,这一腔痴心你还愣着干嘛?下楼去接啊。”   ☆、第九十话情书 就在她痛哭流涕之时,手术室门打开了,虞锦瑟跌跌撞撞冲过去,拽住领头的医生,“医生,怎么样?他没事了是吧,你们手术一定很成功对吧……”她连连发问,似想掩饰内心的慌张,又似乎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领头的男医生表情并不好看,道:“虽然暂时救回来,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目前处于重度昏迷中,能不能救活,得看四十八小时内的状况。” 虞锦瑟赶紧问:“四十八小时?什么意思?” “四十八小时内,如果能从重度昏迷中醒来,就算挺过去了,但万一没醒……”医生默了默,神情沉重,“希望你们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的时间,虞锦瑟都守在icu重症监护室外。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医院不允许家属在室内陪护,每天只有十分钟的探病时间,还必须穿上特殊的衣物,经过层层消毒,才能进入。 其他的时间,虞锦瑟只能呆在外面,静静守着。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守在icu病房外,第一次是张熙出了车祸,当时的她自责歉疚。而如今,她的心情已不能用这几个词来形容了,懊恼,忏悔,焦灼,恐惧,痛苦……等待的每一秒,都仿佛在承受着无上的煎熬,无边的痛楚如凌迟的酷刑,一刀又一刀,没完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7月3号下午六点,是沐华年推入icu病房的第五个小时,陆续不断的有人来医院探望沐华年的情况,可众人只能隔着严密的房门,远远看一眼,而虞瑟则呆坐在icu房外长椅上,沉默不语。 直到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来到这,才结束了虞锦瑟失魂落魄的静坐状态。那两男人径直走到她身边,问:“请问鸿华的沐总是在这边吗?他现在怎么样?” 虞锦瑟端详着两张陌生的脸,说:“他在病房里面,你们是?” 高个子的道:“哦,我们是他在英国的同学,刚巧回国,路过g市说跟老同学聚聚,结果他的秘书说,他重伤送到了医院。” 虞锦瑟低头,轻轻道:“是的,他在icu病房观察,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窗看看他。” 两男人没答话,打量了她片刻,矮个子的突然道:“你是华年的太太对不对?我见过你的照片!圆脸,大眼睛,没错,就是你。” 虞锦瑟一愣:“什么照片?” 矮个子男道:“华年把你的照片压在枕头底下,就是你们那张结婚照。有天被我们不小心翻出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结婚了。” “可不是,大家还好一阵起哄。”高个子是个口没遮拦的直爽人,“说你的长相不如另一个追求他的季师妹,还把季师妹的照片拿来对比,他气得跟我们争执好半天——他从不屑一顾跟人争执什么的。后来他就把你的相片藏起来了,宝贝般谁也不给碰,半夜里一个人躺床上躲着看……” 那男人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可后头的话虞锦瑟什么也没听见,她转过脸,捂住了眼睛,拼命将眼角的液体逼回去,不让旁人看见。 …… 两位英国的同学走了后,莫婉婉来了,给虞锦瑟送吃的,但虞锦瑟哪吃的下,她抱住莫婉婉,哽咽道:“婉婉,你说的对,他是爱我的,他付出那么多,我从来不知道……” 莫婉婉拍着她的肩,感叹道:“特么的世事太无常啊!” 虞锦瑟苦笑一声,“婉婉,我现在回想一切,觉得我跟他的事真是荒诞。我们一直爱着对方,却从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这七年里,我们原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就因为彼此固执的自以为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莫婉婉没听懂,“什么自以为是?” “呵,他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的心意我知道,以为自己在背后默默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而我自以为是的太愚钝,呵,不止这些,我还自以为是的被仇恨蒙蔽了眼,从不给机会他辩解,就算他解释我也当做是谎话……”她的笑越发苦涩:“呵,他表达爱的方式多么可笑,而我的固执又多么可悲……” 莫婉婉看向icu病房,长长叹气:“真特么狗血啊……” “我现在又悲又痛,既恨自己又恨他。可想着他为我做的一切,看着他在里面生死未知的躺着,我又心如刀绞,婉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婉婉抱紧她,“好了好了,你别再想了,咱先把饭吃一点好吗?你两顿都没吃了……” …… 莫婉婉走后,虞锦瑟重新坐回老地方,又那样呆呆地盯着icu病房,过了会她想起王秘书曾说,沐华年给她发过邮件,是什么邮件,她为什么从没收过? 她赶紧翻手机邮箱,打开平日里常用的工作邮箱,没发现任何沐华年的私信。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私人邮箱,过去她经常用这个给沐华年写信,后来俩人掰了,她怕触景伤情,从此再也没登陆过。 打开邮箱的一霎,她怔住了。 满满地,一共有二十一封未读邮件。 虞锦瑟一封封的看,有的是解释他同季弘谣的事,有的是离婚之前他请求不要离婚的话,有的是在解释举报信的事,有的是表白的话,他几乎将从不轻易说出口的话,全写在了字里行间。 其中有两封,跟其它的邮件名不一样,其他的邮件都是以日期命名,而这两封,他取了单独的名字。 《假如可以重来》 锦瑟,今天第三次去你家,第三次被你家保安拦下来。他们转达给我一句话,说,你不想见我。 前天你通过律师提出离婚,我无奈极了。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我第一次有束手无策的惶恐之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你消气。 昨晚一整夜我都在想我们之间的事,从认识,到结婚。脑里翻来覆去都是你,睡不着。 就像大洋彼岸的那两年,静悄悄的夜,睡不着,将你的照片攥在手心,又怕手心潮热的汗,溢湿到你的笑脸上。 今天又看我们的结婚照,发现照片的边角都有些磨损,原来,一晃,长长的光阴这么快就过了。 六年了,我们相识六年,而我,爱了你四年。 什么时候爱上你的,爱上你什么,具体,无从说起。 或许是被你的直率所打动,或许是被你的韧劲所惊讶,不管我拒绝多少次,你都可以越挫越勇。你的爱,冲动,固执,倔强,让人无法拒绝的讨厌。 最后,演化成越来越浓的想念。 如影随形,不可断弃。 ——可是,可是。 那些年的想念,是多么复杂的心路。 爱你给予我的一切温暖,恨你让我失去了至亲。 外婆。我最爱的至亲。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认识你,外婆还会在人世,会有一个安乐的晚年,我一定不会有那么痛的经历,不会在每次想要靠近你之时,突然忆起外婆躺在血泊里的模样,不会在每个午夜时分的霎那,闭上眼就看见外婆,她在虚无的角落里冲我流泪。 我的灵魂就这样被分裂成两半。 一面是想,一面是恨。一面是欲,一面是忍。 想要回家,却又害怕回家。 身体想要拥抱亲吻,理智却在挣扎煎熬。 思念成狂,却故作冷漠。 明明看见你期待的眼神,却漫不经心转身。 七年里,锦瑟,我们的爱截然不同。 你爱的勇敢执着,每一步都勇往直前,不顾一切。 而我爱的羁绊懦弱,步步皆爱恨交织,裹足不前。 锦瑟,我予你不公,倘若时间重来一次,你可会,原谅我? 沐,x月x日晚 《假如不曾遇见你》 很多个夜里,我想,锦瑟,假如不曾遇见你,我会不会,过的快乐一些? 可是,可是,若没有遇见你,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人生对于我而言,在最初,仅仅只是为了存活。在无法选择的贫困潦倒中求得一片温饱安康的立足之地。 然后呢?然后要干什么?为什么我要熬过英国孤寂的两年,为什么我要忍受无数个疯狂加班的深夜?为什么我要拼命完成越来越难的棘手项目?任凭别人取笑我工作狂,赚钱机器? 为什么,我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我遇见了陈莱,那个喜欢你很久的陈氏少爷。 我永远记得他当时高高在上的表情,他说:“沐华年,即便锦瑟选择了你,你又能得意多久?她是天生的公主,生下来就该得到一切的尊荣。而你有什么?你给不起。总有一天她会看透这一切,回到我身边。” 我忘不了那一刻他的轻蔑,就像我忘不了你父亲的那句话——“我虞家的女儿,你连想,都是妄想。” 是的,我出身寒苦,卑微贫瘠,籍籍无名,一穷二白。而你是权贵世家,名门之后,豪门千金,名媛公主。 我这样的出身,配你,是妄想,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句话让我耿耿于怀很久,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恨再大,抵不过爱,我发疯一样的奋斗拼搏,不过因为我不甘心。 是的,我不甘心,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他们对我的断定与否决。 我不甘心自己站在泥泞的最底端遥望着你,我不甘心同你之间隔着世俗的轻蔑与质疑。 我必须往上爬,披荆斩棘,用尽全力,一步一步,爬到与你同等的位置。 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给得起,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只奉于你。 沐,x月x日晚 …… 窗外漆黑的夜,一丝光亮也没有,邮箱里的信件终于看完,虞锦瑟捂住嘴唇,泪如雨下。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历经误会磨折,走到生死边缘,才感触到他的真心。 她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任眼泪一滴滴砸在手机上,模糊了邮件上的那一行标题。 “假如不曾遇见你。”   ☆、第九十一话报应 那个夜里,虞锦瑟靠在靠椅上,迷迷糊糊梦到过去的事。 有一天沐华年走到她的办公室,挂着奇怪的表情,问:“你刚才有收到邮件吗?” 那会她正巧收了一封财务部发来的报表,刚上任做管理的她看到这种满屏幕全是数字的报表就头昏脑涨,于是她没好气的说:“收到了,什么事?” “你看了吗?” “看了!有话快说。” “你对邮件里的内容有什么想法吗?”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然后道:“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谁要跟你吃饭,我可没话要对你说!我看到这种邮件就头痛!你快点给我走开!” 她砰地关上了门,门外沐华年的眼光霎时黯了下去,他站在门口好一会,离去之时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到这一幕,医院里的虞锦瑟倏然便醒了,她呆呆看着icu病房,再想想梦里最后的一幕,忍不住拿手狠狠锤了锤自己的头。 倘若那会她稍微有点耐心,这一切她早就会知晓,而不是等到如今才追悔莫及。 她想着想着,心里的难受劲又开始翻江倒海。 可是怎么办呢,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 翌日早上八点,王秘书买来早餐,但虞锦瑟一口都没吃。 到了中午十二点,沐华年的母亲从老家赶回医院,一听这消息,二话不说直接晕倒了。虞锦瑟喊了护士来,七手八脚将她送进了别的病房。 下午四点,虞锦瑟被批准进入病房探望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她不肯离去,依依不舍地趴在门缝那里,试图再看几眼。 晚七点,虞锦瑟将熬不住的王秘书赶回去补眠,自己依旧在门外守着,时不时在门口看看。虞鸿海夫妇来到医院,劝虞锦瑟回家休息,被她拒绝。 隔天凌晨两点,沐华年还是没动静,虞锦瑟坐不住了,隔着icu的门呼喊沐华年,哪怕昏迷中的沐华年根本听不见。最后值夜班的护士赶来,制止了她这一行为,原因是影响其他的病人。 早上十点,随着时间逐秒逼近,虞锦瑟的惶恐越来越强烈,她站起身,双手合十,以一个祈祷的姿势,一遍遍在icu病房外走来走去,快把陪着的王秘书看昏了头。 半小时后,虞鸿海夫妇再次来到医院,紧跟着莫婉婉,樊歆,王礼芳几人都来了。 王礼芳一来见儿子还在昏迷,又急得开始呼天抢地:“我的儿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只剩你一个了呀……”这撕心裂肺,大伙赶紧围上去劝,最后还是虞锦瑟想了个办法,让几个护士把王礼芳扯去了其他病房。 剩下来的人或坐或站,表情皆一片沉重,虞妈妈瞅瞅关得紧紧的icu病房门,面带愧疚地道:“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天他去家里找你的时候,我就不那样了。” 虞鸿海看着虞锦瑟哭得通红的眼,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抚道:“这家医院的张院长是我的好朋友,他会想一切的法子来救他的,你先别哭。” 王秘书在一旁跟着劝道:“虞总,你回去休息下吧,你都守在这两日一夜没合眼了,再这样,我怕沐总没醒,你先倒了,回头沐总跟我要人,我交不了差。” 虞锦瑟摇头:“我哪里敢走,医生说四十八小时醒不过来就完了,现在时间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了。” 一群人均沉默下来,莫婉婉自责地道:“早知如此,那次你去云南,他来找我问你的消息,我就该告诉他,或许他跟你解释清楚,就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了!” “他去找过你?” “是啊,我不分青红皂白大骂了他一通,然后把他赶走了。” 樊歆垂着头,跟着难过地说:“我也对不起他,从前我还骂他是混蛋,负心人,陈世美呢……” 一群人自怨自艾,只有慕春寅哈哈笑了一声,洋洋自得道:“还是少爷我最义气,那杯波兰精馏伏特加,让他死前好歹跟心上人在墨尔本风流了一把是不是……啊!樊歆你这死女人踩我脚干嘛!” 樊歆侧过脸,死死将他盯着,自觉失言的慕春寅摸了摸下巴,陡然将声音降为沉重:“其实……这家伙如果挂了的话,本少爷会很难过的,强盛还没扳倒,我等着跟他合伙大干一场呢……” 他扭头看向虞锦瑟,埋怨道:“不是我说你啊虞美人,你也真够迟钝的,他买房产写你的名字,买车子写你的名字,年底分红都划你账上,为了你跟自己的弟兄闹了好几场,这些事都做得这么明显,你怎么还能怀疑他的真心呢?” 莫婉婉在旁边嚷道:“你别怪锦瑟,这沐华年过去对她冷若冰霜,谁会以为这样的人喜欢自己啊?” “他冷冰冰不是因为他有苦衷吗?” 静默的虞锦瑟眸光倏然一紧,“他有什么苦衷?” “你还不知道吗?你去他的办公室,你看看那抽屉里藏着什么,尼玛少爷我上次不经意一翻,可吓坏我了,我只能说他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啊!所以我奉劝你虞美人,即便他醒过来,你也千万别找他做老公,因为搞不好你随时随地就会做寡妇!”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方才还温温和和的慕春寅陡然太高声音,“我为他不值!今天这个局面,你们虞家逃不了关系!你们总怪他对你虞锦瑟冷冷冰冰不管不顾,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当初是谁狠狠把他推进地狱?你们虞家的侩子手,自己把人推进地狱,却怪人家残忍无情,厉害,真是厉害得紧哪!” 他冷哼一声,眸中厉色陡现,“沐华年还真算是脾气好的,换了少爷我,绝对要玩死你们虞家才甘心哪!” 一群人齐齐一愣,而慕春寅一甩手,拽着樊歆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锦瑟完全云里雾里,她很想追过去问个明白,可瞅瞅icu里的沐华年,又只能收回脚步。 …… 转眼,中午十二点了,四十八个小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随着时间慢慢走到尽头,不详的气息越发浓郁,每个人都神情凝重,等待着凶多吉少的最后一刻。 快十二点半之时,虞锦瑟终于承受不住,时间已经到了,死神马上要来带走那个人。她一颗心如被刀绞似的,疯了一样猛敲icu病房的门,想要冲进去,其他人如何都拉不住,闻声赶来的医生要将她劝走,可她拼命地拽住医生的衣袖,道:“医生,求你让我进去看他一会,我把他喊醒,不然他就真睡着了……” 医生面有难色:“对不起,虞小姐,医院有规定,现在探视的时间还没到,您不能进去。”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而且,时间已经到了,看沐总这个状态……多半希望渺茫了……” 虞锦瑟整个人扑到医生身上,只差没拽着医生的衣领把人家勒死:“求求你医生,我就进去一会,我去喊喊他,或许他听得见,求你让我再试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啊……”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后,虞鸿海给张院长打了电话,医生这才同意让虞锦瑟进去。 虞锦瑟慢慢走到床旁边,床上的沐华年带着氧气口罩,身上插着各式各样弯弯曲曲的管子,虞锦瑟俯身看他,眼泪就那样啪嗒啪嗒落下来,还没开口,人已经哽咽,“华年,从前我误会了你,我跟你道歉……你要是生我的气,就起来呀,打也好骂也好,别再这样睡……” 床上的沐华年依然没任何反应,虞锦瑟的眼泪越落越多:“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应该信任你的,在墨尔本的那夜,我听见你说你爱我,我也听见你在跟王秘书谈求婚的事,是我自己不肯相信……” “还有,我晓得鸿华成立以来,你很多方面都偏袒我,偏袒虞氏,我心里知道,但我不肯相信……我固执的对自己说,你只是因为对不起我,因为心有内疚才这么做,其实你的心表现的很明显,是我不肯承认……” “我很后悔,每次你要跟我解释,我就赶你走,只要你一提过去我就翻脸……我甚至不让你进我的办公室,我不该这样……我真的很后悔……” “沐华年,别睡了,别睡了,还有很多话你都没有跟我讲,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要你起来亲自跟我说清楚,我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华年,华年,你起来……你不能再睡了,你妈妈还在外面等你,我还在等你,鸿华的所有人都在等你!你起来,起来呀……” …… 然而,任她如何凄然泣喊,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下一刻,医生走来,将她请了出去,她抓着床旁边的桌子死活不依,最后三四个医生连推带搡,将她推出门去。 门重新关上的一霎,跟着出来的主治医生摇头叹息道:“四十八小时早过了……各位,请节哀。” 虞锦瑟愣了几秒,陡然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那天,我为什么要说那么绝情的话……他说把心剖出来给我,我却说,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样说……” 她仰起头,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凄厉嚎哭:“我残忍的下了那个咒语,所以,我的报应来了……” 众人赶紧去拉她,地上的虞锦瑟突然眼一黑,往后一仰,失去了知觉。   ☆、第九十二话苏醒 虞锦瑟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是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房间没有开灯,周身都是黑暗,耳畔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有一阵没一阵的,像是最低音的二胡,拉扯着人的心不住的痛,依稀是樊歆的哭声,虞锦瑟闻声愈发痛如剜心,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心越痛越不敢睁眼,她宁愿这么一直闭着,装作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噩梦,睡过就好,睡醒了,她还在鸿华十二楼,一墙之隔的沐华年还坐在那头,时不时的不敲门直接闯进来,将文件丢她脑袋上,皱眉道:“虞锦瑟,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那么流出来,一波一波,压根止不住,旁边哭泣的樊歆听见她的动静,忙道:“锦瑟,你醒了吗?” 话落的瞬间,樊歆开了灯,瞅着床上的人道:“醒了就好,你昏过去大半夜啦,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虞锦瑟看着樊歆泪流满面的脸,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痛如刀割,忍着痛艰难开口,“他……是不是……” 然而她的表情愣在下一刻,樊歆道:“他醒了!” 虞锦瑟的泪凝在脸上,“你说什么?” 樊歆道:“他醒了,熬过来啦!” 虞锦瑟盯着她脸上的泪痕,“那你干嘛哭?” “我是喜极而泣啊!”樊歆擦擦脸,“他真的醒了,就在你晕后的不久,医生都觉得没救了,可他的眉毛突然皱了皱,有了反应……大家都惊喜万分,连医生高兴地说,这种情况,真是罕见!” “他在哪?我去看他!”掀开被子虞锦瑟立即起身,光着脚就往外跑,樊歆跟在她身后喊道:“锦瑟,你等等呀,跑错方向了!” …… 虞锦瑟去看沐华年时,他仍是在床上静静躺着。不过跟之前的昏迷不一样,这次是昏睡。 因为伤势过重,他还是在icu病房呆着,虞锦瑟不能进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又坐在长椅上继续守着,一直到下午探视的点到了,她才进去陪了十分钟。 这一次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床上的沐华年阖眼躺着,看起来像睡着了,可眉头一直紧皱,时不时轻轻的颤栗,仿佛在恐惧什么,严重时他双手紧绷,齿关轻轻作响,似在遭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虞锦瑟急忙喊来了医生,谁知医生说:“他经常这样一阵一阵的间歇性发作,你不知道吗?” 虞锦瑟茫然摇头,“这……这是为什么?” 医生摇头,“目前还说不准,得等他清醒后有了意识才能诊断,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昏睡,他也是处于痛苦之中。” 虞锦瑟焦急地问:“这种情况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恢复,让他醒不过来呀?” 医生安慰道:“这倒不至于,他虽然睡得不安稳,但身体的各项机能还是在恢复好转,你无须过于担忧。” 虞锦瑟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 第二天,沐华年的昏睡情况依旧如此,她在外面呆了一天后,守到下午的点,在那宝贵的十分钟内,进去瞧了他一会,他在昏睡中不安而痛苦的模样让她焦心,她想握握他的手,给予他一点安定与温暖,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虽然她的手已经过反复清洁消毒,可她仍担心有残余细菌会对沐华年造成感染,于是她忍了忍,将手塞进了自己口袋。 日子就在小心翼翼中度过,到了第八天,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主治大夫说:“沐先生各项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状态越来越好,再观察一些日子,如果一切顺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届时家属就可以陪伴照顾了。” 这一句话让虞锦瑟乐了好久,当天下午探望的时间里,她鼓足勇气,将消毒了不下十遍的手,握住了沐华年的手指。怕他感染,她只敢虚虚地握住他的指尖——原谅她这个不好好读书的生物白痴,她以为彼此接触面积越小,病菌感染的可能就越小,她全然不知道,某些病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附在他耳朵低声说:“华年,你真棒!” 嗯,真的很棒,这么严重的伤,挣扎在生死边缘,能爬回来,确实很棒! 虽然他闭着眼睛沉睡,可她依然做出了一个大拇指伸出的姿势,在他面前晃了晃,夸赞道:“你总是最好,最厉害的!” 夸完这一句,她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心里百感交集,抬头瞅瞅墙上的时钟,时间到了,她正准备转身离去,谁知手腕突然一紧——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一惊,低头看去,瞬时落入一双乌黑而幽邃的眸子里。 她愣在当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沐沐沐……华年……你你你……醒醒……了……”像得了重度口吃。 沐华年定定瞧了她五秒钟,道:“你不是去法国了吗?”他从昏睡中刚醒,声音微弱,沙哑得不像样子。 虞锦瑟瞧他说话跟思维都是正常的,没变成傻子白痴或者失忆,喜得差点喊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将亢奋到发抖的声音压得正常一点,“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去!” 沐华年转动了一下眼珠,而后用命令的口吻道:“去离婚,马上!” 虞锦瑟想也没想,便道:“我不。” 沐华年用那种恨不得掐死她的眼神盯着她,虞锦瑟这才反应过来,道:“我跟他又没有结婚,怎么离嘛?” 沐华年的表情沉静下来,像是坠在心间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过了一会,他轻轻闭上眼睛,又那样睡过去了。 这一次,没有皱眉,五官舒展,睡态安详。 …… 在icu病房又呆了一个多星期后,沐华年转到了普通病房。 其实虞锦瑟是不想转的,她想一直把沐华年放在icu病房里,毕竟icu里的治疗设备以及配备医生要好得多,可以二十四小时监控沐华年的各种身体指数,一旦有异常,仪器就会自动报警。这对病情的恢复,是极有利的。 但这提议第一个就遭到了沐华年的反对,理由是一个人呆在icu病房太无趣,转到普通病房家属可以全天候陪着,当然,这个家属的前提得是虞锦瑟。 就这样,虞锦瑟开始了她兢兢业业伺候沐大爷的陪护生涯,喂饭喂药打针陪护方方面面亲力亲为。在她全天候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沐华年恢复的很快。医生说,照这个进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虞锦瑟很高兴,伺候也越发殷勤。 当然,除了高兴之外,虞锦瑟也有烦心事,只是不敢在沐华年面前表露。 比如何盛秋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双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朵朵也早将她当做了亲生母亲般依赖,如今陡然生变,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何盛秋父女,怎么开口都是那句残忍的话。 好几个夜里,她握着电话,手点在何盛秋的号码上,就那么虚虚地若即若离,无数次尝试,却没勇气拨出去。 最终,虞锦瑟收回了电话,什么也没做。 …… 这天夜里,沐华年睡得早,虞锦瑟睡不着,拿手机跟闺蜜们聊天,原本是八卦电视剧某明星的,可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性格与婚姻幸福的问题”。 樊歆说:“两个性格不合的人如果结了婚,绝对不会有幸福的。” 莫婉婉回了一句:“你在说自己跟慕春寅吗?” 樊歆说:“我要是跟这种人结婚,那就不是幸不幸福的问题了,是不幸,是折磨。当然了,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比如锦瑟跟沐华年,他们俩虽然性格不合,如今也成了。” 莫婉婉快人快语,“什么叫成了,当时锦瑟都铁了心要跟何盛秋去法国的好吗,要不是出了沐华年这档子事,虞锦瑟早就是何太太了。” 这一句话后,三人的话题便演变成虞锦瑟该不该跟沐华年继续在一起。 樊歆的意见是,虽然曾经受了很多伤害,但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两人就该尽释前嫌,好好在一起。 而莫婉婉则甚为担忧,“锦瑟啊,姐担心你啊,虽然那个面瘫帝的确爱你爱到骨子里,可他性格冷冰冰硬邦邦霸道独裁大男子主义,还容易多疑猜忌,你确定下半辈子都要面对一个这样的人?” 见虞锦瑟久久不回,她又发了一句,“锦瑟,你现在究竟是感动多还是爱情多?我觉得你眼下的心态不一定是爱情,毕竟这事对你的冲击太大了,谁都会感动的痛哭流涕。但你要冷静下来想清楚,过去的那么多坎你真能释怀吗?历经这么多,即便他真的很爱你,可你吃的那些苦,却是实实在在吃了,你伤痕累累,你确定对他还抱有曾经的那份爱吗?” 虞锦瑟思索半晌,“现在的确是感动多一些。” 莫婉婉回:“是啊,所以你更得想清楚。感动不能成就婚姻,你们俩的性格不合,即便重新开始,你确定你真的能跟他走下去吗?即便勉强在一起,最后会不会磕磕碰碰,又成为一种折磨?”又发了一个抓狂的表情,“就拿九重的事来说,虽然九重的确可怕,怕到我老子都绕道走,但你们是夫妻,他就不该什么事都瞒着你,夫妻一体,有苦有难都同当。他倒好,什么事都一人扛身上,这到底是为你着想怕你担心哪,还是压根就不信任你?” 虞锦瑟默然良久,这也是她一直纠结不安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能怎么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再说,他都为我做到这地步了,我能抛下他不管?” “得,既然你这么纠结,我就只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何盛秋?” 虞锦瑟那边缓了五分钟,回道:“喜欢过。”相处这么久,说没有一丝半点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两男人过去跟你都没有一丝半点瓜葛,你跟谁在一起更舒服一些?” “何盛秋。” “锦瑟,其实你自己知道,你跟何盛秋更合适,毕竟站在柴米油盐现实生活的立场,情商高,温柔体贴细致周全而且懂得浪漫与情调的何盛秋,才是适合过日子而且能让女人感觉愉快的男人。锦瑟,你确定你现在要为了沐华年的感动,放弃一个这么好的绝世暖男?” 虞锦瑟后面便没再回了,那一刻的她躺在床上,握着手机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喜欢过何盛秋,虽然不是轰轰烈烈的狂热与悸动。但他是除了沐华年之外,她认真想过要白头到老的人。这些天在医院陪护沐华年,虽然她对劫后余生有着巨大的欢喜,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她想起何盛秋,会不由自主的惆怅。 而对于沐华年,她心里更加没底,她不清楚如今是报恩还是爱情,她为他做的一切而感动,但对两人的未来又很迷茫,就如莫婉婉所说,他们是完全不合适的。 除此之外,她去了沐华年的办公室,还在王礼芳口中得知一件让她更震惊的事,这事让她几个夜里翻来覆去没睡着,心里绞成一团乱麻,想跟沐华年说清楚,却又怕刺激他的伤势,不敢开口。 就这样,这一夜,她在一堆烦恼中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睡着后,起身给她盖被子的沐华年不经意看到了她与莫婉婉的聊天记录。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到凌晨四点。   ☆、第九十三话病痛 翌日清晨,沐华年睁眼醒来,发现旁边的陪护床空空的,虞锦瑟不知道去了哪。 联想起昨晚虞锦瑟与闺蜜们的交谈,沐华年眼中掠过焦急不安,迅速起身,正要去拔手腕上的针管时,门被推开了,虞锦瑟站在门外,拎着两手的袋子,惊讶地问:“华年,你干嘛去?” 沐华年一瞧见她,紧绷的脸瞬时松了下来,口气却并不好,“去哪了?” 虞锦瑟晃晃手中的袋子,“去给你买吃的了,医院的早点吃腻了,给你换一点其他口味的。” 她从袋子里掏出饭盒,将热腾腾的食物一样样摆了开来,“哪,你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翠云居的蛋卷,还有咸丰记的小汤包。”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趁热吃。” 沐华年没张口,抿着唇,好半天后道:“以后出去要跟我说一声。” 虞锦瑟笑道:“我见你睡的那么香,不想打扰你的美梦嘛。” 沐华年按住她的手,“昨晚,我见你发了好久的短信,以为你又要玩失踪了。” 虞锦瑟解释道:“怎么会,我只是跟樊樊她们聊天而已。” 沐华年缄默片刻,还是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我担心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虞锦瑟没说话,转身去给沐华年拿餐具。 见她没回应,沐华年的紧张再度回归,他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出点蛛丝马迹,“你还想去法国?”这话问的委婉,可担忧却极明显,他担心她会回到何盛秋身边。 虞锦瑟摇头,“没有啊,你乱想什么呢。” 沐华年问:“那你晚上为什么睡不着?” 虞锦瑟抬眼望他,正色道:“沐华年,我们谈谈。” 沐华年颔首,“好。” 她目光从未有过的郑重,“华年,过去我确实不够信任你,如果我当初肯听你的解释,如果我当初选择相信你的话,我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多波折——这事,我有责任,我向你道歉。” 沐华年微微一怔,似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些,而后道:“你对我,永远不需要道歉。” “不,错了就是错了,勇于承担是必须的行径。不论你我。”虞锦瑟说完这句,又道:“我问你,九重的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沐华年静默片刻,道:“你是女人,这么危险的事,我不想你掺和进来。” 虞锦瑟颦眉,“你知道这句话给我什么感受吗?一,你对我有性别歧视,因为我是个女人,你便断定我天生娇弱就该受保护,但实际上我不是。二,你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相信我的胆量,你自以为是的将我屏蔽在此事之外就是对我的保护,你从没问过我的意见,从没想过要跟我沟通,你更没有想过我愿意跟你站在一起,同甘共苦,并肩作战。在你的心里,妻子只是拿来做温室的花朵,而不是共同承担人生起落的伴侣。” 沐华年抿唇,没答话。 虞锦瑟又问:“我再问你,那些年,你对我不理不睬,真的只是因为九重的事,才不敢暴露我们的关系吗?” 沐华年沉思半晌,颔首,“是。” 虞锦瑟再问:“你确定?” 沐华年再颔首。 “呵。”虞锦瑟一声短促的笑,“沐华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你会因为一个对手而几年不理自己的妻子吗?好,就算你他怕动我,就算你身边有九重的卧底,可是咱夫妻两关上门来,大不了半夜里躲进被子里商量对策,谁会知道!若你爱我,若你是个正常人,你根本不会用这种方式应付!你这样,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没有诚意跟我在一起,所以你让我无限的遭受你的冷暴力,第二,你另有所因,九重只是你的借口!” 沐华年的眸光霎那一紧,却仍没答话。 “呵!”虞锦瑟嗤笑:“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好,那我来说,或许你躲避我一半是因为九重,但另一半,是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你千方百计躲进书房躲进公司躲进一切看不见我的地方,你根本就是害怕跟我呆在一起!”她猛地抬头逼视沐华年,目光灼灼如炬,“沐华年,我说的对不对?” 沐华年表情依旧沉静,眼神却在不自然的闪烁。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虞锦瑟摇头一笑,唇角有苦涩,她陡然站起身,抬高声音,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重重甩到地上,“沐华年,这是什么!你回答我!” 沐华年瞅着地面,雪白的地砖上,几个药瓶子骨碌碌滚的老远,四份病历凌乱地摊在地上。虞锦瑟指着病历道:“不要再瞒了,我去过你办公室,去过你家,我跟你妈谈了很久,关于你的病情!你瞒了我这么多年的病情!” 沐华年的脸瞬间发白。 虞锦瑟眸中有失望,“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我想敞开一切跟你谈,但显然你没有诚意。那算了,就这样吧。等你伤好以后,我们各奔东西。” 虞锦瑟干脆利落地撂下话,转身朝外走。 没走两步,病床传出轻轻簌簌的摇晃声,似乎有人下了床,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拥住,沐华年的声音从后颈处传来,“锦瑟,别走……”他的声音含着一丝惶然,“我会治好我的病,我会打开我的心结,不会再那样对你……” 虞锦瑟脚步顿住,“什么心结?外婆?” “是。” “病到什么程度了?” “每夜失眠,闭上眼就看见外婆,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梦见外婆扭曲地躺在血泊里……或者她张着嘴,对我流泪,说我对不起她……心脏会剧烈的绞痛,没法呼吸……”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怪异,似乎在忍着什么痛:“锦瑟,我没法控制这一切,每次我想要好好对你,想要靠近你……它就开始折磨我……锦瑟……我不止千万次下决心要走过那个坎,可是……我……” 沐华年忽然没再说话,虞锦瑟扭过头,就见沐华年脸色苍白,浑身绷得紧紧的,一手用力按着胸口,像是被人卡着了脖子,呼吸艰难,似在承受着极度的酷刑,他倚着墙壁慢慢往下滑,虞锦瑟一惊,“你怎么了?” 沐华年说不上来话,一只手却仍牢牢将她握着,忽然整个人猛烈一颤,晕厥过去。 虞锦瑟吓蒙了,抱着他拼命大喊:“来人哪!医生!医生!” 半个小时后,沐华年躺在床上,虞锦瑟在一旁守着他。 诊断结果是严重心绞痛导致的晕厥,医生翻看了沐华年过去的病历,对虞锦瑟说:“他这是情绪剧烈波动引起的心绞痛,他的病史很长,起码有五六年,从几本不同的病历显示,他的病断断续续经过了几个不同的阶段,时好时坏,但总体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虞锦瑟一惊,“很严重?” “是,照他的病历来看,他最严重的时候在前两年,几乎每晚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心绞痛到底是怎么样的疼痛?” “严重的心绞痛是胸骨体上段或中段之后的压榨性或窒息性疼痛,可伴有濒死感。” “濒死感?”虞锦瑟被这三个字眼吓得心惊肉跳。 “对,因为太痛苦……无法形容的窒息,剧痛,不能动弹,感觉人随时都会停住呼吸而死。”医生摇头叹气,“旁人受一次都受不住,而他的症状还是每夜数次,情况太严重了。” “每夜数次?”虞锦瑟嘴唇颤了颤,“这么痛苦,他每天晚上还发作很多次?” “是的,常人一次都承受不住的折磨,他在每个夜里要来回承受许多遍,而且还承受了这么多年——可以说,这种感觉,生不如死。”医生的眼里有怜悯,“所以,请你体谅他的痛苦,不要再刺激他,他本来就伤势未愈。” “为什么,他为什么为得这么可怕的病?” “病历显示根源是心理疾病引起。” “心里疾病?” “对,这种病会因心理疾病,情绪激动,劳累等一切原因引发,我们只能暂时用药物稳定他的情况,但你想要根除,心病得心药治。” 医生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开,虞锦瑟脑中乱如麻,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虞锦瑟开门见山地问:“王秘书,华年有心绞痛的病,你知不知道?” “心绞痛?”王秘书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怎么会有这种病。” “他得了很久了,只要入睡就发作,因为太痛苦,每晚都没办法睡。” 王秘书想了一会,倏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经常在办公室通宵工作也不肯回家……”过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对对,我曾在一次半夜加班时见过他痛苦的模样,当时情况非常恐怖,可吓坏我了,他脸色惨白,捂住胸口,一只手不停地抓着胸口与咽喉,似乎被人用力掐住脖子般窒息,脸上大颗的汗往下滑,整个人僵硬地蜷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颤栗,没法动弹,所有关节绷得青白,像在承受着世上最极致的刑罚……是不是这种症状?” 他具体而生动的描述,像一把尖锐的刀剖开虞锦瑟最敏感的感官,她不敢想象,在过去那么多的日子里,沐华年每晚上都经受着这样一遍遍来回的酷刑,她紧紧闭上眼,道:“是。” 王秘书那边也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有悲悯,“事后我曾问过他,也催他去医院,他却轻描淡写的说只是累到了,不愿多谈……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难怪他这些年背着公司里的员工一直不停地跑医院……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却只是转移话题……而且不许我向外透露……” “好的,我知道了,就这样,拜拜。”既然王秘书对此事知晓不多,便没有继续通话的必要,虞锦瑟挂了电话。 她坐在那想了很久,半小时后,她托护工临时照看一下沐华年,而自己则进了另一家诊室。   ☆、第九十四话慈悲 在这家全g市最负盛名的心理疏导室内,虞锦瑟将沐华年的情况跟心理医生全盘托出,杨医生听完后,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你想帮他?” 虞锦瑟莫明,“当然,不然为什么我要求助您?” 杨医生道:“好,既然你明白这一点,以后你就尽量减少对他的责怪,因为他的这个病,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怎么说?” “这是一个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从你给我的信息来看,沐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儿时遭受种种贫困不幸,如果不是有外婆照顾,未必能活到现在。这些年,他与他的外婆相依为命,他们婆孙都是彼此的唯一,这种感情,是我们这种有父母爷奶一帮亲戚疼爱的人无法体会的。他虽然有父母,但他心里认定的至亲只有外婆一个,可以说,在认识你之前,外婆是他的全部,可你们夺去了她,这对他来说是种双重打击,感情上他失去了至亲,沦为孤儿,而精神上,他的信仰他的动力都毁之一旦,他的世界崩塌了,你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事是因你而起,不论你父亲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是凶手,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所以,你是这件事的根本因由。” “所以问题就来了,对于你这样的间接凶手,他该怎么做呢?他爱你,他不会报仇,可是老人家的死折磨着他,就他描绘的那句话来说“梦里的外婆扭曲着躺在血泊里,张着嘴对他流泪”,你注意一下扭曲这个词,还有张着嘴这个细节,就能体会到外婆跳楼那一幕对他的致命打击,这是非常凄厉血腥的画面,他的记忆里从此就被烙印上那一幕,时刻像放电影一样狰狞地浮现在脑海,地上都是血,扭曲的身体,绝望的脸,张着嘴流泪,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再也说不了……换作你,是你的父母你的至亲那样惨死,你受得了吗?” 虞锦瑟这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哪敢想象一个大活人惨死在地上的场面,而且还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她摇头。 “所以将心比心,你不要觉得是他小气,是他跨不过这个坎,这事太大了,这世上没人能随随便便一笔带过,所以,你要理解他的痛苦。” 虞锦瑟点头。 杨医生接着分析,“一般人遭受痛苦,会选择宣泄来缓解负面情绪。按你们的情况来看,他的痛苦来自你们造成的伤害,一般暴力点的人会选择复仇发泄,理智点的就报警抓对方坐牢。但显然这两点他都做不到,因为凶手是你父亲。于是他选择将一切感受埋进心底,远走英国。在英国,这种痛苦并没得到有效的疏导,可他对你的爱恋却一直强烈存在。所以矛盾就来了,一面爱,一面恨……或者,他从没有恨过你,他只是不能释怀外婆离世对他的伤害。” “这种伤害持续不断地他在心里扩散,没有地方排解,最后就变成噩梦,他夜夜梦靥,在对老人的愧疚里拼命折磨自己,可他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但一旦面对你,他又觉得对不起外婆,他没有报仇,还跟凶手在一起……强烈的负罪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些梦,最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就这样,所有的负面情绪累积在一起,不断刺激他的心智,再加上他高强度的工作,身体已处于透支状态,无法再承受这些巨大的精神压迫,最终,他用一切的痛苦,把自己活活逼出了病,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心绞痛。” “你说他痛到晕厥过去,虽然我不是内科的行家,但我能想象这种病发作时的巨大痛苦。我们换位思考,如果你白天上班,没完没了的工作,承受着事业上的压力,人累得像个陀螺,而等到夜里,你不仅不能好好休息,还要承受更多*上的煎熬,剧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一次次的剧痛窒息,无数次体验濒死的感觉……每个晚上,每个晚上都要这样死去活来……痛苦之后,你还没有完,你还要强撑着自己第二天去上班,去工作,去交际,去做一切正常人的事,到了晚上,压根没有力气喘口气,剧痛跟折磨又来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种日子,没有死没有疯,也是生不如死了。” 虞锦瑟呆在那,垂在腿上的手指抓着衣角不住发抖,在那些邮件里,她知道他疏远自己跟外婆有关,但她没料到他承受着这样非人的折磨。她甚至痛恨自己的迟钝与麻木。在当年狭小的两室一厅,如果在夜里她多去几次书房,她就会知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她没有,因为他一个故作漠然的眼神,她便将自己的那份关心就此封死,再不踏足。 从此一墙之隔,无数个日夜,他饱受凌迟,在顽疾剧痛中苟延残喘,而她连作壁上观隔岸观火都算不上。 她忽然很想大哭一顿,想嚎啕大哭。原来她从不曾了解他,正如他也不了解她。她跟他都固执地以为将自己所有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对方,这就是爱。其实并不是。 片刻,她将喉中的哽噎咽下去,“我该怎么帮他?我不想他这么痛苦。” “你真的想帮他吗?” 虞锦瑟重重点头,“当然。” 杨医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知道吗?你可以是他的病因,也可以是他的药方。” “什么意思?” 杨医生没解释,只是说:“我不敢保证我能治好他,但你只要做到两点,他的病情一定会有缓解,一,对他,你不抛弃不放弃。二,治好你自己的病。” 虞锦瑟一愣,“治好我自己的病?” “是。”杨医生道:“那些年,你心里的创伤,也需要医治,治不好你自己,何谈治别人?” 虞锦瑟垂下眼帘,脸上浮起淡淡的哀戚,没答话。 杨医生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伤都是来自他。但我希望你在我帮助下,学会释怀。毕竟人是为自己活的,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开心充实的过每一天,不管你日后跟谁一起,你都得释怀过去的疼痛,不然你这一生,无法真正的幸福。” 虞锦瑟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如果你还爱他,我送你一句话。希望对你有帮助。” “什么话?” 杨医生没答,只是指尖在桌上一笔笔写。虞锦瑟看的仔细,发现那是两各个字。 ——慈悲。 …… 这一场针对心里问题疏导的商谈,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双方达成了初步的治疗认识,剩下就等沐华年醒来再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虞锦瑟告别时,杨医生忽然站起身,道:“我很高兴,虞小姐,你愿意选择帮助他。” 虞锦瑟看向窗外的常春藤,阳光在翠绿的枝桠上跳跃,她目光郑重而坚定:“正如你所说,他会变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世界因我而毁,我不能将他一个人再抛弃于黑暗中。” …… 虞锦瑟回到病房,已是中午十二点半。还没走进房间,就听见一阵动静,似乎是沐华年醒来不见虞锦瑟,挣扎着要起来去找,而两个护工拦着不让他拔针管。 虞锦瑟赶紧推门进去,见她来,手里抓着药瓶子折腾的沐华年安静下来,就那么瞧着她,眼里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虞锦瑟让护工出去,自己走到床头,她的步伐很慢很慢,眸光里的情绪复杂万千,沐华年被她的表情愣住,欢喜登时变成了微微的不安,“锦瑟,你……” 然而,他的身体在下一刻轻轻一颤。 虞锦瑟走上前,伸出双臂拥抱了他。 两人的姿势很奇怪,他半坐在床上,而她站立在床头,身子往前倾,双手环住他的肩,揽着他的头靠在她的胸口——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像一个坚韧的女性守护着病痛里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依恋着她的温情。 沐华年有些愕然,虞锦瑟的话在他头顶上响起,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很柔,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安定力量。 她说:“华年,放心,我不会再离开。” 沐华年的眸中骤然爆出浓烈的欣喜,他怔然片刻,然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一点点,一寸寸收紧,像是要将她整个箍进他的生命里。 虞锦瑟又道:“那接下来你的事,都由我做主。” 沐华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虞锦瑟轻拍他的背脊,“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的心绞痛有多严重?” “现在好很多,前两年严重些,一到半夜做噩梦就会被痛醒,偶尔情绪波动大时也会发作,但是晕厥的情况不多。” “现在呢?” “好多了。去年看了一个医生,病情缓解了很多,我以为自己快好了,所以去年冬天,我才敢提出跟你提复婚的事。” 虞锦瑟回想了会,发现他对自己的主动触碰都是去年秋天以后的事,看来他确实是去年才好一些的,这也跟病历上记载的情况吻合。 “病没好时,怕发病了吓到我,也因为外婆的事忘不掉,所以不敢面对我,不敢离我太近,于是那些年就一个人睡沙发?” 沐华年无声默认。他将脸贴着她的衣襟,好久后说:“那些年我活的不像个正常人,我甚至担心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死去……我……”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出来,虞锦瑟已然明了,她摸摸他的胸口,“眼下还痛不痛?” “不痛,今早发作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其实我已经大半年没发作了,除开习惯性的失眠噩梦之外,疼痛基本上好了。” “那就好。”虞锦瑟将饭菜摆出来,说:“先吃饭吧,吃完睡一会,下午我有话跟你说。”   ☆、第九十五话吻 下午四点半,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点后,天气不再闷热难当,虞锦瑟用轮椅将沐华年推到医院后面的林荫小道上。 小道上乔木繁盛,有风吹过,枝桠摇曳,树影婆娑。 虞锦瑟选了个好位置,两人并排坐在树脚下,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纳凉。虞锦瑟一路上都若有所思,沐华年留意着她的神色,见她怎么都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虞锦瑟嗯了一声,问:“华年,你想好好的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 见虞锦瑟又沉默不语,沐华年道:“我知道,过去是我做的不对,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虞锦瑟摇头轻笑,“不,过去的冷暴力,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不会再一味的怪你。” 沐华年眸中闪过愕然,随后道:“不止是外婆的事,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九重的事你说的对,我应该跟你商量,我不该自作主张的替你决定一切,我应该相信你……” 虞锦瑟摆手,止住他的话,“华年,我不要你的检讨,我要你明白,夫妻是一体,荣辱与共,风雨同当,你没有必要一个人扛着全部,而我,也不希望自己一无所知的蜷缩在你的羽翼之下,这不是我要的人生。” 她蹲下身,仰头看轮椅上的他,“华年,我希望在以后,我们之间是透明的,没有隐瞒与秘密,即便是善意的我也不要。我能做到,你呢?” 沐华年凝视着她,夏日的阳光从他身后的树梢漏出来,为他乌黑的发镀上浅浅的金色,他的瞳仁漆黑而通透,渐渐转成另一种执着和坚定,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如承诺一般,“我可以。” 虞锦瑟微微一笑,正要答话,手机突然响了,她从兜里掏出来,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大字——何盛秋。 虞锦瑟静默三秒,按下接通键,“何大哥你好,你现在张熙那吗?” 一旁的沐华年见状,转着轮椅走开,给她单独面对何盛秋的空间。 电话里,何盛秋的嗓音从相隔万里的异国他乡传来,仿佛还染着法国的浪漫之香,那温煦之意一如从前,他说:“锦瑟,张熙的手术很顺利,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虞锦瑟感激万分,“那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张熙的事不会这么顺利。” “不客气,应该的。”那边停顿了许久,而后道:“你,真的决定了吗?还是跟他在一起?” 虞锦瑟想起几天在心理诊疗室的决定,坚定道:“是的,我决定了。” 何盛秋那边缄默好久,久到听得见彼此一声声绵绵的呼吸。 在这段无人开口的沉默中,虞锦瑟想起往事一幕幕,喉中不由一哽,何盛秋为她放弃良多,她却负了他。缓了会,她低声说道:“何大哥,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他予她深情与包容,她还他辜负与亏欠。这一笔情债,她终究欠了他,即便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也是无济于事了。 半晌,那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却又变成了一声笑:“没关系的,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尊重她的选择吗?”顿了顿,他又道:“真的没关系,锦瑟,你不用说抱歉,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对不起我?”虞锦瑟问:“什么意思?” 何盛秋道:“那天砖块砸下来的性命攸关之际,沐先生不顾一切冲上去护住了你,而我,本能地护住了怀里的朵朵。我没有将你放在第一位,有负真爱之名。相比之下,沐先生远比我更爱你,这一仗,我输得心服口服。” …… 十分钟后虞锦瑟挂掉电话,看见沐华年在前面的小路上等她,虞锦瑟走过去,脑中回想着何盛秋方才的话,百感交集。 眼前的男人深情而隐忍,强大而内敛,他为她所做一切,或许用错了方式,或许走了弯路,但却在关键时刻,舍命相护。 想到这她心潮起伏,轻轻喊了一声:“华年。”俯身抱住了他,又问:“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看风景。” 虞锦瑟笑了笑,“你现在不怀疑我跟何盛秋啦?” “嗯。”沐华年回过身来抱她,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锦瑟,你曾说我敏感瞎猜忌,你说的对,也许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我很难去相信别人,我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来之不易,对自己在乎的东西,我有种草木皆兵的警惕性——有人称之为多疑,也有人称之为神经质——就像上次我那样去猜测那孩子是你与他……”他苦笑一声,“或许越在乎,就越容易多想,越恐惧失去,越容易冲动,所以我面对你,常常控制不住情绪,甚至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改。” “都过去了。”虞锦瑟摇头,“从前我不理解,可现在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除了心绞痛之外,他性格上的诸多毛病,譬如多疑,敏感,善变,患得患失,无非都来自一个原因。 ——缺乏安全感。 虞锦瑟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华年,你害怕失去,因为你内心有许多空洞的地方,没关系,我会把那些空缺慢慢填满。”她指指自己的心,“用心。” “华年。”她又轻声喊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如许诺一般郑重,“我会陪你一起,把你的病治好,无论多久。” 沐华年眸光里有动容,他没答话,只是握住了虞锦瑟的手,将一个东西轻轻往她手上套,虞锦瑟低头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原来他在小路上等她的时候,拿草丛里的小花编了个戒指, “这是什么?”虞锦瑟明知故问。 “给你的回报。” “哦。” 沐华年道:“顺便宣誓主权。”又道:“你把我的位置占满了,我也要把你的位置占住。” 虞锦瑟莫名,“我占了你什么位置?” 沐华年面容平静,然后学着她的动作,指指心脏的位置。 虞锦瑟:“……” …… 夜里八点,虞妈妈来医院探了一下沐华年,留下好大一罐补汤。 虞锦瑟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沐华年喝——其实沐华年的手压根没受伤,完全可以自己端碗吃饭,但他非要虞锦瑟喂,理由是脑袋撞坏了,没办法再使唤手了,虞锦瑟哭笑不得。 虞锦瑟喂着喂着,忽然说:“昨天强盛的股票大跌,是你干的?” 沐华年神色不动,“当然是我。那些年他们对我做的事,不回报一下怎么行。害我岳丈坐牢也就算了,还害我差点把老婆都丢了。”他喝了一口汤,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一抹凌厉,“前两天慕春寅跟我说,要我跟他合伙玩死强盛,我正在考虑……” 眼神一转见虞锦瑟默不作声,他问:“你在想什么?” 虞锦瑟道:“华年,能不能暂时不想这些事?” “怎么?” 虞锦瑟道:“你说过你会听我的安排。” 沐华年微微一怔,但没问任何问题便点头,“好。” 虞锦瑟满意的笑,将后面的计划说出来,“这半年,你不要再去公司,鸿华就丢给我爸,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你就好好养伤,等你头上的伤好了,我们去找杨医生制定一个治疗方案,把你的心病治好。杨医生给我讲过一种什么什么环境治疗法,哎,术语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很好,就是一边配合药物,一边在开阔舒畅心神静谧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比如云南大理,比如国外某个风景很好的小镇……我们换个崭新的地方,忘掉过去一切,过一段轻轻松松世外桃源的生活,好不好?” 沐华年没答话。 虞锦瑟见沐华年半天都不吱声,眉头微挑,“你不愿意?”又问:“是挂念公司,还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喜欢?” 沐华年摇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的计划里,包不包括结婚?” “结啊,不过这个不急。哎呀,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沐华年注视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如果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说愿意。” 虞锦瑟:“……”她从没想过,傲娇的沐华年会这么厚颜无耻的索吻。 虞锦瑟仰头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个吻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谁知她刚要抽身之时,腰陡然被箍住,他将她整个抱上了床。 雪白而柔软的枕头上,他捧着她的脸,用力的吻她,唇舌间激烈炙热的追逐完全看不出是缠绵病榻的伤员。他像是要将她这个人揉碎辗转含进心腔里去,又像是要将那些错过的岁月与思念,尽数弥补在这缱绻的浓情一刻。 窗外的月亮已爬上了树梢,融融月光碎银一般被纱窗割开。微乱的呼吸中,沐华年的声音随着亲昵的吻传到虞锦瑟耳膜里。 “愿意,去哪我都愿意……不要鸿华了,给你爸。我们不回来了……” “唔……”虞锦瑟担心他的伤,“好了好了……伤好我们就走……你先让我起来……” 沐华年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肩,半分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再亲一会……” “明天再亲……” “明天是明天的。”他的唇舌还在留恋她,她渐渐被他感染,任由他在她的领域里翻来覆去,每一寸认真的流连,每一处细致的造访,每一角细腻的缠绵,像是要祭出躯壳深处的灵魂去膜拜追逐,从此换来再不分离的相守。 玻璃窗外月华正盛,搂得太紧,两人额头上皆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没人顾得上。双方都在全心全意感受着彼此,他吻得认真,她回应的认真——相识多年,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是强吻,不是拍戏,不是在醉酒的迷糊时刻。彼此心甘情愿,在理智的、接纳的、欣喜的情况下,第一个吻。 起码吻了足足十分钟,沐华年才停下动作,将额头贴在她额上,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在微微的喘气中,视线互相落进对方的瞳仁里去。 彼此四目相对,这一霎的心情像是历经艰难困苦,辗转万水千山,穿越光影流年,终抵目的地的百感交集。没有人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看彼此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 好久后,虞锦瑟轻轻喊了一声,“华年。” 沐华年吻了一下她的眼睫,当做回应。 虞锦瑟慢慢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摸摸沐华年后脑上的纱布,“突然这么大动静,影响到伤口没,疼不疼?” 沐华年点头,“有点晕。”随后闭上眼将头靠在她肩上,似在休息,又似在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虞锦瑟不敢动,怕一动他会晕得更厉害。过了好久,听见沐华年的嗓音闷闷地响起:“那天晚上,你说……不爱我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声音低了低:“心碎。” 虞锦瑟心中涌起愧疚,抚着沐华年的肩,道:“我骗你的,我哪能不爱你。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好不好?要戒掉一种习惯很难的。” 沐华年眸中有动容,他忽地牵起虞锦瑟的右手,她的右手还带着那枚编织的小雏菊戒指。 花早已经枯了,怏怏地垂在指缝里,缩成一团,丑丑的。沐华年却弯起唇角一笑,将她的手捧起来,眼神专注,神情虔诚,在那戴着戒指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九十六话广场告白 夜里睡觉之前,虞锦瑟照杨医生的指引,打来一盆热水,往里面放了艾草和红花,让沐华年泡了个热水脚。 沐华年一边泡脚一边喝着虞锦瑟端过来的牛奶,问:“这是在干什么?” 虞锦瑟道:“中药泡脚和牛奶都是助眠的。” 水冷了虞锦瑟再换热水,泡足二十分钟才算够,然后帮沐华年脚擦干,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倒完洗脚水后虞锦瑟回屋来,在床头点了一盏薰衣草的精油香薰灯,然后拿手机放了一段轻音乐,接着给躺在床上的沐华年按摩,主要是按摩头部的百会穴与后颈窝的一些穴位。她的力度不轻不重慢慢揉,沐华年问:“这也都是助眠的吗?” 虞锦瑟点头,“我不想你吃太多助眠的药物,那些都有副作用,我更相信这些健康的助眠方法。或许一天两天没有什么效果,但时间一长总有改善。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沐华年道:“感觉很放松,很舒服……” 虞锦瑟笑了笑,“是吗?这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她一边给沐华年按摩穴位,一边跟沐华年聊天。说的都是很轻松的话题,比如某一部法国爱情片,比如曾经在旅行中看到的某段美丽风景,她将声音压得轻而柔,在这岑寂的夜色里娓娓道来。沐华年静静听着,精神状态越发舒缓,随着夜色加深,他渐渐有些倦意,虞锦瑟便关了灯,将陪护床推到沐华年的床旁边,她平躺在上面,跟他并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你睡,我就在你身边,做噩梦了你不用怕,有我在。” 床头只剩香薰灯还在幽幽燃着,适中的亮度让人一睁眼就能安心瞧见周身事物而又不影响睡眠,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她的手握住他的掌心,有温暖的触感传来。安静的夜,她的呼吸绵长平稳,她的侧颜恬静安详,沐华年忽地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定,那曾经让他倍受煎熬的漫漫黑夜,那些令人挥之不去的阴影与杂念,似乎不再那么恐惧惶然。他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半夜里沐华年醒过几次,混混沌沌中做过一次噩梦,意识在与回忆做斗争,他喘息着想醒来,然而一只手立刻伸了过来,抚过他的脸与额头,又轻缓地拍着他的胸口与背脊,紧接着一个亲切而柔软的身躯贴了过来,带着她熟悉的体香悠然缭绕,轻轻拥抱住他。有轻柔的呢喃在他耳畔响起,“别怕……好好睡……外婆只是来梦里看看我们,没什么的……她爱你,她关心你,她希望你过的好……你看,外婆见我陪着你,她放心了,也开心了……哪,梦里的外婆在笑……很开心……她很欣慰,她走了,你继续睡吧……” 这温声细语像是四月的淅沥春雨,带着春风和煦的温度,丝丝悠长绵软渗进心间,沐华年潜意识里的思绪居然就这样跟着她的话语一点点走远,那些恐惧逐渐消散,他的心绪缓缓平和下来,慢慢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虞锦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沐华年,“昨晚有好些吗?” 沐华年答:“醒了几次,做了一会噩梦,但又睡着了,睡眠状况比以前好很多。” 虞锦瑟两眼熬的通红,表情却欣慰极了,“真的吗?那说明杨医生的办法可行,我们继续。一会我上街再去买点更好的薰衣草精油跟中药。” 又一笑,一边起身一边穿衣服,“今早你想吃什么?” “我想让你睡一会。” 虞锦瑟笑着伸了个懒腰,“不睡,我精神状态好的很。”又道:“你盯着我干嘛?” 沐华年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眷恋。他在回忆昨晚的事,她肯定守了他一夜,所以才能在噩梦的开端第一时间就出现,轻声细语予他安定。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虞锦瑟摸摸自己的脸,再揉揉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有些窘迫,“是不是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很难看?” “不。”沐华年摇头,“我只是很感激那一日从天而降的砖块。” “啊?被砸到差点挂了你还感激!” “真的。”沐华年道:“之前你对我不理不睬。可被砸了后,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面前,围着我前前后后,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这么说你还是因祸得福啦?” “还真是。” …… 中午吃过了饭,虞锦瑟上街购买精油,沐华年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开。虞锦瑟出了房门,忽地一转头,看着沐华年呆在病房一个人孤零零又于心不忍,最后咨询了主治医生,医生批准沐华年离开医院两个小时,三点钟打针时必须回来。 能和虞锦瑟一道出去,沐华年心情很好,迈出去的步伐都比平时要轻快几分,虞锦瑟担心走太快影响脑袋上的伤,忙将他的速度拉下来。 两人去了大洋百货,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脑袋上缠着绷带的沐华年自然引得路人频频回首,但两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十指相扣往里走。 虞锦瑟找到樊歆推荐的那家精油店,直奔薰衣草精油柜台,细细挑选。 沐华年安静坐在一旁,就那么看着她,看她一面仔细挑选,一面向专业的导购员请教香疗的问题,譬如怎么用精油滴在热毛巾上进行热敷帮助睡眠,譬如芳香按摩是否有助眠的功效,再譬如除开夜里用薰衣草外,白天能不能使用其他精油帮助人放松心情,舒缓压力…… 导购员一样样详细的解答,虞锦瑟如好学的学生般认真记住,最后,除了薰衣草精油外,她挑了好几瓶有助于让人身心愉快,缓解抑郁的橙花,玫瑰,佛手柑及鼠尾草精油。 买好以后,虞锦瑟又牵着沐华年去了下一家店。 是一家男装店,很大的规模,从体面的外套衬衣到贴身的居家睡衣一概齐全。虞锦瑟是这家店的vip客户,导购员小姐一见她就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了上来,问:“虞小姐,好久不见您,又给您先生挑衣服吗?” “嗯。”虞锦瑟微笑,拉着沐华年慢慢地衣柜前走过,“你看中哪款就试哪款。” 沐华年摇头,“你挑就好,挑什么我穿什么。” 导购员小姐艳羡一笑,“虞小姐,您老公真是个好说话的,不像别的男人,挑三拣四不好伺候。”又道:“您也很好,总见您来给他挑衣服,你先生娶了你真幸福!” 身后的沐华年接口:“是很幸福。” 虞锦瑟笑笑,牵着沐华年在导购员的指引下,沿着衣橱挨个挑,看到中意的她会拿出来,沐华年身上有伤,不方便试衣服,她便手拿着在他身上比比看看,然后询问导购员衣服的材质面料。她对面料要求比较高,在乎的大多都是衣服是不是纯棉的,贴身穿亲不亲肤,透不透气,爽不爽汗之类的问题。在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她会将衣服贴到自己脸上试试柔软度,觉得舒适她才会放进购物篮。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虞锦瑟给沐华年挑了两套住院换洗的睡衣——医院的病号服她嫌不够柔软。想着马上要交秋了,她又挑了几件入秋后可以穿的薄针织衫和长裤,还有一些零散的袜子与内裤之类的贴身小衣物。 她在衣柜前细致挑选,眼神专注,表情认真,偶尔征询沐华年的意见,偶尔低头看衣服里的面料成分表,时不时低声自语:“不行,这面料洗几次会缩水,穿在身上肯定会挤……” 或者是:“嗯,这衣服是纯棉的,透气亲肤,穿着舒服……” …… 某一霎那,一缕刘海从她额上滑下来,落在她脸颊旁,被店里的灯光一映衬,像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柔光,可她丝毫未觉,还在纠结哪一件能让他穿得更舒适。沐华年在一旁注视着她,想起这一阵子她掏心掏肺的照顾与陪伴,想起她昨夜的温柔与守候,胸臆间在这一瞬似被她眸中的柔光盈满充沛,暖暖一片。他走上前,将她脸颊旁的那撮刘海勾到了耳边。 虞锦瑟抬头冲他一笑,素净清秀的一张脸,没有任何张扬艳丽之意,可当她弯起唇角,微笑便如苍穹里和煦的阳光,映出一个疏阔而明朗的世界。恍惚间,周身倏然变得极静谧极安然,眼帘里的画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般缓缓拉开,光影被定格的霎那,沐华年的脑中陡然蹦出一句话——他整个的生命,是因她的出现,才被赋予光明的意义。 是的,倘若说,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是荒芜而晦暗的原野,那么她的爱,便是那满室阳光。她为他打开阴暗的天地,一步步引他走出悲凉幽深的过往,将命运的光亮与丰沛,点燃生命的华彩星光。 他忽然间很想握握她的手,于是就这么做了。她没说什么,就这么让他握着,在导购员一口一个“你们感情真好”的艳羡中,十指紧扣地去前台结了账。 …… 买好衣服后,两人又去超市买了些琐碎物品,这才走出商场。 商场外有一广场,两人路过时听见很多人在欢笑,原来前方有个喷泉,一群十几岁的早恋小情侣们在那玩水。其中一个微胖的可爱女生说:“听说在音乐喷泉旁许愿会很灵,因为天使们也喜欢喷泉,她们会在空中舞蹈,我们许愿,她们听得见。” 一群男生哄笑,没人肯相信这种小儿科的童话。 远处的虞锦瑟看着喷泉对沐华年说:“这个故事我从前也听过,我觉得很灵。” “你许过?” “嗯,十六岁那年,我许我以后要嫁一个又高又帅又聪明的男人。当时同学们都笑我,可如今我真的实现了。” 她笑笑,“既然这么灵,我再许一个。” 她迎着喷泉,眸子紧闭,一脸虔诚,双手合十。十秒钟后她睁开眼笑,“许好了,希望你的病快快好!”她晃晃他的胳膊,“你也快许一个,天使听得见。” 沐华年牵着她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需要许愿。” 虞锦瑟觉得是他是在笑自己幼稚,嘟起嘴道:“不相信就算了。” 沐华年停住脚步,用一种很专注的眼神看着她,须臾,他郑重其事地说:“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使,那一定就是你。” 这忽如其来的情话让虞锦瑟愣在当场,她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说什么呢!” 沐华年将她的脸扳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目光坚定而执着,“如果天使可以听见人类的祷告,给许愿的人带来幸福与快乐,那我的天使,一定是你。” 旁边人来人往,虞锦瑟越发不好意思,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人笑话呢。” 沐华年拉开她的手,道:“我要说。” 是的,从来没有一刻,他的表达欲这么强烈,他想说。 最近太多猝不及防的事接踵而来,从眼睁睁看她离去的绝望,到医院四十八小时的生死惊魂,再到睁开眼后的冰释前嫌,一切仿佛历经极致生死的破茧重生。无数念头在他胸臆间席卷拍岸,击撞着他的脑海,他想说。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想这些年。 在他近三十载的年岁里,他一直在与各种事物做斗争。儿时是与家庭的贫困,温饱线上的挣扎,年少后是世俗的压迫,命运的不公,爱上她之后,又变成对血亲的歉疚,以及漫长病痛的煎熬……他疲于应对轮流不休的折磨,从来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概念,对他来说,幸福是一种模糊而遥远的奢望。就如他对她,在四十八小时生死危机以前,他爱她,他清楚知晓自己对她的心,却更明白,有多少东西阻隔在彼此之间,他对她的爱,更多的停留在幻想之上,用卑微不实际的臆想当做幸福,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他曾以为那就是幸福,能远远的看着她,为她而努力奋斗,就是幸福。 而这些天,她就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鼓励他,她和他一起吃饭休息,一起聊天谈心,一起逛街购物,他看她为自己挑衣服买药品,选购各种零碎的生活品,她做着种种琐碎的小事,偶尔微笑,偶尔静默,偶尔皱眉,她离他这么近,咫尺的距离,他可以牵她,搂她,吻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香气呼吸,他触手可及。一切有别于从前的虚渺与幻想,所有的皆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原来这才是幸福。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涵义。 熙熙攘攘的广场上,音乐喷泉的水流还在喷洒,飞溅的水珠折射出彩虹的光芒,嘻哈的小年轻们早已走远,不断有新的面孔走过来,人潮如梭。 广场中央,沐华年凝视着虞锦瑟,再多的人来人往也阻碍不了他紧锁的视线,世间万物仿佛在他幽深的眸中静止,凝成永恒,他静静看着她。 虞锦瑟仰起脸,也在看他。 沐华年倏然一笑,快走一步,捧起虞锦瑟的脸,微微低头,将一个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在她红脸的霎那,他张口说:“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 广场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听见这一句告白。 下一刻,他提高嗓音,用很洪亮很洪亮,仿佛想让整个世界都听见的声音说: ——“虞锦瑟,我爱你!”   ☆、第九十七话爱是慈悲 此后的日子,沐华年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偶尔在不用打针的间断里,虞锦瑟会陪沐华年去杨医生那里做心理疏导。 在那有着柔软米色窗帘与地毯的小房间,沐华年一件件将心底埋藏多年的事挖掘出来,虞锦瑟在旁边陪着。 她听着他自幼的心酸寒苦,听着他弟妹夭折时的恐惧与惶然,听着他在雇主家被污蔑是小偷时的忿恨与气愤,听着他陪外婆扫过一条条街道时的心酸艰苦,听着他在小学时因为穿着破烂,被一群人同学的嘲笑与殴打,听着他在外婆离世时,跪在火葬场整整一日一夜,听着他去找虞氏的人讨说法,却被虞氏的喽啰们当街暴打,还有他在大洋彼岸艰难的奋斗,在异国他乡一群白种人的排挤中,不断的挫折,不断的失败,不断的从头再来,听着他将她寄给他的每一分钱攒在盒子里,发誓以后要千万倍的回报…… 在这个乌云厚厚,阴沉的下雨天,他将这些年经受过的一切舛驳与流离,失去与得到,痛楚与绝望缓缓陈述,自始自终,面容沉静,嗓音平稳,像在诉说着别人的事。而一旁的虞锦瑟,早已哭的稀里哗啦。 但整个过程中,她都紧握他的手,没有一刻松开过。 离去之时,杨医生对虞锦瑟说:“沐先生愿意配合治疗,希望就很大,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上次我说的那种治疗方法。” 虞锦瑟颔首,“谢谢杨医生。” 杨医生摇头,“你应该谢你自己。是你的慈悲之心,给了他勇气。” 虞锦瑟微笑摇头,“哪里是什么慈悲,不过是爱罢了。” 杨医生认真纠正,目光肃穆,“慈悲就是爱,爱即是慈悲。” 她话落,扭头向沐华年道:“沐先生,这一个多月,你变化很大。” 沐华年点头,“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虞锦瑟跟着点头,这话让她想起前几日的事,那天公司里的下属来探沐华年,进门的一霎,都被房间里的沐华年惊到。 彼时虞锦瑟正靠窗翻看一本关于香疗的书,刚洗的头发披在肩上,沐华年坐在她身旁替她吹头发。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在嗡嗡嗡的吹风机声响中,这个曾经凌厉到有着尖锐棱角,清淡到没有温度的冷冽男子,罕见地褪去了全部的坚硬冷冰,他沐浴在浅金色的晨曦之中,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握着她的乌黑长发,唇角含笑,目光柔软,脸上只剩温情。 下属们没有出声,静悄悄退出门去。走了老远虞锦瑟才听到那个呱噪的女人事部部长在外面癫狂的尖叫,“天哪,刚才那个拿吹风机替虞总吹头发的是沐总吗!确定吗确定吗确定吗……” 想到这,心理诊疗室的虞锦瑟忍不住一笑。而身畔沐华年还在跟杨医生交谈。 两人离去时杨医生的最后一句话是:“沐先生,你真的很有福气。” 沐华年颔首,毫不隐瞒,“是,遇见她,我是上辈子积了德。” 向杨医生告别后,虞锦瑟走出门,挽住沐华年的手,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去后面那个林荫小道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 虞锦瑟见他若有所思,问:“你在想什么?” 沐华年道:“想杨医生的那句话,爱即是慈悲。” 他正色看她,目光里有动容,“锦瑟,谢谢你这么多年,温柔而坚定的慈悲。” …… 八月十号,鸿华集团大老板沐华年出院的那一天,是个喜大普奔的好日子。各方亲朋好友同事全都来接他出院,快把医院的门给堵爆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各路人马后,虞锦瑟坐在西饼屋的落地窗前,用下午茶来缓解今天的忙碌。 身畔的莫婉婉吃着芒果慕斯,问:“你们婚礼的日子定好了吗?”虽然她不赞成姐妹嫁给某人,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只能用祝福的心态面对了。 两个声音矛盾地同时响起。 虞锦瑟:“还没。” 沐华年:“8月18。” 双方对视一眼,虞锦瑟道:“8月18号?你没跟我商量啊,不对呀,你不说以后什么都我做主吗?” 沐华年喝了口红茶,“大事你做主嘛,这是小事,丢给我就好了。” “可八月十八也太赶了吧!婚礼场地,宴席酒店,服装首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几天时间,哪忙的完!” 沐华年慢条斯理地道:“基本上我都准备好了。” 虞锦瑟茫然地眨眼,“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在医院养伤的时候就安排好了。”沐华年扭过头去,看着樊歆跟莫婉婉,“两位女士,特意把你们留下来,是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愿不愿意当伴娘?” 莫婉婉第一个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姐们出嫁,我们当然得送行,啊不,送嫁呀!” “我也没问题!”樊歆跟着点头,望向身畔的慕春寅,“阿寅阿寅,再给我批几天大姨妈的假。” “不行!”慕春寅冷着脸道:“你这个月,大姨妈的假已经休了十多天,你还敢跟我要假……你每次来大姨妈都得来几十天么?” “阿寅!”樊歆摇他的胳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呀!求你啦求你啦!我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哦,我最近发明了一种新的糕点,松香糯软,非常好吃,只做给你一个人吃……糕点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寅少御用17号。” 慕春寅哼了一声,将脸转过去,缓和的表情已默认批准了樊歆的请求。 一边虞锦瑟不解,“什么叫寅少御用17号?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就是慕春寅少爷御用糕点十七号的意思,再下一个发明,就叫18号,19号等等。”樊歆解释道:“凡是我发明的糕点他都得取名字,他对美食的占有欲极强,我做的东西,只要他觉得合口,他就不会让任何人碰。” “哪有!”慕春寅气鼓鼓地道:“上次你去医院探沐华年,还不是带了寅少御用五号蓝莓蛋挞跟九号红豆布丁!哼,说是给我一个人做的,出来就送人,回头我再跟你算账!我要扣你大姨妈的假!” 堂堂娱乐业大亨那副斤斤计较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对面的沐华年话里有话地道:“恐怕不是对美食的占有欲强,是对厨师的占有欲强吧?” “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说正事。”吃着巧克力蛋糕的虞锦瑟打断几人的笑闹,问:“华年,你的伴郎是谁呀?要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如……”她拖长了声音,两眼亮亮地瞅着对桌的慕春寅。 与此同时,三个女人一起大笑,指着慕春寅道:“不错,就是他了。” 沐华年闻言点头赞同:“这个,可以。” “去去去。”慕春寅嫌弃地瞥着沐华年:“你想上头条就直说嘛!这年头,想借少爷我上位的人太多了,谁让我慕春寅是演艺界八卦界的头条帝呢?” “算了,别强人所难,不就是个伴郎嘛!”莫婉婉耸耸肩,拿眼睛瞟瞟慕春寅,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色高深,“两位新人你们放心,伴郎的事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就去就跟温浅说,让他做伴郎。他最近全球巡回演奏会虽然非常忙,但冲着樊樊,肯定会来的……” “别呀!”第一个蹦出来反对的是樊歆,“婉婉,我跟温浅早没关系了,你别扯上他,见面多尴尬……” 莫婉婉道:“这有什么尴尬,多见见面,搞不好能旧情复燃,你想了他这么多年,不扑倒怎么甘心啊,不然……”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声音不情不愿地插过来:“算了,伴郎就伴郎,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吧,谁叫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呢?” “慕总裁,慕头条,我一直有个疑问。”许久没插话的沐华年表情严肃地问:“曾有一篇娱乐头条报道你是性功能障碍者,这是真的吗?” 这个话题太过劲爆,关键是这么露骨的话题,沐华年还能问得如此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几个女人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了出来。虞锦瑟赶紧去掐沐华年的大腿,让他停止这个喷血的话头,他却慢悠悠对她报之一笑。虞锦瑟瞬间懂了,沐华年压根就是故意的。 慕春寅不紧不慢一笑,“沐总,娱乐报道嘛,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如果你真这么好奇,不如等下我们去开间房,然后找两个女人来,中间放个钟表,我们俩个男人现场1v1,比赛一下,看谁坚持的时间更久?” 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一阵掌声——莫婉婉的。她拍着巴掌,拼命道:“好呀好呀,作为一个资深专业八卦狗仔新闻记者,我最喜欢这种又黄又劲爆的事啦!我现在就去开房间,房费我出!然后等下我给你们计时,做裁判怎么样?” 那侧,虞锦瑟扬起了手中的杯子,对准了沐华年的头顶,配上红太狼拿平底锅的那副凶悍表情,若是沐华年敢说那个好字,就立刻让他死的干脆! 而这一端,迟钝的樊歆还在吃着抹茶蛋糕,笑嘻嘻地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 慕春寅转过头来看她:“你一个劲傻笑是什么意思,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当然是支持你啦!”樊歆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哦,有了,我去给你准备一些高热量的食物,等下你比赛中途累了,就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然后继续下半场!” 所有人:“……” “混蛋!”慕春寅气得手一伸,按住樊歆的后脑,直接将她的脸像扣篮一样扣在了桌上。   ☆、第九十八话婚礼前夕 接下来便是为婚礼准备的忙碌日子了。 其实虞锦瑟并不怎么忙,大致的事宜已由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沐华年包办好了,她的任务就是拍婚纱照挑首饰选礼服而已。 首饰不用再买了,因为沐华年的保险柜里一打开全是亮闪闪的各种珠宝,虞锦瑟的眼都给晃花了,“华年,你偷偷攒这么多首饰干嘛?”伸手翻翻珠宝盒,“我的妈呀,你是买了多少啊!几个亿都花了吧?人家说女人有钱就败家,你这男人怎么这么败家!” 沐华年无奈道:“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每次去商场都要看。” 虞锦瑟摆手,“我不是想得到,我去那种地方是为了学习,纯粹是一个珠宝设计师对同行作品的一个鉴赏及学习!”又补充一句,“虽然我目前还只是一个十八流的小设计师……” 沐华年将珠宝全塞进她包里:“好了,我的十八流设计师,咱们去挑礼服好不好?” “等等,这么多珠宝你全塞我包,几个亿啊!我怕打劫!” “……” 到了手工奢侈品礼服店,虞锦瑟面对琳琅满目的长裙洋装,痛惜地捏着腰间的赘肉,悔不当初地道:“最近不该吃这么多甜食的,本来瘦成了九十五的,现在又一百零六了!呜呜,再胖估计这拉链都要拉不上了!” 沙发上的沐华年从杂志中抬起头瞅瞅她,“其实还好,没有你说的那么胖。” “你的不胖是什么标准?” “我抱得起就不算胖。” 虞锦瑟:“……”而后摇头,咬牙切齿,痛下决心:“不行,我一定要减肥!要减成海报上那些模特那样,要穿得下s码的!” “这还不简单?”沐华年起身,招来店里的老板,“我太太今天下的订单,做好以后,记得将所有的衣服上都贴一个s码的标签。” 虞锦瑟:“……”这就是掩耳盗铃的新传吗? …… 挑完了礼服时间还早,两人便去了婚房,沐华年将它重新装修后,她还没来看过。 别墅装成了欧式宫廷的复古风格,雕花的象牙色家具,层层重叠的描金边窗幔,柔软而厚实的地毯,层层垂下的华丽水晶灯,精致妖娆的宫廷大花壁纸,悬挂着的大幅油画……虞锦瑟站在房里,惊喜地道:“哇,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风格?” 沐华年将东西放下,过来吻她的脸颊:“有一天看你在电脑上翻这个风格的房子。” 虞锦瑟微笑,“其实你很细心的嘛,怎么我以前没发现?” 沐华年道:“我还有很多优点,以后你可以慢慢发掘。” “好呀。”虞锦瑟一面说一面朝后院走去。 后门一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庭院里的小花圃,沐华年请人重新修葺了一番,增添了更多繁茂别致的花草,除此之外,虞锦瑟当年跟父亲亲手围的白篱笆,还有跟爷爷奶奶一起种下的花都完好无损的保留着在,虞锦瑟笑了笑,慢慢坐到秋千上,对着天空说:“爷爷奶奶,您当年说把这房子给我做嫁妆,如今真成了我的婚房啦,你们开心吧!”又指指身后的沐华年,“哪,您孙女婿。” 沐华年跟着冲天空道:“爷爷奶奶好,我是华年。” 虞锦瑟在秋千上晃荡着腿,露出欢喜而又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回到这里,还能跟着爷爷奶奶的美好记忆继续生活。我现在有点像在做梦。” 沐华年将秋千拦停,从身后环住她的肩,吻她的发,“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梦,从前是爷爷奶奶给你创造的,今后,是我。” “是吗?”他的轻吻让虞锦瑟觉得痒,她咯咯笑,在躲来躲去的间隙中问道:“对了,婚礼到底在哪里办啊?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我!” 沐华年的唇角弯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暂时保密。” 虞锦瑟嘟嘟嘴,“什么呀,这么神秘。啊呀,你干嘛……”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霎那,沐华年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向楼上走去,“上去看看我们的卧室,你会喜欢的。” 说是让虞锦瑟参观卧室,可是沐华年直接把人丢到床上,就这么扑过来了。 大床极柔软,虞锦瑟陷在里头,看着俯在她身上吻着他的男人,感觉他的手慢慢摸进了衣服里,她挣扎道:“那个,不行……我亲戚来看我了……” 沐华年的脸仍埋在她颈窝,似乎有些沮丧,在不知足地亲了她半晌后,终于抬起头,将她搂进了怀里。 虞锦瑟见他一脸憋屈的模样,赶紧转换话题,“华年,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说。” “你能改掉你这种事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性格吗?你这样不累吗?过的轻松点有利于身体健康啊!” “嗯。”沐华年的注意力在她的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啄着她的掌心。 “别闹。”虞锦瑟一本正经,“我在说很重要的事!” “知道,我就结婚这一个事管,其他我都放权了。” “这还差不多。”虞boss满意的点头,沐华年仍在亲她的手,触感痒痒的,像被羽毛撩拨过,她躲来躲去的笑,看看沐华年的脸色,趁他心情好,赶紧提另一件重要的事:“还有一件事,你知道的,之前我就有个计划,就是去德国学习珠宝设计,我想等你病好后就去德国……” 沐华年神色一凛,停下动作,很干脆地堵住了她的话题,“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但你要出国,不行。” 虞锦瑟扯着他的袖子讨好道:“可人家想去国外那个学院继续钻研珠宝设计嘛,你知道的,我压根就不适合经商,我的梦想是做最好的珠宝设计师……”她挠挠他的手,撒娇道:“就只是去两年而已啊,让我去嘛,那个学校很难得的……” “锦瑟,就当我自私。”沐华年转过脸来,口气软了许多,细细吻她的额头,“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能再跟你分开,再说了,你是我的药,我的病才治到一半,你走了我怎么痊愈?” “我都说了是等病好再去啊。” “那也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 虞锦瑟气得推开他,“你太自私了,当年你去英国,人家也等了你两年……” 沐华年一面讨好地吻她的肩膀,一面问:“我问你,你在乎的是过程还是结果?去德国的目的是为了成为顶级珠宝设计师,还只是想去体验一下学习的过程?” 虞锦瑟道:“当然是要结果啦。我这种性格,天生就不喜欢学习的,看到书本我就打瞌睡!” 沐华年道:“你让我想一想。” “还想什么呀,你就是不想让我去!”虞锦瑟转过身去,不满地抱怨,“还说什么大事都我一人做主,可你还这么霸道!走开走开,我要回家了,我妈在等我吃饭。” “我跟你一起去。” “不许去我家。” “那也是我家。” “不准去!” “就要去。” …… 一直到回了娘家,沐华年还是没松口,虞锦瑟气得不理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婚礼一完毕就去德国。 夜里沐华年跟她打电话,她在气头上,没接,沐华年又打了几个,她嫌吵,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一觉醒来后,她开了手机一看,竟然有十个未接电话,都是沐华年的,她打算洗漱后再跟他回个电话,结果一推房门,发现沐华年就端坐在客厅那,正跟她母上大人悠悠喝着茶呢。 虞妈妈见女儿起来,半笑半恼道:“又睡这么晚,华年早就来了,坐这等了你大半个小时,我说把你喊起来,他说让你继续睡。” 虞锦瑟看着穿得笔挺整洁的沐华年,再看看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头发乱蓬蓬的自己,嗖一声关了房门。 沐华年随后开了门进来,虞锦瑟一边在衣柜里一通瞎翻,一边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沐华年坐在她床上,神色淡然,“都在医院一起住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道:“快点换衣服洗漱,吃了早饭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不去。”虞锦瑟想起昨天的不欢而散,撅起嘴,“你不用转移话题,我打定主意了,非去德国不可,如今的我觉醒了,我要朝着我的梦想奋斗!” “真的?”沐华年惋惜地道:“那好吧,那我就跟米歇尔说一声,名额不用留着了,她的工作室可以另请助理了。” “米歇尔?”虞锦瑟神色一滞,往前走的脚步一步一步收了回来,退着往回走,“美国的那个珠宝大师米歇尔?她要招助手?” “嗯。”沐华年点头,“跟一个真正的珠宝大师在一起,1v1实战学习,效果肯定要比在学校更好一些,而且米歇尔享誉全球,名师出高徒,跟了她,你离珠宝大家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瞅了虞锦瑟一眼,“米歇尔难得在中国g市停留两年,这可遇不可得的机会,可惜有人偏偏不要。哎,算了,那就去德国吧,无非我辛苦点,每周飞德国探亲一次罢了。” “我去,我去!”虞锦瑟方才的郁郁早已转为了惊喜,两眼放光地拽着沐华年的衣袖道,“我不去那什么德国了,你带我去找米歇尔,我要做她的助手!” 她话落,心急火燎就往门外冲,沐华年拦住她,“一会我带你去,先把袜子给穿好。” 虞锦瑟低头一瞧,脚上的袜子,一只是好的,一只穿歪了,她弯腰刚要整理,沐华年走了过来,将她抱在沙发上,蹲下身给她整袜子,皱眉道:“这么大人了,鞋袜都穿不整齐,光着脚在家到处乱跑。” 虞锦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光着脚叫乱跑?” 沐华年叹一口气,“你忘了,以前的家里,你半夜里起来喝水总是光着脚,后来我只好给家里的地板全铺上了毛毯。” “啊?那地毯是你加的?”虞锦瑟挠头,“我还以为是钟点工,当时还觉得她好贴心,好负责,给她涨了一倍的工资呢。” 沐华年:“……” 他的表情虽然无奈,动作却很细致,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她的袜子拉平整好,又托着她的脚踝,将拖鞋给她套了上去,清晨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混着窗外的花香,投到他清隽的脸上,他半蹲下身子,明明是其他男人不屑一顾的琐碎举动,他却再认真不过。 虞锦瑟的心瞬间便暖了起来,为他做的一切——她不想放弃梦想,他不愿忍受分离,他便换了一个法子,满足双方的要求,又让她离梦想更近,一举三得。 她低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你真好。” 沐华年别过脸,佯装嫌弃,“你还没漱口呢!” “就要。”虞锦瑟不依不饶,闹腾地又亲了他下巴几下,他下巴有青青的一点胡渣,蹭在她唇上微微地扎人,然而她却觉得美好极了。就在她见好收兵准备起身吃早饭之时,沐华年猛地起身,捧住她的脸颊就吻,跟刚才她的轻啄浅吻不一样,他的吻深情而炙热,比法式长吻还热情缠绵,虞锦瑟又要缺氧了。 半分钟后,她挣扎着道:“你不是嫌我没漱口吗?” 沐华年再一次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所以,这是惩罚……” “喂喂,你亲就亲,别扯我衣服呀,不许瞎摸,医生说还不可以!” “我望梅止渴都不行吗?” “……”   ☆、第九十九话婚礼 婚前一天,按规定,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虞锦瑟便乖乖呆在家里待嫁,可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却跟她的新郎提前见了面。 是在九号公馆的新房,两个男人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览着g市的风景。 虞鸿海掏出一根烟递给沐华年,“给。” 沐华年没接,双手推了出去,口气极客气:“谢谢,锦瑟不让抽,已经戒了。” 虞鸿海会心一笑,点燃了自己手中的那根,青烟袅袅之中,他说:“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二十年来待她如珠如宝,沐总想娶我的女儿,不知要拿什么做聘礼?” 沐华年笑了笑,“我取消了我的那份遗嘱。因为我打算把我名下持有的百分之四十七的鸿华股份,全部拿来下聘。” “既然你小子这么有诚意,而我们虞氏又只有锦瑟这一个继承人。”虞鸿海满意一笑:“我就将我在鸿华的所有股份,给她做嫁妆。” 就这样,在两个男人不到半小时的谈话里,虞锦瑟成了g市最牛逼的白富美,没有之一。 从此,她可以改名了,不叫虞锦瑟,叫虞嘚瑟。 然而此时,呆在家里正做指甲敷面膜的虞嘚瑟,对此事一无所知。 …… 翌日的婚礼,果然给了虞锦瑟一个大大的惊喜——婚礼的地点居然在星光游乐园。 公园闭园一天,只招待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婚礼上宾客云集,有商界巨贾,政治名流,影业大亨,演艺红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婚庆洁白的高台与帐篷,搭在摩天轮下的宽广草坪上,极目所见,处处都是鲜花丝带气球,浪漫浓郁的气息盈满整个公园。 婚庆台上,婚礼led屏幕背景播放的是《星光游乐园》的宣传片,因为刚好是新郎新娘合拍的,放上去不仅格外甜蜜而具有纪念意义。 在热烈的气氛中,妙语连珠的司仪问虞锦瑟:“新娘子,来谈谈你是怎么爱上新郎的。” 大庭广众之下,虞锦瑟红了脸,实话实说:“呃,十九岁那年,我大一,呃……” 她还没说完,几个大学校友就在下面起哄,“我们都知道!她在大一的开学仪式上,对新郎一见钟情,从此死缠烂打穷追不舍!这事整个s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虞锦瑟:“……”靠,你们到底校友还是损友啊! 众人鼓掌大笑,起哄让新郎也谈谈是什么时候爱上新娘子的,台上的虞锦瑟跟着起了好奇心,她也不晓得沐华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眼见沐华年的表情,她不由有些紧张,毕竟按沐华年低调的性子,一向不习惯对外界袒露私人感情。 就在他沉默的时间让司仪都觉得该出面打圆场时,沐华年突然抿唇笑了笑,往常深邃的眸光此刻柔和的像四月的春水,他缓缓开口道:“好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她在学校的梧桐树下等我,撑了一把蓝色的伞。那天的雪很大很大,她冻得直跺脚,但是看向我的眼神,很温暖。” 新郎身后的伴郎慕春寅打趣道:“温暖?可温暖不是心动的感觉啊!” 台下的宾客——影星赫祈跟着紧追不放:“沐总,您得说具体点!这答案太简单,不算!” 沐华年默了默,看向虞锦瑟,眼神含笑,问道:“那么,心跳不能控制,算不算?将她抚摸过的一片叶子,捡回去宝贝似的夹在最喜欢的泰戈尔诗集里,算不算?日后的很多个夜里,想起她睡不着算不算?” 众人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一向以清冷严苛著称的g市风云人物竟有这样浪漫柔情的一面。三秒钟后,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而被深情告白的新娘子早已眼泪汪汪,而新郎官在众人大喊着“亲一个亲一个”的起哄中,抱着自己的老婆来了一个热吻。 …… 夜幕降临,宾客散去。 被折腾了一天的新人回到新房之时,双双瘫倒在沙发上,动不了了——一个是被灌醉到不省人事,一个是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站了整整一天,脚痛的。 虞锦瑟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又按摩了半天脚丫子,这才缓过劲来。她攒了一下力气,将沐华年慢慢拖入卫生间,替他脱去脏衣服,冲洗他身上的酒气与污物。 就在虞锦瑟趴在卫生间伺候老公沐浴更衣时,通宵开放的星光游乐园夜场里,结婚庆典的草坪上灯火斑斓,沐氏的员工还在为boss的结婚典礼而狂欢。 白色的藤椅旁围着一圈人,市场部的刘部长喝着鸡尾酒,拍拍王秘书的肩,纳闷地道:“王秘书,我就不明白了,先前沐总不是跟那季助理两人是一对吗?怎么今天婚礼上,他又说,爱了虞总很多年?” 旁边的八卦爱好者们也跟着附和道:“对呀,这究竟怎么回事呀!我们都绕糊涂了!” 王秘书淡然地道:“季弘谣么,就是个炮灰女配,对于沐总来说,就是场过眼云烟,你们还真把她当回事呀。”缓了缓,喝了口啤酒,道:“今儿我心情好,给你们讲件事吧,你们就知道沐总的心了。” “啥事?” 王秘书道:“你们记不记得虞总有一个浅金色的包包?”他用手比了比:“挎着的,大概这么大……” 一群人点头,“记得,她时常背。” “你们知道这包包怎么来的吗?”王秘书神秘一笑:“上次我跟沐总去加州出差,明明行程很赶,沐总却非要抽出时间去找一个品牌的包包,我陪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付账的时候,那个白人导购小姐不经意问这包是送给谁的,那时候我在门外等沐总,可隔得那么远,我听见沐总清清楚楚说:mylove!” “哇!”一群人大呼:“mylove?好浪漫!来来来,为了两位boss的珠联璧合,我们再干一杯!cheers!” …… 而另一张白色的桌子旁,胖乎乎的王导摸着自己的秃头,道:“上次游乐园的片子一拍出来,我就说嘛,这两人是天生一对!” 监制嘿嘿一笑:“王导,你就说实话吧,当时你是不是收了沐总什么好处?我看你在片场处处都帮着他!” “呀呀,哪有什么好处,我就是见他们俩很般配,加上沐总对虞总又很真心,就想撮合一下嘛,我这是君子之德成人之美好不好!” 监制不怀好意一笑,“我看你拍完片子之后就开了一辆新的法拉利,而且车牌是……”后头的话没说,被王导一把捂住了嘴,王导干笑着,压低了声音:“哥们,咱们十几年的交情,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啊……我实话告诉你,那车确实是沐总送的,你保密啊……” 又赶紧转移话题,“兄弟,既然这个片子反响这么好,他们又这么上镜,咱要不要再去忽悠他俩再拍一部其他的什么?肯定大卖!届时,就算不赚钱,我得一个最佳导演奖也不错呀……” 监制摇头,“这事你谈妥了再说,我下阵子会很忙。” 王导道:“怎么?接到新活了?” 刘监制指指不远处的长椅:“盛唐的慕总要拍片子捧新人,我已经答应了。” “哪个新人?又是哪个跟头条帝传出绯闻的女伴吗?” 刘监制摇头:“不,不是他的女伴。一个拥有奇怪特质的女生,歌唱的特别好,哦,她刚巧是今天的伴娘,叫樊歆。”说着他眯了眯眼,是一个高深的笑意,“以我十几年的眼光来看,这女生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大器?当天后,影后,歌后?” 刘监制道:“恐怕还不止。” “这还不止!”王导一惊,打量了那边的纤瘦背影几眼,质疑道:“我见她样貌气质虽然还行,但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算不上很出挑的人。” 刘监制微微一笑:“是不是,我们拭目以待。不信咱赌你的那辆法拉利?” “还是不赌了吧……” …… 正值两个资深人士对那个未来必成大器的人评头论足之时,灯光流转的摩天轮下,喝高了的樊歆坐在长椅上,笑得有几分傻气,她捅捅身畔的慕春寅,“阿寅,你在想什么?” 慕春寅似乎在发呆,“我在想你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子。” 樊歆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想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惆怅道:“应该是很惨的样子吧。” “为什么?你跟着本少爷混还能惨?” 樊歆愁眉苦脸道:“你这左拥右抱的头条帝怎能体会我这种单身汪的痛苦。我约摸着啊,即便我穿上了美美的婚纱,也没有人来娶我……即便有……”她忽地住了嘴,脑中一霎浮起那张爱了十年的脸庞,被酒精麻痹的心瞬间扯起针扎般细密的痛,后半句终是没有再开口。 ——即便我穿上婚纱,也没有人来娶。即便有人来娶,也不可能是他。 她语气沉重,慕春寅却讥诮的笑了笑,很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想说,就算有人娶你,也不可能是温浅对不对?”他拉长了声音,听起来愉悦极了,“那当然,上次酒局你们坐一个桌,中间就隔着一个人而已,他居然都没认出你——哎,真是可惜啊,十年苦恋,人家却连你的样子都没印象。” 樊歆扣住长椅的手猛地一紧,心头的难受如排山倒海般倾轧而来,好半天后,她勉强一笑,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这样也好,挺好的。” 慕春寅斜睨她一眼,“哪里好了?” 樊歆道:“我嫁不出去,从此就可以一心一意伺候你,这样还不好吗?” 慕春寅的俊脸登时漾满了笑,“说的也是。”手一捞将樊歆捞进了怀里,顺势还揉了揉她的发。 “不要。”樊歆将身子歪了歪,躲开他的手。 “本少爷怕你冷好不好?别想歪了!”慕春寅瞅着她暴露的抹胸伴娘裙以及光洁的半个后背,奚落道:“没什么料还穿这么露,晚上风大,冻坏了肩膀胳膊还能给我做饭端茶捶腿吗?” “可一会你的新欢lisa来了会误会的。” “怎么会。”慕春寅满不在乎的笑,“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太监总管。” “也是哦……”一阵风吹过,确实有些凉意,樊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慢慢将脑袋歪靠在慕春寅的肩膀上,一切自然而然亲密如同一家人,“阿寅,现在的我们像不像小时候?”缓了会她闭上眼睛,倏然一声感叹:“其实如果没有过去的事,你对也我挺好的……” “如果没有过去的事……”慕春寅喃喃着,低头看向臂弯里的人,樊歆闭着眼,像是要睡着的模样,长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弧暗影。慕春寅的神情忽地腾起一些恍惚,却并无其他动作,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瞧着她,幽黑的眸光深邃如头顶夜空,像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缄默。 过了很久,他将脸靠了过去,虚虚地贴在她的发丝上。夜风微凉,她的几缕长发被风吹起来,拂过他薄而精致的唇边,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到地上,偎依在一起的影子显出他的动作——他轻轻张唇,含住了她的那缕发,缱绻的像是接受了她一个投怀送抱的吻。 夜色迷离,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散漫无谓,唇角微微上扬,是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可那幽深的眼底,却有浓重的悲伤弥漫而出。 可是,可是,闭眼小憩的她看不到——正如这些年,她从来看不到。 …… 十分钟后,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平静。两人同时睁开眼,樊歆还是晕乎乎的,可慕春寅早恢复成一贯散漫的公子哥模样,他懒懒坐直上身,视线落在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那人由远至近,慢慢走来,待到两人面前,慕春寅挑眉道:“赫祈,你来找我喝酒啊,抱歉我今晚不能再喝了,等下约了妹子……” 赫祈的目光根本没在他身上,他盯着樊歆,俊脸上渐渐浮起惊愕与欣喜,长椅上的樊歆看着他,眸中也有诧异。 许久,赫祈道:“是你?” 樊歆摸着不清楚的脑袋,似想到了什么,“咦……是你。” 赫祈眸中喜色更浓,“好久不见,对着大海唱歌的女孩,加拿大一别,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 “是吗……”樊歆瞅着赫祈的俊脸,还没回过神。 蓦地慕春寅一声大吼,结束两人的对视,“樊歆你这祸害!你给我说清楚!一个温浅还不够,怎么又冒出一个赫祈!!!”   ☆、第一百话完结 游乐园的夜场里,通宵的狂欢还在继续,而这边的九号公馆内,累得气喘如牛的虞锦瑟终于将醉酒的老公搞定,她草草给自己洗了一下,看着沉睡中皱眉的沐华年,担心他醉酒太难受,又给他喂了点醒酒药。 过了半晌,见他情况好一些,虞锦瑟这才放下心来,斜靠在床上小憩,本来只打算眯一会的,因为还要再喂一次药,不想今儿她着实累坏了,闭上眼后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结果还没睡半个小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水……水……” 虞锦瑟一个激灵就睁了眼,瞅瞅身边闭着眼难受的沐华年,知道他醉了后肯定是渴了,忙起身倒了温水,将他半扶起,喂到他口中。 一杯不够,又喂了第二杯,等到沐华年喝够,虞锦瑟小心翼翼将他扶到被子里,见他喝了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倏然觉得他此刻安详的模样尤为可爱,忍不住凑过去想亲他的眉稍。 可这个吻还没落下,身下的人突然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乌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漂亮,幽邃,迷离,像是窗外最深沉浓郁的夜色,流转间犹如苍穹中的星辉投影,能让人甘心情愿将心智全沉沦在里头。虞锦瑟的心无法克制的猛跳起来,出口的话不由有点结巴,“你……你醒啦?” 沐华年的眼珠转了转,意识有些模糊,口吻仍带着醉后的醺然,“锦瑟,我头晕。” 虞锦瑟赶紧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他晚上喝了一瓶白酒再加八瓶啤酒,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喝不下那么多就不要强撑嘛!” “我高兴。”沐华年半靠在虞锦瑟身上,握住她的手,“锦瑟,我今天真高兴。”他的话音染着醉意,眸光却极亮,“我一直想补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如今终于做到了。” 虞锦瑟颔首,忍不住还是叮咛道:“下次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杨医生说了治疗期间不能饮酒。” “知道。”沐华年将她搂进了怀里,“锦瑟,我感觉自己的病好了许多,我现在做梦的频率少了很多。”他俯身下去吻她,声音含含糊糊的,“你是功臣……我得谢你……” “谢我什么呀!”虞锦瑟笑着拨开他,倏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为什么我们的房子里没有书房?” “我的病很快就好了,还要书房做什么……”他颦着眉,似在思考什么,而后一本正经地道:“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书房,好在现在不需要了,以后我每天都要跟你睡一起……” 许是酒精让人的神经格外亢奋,今夜的沐华年显然跟平常不一样,语无伦次的有些可爱。过了一会,他轻笑一声,继续道:“是的,不要书房,以后我都要跟你一起,替你盖被子,拿手给你做枕头,早上喊你起床,还可以亲亲你,亲你的脸,你的头发……” 虞锦瑟惊讶的扶额,“看来人发酒疯的状态果然跟平时是截然相反的呀……看这呱噪,看这兴奋,看这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下一刻她忽然大笑,不住地在被子里挣扎:“喂喂,华年,你干什么,你你你亲我的脚干嘛!” 沐华年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亲很久了,每次你在家里打赤脚跑来跑去时,我的注意力就无法再集中,总是想起你可爱的小趾头,涂了指甲油,还绘了可爱的小花。” 虞锦瑟低头瞅瞅自己的脚趾,瞪大眼,“我去……你爱老子都爱到变态的地步,这些年可把你憋傻了吧。” “你才傻。”沐华年瞅着她又一笑,“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还是选了我,那一年,我没有给你婚礼,没给你钻戒,甚至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给你买过,可你仍义无反顾嫁给我,你比我更傻……”他笑着,慢慢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傻瓜……” 他这个吻让虞锦瑟觉得甜蜜极了,她低头瞅着床单上喜庆的朱红描花图案,口中不服气地嘟囔道:“我才不傻,你傻……喂,傻瓜,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渴不渴?我再去倒点水给你喝好不好?” 然而没人应。虞锦瑟抬头一看,得,沐华年又睡着了。 虞锦瑟微微一笑,掀开被子,挨着沐华年一起睡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虞锦瑟觉得脸上痒痒的,朦胧中似乎有根轻悠悠的羽毛在拂她的脸,她一拍,却摸到一只手,是沐华年的。她叫了一声华年,而后含含糊糊地睁眼,望向窗外,虚掩的窗帘里透出蒙蒙的亮,显示黎明将至。 那只手还在继续,轻柔地抚上了她的发,虞锦瑟又困又觉得舒服,眯着眼道:“你醒啦?再睡一会吧,还早呢。” 沐华年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将醒的沙哑,却再无昨夜的醉意。虞锦瑟闻声道:“你酒醒了吗?头还晕吗?” 沐华年将她拥进怀里,他暖暖的体温让她舒坦极了,“不晕了,我很好,昨夜累到你了吧。” 虞锦瑟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个最舒服的位置窝着:“不累,你跟我说了一堆话,我好感动。” 沐华年抚着她肩膀的手一顿,“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呗,我知道了就好。”想起昨夜他那些难得吐露的酒后情话,虞锦瑟忍不住心里一乐,仰起头看他,“总之我现在很高兴。” 沐华年也低下头来看她,目光深深地,深邃地能将人淹没下去。就在虞锦瑟的心开始砰砰乱跳时,他凑了过来,沿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吻到嘴唇,双手也伸了过来,缓缓地解她的睡衣,指尖的动作很稳,呼吸却是火热的。虞锦瑟起先还很迎合,可没过一会,陡然一扭腰,翻过身去,“不要,我要睡觉,我昨晚好晚才睡,我真的好困……” “锦瑟。”那双手将她扳了过来,沐华年的嗓音含着沙哑的诱惑在她耳畔响起,“等下再睡,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谁说没事,你忘了,我们要坐飞机去巴厘岛度蜜月啊。” “那是下午三点的飞机。”那双手还在继续。 “不要嘛……”虞锦瑟拦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求饶道:“我……我怕疼……上次在墨尔本,真的好疼……” “锦瑟,”沐华年一面耐心地吻她,一面轻声低哄:“上次是我经验不够,这次我保证……”见虞锦瑟表情有些松动,继续趁热打铁,“再说,天亮之前还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一生只这一次,不恩爱一点,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还有,你想想,我们一路走来容易么,现在的亲密是对从前浪费的时光的最好补偿,我们一起这么久,总不能得不偿失……” 虞锦瑟听着听着,觉得是这么回事,最后就那样节节败退任他摆布了,可好景不长,没一会,她又不合作了,扭着身子去推沐华年,“你骗人……还是有些痛……不来了不来了……” 沐华年放缓了动作,神情含着怜惜,可又骑虎难下,便握住她的手,一遍遍用亲吻去安抚她,“我轻点,好不好……” …… 旖旎过尽,虞锦瑟有些倦,赖在沐华年怀里欲睡未睡,沐华年见她皱着眉,语气关切,“你身上还疼吗?” 虞锦瑟点头,“有一点。”又开始借机耍赖,“那还是像那天一样吧,你再讲点甜言蜜语,给我做止痛药。”什么疼呀,其实她就是想听好听的。 沐华年弯唇笑,唇一直贴在她颊边,见虞锦瑟一直眉头紧皱,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还以为她是真痛,联想起这些年的过往,不由有些感叹。不管她此番的疼痛是真是假,但她人生中吃过的大多数苦,受过的绝大多痛,都是因为他。在遇到他之前,她一直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养尊处优,金枝玉叶,可为了他,她决然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尊享与荣光,宁愿折断双翼也要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哪怕前方晦暗不辩,荆棘遍布,刺草丛生。 想到这,他不禁动容,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口,靠近心脏最近的位置,低声道:“锦瑟,这人世间变幻太多,很多事,我无法预测和掌控。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低下头,眸光眷恋而神情庄重,如起誓一般,一字一顿地道:“我一生,只爱你一人。” 虞锦瑟闻言,搂紧了沐华年的腰,感动的快眼泪兮兮。沐华年轻笑着,抚着她的头发,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他的唇触到她光洁的额,维持着一个持续吻她的亲昵姿势,慢慢又睡去了——他才刚出院不久,身体其实还有待恢复,可近日结婚的事,不论大小他都坚持亲力亲为,这样操劳,想必他已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虞锦瑟也不吵他,静静地在他怀里呆着,偶尔仰头看看他,心头不知不觉倏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很欢喜,很满足,又很诧异,很不可思议。 他们认识八年了,两千多个日夜,于生命的长河中很漫长的一段光阴,像电视剧般的离奇桥段,闪婚离婚,相恋相恨,爱过,怨过,哭过,笑过,曾以为闪电般的婚姻可以成为永恒,曾以为离婚就是再难回首的沟壑,也曾因伤害而灰心怠倦,更曾因误会而选择决绝放手,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一起。 想来,命运,就是这么柳暗花明又一村,总在你以为是绝路的狭隘中,陡然乍现一霎光亮的转角,继而眼前世界霍然明朗,瞥见成片的花海在生命深处绚烂摇曳。 虞锦瑟慢慢睡着了,握着沐华年的手,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将一腔的幸福带到梦里去。 窗外太阳渐渐升起,满屋亮堂,可酣睡的人丝毫不觉。 ——反正时间还早,偷得半日闲,有爱在身边,美梦必香甜。 (全文完)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