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为您整理制作 《时光总会告诉我》 作者:谢楼南 第1章 如果有人问,现在娱乐圈最红的女明星是哪位?那么答案一定是:路铭心。 路小姐也许不是口碑最好的女星,甚至不是粉丝最多的,当然更绝对不是演技最好的,但却绝对是最红的。 为什么?因为她够美。 随便客串个什么电影,走个红毯,夜市里吃个地摊,都妥妥有上头条的资本。 这么混着倒也不是不好,路小姐不过二十五岁,正值美貌巅峰,靠这张脸传闻中360度无死角的完美上镜脸,起码可以再混个五年。 如果加上她保养得当的话,花瓶当到三十几岁也毫无压力。 但一手扶她上位的金牌经纪人杜励女士显然不这么想。 杜励女士人如其名,四十年专注励志,手上出过两任影帝,三任影后,选演员挑本子眼光之稳狠准,业内她认第二,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事实上她给路铭心选本,也从来没失手过,演技不够,那靠脸补呗,反正重量级的大片里总不缺那么个惊艳出彩的女二女三,乃至女n号。 靠着这种专业眼光,还有路铭心的脸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她入行四年,也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地红了起来。 名气上去了,人也红了,颜指数五星级的路铭心在嘴损的影迷里也有了个外号:专业女三……好在还不是专业小三。 终于,连杜励似乎也觉得再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了,她老人家觉得路小姐再这么专业花瓶下去,她丢不起那个人! 当她把新剧本丢到路铭心面前时,是这样下通牒的:“给你的新剧,长篇电视剧女主角……你一定要给我演好,演不好下个剧我就让你演个荡#妇!” 路铭心本来还歪在沙发上戳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八卦贴笑得花枝乱颤,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把腰挺得笔直,一脸严肃并配以坚贞高洁的女神表情:“我会好好干的老板,我不要演荡#妇老板!” 身为一个专业且有追求的演员,不是该勇于挑战各种角色,并以塑造不同类型的角色为荣么? 这像是一个表演科班出身的演员说出来的话么? 杜励早就不对路铭心的觉悟抱有什么幻想了,也还是噎得一句话没上来,气得有些颤巍巍地甩袖子走人了。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通告都推了,这几个月专心拍戏,明天去给我参加剧本研讨会!” 演员一般是不参加什么剧本研讨的,因为那实在是磨人,剧本不停地推翻再推翻,从早上谈到晚上再谈到通宵,是经常的事情。 而且有些演员仗着自己大牌,也喜欢指手画脚的,改个台词,提个意见老想给自己的角色加点戏添点彩什么的。 让演员去跟编剧顾问们探讨剧本,对两方面来说,都绝对是个糟心事儿。 何况是演员资历尚浅,又花瓶名声在外的路铭心,让她跟着讨论剧本,一看就称不上一个好主意。 但既然老板发话,第二天一大早,路铭心也利索地收拾了行头,老老实实跟着助理去了指定的地点。 即使演技再差,路铭心的工作态度还是有的,杜励丢给她那个剧本路铭心昨晚匆忙翻看了一遍。 是个偏正剧风格的长篇历史剧,已经挺成熟了,看出来已经磨得差不多,到了后期收尾的阶段。 不过剧本这种东西,不到开拍,甚至不到拍出来,都有可能继续改的。 这次的讨论会应该是例行的磨合会之一,两个领衔的编剧都去了,还有一个据说是杜励特地请来的历史顾问,是个历史学教授。 讨论会的地点就是那个教授提供的,是他在b市的私家别墅。 身为一个女明星,路铭心其实还是很好伺候的,不需要手拎着各色物品张罗前张罗后的庞大助理团,也不需要随时待命的豪华保姆车。 没有活动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助理小刘,偶尔开个车接送她一下,其他时候她都能自给自足。 当小刘把车一路开到西郊的别墅区,路铭心就在心里嘀咕,这年头教授都这么有钱了,毕竟b市西区的别墅比其他几个区年代更久远格调也更高,住在这一区的非富即贵,随便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等车拐上了一条私人马路,将她送到一栋四面都有树木掩映的别墅前时,她已经脑补出一个有钱又深居不出的孤僻老头子了。 历史学教授嘛……难道不应该是跟出土文物一样充满年代感和陈旧气味的物种么? 她的助理也是个年轻小姑娘,人跟杜励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严肃精干,名字倒好听,叫刘芬芳。 经过四年相处,刘芬芳小姐早就充分了解到外表光鲜的路铭心大美女骨子里是个怎样不靠谱的家伙了,停下车时看到她丰富的面部活动,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杜总说你要待满一整天,晚上打电话我再来接你。” 路铭心“哎”了声,忙问:“那我中午怎么吃饭?” 感情她从早上九点钟起,就开始惦记中午那顿饭了,刘芬芳嘴角又抽了下:“顾教授会帮你解决的。” 说完连人带包把她轰下车,调转车头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 留下路铭心攥着小包在人家别墅面前嘤嘤嘤哭泣,活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小刘真是的,这么对待雇主太残忍了,就跟我不发她工资一样。” 她这倒说对了,她真没发过小刘工资,人家是在杜励那里领薪水的。 路铭心是谁?当之无愧的红毯皇后,即使是在四周荒无人烟的郊区别墅面前,即使刚被助理像丢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丢下车,一转身抬手轻抚了下秀发,依旧走得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她走到门前抬手按门铃,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头发花白,仪态谦逊却优雅,微微欠身:“先生恭候已久,路小姐请进。” 路铭心这才收起对于这栋别墅的主人那一脑子胡思乱想,表情正经了一些,也礼貌的回礼:“谢谢您。” 她进入演艺界四年,起点不低,成就也不差,往日里各路权贵没少见。 如果说有什么最能证明主人身份的,那么既不是豪宅名车,也不是珠宝华衣,而是替主人做事的人。 从今天给她开门的这个老管家身上看,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不是老学究或者暴发户,非三代以上的名门出身莫属。 带她穿过装帧考究古雅的玄关和走廊,路铭心才看到早就坐在会客室里的那个人。 那人面前摆着一杯青瓷茶碗,手里持着一卷书,路铭心视力好,一眼就看到那书是线装的,封皮也是青色的,书页微微泛着黄,不知道是仿古还是真古书。 相比于礼貌的管家,那人态度就随意多了,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靠近,眼睛也没从书上抬起来,只是淡淡开口说:“倒还算准时,坐吧。” 路铭心盯着他的脸,早没心情计较他对自己的轻慢态度,曾经谋杀过无数菲林的完美笑容也早垮了:“顾清岚啊……” 抬起头对她微微勾了唇角,那人清俊至极的面容上有那么一丝看好戏的表情:“不然呢?” 第2章 路铭心想自己真是蠢,她单知道人家是“顾教授”,都没想过问一下到底是哪个“顾教授”。 她只想着瞎猜历史教授怎么有钱住这么好的房子,没想到这教授是顾家大少爷。 所以她才会被顾清岚来了个下马威,都走到人家面前了,还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谁,下巴掉了一地,惊得嘴里能塞个鸭蛋。 是,这个顾清岚她认得,不但认得,还从开裆裤的时候就认得。 路铭心的家世从没在媒体上曝光过,于是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堪称当代花瓶典范的路大美女,出身在一个标准的高知家庭。 父母都是博士出身的研究人员,课题方向还都是生物工程。 在她还没有脑袋一热,在高三那年去报考了表演学校之前,无论她长得如何美貌惊人,所有人都还觉得她以后也肯定是要穿着白大褂进实验室的。 照她父母的话说,人体都是碳水化合物,外表看起来有点区别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那对一辈子专注研究的父母,知交好友里统共也就一家称得上“豪门”或者“名门”,那就是顾家。 顾家虽然说是商贾之家,但早年也出过名气不小的学者,和学界也多有来往。 到了这一代的家主顾盛那里,他就娶了自己大学导师的女儿,也就是顾清岚的母亲。 路铭心的妈妈和顾母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手帕交,各自嫁人后也保持了亲密的友谊。 当年的路铭心还是个从外表上看不出性别,行动轨迹也很可疑的儿童时,没少和妈妈一起到h市顾家的祖宅里做客。 直到后来她妈妈进了科研所越来越忙,和做了阔太太的顾母话题也不那么多了,两家的往来才渐渐少了。 即使这样,两家的联系也没就这么断了,路铭心上次见顾清岚,应该是在十年前,他还没出国前的家宴上。 一晃十年过去了,路铭心从当年那个假小子长成了现在这样的绝色大美女,顾清岚倒还是当年的模样。 五官清俊绝伦,气质儒雅高洁,抬抬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范儿——也不知道他穿了一身现代装是怎么办到的。 路铭心看着眼前这个从少年乃至孩童时期就闪闪发光的*男神,默默咬了咬后槽牙:“顾清岚,我妈说要让我跟你结婚。” 顾清岚还是坐在沙发上没起身,微抬了头上下打量她,轻叹般开口:“是啊……好在你如今像点样子了。” 他说话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这一声淡淡的话语里,却不知为何让路铭心充分感受到了浓浓的差强人意——别名叫嫌弃。 从来都只有她让别人无语,从来没被人整到无语的路铭心小姐,觉得她自己结结实实给噎到了。 顾清岚到底是个从内到外的真君子,没继续嘲讽她,而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放下,起身对她点了下头:“昨晚聊到凌晨两点钟,叶老师和李老师还在休息,你先跟我到书房来吧。” 叶老师和李老师就是这部戏的署名编剧叶迁和李昂越,算是国内历史剧的两大名笔了,杜励请了这两个人来,也足见她对这部戏的重视。 路铭心听他话里的意思,叶迁和李昂越昨晚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不由愣了下:“你们都住一起了啊?” 路铭心没大毛病,就是平时说话有点过于减省,所以老会说出点含义似是而非的话来。 顾清岚听到这句“住一起”,修长的眉尖就微微扬了:“两位老师都喜欢夜里聊剧本,我这里客房又多,所以一周前他们两位就在这里住下了。” 说完这句,他略顿了下,又非常温雅地笑了一笑:“总归剧本还要再磨合一两周,你若是嫌跑来跑去麻烦,也可以住下来。” 他这番话说得温文尔雅又贴心,路铭心人懒,又觉得这个别墅挺安静她也挺喜欢,想也没想就接上去:“真的啊,那太麻烦了,我去跟杜姐说一下。” 顾清岚笑笑:“不用客气,不过客房只剩下我卧室旁边的那一间了。” 熟悉路铭心的人都知道,她那美艳魅惑的壳子都是摆设,她大脑里一直缺根弦,再加上顾清岚是她从小就认识的人,就更谈不上设防了,听完忙点头:“没事,只要不影响你就成。” 顾清岚轻笑起来:“怎么会影响呢?总归……我们已经是婚约对象了。” 他说完就潇洒地转身先一步走去书房,留下路铭心缓了那么一会儿,才有点明白过来:她是被顾清岚调戏了吗? 不然她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可等她尾随顾清岚走到书房时,那个人早就背转了身,随手从高耸入房顶的书架上抽取书本。 他似乎对这些庞大的书群了如指掌,不到一分钟,手里已经有了三四本厚厚的大部头。 将那些书放在书房正中的那张书桌上,他用手指点了点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你先把这几本书通读下。” 路铭心走过去翻看了下,发现那是几本五代十国的断代史专著,看名字都是专业级别,而非那种通俗的大众读物。 就算她是被杜励派来“参与”剧本创作讨论的,也不用真的让她去啃这些大部头吧? 看到她有些疑惑的目光,顾清岚微勾了唇笑了笑:“你应该不是看不下去书的那类人吧?” 路铭心摸着封皮的手顿了下,出身在那样的家庭里,她又怎么会是连书都看不下去的那类年轻女孩子。 事实上,直到高三之前,她都是同学口中“学霸”类的学生。 智商和天赋都会遗传,更何况再加上父母以身作则的教养,那时候的她,剪短发,带着黑框眼镜,无论冬夏,从来不穿裙子,不带首饰,也不懂得任何化妆品和保养品。 那时候的她还满脑子都是考试还有竞赛,问她最近上映了什么电影她肯定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但问到她各所重点大学提前招生考试的时间表,她一定能倒背如流。 连她自己在那一年之前,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印着她的脸的巨幅海报会被贴在各大影院的广告牌上,而她妆容精致、穿着曳地长裙,在各大电影节的红毯上对着不停闪动的各色镜头巧笑倩兮。 在她彻底红起来之后,曾有好事的网友“人肉搜索”了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扒出来她高中时代的照片,放到网上,并评论说:女神也有*丝的时候。 那张照片上的高中女生当然并不真的是“丑女”,只是和她现在的形象相去太远——肥大的蓝白色运动校服遮住了修长苗条的身体,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款式陈旧土气,将那双水波荡漾的杏眼完全挡住,同时将脸部比例割裂得七零八落。 这还不算,那是张班级春游时的合照,大概是因为心情不错,那个女生还对着镜头裂开了嘴大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没心没肺。 因为这张照片,她在公司里整整被嘲笑了一周,每个熟人见了她都会“哟”一声:“女汉子来啦!” 对此杜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看她,又看看电脑上那张照片,最后下了结论:“以后镜头前不要大笑。” 路铭心一边郁卒地答应,一边忍不住对着被放大在电脑屏幕上的老照片看了又看,其实她有些怀念的。 怀念当年那个从来不需要在意形象,想用什么表情对着镜头就用什么表情对着镜头的女孩子。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才是真正的路铭心。 看她很久没回答,顾清岚也没再去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我走之前,你是高一吧?” 他是指他去国外读大学那年了,那年路铭心十六岁,刚读高一。 她点点头:“是啊。” 顾清岚笑了下:“b大附中,我记得你成绩不差。” 这话路铭心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就连当年表演系的招生老师,在看到她的资料后,都特地多看了她几眼:“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文化课成绩不错嘛。” 好像很多人都认为,美丽的面容和聪慧的大脑是不能并存的。 如果脸蛋太过美丽,那么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你是笨蛋,如果你太聪明,那就一定得是其貌不扬的丑女。 不然一来显得上帝太不公平,二来有悖“胸大无脑”的一般常识。 路铭心有些没形象地耸了下肩:“是还不错,怎么了?” 果然顾清岚接下来就问:“为什么要去读表演专业?” 他不是那些记者,路铭心还得小心翼翼地说场面话,她干脆就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把这几本书搬起来抱怀里,然后习惯性地朝身边的人丢过去一个嗔怪的笑容:“顾先生真是的,书这么重都不帮女士拿一下?” 自从她懂得利用漂亮女人天生的优势后,这种恰到好处的撒娇还从来没失败过。 但今天她显然是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顾清岚。 顾清岚原本看她的神情还是温和的,在看到她这个笑容后,眉心反倒微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才开口:“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 路铭心一愣,这笑容可是她的招牌之一好吗? 当初这一幕被摄影师固定下来放到杂志封面上,那期杂志直接多卖了几万册……他让自己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 顾清岚再一次露出了那种很勉强的神情,摇头淡淡丢下一句:“太媚俗。” 第3章 路铭心觉得,再跟顾清岚独处下去,她的小心肝就要受不了了。 据说真正的贵族从来不会把高贵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他们只会用自己的言行和仪态告诉别人: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通俗点来讲就是,让你自惭形秽。 顾清岚显然就是那种有本事让你自惭形秽的人,哪怕路大明星现在头上顶着多少光环,在他面前还是分分钟就被贴上“俗气”的标签。 等他们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顾清岚还是姿态闲雅,犹如青松修竹,端的是仙气飘飘。 路铭心就双手抱了一堆书,像被霜打过了一样灰头土脸。 恰好叶迁和李昂越两个人也起床了,正有说有笑地从楼上先后下来。 看到路铭心,和她已经合作过一部戏,也算是熟悉的叶迁就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铭心来了啊。” 路铭心对这些年长的前辈一贯很礼貌,立刻点头说:“叶老师好。” 至于不是很熟悉的李昂越,路铭心也是在饭局上见过的,就也笑着打了招呼:“李老师早。” 李昂越也客客气气地回复了他。 他们客套完了,顾清岚也和两位编剧互相问了好。 路铭心以为接下来就该让自己正式加入讨论组了,结果他却对叶迁和李昂越笑笑:“昨晚聊得太晚,两位老师都还没休息好,今天上午我和铭心就不打扰了。” 叶迁长得很斯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看就是标准的文人,李昂越却身高马大,留着络腮胡子,乍一看倒像是搞艺术的。 李昂越听他这么说也没反对,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也好,下午我们再来杀一局!” 顾清岚点头应下来,这都还没什么,接着他就抬起手臂,揽住路铭心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笑了下:“那么我先带铭心去看她的房间了。” 他这动作和语气都太自然,路铭心有些迟钝地任他抱着自己的肩膀,剩下的两位编辑也都点头笑着和蔼地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走道上,叶迁才想起了什么般转头对李昂越说:“据说顾先生不仅是历史顾问,这部戏他也投资了?” 李昂越还是摸着络腮胡子点头:“是啊,80%的投资都是顾氏集团新成立的一家影视公司出的,女主角一定要路小姐来演也是投资方要求的……据说杜总还反对过,理由是路小姐没演过戏份这么吃重的女主角,怕胜任不来。” 叶迁忍不住“呃”了一声,这种事说起来在影视圈也屡见不鲜了:某个财大气粗的老板突然成立了个影视公司,然后这个影视公司什么都不干,就投资某个女明星出演主角的戏。 说的好听点是看好某个女明星的前景,说的直白点就是“包养”,只不过这种“包养”称得上大手笔了,老板对女明星也得是“真爱”。 叶迁又忍不住看了看顾清岚和路铭心消失的方向,摇头叹息了一声:本来以为铭心在女明星里算是难得的,不乏大把撒钱想一亲芳泽的追求者,也从未跟权贵富豪牵扯不清。 顾先生看起来也不是会做金钱交易的商人啊,虽然家里从商,但一点不像暴发户做派,反倒一身儒雅脱俗,半点铜臭味都看不出来。 他在这里颇有点“世风日下”的感慨。 那边李昂越就豁达多了,一拍脑门:“原来顾先生要追路小姐啊,我们岂不成电灯泡了?” 二楼的走廊上,“要追”路铭心的顾清岚已经又淡然地放开了搂着她肩膀的手,替她推开了客房的门。 里面是一间布置得很好的房间,甚至像是重修装帧过的,因为墙纸和窗帘乃至家具的主色调,都是路铭心在采访中透露过的最喜欢的淡紫色。 说是客房,却占据了这一层别墅中最好的位置,落地窗外就是宽大的露天阳台,连浴室里也有超大号浴缸,完全就是主卧的规格。 这下连见到顾清岚后,就完全放松了警惕性的路铭心都觉察到不对劲了。 先是自己被突然地安排了一部戏,然后又被老板勒令参加剧本讨论会,再然后顾清岚就像请君入瓮一般,在自家别墅里等她送上门,再漫不经心地建议她住下,最后打开了早就准备好的笼子等她进去。 后知后觉的路铭心总算知道回头去看身边的这个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岚则淡淡地一笑,他笑时其实唇角挑起的弧度很浅,于是就给人一种温和却又古雅的感觉:“和你结婚的那个提议,我觉得可以考虑。既然你早晚要成为这里的女主人,那么提前准备下你的房间,也没有什么不对。” 路铭心这下才真的愕然了,她妈妈前不久是说过,顾清岚已经回国了,顾家也有那个意思,要她跟顾清岚找时间再见个面,看能不能处处朋友,如果相处好了考虑下结婚。 毕竟她过了二十五岁到了适婚年龄,娱乐圈又是个鱼龙混在的地方,她妈妈多少有点不放心,顾清岚又是知根知底的,不失为一个好女婿的人选。 可那也就是说说而已,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当时也就是那么一听,完全没当真。 她现在有自己的事业,经济也独立,在终身大事上,她认为自己还是有自主权的。 看她的神色越来越愕然,顾清岚就知道她心里想到了什么,他又温雅地一笑,话声不急不缓:“你如果不想结婚也无妨,我可以包养你……价码不会比任何向你开过价的人低。” 路铭心想了好一阵,也没想通,她应不应该甩给顾清岚一巴掌,然后告诉他,本小姐卖艺不卖身,不是你想包就能包。 可她左看右看,也没能鼓起勇气对着顾清岚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下手,毕竟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那种欺压民女的恶霸。 更何况她手里还抱着一大摞书呢,有点累。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合法妻子不当,非要当被你包养的女明星?” 顾清岚倒是又笑了下:“我想你也许会不想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 路铭心又是一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语气太笃定,不是在说一种可能,也不是在说一种预期,类似于“假如你没有爱上我”这样的预测。 他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不爱他,并且未来也没有爱上他的可能。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跟她结婚,甚至如果她不想嫁给他,他愿意退而求其次,只要一个“包养人”的身份。 这种态度,怎么说呢?意外地退让,又意外地坚定。 因为他虽然表示了他们可以不结婚,但却又换了另一种方式,要求她跟自己产生某种关系和契约。 在顾清岚面前,路铭心一直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现在就更搞不明白,只能叹了口气:“顾清岚,以你的条件,没必要让自己这么委屈的。” 顾清岚倒是又轻轻笑了,路铭心自诩是见惯了相貌顶尖的男人的人,也给他这轻淡无痕的一笑晃了神。 他笑完了,轻声说了句:“没事,我习惯了。” 第4章 路铭心没有正面回答顾清岚,她实在觉得不好回答。 大耳刮子抽他吧,似乎太失态了,也没那个必要。 答应他吧,那是不可能的……拒绝他的话,路铭心突然害怕他会跑回去跟她的母上大人告状。 路铭心想到这个,就顺道脑补了下: 顾清岚公子去找她母上,用西子捧心般的忧伤状态对她母上说:“伯母,铭心她不喜欢我,拒绝了我的求婚。连我提议要换个方式跟她相处,都被她拒绝了。” 路铭心那个一心扑在研究上,三观原本就不端正的母上,指不定会立刻表态:“小顾你委屈了,我帮你骂她去!” 路铭心这么想了一下,顿时觉得前途灰暗,己方阵营全都卖得一手好队友,单凭她一个战五渣的小喽啰,万万斗不过道行不浅的顾先生。 她一上午就这么纠结过去了,书也实在没看进去多少。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她到了餐厅,才发现顾清岚不在,只有叶迁和李昂越笑眯眯地坐在那里。 似乎是看到了她的疑惑,姓周的那位老管家,特地对她解释了下:“顾先生在用药,忌口太多,一般不和几位客人一起用餐的,以免影响几位。” 路铭心脸上没显,心里头早默默把死讲究的顾某人又吐槽了一遍。 吃个饭而已啊,有忌口多做几道菜不就行了?非得自己躲起来才叫有礼貌啊! 她这边腹诽顾清岚腹诽得开心,吃完饭周管家就对她说:“路小姐,顾先生还有话对您说,请您到他房间去一趟。” 路铭心有心说不去,但刚吃了人家的嘴短,连牙都没剔呢总不好翻脸不认人,也只能对周管家优雅一笑:“好,我这就去。” 上了二楼,找到顾清岚的房间,路铭心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顾清岚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看书。 短短半天时间,似乎她每次见到顾清岚独处,他都在看书。 她有心当面对顾清岚吐槽下这种无时无刻的装逼行为,奈何顾清岚手持书卷的样子的确太赏心悦目,她就没能找准槽点。 还是直到她走进,顾清岚才淡然开口,目光都没舍得从书上挪开:“坐吧。” 他面前还有另一把扶手椅,路铭心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没客气就坐了下去。 她在顾清岚面前端不起来那种高雅成熟的女神范儿,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是让我午餐后抽空回家收拾东西吗?怎么又叫我上来?” 顾清岚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我头有些疼。” 路铭心又一次被他的神转折打懵了:“你头疼……”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了下:“所以让你来帮我按摩一下。” 路铭心……她什么时候看起来很像按摩师了? 顾清岚却已经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走到床前半躺了下来。 他还在床边留了些位置,而后就轻合起双目,低声开口:“铭心,过来。” 路铭心在自己的贞操和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有些病态美的顾公子之间挣扎了片刻,随即就很没骨气地跟了过去。 既然已经过去了,路铭心干脆就很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也半靠在羽绒垫上,抬起手轻轻去按压身边躺着的这个人的额头。 她的手法当然很不专业,也不过就是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四周,还有太阳穴附近乱按一通而已。 凑近了看,她还真发现顾清岚的脸色比上午他们见面时苍白了一些,看起来真有些不舒服,眉心也微蹙着,如黛的长眉间有淡淡折痕。 路铭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头疼,但看到他这样子也不禁有些同情心泛滥,手指头越发轻了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俯下去,凑到他耳边放柔了声音问:“好点没有?” 顾清岚轻咳了声,唇角略挑了挑:“好些了。” 他一直闭着眼睛,这时候沉默了片刻,又接着开口:“原来这就是曾苦求不得的。” 路铭心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说的就是自己,他们自从少年时代分开,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交集,更何况顾清岚怎么会看上当年的自己。 她想起来他上午说的那句“习惯了”,再加上现在这句,就想起了他之前那段失败的恋情。 据说在顾家扎根的h市,那段尴尬收尾的恋爱传得满城风雨,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在当地提起来,能如数家珍地道出始末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事情实在闹得有点大,连忙碌的路铭心偶尔回家,也听自己的妈妈说起来过。 她记得一年多前顾清岚从国外回来,还没有打算到b市的大学任教,留在h市准备继承家业。 当时h市的另一家名门苏家的大小姐正离了婚,于是顾清岚就跟苏大小姐开始了恋爱。 可惜苏大小姐和前夫旧情未了,她和顾清岚的恋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就无疾而终。 苏大小姐和前夫复合,还闹出了轰轰烈烈的劫持事件,苏大小姐的前夫不顾危险从匪徒手上救了她,自己却流落荒岛,差点没命。 那段时间h市的所有媒体和市民都在讨论这段感动人心的爱情传奇,却很少有人想过那时的顾清岚是怎样的心境。 路铭心的妈妈跟她讲述时,站的当然是顾清岚的立场,连叹了好几声:“清岚那孩子要伤心了。” 那之后顾清岚也的确又回到国外了几个月,说是在那边还有些产业要打理,可谁都明白,大半是为了躲避情伤。 说起来顾清岚的运气还真不算好,他这样的家世容貌和学业,从中学时候起,暗恋他的女孩子前赴后继不知道有多少。 但他一直太洁身自好,反正据路铭心所知,那次和苏大小姐的恋爱,应该还是他的初恋,没想到就那么草草收场。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表面看起来性格温和,其实多少有些清傲孤高,要不然也不会在恋爱上那么矜持。 这么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不明不白地做了炮灰,心里有多难过可想而知。 不过路铭心也实在没想到,顾清岚对苏大小姐的感情深到这地步,一直到现在,还试图通过别的女人来想起她。 路铭心越想越不由自主地给了顾清岚更多的同情分,她也不计较自己被当成苏大小姐的替代品,反而更加尽心尽力地给顾清岚按揉额头。 直到她乱按的手被顾清岚抓住,他有些无奈:“你在把我的头当皮球肉揉吗?” 路铭心顿时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没弄疼你吧?” 顾清岚微微笑了下:“你要怎么样弄疼我?” 路铭心一愣,等她反应过来顾清岚这是在调戏她的时候,她又已经注意到自己被顾清岚握着的手……他抓住的手之后就再没放开,这时候还轻握着她的手,那姿势不能说不暧昧。 上一秒她还在替他打抱不平以及同情他被人辜负,这一秒钟他就明目张胆地调戏过来了。 倒不是路铭心对此反应太迟钝,而是顾清岚的手并不像很多男人那样有热度,反倒透出点温凉,这么贴在她的肌肤上,触感意外舒服,所以她就自动给忽略了。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路铭心并不排斥和顾清岚有肢体和肌肤接触。 刚才给他揉额头的时候就是,她并没有觉得这样触碰他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很自然地就把手放了上去。 路铭心再大大咧咧,做演员也已经有几年了,干他们这一行的,免不了为了表演和他人做些肢体接触,甚至借位的吻戏。 因为这样,私下里才更明白应该注意哪些细微的小动作,不要轻易跨越两性的界限。 别看她这么二,不自重的动作和语言从来都没在私下做过说过。 唯独跟顾清岚,她很自然地就做了绝对不会跟其他男人做的动作,而且还后知后觉。 第5章 路铭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种现象归结为两个人小时候就认识。 回忆起小时候,路铭心其实记得不多的。 她小时候就是个假小子,比较皮,跟从小就安静文雅的顾清岚不怎么能玩到一起。 童年和少年,她对于顾清岚最深刻的印象,要数她八岁那年,在顾家老宅,和他独处了整整半天的事。 即使是如今再记起那天的事,路铭心也并不觉得那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那是那年暑假,她妈妈带着她到顾家的大宅里和闺蜜联络感情,因为h市和b市有点距离,所以干脆小住了几日。 活泼好动的路铭心小朋友原本在父母的单位大院里有一群小朋友玩耍,后来被迫关在只有一个同龄人的半山大宅里,闷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记得开始时她还是很黏了一段顾清岚,追着他的屁股“清岚哥哥”、“清岚哥哥”叫了不少,就希望他能陪自己玩。 可顾清岚的性格实在太闷,对她也太淡漠,追着顾清岚希望他陪自己玩,还不如自己在顾家那个大花园里找点乐子,所以路铭心很快就不怎么理“清岚哥哥”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个夏天也不会被路铭心铭记那么久,关键就在他们独处的那半天里。 那天她妈妈要和顾清岚的妈妈去市里逛街,平时这种活动她都积极要求参加,免得自己一个人在宅子里对着闷葫芦一样的顾清岚。 但那天也许是天气太热她懒得动,也许是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留在家里,赖在沙发上不想动。 等两位妈妈走了,她又来了精神,就爬起来去骚扰在书房里看书的顾清岚。 她那时候才八岁,顾清岚比她大三岁,也才十一岁而已。 然而不知为何,在她当时容量十分有限的大脑里,就有一股子要跟顾清岚保持距离的意识。 可能是因为顾清岚虽然温和,身上却有种那个年龄的孩子没有的深沉内敛吧。 所以往常她就算缠着顾清岚要求一起玩,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举动,说什么过分的话。 偏偏那天下午,她流窜到书房,找到书桌前坐着的顾清岚后,不但抢了他手里的书,还一时兴起,朝那本书上吐了口吐沫。 于是平时都温温和和的顾清岚几乎是铁青着脸,用一只手拎着她脖子后的衣领,把她丢到最近的洗手间里,把门反锁了起来。 路铭心记得自己当时被吓得都愣了,给顾清岚像丢垃圾一样丢到洗手间里,她还天真地以为“清岚哥哥”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后来她就真的……被关在洗手间里了一整个下午,足足三四个小时。 开始她还努力搞笑撒娇,隔着门叫“清岚哥哥我不敢了”,可外面一直没反应。 她一个小孩子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洗手间里久了,也害怕了,就开始不停拍门。 再后来她就丢人地哭了,等两位妈妈回家,把她从里面解救出来时,她坐在地上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据说把她丢到洗手间后,顾清岚反锁了门,就继续去书房看书,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过去看一眼。 长大后的路铭心知道,那天自己的下场就叫“不作死不会死”,不过那件事也着实给她皮实的小心脏造成了一定的阴影。 那天后路铭心就再没叫过顾清岚“哥哥”了,以后两个人再见面,顾清岚态度仍旧淡漠,她也不敢再去招惹顾清岚,倒也算相安无事。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成年人,顾清岚突然来跟她说,要跟她结婚。 路铭心再怎么自恋,也不会认为顾清岚是从小就喜欢自己。 路铭心犹豫了一阵,还是把握在他掌心里的手轻抽了出来。 顾清岚用力不大,所以她很轻松就挣脱了他的手掌,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倒没小时候那么凶了。” 顾清岚显然也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责罚她的事,笑了一笑:“你也没小时候那么闹腾了。” 路铭心觉得自己在他这里吃了太多亏,忍不住想要反驳回去:“你还好意思说我俗,你自己不都像那些土大款一样俗,还想包养我!” 顾清岚这样级别的人,岂会被她这一句话顶回来,他脸上仍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雅笑容,淡淡说:“之所以用那个俗气的字眼,是因为我怕用其他词汇你不好理解。” 感情说了半天,俗的那个人还是她? 路铭心不服气地说:“那么用你的词汇是怎么说的?汉语我还能听不懂?” 顾清岚又轻笑了下,缓缓说了句:“若用我本意来说,那就是……或可相忘,便无相思。” 路铭心沉默了,她也轻蹙起眉头,她现在的神情如果被迷恋她的男粉丝看到,必定是胸口犹如被重锤击中,怜爱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要解美人清愁。 结果她皱了一阵眉,还是抬起头,一张美丽的脸上全是茫然:“还真没听懂。” 顾清岚似乎也没指望她懂,抬起手,屈指在她额上轻弹了下,悠悠叹了口气:“若求相忘,先要相思。” 他“相忘”来,“相思”去的,还真把路铭心绕晕了。 好在她有颗学霸的脑袋智商并不低,凭着古文阅读理解的功底,解读字面意思说:“你的意思是为了忘记我,所以要先思念我,而思念过后或许可以忘记我,于是就不用再思念了?” 顾清岚这次轻笑了下,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头疼,不想说太多的样子:“总算孺子可教。” 路铭心抽了下嘴角:“于是为了思念我然后忘掉我,你就要包养我?”她仰天长叹,“不愧是高深莫测、曲高和寡的高人啊,这神逻辑!” 顾清岚对此淡淡一笑,侧转身面朝床里躺下闭上眼睛,留给她一个背影。 顾清岚要午睡,精力充沛,并且刚受过好多打击的路铭心就表示她不用睡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她自己的公寓去收拾行李。 为了离公司近,并且在市内活动方便,路铭心的公寓在市中心的一片高档住宅区内。 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就用自己前两年的片酬和广告收入买的房产,那之后她也就搬出来不跟父母一起居住了。 一个人住是方便,可以随便丢东西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所以路铭心的东西丢得是有点乱,除了一周两次钟点工过来打扫后整齐一阵,其他时候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要住一周可能还要更多,东西要带的不少,她边打开衣柜往大号行李箱里塞东西,边随手捞起来放在沙发边上平板电脑,开屏刷了一下。 电脑打开锁屏后,显示的就是昨晚她睡觉前浏览的页面,那是国内一个著名的八卦论坛,料真料假不说,反正就是人多热闹。 路铭心还挺爱去看八卦版块的,碰上假料她就躲起来充满先知感地傻笑,碰上真的就啧啧赞叹网友里藏龙卧虎。 网页还停在昨天的位置,她顺手刷新了一下,就看到首页里加红的位置赫然飘着自己的名字。 身为国内最红的女明星之一,她当然也是八卦版的常客,只不过今天这个标题有点突出。 那上面血红的大字写着:介入好友恋情路铭心真做小三 路铭心一眼扫过去,忍不住毁了女神形象,骂了句:“草!” 第6章 她气在头上,立刻就点进去看内容到底是怎么造谣的。 那个帖子的楼主跟好多爆料贴的楼主一样,上来先故弄玄虚一番,表示自己是娱乐圈从业人员,不外乎助理化妆师之类的,反正就是他是内部人士,所以料是真的。 接着他就开始爆料了,煞有介事地表示,据他所知,路铭心介入了一对好友间的感情,并且那对好友是她在演艺圈的朋友,男方和女方都与她私交不错。 爆料人没有说这对好友具体是哪对演艺界的明星情侣,但路铭心并非长袖善舞的明星,在演艺圈的朋友更是寥寥。 很快就有好事的网友猜出来,那一对明星情侣,应该就是还处在事业上升期的男星卫子明和走玉女路线的新生代女星唐欣。 既然看网友已经猜出来,这个爆料人随即就贴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能看的出来是用手机拍的,像素却相当清晰,从周围的环境看得出来是装潢精致的一家餐馆的包厢。 画面正中是路铭心,她只化了淡妆,穿着很随意,散着一头长黑发,正笑着凑过去跟身边的人说话,两个人的脸都快要贴到一起去了。 那个男性只露出一半侧脸,但从英挺的侧脸,和标志性的浓黑长眉上看,就是卫子明无疑。 若只看这张照片的话,路铭心和卫子明之间的态度实在亲密得有点过分。 路铭心看到这里,就知道这个帖子为什么会在论坛里被加红标题,并且置顶到首页了。 这家八卦论坛里的消息虽然真假参半,空穴来风也是不少,但论坛管理置顶的帖子,还都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这个帖子如果只是用各种似是而非的言论造谣她做小三的话,版主肯定不会理会,相反要是闹得太凶,为了避免承担法律责任,可能还会封贴。 但爆料人出示了这张亲密照后不一样了,这个照片里路铭心的状态,还有拍摄地点,都证明提供照片的人的确和路铭心有着一定的关系。 起码是可以和她比较私人地坐在一个包厢里吃饭的,所以爆料人说的话就显得有可信度了。 路铭心出道早,上升也快,虽然她名气大了,年纪却比同级别的女星要小不少。 而卫子明看起来也只是这两年才逐渐露脸,开始担纲重量级电视剧的主角,也参演了两部电影,算是事业上升期的男星。 但男演员和女演员不同,职业生涯更长,蛰伏期也往往更漫长,别看卫子明没她名气大也没她成名早,他却扎扎实实是大她两岁,也比她早两年毕业的学长。 路铭心和卫子明中学就在一个学校,大学还是一个学校,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交情跟圈里的任何人都亲近很多。 若数起来路铭心在演艺圈的好友,卫子明绝对要排第一位的。 别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路铭心自己却越看越心凉,这照片并不是以前拍摄的。 那就在一周多前,她刚结束上一个电影的拍摄,卫子明和唐欣提议出来聚一聚。 她当然没任何异议,还穿得很随便,没带助理自己开车跑出来,为的就是跟他们玩尽兴。 餐馆是卫子明定的,她兴冲冲跑去后,发现包厢里不但坐着卫子明和唐欣,还有三四个人,其中就有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的年轻女孩儿,另外两个她好歹见过,知道是卫子明公司的制片和编导。 当时她就很有些不悦,本来她以为是私人聚会,状态也很随意,结果却出现了几个不怎么熟悉的人。 那天她看在卫子明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坐下来聊了一阵后状态也放松下来。 这一幕大概是她正在跟卫子明讲述自己在剧组里遇到的趣事时,被其他人用手机拍下来的。 而且那角度很有些刁钻,看起来好像她的脸都快贴到卫子明脸上了,可事实上她离卫子明还远着呢。 毕竟关系再好,人家正牌女友在旁边坐着呢,路铭心又怎么会贴上去? 她看到这里,就气得没耐心继续往下看了,立刻扔下平板,直接给杜励打了电话。 通话接通后,她才刚说了句:“那置顶帖……” 杜励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放心,正在联系律师,你不用操心。” 路铭心觉得委屈极了:“这什么破烂事儿啊,都来找上我。” 杜励沉默了下,大概也是觉得她语气太可怜吧,口气罕见地缓和了不少:“你正常活动,不要在任何地方做出回应,没事,会过去的。” 话虽这么说,路铭心又怎么能马上若无其事。 毕竟这不是谈论她哪件礼服太难看,或者她的脸到底整容过没有,之类等等无伤大雅的八卦。 路铭心出道以来,没少被各种八卦小报和网友猜测是不是有后台被包养,或者跟某某男星有关系。 可那大都是无凭无据的,不过哗众取众的东西,她心态好,看过一笑也就罢了。 跟现在被诬蔑说做人家的小三,对方还是私交很好的朋友,性质完全不一样。 她还想再抱怨几句,但杜励那边显然已经给她这事儿搞得有些焦头烂额,简短说了句:“明天不会有报纸上这条。” 路铭心扫了眼那帖子的发帖时间,发现是今天上午10点多钟,现在才下午3点钟,杜励的公关活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这效率不可谓不惊人。 她连忙说:“杜姐您辛苦了。” 路铭心的性格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看起来什么事都不走心,其实却只是不爱斤斤计较小事,人情世故上单纯却不寡情。 就像现在,她自己都满腹委屈和不解,意识到杜励在为她的事操心后,也还是第一时间慰问。 杜励听完她这句,语气又缓和了一点,挂断电话之前,又交待了她一句:“暂时别跟卫子明联系。” 路铭心还想再问为什么,那边杜励就干脆利索地结束了通话。 第7章 她看了帖子,又打了电话,在楼上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在楼下等她的司机就打了个电话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顾家的司机当然是训练有素,礼貌周到的,在问清她不是出了状况,也不需要帮忙后,就表示自己会一直等在楼下,让她不用着急。 路铭心挂了司机的电话,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她不好让人家司机在楼下一直等她,于是就先收拾了情绪,将基本打包完毕的行李提上,先下了楼。 司机帮她将行李装上车,然后就驱车将她送回顾清岚的别墅。 这个时间市区不堵车,就算路铭心在楼上耽误了一段时间,回去的时候也不过下午3点多钟。 出乎她的意料,顾清岚已经不在家了。 周管家解释说他下午有个讲座,所以去了学校。 看来顾清岚的“教授”并不是叫着好听,他在学校还真的有讲课。 路铭心在百忙中,还能拨冗出来想象了一下,语气淡淡,表情淡淡,整个人都淡淡的顾清岚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会不会把整个班的学生都催眠过去? 她想了下,随即就意识到,就算顾清岚整个人都淡淡的,他上课的时候也不会有学生被催眠的。 很简单,你面前站着一个这么好看的老师,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跟你讲课,就算他讲的再无聊你一句话也听不懂,都不会瞌睡的好吗? 就跟她顶着这张脸去演戏,哪怕演技被喷成狗血,该跑去看的人还会继续去看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好像顾清岚跟她都很可悲的样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顾清岚,并生出了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情,却没想到顾清岚讲课无趣全靠脸吸引学生这种事情完全是她一个人脑补出来的,半点事实根据都没有。 顾清岚却没有耽搁很久,路铭心回来后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叶迁和李昂越在客厅喝茶下棋,他只过去略微寒暄几句,就上楼去找路铭心。 周管家说路铭心回来后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他先敲了下门,她却并没有应声。 只在门口停顿了片刻,顾清岚推开门进去。 房门倒是没锁,门打开后,就能看到路铭心正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抱着一本书,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耳机。 顾清岚走近了,她还是在对着窗户摇头晃脑,都没发现身后站了个人,而耳机里喧闹的音乐都传了出来。 轻叹了口气,顾清岚抬手将耳机从她耳朵上拿来下:“别这么听音乐,本来就不聪明,震得更傻了。” 路铭心这才发觉他的存在,她现在已经学会很淡定的忽略那句“本来就不聪明”了,半转身抬起头看他:“你不是去讲课了?” 顾清岚微微笑了下:“杜总给我打了电话。” 路铭心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说,杜励给他打了电话,所以他知道了她在网上被造谣的事,所以提前回来了? 突然被他这么重视地对待,路铭心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哦,谢谢你啊,其实我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被黑了,黑黑更健康嘛。” 她本以为这么打哈哈,顾清岚会接着骂她,没想到他看了她一阵,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轻声开口说:“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神色很认真,这下路铭心也觉得不能再糊弄下去,她停顿了片刻,低下了头,才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般这样的爆料,后面都有运作的。” 即使知道这是事实,然而亲口说出来,路铭心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早就习惯了风言风语和被黑,身为一个公众人物,承受比常人多得多的关注度,也享受着名气带来的种种益处。 在这个世界上,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另一些,她一直觉得还算公平。 然而当事实真的到了面前,因为自己的明星身份,所以连私生活都被侵犯,不过是跟朋友一起出去吃顿饭,都要被偷拍曝光,还要被诬蔑说做小三,她仍然觉得有些伤心和不好受。 她越是想做个缩头乌龟,不去想这些事情,顾清岚越是不肯放过她,他又看了她一阵,就问出了第二句:“那么你觉得,背后在运作的人是谁?” 路铭心沉默了一阵,背后在运作的人是谁? 其实随便一想就知道了,那天吃饭的时候,在场的除了卫子明和唐欣,就只有卫子明公司的编导,还有那个声称是唐欣朋友的女孩子。 编导参与这件事可能性不大,毕竟是长期吃这碗饭的,基本的操守还是得要,搞这些被查出来就没办法在行业内立足了。 那女孩儿路铭心当时没太注意,只记得她自己介绍说是刚毕业的学生,想要进入演艺界,合约也签了,就是唐欣签约的那家公司。 稍微排除一下,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嫌疑最大,但是说她一个人有胆子捅出这么大的事,谁都不信。 背后运作的人是谁?可能是唐欣的签约公司,毕竟那家公司好几年都没能捧得出一个撑得住场面的当家花旦,长期盯着杜励的东越找茬,以前就搞过好几次小动作。 路铭心身为东越的招牌之一,在网上和媒体上的黑料,恐怕有一大半都是这家公司在暗地里搞的鬼。 路铭心久久不出声,顾清岚忽然就笑了下,这次他不再是微笑,笑声意外清冷,有着些许讽刺的意味:“即使如此,你还对那个男人心存幻想吗?” 路铭心一愣,抬头看着顾清岚,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那深黑眼眸中的目光却是冰冷的。 顾清岚之所以被认为是谦谦君子,其实在于他的目光,他神色总是显得太淡漠,一双眼眸中,却总是温润如水,犹如盛满了澹澹波光,望之可亲。 现在他的神色仍是淡的,目光却冷了下来,于是那种温柔瞬间就都不见了,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荒原,只剩下萧瑟的寒意。 他就用这么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唇边还挂着的弧度,就充满了讥讽般的嘲弄。 路铭心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自己的双眼,她想发脾气的,也想拂袖离去,可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她喜欢卫子明,她都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了,她因为什么喜欢上当时那个总是热情洋溢的大男生。 又是因为什么,羞于向他表白,只能默默地做一个“好哥们”。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习惯把对他的那份感情藏起来,偷偷地塞进心房中不知名的角落,然后以好朋友的姿态出现在他和他的爱人面前。 时至今日,无论她告诉谁,自己暗恋着卫子明,都会被认为不可思议。 路铭心是谁?当红花旦,国民女神,哪怕跟相貌在男星中只算中等,事业也相当不温不火的卫子明谈恋爱都算屈就,更何况还是单向暗恋? 可当年那个假小子一样的路铭心,就是喜欢那个笑起来能让阳光都黯然失色的校园偶像。 她加入学校的女子篮球队,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个场地里训练,隔着球场远远地看一眼就能偷偷开心好久。 她去考电影学校,也不过是因为他在那所学校里就读。 她刚进大学,省下一个月的早饭钱,买下两张高价的球赛门票,塞在信封里偷偷托他宿舍的人放到他的柜子里。 本来以为他会带同样是球迷的自己去,第二天却见他高高兴兴地带着新交的女朋友去看球。 她大二时接下第一部戏,制作方例行公事地问她有什么想要合作的男演员没有,她怯生生说卫子明可不可以?制片方反问,卫子明是谁? 她拍到第三部戏,名声鹊起,上访谈节目,同时出镜的名导开玩笑般说下部戏希望合作。 她说这是我的荣幸,另外有个男演员特别好特别敬业,叫卫子明,我推荐给您。 节目播出后,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了路铭心和一个叫卫子明的男演员私交特别好,不是同一个公司,都能当众力荐。 ……直到现在,她下了飞机,他一个电话她就强打精神赶他的饭局,然后在饭局上被偷拍,再被放到网上,说她不知羞耻做他和女友的第三者。 她并不是特别难过,但事情已经闹了一整天,闹到快要人尽皆知,他还是没有打一个电话过来。 杜励说过不让她联系他,所以她没主动打电话给他,可如果是他的电话过来,她也一定会接的。 她本来不愿去想这些事情的,躲在郊区僻静的别墅里,带上耳机,摇滚音乐震耳欲聋,让她觉得自己能够暂时和整个世界隔绝。 顾清岚却来了,硬生生地把她从蚌壳里拽出来,让她不得不面对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路铭心觉得自己是那样不堪。 好像如今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光环,都像一张画皮一样被一把撤去,露出来的,是那个曾经卑微笨拙的自己。 她不懂打扮,于是在女孩子最美的花季里,每天穿着土气的衣服,梳着一塌糊涂的发型,走在学校里不会被男生们多看一眼。 她不会撒娇卖萌,不懂得站在球场边为心爱男孩加油的女孩子才最有魅力,只会穿上运动衣,流一身臭汗,挤在男人堆里拼杀。 她现在回忆起来,自己都觉得这么笨的女孩子,会被喜欢上才奇怪。 第8章 路铭心低着头一直没说话,过了良久,她就听到顾清岚又轻叹了声。 接着他俯身过来,拉住她的手,低声说:“跟我来。” 路铭心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就跟着他站起来。 顾清岚一路拉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房间规格跟路铭心住的那间是一样的,装饰却要沉暗许多。 带着路铭心来到他房中的书桌前,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小盒子。 见惯了各种珠宝的路铭心一眼看出来这是一只装着戒指的首饰盒,顾清岚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就躺着一双对戒。 之前顾清岚是说过要跟她结婚,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连戒指都准备好了,这算什么?订婚戒指? 路铭心还在发愣,顾清岚已经很自然地将那只女戒取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接着他又拿起那枚男戒,同样套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他的动作并不快,还是慢条斯理的,即使是沉默着给她和自己佩戴戒指的时候,举手间的也自有古雅。 路铭心看着自己手指间多出来的白金戒指,却有些纠结了,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 顾清岚原本垂目看着她和自己的手指,听到后抬起眼眸看了看她,笑了笑:“解决你的绯闻……我跟杜励说过了,下周一为这部电视剧开一个发布会,顺便公布你已经和我订婚的消息。” 路铭心还不知道顾清岚是这部电视剧的主要投资商,惊讶于他一个历史顾问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老板同意了?” 顾清岚笑了下,反倒问:“你自己的意见呢?同意这样处理吗?” 路铭心无语了片刻,他戒指问都没问都给她套上了,才假装民主来问她有没有意见。 她有意见她能把戒指摘下来摔到他脸上吗? 不过如果照顾清岚说的方法来做,也算是圆满解决吧。 对待不实绯闻的最佳方法,就是用一段真实的恋情来推翻它。 路铭心本来还没有做好和顾清岚以恋人的身份相处的准备,现在的形式却没有给她更多的选择了。 她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款式还不错,早就准备好的?” 顾清岚没有回答,隔了一阵才轻咳了咳,语气罕见地有了些情绪:“刚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去了趟珠宝店。” 路铭心“啊”了一声,她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特地拉她来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将戒指取出来,显得好像已经准备好很久了……没想到还真是临时买了凑数的。 顾清岚男神虽然也觉得略有尴尬,不过还是保持了淡漠的语气和神情:“先前忘记准备这个了。” 这一天的时间,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现在不过是下午,她却已经接连受到感情冲击。 先是顾清岚突然冒出来,还要跟她结婚,后是发现自己被诬蔑闹得满城风雨。 路铭心觉得有些累,她放弃了思考,索性开始上下打量身边的这个人,恢复了女流氓的本色:“好吧……至少色相上满足了我的要求。” 顾清岚望着她淡淡一笑:“卫子明那样的都可以满足你,没道理我不可以。” 路铭心承认,假如顾家大少想不开要加入演艺界,那么单凭这张脸和这身气质,他也可以做个像她一样,只用摆摆造型就可以吸引大票粉丝的男花瓶。 只不过这句话让他自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说是下周一召开发布会,其实今天已经周五,不过是三天之后。 也幸亏电视剧的发布会早在日程之上,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所以也不算太仓促。 路铭心这几天就遵照杜励的指示,老实地待在别墅里足不出户。 她也庆幸自己下午只回了趟自己的公寓,没有再去公司,她的公寓地址很私密,媒体并不知道,公司就不同了,据说同一时间记者已经将东越大楼下的门都堵上了。 路铭心原本的性格就爱玩闹,踏入演艺圈后更加变本加厉,把她跟两位酷爱下棋喝茶的编剧老师关在一栋别墅里,她突然有种童年往事重演的错觉。 因为在这栋房子里,她唯一可以骚扰的人,又变成了顾清岚。 有了童年悲惨的经历,她当然不敢再去动顾清岚那些宝贝书,只能想方设法把他骗出那个她走进去就觉得压抑的书房。 就像现在,她换了一身运动衣,扎起一头长发,蹦蹦跳跳地在后院的空地上做健身操,还不忘冲屋子里喊:“清岚,清岚,一起来运动嘛,闷太久对身体不好啦。” 顾清岚推开书房的窗子,正好就能看到她活蹦乱跳的身影,不禁微皱了眉:“不要叫那么大声。” 路铭心现在可不怕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不信他还能把她关进洗手间几个小时,那是犯法的好吗? 于是她还是乐呵呵地说:“你看你,就是整天闷屋子里才被人家嫌弃的吧?蘑菇都种了几堆了吧?” 顾清岚忍无可忍地关上窗户。 几分钟后,顾清岚从房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尺子样的东西。 路铭心还在那里压腿,看到他走过来,好奇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晾衣杆?太短了吧?” 对于她还这么不知死活,顾清岚气得都笑了:“这是戒尺。” 路铭心这才惊叫一声,连忙爬起来就跑,那速度堪称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顾清岚握着那根前清的紫檀戒尺,望着她的身影阴沉地说:“你要是敢跑远了,晚上我就让厨房断了你的晚饭。” 可怜路铭心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饭,万万没胆子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只能哭兮兮地不远不近围着顾清岚打转。 靠近,怕顾清岚真的敲她板子,干脆跑远,又怕晚上真的没了晚饭要饿肚子。 那模样别提有多凄惨。 叶迁和李昂越坐在客厅里美其名曰探讨剧本,其实在斗棋,两个人你一个后车平四,前马进七,杀得不亦乐乎。 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抬头看到后花园里,顾清岚手持着一根一看就是古物的戒尺阴气沉沉地站着,路铭心在他旁边大呼小叫地左跑右跳。 看了一阵李昂越就笑起来:“顾先生和路小姐这是在搞什么啊?” 叶迁叹了口气,摇摇头对日前的社会风气更加忧虑:“也许是情趣吧……” 第9章 周一很快来了,发布会时间定在上午9点钟,于是一大清早,路铭心就起床收拾。 这次她需要以最佳状态面对媒体,所以杜励派了刘芬芳过来,还带了保姆车和化妆造型师。 这几天日子过得太与世隔绝,路铭心已经顺利恢复了懒散的状态。 如今坐在镜子前看着化妆师和造型师给她准备妆容,后面还有忙着给她熨烫衣服的助理。 刘芬芳还站在一旁,一边抱着平板电脑,了解从这里到发布会现场的路况,一边打着电话,给会场的人通报着这边的情况。 这种熟悉的忙碌和吵杂,标志着她提起精神出现在大众目光中的生活又回来了。 路铭心百无聊赖地侧头看着镜子中那个上了妆后,更加明艳逼人的脸庞,放空的大脑里想着幸好每天被顾清岚追打,吃下去的肉才没能长到身上来真是可喜可贺,她可是怕了高强度的减肥计划。 她正想着那个谁,房门就被推开了,顾清岚走了进来。 他平时就喜欢穿正装,今天更是换了以往没见他穿过的浅色西服,手工高订的面料和剪裁质感都无可挑剔,配上他偏白的肤色,再加上那出尘脱俗的气质。 他一走进来几个忙碌的女人都不约而同地停顿了片刻。 路铭心从镜子里看到他,更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哟,顾先生真没想过做我们的男主角么?这秀色可餐。” 看她这几天时不时被戒尺敲打,还是半点不长记性的欠抽模样,顾清岚早懒得理她了,轻咳了声说:“我不出镜,陪你去。” 路铭心这就不干了:“不行,你不出镜,别人还以为我这个未婚夫是莫须有呢,再说这么好看的未婚夫我必须得带出去遛遛。” 还“遛遛”,要不是看她在化妆,顾清岚那根差不多都快不离手的戒尺又该祭出来了。 顾清岚根本不想理她,但他听了这句话后,就转头对刘芬芳说:“我坐在旁边不发言可以吗?” 对待路铭心可以如狂风暴雨般毫不留情,一面对顾清岚,刘芬芳女士的少女心好像就又都回来了,轻声轻气怕惊着他一样:“当然可以,只要顾先生您有要求,我马上替您安排座位。” 顾清岚轻点了点头,弯了下唇角:“谢谢。” 他毕竟不是公众人物,和这些演艺界的艺人们不同,他又一直低调示人,到现在为止,媒体都没有公开刊登过一张他的照片。 他长什么样子,恐怕也只有昔日的同学,还有顾家世交知道。 今天肯为路铭心走进摄像机里,已经算是破例。 那边路铭心倒也知道见好就收,知道这已经是他很大的让步了,没敢再做进一步要求,只是欢呼了一声:“还是清岚哥哥真疼我!” 说完竟然又开始花样作死,捞了一块粉饼转身想朝顾清岚扑过去:“既然出镜,不化妆也抹点粉嘛,来清岚哥哥我给你抹!” 好在顾清岚理她远,一错身闪开了,对刘芬芳优雅点头:“那么我先在楼下等你们。” 说完转身毫不犹豫地下楼而去。 其实从他们这个别墅赶去发布会现场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他们两个,当然还有叶迁和李昂越两大编剧。 路铭心化好妆后,就被塞进保姆车里。 顾清岚明显不想跟她待在一个空间里任她对自己发神经,坐了自己的车,叶迁和李昂越当然跟他一起。 出席发布会的,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还有身为制片人的杜励,再加上总导演和其他几个已经确定了档期的演员。 这部戏由杜励亲自任制片,制作班底在国内来看,也是相当一流,演员当然也不能差,男主角邀请的是上一届影节的影帝莫祁。 莫祁无论是外貌还是演技,在国内男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更可贵的是年纪也不大,今年也才刚三十岁,已经拿了影帝桂冠,正是炙手可热的一线男星。 他和路铭心倒也算合作过,就是他拿影帝的那一部电影,那是部典型的男人戏,男n号的戏份都比女一号多。 他出演男一号,路铭心是靠脸刷存在感的女一号,演完后电影上映票房口碑双双获利,莫祁更是顺利摘走那一年的影帝桂冠,路铭心就连一个影后提名都没捞到。 只不过那部戏演完后,网上的粉丝就鼓捣出了一个新的cp叫“祁心”,萌这对男女cp的粉丝激增,形成了一小股潮流。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现在的大片卖腐太厉害,莫祁和路铭心共同参演的那部电影更是尤甚,虽然电影制作水准绝对上乘,但卖腐卖到了不掩饰的地步。 凡事过犹不及,频繁的男男“基情”反倒引起了一部分粉丝的反感。 况且莫祁和路铭心的外貌都又很出众,寥寥几张对手戏的画面被抠出来后,男的帅女的美,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所以当“祁心”cp出现后,就被众多“bg王道”的粉丝强烈拥护。导致这部刻意卖腐的戏,最红的cp反倒是男女一号。 趁着“祁心”热度还未褪去,请来档期很紧张的莫祁给她配戏,杜励肯定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为了赶在早高峰之前赶到会场,他们不到八点钟就出门了,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会场。 因为时间还略显充裕,在后台遇到,大家就先寒暄起来。 莫祁今天也选了浅色的西服,他本来就英俊,这么一来就更像一个闪闪发光的移动体。 路铭心他们一行刚进来,他就眼尖地看到路铭心,无视了其他人,率先笑着跟她打招呼:“小路路,今天也很美丽嘛。” 已经合作过一部戏,还被关在同一个剧组里两个月,路铭心和莫祁已经算熟识了。 莫祁平时的性格又很跳脱,跟路铭心很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经常凑一起搞怪解压,关系比剧组里的其他人更近一层。 所以粉丝们yy他们俩cp也不是毫无来由,关系好了后,他们之间的互动也会被带入到戏里戏外,那种熟识的氛围在外人看来,也跟暧昧差不多了。 听到熟悉的昵称,路铭心就不由自主呲了牙:“祁哥哥今天也很帅气哦。” 那边莫祁“哈哈”地开怀大笑。 其他和他们俩认识的人本来都已经习惯了,今天跟着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来的几个,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走在路铭心后面进来的顾清岚身上。 虽然他们都知道路铭心和莫祁之间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不过今天路铭心是带着未婚夫来的,而且还要在“cp”面前宣布订婚的消息,这感觉就有那么点微妙了。 在外人面前,顾清岚从来都笑容温和,兼目中无人,今天也还是这样。 只不过他的目光在路铭心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到莫祁身上,而后他微微一笑,主动对莫祁伸出了手:“莫先生,您好。” 第10章 莫祁略愣了下,他从来没有见过顾清岚,看他的样貌,进演艺圈绰绰有余,可他身上的气质,又很不像这个圈子里的感觉。 他一时拿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好在他身后的助理做过功课,猜出来这就是这部新戏的主要投资商,本着绝对不能得罪金主的原则,助理飞快提醒:“这位就是顾清岚顾先生。” 莫祁忙抬手跟他交握:“原来是顾先生,顾先生气质果然不像我们这些俗人,我都看呆了。” 任何人在演艺圈中生存下来都是有独到之处的,莫祁能有今日,情商自然不低。 一句话不但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呆了一呆,也恰到好处地恭维了顾清岚。 顾清岚虽然清高,待人接物却是彬彬有礼的世家风范,总之不会让别人挑到错处,他微微笑了笑:“哪里,莫先生过誉。”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整个热闹的后台都安静了许多,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这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好戏。 顾清岚和莫祁说完那句话,就抬起眼,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什么情绪,淡淡在四周扫视了一圈。 本来还都在斜着眼看热闹的一众人,赶快转过头该干什么干什么……明明顾先生看起来这么温雅,为什么他们都本能地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相比之下,已经习惯承受顾男神的目光,换句话说就是脑子里缺根线的路铭心就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略显诡异的气氛,笑呵呵去挽莫祁的胳膊:“祁哥哥,我们又要搭档了哦,好开心。” 莫祁是谁?他只不过是跟顾清岚客气点,影帝的气场在那里摆着,怎么会跟其他人一样,被顾清岚震得不敢吭声? 他笑着回头在路铭心头上轻揉了一把,那力道角度掌握得炉火纯青,既表达了亲昵,又没破坏路铭心精心准备的发型:“是啊,这次我们可以相处得时间很久哦。” 现场的众人干活的干活,看天的看天,都在心里默默说了句:路美女,自求多福。 果然夹在两尊男神之间的压力,只有路大美女才承受得起。 发布会在b市中心一家五星酒店中召开,会场并不算很大,邀请的媒体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资质差的那些小媒体都被排除在外。 会场准备好后,到了时间,出席发布会的众人就依次落座。 安排的座位,路铭心和莫祁当然是在中间的,莫祁左侧是杜励,路铭心右侧是顾清岚。 开场先是杜励简短却内容详实的介绍,她主持惯了这种发布会,寥寥几句话,已经说清楚了这部戏的立意和主创背景,以及预计的开机时间和大致的拍摄周期。 该透露的都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也吊足了媒体的胃口。 接下来进入自由提问的环节,记者的矛头很快都对准了路铭心。 做娱乐记者这行的,他们很知道从谁的嘴里能套出来消息,俗称柿子拣软的捏。 路铭心当然不是最好被拿捏的明星,她受过杜励大力□□,应对媒体很有一套,撒娇装无辜样样精通,也算卖得一手好萌。 只不过现场记者认识的几个人里,叶迁和李昂越这种编剧自动pass,谁都不想听他们长篇大论讲课。 总导演陈汝老爷子,姜太辣记者轻易不敢招惹。莫祁莫影帝是出了名的会打太极拳,在场的记者大都领教过了。 所以找来找去,只能找顶着一张绝色脸庞眨巴眨巴眼装傻的路铭心。 更何况这还是继上次网络被指责做小三后,路铭心第一次露面。 前几天是杜励紧急做了公关,又放出话来说,哪个媒体报道这种不实新闻,就等着接东越的律师函,那些娱记们才被压下来。 可网友尚且议论纷纷,这些专业娱记又怎么肯完全放弃这个大爆料,蠢蠢欲动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是碍于面子才没有一开场就扑上去。 第一个向她提问的记者是b市电视台的资深娱记,算得上给杜励面子,问的问题也中规中矩:“请问路小姐,对这部新戏有什么看法?二度和莫影帝合作,有没有很开心?” 方才杜励已经介绍了,这部新戏的暂定名叫《山河踏碎》,名字是叶迁取的,大气磅礴,也突出这是部正剧风格的厚重历史剧。 只不过这部戏有别于以往此类正剧多男主角,以男性角色为中心的套路,主线紧紧围绕着女主角展开。 女主角陆青萍乃是将门虎女,父兄均是一身功勋的国之良将。 陆青萍更是从小习武,不像普通少女那般甘心嫁人持家,反倒有一番保家卫国的宏愿。 她在盛世中不甘平庸力求自由,当乱世来临又以女子之身从军,战场厮杀立下赫赫功勋。 从戏份和表演跨度来看,的确非常吃重,可以说如果陆青萍这个角色塑造失败,那么其他的男性角色,包括男一号莫祁也无法力挽狂澜。 路铭心这几天和顾清岚宅在一起,别的也没事情可做,除了翻看顾清岚给她的那几本历史专著外,就是翻来覆去地看剧本。 她记忆力好,这么几遍看下来,对剧本已经滚瓜烂熟,让她当场说一段台词都可以。 而这么烂熟于心后,她也对剧本有了些自己的看法,沉思了下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杜总要力荐我来参演。因为我从未尝试过这样的角色,不过我很喜欢陆青萍这个角色,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表演好这样一个巾帼英雄的。” 她自己先自曝短处,善意点的记者就不会抓住她是“花瓶”大做文章了。 可杜励能量再大,也不能保证所有的媒体记者都给她面子,当场就有一个记者很没礼貌地插话进来,大声说:“所以路小姐是想借这部戏脱掉自己‘花瓶’的帽子吗?” 路铭心很想吐槽回去:你才戴帽子,你全家都戴帽子。 但好歹她早习惯应对这类言论了,对那个不礼貌的记者微笑了下说:“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花瓶’,所以也没有脱掉这个帽子的说法。至于私下里叫我‘花瓶’的朋友,想必也是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我的容貌吧,我会让这些朋友早日肯定我的演技。” 她这番回答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那个记者却不依不饶,干脆霸着话筒继续提问了:“对了,路小姐,今天的媒体朋友们都很好奇,对于你身边的那位先生。” 这记者说到这里还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本来大家猜测这么帅的帅哥,会不会是影视新人,路小姐的师弟,可刚才杜总介绍时却说是剧本主笔之一,最近写剧本都看脸了吗?” 第11章 路铭心听到那句“师弟”,头皮瞬间紧了紧,心说这嘴欠的货说谁不好,偏偏去说顾清岚。 顾清岚生气了,挨戒尺的还是她好么? 她忙侧头去看顾清岚,他也转了头看着她,勾起唇微微笑了下。 路铭心顿时觉得头皮又紧了紧,微笑着面对记者们,她满脸幸福地开口:“说起来这位,我就要说起来这次发布会的另外一个目的了。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个关于我个人的消息,我已经订婚了。婚约对象就是我身边这位顾清岚先生,他也是《山河踏碎》的主创之一。” 这句话说完,不但这个记者的眼睛亮了,记者们都出现了一阵骚动。 路铭心身为如今最红的女星之一,围绕着她的各种话题一直很多,她拍了什么戏,代言了什么产品,甚至她出席哪次活动传了什么衣服。 但对于她,观众最感兴趣也是最爱八卦的,还是她的感情问题。 毕竟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生活在艺人的光环中,又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跟任何男人的关系,难免让人诸多揣测。 心理光明的,八卦她时不时眼光太高,自己太美所以什么样的追求者都看不上。 心理比较阴暗的,说你们都太天真,这样的绝色肯定早被富商包养起来了好吗?没看她被那样力捧吗?背后肯定有后台。 当初路铭心和莫祁那个“祁心”cp火起来的时候,没少粉丝把他们两个yy成现实的情侣。 对此路铭心和莫祁都没有正面承认,同样也没有否认,所以直到现在,好多粉丝还都坚定地认为他们两个是一对。 绯闻缠身,感情问题备受关注的路铭心,终于首次对外承认自己已经有男友,而且这个神秘的男友竟然还现身了。 今天对这些娱记来说,绝对是意外惊喜中的惊喜。 相比较之下,连《山河踏碎》这样的重量级作品即将开拍,都不再是他们关注的最重点。 各种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路铭心,还有她身边的顾清岚。 顾清岚虽然是首次出镜,不过他神色淡然,丝毫没有首次面对媒体聚焦的紧张。 有个记者就干脆将话筒对准了他:“顾清岚先生,请问真如路铭心小姐所说,您是她的婚约对象,也就是未婚夫吗?请问你们是怎么相识相恋,乃至互许终身的?路铭心小姐说您也是《山河踏碎》的主创,请问您在剧组里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您是因为路铭心小姐才加入这个剧组的吗?您的外形这么出众,有没有想过亲自出演什么角色?” 这记者可能是有点激动,一下子拉拉杂杂问了一堆。 顾清岚笑了下,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是个历史顾问而已。” 他声音本来就清越,轻淡的一句话透过话筒传出去,更加低沉磁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了片刻。 那记者也晃了下神,发现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才意识到他已经回答完毕了。 他有些不死心地追问:“可是顾先生您还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 顾清岚笑着将目光移到身边的路铭心身上,路铭心打了个激灵,连忙把话筒抢回去说:“我清岚哥哥平时还要在大学里讲课,话说多了会累的,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 旁边的记者看她这个唯恐他们再对顾清岚怎么样的架势,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护花使者。 可当这个护花使者是路铭心时,所有人心里都觉得有点微妙的落差……大美女你这么自觉地挡在别人面前真的好吗? 被她护着的顾清岚就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了,又微微勾了下唇,就不再说话。 而路铭心为了晚饭和不再挨板子,大包大揽地讲记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甚至为了不冷场子,还讲了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惹得满屋子记者为了给她面子,略带僵硬地一片“呵呵”。 发布会很简短,总共也只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清场收工的时候,杜励还是很满意的,破例对路铭心说了一句:“干的不错。” 这次发布会,杜励打算的就是先透露点消息,然后吊一吊媒体和观众的胃口,所以不宜透露太多《山河踏碎》运作的具体细节。 路铭心这次冲得靠前,成功地拉住了仇恨,又因为惧怕顾清岚,没敢多说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只是用一堆口水话糊弄了媒体,称得上今天下午的功臣。 连顾清岚也难得地对她笑了笑:“表现不错。”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是那种清高到他不想理会的人,可能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的。 就像刚才那个记者,他破例说几个字已经是很给面子。 而之所以让他会勉强抛头露面的原因,也是只是自己说了句怕别人不相信她真的订婚了,所以让他一起出镜。 路铭心这么一想,就抬手挽住顾清岚的手臂,这次的是自然而然叫出口:“清岚哥哥也辛苦了。” 顾清岚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边莫祁莫影帝提前没接到这个重磅消息,和一众记者一样,正处在接受这个消息的过程中,连连感慨,一脸伤感的样子:“我还是下手晚了,谁想到两个月没见,亲爱的小路路都被别的男人骗走了,我心都要碎了。” 路铭心知道他是开玩笑,顺手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伤心嘛,我还没结婚,你还是有机会的。” 她话音刚落,那边顾清岚就不冷不热笑了声:“呵呵。” 路铭心乖乖把手收回来:“不过我对清岚哥哥的爱是忠贞不渝的,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这次连莫祁也不由得瞠目结舌,惊呆与她掉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的节操。 发布会后,杜励带着人回公司,莫祁也有通告要赶,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忙,只有从顾清岚的别墅里过去的他们几个人,还准备一起回去。 路铭心这次死活不一个人坐保姆车了,要跟顾清岚在一起。 顾清岚今天也难得什么都顺着她,让保姆车回公司,又让周管家安排了一辆车来接他们。 一路上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坐在后排,她恢复了几天来的懒散,干脆趴在他膝盖上玩自己的手机。 亲密总是在不经意间建立起来的,就像现在,路铭心虽然还从来没有和顾清岚做过太亲昵的动作,比如说接吻。 但几□□夕相处,再加上幼时情谊,她已经很习惯和他进行肢体接触了。 顾清岚用左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右手也随意地放在她的肩头。 车子在走走停停,路铭心用手机刷着微博上的无聊新闻,已经看到有零零星星的消息放出来。 说路铭心在发布会上公布了婚讯,未婚夫是之前从未在媒体上曝光过的大学教授。 那些消息大都附带了发布会上的照片,画面中顾清岚侧着脸,看着身侧的她。 那侧脸要多清俊有多清俊,那姿势是透过镜头都能被感觉到的温柔和宠爱。 下面一溜评论:女神的男人怎么这么帅,帅哭了! 她看着评论,心里觉得得意,就轻哼了几声。 就在她刷微博刷得正开心时,她手机上突然出现一个来电,微博页面消失了,弹出来电提示,那上面三个大字明晃晃照着她的眼睛:卫师兄。 第12章 路铭心愣了一下,她手机设置的是震动模式,来电提示的动静并不大,但在本来很安静的车厢内,却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顾清岚在这时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她是趴在他膝盖上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屏幕上正在等待接通的来电。 路铭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抬手摁断了那个电话,笑笑对他说:“吵醒你了?” 他只是闭着眼睛小寐而已,又有什么吵醒不吵醒,看了她一眼,他又轻合上眼睛:“头有些疼,帮我按下额头。” 这几天住在一起,他经常会让她帮忙按额头,路铭心问过怎么会经常头疼,得到的答复是:神经性的,最近才有。 按照路铭心的单细胞思维,最近才有的,神经性头疼,肯定是因为上次失恋啦,失个恋还落下个病根,听起来怪可怜的。 虽然刚摁断了卫子明的电话,但路铭心今天心情不错,抬手给他轻揉着太阳穴,还能腾出来口说:“你看你,没事别老惦记着苏大小姐啦,再喜欢人家,也别糟蹋自己身体啊,爱情能有身体重要吗?身体坏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清岚原本轻闭着眼,微皱的眉头也有些舒展,听到她这话,眉心又皱起来,薄唇抿了抿,似乎是忍耐了一下才开口:“你这是什么无脑爱情剧的口水台词?” 路铭心“呃”了声,暗叫道被发现了:其实这不是她的台词,是她上一部戏里演的女主角为男主角伤心,女主角的闺蜜劝慰的话。 她心虚,手指头就按得更尽心了,还特地用嘴在他额头边轻吹着:“不疼啦,不疼啦。” 顾清岚觉得她像在哄小孩儿,不过他最近越发觉得不能跟她太较真,就干脆不再理会她,重新闭上眼睛,侧头靠在她肩上。 路铭心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个人,她倒也没觉得自己被这样使唤有什么不妥的。 本来这种亲密的事情,就要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她既然已经是顾清岚的未婚妻,那么她也愿意以他未婚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们现在离得太近,她抬手给他按揉着额头,微低了头,就能看到他闭着双目的侧脸。 顾清岚的相貌,就算放到对五官要求特别苛刻的娱乐圈里,也称得上上乘。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次次被误认为是演艺界新人。 当然他的气质又过于遗世独立,跟这个浮躁的圈子格格不入。 路铭心自己就被誉为绝色,平时也看惯了各种漂亮脸孔,但就这么低头看了他一阵后,她也觉得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人长睫微掩,脸色也有些苍白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能让她想起天地荒芜的感觉。 她其实也不知道此刻心中莫名的悸动是因为什么,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将双唇凑了过去,差不多都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略微停顿,呼吸已经扫到了顾清岚脸上,他也睁开了眼睛。 路铭心一看到他那双深黑无底的眼眸,就吓得一缩,直觉地想要后退。 然而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是一瞬间,他的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双唇,她的肩膀也被他的手臂禁锢住。 路铭心只想要一个浅吻,他给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深吻。 严格来算,这还是路铭心的初吻,之前就算拍戏时和男演员借位接吻,大部分也只碰到脸颊,连双唇相接都没有过。 她有些胆怯,想要后退,他却干脆用手固定住她的头,不管不顾地加深他们之间的吻。 路铭心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岚的双唇有着微凉的温度,他唇齿间的热度也并不高,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烤化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等顾清岚总算肯开恩放开她,她退开后,立刻去找车里的镜子看。 当看到口红果然已经花了,她就忍不住哀叫了一声:“待会儿下车会被叶老师和李老师看到的!我怎么见人啊!” 她回头去看顾清岚,看到他唇上果然也留着些她的唇膏。 相比她的混乱,他就镇定多了,只是抬手轻触了下自己唇边的膏体,微微笑了一下。 她今天用的是艳色的唇彩,几抹艳红色的痕迹留在他淡色的唇边,看上去有些像鲜血,却比血迹还更艳丽上几分,配上他这轻淡的一笑,路铭心顿时觉得心跳加快。 是谁跟她说顾清岚高洁清雅,不食人烟烟火的?这不明明会强吻,还会玩妖孽诱惑! b市的路况不好,他们又等车耽误了一会儿,等回到别墅时,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顾清岚和路铭心先后从车上下来,前者还是一脸淡然的神情,后者就莫名带了点忐忑的表情,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上车前鲜艳的唇彩,现在已经被擦了个干净。 叶迁客气地朝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李昂越就不肯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上来笑眯眯地说:“哎呀,这是个细节出戏的好案例啊。” 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还真不愧是名编剧,这火眼金睛。 路铭心更加尴尬地一笑:“李老师真说笑了。” 顾清岚就不解释也不掩饰,只是对李昂越笑了下,就抬步进了屋子。 留下路铭心在后面悲催地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出去偷腥被邻居发现的男人呢?还必须得是中年汉子。 上午开了场发布会,几个人都有些累了,还好别墅的厨师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他们坐下一起吃了。 难得顾清岚也和他们一起用餐,路铭心还记吃不记打地贱兮兮调戏人家:“顾先生不是脾胃不和,不好跟我们一起吗?” 对于她这种无谓的挑衅,顾清岚只是看她一眼:“我要看着你。” 路铭心不明所以的乖乖上套:“看着我看嘛啊?我又不会跑。” 顾清岚淡淡一笑:“免得你吃大葱大蒜之类的东西。” 可怜路铭心自掘坟墓,又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能低下头努力扒饭,装作我不懂我根本不懂。 可惜李昂越老师根本不配合她,放声大笑着拍桌。 这么一通折腾,午饭过后路铭心觉得尴尬,早早跑去午睡,她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钟。 等她起床后习惯性看手机,才发现自己的私人手机上,已经多了三个未接来电。 加上车上被她摁掉的那一个,总共是四个,两个来自卫子明,两个则是卫子明的经纪人。 第13章 这本来是她的私人号码,平时不做联系工作用的,所以很少有经纪人有她的号码。 但她跟卫子明关系太亲近,有时她联系不上卫子明时,会用自己的号码打给他的助理,所以他的助理也存着她的号码。 她想了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这个电话。 她其实也并不是故意不接,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也没容她在房间里多想,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不徐不缓的三声轻叩,听起来就很像某人的风格。 顾清岚敲门她敢不理,不知道过后得受多少脸色,路铭心没节操地应了声,放下手机就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身清爽的顾清岚,他换下了上午那身过于严谨的正装,穿了身亚麻的衣裤。 大多数仿古的亚麻衣服都会显得有些凌乱,他这身却不,剪裁很工整,却宽袍大袖,自有一股潇洒出尘的韵味。 路铭心不得不感慨他果然是适合稍显古风的打扮,稍微一弄整个人就像谪仙一样。 见她上下打量自己,顾清岚也没说什么反而温和笑笑:“睡醒了?” 路铭心连连点头,他看她这么乖的样子,笑容就更深了些:“过来跟我到书房去。”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俯身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还是微凉的,路铭心触到他的掌心,却突然想到,他的体温总是不高,身体大概的确不好。 她原本想到这点,也不过就是生出点同情,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也许是因为上午在车上,他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疲惫。 她想到了,就忍不住说:“清岚,你也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啊,我们还年轻,身体不好了就什么都没了。” 顾清岚本来拉着她的手下楼,听到这句话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她。 路铭心怕他又说自己背台词,忙抢先保证:“这次不是台词,真的!” 顾清岚微挑了下唇角:“我知道。” 他对她笑了下后,就回转身继续走,路铭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清瘦的背影,不知为何又觉得心疼。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单看一个人的背,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那背影太过寂寥,寂寥到好像他已经独自穿越过了千百里路,千万年的时光,才能在这一刻,站在她的面前。 顾清岚带笑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你都不问一下,我怎么知道不是台词?” 路铭心想了下:“因为我说话时候的口气?我演技渣到台词都说得这么明显?” 顾清岚不由笑出声:“你演技还不至于那么差……”他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后才说,“你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了。” 路铭心听到这里,才真正愣了下:“我所有的作品?” 她的作品不算太多,可出道四年了,也不算少。 她早期的时候更是为了积攒人气,客串过不少偶像剧,那些拿来哄青春期少女的东西,怎么看都不会入得了顾清岚的法眼。 她想着就疑惑地问:“你是为了看我的表演?” 顾清岚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的书房。 顾清岚回头看着她,打开房门,侧身让她先进去:“因为你所有公开发表的作品我都看过了,所以我觉得,你的演技不像传言中那么差。” 关上房门,这个书房就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小世界。 路铭心这种附庸风雅的人,都很喜欢顾清岚的这间书房。 这里不像好多标榜古典中式的书房那样,放了太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反而简单素雅,只是中间摆了一张紫檀书桌。 两侧则整齐摆着两排高至屋顶的紫檀书架,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有一大半都是书脊露出线状痕迹的古书,一不留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某个古代的书库。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顾清岚自己也没有坐,而是转身看着她:“铭心,今天发布会的时候,你说了些关于剧本的见解……我想听你详细说一下。” 路铭心知道他对这个剧本很看重,在这里几天,她也听说了剧本的骨骼,其实是由他提供的,叶迁和李昂越听后很感兴趣,所以才由他们俩丰满了骨肉,写成了现在的剧本。 说实话当她知道这件事后,对顾清岚的看法也有些改变。 原来她以为他是那种清高之极,不屑俗世,对任何事物都采取疏离态度的人。 可看了几遍剧本,被里面的故事和人物深深吸引之后,她才惊叹于他心中的世界,是那样丰富精彩。 在这个故事里,有绥靖却终于酿成大祸的君王,有野心勃勃的权臣,更有热血为国的英烈,和视天下为己任的文士。 细节是有两位编剧丰富的,精彩之处不必赘言,但就整体的立意和骨架看来,就足以体现建立了这些的人深厚的史学功底,和独特睿智的切入视角。 路铭心想着,回答比发布会的时候更随意了一点,说的是自己比较私人的感受:“我的确很喜欢陆青萍这个角色,她在那个男权至上的时代里,还保持了自己的想法,还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虽然保家卫国这个梦想在现在看来可能有些过时和愚忠,不过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梦想还是很高尚纯洁的。” 顾清岚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路铭心看着他温和的目光,就不自觉得更放松下来,将内心更隐秘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我有觉得这次我很容易入戏。” 顾清岚还是那样的姿势和表情,但只有一瞬间,路铭心似乎看到他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更亮了一下。 他继续很温和地开口:“怎么个容易入戏?” 他的声音太温柔,路铭心无论如何都不忍心不回答,仿佛受了他的蛊惑般,她说了出来:“在看剧本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那些事情我都经历过一次了一样,我很容易将自己代入陆青萍,好像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第14章 说完了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就马上说:“可能是我看了太多遍剧本,所以太入戏了吧。” 顾清岚还是看着她,微微挑了下唇角:“也许吧……关于这个剧本,你还有什么看法?” 路铭心早就想说了,听他提起来,马上就接上了:“对了,我之前没有演过古装剧,虽然觉得人物和故事我很喜欢,但一直没办法把自己带入那样的气氛中,你能不能帮我?” 她求助顾清岚,倒是十分顺便,本来这种事是需要求助前辈或者自己找个地方揣摩的。 但她现在既然和顾清岚住在一起,他的行动举止又有种说不出的古典韵味,所以她干脆就问他了。 顾清岚只是点了下头:“这倒也容易,戏服已经做好了一部分,我明天让先送过来一部分,你可以在别墅里先穿起来。” 他说完这句话,路铭心已经愕然了,她的本意是想请教他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气质接近古典,比如说“吐字语速变慢”,“神情起伏变小”,或者说多读诗词多听古乐,熏陶下古典文化什么的。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简单粗暴的答复:提前穿上戏服就能更加入戏了吗? 路铭心觉得自己快要败给完全不懂表演的顾教授了。 她想了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吐槽他,而是点了点头:“好吧,也成。” 顾清岚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她,这是路铭心第一次从他的神情中解读出来“期待”的感觉。 所以她想,他应该是很期待未来看到她穿戏服的样子吧。 仿佛是为了实践“看着她别乱吃东西”这句话,晚上顾清岚也和他们一起用餐。 路铭心还想着要不要给卫子明回电话,吃饭的时候就没心思去调戏顾清岚,意外老实。 晚饭过后,顾清岚就对她笑笑:“一刻钟后,和我一起去散步。” 顾清岚的作息时间很老派,每天晚饭后例行在后面花园中散步一个小时消化食物,再回房间洗个澡,不到十点钟就会睡觉。 因为他是这样的作息,整个别墅也都保持了这个步调。叶迁和李昂越就算有时候熬夜,也会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到他的休息。 路铭心来了后,也不敢挑战他的权威,毕竟他总是头疼,她那天夜里把他真吵着了,他疼出问题来,她可担待不起。 所以往常夜里,她一般会待在自己房间里用平板电脑看电影,或者听歌看小说,努力不发出声音来。 而顾清岚每晚的散步,也一直是一个人去的,从来没邀请过其他人。 路铭心觉得自己今天得到了不少特别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我吗?” 顾清岚似乎今天心情不错,对她也有了些好脸色:“舍你其谁?” 这居高临下的施舍语气,路铭心暗暗吐槽:好像这是她的荣幸一样。 奈何看顾清岚的神情,他还真觉得邀请她一起散步,是她的荣幸。 自从和顾清岚朝夕相处后,路铭心深深感觉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压力,不是她不会装高冷,而是在顾清岚面前,她怎么装都显得不够高也不够冷。 换句话说,顾清岚逼格太高,普通逼格的一般人类望尘莫及。 于是他们两个就这么出门去遛弯……不,散步去了。 顾清岚住的别墅并不是那种开发商建好一排排去卖的,而是单独建造,上了年纪的老别墅,房子四周并没有其他建筑。 从后门出了围墙,是一条长长的石阶路,两旁都是山林,据说一直通到附近的一座古寺。 在古刹林立的b市郊区,那座古寺路铭心暂时还无缘得见。 小路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行走,路铭心就走在顾清岚身边,她害怕蚊虫叮咬,穿了长裤,还时不时会挥手赶走飞在耳边的小虫子。 顾清岚就安静多了,只是垂着手,信步走在青石阶上。 他们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这条小路上又隔一段才会有一盏不怎么明亮的路灯,路铭心走了会儿,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完全是闹鬼的地方吧,会不会跑出来一个阿飘啊。” 她嘀咕了几句后,顾清岚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下:“果然指望你能安静点,是我奢求。” 路铭心轻哼了声:“我又不像你一样,半天不出声都可以,我还是有语言表达的*的。” 顾清岚淡淡接了句:“我以为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诉诸言语,能省一事是一事。” 这也许才是他最为冷傲的地方吧,他有许多事,心中所想,乃至心中所爱,很多时候都不屑于说出来。 路铭心觉得心中一动,就问:“即使为此错失珍贵的东西,抱憾终身?” 顾清岚倒是微顿了一下,他脚步也停了片刻,路铭心也跟他停下来,看着他笼罩在夜色和微弱灯光下的脸庞。 光线所限,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到他的肌肤在月色下也显得过于苍白。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说:“我从未有过,又谈何失去?” 路铭心一愣,她已经会为顾清岚心疼了,又怎么会对他这句话无动于衷。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本能地劝慰他:“没关系,在苏小姐那里没有得到的,在其他人那里不一定会得不到。” 顾清岚只是安静看了她一阵,没有再解释,转过身就继续朝前方走去。 路铭心快赶了两步,追上他的身影,她吐槽的时候很顺嘴,安慰人的时候却笨嘴笨舌,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抬手拉住顾清岚的袖子。 顾清岚没有挣开,她就一直捏着他的袖子一角,再没有松开,有些幼稚的举动,意外地带着些执拗。 他们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林间小道的尽头,那里是一座静静肃立在夜幕下的寺庙。 鳞次栉比的殿宇依山而建,一眼望过去,黑色的剪影犹如瞬间可以把人带离这个时空。 第15章 古寺本就不是著名的旅游景点,这个时间更是了无人烟。 除了最高处的房子里闪烁着几点灯光,看样子应该是古寺的僧侣居住之处,其他地方都暗沉沉的,寺前一个不大的广场上,更是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顾清岚在寺前的广场上略站了下,就对路铭心说:“回去吧。” 路铭心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有个前辈跟我说过,路过庙宇不拜,对神佛不敬,会倒霉的。” 她说这个前辈,一定是演艺界的前辈了。演艺圈的人多迷信,这可能跟这一行靠时运吃饭的居多,好多事不可以用普通道理去预测有关系。 顾清岚听后只笑了下:“不参拜就要让人倒霉的神佛,气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路铭心可不管,她之前也不在意这些的,现在身旁站了个人,就开始患得患失。 她说了句:“你等一下,我过去替你拜一下。” 说完她就松开顾清岚的衣袖,走到寺庙的山门正中,庙宇大门紧闭,她就在门前对着里面遥遥拜了几拜,合掌默默念了几句。 她用的时间并不长,却也不短,尤其念叨那几句,更是低声反复重复了好几遍。 等她终于结束了,就有些开心地跑回来,很自然地挽住了顾清岚的手臂说:“走吧,我们回去。” 顾清岚难得有些好奇,笑了笑问:“你拜佛之后说了什么?” 路铭心举起手扳着指头给他数:“拜得不虔诚,所以也不敢许太多,求的都是眼前的,希望新戏拍摄顺利,还有希望你能开心点。” 前一个顾清岚想到了,后一个他却有些意外:“让我开心点?” 路铭心点头:“是啊,我来这里住这些天,感觉你总是不开心,头还总是疼。” 顾清岚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她:“铭心,你为什么要在意我?” 也许是因为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路铭心现在看着他的脸,都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她只能归结为顾清岚的相貌实在太好,而她定力又太差。 她想着,就做了今天晚上一直想做的事,她倾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 这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下午在车上的那次接吻,她心里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意识到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不像现在,她能清醒地闻到他脖子里传来的清冽味道,还有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虽然还是微凉,但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就正好是和暖的温度。 她就这么抱着他,放轻了声音说:“清岚,我想学着好好爱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 她等了良久,才等到他的回应,他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声音是一贯的,带着清冷温度的柔和:“嗯,我知道了。” 平时顾清岚一个人一个小时内能返回的路程,因为他们的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半小时还多。 他们回到别墅时,叶迁和李昂越已经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客厅。 后来虽然松开了他的身体,不过路铭心一直拉着他的袖子,到了别墅里她还是没有放手。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站在路铭心自己的门口,顾清岚才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她:“铭心,你这是要我跟你回房间吗?” 路铭心摇摇头,她做事从来都随心而欲,她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在诱惑顾清岚,她只是不想松开他。 好像她只要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到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顾清岚一直给人的都是这种感受,从她几天前见他第一面起,她就感觉随时来一阵清风,眼前的这个人就随风消失,或者扶摇直上,再也看不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可之前她并不在意这个人去了哪里,他们是幼时玩伴,但他也出国不见了十几年,所以他再次消失,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却不同了,她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她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这样她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些以往没有的勇气。 “清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明天我想去见下卫师兄,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顾清岚脸上有些恍然的神情,仿佛终于理解了她今天为何这么反常:“你自己,是不敢?” 他说得一针见血,路铭心只能低头苦笑:“嗯,不敢。”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害怕卫子明还带着唐欣。 她已经如此狼狈了,不过靠着顾清岚的可怜和帮助,才勉强扳回了一城,如果让她一个人直面卫子明和唐欣,她觉得自己会无法面对。 人就是如此,有时候面对伤害过你的人,难堪为难的那个人反倒是你自己——大多数不过因为对方并不以为他伤害了你,哪怕你已经遍体鳞伤。 她以为还要等很久,顾清岚却很快轻叹了声:“好,我陪你去。” 她连忙抬起头,看到他对自己笑了笑,唇角里是依稀的暖意:“不要担心,有我在。” 勾了勾唇想要对他也笑一笑,她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肌肉有多僵硬,忙又低下头说:“你赶快把我刚才的表情忘掉,太丑了!” 顾清岚只能又笑:“放心,这里没有摄像机……” 他也只说出了这一句,接着就轻咳了几声,抬手撑住了旁边的一侧墙壁。 路铭心连忙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色,这才看清他额上早出了一层细汗,连唇色也都开始隐隐发白。 被吓得四肢都有些僵硬,路铭心忙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连忙问:“清岚?你怎么了?头又疼?” 顾清岚又轻咳了几声,他呼吸也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也终于忍不住按在了胸口上。 他这样子,绝对不像是神经性头疼的症状,路铭心已经慌了神,又叫了一声:“清岚!”就凑过去想要吻他的脸颊。 他却微微侧开了头,借着走廊的灯光,路铭心看到他轻闭了双目,接着他的身体就像突然倾塌的山峰,毫无声息地向着她倒了下来。 第16章 路铭心靠住了身后的墙壁,才勉强接住了倒在她身上的这个人。 她脑中大概出现了一两秒钟的空白,接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地将顾清岚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想了一下,明白过来应该叫人,可她张开了嘴,却觉得嗓子嘶哑,根本发不出响亮的声音。 情急之下,她扫到身旁有个花木架,上面摆了一只插着青竹的素瓷花瓶,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抬手就将那只花瓶用力拍了出去。 她这一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所有力气,花瓶被她拍飞,撞上另一侧的墙壁,这才“嘭”得一声碎裂开。 这一声足够大,只要是在别墅里的人,应该都能听到。 路铭心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去摸索着捧起怀里人的脸,去看他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觉得就在刚才这短短的几十秒内,他的脸色仿佛迅速灰败了下去。 现在她看过去,觉得他的纯色都透着青白。 虽然在剧中遇到过各种昏倒甚至死亡的表演,可那都是假的,她心里清楚。 当现实中真的遇到,她还是不知所措,她觉得害怕,也不敢随便挪动他,就让他这么靠在自己的肩上,试探性地叫他:“清岚?清岚?”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就忍不住把脸颊贴到他的侧脸上,然后她侧头吻了吻他的面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的原因,他的脸颊变得有些冰凉,路铭心一面抱着他,一面开始胡思乱想:他这个样子好像睡美人,她如果去吻他的双唇,可不可以把他吻醒。 这个念头才刚升上来不久,她就猛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而这件事,让她全身都包裹在一种冰冷至极的寒意中。 从他倒下来开始,她就再没有感受到过他的呼吸和心跳……即使他们现在贴得这么近。 她好像是呆坐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恍惚间她听到周管家的声音,他似乎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上面晃动着几张脸。 有周管家,也有叶迁和李昂越,还有其他的佣人,看来她摔碎花瓶的声音真的很大,把整栋房子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只吐出了两个字:“清岚……” 周管家俯身按住她的肩膀,他侧了下身体,有意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镇定:“路小姐,没事的,先生只是昏过去了,我们把他扶到房间里就好。” 路铭心张了张嘴想跟他争辩:不仅是昏过去了,还没有了呼吸。 如同看出了她的意图,周管家抢在她发出声音前,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太担心,先生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路铭心茫然地看着他,她很想要相信他的话,她怀里的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马上就会醒来。 可她还是用力抱紧他,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带去一点温度。 终于连周管家也对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了一样,他侧过脸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佣人说:“快把先生扶到房里躺好,地板这么凉是要先生着凉吗?” 那两个佣人也已经训练有素,连忙客气地请叶迁和李昂越让开一点,接着就过来扶起路铭心。 她一直紧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手,那两个佣人干脆就这么半推半抱着,先把他们的人移到了路铭心的房间里。 直到怀里的人被安放在她的睡床上,路铭心还是紧拽着他的手臂不放,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怀里,跪坐在床边。 房门很快被关上,把叶迁和李昂越关在了门外,周管家又让两位佣人也出去,他压低了声音,又叹了口气:“路小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先生真的只是暂时昏过去了,他很快会醒来的。” 路铭心抬起头看他,她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随便一抹,抹到了满手的水。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哭了,抽噎着把头埋到床上那人的身侧:“都没有呼吸了,都变凉了……清岚……” 她一边说,一边更加觉得绝望透顶,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绝望的,夸张点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想,为什么他会就这样闭上眼睛,断去呼吸,为什么别人还要告诉她,他只是昏过去了? 她这么一想,在这个刹那,对整个世界都失望透顶,她干脆抓起床头的瓷花瓶,用力向周管家身旁的地面摔了过去。 花瓶碎裂成很多块,有几块还打到了周管家的裤脚,幸亏他长衣长裤,碎片才没有划伤这个老人家。 周管家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同情,路铭心满心绝望,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干脆转身扑到床上那个人的身上,抽噎着说:“我也不要活了,清岚都……” 她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感觉到身体下有点颤动,被她呈大字型压着的那个人轻咳了几声。 接着她听到一个低弱却熟悉的清冷声音:“我若是死了,也是被你压死的。” 这下路铭心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体,抬头去看被她压着的人。 顾清岚脸色还是惨白着,唇色却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那样死气沉沉,他的双目也睁开了,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路铭心又忙伸手去摸他的脸,这样一来,她的身体又压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咳嗽连连。 一片混乱中,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破涕为笑:“真的会醒。” 顾清岚一生中肯定没有在经历过比此刻还混乱的时刻,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被她揉乱了,脸上也净是她的眼泪,也许还有鼻涕…… 头疼了好一阵,也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他忍不住皱了眉,抬手去擦她脸上被弄花的妆:“在家里还化妆……洗了去……哭都这么俗气……” 第17章 当路铭心听话地去洗了脸卸了妆,又乖乖地回来蹲在床头,顾清岚已经好多了。 他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也正在靠在床头,喝周管家让人送来的参茶。 偷偷瞥了他一眼,路铭心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脚的位置,还缩起来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刚洗过脸,妆容又都卸掉了,脸颊旁边还有一点水滴,看起来有了些跟平时不一样的秀丽,倒也清纯得过目难忘。 顾清岚看着她,就微勾了唇角,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她的美丽就是过于惹眼,上一世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他们也许就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 只想起了一点前世的事,他就又皱起了眉头,侧头轻咳了一声。 路铭心现在极度关注他,听他咳嗽,连忙就又坐得离他更近了些,担心地盯着他的脸:“你头又疼了,没事吧?” 顾清岚对她笑笑,轻摇了摇头。 路铭心还不是不放心:“刚才我问过周管家了,说你是从去年开始会间歇性的头疼,还有昏倒,昏倒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会变得极度缓慢……看起来好像已经……” 她还是没胆子说出那个字,轻吸了口气才接着说:“周管家说那时候还在国外,送到医院抢救,医生都快放弃了……你才清醒过来,后来又出现过几次昏迷,不过没有那次那么严重,都是过了几分钟就清醒了。” 顾清岚看她实在担心得厉害,就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嗯,抱歉吓到了你,只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没关系的。” 路铭心低下头来抽鼻涕,她看着太可怜,顾清岚无奈之下,将手中的茶碗放在床头柜上,抬起手臂对她说:“过来吧。” 好像得到了敕令,路铭心半分钟没纠结,就扑过去,扑到了他怀中。 她抱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比常人低一些,却还是温暖的体温,将头半埋在他胸口,有些委屈地说:“吓死我了。” 按照普通的道理来说,她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清岚就算是她的童年玩伴,和现在的未婚夫,可他们重逢不过几天,确定婚约也就是几天功夫。 有些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情侣,遭遇到一方突然去世的变故,另一方的态度也没有她这么激烈。 在那个时刻,她真的是绝望无比,她之前看小说,看到里面描写,写到主角痛失所爱时,用了一句话“整个世界都死了”。 她那一刻就是这么感觉的,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代表她当时的心情,她是真的觉得世界都死了,如果他已经逝去,那么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 那种绝望那样刻骨,好像镌刻在她灵魂中一样,让她整个胸腔都疼痛起来。 她靠在他怀里,眼圈又红了起来,她就干脆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了蹭,是细亚麻的,触感很好,也很是吸水。 顾清岚也觉察到了意图,他有些无奈,可看她实在伤心,也只能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哄着:“乖,别怕。” 路铭心又靠在他怀里抽噎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直起身体,认真看着他:“清岚,是不是我说了让你陪我去见卫子明,你心情不好,才会昏倒的?”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 路铭心很委屈地:“毕竟这种场面,让人不是很愉快,我害怕让你想起来你和苏小姐……” 她说到这里更加懊悔,又快要哭了,“都怪我老提起来苏小姐,你才会老头疼的对不对?” 顾清岚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什么至理名言,但她老这么会意错,他觉得还是必须要提点一下。 抬起手握住路铭心的手,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说:“铭心,我已经不在意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了,我所有的异常也不是因为小季……我希望你能明白。” 苏家大小姐芳名叫“苏季”,他竟然叫她“小季”,比叫她“铭心”听起来还要亲密那么一点。 路铭心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就叫“吃醋”。 顾清岚看到她的小情绪,不由失笑,他想进一步解释,不叫她“小心”是觉得太肉麻,后来又觉得看看她拈酸吃醋也挺不错,就干脆由她去了。 那边路铭心说完,又扑到他怀里,接着蹭了几下,很满足地窝了起来。 她还继续说:“其实我现在觉得,我一个人去见卫师兄和唐欣也没什么了。” 顾清岚半靠在背后的软垫上,任她趴在自己怀里做树袋熊,笑着轻问:“怎么,你突然不害怕触景伤情了?” 路铭心摇摇头:“不是,是看到你昏倒后……觉得相比较起来,和卫师兄见面会有的尴尬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她说完,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清岚,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爱上你了。” 顾清岚的呼吸微顿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般轻声开口:“这么快?” 路铭心在他怀里点头:“嗯,这么快……不过我反正也认识你有二十多年了,所以不算闪电式恋爱,估计也不会很快没感觉……” 顾清岚轻笑:“我可不要被闪电式的爱上,再抛弃。” 路铭心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说什么“爱上她是为了忘记她”,忙问:“那你呢?如果我爱上了你,你会不会抛弃我?” 她这么说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顾清岚微微勾了唇:“毕生所求,唯卿而已。” 路铭心听完,又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只有四个字四个字地互诉衷肠,才显得够文艺?” 顾清岚顺手敲了下了她的脑门,又说了一个四字成语:“牛嚼牡丹。” 第18章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间,顾清岚也休息好了,准备回自己房间去,路铭心却赖在床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顾清岚只得挑眉看着她:“未婚同睡一房,你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路铭心轻哼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爱说不说。” 顾清岚笑着看她:“哦?那你倒是信任我。” 路铭心“嘿嘿”着上下打量他:“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该担心人身安全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看她还真恃宠而骄了,顾清岚就笑着要去捏她的鼻梁:“想造反了不成……” 一句话没说完,路铭心抬手伸到他胸前的衣服内,狠狠在他胸口上摸了两把,然后转身笑着就跑。 这么打闹了一阵,顾清岚晚上真的睡在了路铭心的房间。 床足够大,他们两个可以分开了睡,不过睡到后半夜,路铭心已经滚到了顾清岚身边。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半个身体都窝在人家怀里,还在顾清岚胸前的睡衣上,留下了一团可疑的水渍。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路铭心的“女神”名头可能就要不保了,毕竟不是谁家的“女神”,睡觉的时候都会流口水,还会像只小猫一样缩在别人胸口。 不过在顾清岚面前,路铭心就自在多了,她睡醒后只是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顺带看了看自己留下的口水渍,然后很开心地说:“哎呀,看你胸口有朵云彩。” 顾清岚的睡衣是纯白色的棉布,口水在上面晕开的范围,就是像多了一朵云彩。 看着她没皮没脸的笑容,顾清岚顿时对她的节操下限,又多了新的认识。 路铭心今天其实并不算没有安排,虽然有杜励给她推掉了大部分不必要的通告,但原来就定好的那些,和特别重要的那些,也不能随便取消。 今天这个就两者兼是了,她要去录一个重量级的一对一访谈节目。 这个节目在国内很有口碑,收视率高,主持人也称得上是大腕,所以无论怎么看,路铭心都不应该推掉这个节目。 按道理说上这种节目前,助理是应该过来,提前跟她对一对提纲的,但昨天发布会她表现不错,下午杜励一开心就给她放假了。 晚上刘芬芳打过来电话时,她又在外面散步。 这么推来推去,就推到了今天早上。 她坐在化妆台前,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没梳好,就得听着杜励和刘芬芳的轮番轰炸。 顾清岚看她头点得鸡叨米似得分外可怜,笑了笑接过电话,对电话那边正嘶吼的刘芬芳轻声说了句:“刘小姐?” 刘芬芳声音立刻降了八度,化身温柔助理:“顾先生。” 顾清岚笑了下对她说:“刘小姐把访谈的提纲发到我的私人邮箱吧,我在家帮她对一下。” 刘芬芳连忙答应:“好,有顾先生帮忙,肯定没问题。” 几句话下来,顾清岚把手机抵还回去的时候,刘芬芳已经没有了半点火气,说了声:“好好谢谢顾先生吧。”就挂了电话。 路铭心对顾清岚这种随随便便抬抬手指,就能把所有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本事叹为观止,崇拜地星星眼看他:“清岚哥哥,你好棒哦。” 顾清岚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乖,快去把自己洗刷干净。” 录访谈的时间在下午三点,他们还有时间在别墅里吃个早饭,对一对提纲,午饭过后接路铭心的保姆车就来了。 上车走的时候,路铭心看顾清岚的眼神那叫一个依依不舍,还很肉麻地说:“清岚哥哥,你今天再头疼了怎么办?” 顾清岚在车下对她微微笑笑:“没关系,你听话,我就不会头疼。” 刘芬芳实在看不过去,抓住她一把把她塞进车里:“办完正事再回来撩闲。” 车子从顾家的别墅前开走,路铭心自己蹲在一角对手指:“人家这几天都没离开过清岚哥哥,清岚哥哥身体还不好,人家担心嘛。” 刘芬芳被她酸得后槽牙都要倒了:“好好说话。” 路铭心还真瞬间调整表情,从矫情模式切换到正常模式,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说:“温柔男神的杀伤力太可怕了,不过十天,我就快彻底沦陷了。” 刘芬芳“切”了声:“不是说是你青梅竹马么?你不应该都习惯了?” 路铭心摇摇头:“以前他对我可没这么温柔。” 反正在车上坐着也无聊,她就声泪俱下地向刘芬芳描述了一下,小时候被顾清岚关进厕所里半天的悲惨经历。 刘芬芳还真耐着性子听完了,听她说完后有些奇怪地侧头看她:“看来长得漂亮真的有用啊,按你说的那样子,小时候他应该对你没意思啊。” 路铭心严肃点头:“半点意思都没有,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讨厌我来着。” 刘芬芳也跟着点头:“能让你这种粗神经都感觉出来他讨厌你,看来顾先生那时候真的对你没多少好感。” 路铭心又叹了口气:“幸好他小时候不喜欢我,也没有对我很温柔,不然我的整个青春期,恐怕都要献给对男神的单恋中了。” 刘芬芳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低声说:“献给顾先生这种人,也比献给那谁好。” 对此路铭心没话说,只能垂下眼睛做小媳妇状。 她跟刘芬芳私交好,算得上是朋友,私人交往什么的都没瞒着她,以她和卫子明平时相处的情况去推测,很容易就得出结论。 到今天,路铭心也明白了,她暗恋卫子明这个事,圈内有几个人看不出来?只不过大家都不想明说罢了。 在那场持续了她整个青春期的单恋中,也许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苦情伟大,什么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好,只要和他做普通朋友就满足。 她这种可怜又可悲的小心思,自以为隐秘无比,其实早就曝露在日光之下。 归根到底,她在别人眼中,可能不过是个笑话。 第19章 开始录节目之后,虽然采访提纲里没有那方面的内容,但主持人不免临场发挥问:“铭心,我们都知道你在昨天的发布会上公布了婚讯,现在能跟我们介绍下您的真命天子吗?” 路铭心也早有心理准备,笑了下说:“清岚哥哥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女主持人立刻睁大了双眼,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了?” 在公开场合,路铭心还是能保持住女神范儿的,有些矜持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女主持人又感兴趣地追问:“那么你们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青少年时期吗?” 路铭心干脆睁着双眼说瞎话:“也不算吧,不过我小时候,就觉得清岚哥哥很温柔,以后长大了,如果能嫁给清岚哥哥这样的男人,一定幸福得要命。” 这个女主持人不愧是国内名嘴,面对她如此显而易见的扯谎,还能保持一脸羡慕的神情:“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然最让人羡慕,可以谈下你们相处的细节吗?相信观众们都很感兴趣。” 路铭心继续不打草稿地说瞎话:“啊,小时候有一次,我很调皮,朝清岚哥哥正在读的书上吐了口水,不过清岚哥哥没生气,反而很耐心的告诉我,女孩子不能这么粗鲁,要像个真正的淑女。” 女主持人带着满脸笑容点头:“所以你现在才这么淑女?” 路铭心又抿唇一笑:“我希望变成清岚哥哥期望中的那个女人。” 女主持人很辛苦地给她找词总结升华:“是啊,最好的爱情就是让大家一起变得更好,让我们给铭心和她的清岚哥哥的爱情鼓掌。” 于是现场不明真相的观众就也带着满脸笑容鼓起掌来,摄像机趁机在观众席上空拍了一圈。 录完了节目,路铭心回到保姆车上,就瘫倒在座位上:“做女神好累,我要做抠脚女汉子嘤嘤嘤……” 刘芬芳冷冷看着她:“可以啊,回家里关进浴室里,随便你怎么抠脚都可以。” 她说完,还加了句:“哦,对了,记得检查浴室里,有没有偷拍摄像头。” 路铭心痛苦地捂上自己的双眼:“我有一个一点都不爱我的助理……” 刘芬芳继续冷笑:“我是个女人,我爱男人,我为什么要爱你。” 路铭心正卖着活宝,她的手机就响了,接通后,顾清岚的声音传来:“让刘小姐把你的车直接开到银悦楼下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顿了下又说:“我替你约了卫子明和唐欣,就在六楼的茶室。” 路铭心一愣,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说过,想要在今天,让顾清岚陪自己见卫子明,不过后来顾清岚昏倒,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准备改天再见了。 她想着,就脱口说:“可是你身体不好,我的事不重要……” 顾清岚鲜见地打断了她,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就更加温柔低沉:“我没什么,你的事情更重要。” 挂了电话,路铭心对刘芬芳转述了顾清岚的意思。 刘芬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顾先生对你的事很上心。” 路铭心点了点头:“是啊,太上心。” 她都开始觉得有点不真实,这么好的一个人,突然来到她身边,为她做下许多事情。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会记住,并且默默替她安排好一切。 这样的体贴和投入,如果说顾清岚早就深爱上她了,她反倒觉得可以解释。 可是明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顾清岚并不在意她,在他眼中,她也就是一个“妈妈朋友的女儿”吧? 刘芬芳多打量她了几圈,最终放弃了猜测:“算了,反正你全身上下,也没什么是好让顾先生图谋的,安心走狗屎运吧。” 有个见天想办法打击她自尊心的助理,路铭心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绝逼水深火热! 知道顾清岚肯定会把她安全带回别墅,刘芬芳和保姆车把她送到银悦后,干脆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好歹这次刘芬芳知道她要见客,还特地带着她,把她送到了六楼,送进了茶室才离开,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这个茶室装修很古雅,进门就有竹制的屏风挡住了视线,过了屏风,里面是一条石子小路,两旁是散开的一个个小竹屋,颇有几分雅趣。 茶室的接待员带着她走进去,穿过一个室内的假山和小桥,才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门口。 轻扣房门,进去后,路铭心看到里面只坐了顾清岚一个人。 他在外就喜欢穿正装,深色三件套的西服,给他生生穿出清冷和禁欲的味道。 见路铭心进来,他也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碗,对她点点头:“来了。” 路铭心自然地坐在他身边,问:“卫师兄和唐欣还没来?” 勾起唇角笑了下,顾清岚说:“早就来了,等了有二十分钟了吧。” 路铭心颇为意外:“那怎么他们不在这里?” 顾清岚又是一笑:“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破坏我喝茶的兴致?” 路铭心顿时又拜服了:高冷的境界,她真心不如顾教授。 说完这句,他才抬头对门口等着的接待员说:“带卫先生和唐小姐过来吧。” 接待员去其他的包厢请卫子明和唐欣,顾清岚还微叹了口气:“这里的茶水也就勉强能入口……如果不是实在不想让这两个人登门,我也不至于在外面见他们了。” 经过这么多天跟顾清岚的生活,路铭心也算见识到他有多挑剔,别墅的饮水和生活用手,全都是从山里运来的山泉水。 他喝的茶叶,据说都是直接从当地茶农手里买下来的,而且得是当地人也鲜有能享受到的极品。 路铭心多次想说自来水就很好,超市里卖的茶叶也一样能提神,不过都勉强忍住了,免得被他再骂庸俗。 他们说了这几句话,房门就再次被叩响,顾清岚出声示意后,卫子明和唐欣就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这两个人路铭心两周前才刚见过他们,今天再次见到,他们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卫子明还是像以往那样,穿了很简便的运动衣,头上戴了一个鸭舌帽,稍稍遮住眼睛。 唐欣就穿了身标志性的粉色裙子,带着墨镜。 路铭心以往倒没觉得他们有什么,这几天也许是被顾清岚的高冷传染了,看到他们,就忍不住想吐槽:两位,不觉得你们的打扮是明星“微服私访”的标配么?还有在室内的,戴着帽子和墨镜,走路不怕撞墙么? 第20章 路铭心还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顾清岚已经直接皱了眉头,薄唇微动。 看他那样子,路铭心知道他一旦开口绝对没好话,连忙抢先跟卫子明打招呼:“卫师兄,坐。” 卫子明俯身坐下来,就摘掉了鸭舌帽,露出来下面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他形象其实相当正面,属于这一行里不可或缺的那类男演员,走到哪儿都能找到活儿,但相对的,也因为没有太特别的气质,不容易出挑。 这两年要不是他运气不错,之前拍过的几部电视剧里,有两部收视率都挺高,话题性也强,不然他还要和其他二三线男星在一起挣扎很久。 他坐下后就看着路铭心笑了下:“听说你和顾先生订婚了,祝贺你铭心。” 路铭心也对他微微笑了笑:“谢谢卫师兄,运气好罢了。” 卫子明其实是个相当会交际的人,他形象阳光,还总爱带着点笑,说话也讲礼貌,没理由不讨人喜欢。 今天他却根本没跟在旁边坐着喝茶的顾清岚打招呼,还是盯着路铭心说:“这么重要的事,我还以为你会提前通知我。” 他话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路铭心的笑容多少有了点不自然:“本来确实是应该的……因为之前绯闻的事,我被杜姐关了禁闭。 她提到那个“绯闻”,卫子明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脸上的肌肉顿时都抽动了一下。 他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强笑着:“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我也知道了。”他停顿了下,声音略微有些喑哑,这才扫了眼顾清岚,又把目光落回到路铭心身上,“恭喜你们。” 顾清岚从头到尾就在旁边淡淡喝茶,卫子明既然没有跟他说话,他也就仿佛不介意卫子明的失礼。 只是等卫子明说完话,现场重新沉默下来,他才抬起头,把目光移到唐欣脸上,淡淡笑了下:“从媒体资料上看,唐小姐今年才十九岁?” 唐欣本来就喜欢老戴着墨镜,路铭心跟她见过几次了,知道她就爱这么拿着架子,除非有大老板,还有她感兴趣的人在,她才肯把墨镜摘下来。 现在听到顾清岚跟她说话,她连忙就破例把拿掉了墨镜,对顾清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是啊,我出道比较早嘛。” 顾清岚仿佛还真上了她的道一样,继续微笑着问:“资料上说,唐小姐中学还没毕业,就签约演艺公司了?” 唐欣笑得甜甜地:“对啊,我才刚十四岁那年,就签约了现在的经纪公司,出了第一张唱片,第二年演了第一部戏。” 她本以为顾清岚会夸她年轻貌美,还有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有成就之类的话,毕竟她平常遇到的人也都是这么夸奖她的。 奈何顾清岚根本不是她“平常会遇到的人”,他又微微笑了一下:“这么说来,唐小姐的学业就荒废了吧?” 唐欣一愣,在她的概念里,“学业”是个什么玩意儿,恐怕她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顾清岚看她发愣,就知道她还没反应过来,笑笑:“没什么,我的学生里也有些小姑娘,所以看到唐小姐这样和她们差别有些大的,忍不住多问几句。” 他也不过二十七岁,看起来更是年轻,却直呼唐欣“小姑娘”,偏偏他这么说的时候,又没有依赖卖老那种稍稍酸楚的感觉,只是带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俯视感。 唐欣甜美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意识到今天这个也许不是她撒娇发嗲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人。 她人小,阅历可不少,在这个圈里混迹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收拾了下笑容,想要反击:“我想起来了,听说顾先生是大学教授,大学里的女生是不是都比较朴素啊?” 顾清岚还是笑得仙风道骨的:“还好,和她们说话省力。” 他刚刚才说过唐欣和他的学生“不一样”,现在又说和学生们说话省力,这不是明摆着说和唐欣说话很费劲儿? 唐欣身为一个人精,这点话外之音还是听得出来的,脸色顿时更僵了,还笑了下想挽回局面:“哦?那如果我有幸去做顾先生的学生,就能看到顾先生更多风采了。” 这就是她这种人的典型思维和说话模式了,话题永远绕着“我”走,仿佛离开了她,这个地球就不再转动了一样。 顾清岚笑着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大好办,身体不大好,事务也多,我从新学期开始就只带研究生了。” 以唐欣这个高中读没读完尚且存疑的学历,她塞钱或者凭着名气混进大学还行,直接混去读研究生显然不可能。 这下唐欣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了,银牙咬着,脸色有点发白。 她长相甜美,年纪又小,又是正当红的少女偶像,在好多场合都如鱼得水,人人都捧着她。 猛地在一个她还挺看得上的男人这里栽了个大跟头,她实在有些气不过,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路铭心。 她这种没上过表演课的女明星,就算为人再圆滑,也实在不懂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句话,这一眼那赤果果的愤恨,路铭心想忽略都不行。 她甚至从里面解读出来一句:这老女人有什么好。 路铭心承认,比起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少女,她的确是老了那么一些些……不过女人的魅力如何,从来都不是单用年龄衡量的对吗? 她这么想着,就回给了唐欣一个笑容。 大美女路铭心把魅力全开了,笑得那叫一个风光霁月、风华绝代,瞬间连花都能笑开了。 唐欣被路铭心差点闪瞎狗眼,回过头看到卫子明还是有点魂不守舍地盯着路铭心看。 她顿时明白自己今天是输到家了,先不说顾清岚给她摆下的套,就说自己男朋友这种表现,她就输得彻底。 唐欣到底年纪小,脸上实在挂不住,就站起来勉强笑笑说:“我去补下妆。”然后就拿起她的墨镜和小背包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卫子明突然抬头看着路铭心说了句:“这次是唐欣设计好的,照片是她安排人拍的,稿子也是她找人写的。她前几天告诉我了,她说可以借着炒炒我的新戏,还有她的新专辑。” 他看着路铭心的表情,不等她说话就继续说:“我事先不知情,也并不同意她这种行为,铭心,我不是那种为了快速窜红不择手段的人。” 路铭心只是看着他的双眼,然后悄然移开了眼睛。 他当然不是那种汲汲于名利的人,不然她在漫长的青春期里,眼睛瞎得也就太过了。 她认识的那个卫子明,热爱运动,喜欢表演,他在高中里就是话剧社的骨干,站在舞台正中的时候,那种光芒可以感染任何人。 她认识表演,并对表演有了兴趣,就是通过他。 他会给她讲各种精彩的电影桥段,无论在何时何地,随口就能朗诵一段经典的话剧台词。 他说表演是一个人可以无限接近于永恒的方式,因为*都会消亡,但角色的魅力是永存的。 她想她可能是被他那种近乎虔诚的热爱给打动了吧?所以才会顶着所有质疑的压力,考入了电影学院的表演系。 可惜她终究还是差了点热爱和执着,所以才这么毫无建树地混着,又被说成是“花瓶”。 她不厌其烦地给各种导演制片推荐名不见经传的卫子明,是因为在她心目中,卫子明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的演员,起码,是她见过对表演最有热情的人。 他对表演那样热爱,甚至有着一种朝圣般的感情,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容许让那些阴暗肮脏的东西,玷污他心目中永恒的艺术。 她低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问:“那么你为什么在绯闻被爆出来的时候,就出来澄清?或者……哪怕给我打个电话?” 卫子明也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他才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太在意……” 路铭心想过很多种答案,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她想了下,随即就释然了:她已经做了太久卫子明“幕后的女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暗恋他这件事,他估计也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么谣传下他和她的暧昧关系,她也不应该介意不是吗? 路铭心低下头想笑一下,可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是喜欢卫子明,单单暗恋他,看他走马灯一样的换女朋友,做着他“最好的朋友”,就已经满足。 她喜欢他到让自己卑微的地步,甘心把自己变成一块云彩,希望他能够踩着自己走在蓝蓝的天上,不用去理会世间的污淖。 可爱情大多数时候就是如此,正是你把自己的心放入尘埃中,所以才给了别人践踏你的机会。 她最终还是笑着抬起头,对他说:“我可能也需要补个妆。” 看着她背影几乎是踉跄地从包厢里走出去,顾清岚才终于对卫子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卫先生,你该放她走了。” 卫子明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良久才笑了下:“顾先生……或者说顾氏财团的顾公子,唐欣那样傻女孩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总不至于那么孤陋寡闻。” 顾清岚总喜欢跟聪明人讲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省力”。 他微微笑了下:“我是什么身份,对铭心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重要的是,我是一个‘爱她’的人。” 卫子明的身体又轻颤了下:“我也……” 顾清岚轻笑:“你也爱她?你刚刚那个穿粉裙子的女朋友恐怕不会同意。” 卫子明漫不经心地说:“她?她越界了,我很快就会和她分手。” 顾清岚看着他笑而不语。 卫子明愣了下,发泄般地双手撑住头说:“我知道她喜欢我,可她那么好,漂亮,事业也比我好……” 顾清岚笑着说了句:“所以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卫子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此刻的表情看不到,声音却黯哑地可以:“我换了几个女朋友,她都没有离开……我想着,等有一天我的事业好起来,我们年纪也大了,她如果还在……我就……” 顾清岚站起了身,路铭心去了太久,他有些担心,他用手在卫子明肩膀上轻按了下,笑着说了句:“所以,放她走吧,你真的配不上她……” 他如果只单单说这句也就罢了,接着他站直身体,又微微勾唇,淡淡说出了后一句:“只有我才可以。” 第21章 从包厢里出来,顾清岚问过茶室里的人,知道唐欣借口补妆,其实早就从出口走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 路铭心则真的跑去了洗手间,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清岚想了下,觉得她应该还带着手机,就给她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过三声后接通,路铭心的声音传了过来,还带着点鼻音:“清岚?” 顾清岚微微垂下眼角,声音又放柔了些:“要不要到我怀里来哭?” 路铭心明显停顿了一下,隔了会儿才笑:“男神你别这么温柔,我有点受不了。” 顾清岚不理会她乱七八糟的称呼,继续轻声说:“是吗?现男友的作用不就在于此么?” 路铭心“哦”了声:“那你怎么不进来找我?” 顾清岚轻笑了下:“我知道你想看什么……” 路铭心没绷住笑了起来:“没啊,我只是想看看男神怎么独闯女士卫生间。” 顾清岚轻叹了下,这声叹息里就带了太多的宠溺,他笑了笑才说:“铭心,昨日种种,不要留恋太多。” 路铭心抽了下鼻涕:“我不留恋啊,我就是随便哭一下。” 顾清岚淡应了声:“没事的,你可以尽情哭。”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反倒不好意思了:“我也哭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找个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 顾清岚微微勾起了唇:“如果我说我又开始头疼了呢?” 他话音刚落,路铭心的声音就明显紧张了起来:“什么?你又头疼,疼了多久了?严重吗?” 头疼是从见面之前就开始的,开始的时候尚能忍受,后来才有点愈演愈烈,要不然他也不会用那么犀利的言辞去结束谈话,他是不太清楚自己还能清醒多久。 没告诉路铭心头疼不止的后果,就是上次她见过的那种近似死亡的昏迷,他抬手按着额头,轻笑了笑:“还好,不过可能待会儿你就要出来挨个房间找我了。” 路铭心呼吸一窒:“清岚,你在哪里?你怎么了?” 茶室里的小路很崎岖,他于是就沿着那些石板路走到了尽头。 他弯了唇角,看着眼前的木门:“你还不出来,真要等我闯进去吗?” 木门内很快传出一阵响动,接着门很快就打开了,路铭心举着电话,一手还拿着用来卸妆的化妆棉。 刚才哭得太厉害,她的眼影有点晕开了,眼圈黑黑的很有些滑稽。 她看到眼前的人,整个人都合身扑到他怀里,也不管自己脏兮兮的脸会弄脏他的西服,就把脸埋在他肩窝里:“你净吓我!又吓哭了好吗!” 顾清岚抱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笑:“这下注意力转移了?” 路铭心还抱着他,不满地收紧手臂:“哼!” 等路铭心收起了泪水,他们两个回到包厢里时,连卫子明也不见了。 茶室的人来解释说他已经走了,临走前还买了单。 面对这种情况,顾清岚只淡淡“嗯”了声,没再有其他表示。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不喜欢在外面多待,再加上他说了头疼,虽然没有严重到太夸张,但还是及早回家休息为好,所以他们也很快离开了。 市中心距离别墅有些远,就算顾家的司机训练有素,也不能完全避免堵车和各种颠簸。 路铭心看着顾清岚眉心的痕迹越皱越厉害,就知道他疼得更厉害了,连忙把自己的大腿让出来,对他说:“清岚哥哥,躺我腿上,我给你按摩下。” 她主动提供膝枕,顾清岚也没有拒绝,就闭上眼睛躺下。 路铭心这些日子还真的上心了,特地去网上搜了缓解头部疼痛的按摩手法,这时候小心翼翼的给他按压着,还低头在他眉心上轻吻了下:“清岚哥哥不疼了……” 顾清岚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轻声呼唤,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伴着车马微微的吱嘎和颠簸。 朦胧间,他记起他们应该是走在京师通往凉州的路上。 正值冬尽春来的时节,塞北仍旧严寒,车外的尘土和着冰碴子漏进来,将车里微薄的温暖都冲淡了。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躺在她怀中了,她那时还很担心他的病情,一路上都抱着他,不断呼唤他:“清岚哥哥”。 他压住一阵咳嗽,强撑着睁开眼睛,对她微微笑了,抬手去触摸她秀丽如含黛远山般的眉目:“阿心……” 他叫她“阿心”,那是她的乳名,除了父母亲人外,没有多少人知道。 她连忙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还把脸颊贴到他掌心,温热的体温从她柔嫩的脸颊上传到他手中。 她眼中有泪光,有些哽咽地说:“你都病成这样了,陛下还让你戍边……万一有些闪失。” 他不由咳着轻笑:“阿心,戍边是我上书奏请的。” 她还是很不满,嘟了下嘴说:“为何啊,你又不缺战功。” 他想说还不是因为她天天念叨着塞北的战事,一副恨不得上场杀敌的架势,所以他才不顾女帝的劝阻,坚持要上请愿书。 他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武将之职,却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以随军女眷的身份,亲临战场。 他想着,就淡淡笑着将话扯开:“更何况我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不算什么重症。” 她还是蹙着眉头,看着他的苍白脸色担忧不已:“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我要是感染风寒,不过几日就活蹦乱跳,你看你……” 她边说着,边低头在他额上贴了贴,复又抱怨:“你看,还发着低热!” 他只能又一次宽慰地冲她笑笑:“无事……” 这次他才说了两个字,喉咙间压了许久的咳声就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她紧抱着他的身体,听到那沉闷却近乎撕心裂肺的咳声,声音更加哽咽起来:“清岚哥哥,你……” 他咳声稍止,但随着下一声咳嗽,却硬生生咳出了几点鲜红血花,溅在一侧的床褥上,犹如溅入雪中的几朵红梅,鲜红夺目。 “清岚哥哥……”她又叫了他一声,早就带了哭腔。 “清岚,清岚!”路铭心紧抱着怀里的人,手指无措地去擦他唇边零落的血点。 刚才明明一切都还好,他躺在她膝盖上,眉宇间的褶皱也松开了,呼吸平稳,看起来好受了许多。 她正开心,可下一秒他突然直起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无论怎么呼唤他,他都充耳不闻一样地,目光只是游移在她的脸上,却毫无焦距般只是一片空洞。 咳到最后,他唇间干脆咳出了血花,溅在了车里,也溅在了他的脸侧。 “清岚!”她用双手去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吻他的双唇,她又一次觉得浑浑噩噩,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和眼前的这个人。 第22章 他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目光中虽然恢复了清明,可却盛满了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路铭心被吓到了,她根本顾不得去思考他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深意,只是叫着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清岚,你哪里不舒服?” 他只是勾起唇冲她微微笑了下,他唇边还有些血迹,他却屈起手指来不在意地擦去了。 低低地开口,他又轻咳了咳,声音喑哑得厉害:“没事……应该只是喉咙出血……” 他之前咳嗽得那么厉害,前面的司机早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此刻正把车开到了慢车道,有些无措地从后视镜不住往后面打量:“先生,要不要去医院。” 顾清岚还没有说话,路铭心就立刻接过话来,斩钉截铁地说:“去,先不回家,立即去医院。” 那司机倒也识趣,听到这句话,也不再问顾清岚,就直接下主路去调头。 顾清岚倒也没再坚持,只是坐直了身体,轻闭上了眼睛。 他之前还让路铭心抱着自己,现在却像是有些抗拒她的触碰一样,只是自己靠在车座上,不时低声轻咳。 路铭心看着他心疼着急得不行,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再惹他不快。 这司机也是多年为顾家服务的老员工了,在车上就给周管家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车开往的地方,也不是公立医院的急诊,而是顾清岚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 这种私立医院对待顾客的效率就高得多了,顾清岚被带进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得出了结论:喉咙因为剧烈的咳嗽出血,多多静养,少说话。 路铭心在外面担心了半天,听到这个结论,多少松了口气。 顾清岚在旁边微微笑了下,声音还是低沉:“我早说了没事。” 路铭心连忙监督他:“少说话!” 他们这么闹了半天,已经到了晚上,现在才刚四月份,b市的晚上还是有些冷。 路铭心看医院也就给开了一堆止咳药和润喉药,知道再留下去也查不出什么来,就跟他一起上车回别墅。 这次上车后他们坐得更开,路铭心自己躲在一角,抠着坐垫上的皮内饰生闷气,罕见地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等他们回了别墅,路铭心还是闷着不说话,顾清岚也没有理会她,只是自己拿着在医院开好的药上了楼。 他不方便说话,晚饭自然也就没有下楼吃,而是恢复了前几天的惯例,在房间里用餐。 吃饭时叶迁和李昂越也在,李昂越仿佛注意到了路铭心的低落情绪,一连说了几个笑话,希望能逗她开怀。 只不过今天的路铭心格外难哄,往常能让她笑得前仰后合形象大失的笑话,今天却只能让她很勉强地勾一下唇角。 饭后她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上楼了,李昂越就在餐桌旁叹气:“恋爱了的女孩子,心思果然最难猜啊。” 既然是正式恋爱,还确定了婚约,不是随便“瞎搞”,叶迁现在看路铭心和顾清岚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点头说:“年轻人嘛,算情趣。” 路铭心吃完饭回了房间,却没有把自己关起来,而是换了宽松的衣服和鞋子,又早早到楼下后门的地方等着。 她等了一阵,果然看到雷打不动前来散步的顾清岚。 顾清岚今天换了身浅蓝色的便服,夜里看很接近白色,路铭心看到他走近,就想到在这里时看到他咳血的样子,心里又狠狠疼了一下。 他看到路铭心在这里等着自己,也没有多少意外,对她笑笑点头示意。 路铭心不等他说话,就上去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前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初春晚间的山林还是很安静的,鸟儿都回巢了,聒噪的蝉鸣和蛙叫都还没有出现。 手牵着手走在青石的小路上,都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和呼吸声。 当他们再一次走到那个古寺门前时,顾清岚停了下来,他喉咙可能还是没有好,说话声音低微:“铭心,你相不相信前世?” 如果他是在平时这么问,路铭心一定会觉得他是脑子抽风了,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有些奇怪的事,再加上这又是在肃穆的寺庙前,她就没有当他是在开玩笑。 低头沉思了一下,她才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相信人与人之间,一定有更隐秘深刻的联系方式。” 她说着,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曾经很熟悉过……不是因为小时候在一起过的原因,还有其他的,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脑袋却并不笨,她停顿了一下后,就说:“清岚,我总觉得你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我,却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说。” 顾清岚也正在看着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所谓风轻云淡的君子之风。 所以他很少用如此专注的目光去看着什么,现在他的目光却意外明亮,即使在月色下,也亮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闭上眼睛。 他就这么看着她,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们在前世早已相识,你相信吗?” 路铭心呼吸一窒,她现在又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了。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她想了很久,才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前世有没有很爱你?” 他微勾了唇:“不,你不爱。” 路铭心暗道“完蛋”,又颤抖着继续问:“那是你苦恋我了?” 他竟然微点了头,笑了声:“可以这么说。” 路铭心继续在心里惨叫,她想了下还是先认错再说:“清岚对不起,下午我不应该生你气……我就是觉得你太不爱惜身体了,我是担心你真的!” 他还是那么淡淡笑着:“哦?所以呢?” 路铭心咬了下牙豁出去了:“我已经沦陷在你的魅力里了真的,我爱上你了,师兄什么的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现在只爱你一个,你绝对不是单恋真的!” 说完了她看他还是没反应,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扑上去抱住他,抬头在他唇上啃了下:“清岚,你看我爱你爱到主动投怀送抱。” 路铭心小姐不惜这么耍宝卖乖,那边的男神也终于有了点动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乖。” 第23章 等回到了家里,路铭心还紧握着他的手,到了她房间门口,她还是不肯松开。 顾清岚只能回头看她:“你今晚还要我陪你睡?” 路铭心支吾了一阵,说还想吧,好像显得她很没皮没脸一样,说不想,又的确是想。 顾清岚看了她半天,最终只能叹气:“好吧,今天去我房间怎么样?” 路铭心不认床,对这个毫不介意,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得到首肯,她立马转身回房间,很麻溜儿地换了睡衣,还抱着一个枕头,然后钻进了人家的房间。 顾清岚坐在自己窗前的躺椅上,很无奈地看着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在屋子里满屋晃悠。 路铭心倒是对顾清岚的房间充满了好奇,他房里的布置就跟整栋别墅的风格一致了,简约里透着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她之前认识的男人,包括卫子明和莫祁,都会把房间布置得阳刚气重一些,也更现代。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嘀咕了出来:“你这里比卫师兄和祁哥哥他们那里文气多了,有点像老爷子啊。” 她又是“卫师兄”,又是“祁哥哥”,顾清岚听着神色也未变,只是笑笑说:“这么说来他们的房间你都去过了?” 路铭心不在意地点头:“是啊,他们叫我去他们家里玩啊,我还跟祁哥哥一起看过球。” 听到“看球”这个关键词,顾清岚就淡问:“看球赛的时候是要换了自己支持球队的球衣吧?” 路铭心还没抓住重点,以为顾清岚是没看过,所以才不耻下问,连忙解释:“是啊,光看有什么意思,换上球衣才有气氛嘛。祁哥哥还说皇马的白色球衣很适合我呢。” 顾清岚淡淡“呵呵”了两声,路铭心还冲人家傻笑,心说我男人冷笑起来果然如空谷幽兰、高岭之花,那叫一个美。 她可不知道,顾清岚心里如果有个小本本的话,早不轻不重给莫祁记了一笔。 因为已经是“我男人”,路铭心当晚在顾清岚的床上躺着,又滚到人家怀里埋胸,一点压力都没有。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她发现顾清岚没有在床上等着她看美人春睡图,而是早就起床了。 过了会儿他从衣帽间走出来,已经换下了睡衣,又穿了身禁欲气质极重的深色三件套,微弯了唇角对她说:“起了?” 路铭心擦擦嘴角的口水痕迹,撒娇说:“清岚哥哥,怎么不叫我就起来了?人家想看你的睡颜呢。” 见识过了她各种各样的抽风状态,如今再听到她这样拿腔捏调地说话,顾清岚已经能勉强忍受了。 不过他还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眉头微皱了皱,才说了句:“我有事先起。” 路铭心歪头想了下,今天他似乎是下午有课,上午也没听他有什么安排,为什么要“有事先起”? 她想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窍,脸上顿时带了些坏笑:“哦,哦,我懂……男人的反应嘛……” 她说完本来等着顾清岚高冷地痛斥,或者不屑地骂她,没想到他却只是把眉头皱得更紧,隔了会儿才说了句:“隔岸观火,小心殃及自身。” 说完这句话,他就保持着很清冷很禁欲的姿态,转身就出去了。 路铭心躺在床上想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捶床大笑:突然觉得这种禁欲系的勾引起来更好玩肿么破? 而且好像她已经不自觉勾引他了两天了…… 从她小时候的劣迹就能看出来,路铭心的可恶之处在于,当她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后,她就会毫无节制地一而再,再而三玩下去。 比如当年骚扰看书的顾清岚,比如现在勾引顾清岚。 不过他们在别墅里逍遥自在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随着开机时间的临近,剧本也进入了定型的尾声。 在路铭心住进别墅两周后,研讨基本结束,叶迁和李昂越又留了几天,在完成了分集剧本后,也要回家去了。 他们搬走后,大别墅就更显的空旷,路铭心还惆怅了一下,毕竟她和个性开放的李昂越很聊得来。 顾清岚看她失落,还在旁勾着唇笑了笑说:“叶老师和李老师不跟组的,以后也没机会再这么朝夕相处下去了。” 路铭心顿时幽怨地看着他:“清岚,你连李老师的醋都吃,丧心病狂。” 对于此,高冷的顾先生显然看得很开:“李老师虽然已婚,但毕竟是深具某种魅力的男性,我怎么能确定你不喜欢那种类型?” 路铭心眼珠一转,又扑到他怀里去了:“我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难道你还不清楚?” 说完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而后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 顾清岚抱着她的身体,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得早点带你去见我妈妈了。” 顾清岚的父母都在h市,这段时间他们在忙剧本,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见。 路铭心有点好奇:“为什么啊?” 顾清岚一笑:“当然要先见一下路叔叔和吴阿姨。” 他嘴里的路叔叔、吴阿姨,当然就是路铭心自己的老爸老妈了。 “婚事还是要快点提上日程,”他边说着,边叹了口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不算闪婚了吧。” 路铭心还懵懂地在他肩头蹭蹭,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为什么着急婚事啊,准备婚礼很麻烦的。” 顾清岚笑一笑,理由充分:“我不赞同婚前性#行为。” 某只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被吃掉边缘的小白兔:“啊?” 这年初夏,六月份,在路铭心和顾清岚重逢后两个月,《山河踏碎》一剧正式开机,主要的拍摄地点,在b市近郊新建好的一座影视城内。 开机仪式和影视城的揭幕典礼在同一天召开,仪式上航拍的镜头从巨大的青色城池上空略过,晚唐风格的建筑映衬着四周的青山绿水,一瞬间仿佛时空转换。 在开机仪式举行的前一天,顾清岚带着路铭心,避开媒体,秘密去b市的民政局领了那个小红本。 他是这么说的:“婚礼等拍摄结束再说,证要先领。” 路铭心小白兔挽着他的手臂,还笑得不知死活:“好呀,好呀。” 第24章 时值盛夏,宣威将军府的后花园中,树荫下是三三两两穿了宫装正在纳凉的女眷。 穿着鹅黄衫子那个,梳着双环髻,纵然瞧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娇憨的眉目间却已隐隐透出绝色的风采。 她双手托头,将半个身子都放在侧躺在竹榻上的那位贵妇腿上,撒娇着说:“娘亲,我不喜欢沐哥哥嘛,我不要去他们府上。” 贵妇怒其不争地用团扇敲她的脑门:“沐哥哥又怎么你了?不过是让你背了几篇书,你这么不学无术,还不兴管教了?” 少女被敲疼了额头,又被自家娘亲骂,就满脸不开心地扁了扁嘴:“我喜欢骑马射箭嘛,又不爱被那些酸腐文章,他又那么凶,还骂我……” 贵妇轻哼:“你不要又恶人先告状,亦清那么文雅的人,怎么会凶,不是你又调皮捣蛋,惹到了人家。” 少女无话可说,只能不住扁嘴:“都会说他好话,他哪里好了,比师兄差远了。” 随着执行导演一声“这条不错”,摄影机停止工作,工作人员也都各归其位。 路铭心大大呼出口气,抬起头对扮演贵妇的演员笑着:“李姐辛苦了!” 扮演陆将军夫人的李媛年轻时也曾是艳名远播的花旦,现在年近五十,也还风韵犹存,轻轻一笑说:“没什么,都辛苦了。” 将军夫人在前期出场不少,还大部分都是和路铭心配戏,李媛的演技有口皆碑,演戏时表情语气拿捏精准到位,路铭心和她对戏轻松不少。 她向李媛道辛苦,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她。 她看剧本的时候只觉得女主角的戏份吃重,真正到拍的时候,才知道大部分场次都需要她出镜,连男主角莫祁的场次都比她少了近三分之一。 今天她拍了三场戏,好在都是过场戏和文戏,对对词也就罢了,以后等打戏和重头戏开始拍的时候,才是考验她身体和精神极限的时候。 莫祁的戏在上午就拍好了,他已经去下了头套,连衣服也换好了,正坐在旁边给她打气。 看到她也结束了拍摄,就笑着看她走近,顺便戳了戳她的脸颊:“陆小姐怎么有点不高兴啊?” 为了表现少女娇憨的感觉,造型师尽量把她的脸颊化得圆润饱满,看上去白白嫩嫩鼓囊囊的,的确很好戳的样子。 路铭心和他也随意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不妥,反而跟他打闹起来,穿着戏服就踮起脚也要戳他的脸颊:“知道小姐不开心还要惹我!” 莫祁立刻笑着左闪右躲,因为身高和体力的差距,路铭心到底没能得逞,只是她玩完了,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个身影。 剧开机后,因为影视城距离市区有些远,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住在影视城配套建设的酒店里,反正剧组负责住宿费,方便不少。 只有少数一些人,比如莫祁,会自己开车回市区的家。 而顾清岚则每天都会带着车,将路铭心送过来,结束后再把她回别墅里住。 对此路铭心是没有异议的,本来累得快不行了,她也希望能住的舒服点,再加上顾清岚的别墅在郊区,距离比市区还近些,回去还算方便。 路铭心觉得自己和莫祁之间君子坦荡荡,看到顾清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一边笑着跟莫祁拉拉扯扯,一边跟顾清岚打了个招呼:“清岚,今天结束还算早,你不用等太久了。” 顾清岚只是淡淡应了声,接着就看了眼莫祁。 莫祁是什么人,被他这一眼看过来,立刻就将路铭心不动声色地推到一边儿去了,笑着跟顾清岚打招呼:“顾先生。” 顾清岚也对他点头微笑:“莫先生。” 两大男神目光相接,周身十尺是真是肃杀一片、寸草不生。 偏偏路铭心还不知死活,将主动闪到一边去的莫祁一把拉了过来,笑眯眯抱着他手臂,对顾清岚说:“清岚,明天开始,就有我和祁哥哥的对手戏了哦,好期待。” 顾清岚只是微微一笑:“很好。” 莫祁眨眼睛笑笑,表示我已经闪开过一次了,奈何她自己又黏上来……于是继续四目相接,肃杀一片、寸草不生。 等卸了妆,换下戏服,回程的车上,路铭心已经累得忍不住躺在顾清岚膝盖上睡着了。 开机不过一周,她的下颌又尖了一圈,现在躺在他膝盖上睡着了,也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顾清岚仔细听了几句,原来她是在背明天的台词,什么“久闻将军威名,敬仰多时,今日有缘相见,必铭记一生”。 她说了是她和莫祁的第一场对手戏,也是全剧中至关重要的一幕: 天真娇憨的少女因为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嫁与自小相识的丞相之子,男扮女装离家出走,却在市井间偶遇了她早就崇拜多日的青年将军。 虽然她只离家了几个时辰,还没来得及逃出京城,就被父亲的亲卫找回。 但这种相遇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将她和青年将军第一次联系在了一起,为他们日后的重逢,乃至相恋、相爱,埋下了种子。 顾清岚轻闭上眼睛,他眼前出现的,是另一张和她无比相似的面孔。 可能是长年习武,她的肤色更加深一些,眉目间也更加冷冽刚硬。 她穿着一身戎装,青色的铠甲和红色的披风交织在一起,让她看上去像盛放在钢铁之上的玫瑰。 她冷冷地看着他,嘴中吐出的是冷漠的话语:“顾清岚,你我之间有的,不过是一纸婚约……但就算你打断了我的腿,将我关在你的后院里,我也仍是的杜将军的兄弟,是在战场上,能把命交给他的人!” 他做了什么?他也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时至今日,顾清岚仍会想,如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仍是那样,自顾自地去做那些事,却每次都在她面前冷冷转身,不屑解释。 他想了许多次,最后却觉得,他大约还是会如此吧,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因为什么?因为他总以为,若连心意相通,都需要这样步步解释,步步说明,那么这样得来的恩爱乃至情义,未免也太过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从入v开始,评论就可以赠送积分啦,姑娘们超过15字的评论,我都会赠送积分的,么么。 第25章 路铭心在车上睡着了,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窗外的天色早暗了,她侧头去看,就只看到窗前的落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的侧影隐没在光影明灭中,看起来有些遥远。 她刚想爬起来,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吃晚饭……” 似乎是因为她发出了声音,他才抬起眼看了看她,灯光有些暗,她只看到他微勾了唇角,似乎是微笑了下,然后才说:“饿了吗?我去让厨房送些宵夜过来。”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如果不是房间里太安静,路铭心可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稍愣了下,看到他说完了,才扶着椅背站起身,昏暗的灯光下,她也看到他的身体在站起后微晃了下。 她不知为何就觉得心慌,连忙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他身边把他抱住:“清岚?你不舒服?”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他脸色果然苍白,可他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微笑着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轻轻拉开。 他开口的声音还是很低微,身体却已经站得笔直:“没事,我出去一下,你再休息休息吧。” 路铭心还是第一次被他从身边推开,她微愣了愣,他就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轻声掩上了房门。 她不是心思太细腻的人,但刚才那个瞬间,她却分明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她只在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却好像看到他的目光和神色,不知为什么藏着一些隐隐的寂寥。 好像他的目光深处,藏满了某种倦怠。 她又站着想了很久,才勉强想到一种比喻:好像一株立在悬崖处,落满了积雪的青松,非常地孤高,也非常地寂寞。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和目光,她只是直觉地感到心疼。 过了会儿,厨房送来了鸡汤馄饨,顾清岚却仍旧没有回来。 自从前段日子开始,他们就搬到一个房间住了,他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就一定是去了楼下的书房。 路铭心想到他刚才苍白的脸色,连最爱的馄饨也没心思品味,趁热三口两口吃完,就下楼去找他。 叶迁和李昂越走了后,一楼就没人居住了,现在又晚了,客厅的灯已经被关了,她走下去时四周一片暗沉,只有书房半掩的房门里透出点灯光。 她也没有敲门,放轻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果然看到他半躺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闭目休息,他脸色仍是苍白,眉间还微蹙着,也许是灯光亮了,气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差一些。 路铭心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她面对他时,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她明明知道他在受苦,可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受苦。 于是无论她再如何心疼,也只能流于表面地关心他。 她将头轻放在他的膝盖上,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声说:“清岚,不要离我太远……我怕我会够不到你。” 顾清岚睁开眼睛去看她,她很少会说这么感性的话,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目光也垂下,只是依偎在他膝盖上的脸颊,又向他贴近了一些。 她身上浓重的担忧和不安透过她的身体传了出来,他看着她,纵然头疼欲裂,仍是勉强笑了笑,开口对她说:“没什么,我怕吓到你。” 路铭心的手指不由自主紧了紧,将他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握得更紧,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声不响消失更会吓到我。” 她说得太委屈,他不由失笑,侧头轻咳了两声。 路铭心听到他咳嗽,更加紧张,干脆站起来,双手伸过去想扳他的头过来看。 顾清岚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他还苍白着脸,紧缩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却对她微笑着:“我没什么,过会儿就好,别太担心了。” 路铭心看了他一阵,在他面前,她总是觉得词穷嘴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表达自己。 她想了下,干脆凑过去吻他发白的双唇。 他们虽然已经领了结婚证,也总是睡在一个房间,但亲密的举动也仅止于此,十次里还有八次是路铭心主动的。 她轻吻了他,又吻了吻他的面颊,最后抱着他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对他说:“清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于是她就加了一句:“如果你不说,那么你难过的时候,我会更难过……” 这次她隔了一会儿,就听到他轻叹了声:“好。” 路铭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记得自己是因为太累,话说完没多久,就在顾清岚怀里睡过去的。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古色古香的卧房,窗外竹影婆娑,投射在茜纱窗上。 房内帘幕低垂,屋子正中的香炉中,还燃着一炷香,阵阵香烟蒸腾缭绕。 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在片场睡着了,连忙抬起头四周环视了一圈,但无论是背后还是房顶,她都找不到任何摄像机和工作人员的痕迹。 她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虽然是她熟悉的样子,掌心的位置却多了些她从来没有的老茧。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贯的清冷里带着淡淡的温和:“不过默了一篇《论语》,就要睡一下午?懒成这样,成何体统。” 她惊喜之下,也顾不得听他到底说了什么,连忙抬头向门口看去。 那里站着的果然是顾清岚,只不过他换了件白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也用乌木发簪束在脑后。 顾清岚曾经穿过类似中式的衣服,但路铭心没想到他真的换上古装后,样子会这么好看。 他只是往这里一站,就好像九天之上的神袛般孤高清绝,周身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烟雾。 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顾清岚以为她没有好好听自己说话,就又冷冷说出一句:“怎么,你还不服么?” 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话,路铭心觉得心里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股厌恶之意,那感情太强烈,让她连他冰冷话语后,那始终带着暖意的眼神都忽略了。 她听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厌烦:“顾大才子誉满京师,纡尊降贵来教育我,我还能有什么不服的?” 第26章 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后,他眼底的暖意就黯淡了,脸色也仿佛变苍白了一些。 她想马上收回那句话,可有种不知名的力量却让她没办法自由行动,只能看着他勾着唇又淡淡笑了下:“既然如此,那么下午你就默两篇出来吧,若是默不好,晚膳就可以免了。” 限制晚饭对路铭心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她立刻就冲床上跳了起来,恶狠狠盯着他,还挥了下拳头:“顾清岚,你欺人太甚!” 他只不在意地一笑,根本不理她的恶形恶状,转身就走了出去。 路铭心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地呐喊:别走啊,如此绝色世间罕有,快转身让我再看两眼! 可绝色美人挺拔飘逸的背影也很快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欲哭无泪。 这什么坑爹的剧情啊,这什么脑子进水的傲娇女主角啊,就这么把一个大美人给气走了。 路铭心光顾着伤心,却忘了大美人走之前给她布置的任务,就这么在屋子里对门兴叹了好一阵。 她想走出去追顾清岚,可这个屋子的窗子是锁死的,门也在他走了后就关了起来,她去拉扯,发现外面也给挂了锁。 简而言之,就是她大概是被顾清岚关了禁闭,吃喝拉撒都得限制在这个房间里。 她之前说话不受自己控制,在房间里行动倒很自由,于是她就开始挠门扒窗子,费尽心思想要挤出道缝让自己出去。 她尽力扑腾起来,当然把顾清岚走的时候说的不让她吃晚饭放到了脑后。 更何况,以她对顾清岚的了解,他说什么不让她吃饭之类的话,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种无效的恐吓手段罢了。 他这个人除了爱关人禁闭,比如把她丢到厕所那次,还真没其他的暴力倾向。 她狠劲儿折腾了一通,还是不见顾清岚过来,也有点伤心了,干脆就坐在门口开始干嚎:“清岚……清岚哥哥……我知道错了……” 她反反复复就这一句,不知道嚎了多久,也许是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下人,下人又去叫了顾清岚。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而后顾清岚的声音再次淡淡传来:“你又怎么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委屈,隔着一道门,看不到他的脸,她好像又能自由地说话了,她就带着点哭腔说:“清岚哥哥,别把我一个人关起来嘛,我害怕……” 她说完,又觉得有必要对他表达下自己的感情,就又说:“我看不到你也会难过的,你都不肯陪着我……你要是陪着我,我默多少篇《论语》都可以。” 她这么撒娇,顾清岚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她也不知道,她只听到他沉默了一阵,低沉的声音里,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只要不跑出去,我把门锁打开也是可以……” 听到了希望,她连忙保证:“我不跑的,我不舍得清岚哥哥的,真的!” 似乎是在考量她说的话到底有多大可信度,那边久久沉默了一阵。 路铭心生怕他不开门,自己再也看不到穿着长衫,清雅脱俗到让人恨不得上去舔的古装顾清岚,又追加保证:“如果我骗你,那就让我出门踩狗屎,走路摔跤磕断门牙!” 这乱七八糟的誓言显然是让顾清岚无语了,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女子说话不可如此粗鲁。” 好在这句话过后,门锁那边开始响动,显然他是已经被说动,去把门打开了。 路铭心大喜,飞速爬起来,守在门口,就等门拉开那一瞬间,她要好好近距离再看下顾清岚,最好能把他扑倒舔一舔。 木质的房门被推开了,前来打开锁的竟然是顾清岚本人,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才站着一个穿褐色短打的小厮。 路铭心看到他,就双眼发亮,她一眼看到他的长发,伸手就想去摸一摸,嘴里还说着:“清岚哥哥……” 然而手伸出手,就像不受她控制一样,直直地向他胸前推去。 她能感受到自己用了很大力气,而且她的力气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大了起来,因为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大力推开了几步远。 因为他被推开,门前就出现了一个空挡,她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纵身就跳了出去,慌乱中她听到那个小厮的惊叫:“公子!” 一边夺路而逃,一边用余光扫到,他给她推得靠在一旁的廊柱上,身子也差点跌倒,被那个小厮搀扶着。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路铭心,你都干了些什么,还不赶快回去道歉! 可她的身体却像是又不受自己控制了,她一面回过头找路,一面远远喊了句:“清岚哥哥,对不住,我今日一定要去见莫将军……我回来给你赔罪!” 路铭心已经彻底对这个自己一时可以掌握,一时又不能掌握的身体绝望了,这算什么啊。 骗那么个大美人给自己开了门,又把人家推得差点跌倒,还理气直壮地跑出去找别人了——不过,起因好像是顾清岚把她关起来了。 路铭心现在已经彻底拜倒在顾清岚脚下,她心想反正不管顾清岚为什么把她关起来了,他肯定也是为了她好。 她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简直是太胡闹太残忍太无理取闹了。 她这么想着,身体早像飞入云霄的燕子一样,轻盈地在奔跑着,她竟然还像有了轻功,高高的墙头只不过踢了两脚,就翻了过去,落地时还悄无声息。 她觉得好玩,仍旧回头看了一圈,还是看不到摄像机或者吊威亚的机器。 在墙头上,她轻轻一点足,三茶电子書整理身体就又飞得更高了些,足够她看清脚下鳞次栉比的青瓦房顶,还有远处明黄色的一角。 她在空中吹了个口哨,长街尽头立刻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匹通体乌黑,连鬃毛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高头大马就应声跑了过来。 她大笑一声跨上马背,风声从她耳旁略过,街道和行人飞速地在她眼中后退,她高兴起来,笑着高声说:“我乃路氏将门之后,谁敢拦我!” 那好像是一场真实无比的梦,又仿佛是时空穿梭,上一秒她还在马背上纵情大笑,下一秒她已经回到了柔软的床上。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拉开的床帘洒在她的脸上,她手里攥着的不是缰绳,而是顾清岚的手。 路铭心眨了眨眼睛,她不是不想相信方才的种种,只是她胡思乱想的梦境,可那种感觉实在太真实。 她甚至还记得她用手推开他的时候那种*的触感,鼻尖也似乎仍旧萦绕着古代街道上青草和牛马气息混合的味道。 顾清岚在她身旁躺着,他已经半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笑笑:“铭心,早。” 他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衣,领口微微露出里面的肌肤。 路铭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拉开他的衣领,果然在他胸口的位置,看到了一个青色的手印。 那个手印不但青肿,边缘还微微凸起,看了就知道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有些颤抖地把自己的手轻放到他胸前的那个淤痕上,完全契合的形状昭著地表示:那正是她的手印。 她愣了许久,他也沉默着,她忍不住声音颤抖地开口:“清岚,我……” 第27章 还是顾清岚先打破了沉默,他微笑了一下,开口说:“没事。” 路铭心用指尖轻触着那些青肿的凸起,心脏被一阵阵心疼揪起,她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轻声说:“清岚……这是我做的?” 顾清岚只是看着她,那目光中的意味让她看不明白:“你记得吗?” 路铭心都快哭出来:“我肯定是最近拍戏太累了,我做梦梦到我们都在古代,你把我关在一个房间里,我拼命想出去,就说想见你,骗你过来开门……” 她说到这里连忙解释:“我心里真的想见你的,你穿着长衫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我都想扑倒你了。” 这句“扑倒你”她说得十分顺嘴,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她都把对顾清岚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他本人,接着她就伤心起来:“可是你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狠狠推了你一把,自己跑出去了。我不想这么做的真的,可手脚根本不听我指挥!” 她说得伤心,看看顾清岚胸前的掌印,眼泪真的就掉下来了:“这一定是我做梦的时候,胡乱挥手打到的对不对?” 她边掉眼泪,就边抱住他,拿头在他颈中轻蹭,像是依恋,又像是安慰:“清岚,对不起。” 顾清岚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无事,他倒是对她的梦境很感兴趣:“你做了什么梦?能详细跟我说下吗?” 路铭心抽了抽鼻涕:“我梦到的事有些奇怪,我梦到我就是一个将军府的小姐,不过我就叫路铭心。你好像是我自小文定的丈夫,不过你就叫顾清岚,我想跑出去见的那个将军,也就叫莫祁。” 她这么说着,越发觉得自己是拍戏太累,导致夜里做梦胡思乱想,还连累了顾清岚,害他胸口被打得那样。 赶紧把他抱得更紧,她一连串地道歉:“清岚,对不起,是我不好。” 顾清岚静静听着,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 他将衣衫重新拉上,遮住那块淤痕,对她又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片场?” 路铭心“哦”了声,忙收拾眼泪爬起来,她是主演,几乎每天都有她的戏。 而且开机后每一天都在烧着投资商的钱,身为一个演员,她有责任按时到场,拿出最好的状态参演。 她下了床,还是犹犹豫豫看了看顾清岚,满脸担忧:“清岚哥哥,你真的没事?” 顾清岚对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只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头有些疼,所以今天不能去送你了。” 往常顾清岚总是比她起床早,也是要和司机一起,把她送到片场去的。 路铭心听他说昨晚休息不好,马上就想到肯定是因为自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对不起,清岚哥哥……” 她其实很少叫顾清岚“清岚哥哥”,除了开玩笑的时候,其他时候如果叫了,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顾清岚也没跟她客气,挑了下唇:“知道就好。” 路铭心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好,从更衣间出来,看到卧室的床帘还垂着,顾清岚似乎是真的头疼,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时间已经很赶了,路铭心还是绕到床前,抬手拂去他额前的碎发,担心的问:“清岚哥哥……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 顾清岚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你打算让全剧组的人因为你一个人没去没办法开工?不怕被骂大牌?” 今天有她和莫祁的第一次对手戏,剧组上下的确都很重视。 如果是她自己生病,只要病得不重,都得咬牙坚持,更何况是她未婚夫生病——路铭心和顾清岚领证的事情很秘密,知道的人只有几个,其他人还以为他们仍是未婚状态。 路铭心知道她没办法留下来,只能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我尽量早点回来。” 担心在家里的顾清岚,也被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搅浑了脑袋,路铭心到片场后状态还是有些不好。 她和莫祁对戏的时候,不过是一个街头偶遇,过几句台词,相视一笑的戏,她接连ng了几次。 莫祁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在她又一次ng后,打了个手势表示暂停下,而后就去了导演那里。 隔了片刻,他就转回来,对路铭心笑着说:“我告诉导演说,今天的戏服太厚,我有点中暑,我们休息下再拍。” 他扮演的男主角杜逸将军,和女主角陆青萍首次见面时,是银甲白袍的将军造型。 现在正值盛夏,又是正午气温最高的时候,路铭心的戏服是纱质的,并不算太热,但莫祁就捂得太严实了,如果再ng几次,他真的有可能中暑。 路铭心知道他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嗫嚅着说:“抱歉,祁哥。” 莫祁冲她一笑,表示不用介意,就自己走到旁边,由助理帮助着脱下外层的铠甲透气。 经过刚才莫祁的反映,导演也意识到今天气温太高,日照又强,有些影响演员发挥,再加上临近中午,他干脆宣布休息两个小时,等午休过后再继续拍摄。 路铭心跑回保姆车上解决午饭,自从戏开拍后,她每天的午饭都是由顾清岚别墅的厨师做好了用保温盒送过来的。 因为怕她吃不饱,每次都加大了分量,在车里摆开也是玲琅满目的一桌子。 她扒了几口饭,看到解暑的陈皮绿豆汤装了两大盒子,就干脆抱起其中一个,跑出去找莫祁。 莫祁的车停得离她的车不远,她过去时,莫祁的助理正用冰块裹着毛巾给他擦额头降暑。 远远看到她过来,莫祁就笑着冲她招手:“铭心。” 路铭心把冰镇的绿豆汤递过去:“家里多送了些,祁哥你喝点吧。” 莫祁接了过去,道谢:“来得正是时候,谢谢啦。” 路铭心在他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她情绪低落,神色也茫然。 莫祁一边用助理递过来的勺子喝了几口绿豆汤,一边就问:“铭心,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和路铭心合作过一次,虽然外界一直诟病她演技不好,但从专业的眼光看,路铭心的演技不能称得上出神入化,却还是算合格的。 只是演技好不好这个事情,有时候是个很主观的判断,对于观众来说就更是如此。 他们眼中的“好演技”并不一定真是好,而是一种能打动他们的东西。 若说路铭心有什么欠缺的,大概也只是她的表演过于中规中矩和学院派,缺乏某种能直指心灵的激情。 这些细节非要往深处追究的话,不过是天分和个人领悟能力的差别。 按道理来说,路铭心这样的演技,还远没到“专业花瓶”那么夸张,她这个外号之所以会被炒作起来,可能有人恶意引导舆论,也跟她的长相实在太抢眼,红得又太快有关。 这些不怎么公正的评价泛滥的后果,可能就是路铭心如果想扭转其他人对于她是“花瓶”的印象,就要更加难一些了。 所以今天路铭心ng几次,其他演员或者工作人员,可能马上就会想到:路花瓶演得不好太正常了。 这种态度不经意地传出来,也是一种给路铭心的无形压力。 路铭心有些感激地冲莫祁笑了笑,点头说:“我早上走的时候,清岚有点不舒服。” 莫祁也了然地点头:“我说今天早上怎么没见顾先生送你过来。” 路铭心知道因为家里的事,影响表演,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很不称职的。 只是今天她在摄像机下,抬头看着面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年将军,突然就想到了昨晚那个亦真亦幻的梦。 这一段戏再往前的戏份,因为扮演陆青萍未婚夫沐亦清的演员曹叶阳正在国外拍广告,还有几天才到剧组报道,所以要挪到后面去拍。 而那一段戏,正是沐亦清把陆青萍关在自家后院的厢房里,阻止她私自出去和杜逸见面。 在镜头下,看着莫祁俊美笔挺的身影,她没办法不想起来昨晚梦中的情景,也没办法不想到她逃走时,顾清岚被她推开的身影,还有他胸前骇人的掌印。 光影明灭之间,她忘记了自己是在摄影机下,忘记了自己是正在进行表演的演员,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顾清岚——想他是不是真的没事,是不是正在家独自承受痛苦。 真假交替让她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台词也忘得七零八落。 看到她的样子,莫祁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安慰她:“没关系,谁都难免有个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中午休息一下,下午状态好了就没事了。” 他说完,还笑着说:“更何况你跟顾先生还是热恋期啊,心情起伏大点没什么稀奇。” 路铭心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我下午一定好好表现。” 午休过后,她还真的又恢复了状态,不能说游刃有余,也算是到了前几天水准,和莫祁的那场戏,也只又拍了两遍就过了。 一天下来,大家虽然忙碌劳累,但总算完成了进度,所以每张疲惫的脸上都带着放松。 路铭心卸了妆,换下戏服,正要跟着顾家派来借她的车走,就看到现场的执行制片人,铁青着脸骂了句“混账”,那声音很有点大,现场很多人都听到了。 他手里还握着电话,看得出来是刚挂了电话在发脾气。 能让这个脾气还算不错的执行制片骂人的,肯定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路铭心有些好奇。 莫祁正和她站在一起,也有点奇怪,就让自己的助理过去打听。 他的小助理真是个人精,悄无声息地过去找执行制片身旁的人压低声音问了几句。 隔了片刻,就跑回来说:“好像是曹叶阳没办法到剧组报道了,他昨天晚上回的国,今天因为醉驾被关进拘留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让大家对应一下里面的人物,所以梳理了下人物在各个地方出现时的名字。 现在是有三个时空,一是现实时空,二是前世的时空,三是剧本营造出来的虚拟时空。 其中现实时空和前世时空对应的人名都是一致的,剧本是顾先森写出来的,所以他把人物名字都稍加了变化。 现实:路铭心前世:路铭心剧中:陆青萍 现实:顾清岚前世:顾清岚剧中:沐亦清(扮演者小天王曹叶阳蹲号子中) 现实:莫祁前世:莫祁剧中:杜逸 就是酱紫哒,希望不会太复杂,啦啦啦。其实很好记哦,就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大家都是顶着一个马甲的,不过剧里头换了个马甲而已。 第28章 《山河踏碎》剧中的沐亦清,是个仅次于男主角杜逸的角色。 如果硬要说的话,可以算作是男二或者反一,也就是最重要的反派。 路铭心在剧本的时候,一度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唯独沐亦清这个角色,让她有淡淡的违和感。 怎么说吧,在路铭心看来,《山河踏碎》的剧本质量是相当高的,背景大气恢弘不说,剧情也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虽然是架空,剧情也和她熟知的所有历史不同,但却并不像有些架空剧,逻辑部分带着硬伤,而是所有的事态发展,都脉络清晰,硬逻辑上没有任何瑕疵。 她想这应该是和参与剧本的人,水准在业内都是一流有关,在历史逻辑方面,有顾清岚这个历史学教授参与,也一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沐亦清这个人物,在逻辑严密的故事和有血有肉的人物中混杂着,就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了。 这个人物怎么说呢?很像一些二三流古装剧里典型的坏人:初期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有个时期受到了某种刺激,又突然画风大变,变得欺君叛国、十恶不赦。 好的时候看起来很假,坏的时候又坏得没理由。 剧本里是这么写的:沐亦清本来是女帝的皇夫人选,结果女帝临时悔婚,钦定了一直和她暧昧不清的另一个大臣墨宁熙为皇夫。 沐亦清的父亲本来就是一国宰相,沐家也是公侯世家,沐丞相本来是很恼羞成怒的,但皇命不可违,沐家也只能强咽下这口气。 这时候沐亦清还表现得很大度君子,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愿祝女帝和新皇夫百年好合。 可毕竟他是在成婚前夕被退婚的,他还都住到宫里去了,这么被退婚,黯然回府,所以沐家很快就替他安排了一门婚事。 这门婚事,就是他和陆青萍的婚约。 原本在沐亦清和被女帝钦点之前,沐家就和陆家有了婚约,等他被女帝钦点成为准皇夫,这门婚约自然也就没有人提了。 现在他被女帝悔婚,婚约之事重提,沐陆两家世代相交,又一文一武利益相关,陆家倒也没说什么,安排陆青萍嫁入沐家。 可小时候就对沐亦清没有男女之情的陆青萍,就对此十分不满了。 在她看来,本来先是沐亦清不要她,利欲熏心想入赘天家做皇夫,结果皇夫没做成,又拿她来替补。 她可以嫁人,但必须得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不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为了抗拒嫁入沐家,她闹腾出了很多事,又是打伤沐亦清逃婚,又是男扮女装混入军营,这个过程好玩又不乏搞笑之处。 这也算是未来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年少轻狂时,做出的一系列闹剧吧。 现在正在拍摄的,也正是这个时期的戏份。 后来陆青萍在路遇的青年将军杜逸的感化下,开始渐渐成熟,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和胡闹。 在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亲眼见证了身边战友的牺牲,她也认识到保家卫国的重要,还有家人之间的牵挂。 有多少战友,日夜期盼能够活着回到家乡,见到爹娘而不得,她却私自离家出走,让父母亲人担心自己。 成熟了的陆青萍在经历了浴血奋战后,终于跟随大军胜利搬朝。 在庆功宴上,她主动站出来,坦诚自己是陆家之后,也是女子身份,引起满朝哗然。 这个时代虽然是女帝主政,但骨子里仍是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所以一个女子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还是被大多数人诟病和反对。 好在女帝毕竟也是个女子,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只是做样子呵斥了几句。 而这时的沐亦清,也站出来表示身为她的未婚夫婿,自己没能尽到教导之责,甘愿领罪,希望女帝能恕她隐瞒身份的罪责。 有这样的台阶,女帝就干脆给了沐亦清一些罚俸之类不痛不痒的责罚,然后令他二人尽快成亲。 如此一来,陆青萍就势必要嫁给沐亦清了。 成熟了一些后的陆青萍,想起来和沐亦清二人幼时相处的情谊,又感念他在众臣面前为自己说话的担当,倒也愿意嫁给沐亦清。 最关键的一点,也是她真正心仪的杜逸将军,此时也已经与他自小文定的未婚妻子成亲。 甜蜜又酸涩的爱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陆青萍在她十八岁时,带着对杜逸的爱慕,嫁给了誉满京师的清流才子沐亦清。 婚后陆青萍和沐亦清的生活也还算和美,为了让她能够亲临战场,沐亦清甚至主动请旨去戍边,好让她以从军女眷的身份去前线。 只是此时,变故却突然发生,杜逸在行军中误入对方埋伏,身边只带了两百亲卫的他,被对手西夏王生擒。 陆青萍从小就被父亲送入武林剑派中习武,听到这个消息后,执意只身前往敌营解救杜逸。 沐亦清劝阻她未果,也只能作罢。 解救的过程自然惊心动魄,陆青萍在从监牢里将饱受折磨的杜逸就救出来后,两人还被围困在一座悬崖峭壁上长达三日。 三日后前来支援他们的救兵终于到来,在战友的帮助下,两人顺利脱困,只是在撤退时,陆青萍震惊地发现沐亦清竟然就站在西夏王身边。 无法置信枕边人竟然站在敌方,陆青萍冲沐亦清大声质问,得到的却只是一声轻笑。 当他们回到营地,才知道原来杜逸的行踪会被西夏王得知,皆因军中出了奸细。 现在沐亦清在西夏营地现身,奸细是谁不言而喻。他主动请旨前往前线,等等行径也有了解释。 陆青萍此时伤心欲绝,她即对丈夫背叛国家感到难过,也为杜逸和军营遭受的重创难过。 沐亦清叛国的消息传到京师,女帝在震惊之余,也叹息说是自己辜负沐卿在先。 陆青萍既然人在前线,战事又正吃紧,西夏王大兵压境,女帝就传来谕旨,临阵任命她为车骑将军,协助杜逸作战。 只是在沐亦清投敌叛变后,他军事才能卓越,杜逸和陆青萍一度被他设下的奇计打得节节败退。 也是国家能人异士居多,大军当前救国家与危难,正当陆青萍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营房帐前,每天都会停着一只青色的小鸟。 那鸟儿并不怕人,脚踝上还绑着一只小小的锦囊。 在连续几日后,陆青萍终于将小鸟捉住,拿下了锦囊,打开来后,里面竟有一条信笺,正是针对当下战况的妙计。 陆青萍拿着那封信笺去和杜逸商量,最终两人决定,战况已经如此惨烈,不如轻信一回,总归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结果当日依计而行,他们真的击溃了沐亦清设下的阵法,大破敌军。 陆青萍和杜逸备受鼓舞,有了青鸟的锦囊妙计相助,再加上京师派来的援军已到。 他们也终于将西夏王的大军一步步从国土上赶了出去。 西夏王连番败落,只能仓皇逃回国都兴州,在退兵之时,他迁怒内应和军师沐亦清,将他孤身丢弃在了废弃的营房中。 沐亦清被士兵活捉,陆青萍却恨他因为一己私欲投敌叛变,不肯去见他。 而这位前期温文尔雅,后期卑鄙可耻的伪君子,也在被押解回京后不久就死于狱中。 接下来陆青萍的人生中,也再没有这个人的痕迹,她又受青鸟指引,找到了藏于山崖间的兵法奇书。 有兵法相助,又有强兵良将,他们不仅将西夏王赶回老家,还攻破了兴州,将这位乱世枭雄斩于刀下,彻底平定了西夏。 在《山河踏碎》一剧的结尾,是女将军班师回朝,受到百姓拥护爱戴,女帝褒奖封赏,一代传奇女将的英名永载史册。 整个故事结束,轮到戏份和推动剧情的地位,沐亦清这个人都算是重要人物,虽然结局悲惨,但他亦正亦邪,前后对比强烈,也是具有大红潜质的角色之一。 最初剧组是想要找一个实力派演员来担纲的,但出资占据第二位的那个投资商,却非要当红小生曹叶阳来扮演。 这位曹叶阳,说起来也是风云人物,他长相俊美,走的也是全面发展的道路,唱歌演戏综艺,样样都要参与,样样又都不专注。 搞得唱歌净出些垃圾唱片,演戏都是清一色的青春偶像剧,综艺节目也几乎上了个遍,打开电视都能看到他在各处不停蹦跶。 偏偏他正符合当下审美对于花美男的要求,网络上又会撒娇又会卖萌,所以粉丝众多,人气极旺。 他的外形倒是符合沐亦清这个角色的要求,身材高挑修长,五官也清俊精致。 他自己大概也很想得到这个角色,特地揣摩了下剧本,试镜的当天低眉垂眼,真有那么几分温润儒雅的架势。 据说杜励是不喜欢他的,觉得这个人做事太轻浮,大概不能沉下心演好这个对全剧而言很重要的角色。 不过她看曹叶阳试镜时表现很不错,那个投资商又坚持要他演男二号才肯出资,所以她就犹豫了。 据说她还捧着曹叶阳的试镜照去征求了下顾清岚的意见,顾清岚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这个角色你们来安排。 所以最后沐亦清就定下来是曹叶阳扮演了。 结果这个小天王终究是没能靠谱一回,本来他拍广告的档期就和开机冲突,缺席了开机仪式不说,回国后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现在好了,怪不得制片人会失态到当众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顾先森啊,找这么个不靠谱的娃来演前世的自己,请问你什么感受? 顾先森:……(被某花瓶一掌打伤,养伤吐血中) 路花瓶:嘤嘤嘤,清岚哥哥我错了…… 某谢:你错了两辈子了,还想怎样╮(╯_╰)╭ 第29章 在片场忙了一天,临走时又得到这个消息,路铭心回到别墅里的时候,简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赶快冲个澡躺下睡觉。 不过她再累,还是记着关心顾清岚,刚进了门,她没在客厅里找到顾清岚,就问周管家:“清岚呢?今天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见她连包都来不及放下,就问出了这句,周管家目光中有些欣慰和赞许,开口说:“先生今天都在房里休息,早餐和午餐都是在房里用的。”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顾清岚身体到底怎样,但这么说也够明白了,路铭心一愣:“他没有说自己哪里不舒服?也没叫医生?” 周管家点头:“是啊,先生只说自己需要休息,其他的都没有说,我们也不好干涉。” 路铭心听了就更急,她和顾清岚不过在一起了两个月,也知道他不喜欢向人示弱。 之前他头疼就是,后来昏倒更是,他这样的人,真不舒服了,宁肯自己闷在屋子里一天种蘑菇,也不远走出来去看看医生,说白了就是讳疾忌医。 她也顾不得别的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不及换衣服,就冲去他们两个的房间。 自从在顾清岚房间里睡习惯后,路铭心这些天来一直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她急匆匆推开房门走进去,就看到他正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里还是拿着一本书。 还没等顾清岚皱着眉提醒她,她没换衣服也没换鞋,她就大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把他的脸捧起来对着自己。 她显然是演霸气侧漏的女将军演上瘾了,不仅强迫性地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看着自己,还上下打量他:“脸色就是不好……没有好好吃饭?” 淡定高冷如顾清岚,也给她这种突然袭击搞懵了,罕见地微愣了下后,才抬手打掉她不老实的爪子:“女孩子放尊重点。” 路铭心到来气儿了:“还放尊重点,我是你老婆,我怎么放尊重!” 担心过头了,她就脑袋发热,只想着今天要好好教育一下眼前这个人,让他知道不舒服了要知道告诉别人,要知道去看医生! 不然就算找一屋子人伺候他,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昏倒在什么地方! 她小时候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发起蛮力来,顾清岚一时半会儿也管不住。 只能徒劳地看着她抢走了自己手里的书,一把丢到一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路铭心坐直了身体,仗着地势较高,双手拉住他的衣领就往两边扯。 顾清岚真的是猝不及防,双手顾不得推开她,只能去护胸前的衣服,拉扯之间,就听到衣料撕裂的声音。 路铭心看到他胸前露出的□□胸膛,还不知死活地将脸凑上去:“掌印还在,淤青太厉害了,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顾清岚已经气得出离愤怒,抬手去推她,他一气之下用力过大,牵动了胸口的伤处,接着就是一阵咳嗽。 气急交加之下,他抬手捂住口,咳了好一阵都没停下。 路铭心这才吓得傻了,她光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没考虑到顾清岚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而且还是被她打伤的。 她忙去扶他,结果因为在他腿上坐着,整个人又压到了他身上。 顾清岚咳嗽声更大,路铭心慌了神去帮他顺胸口,可她忘记了他胸前的衣服早给她的狼爪撕烂了。 于是她的手直接摸在了他的胸膛上,慌乱中她甚至还捏住什么东西……等她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他的“茱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清岚觉得他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昏倒,大概也称得上一个奇迹。 但他也急咳了几声,将口中的腥甜吐到掌心,而后移开手掌,他眼前看出去已经一片模糊,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抬头看向她:“你是……非要看我更加狼狈不是?” 路铭心慌着把目光从人家胸前的春光上移开,抬起头看他。 只看了一看,她就觉得,第一次的,她觉得听到了自己那颗玻璃心喀拉喀拉碎掉的声音。 眼前的这个人,衣衫半褪,脸色苍白若雪,唇边还挂着些斑斑点点的红痕。 他似是已经无力,只能斜倚在躺椅上,但那双黑如夜空的双瞳中,却仍清冷如无底深潭,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他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再如何受辱,也无法摧折他不屈的傲骨,再如何狼狈,也掩不去绝代的风华。 这个人,她只要看上一眼,就觉得:刚才对他犯下如斯罪孽的那个人,当真丧尽天良! 大美女路铭心活到二十五岁,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她自己真的是个禽兽啊……于是乎玻璃心碎了一地。 自尊心一点都不强的路铭心顿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得抽抽噎噎,一边从顾清岚的膝盖上爬下来。 她流着泪,把自己的上衣接下来盖在顾清岚身上,然后又哭着去看他掌心里吐出来的血迹。 看到那红红的一片,免不了再失声痛哭一下。 这次她总算记住,要找医生,于是她抬手抹去顾清岚唇边的血点,就要去床头找电话。 顾清岚只能再强撑住一口气,不顾隐隐作痛的胸骨,一把拉住她:“铭心……别找医生。” 路铭心哭着回头看他:“清岚……” 顾清岚摇摇头:“不能让医生看到我这样。” 路铭心又擅自会意了,哭着说:“清岚,你不要治了?你不要治了要是有个好歹,我陪你死。” 顾清岚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又被她气晕过去。 他用手撑了下椅背想要坐起,发现终究还是乏力,只能对她说:“……扶我到床上去。” 路铭心眼泪汪汪地过来扶他,他的确无力,她就用双手扶着他的腰,小心帮他移到床上去。 躺下后总算好受了些,顾清岚就闭上眼睛轻咳了几声。 路铭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边的血迹,眼泪就停不下来,她用床头的纸巾给他擦着手心和脸颊上的血迹,还趴在床沿上,小兽一样蹭蹭他的脸颊。 终于觉得她哭得闹心得很了,顾清岚皱了下眉:“又死不了,别哭了。” 他睁开眼侧头看了她一眼,又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先去穿件衣服。” 这是天气炎热的夏季,没人会脑子错位穿上几层捂汗,于是路铭心把她自己的小衬衣脱给了顾清岚挡胸口,她自己上身就只剩下内衣了。 顾清岚再看两眼,又要被她气得视线发黑,干脆又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他脸色都差成这样,路铭心哪里敢再跟他顶嘴,只能擦着眼泪去衣帽间换衣服。 换好衣服她又赶紧跑出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顾清岚,凑到床边坐下。 她看着他生病受苦,突然觉得伤心欲绝,还有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委屈,缩成一团挤在他身侧抱着他,就又要哭:“清岚……” 顾清岚胸口疼得厉害,不怎么想开口,也只能安慰她:“我已经叫了医生……” 路铭心抬头在他脸颊上吻了下,又用头蹭蹭他,眼泪又涌出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早上不应该走的。” 顾清岚拍着她的肩膀,他侧头看着她哭成这样,把最后的杀手锏也祭了出来:“你明天眼睛会肿……” 没想到这还不管用,路铭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肿就肿了,哭瞎了……” 顾清岚无奈,干脆闭上了眼睛:“别哭,我心烦。” 这句倒比什么都管用,她真的立刻没了声息,头埋在他身旁的床单下。 这么一来肯定是用床单捂着哭了,顾清岚等她哭了一阵,才抬手抱着她的肩膀拍了拍:“不会死的,不用这么伤心。” 路铭心抓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把脸埋在他的掌心。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但她就是觉得无比心疼他,伤心得快不行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就低声开口对他说:“清岚,你要信任我……” 顾清岚“嗯”了声,轻声回答:“……这是怎么说?” 路铭心把脸从他掌心移开,抬起头看着他:“有事情不要瞒着我,尤其是身体上的。” 顾清岚看她平静下来,也认真给她解释:“这个掌印,还有我受伤的原因……太奇怪,去医院没办法解释是怎么受的伤。我约了私人医生,不过他在外地,最早也只能在今晚赶来。” 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说,那个掌印和她的手掌完全匹配,去医院检查后,势必需要拍照拍片,会留下可以联系到她身上的证据。 他想到这里,就又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他和路铭心之间的事,已经有太多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他又怎么能告诉路铭心,睡梦中她根本就没有出掌推他,不然以躺下的那种角度和发力范围,又怎么会在他胸前造成这种伤害? 那时他也在睡梦中,梦到上一世的一切重现,到了她打伤自己出逃的那一天……然后他在胸前的剧痛中睁开眼,胸前就出现了那个掌印。 仿佛是她当年的那一掌,穿透了时空,重新印在了他的身体上。 这样的伤痕,也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那是含着内家掌力的一掌,他在上一世,曾经亲身领受过两次,绝对不会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嘤嘤嘤为毛扒了衣服会吐血啊! 某谢:天真的人类啊,以为这就能吃到肉了么? 顾先森:咳…… 第30章 顾清岚这种情况,路铭心也不肯去吃饭,就眼泪汪汪地守在他床头。 顾清岚胸口的伤处还是疼痛不止,却还是让路铭心给他取了衣服,又自己很艰难地把被撕烂又沾了血的衣物换下来。 路铭心在他旁边帮忙,没少趁机看他光光的身子和长长的大腿,一边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一边还小声说:“都疼成这样了,还讲究衣服。” 顾清岚穿衣服也自有一股优雅,他正在不紧不慢地穿上衣,闻言抬头淡看她了一眼:“如果不是我的衣服被撕烂了,现在也不必换了。” 路铭心立刻就乖乖闭嘴了,她也想到自己发起蛮力来这样惊人,这么想着,她抬起手来,放到自己眼前,屈指握了几下,然后有些疑惑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啊,刚才我撕烂你衣服的时候,觉得好轻松……好像那不是衣服,是纸一样。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顾清岚听着,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一暗,他随即就垂下眼睛,不让她看出异状,微微笑了笑说:“你原本就是个女流氓吧?” 路铭心一听就不好意思了,捂着脸说:“我只对你耍过流氓的!其他人都是想对我耍流氓好吗!” 顾清岚还是微笑着,淡淡“哦”了一声:“是么?我怎么就没想对你耍流氓?” 路铭心顿时觉得自己不仅智商遭受了碾压,连这张价值不菲的脸也被鄙视了个彻底,好不容易刚粘起来的玻璃心又碎了一地。 她只能低下头对手指:“好吧……那我对你耍流氓就好了嘛。” 眼看她被如此打击,还是不肯放弃“对他耍流氓”,顾清岚只能无声轻笑,牵动胸口伤处,免不了又是几声咳嗽。 顾清岚食欲不佳,晚餐只喝了几口汤,路铭心也很坚贞地表示:清岚不吃,我也不吃,一起挨饿! 顾清岚就一眼看穿了她的本质,捏了捏她颇有些鼓起来的脸颊:“最近开工这么累,还吃胖了些……害怕杜励让你减肥吧?” 路铭心泪奔了:“还不是每天中午给我送去的食物内容太丰富……” 顾清岚笑着:“哦?那取消?” 路铭心忙说:“不要!比剧组的便当好吃多了!” 她说着,就拉住顾清岚的手,在他掌心蹭了蹭:“清岚哥哥对我最好了,我知道!” 顾清岚垂眸看着她,轻叹了口气:“食色性也,我看你是只要食就够了。” 路铭心笑眯眯的:“谁说的,我色也要!” 边说,还边在顾清岚的下巴上轻佻地摸了一把,最后感叹:“果然脸色还是太差了,看着就心疼。” 顾清岚只淡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顾清岚所说的那位医生,果然在晚上十点钟之前赶到了,他看起来也很年轻,却一身黑衣黑袍,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冷肃。 他像是刚下飞机的样子,进门时很有些行色匆匆。 他也根本没自我介绍,就先请路铭心出去,路铭心犹豫了一下,看顾清岚也对她点了点头,就没说什么,拉开门出去了。 等路铭心走了出去,他将手中的箱子放下来,开口就不客气地说:“说过你们两个相遇之后,那个世界对现实的干扰将会更强,你还如此,到时候别怪我不救你!” 顾清岚微勾了唇角:“可我若不来见她,她这一生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我来了对吗?” 面前容貌清俊的年轻人目光泛着冰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顾清岚和这个人的相遇,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他因为和苏季的恋情破灭,只身回到美国,他本来在美国就有公司,再加上已经有学校邀请他去任教,所以日程排得很满。 繁重的工作让他疲于应付,也让他能够不去思考那段于他而言算是惨痛的失败恋情。 一段时间后,当他空出身心来,也终于开始冷静地思考,并且意识到,苏季与他而言,也许并不是他原本以为的毕生挚爱。 他和她原本交集就不多,他那时毕竟年少轻狂,也有太多自负。 苏季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里,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个“深深爱慕他的女孩子”,他对苏季的了解,也仅限于她在学校里的表现。 他欣赏她与世无争的淡然气质,也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崇拜和恋慕。 现在想来,他们都没有看到真实的对方,他们之于对方,都只是一个淡淡却又深刻的影子。 这样的爱恋,也只能止步于朦胧的情愫——苏季只是比他更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已。 也就在这时,他偶然见到了从国内来交流学习的历史学者魏易。 魏易和他本来在国内的时候就有联系,和苏季也认识,到了美国后,特地登门拜访他。 他们见面,不免聊到苏季,魏易知道他和苏季曾有段无果的恋情,还特地安慰他了几句。 而后魏易话锋一转,就说到了苏季让他配合去讲的那段故事。 那是一段起源于苏季和她现在的爱人墨远宁的梦境的故事,说来奇怪,他们的梦境彼此呼应,勾勒出了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也有他的出现。 苏季是名为“季瑛”的女帝,墨远宁是自幼辅佐她的大臣“墨宁熙”,他则是顾丞相的独子,名字就是“顾清岚”。 季瑛和墨宁熙一起长大,她深爱墨宁熙却不自知,两人也因为政见不合彼此疏远。 他在这时出现,季瑛爱慕他的气度和才华,时常召他入宫。 流年几转,两年后季瑛到了应该册立皇夫的年纪,她这是其实还深爱着墨宁熙,却因为两人的疏远关系,故意用他来刺激墨宁熙。 最后墨宁熙一句“顾清岚可为皇夫人选”,他就变成了女帝诏书中即将成为“皇夫”的人。 后来他果然成了他们恋情的牺牲品,季瑛在墨宁熙遇险后就不顾一切地追出宫去。 等他们一同回京的时候,季瑛又拿出先帝遗诏,宣布正式册立墨宁熙为皇夫。 事已至此,他只能自行出宫回家,将位置腾了出来,成全了这一对璧人。 魏易跟他讲述着,他开始听着,只是感叹于苏季的想象力,和两个人心有灵犀,竟然能做同一个梦境。 到后来,他却渐渐开始头疼,那种疼痛感很陌生,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好像大脑中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喧嚣,而他却听不清楚。 看出他脸色不好,魏易还以为是他想到了现实中苏季和他也是无果而终,所以就有些尴尬地表示自己要先行告辞,改日再来访。 他虽然想解释自己并无大碍,但无奈头疼欲裂,只能强撑着精神送走了魏易。 在魏易刚走后不久,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回自己的卧室,就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那也是他第一次头疼和昏倒,在失去意识后不久,他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他能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现实中,却看到和听到了太多的事情,多如乱麻的人和事拼命钻到他的记忆中,让他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梦境。 而他所听所见的,竟然和魏易转告他的那个故事重合了起来。 在那个世界里,确实是女帝主政,那位女皇帝,也就是名唤季瑛。 而他也就是顾丞相之子,出身官宦世家。 他自年少成名,誉满京师,被女帝青睐,获准常常出入宫廷。 待女帝成年,即将册立皇夫,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夫人选。 那时他已经有和将门路家的婚约,但皇命难违,他只能奉旨进宫。 也在那时,他已经感受到了女帝真正的心思,她喜爱和他交谈,却仅止于诗词歌赋、圣人典籍、治国之道等等。 他们的相处,也并没有陷入爱恋中的小儿女般有着莫名的情愫。 后来女帝寻回了墨宁熙,并和墨宁熙举行了大婚仪式,他虽然有淡淡失落,更多的却是释怀……然后他父亲顾相为了挽回顾家声誉,安排他匆忙和路家之女路铭心成亲。 再然后的事,他都稍加修饰,用半年的时光,陆陆续续写入了那个名为《山河踏碎》的剧本中。 恍然间仿佛又经历了一世那么久,当他再度恢复神智,自己已经躺在医院中。 那时他也才得知,他竟然已经昏迷了长达几天,而他刚昏倒的时候,更是连心跳都停止了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 当在他身边的周管家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时,医生几乎都对他放弃了治疗,即将宣布死亡,他才奇迹般地恢复了心跳。 他初醒后,在真实的世界和那个看不到触不到的世界间恍惚了很久,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认为那是荒唐一梦。 可那些记忆的真实感却让他无法承认那只是梦境……也就在那时,他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这个黑衣的年轻人。 他告诉自己,他名为“任染”,同样来自于那个“大齐朝”,那个世界并不如他所想,是虚幻的,而曾经真实存在,或者说,依旧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导演,我演了两份戏,我要加盒饭,加钱! 某谢:嘁,再闹腾永远不给你吃肉! 路花瓶:坟蛋,秒秒钟扒光清岚哥哥给你看哦! 某谢:好啊,你扒光我就拉灯。 路花瓶:嘤嘤嘤,哭瞎…… 第31章 他并没有立刻信任这位“任染”。 但当对方准确地说出在“大齐朝”他父亲的名讳,还有顾府在京城的具体位置,以及常跟随在他身旁的书童叫什么名字时,他也只能姑且信之。 因为这些琐碎的信息,在苏季的故事中并未透露,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如果任染能够准确的说出“那个世界”的信息,那么他要么承认这个人有读心术,要么相信他说的“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任染在现实世界的身份,是一个年轻的外科医生,但那天他在病房里,却告诉顾清岚,他在“大齐朝”,是一个修道之人。 顾清岚听到这里时,只觉得啼笑皆非:他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有朝一日却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些“怪力乱神”。 可当现实摆在面前,他也不得不妥协。 任染变成了他的“私人医生”,在他刚得到前世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他时常头疼,也昏倒过数次。 据任染所说,他之所以不像苏季和墨远宁那样,只是模糊地回忆起前世的记忆,而是详细又真实地记起了“大齐朝”的一切,是因为他前世的执念太深。 他听着,从刚刚得到,还是一团乱麻的记忆中翻检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执迷不悟”。 当那一世,他的生命结束时,盘踞在脑海中久久不肯离去的,他对于那个世界的最后眷恋,竟然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他只觉得啼笑皆非,原来这一世,她竟然也早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他却在下意识里疏远了她。 她就像一枚刺入他心脏中的钢针,上一世他至死未能拔出,这一世那痛楚的痕迹也犹在,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任染也告诉过他,如果想要尽快消除身体的症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前世的一切看淡。 当他把前世的因缘全都放下,那么头疼和昏倒的症状就会消失。 他曾经这样试过,半年的时光,他试着把那些涌上来的记忆,看作是一出隔世的闹剧。 然而她的身影却还是一次次浮现在他眼前,他从母亲那里了解过她的近况,打开国内的新闻网站,娱乐版上时常会有她出现。 她出席了什么活动,被记着抓到不化妆出来吃夜市,又在什么采访里提到了自己的好友兼师兄卫子明。 他从找到视频的链接,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那无法掩饰的爱慕。 她还是这么傻,暗恋一个人,暗恋到全天下都知道。 他在那一刻,胸口突然痛楚难当……上一世,她也是用这种目光注视着莫将军,他在旁清楚地看到,却从来也不提及。 她胸中有梦,他助她追寻,她恋慕他人,他也假装不知。 他也许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这一世,她是否还能找到一个人,愿意疼爱她若斯? 半年过去,他非但没有忘记她,头疼和昏倒的频率反而增加。 据任染所说,假如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那就是魂魄和*彻底分离。 他不相信什么“魂魄”,但他也知道,任染说的就是他昏倒后,会彻底不再醒来,也就是死。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他将前世的事,都写入了剧本中,找来专业编剧润色,组建影视公司投资,找到她的经纪公司请她出演。 连那位和上一世的莫祁将军同名同姓,样貌也像极了的演员莫祁,他也找来了。 所有这一切,他苦心孤诣,为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希望她也能够想起前世,那么那些至死未能对她说出的话语,他或许就有机会再说,或者那些至死未解的恩怨,也有可能消弭于无形。 在他决定回国之前,任染也告诉了他,前世的一切虽然早已过去,不可更改。 但一旦他和前世的执念所在重逢,在回忆起前世的过程里,“大齐朝”所发生的事情,就有可能影响到现在。 他本来对此存疑,可今天早上,那一掌却真真切切穿越时空,印在了他的胸口。 不能去医院被其他人看到这种伤痕,他只能打了任染的电话,也幸亏他正在国内,才能在一天的时间内,从外地赶回来。 在最初的沉默过后,任染已经抓住他的寸关尺,给他号过脉。 接着他又拿出电子的血压计,带上手套在他胸前的掌印边缘轻按,确定是否有骨折。 他行医的方式倒是古今结合,一系列的检查过后,他开口说:“还好,胸骨有些骨裂,消化道出血,情况不严重……死不了。” 顾清岚对此早有预料,只是笑了笑,前世他受了她一掌后,也只是吐了两口血,卧床静养了一段时间就康复了。 那个时代的医疗和药物远不及现代发达,他都可以并无大碍。 见他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漫不经心,任染也皱了眉:“我帮你,只是因为从那个世界而来,也记得大齐的人并没有几个,还有当年你名满天下……” 说到这里,任染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就停下不再继续说下去,停顿了片刻后,他就转回了话题:“虽然你胸骨还没有骨折,但这段日子也多加注意,尽量卧床静养为好。” 顾清岚点头答应,任染已经放弃了和他强调身体的重要性,自己去写了药单,也不给顾清岚看,就出门交给了等在门外的周管家。 他才刚出门,被关在门外咬手指的路铭心就凑了过来,着急地问:“清岚怎么样,果然还是应该去医院吧?” 任染对路铭心的态度明显不好,看她这么问,也只是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 路铭心就没想那么多,只当这个长了一张禁欲脸的小帅哥对谁都这样,还是急的追问:“我们应该怎么照顾他啊?有什么需要家属注意的没有?” 任染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这才冷冷说了句:“你不折腾他,就比什么都好了。” 顾清岚本来就是被她打伤的,晚上又被她扒衣服才气得吐血,路铭心被骂了也没半句反驳,反而连连点头:“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这么一来,连天生冰块脸的任染也没办法再发挥了,瞪了她一眼后,就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任小哥:我才不是顾哥哥的粉丝,我就是替他打抱不平! 路花瓶:对我这种大美女都这么凶,不是基佬就是x冷淡! 顾先森:咳…… 路花瓶:清岚哥哥你才不是x冷淡,你只是喜欢和我盖棉被纯聊天我懂! 某谢:论那个结婚半个月,还没有跟妻子xxoo的男神,是否有x功能障碍…… 顾先森:庸俗,闭嘴! 第32章 任染走了后,路铭心又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里。 顾清岚正躺在床上休息,她刚才被任染教训,哪里敢再去碰他胸口,就爬上床,缩在他身旁,身子紧贴着他躺下。 顾清岚并未睡沉,虽然未睁眼,但感觉到身旁一阵窸窣的声音,接着她温软的身子就靠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他胸口还是疼痛,闭着眼睛轻咳了声,勾了唇角说:“今天累了吧,早些睡。” 路铭心答应了一声,又努力往他怀里钻了钻,她本来没想拿剧组的事情来烦他的,但因为昨晚那个梦,还有他胸前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她就忍不住说:“扮演沐亦清的曹叶阳醉驾被拘留了,过几天再不开始拍他的戏份,拍摄进度就要被耽误了。” 顾清岚只是淡应了声,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路铭心既然开始说了,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反应,只是胡乱发发牢骚而已:“其实我觉得他演不好沐亦清,他也不过是觉得这部戏能火,非要过来搀和一脚而已,他那种人,能静下心来好好演戏就奇怪了。” 顾清岚听她说得义愤填膺,才笑了笑,低声说:“我记得你和他并没有宿怨,怎么对他意见这么大。” 路铭心轻哼了声:“我只是看不惯他演沐亦清……明明演不出那种风骨。” 顾清岚仍是那种不徐不缓的语气:“哦?他不是个反派角色吗?这种人何来风骨?”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说这句话路铭心一定不会反对,她对沐亦清这个角色并没有太上心。 但经过昨天之后,特别是在梦中,顾清岚就是“沐亦清”,让她就对这个角色有了异样的感受。 现在听到顾清岚这么说,她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后一阵难过,好像是他在自贬一样,连忙就说:“不是的,我觉得沐亦清投敌叛国,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他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 顾清岚淡笑了笑:“这么看来,你对这个人物的认识,是比编剧还要深刻了。” 路铭心这才意识到,顾清岚正是剧本的参与者之一,门外汉意见提到本人面前了,她一阵害臊,但还是小声说:“反正我觉得沐亦清这个角色还是可以挖掘一下的,曹叶阳也演不好他。” 顾清岚不再回答她,而是侧头咳了几声。 路铭心知道他确实疲倦,也不再说话,抱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鼻间萦绕的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冽气息,她梦中,又隐约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高华身影。 她无数次地伸手去触摸他,却只触到漫天冰雪,彻骨寒凉。 第二天起床后,路铭心果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悲催地肿了起来,两个大眼泡肿肿的,不复以往勾魂摄魄的风采。 她只能一边往嘴里塞早饭,一边用厨房特地煮给她的熟鸡蛋不停地敷眼睛,热敷完了再上冰块,冰块完了继续热敷。 于是她的这个早上,就只能一手冰袋一手鸡蛋,还围在顾清岚身边不停问:“清岚,你好点没有?要不要我留下来?” 顾清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看报纸,他脸色还是苍白,胸口疼看起来也没好多少,一手压着胸口轻咳,抬眼看了她一下,淡淡丢出三个字:“去工作。” 路铭心还不知道他现在就是自己最大的老板,无耻地说:“没事我是大牌,偶尔请假一天,老板也不会说什么的。” “不会说什么的老板”从报纸上抬眼看了看她,无奈中只能用哄骗的语气:“乖,我没事,去工作吧。” 路铭心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一步三回头地下楼上车。 说她懒惰倒真冤枉她了,她入行几年,还真很少缺席,有时候淋雨感冒,有个小病小灾,也都是自己扛过去,从来没请过假。 因为担心顾清岚的病情,特地咬牙说出请假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有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如果自己在片场还太挂念顾清岚的情况,恐怕又会像昨天一样,迟迟进入不了状态,浪费剧组其他人的努力。 路铭心到达片场后,昨天那位在场的制片人也早早守在一旁,见她来了,就将驻剧组的导演副导演,以及几位主要演员叫到一起简短开了个会。 据那位制片人说,曹叶阳正赶上整顿市容市风的枪口,拘留15日是肯定的了。再加上他被交警拦下后,还跟交警发生了口角和肢体接触,基本的处罚完了后,还要看公安机关要不要起诉他。 这么一来,原定的他一周后来剧组报道是一定不行了,具体他什么时候能进组,还在未知。 制片人在昨晚紧急跟投资公司通报协商后,决定暂时启用一个替身演员,把曹叶阳不露正脸的镜头先拍了,等他进组后,再把有正脸的戏份补拍了。 路铭心在旁听着,心里就更加郁闷:整个剧组中,就数她和曹叶阳的对手戏最多,好多镜头要拍两遍的话,无形中是给她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制片人看她神色不大好,还赶快又补充了一句:“铭心如果觉得给你增加了负担,等曹叶阳补拍时,你也可以用替身上。” 路铭心有气憋着,难得说了句不怎么好听的话:“我可不要,不然这么一部戏拍下来,我是跟替身演对手戏呢,还是跟曹大少演对手戏?” 制片人虽然也对曹叶阳满肚子意见,听到她这么公开地发脾气,脸色也有些尴尬,只能勉强解释:“实在没办法,如果拍摄时间超过合同里规定的日期,会按天补偿给诸位的。” 路铭心如果是诚心给他难看,这时候只用甩一句:我损失的时间是那几个补偿金能弥补的? 按照她这种级别演员的身价来说,就能让制片人无言以对。 但她毕竟不是诚心找茬,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再出声,莫祁见状,在旁打圆场:“没事,每个剧组都难免有些突发状况,只要能顺利拍完就好。” 制片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说了几句天热大家注意身体的话之后就匆匆散会。 从那间被作为临时会议室的房间里出来,避开其他人,莫祁就笑着对路铭心说:“怎么了?是不是顾先生身体不好?” 不愧为她的好友,莫祁就觉察出来路铭心的语气和平时不同,不像是单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才发的脾气。 女人的确比男人更容易将生活中的情绪带入工作中,路铭心虽然并不是在工作中情绪化严重的女性,但涉及到顾清岚,她总不免关心则乱。 莫祁问,她也就没隐瞒:“清岚的确身体不舒服,还需要休息治疗一阵子。”她说着,又忍不住说,“我不喜欢曹叶阳,他根本演不好沐亦清!” 一向奉行低调做人的路铭心,竟然对一个没有合作过的演员有如此激烈的言辞,莫祁也觉得意外:“怎么?你对曹叶阳有意见?” “轻浮狂躁,典型有了粉丝捧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周围没别人,路铭心干脆吐槽个彻底,“圈里头他这样突然爆红的多了去了,要是还不端正态度,好好工作,过气起来比谁都快。” 莫祁闻言就开始憋笑,路铭心察觉到了,转头看他:“祁哥,你笑什么?” 莫祁举起手指:“我只是突然想到,两年前有个报道,也是这么说某位突然大红大紫的女演员的……” 这位“女演员”,当然就是路铭心本人,她又气又笑,推了莫祁一把:“你还是不是我哥?怎么帮外人说话!而且我工作态度一直很端正!” 这样打闹一通,路铭心也就把那些小不快抛到了脑后。 更何况剧组拍摄进度吃紧,重头戏接踵而来,她身为主演压力巨大,哪里有功夫再去对别人品头论足。 拍摄完陆青萍少女时期的戏后,剧组要转换场地,沐亦清的戏份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了,接下来几天,剧组果然安排了曹叶阳的替身来跟路铭心对戏。 曹叶阳的替身剧组倒是早就请好了,只是这原本安排是危险动作时才上场的武戏替身,自然没有筛选太过严格,背影和曹叶阳也只有七八分相似。 关键是这位长相也算帅气的小哥只是专业武打替身,并没有学过表演,让他做文戏的替身,他也只会穿了戏服,站在路铭心面前一脸神游的表情。 路铭心自问还算是对着一面墙壁都能演完一出话剧的专业演员——当然演得好不好另说。 可是当她这边又笑又哭又是媚眼的,那边却双眼放空,一副只关心晚上盒饭好不好吃的架势。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么放空也就算了,关键是路铭心表情动作稍大,他还会诡异地从神游中清醒,露出憋笑的扭曲表情。 几天下来,路铭心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辛苦拍出来的镜头,频频ng,拍摄进度简直惨不忍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武替小哥:哎呀这么大个美女,为什么表情那么丰富呢,笑死我了。 路花瓶:把替身逗笑,是我身为专业演员的素养…… 莫影帝:不知为何,在旁边嗑瓜子看小路路ng好愉快啊! 顾先森:累点也好,回家就不折腾了。 路花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33章 当路铭心又拖着一张被武替小哥虐到残念的脸,回到家里时,顾清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抬眼看了看她那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造型,忍不住说:“女孩子,行止端方一些。” 路铭心抬头哭丧着脸看他:“清岚哥哥,我好苦哦。” 她这一句几乎声泪俱下,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更是泪水盈盈,仿佛是古时候的窦娥面对着升堂的大老爷。 顾清岚也被她雷得微微顿了下,隔了片刻,才开口问:“怎么,工作不顺利?” 路铭心眼泪汪汪地拼命点头:“清岚哥哥……搭戏的人都没有了,我拍戏好艰难……” 身为投资商,顾清岚是不怎么关注《山河踏碎》剧组的琐事的,他也只是定期从制片人那里看一下财务报表。 最近给他看的报表里,制片人表示因为曹叶阳的缺席,剧组可能要比预期晚一点时间结束这个阶段的拍摄,并且后期可能要加拍曹叶阳的镜头,这些当然都要增加预算。 他原本也不熟悉演艺界,更不知道曹叶阳是谁,除了定下了路铭心和莫祁之外,其他角色怎么选出的,他更是一概不去过问。 当初他是准备独资,但杜励推荐了这家投资商,说他们在销售渠道上有些资源,所以他也就让出了20%的份额。 因为这20%,对方想安排进来一个自己公司的演员,也算是行业内约定俗成的规则,他就没去理会。 至于因为曹叶阳缺席,导致投资超出预算的部分,他也是没打算承担的,自然有对方公司买单。 但既然路铭心哭诉到他面前,而且还是因为曹叶阳的缺席,让她这几天早出晚归,精神不振的。 顾清岚顿时就勾了唇角,淡淡说:“没事,会有人陪你演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还被关在拘留所里的小天王曹叶阳被临场换下来的事,基本就成定局了。 可惜这么有霸道总裁气质的言论,却没有被路铭心听懂。 反而她听了这句话后,灵光一闪,眼睛闪亮亮地看着顾清岚:“清岚哥哥……你这两天胸口还疼吗?” 除却西医的治疗手段,任染还会一些类似中医的手法,据说是从“大齐朝”带过来的,无论怎样,他治疗这类内伤还真有一套。几天的治疗下来,顾清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他微笑了一下:“还好。” 路铭心还是双眼发光地看着他:“那清岚哥哥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她刚说完个开头,立刻又有些懊悔:“不行,现在天气太热了,戏服头套又那么厚,热到你怎么办?你身体又不好……” 她说得这么吞吞吐吐,顾清岚就皱了眉,将把手里的书放下来:“有什么意见直接说。” 路铭心还是不断拿眼角偷瞄他:“这个……那个……我想让你帮我对台词……” 顾清岚听她这么说,倒是没有异议,剧本原本就是从他手里诞生的,他记忆力又好,帮她对台词,是再简单不过,连剧本都可以不用再看,随口就能对。 他听到这里,就点了下头:“也无不可。” 路铭心接着就说了:“我是说,你穿上戏服,戴上头套,化了妆……到镜头前去帮我对台词。” 现场很诡异地安静了那么十几秒钟,顾清岚只是看着她,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显然顾清岚也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么无厘头的要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路铭心是谁?脸皮这么厚,趁着他无语的空档,干脆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蹭了蹭:“清岚哥哥……跟我对戏的武替小哥太木啦,还老笑场,而且他还不跟我对词!搞得我说完一句话,还得自己掐着时间等,然后再说第二句话,好无聊啊!” 她黏得太紧,顾清岚无奈地任她抱着自己撒娇,有些无奈:“于是你就想出让我帮你对台词的主意?” 路铭心还颇为得意:“是啊!我聪明吧,想到你对台词最熟悉,都不用背,而且你平时表情都这么少,镜头下肯定更少,绝对不会笑场!” 她一边说,一边就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而且清岚哥哥这么美,古装扮相肯定好看死了,我看着你演戏都不累了!” 她这么兴奋,顾清岚只能轻叹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古装扮相好看?” 路铭心连忙说:“那天在梦里,我梦到你穿了白衣长衫,美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她提起那天的梦,顾清岚就又看了看她,他一直沉默着,当路铭心以为他一定会拒绝时,他竟然微微挑了唇角,点了下头:“好吧,明天我跟你去片场试试。” 路铭心只是随口说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要求荒唐,现在听到顾清岚竟然答应陪她胡闹,简直不敢置信,欢呼了一声,她就凑过去吻他。 顾清岚既然答应了的事,肯定就言出必践。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就和她一起出门,乘了同一辆车去片场。 原本他还没有受伤的时候,如果他那天没有课,也不用去学校,他就会亲自送她到片场。 今天他和路铭心一起下车,被刘芬芳看到,就笑着说:“顾先生又来送铭心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恐怕今天一整天都要在这里陪她了。” 路铭心则挽住他的胳膊,兴奋地把他往化妆室拽:“趁武替小哥还没有来,赶快把衣服穿了!” 对于她这种无耻占坑的行为,顾清岚只能无奈笑笑。 路铭心拉着顾清岚到化妆室的时候,总是习惯早到的莫祁已经在化妆了,今天他也有两个镜头,不过不用戎装,只是变装,所以还算好做造型。 看到顾清岚进来,他还以为这是老板亲临现场视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顾先生早,小路路早。” 顾清岚也对他笑了笑:“早。” 路铭心心急,都顾不上打招呼,拉着莫祁和造型师就是一通说,总算让他们知道,今天顾清岚来,是为了帮她对戏的。 本来顾清岚不是演员,也不是群演,但在剧组里,几个背影镜头,偶尔让其他工作人员顶替一下,也不是太罕见地事。 更何况莫祁知道顾清岚是这部戏的主要投资人,他觉得老板对自己的钱负责也是说得过去的,就点点头:“可以啊,跟刘导说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造型师绕到顾清岚后背观察了一阵,也频频点头:“这背影,跟曹叶阳的相似度,比吴冶还高啊!靠谱!” 吴冶就是那个武替小哥,本来他就是专业的武术运动员退役的,体格当然比为了保持上镜好看刻意减肥的曹叶阳健壮不少,所以就算两个人身高体格差不多,背影也只有七八分相似。 但顾清岚就不痛了,他本身就是清瘦的类型,身高也和曹叶阳接近,从背后看,两个人几乎有九成相似。 顾清岚既然到了这里,就随他们摆布了,轻叹了声:“是不是尽早拍完大家都可以休息?快点开工吧。” 他们剧组的总造型师,是个已经有四十多岁的资深造型师了,在业内也已经享有盛誉,她工作态度严谨,虽然已经是知名造型师,做造型也不含糊,每天都要亲自来化妆室。 今天她上下打量着顾清岚,越看越双目放光:“这个脸蛋,这个身材……简直就是为古装而生,不行我今天要给原来的造型做点小调整。” 艺术家的创作*来了谁都拦不住,于是原来路铭心哄顾清岚来的时候,说的只是穿个戏服带个头套,变成了精挑细琢的全套造型。 顾清岚还是第一次脸上被上妆,他不是很习惯,不过也没说出来,只是微闭了眼睛,任造型师一双灵巧的手在自己脸上摆弄。 总算造型师觉得满意,结束了工作让他站起来,他才轻叹了声:“不用如此吧……不是拍不到正脸吗?” 满屋子的女人都没有说话,连做好了造型的莫祁,都斜倚在一旁,摸着下巴看着他,目光中意味深长。 路铭心已经换了戏服做好了发型,她一头黑发,都被盘到头顶做了双髻。 不得不说她的容貌的确是在演艺界中也少见的完美,亦浓亦淡,可□□可御姐,无论古装还是现代,大部分造型都毫无无违和感。 现在也是如此,桃红的襦裙趁着她如雪的肌肤,虽然没有上妆,可那双桃花眼中宛如装着层层春水,波光潋滟,风姿醉人。 她上挑的眼梢,又微露娇憨之态,这样的少女,足以让人一见惊艳。 可惜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绝对跟她的美貌不符,呆愣愣看着眼前黑发披肩,一身白色长衫的人,她连嘴巴都合不上。 顾清岚丝毫不怀疑如果任她再发呆下去,过几秒钟她嘴里就会流出口水,即使是相当无语,他也不得不抬起手,将她张着的下巴送上去:“铭心,行止有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请问被老板单方面踢出去的曹小天王,你现在什么感受? 曹小天王:我连镜头都木有呢嘤嘤嘤,关拘留所的没人权啊,盒饭给一套好么? 武替小哥:哎呀,今天不用开工了,不过有盒饭就成了哇。 某谢:……你们倒真好打发。 第34章 路铭心嘴巴是合上了,身体却很诚实地行动起来。 她拉住身前这个人的衣袖,说出了一句经典台词:“这位美人,我们在哪里曾见过。” 顾清岚无奈地甩开袖子:“别闹。” 路铭心就无耻地凑过去挽他的胳膊:“清岚哥哥太美啦,我都看呆啦!” 她说看呆了,倒是实话,梦里头她看那个古代装束的顾清岚,看得并不是十分真切。 而且因为梦里头的她在胡闹,还推了人家一掌,所以更是混乱中随便打了个照面而已。 现在能够好好看个够了,她就忍不住一看再看。 顾清岚的眉眼本就长得古典,现在造型师为了突出他的气质,特地加长了眉毛,将眼角也稍稍画得上挑了些。 这么一来,他看起来就比平时更加清冷了,这扮相与其说是贵公子,不如说是随时可以飞升的仙人。 任她在这里无休无止地发花痴,不知道要发到什么时候,顾清岚抬手在她嫩嫩的脸蛋上轻捏了捏,笑笑说:“乖,快点化好妆好开工。” 现在正值七八月份,是b市一年最热的时候,虽然影视城地处郊区,要比市里凉快不少,但仍旧算是高温。 顾清岚已经换上了全套戏服,那层层叠叠的布料虽说都算透薄,但也肯定是闷热的。 他本来就只是给路铭心配戏的,如果路铭心能早点化好妆,早点把戏演完了收工,那么他也可以早点换下衣服来休息一下。 连忙点着头,路铭心赶快又跑回去继续上妆。 今天路铭心要补的戏,正是陆青萍在打伤沐亦清逃跑之前,她和沐亦清对峙争吵的戏。 这一幕戏里,她要表现出对沐亦清的亲昵,还有对于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在这时候,她的情绪应该是比较激烈的,不能只让观众看到她的任性,还应该让观众体会到她内心的苦闷和挣扎。 说白点,这就是一出熊孩子和家长吵架的戏,演好了熊孩子就是被同情的有为青年,演不好就是当真胡闹、着实该打。 这场戏路铭心昨天其实已经演过几条了,都没过,她把握不好情绪,武替小哥看她冲过来跟自己吵架,又老笑场。 演了几条效果实在太差,时间又晚了,导演干脆就让她今天再继续演。 今天倒好,她拉了个强力外援,信心满满准备重新挑战熊孩子了。 现场的执行导演叫刘琪,在路铭心还在化妆的时候,莫祁已经找到他,跟他说了顾清岚会代替身演员上,帮路铭心搭一下戏,对对台词。 刘琪当然知道顾清岚是什么身份,听了听完也没有异议,比了个“ok”的手势,就表示自己这里没有问题了。 当演员就位,灯光和镜头跟上,戏这就开拍了。 镜头对准的是路铭心的脸,顾清岚最多会被拍到一点侧脸,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只用站在这里,跟路铭心对一下台词就够了。 本来在剧本上,吵到激烈处,他应该也是有点动作的,但考虑到他或者武术替身不是专业演员,把握不好这种微妙的情绪点,所以就给去掉了。 路铭心上妆后,额心就点了桃花妆,更显得面若桃李,艳色逼人。 她先是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而后抬手去拉住顾清岚的袖子微微摇晃,央求道:“沐哥哥,将士们得胜班师归朝,这是何等荣耀振奋的时候……我听闻杜将军威名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您就瞒着爹爹,让我偷偷出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顾清岚已经淡淡打断她:“陛下最忌权臣私下往来,杜将军如今手握边陲重兵,陆将军又负京畿守卫大任,两家更应该远避以自清。 “你钦佩杜逸将军,想要结交,待日后再做安排也可。只是今次非要违背陆将军的禁令,私自外出,无人发现也就罢了,尚若被他人看到,做出点文章,只怕是个隐患。” 不愧是原剧本作者,这么一大段台词,连一点停顿都没有,就这么行云流水地说了出来。 路铭心在心里早就暗暗叫清岚哥哥好棒,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耐烦,几次欲言又止,一看就是勉强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的样子。 待顾清岚话音落下,她就又跺了跺脚,气急地说:“我只是去偷偷看下杜将军,连这个也要扯到什么朝政大事上吗?” 顾清岚垂眸看着她,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勾了勾唇,神色间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普天之下,莫不是天子私产,我们一举一动皆不由心,又有什么是不能牵扯起来的?” 他这么说,显然是让路铭心想起来他被女帝退婚的事了,她略微愣了下,似乎也有些感染到他的悲凉,但很快的,她就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这件事上了。 也算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她皱眉恨恨说了句:“那也只是你!不要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般,只会在权贵面前唯唯诺诺,做个半点没有自己想法的木偶!” 她说话语气太重,顾清岚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了一些,但他却只是勾着唇角又淡笑了下:“无论你怎么骂我,今次我也是不会让你去的。” 路铭心气得挥舞拳头,这时就恨不得给他一拳了一样:“我怎么会认得你这种人!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道理?” 顾清岚还是淡笑了下:“道理我不是已经同你讲过了?总之,不可就是不可。” 他一面说着,一面微抬了手,示意身后站着的两个黑衣的护卫:“院子里太凉,还是将路小姐送回房里去吧。” 路铭心这时还没野蛮到要跟护卫打架,更何况他随身跟着的这两个护卫,是女帝亲自从御前侍卫里挑选出来的武林好手,她是真的打不过。 于是她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被护卫一左一右地围起来往房间里送,虽然插翅难逃,但她这时候还是气愤难平,犹自回头对顾清岚放狠话:“你这样的人,还想要我嫁给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她说完,还嫌不够狠地补上一句:“怪不得陛下选了情深意重的墨大人,你这种人,哪里配得上一颗真心!” 这一幕戏,也算一气呵成,直到路铭心被侍卫押着走到镜头外,刘琪才意犹未尽地喊了声:“goodjob!” 路铭心是一被解放,立刻就如脱缰的野马般跑回顾清岚身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从屁股后面伸出个尾巴摇一摇:“清岚哥哥好棒!果然我没想错,有清岚哥哥帮忙简直事半功倍,简直好像是跟祁哥一起演戏的感觉,我都被情绪带着走了!” 在一旁围观的莫影帝摸摸下巴,虽然被夸了,不知为何他却没感到开心:毕竟他是专业级演员吧?而顾清岚这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是化妆效果,还是场地里灯光太足,路铭心说完了,总觉得顾清岚的脸色显得太苍白。 她抬手去触摸他的脸颊,还担心地问:“清岚哥哥,你不舒服?是不是太热了?” 在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脸时,手就被他抓住了,顾清岚对她笑了下:“我脸上还有妆。” 那可是造型师花费了一早上心血做出来的妆容,如果被她摸花了,说不定造型师会上来跟她拼命。 路铭心连忙吐了吐舌头:“哎呀,我忘了。” 顾清岚笑看着她,隔了一阵,才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热,休息下就好。” 他说完后,就转身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路铭心还有接下来的戏要拍,也就走来了。 等到摄像机重新运作,她重新处在镜头的中心,才有些恍然地想起来:刚刚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掌,分明在这种酷暑的时候,还透着冰凉,又怎么会是有点热? 第35章 路铭心又拍完两个镜头,就到了午休的时候。 今天杜励照旧派刘芬芳带着保姆车来供她休息,顾家也送来了午餐,只不过今天顾清岚也在这里,周管家还不知道从哪里又调来一辆房车,在中午之前开到了片场。 这辆车就比杜励配给路铭心的车还要豪华许多,里面不但有沙发,还有洗手间和床,整个车就像个活动的休息室。 路铭心被带进去的时候连连赞叹:“土豪的生活就是好啊,要什么有什么。” 顾清岚在她身后笑笑:“本来就是提前为你准备的,今天提前开来而已。接下来不是要转去马场了?” 接下来剧组将要开拍陆青萍在军营里的戏,场地就在距离b市几百公里外的西部影视城了。 那里条件自然不能和这个影视城比,还是很艰苦的,如果有个这么舒适的房车跟着,路铭心当然就会轻松很多。 按照路铭心的经济能力,她也是可以买得起这样的房车的,但既然剧组里其他人都没有,连莫祁这样的影帝级别,也没有搞特殊。 她自己如果买了,难免给人造成奢侈和贪图享乐的印象。但如果这是顾清岚送的,她再推辞不要,就显得矫情了。 无论怎么说,收到这么一个贴心又实用的礼物,路铭心当然高兴,回头抱住他:“谢谢清岚哥哥!” 顾清岚微笑了下:“你只要乖乖地不折腾我就好。” 路铭心抱住他想吻,可是碍于他脸上还带着妆,就只能忍住了,凑过去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下:“最喜欢清岚哥哥了!” 午休过后,要拍的就是路铭心曾经在梦到过的那段戏。 她缩在床脚暗自生气,顾清岚前来看她,他语气虽然是一贯的清冷,里面却藏着浓浓的关心和爱护。 她非但并领情,反而还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他仍旧恶语相向。 这一场戏,还是拍得很顺利,虽然为了效果,多拍了一条备选,但其实也是一条就过了。 顾清岚并非专业演员,没有受过走位的训练,不过这两场里他基本不需要走动,只用站着和路铭心对台词就好。 他当然也不会怯场,即使在周围工作人员的瞩目下,也还是淡淡说完台词,表情鲜有波动,倒跟沐亦清的性格很有些接近。 眼看路铭心今天卯足了劲儿一遍过,跟前几天萎靡不振的状态不可同日而语,连刘琪都开玩笑:“铭心这么喜欢跟顾先生搭戏,干脆以后就让顾先生上得了。” 他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毕竟顾清岚已经是老板了,又是大学教授,不可能突然转行做演员。 路铭心在他身边候场,听完后立刻说:“拍戏这么辛苦,我可不舍得让清岚天天来。” 旁边一众人都用手遮住脸,连呼晒恩爱自重,莫要闪瞎了围观群众的狗眼。 临到拍陆青萍推了沐亦清一掌,逃出宅院时,路铭心却又卡了。 她每次冲到顾清岚面前,不是突然忘了动作,就是推得太偏太假了。反正她的手掌,就是舍不得碰到顾清岚一片衣角。 来来回回几次后,刘琪看不下去,在旁边喊了声:“铭心,顾先生是玻璃做得么?你倒是摸都不敢摸一下?” 路铭心欲哭无泪地回头:“刘导,你不懂,不是玻璃……是琉璃……” 刘琪也是无聊,还接了句:“有什么区别?” 路铭心喊:“更漂亮,还更容易碎!” 被他们讨论的顾清岚则站在一旁,唇边只带着一点淡笑。 最后只得还是武替小哥吴冶匆忙做了造型上了,他也是搞笑,还特地冲路铭心招了招手:“来吧,我结实,随便推!” 路铭心欲报这几天被他笑场之仇,开拍后真的猛地冲过去,用力在他胸前推了下,一把把他推得倒退了几步远,连假摔都剩了,效果无比逼真。 这下把过分轻视她的吴冶都镇住了,镜头拍完后,特地捂着胸口做很痛状:“哎呀,路小姐您练过散打吧,这手劲儿也太大了。” 她当然没强悍到能把肌肉发达的吴冶打伤的地步,不过总算让他吃了个瘪,她也开心,叉着腰长笑了几声,女神形象尽失。 一天的拍摄结束,今天算是进展顺利,路铭心心情也不错,收工的时候都破天荒哼了几句小调。 在顾清岚卸妆换下戏服之前,她还非拉着他,用手机给两个人拍了合照。 顾清岚不喜欢这种手机拍的大头照,微皱了眉:“平时拍照还是注意些吧,这些乱七八糟的照片流出去,对形象不好。” 路铭心笑着抱着他的胳膊:“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只会收在我的手机里。” 顾清岚无奈地笑着摇头,路铭心看他唇边的弧度实在太过温柔,一时没忍住,抬头去吻了他的唇角。 化妆间里还有别人,大家看到他们这种小动作,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顾清岚显然也是没想到她会当众对自己做这种动作,微微侧开了眼睛,还是没能掩住悄悄泛红的耳廓。 他如果平时就容易害羞也就罢了,偏偏他一直是那种清冷禁欲的样子,偶尔羞涩这么一下,杀伤力意外惊人。 路铭心顿时狼心大起,碍于化妆间里人数众多,才勉强按捺下去自己扑上去的*。 顾清岚不是剧组的演员,再加上他本来也有工作,身体也并不是很好,所以路铭心也就拉他去了那么一天。 而有他那一天的帮忙,路铭心也很快找回了状态,以后的戏,她也都是跟吴冶一起完成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从被她一巴掌推出去几步远后,吴冶从此对她刮目相看,也不知道是害怕她发飙痛揍自己,还是对她产生了一种“武林高手”间的尊敬,反正他跟路铭心搭戏的时候,再也不笑场了。 随着路铭心在b市郊区影视城的戏份告一段落,接下来剧组将分成a、b两组,b组继续留在影视城里拍摄,她和莫祁则要跟随a组前去西部影视城,完成边疆军营的戏份拍摄。 体谅到他们马上就要远离家门,剧组特地给a组的成员集体放了3天假,让他们准备下行装,并且休息下调整状态。 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连轴转,像路铭心这样算是身体素质不错,也精力充沛的人,也累得快要不行了。 有了难得的假期,她恨不得就蹲在别墅里不出门,每天抱着枕头和顾清岚睡到死。 而随着b市大学开始放暑假,顾清岚也空闲下来,路铭心放假的第二天,他就把她从床上挖出来,将她丢到洗漱间里,扔下一句话:“收拾好,去见爸爸妈妈。” 他口中的“爸爸妈妈”,就是路铭心的父母,他们交往了三个月,又结婚了一个月,虽然并没有举办婚礼,但领证前肯定是征求过双方父母同意了。 他们两家本来就是世交,两家父母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虽然顾清岚的父亲顾盛和母亲袁颖洁常年在h市,但也赶在他们领证之前到b市,见了他们一面。 多年不见,他们见了路铭心也还是很和蔼,连一贯严肃地顾盛,那天也笑着对路铭心说:“清岚就交给你了,我也放心。” 路铭心在相识多年的长辈面前也不端架子了,当即就拍着胸脯说:“顾伯伯您放心,清岚哥哥交给我就对了!” 那时路铭心的父亲路之遥和母亲吴燕秋都在,四位家长笑眯眯地看着她拍胸脯保证,竟然也都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反倒都欣慰地连连点头。 只有顾清岚低头轻咳了声,清清嗓子,唇边的笑容甚是无奈。 等他们领了证之后,两家就开始积极筹备婚礼,顾清岚也自然地改口叫路之遥和吴燕秋“爸爸、妈妈”。 这些日子来路铭心拍戏很累,路之遥和吴燕秋也都在实验室里,所以算起来,她都有一个月没见到双亲了。 路铭心虽然有心睡死过去,但父母她还是得去见的,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得可以见人了,就从衣帽间走出来,对顾清岚摆了个魅惑的姿势:“清岚哥哥,奴家今天美么?” 顾清岚淡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急着赶时间,难得没有骂她,而是随意地点点头:“还可以。” 然后就拎住她的后颈,把她拎去一楼吃早点。 和父母约好了中午过去吃饭,但路铭心起得晚了,等她吃完了早饭,他们再驱车去市里,也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 因为是和父母见面,今天顾清岚就没有带司机,而是坐上了路铭心的车。 路铭心的私人车是她今年刚买的,为了图好看,买得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mini,她自己开得很开心,顾清岚却轻易不肯上她的车。 今天还是第一次,她用心爱的座驾带着心爱的男人,回家去看父母,这成就感不是一般的强。 一路上她心情很好地吹着口哨,偶尔等红绿灯时,她还转头对顾清岚飞吻:“美人,有没有更爱这个爷们的我?” 顾清岚干脆微闭了双眼,闭目养神不去理她。 到了路铭心从小长大的那个大院后,吴燕秋早准备好了午饭,她做菜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顾清岚的专业厨师,但在普通家庭里,已经算是强悍的。 她听闺蜜袁颖洁说过,顾清岚从小胃就不是很好,所以做菜的时候也特地注意了一下,基本都是按着顾清岚的口味来的,路铭心喜欢吃的大鱼大肉就一道也没有。 在顾清岚那里被管着不能大口吃肉,到了自己娘家,还是被忘在一边,路铭心又一次感慨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饭后她又被袁颖洁指使去刷碗,她也不敢说自己刚接的手表广告双手还得出镜,也不敢提新做的美甲和涂了几层的嫩手霜,只能老老实实挽了袖子去厨房干活。 她被指使开后,顾清岚被留在客厅里,路之遥和吴燕秋一左一右坐他旁边,路之遥没说话,吴燕秋就开了口:“小顾啊,你和路铭心的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清岚笑了下:“年底前,我们准备把婚礼办了,至于其他的,铭心正在事业上升期,看她的安排吧。” 吴燕秋做了一辈子科研,显然不是说话会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就说了:“我们今天就想跟你聊一下,看你能不能劝动铭心,让她不要在演艺界里做了。” 早就知道路铭心走这条路,路之遥和吴燕秋是不同意的,顾清岚也只能笑笑:“铭心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她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离开了这一行,转做什么呢?” 吴燕秋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就是她年轻才好,她脑子又不笨,让她再考个研,你不是在b大么?可以帮她选下导师,就算是文史专业也可以,以后再读博士留校,还是做其他工作都好。” 说来说去,她还是希望路铭心能回到读书上来。 像她这样年纪,思维又牢牢被固定在科研上的人,的确会觉得文化产业,特别是闹哄哄的演艺圈,终究是歪门邪道,唯独做研究做学问,才是“正途”。 顾清岚听着,转头看了下路之遥,见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并不说话,就知道虽然这些话是由吴燕秋说出来的,但显然这意见是他们两个的共识。 他想了下,就对吴燕秋笑笑:“妈妈,我是铭心的丈夫,我所能答应您的,是我会照顾好她的生活,为她解决后顾之忧。至于她选择怎样的事业,我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并无强硬干涉的权利。” 吴燕秋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从小时候起,就少年老成,很有主意。 她本来指望他能够跟自己看法一致,这样劝路铭心“回头”就还有些希望,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觉得路铭心做明星有什么不好。 她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地轻叹了声:“铭心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还是。” 顾清岚对她宽慰地笑笑:“您别担心,以后有我。” 吴燕秋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觉得:即使女儿不靠谱,但这个女婿实在是太合心意了,不知道女儿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等路铭心终于洗好了碗,她又被吴燕秋叫去自己房间里耳提面命,客厅里只剩下路之遥和顾清岚。 见妻子离开,路之遥才放下手中的报纸,对顾清岚说:“我早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能强求,奈何她妈妈听不下去。” 路铭心能长出那张脸,跟父母密不可分,吴燕秋本来就是三庭五眼标准的美女。 路之遥到了这个年纪,一张脸也儒雅俊秀,戴着副银丝边眼镜,完全可以做中年知识分子的代言人。 顾清岚对他笑了下:“爸爸看来不是很反对铭心走演艺路。” 路之遥摇摇头:“我是反对的,不过事已至此,反对也没有什么效果了。”他说着,就犹豫了下,才跟顾清岚继续说,“铭心去考电影学院,我是知道的,当时跟隔壁楼的卫家小伙子有关系。虽然她走上这条路的动机不大对,不过我看她现在也很努力,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相较于性情严肃的吴燕秋,路之遥显然更能体察女儿的心情。 而且他是个男人,并不觉得路铭心之前暗恋过一个臭小子,是需要避讳的事情。 毕竟在他心里,觉得对男人来说,恋爱过程就像一场追逐赛,最后获胜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赢家,至于途中被甩下来那些,简直不值一提。 经过这些天相处,顾清岚也早习惯他和吴燕秋的逻辑了,不得不说,路铭心能有那种奇葩的性格,他们两个功不可没。 他唯有笑笑:“无论铭心对未来有什么计划,我都会鼎力她的。” 路之遥欣慰地对他颔首:“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等总算被吴燕秋放出来,为了避免再被老妈训斥,路铭心赶快拉着顾清岚下楼散步,并且声称顾清岚脾胃不好,必须要饭后活动,不能坐着。 总算从魔抓里逃出来,路铭心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从小在这个大院里长大,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认得她,而且这里很少有外人出入,不用担心记者偷拍,所以她就很随意地挽着顾清岚的手臂,问他:“我妈刚才是不是找你嘀咕了?想让你管管我?” 她对自己妈妈的套路倒是很理解,这都能猜到,顾清岚弯了弯唇角:“是,她想让我劝你改行,继续读书做学问。” 路铭心耸了下肩膀:“她这话要是在我还没拍第一部戏之前说倒还好,现在说早就晚了。” 顾清岚转头看着她,微笑了下:“这怎么说?” 路铭心无所谓地说:“其实很俗气啊,哪个人在习惯了备受关注后,还能甘心回到那种默默无闻的状态?” 顾清岚倒还真没骂她,只是笑了笑:“难得你坦诚。” 路铭心接着又加了句:“当然在演完第一部戏后,我就觉得扮演其他人还是挺有趣的……特别是演完了后,还能在荧幕里看到戏中的自己。那种感觉,也还蛮奇妙的。” 顾清岚只是笑着,随着她的话,随意问:“哦?怎么个奇妙?” 他这么一问,路铭心脚步就停了下来,她好像有些迷惑,却还是很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有段时间我特别倾向于接古装戏……演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演完了再从屏幕里看着那个穿着古装的自己,我就会有种想要想起什么来,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还有一种特别悲凉沧桑的心情,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才能表达……” 顾清岚也停下了脚步,他微侧了身看着她,隔了片刻才轻声说出一句:“万古长空,皆归尘土?” 路铭心赶快点头:“是啊,就是这种感觉。” 顾清岚一笑:“你只是感受到了历史的沧桑而已,很多人都会有的。” 路铭心也觉得这个解释不错,“哈哈”笑了起来:“这么看来,我对历史应该是有兴趣的,不然我真的去考你的研究生吧,你要给我放水哦!” 顾清岚垂眸看着她,眉梢都是温和:“嗯,师生恋也不错。” 路铭心最看不得他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马上就能血脉贲张,化身为狼。 好歹她顾忌着院子里都是老街坊,给忍住了,只是踮脚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好嘛,顾老师!” 他们打闹说笑着,就走过了院中的小花园,来到了另一栋楼下。 路铭心看着那个熟悉的单元大门,突然笑了笑说:“清岚,那里就是卫师兄的家。” 顾清岚淡应了一声,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又笑笑:“那时候我就经常站在这里,等卫师兄出来,然后再走过去,告诉他真巧又碰到了……接着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一起走去学校。” 她只是说着,并没有指望顾清岚能回应,所以他也就没有说话。 她说完了,又愣了一阵,才笑着说:“还好,现在我有你了,再看到这个地方,已经完全不会难过了。” 她还继续自言自语:“你要是早点认识我就好了……”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什么,抬头对他抱歉地笑笑,“哎呀我忘了,你早就认识我了,只不过那时候你不喜欢我。” 她好像天生粗神经,就这么偶尔感性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那种没心没肺的状态。 等他们下午回别墅的路上,她就又哼起了荒腔走板的歌,自娱自乐相当开心。 顾清岚则有些累了的样子,一直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当她把车开回别墅,停在门前的停车道上,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美人,醒醒了!” 顾清岚睁开眼睛,将她的手拉开,随口斥了一句:“轻浮。” 现在他这种训斥,已经完全被路铭心当成一种情趣了,她十分嚣张地笑了两声:“爷就是轻浮!如何?” 顾清岚已经懒得理她,松开了她的手,自己俯身下车。 眼看这一天就要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他们刚进别墅,顾清岚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显示来电者是“杜励”,身为总制片人,杜励是很少直接跟他有联系的。 现在她打来电话,应该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微蹙了眉,走进客厅,稍稍避开身后的路铭心,才将电话接起来:“杜总?” 杜励的语气有些凝重:“顾先生,曹叶阳的粉丝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莫影帝看到顾先森古装扮相时的内心,他其实是这么想的:老板长这么好看是来抢我镜头的?幸亏哥靠演技混! 第36章 顾清岚虽然已经决定换下曹叶阳,但他也只把这个决定告诉杜励,让她物色新的人选。 杜励为了不对剧组的声誉造成损失,选角的事也是在私下悄悄进行的,到目前为止,知道曹叶阳即将被换下来的人,不超过五个。 顾清岚既然信任杜励,那么也就信任给杜励做事的人,他相信这几个人里,不会有人讲换角的消息透露出去,现在曹叶阳的粉丝又闹了起来,那就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 他想着就皱了眉,问杜励:“是怎么回事?” 向来雷厉风行的杜励竟然犹豫了一下,接着才说:“有个视频流到网上去了,网址我已经让人发到您邮箱了,您看下后再说吧。” 顾清岚知道这个视频一定是泄密的关键,淡应了声:“我看完给您回电话。” 虽然事出紧急,他挂了电话后也还是先回房间换了居家的衣物,这才来到书房打开电脑。 网页链接地址是用杜励的私人邮箱发来的,显然发得很匆忙,邮件打开,除了惯常的抬头和署名后,就只是一个网络地址。 顾清岚将地址点开,很快就接入了一个视频发布平台,等缓冲的时间里,他看了下视频的点击数和评论数,发现竟然已经有了几十万的播放量和上千条评论。 他不经常上网,但那不代表他不懂这些数据的意义。 评论在下面,他正想拉下去看,视频已经缓冲出来开始播放,他也就先去看视频的内容。 他本以为这种泄密的视频,应该是剧组工作人员趁人不备用手机偷拍的镜头,没想到开始播放后,竟然是画质和音质都相当好,一看就是出自专业级别的摄像机,并且还配有同期的录音。 视频切出来的同时,他原本支在下颌上的手指就蓦然握紧了。 因为那个在画面正中的人,一身白衣,长发如墨,背影挺拔如竹,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而在同一时间,他听到电脑的音箱中传出了他自己的声音:“你钦佩杜逸将军,想要结交,待日后再做安排也可……” 这正是那一天,他被路铭心怂恿,无奈陪她演了一天戏时候的录像资料。 这个摄像机的位置,也正是剧组1号机拍摄下来的画面,他只不过是露了一个背影,路铭心的脸却处在画面的焦点位置。 长长的一段台词,他很轻松地就说完了,这本来也就是他写下的台词,甚至是前世他曽说过的话,再去说第二次,自然也没有什么难的。 接着镜头又切换了一次,从侧面拍了他和路铭心,他垂着眸任路铭心发脾气,神色从侧面看并不十分清晰。 这些拍到侧脸的镜头,按道理说找到新的演员后,都会被替换下来的,但在这个视频里,他却像是被当做真正的“沐亦清”的扮演者去对待了。 导演甚至让摄像机拉近镜头,给了他一个侧脸的特写。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当他们两个的这段戏结束时,他微微有些侧身,于是侧面的3号机,就在这时,趁机将他的正脸拍了进去,并且给了一个近景的镜头。 顾清岚对机位并不熟悉,这些偷梁换柱,远超了“替身”的镜头,他当天都没有发现。 这一段戏被导演这样处理,下一段室内的当然也不能幸免,那一场他的语气动作更多了些,照旧被导演拍了几个正脸的特写和近景。 他一面看,一面想到那惊人的点击数,顿时觉得隐隐头疼。 视频还没有播放完毕,最后的一段,是路铭心冲到他面前,想推却又不敢退的样子。 正在这时候,他肩膀上伸出一个头,是路铭心语气惊喜:“哎呀,这几段导演真给我剪辑出来了,够义气!” 顾清岚一瞬间就明白这段视频为何会存在了,显然在他去做“替身”之前,路铭心就关照过导演,并偷偷要求导演拍几下他的正脸,并且把这些镜头都剪到一个视频里。 不然没有刘琪的授意,摄像师又为什么会利用机位偷拍到那么多他正脸的特写。 好在路铭心虽然脱线,但也没有脱线得搞不清楚状况。 她又看了几眼屏幕,自己也很惊讶:“什么?竟然已经被放到网上去了,还这么多点击!我不是跟刘琪说了让他偷偷拍,拍完刻成盘偷偷给我就好吗?” 事已至此,顾清岚只能颇为无奈地看她:“我从未想过……” 路铭心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眨眨眼睛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从未想过被这么多人瞻仰?” 她一边打趣,一边就干脆从顾清岚手里抢过鼠标,将进度条拖到开始的部分,她又不知点了什么,那些评论就都随着视频一起播放出来,一条条压在画面上,俗称“弹幕”。 因为评论很多,所以刷起来之后,看着还真蔚为壮观。 当路铭心的脸出现时,观众的焦点都还在她身上,刷了几条“女神越来越美”,“女神嫁我”之类的评论。 路铭心看着,相当自鸣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随着视频推进,她就显然不被关注了,围观群众开始刷“这谁?声音好好听”,“男神转过脸来”等等话。 当顾清岚第一次被镜头拍到侧脸,评论在这个时候形成了一个小□□,诸如“果然是个美人脸”,“美人睫毛好长嫁我”等等开始刷屏。 等顾清岚的正脸出现,突然爆发的弹幕,更是密密麻麻把他的脸都快全部挡住。 全是“美出一脸血”,“新人?求告诉名字”,当然也有人弱弱的表示“这美人长得有点像女神的未婚夫”但在群众的激动情绪下,完全被淹没了。 当然这时候也开始有曹叶阳的粉丝开始刷屏:“不是说好了小叶子演白衣美男?”,“我家小叶子也很美啊,不比这个差”。 视频再往后去,曹叶阳粉丝明显就多了起来,其他围观视频的群众,甚至还跟他那些语气不大友好的粉丝发生了一些争论。 趁着路铭心还在看视频的时候,顾清岚早就给杜励回了电话,表示自己已经大概知道了。 杜励看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视频被曝光大发雷霆,送了口气的同时,连忙给他解释情况。 这个视频其实是昨天就被人偷偷贴到公共平台上去的,只不过开始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看到,所以没有多大反响。 在今天中午,因为有人将视频地址贴到微博上,并且加了一句话:曹叶阳果然演不了大制作,要被换啦! 这个微博很快被转发了上万次,无数人涌到原视频网站看过后,又回到微博转发,而原视频因为点击量增长迅速,也很快被视频网站推到了首页的醒目位置。 两边互相作用,很快就形成了话题。 至于曹叶阳的粉丝为什么会闹起来了,《山河踏碎》剧组因为制作班底的强大,在未开拍前就受到了不少关注。 虽然曹叶阳未能参加开机仪式,但在之前的所有通稿中,都表明了他将会出演男二号“沐亦清”一角,剧组公布的定妆照里,也有他的造型照片。 据杜励那里说,从未出演过古装剧的沐亦清白衣长发的造型出来后,反响还很不错,他的粉丝更是将他出演这个剧,当做他事业转型的标志。 毕竟曹叶阳之前演的那些粗制滥造的偶像剧,多少都有点登不了大雅之堂,而这部剧就不同了,一看就是大制作不说,还是偏严肃向的正剧。 本来他前段时间传出醉驾被拘留的新闻时,拥护他的死忠粉丝们就很担心他的前途,现在他人还没出来,剧组就流出了这种视频,很明显就是要落井下石,把他换下来了,她们怎么能不激动? 第37章 这样的事,如果不是牵涉到了顾清岚自己,他一定是不会过问的。 可现在他被迫卷入了其中,他一想起网上那个视频,还有那密密麻麻的评论,顿时就又觉得头疼起来:“杜总,可否让网站把视频先删除了?” 杜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可以倒是可以,可现在视频这么热,肯定有网友下载了的,如果突然把原始地址的删除,也阻挡不了其他人再上传。” 顾清岚无奈叹了口气:“那么按照您的观点,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杜励说:“以我处理网络舆论的经验来说,我不赞同现在删除视频,但我们应该用官方渠道辟谣。” 她毕竟经验丰富,顾清岚只得说:“那就全权交给杜总了。” 杜励答应下来,就很快去找人布置。 等路铭心看完了视频,来到客厅时,就看到顾清岚正挂了电话,独自坐在沙发上。 她悄悄走过去,想要扑上去偷袭他,等她绕到他面前,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怔忡,像是在想着什么。 路铭心愣了愣,她想起来顾清岚和她不同,也许她觉得拍摄过的视频被提前曝光了不算什么。 但顾清岚却是首次因自己的容貌,而面对公众的品头论足,对于他这种并非娱乐圈的人来说,心理上难免有些不能适应。 她想着,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身体也半趴在他的膝盖上:“清岚哥哥,你扮相真的很美,表演也像没演过戏的,你看那么多人都说了喜欢你。” 顾清岚垂眸看了看她,轻“嗯”了声,他隔了片刻才笑笑:“没什么……我不是在意别人怎么说我,而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顿了一下,接着才说,“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是我所不能控制的。” 无力控制什么,也无力改变什么……似乎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现在,他都免不了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怅惘,路铭心听了,突然就觉得很难过,连忙说:“清岚,我还是快点站出去澄清吧,说你只是我拉来帮忙的,并不是剧组的人,希望他们尊重你的肖像权。” 顾清岚抬手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摇头:“没事……我已经交给杜励处理了,需要怎么做,她比我们清楚。” 路铭心看着他的神情,还是心疼得要命,只能把脸放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清岚哥哥,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好。” 听着她这样的保证,顾清岚微微垂下了眼眸,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只是对她微笑:“谢谢。” 可能是被突然发生的事搅得有些疲惫,晚上顾清岚睡得很早。 路铭心陪他一起上床,她这样习惯晚睡的人,肯早早的陪他睡觉,也算是大牺牲了。 然而他们躺下后,路铭心却还是比顾清岚更早睡沉了,她就拉着他的手,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他的臂弯里,那姿势好像一只依偎着他的小猫。 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在黑暗中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轻合上了眼眸。 朦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久已逝去的朝代,身旁的亭台楼阁渐渐清晰,耳畔传来了如今在都市里已经很少能听到的清脆鸟啼。 这样的梦境,在他回忆起前世的一切后,已经经常会出现在夜里——仿佛是那些曾经的无奈和不甘,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昭示着他心中绵延了两世的执念。 这一次,他看到的,正是她离家出走后的情景。 她逃出阁楼时,趁乱推了他一掌,他相信当时她是情急时无心,可那一掌却还是震伤了他的心肺。 她逃走后,他被书童扶住后搀回卧房,没等御医被请到,就咳了几口血。 书童见他咳血,被吓得连忙通报给他父亲,于是到了晚间,就是他躺在床上连连低咳,还要听着暴怒的父亲对她的不满和指责。 眼看父亲就要让他身侧季瑛派给他的御前侍卫去追她回来,他这才勉力下床,跪在父亲面前让他息怒。 那时父亲应该也是忧心他吧,看他如此,颇有些哀其不争地痛斥他:“徒负虚名,空抛年岁,于家国皆无益处。” 他竟然找不出一个词可以为自己辩驳,只能俯身下去,不住叩头。 父亲最终还是怒极而去,他这才松了口气,赶快差人送信入宫,告诉季瑛她离家出走的消息,请她多家包容。 而后又赶快将那两个御前侍卫也派了出去,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一个连未婚妻子都无法保护的无能男人,她骂他的那些话,也并没有错。 他是优柔寡断,不能分辨清楚对季瑛的心思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所以才会答应下来那桩婚事,还住进了内宫。 也的确是不敢去找季瑛,问她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才会在听闻季瑛和墨宁熙情意甚笃后,只能不置一词,悄然从内宫中搬出。 他这样不堪的一个人,会被她轻视若此,也是理所应当。 他今夜梦到的,并不是她刚走后,他那些狼狈的事情,而是她走了一个多月后,她正在边疆建功立业,他的内伤也拖拖拉拉地将要痊愈时,他独自在宅院里度过的一个午后。 那日正是长夏远去,凉秋渐来的时候,他院中的银杏树上,落下了第一片泛黄的树叶。 他也是突然来了兴致,让书童温了酒摆在院中,又将身旁的人都遣开,自己坐下树下独酌。 时至今日,他在梦中回到那一日,还是能感觉到那天照在身上的温软日光,还有凉风划过耳畔的碎响。 身体刚有起色,那壶酒他终究还是没有喝完,临到最后,他一人举杯,遥看着高高围墙外的一行大雁,悄声祝她,身如鸿鹄,远翔千里。 第38章 第二天路铭心醒来时,顾清岚少见地还没有起床。 她侧头看他轻闭着的双眸,发现他的脸颊不但有些苍白,连眼睑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顾清岚一贯早起,上次他没有早起,还是因为胸口被打伤的那次。 路铭心顿时就有点着急,连忙轻晃了晃他的肩膀:“清岚?清岚?” 她晃了几下,顾清岚这才睁开了眼睛,只是他一睁开眼睛,眉头很快就紧皱了起来。 他抬手按住了额头,轻咳了几声。 路铭心是给他吓到过了,连忙去捧他的脸颊:“清岚,哪里不舒服?” 他还是紧蹙着眉,隔了一会儿才说:“宿醉……” 路铭心没反应过来,“啊”了声:“什么?你昨晚喝酒了?” 顾清岚总不能告诉她是在梦里,或者前世喝的吧,只能用力按了按疼痛欲裂的额头,轻吸了口气:“没事……给我一杯茶就好。” 路铭心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皱着的眉头就心疼不已,凑过去在他发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下,忙下床去给他泡茶。 他很少喝酒,家里没有备专用的醒酒茶,不过他这里各种茶还是很齐全的,周管家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普洱茶,让她送上去。 路铭心又回卧室时,顾清岚已经穿了衣服,勉强起身了。 他脸色还是不好,因为头疼的缘故,站立也不是很稳,只能扶着椅背换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 路铭心庆幸自己今天休假,能整天陪着他,把茶水放到他手边后,就挤在他身侧坐下来,拉住他的手心蹭了蹭:“清岚哥哥,快点好吧。” 顾清岚被她黏得有些无奈,笑了笑说:“我当然也想快点好……” 路铭心本来就在休假,顾清岚身体不适,他们两个今天就没打算出门。 为了防止顾清岚看到网上的传闻心烦,路铭心悄悄把卧室里她自己的平板电脑都收起来了。 早饭过后,她趁顾清岚闭目养神的时候,偷偷下楼给杜励打了电话,被杜励耳提面命了几句后,她就说:“杜姐,视频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你先告诉我吧,我再转告清岚。” 她和顾清岚已经结婚的事情,杜励是知道的,她答应下来,又问:“顾先生怎么样?有说什么没有?” 路铭心叹口气:“没说什么吧,不过他今天又开始头疼了。” 顾清岚头疼的原因并不能说和视频泄露的事情毫无关系,但却真的不是因此而起,但杜励显然理解偏了。 她想到顾清岚这样清高的知识分子,穿着戏服在镜头下半真半假演戏的样子,被全国人民看到了,心里可能会不舒服,就也叹了口气:“到底是剧组里那个人把视频放到网上去的,我肯定会查清楚,你放心,我会给顾先生一个交待的,毕竟他是这部戏的主要投资商,也算是我的老板。” 她说完,这边路铭心就是一愣:“杜姐,你说什么?清岚是投资商?” 杜励很随意的应了声:“是啊,难道还没人告诉你?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早起的时候,顾清岚是请杜励在剧组筹备阶段,不要向路铭心透露自己是这部戏的主要投资商。 可现在剧组筹备期早就过了,戏都开拍一个月了,早就没有了保密的需要。 而且到了戏开拍之前,几乎剧组里比较重要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知道了顾清岚是投资商。 大家也都以为,顾清岚私下一定跟路铭心说过了,毕竟他们的关系都那么亲近了。 所以也就都没有多此一举,去跟她说,你未婚夫是我们这个戏的投资商你知道吗?那显得简直太low了。 于是路铭心也就直到现在,才满头黑线的知道了这个事实。 即使如此,挂了跟杜励的电话,她又回到楼上,见了在躺椅上靠着的顾清岚,还是对于为什么她被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字不敢提。 只是没骨气地凑过去嘘寒问暖:“清岚哥哥,头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顾清岚轻“嗯”了声,连眼睛也没睁开,很自然地就把头移到她肩膀上靠住。 路铭心抬手给他轻轻按摩,她一面按着,一面还是没忍住,在他的长眉上轻印下一吻。 顾清岚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开口轻问了句:“怎么?” 路铭心又低头轻吻了下他的唇角,小声说:“清岚哥哥太美了,情难自禁。” 对于她这种流氓言论,顾清岚轻笑了声,未置一词。 短短的一天时间,那个“《山河踏碎》剧组神秘白衣美男”的视频已经不仅仅是在一两个网站流传了,而是传遍了网络。 对于大部分网友来说,看一看面孔新鲜的惊艳美男,揣测下他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了。 但对于曹叶阳的忠实粉丝们来说,这个视频是让他们无比闹心的存在。 曹叶阳即将被这个“白衣美男”替换下来的消息没有确定,他们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去找制片方闹事,于是就只能想办法诋毁这个身份不确定的“白衣美男”。 各大网站里他们的态度最激烈,一部分人想尽办法贬低顾清岚的相貌,一部分人又煞有介事,用看起来很专业的词汇挑剔他的演技。 闹了一整天,也就是这波人,不知怎么从评论里发现“白衣美男”可能就是路铭心的“大学教授未婚夫”。 随即他们发挥了强大的“人肉搜索”,即使顾清岚几乎从不注册社交网站,在网络上的资料也很少,他们也还是凭借“顾清岚”这几个字,挖出来他是b大的教授。 接着因为他们找到了在b大内部的人,所以又挖出来顾清岚只是“客座教授”,因为年纪太轻,也并没有教授职称。 所以他们就又紧揪着“教授”这个词汇,不外乎说顾清岚的“教授”头衔是有水分的,足以证明他本人虚荣。 又说他只是个学者,没有受过任何的表演训练,就擅自参与到剧组的拍摄里,妄图假装自己是专业演员,简直是搞笑什么的。 一个晚上,他们连续在一个流量很大的公共论坛开了几个帖子,掐得是风生水起。 掐到后面,出来一个网友,什么都没说,就列举了顾清岚在美国时获得的学历,还有他的论文发表情况。 接着这位网友就说:不到三十岁的历史博士,论文拿的权威学术奖,不跟史学泰斗比,年轻一辈的学者里算凤毛麟角,你以为美国没有大学和研究所想聘他?b大给他“客座教授”,是怕“讲师”这个职位人家不接受好吗? 最后这位网友还来了一个会心一击:不要掐学问了,属于主动暴露短板,光掐脸的话,你们家的小叶子兴许还可以拼一拼。 这些帖子路铭心都悄悄用自己的平板翻看,看到这里时,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曹叶阳和卫子明的前女友唐欣一样,都属于出道太早,而荒废了学业的类型。 曹叶阳还好一些,找了个大学,半真半假地读着书,今年才刚大三。 当然他是艺人,不能用学霸的标准去要求他,只要他懂得上进,已经是很好了。 可他的粉丝非要在这里质疑顾清岚的学术,的确是自取其辱。 她笑过了,还怕吵到正在她面前躺椅上小憩的顾清岚,连忙捂着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下面请当红明星学者顾先森来谈下他的感受。 顾先森:…… 某谢:请问顾先森会参加x家讲坛吗? 顾先森:…… 某谢:身为一个明星学者,请问你有什么压力吗? 顾先森:铭心…… 路花瓶:好!(喝呀!开山掌!) 事实证明……让某些人恢复战斗力不是个好选择…… 第39章 顾清岚因为头疼的缘故,断断续续睡了一天。 路铭心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下午他怕她无聊,告诉她可以去书房玩电脑,路铭心却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轻晃着:“我想跟清岚哥哥在一起嘛。” 她不惜这样撒娇卖萌,顾清岚也只能不去理她,任她去了。 到了晚上顾清岚总算好了一些,晚饭过后,他接了一个电话。 路铭心一直在他身边,听到他接了电话,从头到尾都在倾听,只说了几句:“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等他挂了电话,她有些好奇:“怎么回事?” 顾清岚揉揉额头,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学院里,问我是不是历史学院的老师,院长打电话来通知我一下。” 他其实还有些是没说的,院长方才跟他的通话中,还比较隐晦地提醒他注意舆论,毕竟他在外还代表着b大的历史学院。 路铭心听后忙说:“幸亏现在是暑假,如果没放假的时候出了个事,是不是你上课都要受影响?” 顾清岚对她轻笑:“没事。” 晚上八点钟网络流量最大的时候,杜励也安排发布了官方消息,里面说剧组并没有“换人”的打算,只是曹叶阳暂时不能投入工作,为了拍摄进度考虑,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拍摄手法。 接着公告里又解释了为什么顾清岚会穿着戏服出现在视频中,说他因为是路铭心的未婚夫,到剧组探望路铭心并支持她的工作,结果被剧组的造型师发现背影酷似曹叶阳,所以才请他暂时担任曹叶阳的替身。 至于流出来的视频,只是路铭心请导演拍摄下来供自己私藏的。 而顾清岚并非剧组演员,也没有签订涉及到出镜的合同,所以将含有他影像的视频传播出去,属于侵犯公民肖像权的举动。 接下来东越公司会逐步向各大网站提出删除这个视频的要求,也请广大网友不要再进行传播。 这段说辞基本上都是真实的,而且官方否认了顾清岚将要替换曹叶阳出演“沐亦清”一角,也让曹叶阳的粉丝无从发挥。 官方辟谣发布出来后,杜励也打了电话,让顾清岚过目。 那时顾清岚已经因为头疼先睡下了,是路铭心接的电话,她看了遍公告,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替顾清岚回复了杜励,并向她道了谢。 杜励倒是没有居功,说:“本来这个事也是因为我们管理不严格,才会让视频流出去的,害顾先生不得不面对舆论,我们来善后也是应该的。” 路铭心跟着杜励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种类似歉疚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胡乱应了几句。 杜励话锋一转,语气又严厉起来:“明天就重新开工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路铭心立刻精神起来:“是,老板!好的老板!” 杜励这才满意挂掉了电话。 路铭心松了口气,又回到卧室里去,顾清岚没有被惊动,还是轻合着双眼睡得很沉。 他在头疼的时候,似乎总是精神很差。 路铭心神经再大条,也通过他几次的异常症状觉察出来他的身体应该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应该相信顾清岚作为一个成年人,可以管理好自己的健康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那样的担忧,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目前的状况,而是她总觉得未来,他会受更大的苦,而她却没有办法替他分担哪怕一点。 她还是很少有这么瞻前顾后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明天她就要离开b市一段时间,不能每天见到他,所以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定,就被放大了。 她就躺在他身边,侧了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安静的睡颜,一直看了很久,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实在可笑,好像她人生中,还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就连当初暗恋着卫子明的时候,她也没有痴傻到光看人家的脸,就能看上一个小时。 她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顾清岚和卫子明的眉眼其实很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长眉和凤目。 只不过顾清岚眉目间总有些清冷味道,卫子明却总是喜欢扬眉大笑,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相像之处。 她一边想,一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难道她是因为卫子明长得有些像顾清岚,所以才会一厢情愿地暗恋上卫子明的? 而不是因为顾清岚和卫子明长得有些像,自己才会移情爱上他。 因为对于她来说,就算是高中开始暗恋卫子明的,但她遇到顾清岚的时间,明明还要更早! 一旦这么想,她就回忆起了更多地让她回头看看,都胆寒的细节:小时候她就特别喜欢黏着顾清岚,还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好像总也看不够。 那时候她还很喜欢对顾清岚做恶作剧,哪怕没有坏点子,也喜欢对他做个鬼脸发个怪声什么的。 现在长大了,她就知道,小孩子喜欢对哪个人做一些小动作和恶作剧,往往代表着她心里很在意这个人,希望能获得他的注意。 就算被顾清岚关在洗手间后,对他产生了畏惧,每次家庭聚会见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总去看他,哪怕偶尔会接触到他冰冷且带着告诫意味的目光,她下次还会忍不住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她开始暗恋卫子明……也是从他去美国,连续两三年她都没有再见过他之后,有一天她在学校里注意到了卫子明。 她也很喜欢去看卫子明的眼睛,她以前总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目光中总洋溢着阳光般的味道。 现在她才惊觉:那恐怕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像顾清岚,而当年的顾清岚,又从来不会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她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委屈……她原来从那么小开始就默默喜欢着他了,这样朦胧又深刻的情感,她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 为此她竟然还找了他的替代品,继续默默暗恋着。 这还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啊。 她觉得眼睛里湿湿的,就悄悄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把自己的几根手指都塞进去,和他十指紧扣。 掌心里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她才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又把头轻靠在他肩上,她才蜷缩在他身侧,慢慢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空调开得太大,睡梦中她也觉得冷,忍不住想要缩起来。 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触目也都是雪白的颜色,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着,一直走到深处的一个冰棺前,才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却带着威严的女声,那个人不急不缓地开口说:“你没有看错,挂在城门口示众的那具尸首,的确不是他……若他做了那么多,却要落得一个曝尸的下场,于公于私,我都良心难安。” 她听到这样的话语,就木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再细白柔嫩,而是布满了污秽的痕迹,在掌心间,还有一条条被绳索勒出的血痕。 看到这些伤痕的同时,她就想起了那些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她是在回到京师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笑她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回了京城,要不要向陛下请旨,去天牢里看他。 于是当她装作无意地询问身旁兵部主事,得到的却是讶异的回复:“路将军不知吗?罪臣顾清岚被押解回京的当晚就在狱中服毒自尽了,怕是畏罪吧,尸首陛下命人挂在城门上,都有二十余日了。” 旁人都以为她对他早就恩断义绝,毕竟她是功勋满身、精忠为国的女将军,他却是通敌叛国的小人,所以知道他早已身死,下场凄惨,怕也只是慨叹几声罢了。 她盯着那个兵部主事,直到看得那人有些惊惶地后退了一步,她才一语不发地踏出了兵部的大门。 她的战马就在门外,她上马奔驰而去,却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到宫里去问陛下,为何人才刚到京师就没了?怎么在牢里都没有人看着,还能让他服毒? 可她要用什么身份去问呢?是他的妻子?还是捕获罪臣的功臣? 她几乎是木然地,策马在街市间转了几圈,因为她身上的戎装,无人敢来过问。 当她茫茫然地将马立在西市的尽头,才想起来:原来京师之中已经没有他了,不仅是京师,此后在她的余生中,无论天地如何广大,也再也没有他。 就在这时,她抬起头,看到了城门上吊着的那具尸体,隔得有些远了,只能看到尸体是被绑在一根长长的绳子上的,微风吹过,还会随着风左右摆动。 她听到城门下,仍有人在围观议论,他们口中吐出一个名字:顾清岚。 她就在四周的议论声中,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刀刃出鞘的声音让许多人都回头看着她,她却冷静地躬身,将那柄长刀奋力抛出。 刀刃准确地穿透绳索,钉在了城墙的石砖之中,那具尸体也应声掉落。 在尸体落地之前,她早飞身而起,接住了那堆掉下的枯骨。 尸体已经被悬在城门上二十日,早就*不堪,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将它紧抱在怀里。 四周的人纷纷掩着口鼻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却浑然不觉地用手去捧那具头骨,发现绳索是在勃颈上系着的,她更是立刻伸手就去扯。 佩刀早被她抛到了,她如今身上再没有兵刃,所以她就用手掌去解那根麻绳,直到手掌心被磨出鲜血。 她就这么扯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尸首,突然长出了口气。 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发了一阵疯,接着就停下来,一把推开抱在怀里的尸体,跳上马背,策马扬长而去。 她直接策马入了宫,在宫门处被拦住时,她没有进宫的手谕,看她满身污秽,连脸上都沾了不少,侍卫们自然是不肯替她通报。 但没过多久,就有御前侍卫从宫中出来,将她带了进去。 她看到了陛下,御驾早就在内宫的宫门处等着她,连皇夫宁王殿下都在,她以往不是恭谨守礼的人,在御前却还不至于失仪。 如今却只是走到陛下面前,连下跪都没有,开口就说:“我知道那不是他……他在哪里?” 她紧盯着陛下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么她就能知道,他还是在的,不管他在哪里,她就还能见到他。 陛下却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你随我来。” 她随着陛下走了,陛下甚至并未用御辇,只是握着宁王殿下的手,一步步带她走入禁宫。 直到行至宫墙深处,陛下才命人讲一扇紧扣在地上的石门,石门之下,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到这时才有些懂了,心中那点在发现城门处的尸首并不是他时,燃起来的一点热切,重新又冷了下去——冷过此刻地窖中的寒冰。 接着陛下就示意她先走进去,她的力气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手脚酸软到几乎站立不稳,而后陛下就说了那句话。 她已经不想去理解,什么叫“做了那么多”……她只是趴跪在玄冰砌成的冰棺旁,歇了一阵,才终于有力气一般,向里面看去。 她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他的脸色却比冰雪更加苍白。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却又在前一刻惊觉自己的手上有不少污物,而他平素是最爱干净的。 她连忙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好多下,又毫不犹豫地扯掉软甲,翻出贴身的衣物,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将手都擦干净了,她才再次抬手去摸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铭心:我上辈子好帅啊,还有武力值! 某谢:是啊,有武力值有什么用呢,连男人都保护不了。 路铭心:妈蛋,导演我要涨片酬!涨一倍! 某谢:好啊,麻烦你男人开张支票给我。 顾先森:…… 第40章 他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因为是中毒身亡,唇色更是泛着青紫。 她看着他,觉得他比他们出发去边疆时还要更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把支离的病骨。 她想起在战场上那次,她隔着拼杀的将士,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他,那时候他站在西夏王的身边,却仅着了一身白衣,连一片甲胄都没有穿。 她那一眼看过去,觉得他随时可以乘风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那时她还在怨他,恨他投敌叛变,恨他让莫将军遇险,可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担忧,害怕他被流矢所伤,怪他不设一点防护,就站在凶险的战场上。 陛下在她身后轻道:“你和莫爱卿失陷在敌营里,是他去拖住了西夏王,才给了营救你们的死士时机……但他却回不来了,被西夏王扣在牢里。” 陛下说到这里,又说:“常给你送去书信的鸟,名字叫青宝,是当年一对进贡给父皇的灵鸟生下的,我自小养着它,知道它颇通灵性。接到莫爱卿上奏说清岚哥哥通敌的折子后,我怎么都不信清岚哥哥会叛变,就让它带着书信飞去前线。 “三日后青宝果然带回了清岚哥哥的信,那信是以血为墨,写在撕碎的布料上的。京师已经开始盛传清岚哥哥临阵变节、里通敌军,那时他的人却是被西夏王关押在牢房里严刑折磨的。” 说到这里,陛下像是没办法说下去,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我对清岚哥哥说,事已至此,让他假意归降西夏王,不然自从你们被救走后,西夏王防范得很严,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出来。” 陛下如同把她当做了倾诉的人一般,连“朕”都不用,只是那么缓缓地说着:“清岚哥哥告诉我,西夏王知道他精通兵法,逼迫他给自己做谋士,清岚哥哥说,他可以假意归顺,待小胜两场,取得西夏王的信任后,再将应对之法传给我,由我再交给你……” 陛下说到这里,又哽咽了一下:“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听清岚哥哥的,不把此事告诉你……我也不知清岚哥哥为何要这样做,直到他回了京师,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准备舍了他自己……” 她听着,却觉得自己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那日她护送莫将军逃出西夏营地,乱军中看到他,就怒而责问:“顾清岚,你何以叛国投敌!我真是错看了你!” 她没给过他机会辩驳,此后数次在战场上远远相逢,他总是一袭白衣,万军之中醒目异常,她以为他是张扬自傲,数次喝骂,却未想过,他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王殿下在旁抱着陛下,听到这里,慨叹般说了句:“不过是早已心死。” 陛下扑在宁王殿下怀里哭了一阵,才又抬起头拭干了泪说:“后来西夏王兵败退走,将清岚哥哥留在了营地里,我就知道他被前线将士擒住后必定要受苛待,特地让侍卫们暗中相互,也幸亏是如此……不然他身子本就不好,在西夏营地里又受了刑,哪里还能撑到京师?” 她一面听着,一面用指尖反反复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唇瓣,只是无论她怎么去摸,触到手的,都是冰冷无比的温度,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最后几句话,陛下似乎是悲痛到了极处,说出的话反而平静到了极处:“到了京师后,我本想尽快将他带到内宫的牢房里,可当晚他就服了毒……那毒药是顾相让人送去的。顾相一生最重名节,他说清岚哥哥若不速死,顾家必定受他所累,到时候服毒自尽的,就是顾相自己。 “待到我赶去天牢,清岚哥哥中毒已深,他原本已熬到油尽灯枯,又怎么禁得住那样的剧毒?我带的御医救不了他,他去之前神智已然模糊,只留下一句话:若可相忘,便无相思,若有来世,愿无相逢。” 陛下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那时在他身边的是我,但这句话,我想清岚哥哥是留给你的。” 她就这么看着他平静的遗容,听着耳边陛下强忍着悲痛对自己娓娓道来。 她只当自己已失了魂,听到什么都全无反应,待听到那句“若有来世,愿无相逢”,她突地就心如刀绞。 原来真的错过了,就是永世错过……原来他已心冷到连来世都不愿给她。 她泪如雨下,轻声开口唤他:“清岚……”。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爱他,早就远重于国家。 她保家卫国,不过是为了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相爱的人可以不用分离,可假如天下的安定,要用他去交换,那她宁可不要。 原来她要的大义,在生死之前,竟然如此脆弱。 睡梦中的她一直在哭,她好像终于能理解那些无来由的担忧和心疼是从哪里来的了。 当他曾受尽折磨,身心俱灭地躺在她面前过一次,那么她早已不舍得再看他受任何苦痛。 如果她曾爱他至深,为此可以抛却家国,那么纵使她对他毫无记忆,再看到他时,也必定会移不开目光。 朦胧中,她听到他在轻唤她:“铭心?铭心?” 她一定是哭得太厉害,他呼唤了几声,也着急了,干脆叫她:“阿心?阿心!” 那是前世的他,对自己的称呼,她曾经听过了无数遍,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一次听到。 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床头的台灯已经被打开了,他侧了身体抱着她的肩膀,不断地用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看到她清醒,他终于像是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铭心,你做噩梦了?” 声音哽在喉咙里,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去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抬头将自己的双唇凑过去。 他的唇瓣还是微凉的,却再也不是冰棺中那样冰冷的温度,她将自己的舌尖探进去,发了疯一样在他口中横扫。 虽然被她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弄得猝不及防,他也还是温柔地抱着她的身体,尽力配合。 直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吻了他多久,口齿都有些麻木,她才停下来,将头埋到他怀里。 感到她的身体还是有些颤抖,顾清岚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对她一直是充满耐心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到感觉她彻底平静了下来,才开口温声说:“好点了?” 她轻轻点头,怕动作大了,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她说:“清岚……若有来世,我必不负。” 她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连轻拍他肩膀的手,也都停了下来。 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她连忙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幽深的双瞳中,光亮也像是黯淡了许多。 她更加心慌,连忙抬手去捧住他的脸:“清岚,我想起来前世了,我知道你写进剧本里就是前世我们的故事。” 她说完了,连忙又补充:“哦,不是全部的事情,你没有写用青鸟给我传讯的人就是你……你才是我们大败西夏军的功臣。”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又忙说:“清岚,我爱你的!我如果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准你做的,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牢里。” 一面说着,她又想哭了,只能用力抱紧眼前的这个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多下才罢休:“清岚,清岚……我很爱你。” 和她想象中的尽释前嫌,感动相认不同,她这么闹了一阵,顾清岚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铭心,你太入戏了?” 路铭心一愣,她想过他各种反应,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他:“清岚,难道你不是也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所以才写了这个剧本给我演的吗?” 他仍旧温柔地笑着,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淡然:“铭心,我们不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前世今生之类的无稽之谈……这个故事只是我写出来的一个剧本而已。” 看她呆愣着,他就又温和笑笑:“我的立意,是想写一个中国式的‘圣女贞德’,原本故事的尾声部分,杜青萍是要殉道的,是杜总告诉我想看一个光明的结尾,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结局。” 路铭心刚从那些纷乱的记忆中□□,却被他这样告知,顿时又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拟:“清岚……你是说,这些是我胡乱想出来的?” 顾清岚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床头的座钟:“你看,才刚凌晨四点钟,你就哭着醒了,一大早你还要赶飞机去西部影视城,你到底要不要继续睡了?” 路铭心还是捧着他的脸,又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有些不解地:“可是……可是我梦里……” 握住她的手轻摇了摇头,他似乎是很无奈:“铭心,那只是个梦而已。” 路铭心试图做最后挣扎:“可是刚才你叫我‘阿心’,前世你就是这么叫我的!” 顾清岚还是看着她满脸无可奈何,又带着淡淡宠溺:“你要是喜欢我叫你‘阿心’,我从今天起开始就这么叫你也可以。”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淡,路铭心发现不了任何异样,她愣了一阵,终于被现实中的逻辑打败了:她只是做了个剧情逼真的噩梦,于是就真的开始发疯说什么“前世今生”,实在也太……搞笑? 放弃了跟顾清岚争执,她还是抱着他,在他肩头蹭蹭:“清岚哥哥……别笑我嘛。” 顾清岚笑着轻拍她的肩膀:“好,不笑你。” 她头靠在他肩上,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于是也就没看到,他虽是笑着,眉头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紧锁起来。 而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极度的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为毛我想起前世了,还是被忽悠了嘤嘤嘤。 某谢:智商低不要怨社会。 路花瓶:嘤嘤嘤我学习可好了呢! 某谢:学习好不代表有文化! 路花瓶:清岚……欺负我! 顾先森:嗯,那换个导演吧。 某谢:…… 第41章 飞机的航班是早上八点钟的,路铭心不用那么早起床,不过她醒了后也睡不着了,就抱着顾清岚不肯撒手。 顾清岚对她很有些无奈,但看她哭得那么惨,也就任她去了。 结果路铭心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突然说:“清岚哥哥……我要去西部影视城一个月啊。” 顾清岚轻拍她的肩膀,笑着回答:“是啊。” 她又说:“拍摄期很紧张,估计是不会给我们放假的。” 他于是就又笑了:“没事,你想休假的话,跟杜励说一声就好。” 路铭心想起来他就是这部戏的投资商,当然能让杜励批她的假,她还是不满意地继续蹭他:“可是就算放假赶回b市,我也不能每天都见你了。” 顾清岚只能继续微笑:“你想怎样,说吧。” 他对她一直都温柔,只不过不怎么惯着她的无理要求而已,但今天他却意外好说话,路铭心不禁有点飘飘然,开口就说:“反正学校了放假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顾清岚到底没能纵容她到底,只是淡淡笑了笑。 路铭心顿时就又开始心虚:“是不是你会不舒服啊,毕竟那里吃穿住行不像b市这么方便,气候也干燥。” 顾清岚却又笑了:“没事,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安排行程。” 路铭心听到他真的要去陪自己,眼睛就又亮了:“真的啊?” 顾清岚笑着:“也不是不可以啊,一个月时间不能见面,的确是太久了……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可能会晚你两天到。” 路铭心连连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说的太急了,不然你可以早点安排的。” 她说到这里,又开心地掰着指头算:“你过去很方便啊,跟我住一个房间就好,反正给我的房间是套房,外面太晒太热,你就多在房间里休息就好了。” 顾清岚笑看着她忙活打算,轻叹了声:“你这么精神,早晨之前是睡不着了。” 路铭心笑嘻嘻地凑够过去吻他的唇角:“没事,飞机上可以补觉,今天也不需要开工,下午还能睡觉呢。” 她一面说,一面又抱紧他:“清岚,我现在好爱你啊!” 顾清岚只是笑着抱住她,没有再说话。 在床上腻歪了好一阵,路铭心在天亮前还是又睡过去了,八点钟她被闹钟吵醒,还是慌张着冲进洗漱间收拾。 好歹行李昨晚已经整理好了放在楼下,她只用把自己收拾清爽就可以了。 匆忙洗脸的时候,刚接触到温水,她就觉得自己掌心有些刺痛,连忙抬起手来看。 结果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里,有几道明显是绳子勒出来的伤痕,虽然伤口并不深,却诡异地和昨晚她在梦里受伤的位置相同。 她想了一阵,也想不起来自己只是躺下睡觉,又怎么会把手掌心磨破? 是她无意识抓了床单和被罩?可那些布料不是棉质的就是丝绸的,又怎么可能留下这种伤痕? 时间紧张,她低头看了下手表,连忙收起来这些无谓的想法,赶快收拾。 那几道伤口比她梦里的浅了很多,只是破了皮,渗出来了一点血,她在浴室里匆忙用水冲洗消毒一下,也没在意。 她起晚了,连早饭也没好好吃,就咬了几口包子,就匆匆忙忙跳上车走了。 到了机场她从包里取身份证的时候,却意外翻出来几根便携装的酒精棉棒和创可贴。 她从没在自己包里装过这种东西,唯一的可能,也就是顾清岚帮她装进去的。 她想了下,觉得顾清岚可能是在她睡觉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 一大早赶飞机还是挺累的,再加上她昨晚睡眠不足,飞机起飞后,她就带着眼罩缩起来补觉。 朦朦胧胧的,她竟然还是梦到了被顾清岚否定过的那个“前世”,梦里她怀抱着顾清岚,走在苍凉的古道上。 他们的车马前都有护卫,顾清岚此次去西北边陲的职务也是“督军”,他似乎是身体不适,一直低咳着,脸色苍白,脸颊两侧却有些不详的嫣红。 她觉得无比心疼,低头去吻他的额头,埋怨他为什么病着,还非要请旨去前线,他笑着安慰她,却咳了一阵,生生咳出了一口鲜血。 她被他吓到,晚间他们到了下个驿站,再也不肯走了,坚持要住下来等他身体好了再继续赶路。 他们于是就在那个丝绸古道上的小镇子里借了镇长的别院,住了十几日。 自从他们成亲后,他正被陛下重用,朝政繁忙,而顾府里又有诸多杂务和规矩,顾夫人早逝,她也得早点学习如何操持一个大家族。 因为彼此都在忙碌,身边又有太多的其他人,他们独处的时间反倒不多。 唯有在这个小镇子上,那短短的十几日里,生活平淡到好像他们只是一对边疆上寻常的夫妻。 她每天早晨都早起给他熬药,跟随行的小厮一起,安排他一天的膳食,偶尔她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厨,做出的东西虽然卖相不好,但好歹味道还不错。 天色一暗下来,小镇上就只闻鸡鸣犬吠之声,她也把院门都关了,到房间里陪着他。 他酷爱读书,常常手不释卷,即使带着病,也还是常披了衣服,靠在床上接着灯火看一阵书,才会睡下。 她不会做女红之类的东西,就也陪着他看书,偶尔他要在书上写一些批注,她就会给他研磨。 有天他兴致好了,笑着说她:“墨磨得倒是越来越像样了。” 她那时看他在灯下斜挑了长眉,温文而笑的样子,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就涌到头顶上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心动”和“情动”。 到了这一世终了的时候,她只后悔,那样平常又普通的日子,没有更长久一些,长久到年年岁岁。 第42章 飞机落地时,路铭心被身旁的人叫醒,眼罩早被浸湿了,眼妆也花得一塌糊涂。 刘芬芳坐在她后排,走到前面看到她这样子,皱了眉说:“你眼睛发炎了?” 不是她后知后觉,而是她跟了路铭心这几年,从来没见她在拍戏之外哭过,从来都是没心没肺过日子的人,突然流泪流成这样,她只能认为她是眼睛发炎了。 路铭心抬手擦擦眼泪,摇摇头说:“不是。” 西北的日光强烈,刚出航站楼,她眼前一花,差点就跌倒了,还是刘芬芳快手拉住了她:“路大美女,到底怎么了?” 她摇头冲刘芬芳笑:“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刚才上飞机就睡了,飞机餐当然也没吃,刘芬芳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埋怨她:“你也自己注意点身体,我们赚个薪水够不容易了,别再给我们增加负担了。” 话说的难听,路铭心却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忙说自己会注意。 待上了去酒店的车,她坐在后座,悄悄把眼睛又合上,免得眼眶里的泪水再滑出来。 她真的很傻,在早上听到他那么说,居然就真的信了。 如果一切真的是她入戏太深的臆想,那么那些画面又为什么那么深刻,又为什么她梦到和想到的,都是他在剧本里不曾写到过的内容? 而且记忆是骗不了人的,她在飞机上,也终于想起了更多,那些回忆穿起了一个人的一生,密密麻麻的细节让她无法去否认它们的存在。 车一路开到剧组定下的酒店,她在下车时,被刘芬芳惊讶地说:“铭心,你的手在流血?” 她有些茫然地举起手掌,看到掌心正中那些早上还只是淡淡破皮痕迹的伤痕,现在已经完全裂开了,和前世她曾受伤的痕迹一模一样。 路铭心早上走的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直到她出门前,顾清岚都没有离开卧室。 听着楼下的声响归于沉寂,知道她已经离开,他才用手撑着身体,从沙发上起身去拿放在床边的手机。 只是短短的几步,他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将身体靠在床上,他拨通了任染的电话,接通之后,他轻闭上眼睛,说:“我预料错误……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自从上次给他诊治过之后,任染一直留在b市,因此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过来。 他今天并未去医院工作,所以穿了颇具古典风格的黑色劲装,走进来时他看到顾清岚的脸色,就紧锁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顾清岚轻咳了声,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勾了唇:“可能是中毒……” 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如今的情况,比路铭心刚走时还要严重许多,不但无力移动分毫,连脸色和薄唇也都泛出淡淡青紫。 任染一愣,快步走过去给他把脉,诊断出的脉象让他也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毒,毒性这么烈?” 顾清岚此刻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连任染的声音在他耳边听起来也遥远无比,他勾着唇,微微笑了下,吐出两个字:“鸩酒……” 他说这,缓了一下,才能继续说出:“我前世……死在这杯酒之下。” 鸩酒毒发之后,毙命不过是一时半刻之内的事,任染也不敢怠慢,抬手就封住了顾清岚胸前的穴道。 他很快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银针,将他胸前的穴位封死。 鸩酒到了现代,已经是一种传说中的毒物了,大部分考据党都会说“鸩”这种鸟类是虚构的,那么鸩酒并不是浸泡了鸩鸟羽毛的酒,而是对于毒酒的统称。 在大齐朝,鸩酒也的确只是一种说法,皇家和公卿家中一般都备有毒药,而大齐朝的“鸩酒”,则大部分是用剧毒蛇虫做出来的。 至于究竟是用哪种毒物做出来的鸩酒,每个公卿家的配方都略有不同。 有现代医学手段,再加上他的医术在大齐本来就出类拔萃,这毒不是不能解,只是对他来说,需要些时间缓冲。 任染知道他前世是在狱中服毒自尽的,可也没想到毒素会突然出现在他这一世的身体内。 情急之下,他也不管顾清岚还有没有余力回答,追问:“你是怎么中毒的?” 躺在床上合着双目,顾清岚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他却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当任染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开口时,他勾了唇,轻声说:“阿心都记起了……” 任染还想问更多,却看到他轻咳了声,接着微微侧了头,唇边就涌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毒性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于是前世所经历的那一切,反而越来越清晰。 那时他被关押进天牢里,他原本就没想过还能幸免,却在当晚,就见到了父亲派来的人。 那人将一壶鸩酒放在他脚下,只说了一句话:“顾相说你知道该如何做。” 他当然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会被兵部会审,还会被陛下御审,这时无论顾家是和他恩断义绝,还是偏帮偏袒,都要经受非议。 他已是身败名裂,无论如何都会令顾家声名受累,唯有速死,才能让顾家尽快抽身事外。 不待那人离开,他就讲酒杯送入了口中。 似是被他的决绝所感,那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向顾相复命了。” 他闭上双眼,再不去看眼前的人和物。 他这一生,真如父亲所说:一事无成,于人于己皆无裨益。 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与其说是造化弄人,不如说是咎由自取。 那毒的发作不是很快,开始不过是腹痛而已,尚且可以忍耐,而后就是五感渐失,眼前唯余一片空茫。 他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知道抱着自己不住哭泣的人是陛下,他也知此生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也一定是不愿再见他了,不然他被抓捕回来时,她不会连到牢房里见他都不肯。 他深知那一面会是永诀,她却还是没有来。 他想起她骂过自己的话,她说他伪善凉薄,不懂何为真心,在她心中,他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值得她再来相见。 他的确不懂何为情爱,不然也不会多年来清心寡欲,连自己的姻缘都无心过问。 她说他不懂如何以真心待人,他也确是不知,如何让他人看到他,就觉得他已经捧出赤诚热心。 临到终点,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这些话,仍是觉得她说的不错。 他的确薄心寡情,所做的那些事,也不过是审时度势,救她和莫祁,是因为军中可以少了督军,不能少了大将。 用青鸟传书教她兵法,是因为她的确是可塑之才,他注定命不长久,衣钵可以得传,也是不错。 他只是觉得疲倦,倦到什么事都不愿去想,这一世落到这种下场,他并不悔,只是若有来世,他只愿相忘烟水,再不相逢。 路铭心在来到西部的第一天下午,就接到了从b市打来的电话,号码显示是顾清岚别墅的座机,开口说话的人却是一个她有些陌生的声音:“路小姐?你想不想救顾先生?” 路铭心心里一紧,下意识问:“清岚怎么了?” 那人却只是说:“如果想救,你尽快回来一趟。” 直到挂了电话,路铭心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在顾清岚那里出现过的那个私人医生任染。 她搜寻了前世的记忆,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可他给她的感觉,却一直有些异样,现在她能确定,这个人一定也跟她的前世有着联系。 她甚至没有试图给顾清岚打电话,任染在别墅里,给她打过来电话。 已经证明了两点,一是顾清岚肯定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二则是顾清岚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不能亲自打电话给她。 她只说自己有急事,让刘芬芳订了最早一班回b市的航班。 西部影视城距离b市并不近,即使她用了最快的方式,赶回别墅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11点钟。 不过是一天时间,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世。 冲进卧室里,她就看到任染正站在床边,而床上的顾清岚却闭着双目,胸前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注意不到。 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呼吸,眼前仿佛又看到他躺在冰棺中毫无生气的样子。 任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走后不久,他就昏迷了。” 路铭心径直走过去,她半跪在床边,握住他有些发冷的手,低头轻吻了吻他的薄唇。 任染再旁看着她,问:“你都记起来了?” 路铭心点头,她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眼泪又要留下来,却又咬牙强忍住了。 任染继续说:“既然都记起来了,那么你是怎么死的,也记起来了?” 路铭心又点头,顾清岚写下的只是他知道的事情,他去后的事他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结局,也绝不是《山河踏碎》的剧本里写的那样,获封女将安然百年。 任染看着她微微颔首:“那好,看在你待顾先生也有几分真心,我就帮你。” 路铭心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她面前的顾清岚,说:“你可以帮我的,就是让清岚好起来……强过任何助力。” 她语气坚定,任染也只是淡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开口说:“顾先生自从记起前世后,身体常有不适,这恐怕你已经知道了。” 看路铭心点头,他就又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后,情形更加复杂,前世你们所受的诸多伤害,也都一一出现在了现实中。这种情形我修道多年,从未遇到过 “原本顾先生再接近你,我就反对,只因我也不知你回忆起前世后,顾先生会不会真的痊愈。现在看来,你们两个都记起来前世后,这种因果关联反倒更加强悍起来。” 路铭心只关心怎么让顾清岚好起来:“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清岚?” 任染看着她:“救顾先生,也是救你自己……不然你要如何呢?待顾先生去了,再殉情一次?” 路铭心却不说话了,她恢复了记忆后,身上就多了种不动如山的气度,毕竟是战场拼杀过的将士,气质上总归和原来的都市丽人有所区别。 任染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原来敬畏了,只是淡淡说:“待顾先生醒了后,你劝顾先生和你一起去剧组,扮演沐亦清,也就是前世的他自己。” 他说着,又淡漠地补了一句:“是生是死,全在此一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顾先森啊,你快要被你女人卖了! 顾先森:…… 路花瓶:哪里叫卖,我这叫拯救美人计划! 莫影帝:真的来抢戏了…… 曹小天王:看来我是没机会出场了嘤嘤嘤…… 第43章 顾清岚再次醒来时,天色是暗的,窗外的日光有些昏黄,他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多久,也就无法分辨这是清晨还是黄昏。 他已经能看清眼前的景物,看到自己还是在卧室的床上躺着,只是所有东西上都蒙着层淡淡的薄雾,身体也酸软无力。 他知道这大概是任染帮他拔除了大部分毒,只是余毒还没有拔清所致。 喉咙里干涩无比,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他才刚轻咳了一声,一直压在他胳膊处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动了动。 路铭心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抬起头,对着他蹭了蹭,用明显还带着睡意的声音叫他:“清岚哥哥。” 他一时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又自然地趴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角:“吓死我了……你总算醒了。” 他侧了头看着她,轻皱了眉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不气流大不了多少:“你怎么在?” 知道他说话辛苦,路铭心干脆不等他问,就一股脑回答:“我接到电话了,说你又昏倒了,我就赶快跟剧组请了假……赶了昨天最晚的一趟航班回来呢,不过幸好回来了。” 她说着,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心有余悸般感叹:“幸好还赶得上回来,不然我就要担心死了。” 她说得很轻快,声音里又透着浓浓的委屈,他即使全身无力,也还是忍不住轻声安慰:”没事的……不用特地回来。” 她却不这么认为,紧抱着他摇头:“我现在觉得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工作当然也很重要,不过一听说你又病了,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她说话的语气和动作还像之前一样,带着点撒娇,更多的又是对他的依恋。 他看了她一阵,还是不能把她的脸看得更清楚,只能干脆闭上双眼:“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好像也知道他现在视力不大好,连忙起身把床头的灯打开了,才回答他:“已经晚上七点钟了,你睡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他觉得全身无力,毒素未清不说,就是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会觉得无力也是正常。 路铭心却突然变得体贴了,看他侧着头无力地轻咳,就说:“我已经让厨房熬了粥,任染说你可以吃一点,我去给你拿过来,还是热的呢。” 他抬头看她,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你见过任染了?” 路铭心点头:“是啊,就是他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她说完,还又想想加了句,“你从那里挖来这个一个医生啊,简直太酷了,好像古代游侠那种感觉。” 他知道她一直演技不好,现在脸上露出来的表情,他也看不出一点作假的痕迹。 确定她还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他稍稍放下了心,又疲倦地合上了双目:“捡的而已。” 听到路铭心不解地“啊”了声,他就勾了唇角,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有次在街边看到他,就捡回家了。” 路铭心还真信了一样,恍然大悟地说:“真的?我要去问下任小帅哥!”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和房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胸腹中灼烧般的疼痛虽然已经缓和了不少,可还是绵密地折磨人。 他轻咳了几声,熟练地拿过床头的纸巾堵住口,吐出了一直堵在喉咙里的淤血。 眼前仍旧是只能看到略加朦胧的景物,心头的冷意却渐渐要盖过所有的痛楚:是他又一次错了,将事情都引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太贪心,一定要回到她身边,一定要她都记起来。 他以为当她记起那些往事,他或许就可以向她要一个答案。问她是否真的那么恨他?问她是否对自己有过些许真心? 这些说到底不过只是他前世死去前的一点不甘而已。 他还是没有自己预料中那样洒脱,身家性命不说,浮名也可抛却,却唯有那一丝执念,即使神魂俱灭,也无法放下。 因着这些,他苦心孤诣设下一局,等她终于在梦中哭泣着惊醒,告诉自己她已经想起来了前世,他却在她的掌心里,发现了那些莫名而来的伤痕。 就像在他身上曾经出现过的那些一样,穿越了时空,突兀地出现在现实里……那时他才猛然惊觉,原来她想起来后,不是一切的终结,而仅仅是开始。 他不知在他死后,她是否能健康安泰,一生平安。 可前世她毕竟是在战场杀敌的将士,如果那些前世她曾经受过的伤,也都一一出现在她身上,那这一世出生在都市里,本应平稳度过一生的她,岂非也要再受一次那样无妄的伤害? 是他为了自己的这点不甘,要她赔上今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样不堪。 路铭心走出房间,任染一直在一楼的客厅里打坐修行。 昨天他在顾清岚房间里忙活到很晚,也就顺道住在了别墅里,昨天他回房间后做了什么,路铭心也没去过问。 只是今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在客厅的沙发上盘起腿打坐,把下楼来找他的路铭心下了一跳。 现在看他一身黑衣,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上打坐——据他说整个别墅,就数客厅这里灵气最旺盛,现在看来,沙发明显不如茶几更合适修炼,所以他干脆挪到了那上面。 路铭心很有些无语,虽然她记起了前世的事情,但那毕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虽然那里面有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好像是比小时候幼儿园淘气被老师打屁股,还要更为久远的事情。 反正她不会变成前世的那个练武狂人,一大清早就起床到后院里耍大刀。 女人可以适当有肌肉,身材看起来更性感,可要真是练出来健美教练那种肌肉上镜就不好看了好吗?她的定位是花瓶,可不是动作女星。 知道贸然打断别人的修炼不好,她就站的远了些,先开口对他说:“任先生,清岚醒了。” 接着她就等了一阵,等任染将气息归导完毕,他才睁开眼睛,起身下地,转过身看她:“他看出来了吗?” 路铭心耸了下肩膀:“虽然我演技不算过硬,但用到生活里,大部分人都还是蒙得住的。” 任染挑眉对此不做评价,点了下头:“那就好……他的心结比我想的还重,如果现在就让他知道你都想起来了,难保他会出现什么状况。” 路铭心也叹了口气,她还真少有这么愁眉不展的时候:“我要是真没想起来就好了,还傻乎乎地被他疼着就好了啊,想起来了还得演戏哄他。” 任染瞟了她一眼:“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 路铭心倒是笑了一笑:“是啊,脑袋清楚了,总比一世都蒙在鼓里,临到最后才悔不当初好。” 她说这句话倒真出自肺腑,任染望了望她,不再说话。 这是他们两个在昨天商量下来的计划,由路铭心假装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然后设法哄骗顾清岚亲自出演“沐亦清”这个角色。 这当然有些大胆,而且还会引来非议和阻碍,毕竟顾清岚并不是专业演员,让他临时做一天替身可以,让他真的出演这个角色,势必要引起不必要的争议。 不过路铭心现在回头去看这个当初她信誓旦旦要努力演好的剧,这部戏在她眼中的意义早非当初那么简单。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她前世故事的再现,她肯定会尽全力去演好。 远非她自己的个人戏份,还有当年那些在战场上发生的事,那些曾经并肩作战,最后血染沙场的兄弟们,如果能够让他们的风貌被仪器记录下来,并让更多的人看到,哪怕仅仅是还原了一部分,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然而最重要和最迫切的事,是她要借着这部戏,让他放下心结,不然她就会像前世那样,再一次不可挽回地失去他。 路铭心自己端着煮好的米粥和配上的小菜回到卧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怕顾清岚看不清楚,就把卧室的灯全都打开,走到床前,抚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无色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清岚哥哥,起来吃点东西。” 本来周管家是让其他人帮她送上来的,不过她拒绝了,现在她也熟练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扶他起身。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路铭心抓了个靠垫塞在他背后才让他坐好,她还顺手就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嘀咕:“弱柳扶风纵然更增三分姿色,就是看着实在心疼啊……” 顾清岚纵然无力,也对她这种公然“忤逆”的行为无法容忍,皱了眉看她:“胡说什么?” 路铭心怕他生气牵动毒气,连忙笑嘻嘻地赔罪:“哎呀,女将军演多了,多了点军痞气,清岚别跟我一般见识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清岚么么哒! 顾先森:那个作者在哪里?把我的小白花还回来! 某谢(挖鼻孔中):她啥时候给你小白花的错觉了…… 顾先森:…… 某谢(继续挖鼻孔):小心再被气吐血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先森:…… 第44章 也已经是晚上了,顾清岚吃过东西和药后就睡了,路铭心也自然地一起上床窝在他身旁。 顾清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低咳了几声,轻声开口说:“现在睡觉还早……你不要做点别的?” 路铭心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很厚脸皮地回答:“没有你,做什么都没意思。” 对于她越来越突破下限的言论和作为,顾清岚已经渐渐都免疫了,听她这么说,也只能闭上眼睛任她去了。 隔了好一阵,路铭心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又轻淡地开口:“现在倒是比原来黏人了许多。” 路铭心本来就心虚,听到这句心里更是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起前世的事了。 他说过后,就沉默下来,似乎是等她回答,她赶快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哼了声:“我小时候也很黏人的好不好,是你把我关在洗手间里吓得我以后再也不敢黏你了!” 黑暗中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情,语气却控制得滴水不露,他听后,果然轻笑了声:“那次……真是抱歉了。” 路铭心“嗯”了声,过了一阵才回答他:“没事啦,反正大家小孩子时候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太多。” 他倒是给她逗笑了:“多谢你宽宏大量。” 路铭心趁机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角:“好啊,多给我点好处感谢我!” 顾清岚也给她调戏得太多了,半真半假地轻推了她一下:“小姐,自重。” 结果当然是路铭心兽性大发,扑上去又吻了他一阵作罢。 任染工作的医院,就是顾清岚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而那家医院,顾家又是大股东,所以顾清岚生病了,任染就理所应当地在别墅里守着,不再去医院上班。 路铭心曾经对此有过疑问,问他:“你原来的病人呢?没有离不开你的?” 任染只是看了她一眼,接着就说:“我在医院里也不过是挂职而已。” 路铭心看他平时的行事作风,也感觉不像常见的外科医生,于是就问:“挂职,难道你还有其他正职?” 任染严肃地点点头:“除魔卫道。” 路铭心即使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也还是很纠结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末了只能说了一句:“道长,加油。” 任染还真对这句话比较满意,仙风道骨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任染的脸还真是十分过硬的,这一笑连此刻爱顾清岚爱得刻骨铭心的路铭心,也觉得被闪瞎了眼。 第二天顾清岚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中午已经能自行走下楼来用餐。 他看路铭心丝毫没有回西部影视城的打算,就在餐桌上对她说:“我已经好多了,不必要为我再耽误工作。” 路铭心现在是随时随地能对着他的脸发花痴,听他这么说,还是持着喝汤的勺子对他笑得一脸呆滞:“啊?没有啊,我回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 她既然这么说了,顾清岚也只能点点头:“早点办好,早日回去,免得剧组太难办。” 路铭心听得连连点头:“是啊,你是老板嘛,我知道剧组烧的每天都是你的钱,我会给你省钱的!” 她说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真的就匆忙结束午餐,回楼上收拾了行装,还化了妆,带着小包包和车钥匙,一副要出外公干的架势。 顾清岚餐后坐在客厅里喝药,自然又被她抓住好好吃了一番豆腐。 目送她窈窕的身影晃出门外,顾清岚轻抚着被她吻过糊了不少唇彩的唇角,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觉得越来越蠢了?” 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唇角不由自主地挑高了些,那温柔的弧度里,分明都是宠溺。 带着包出门,路铭心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着车,一路去往市区。 人是她回来当天就约好的,见面的地点也在b市中心,一处古代园林改造的茶舍里。 开在这种地方的茶舍,私密性不如那些大酒店的,但附庸风雅之处还更胜一筹。 路铭心穿过回廊,看到坐在临水楼阁里那个大马金刀的身影,忍不住有抚额头的冲动:“姐姐,每次见您都这么豪放,您是我的偶像。” 那人正翻着精致典雅,用云锦裹了边的茶水单,抱怨这里居然连鸡尾酒都不给点,听到她的声音,就笑着回头冲她招手:“路大美女,你可来了。” 这嗓门巨大,如果不是这家茶舍的包厢都隔着一段距离,这绝对已经惊动隔壁的人了。 路铭心认命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双双姐,我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坐姿豪放一如男子,容颜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有了淡淡皱纹的眉眼间尽是温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山河踏碎》这部戏的第二大投资商,书线传媒的大老板,她真名叫何秋双,一般业内都叫她“双双姐”。 书线传媒在娱乐圈中名气不大,地位却不低,他们公司旗下统共只签约了三个艺人,小天王曹叶阳就是其中最红的一个。 虽然旗下艺人不多,在各种项目中的投资份额也没有很大,但书线传媒却因为何秋双个人的人脉关系,拥有很强大的销售渠道。 从电视台到电影院线,乃至最近几年兴起的网络平台,只要是书线插手的项目,销售都可以拿个好价格。 《山河踏碎》这部戏的定位比较高,按道理来说是不愁卖入各大电视台的,但考虑到这是顾氏第一次涉足影视界,杜励还是介绍了书线传媒来参与。 何秋双看过剧本后,当即就拍板合作,并且出资比杜励的东越还多,成为了这部戏的第二大投资商。 她参与了项目后,也就亲自拍板敲定了“沐亦清”这个角色,给自家力捧的艺人来出演。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顾先森(满足状):阿心最近太黏我了。 某谢:养过宠物咩?一般小狗小猫犯了什么错后,都拼命讨好你…… 顾先森:……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45章 路铭心和何秋双的交情,是从一次慈善酒会上开始的,她跟何秋双被安排到了一桌,碰巧那一桌上,也只有她们两个女人。 女人嘛,即使是何秋双这样的大姐头,也还是喜欢聊化妆品啊服装啊什么的,路铭心和她多聊了几句,两个人就算认识了。 自那之后她们也偶尔在小圈子的聚会上见过,算是朋友。 前两天路铭心约她喝茶,虽然没说明是什么事,不过何秋双也还是空出时间来答应了。 在那里翻遍了茶水单,何秋双最后还是很勉为其难地要了一壶茉莉龙珠。 好在路铭心不是顾清岚,顾不得鄙视她的糟糕品味,等茶点上来前,就单刀直入地对她说:“双双姐,我希望这次的戏,曹叶阳能主动辞演。” 不得不说,路铭心能和何秋双做朋友,也算是脾胃相投。 何秋双身为能在娱乐圈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老板,本人是颇为雷厉风行的。她所欣赏的女性,也不是那种柔弱唯诺,说话从来都绕着弯子的“淑女”。 路铭心这么一开始就把见面的目的说出来,她反倒没有反感,而是冷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等路铭心解释,她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后,才继续说:“小曹一周前已经取保候审了,他虽然触犯了法律,但也并不是什么重罪。接下来只要保持良好的态度,积极配合司法机关接受应有的处罚,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当然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好,不能按时到剧组报道。因为他违约给剧组造成的不变,顾先生和杜总那边已经跟我沟通过了,一切费用和损失都由我们公司承担。”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抬起头深深看了路铭心一眼,接着一笑:“不过你应该不会告诉我,因为他曾经犯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就拒绝跟他合作吧?” 她说的这么直白,路铭心就舒了口气,坦然承认:“那当然,每个人无论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有多高,都不能保证有生之年不会违法。曹先生年纪比我小,犯下的也的确不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哪里有那么苛刻,因此就否定他的一切。” 路铭心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何秋双的眼睛:“我之所以这么要求,是为了我自己的打算……我有一个人选,因为某些原因,我必须要他出演‘沐亦清’这个角色。” 路铭心这么一说,何秋双一愣,演员干涉剧组选角是这行的大忌,路铭心入行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这么不讨喜地越俎代庖过。 即使是卫子明,她也只是在剧组未定人选的时候,大力推荐他而已。 何秋双愣过后,当下最感兴趣的却是她口中的这个“人选”是谁,她有些愕然地说:“不至于是卫子明吧,你都已经要和顾先生完婚了……还跟他……” 她跟卫子明的事,还真是业内人尽皆知,就她自己在装傻而已。 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路铭心摇头:“我说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清岚……这个戏,这个角色,我必须要他亲自出演。” 身为合作伙伴,何秋双当然已经见过顾清岚数次了,她承认顾清岚的外貌条件十分出色,但依照她对顾清岚的印象,像他这样身份,这种心性的人,让他去演戏,总觉得是屈尊纡贵了。 何秋双显然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她又愣了下,连烟也不抽了,连忙说:“难道是因为那个流出的视频?我已经跟公司的公关说了,别那么不长眼,怂恿粉丝去掐顾先生,顾先生也是他们掐得起的?我还跟顾先生道歉了,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路铭心又摇头:“跟那个也没关系……”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么复杂的事,干脆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清岚的父母和我父母,觉得我进娱乐圈不是个好选择,我们结婚后,他们还希望我退隐。我当然不会放弃事业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拉清岚一起演戏,他那么帅,放家里多浪费。” 这个理由虽然也够无厘头,不过总算勉强算个理由。 何秋双还是一脸惊讶,她太过吃惊,都不关心曹叶阳是否要辞演了,追问:“顾先生呢?你有把握说动顾先生抛头露面?” 路铭心干脆睁着双眼说瞎话:“我告诉他,不支持我演戏,不陪我一起演戏,那我们干脆不要结婚了。” 何秋双看她的目光,明显是她今天已经被刷新了三观了。 但话说回来,她毕竟是生意人,利益还是最主要的:“可我已经投了那么多钱了,不碰一个我们公司的人……我岂不是太亏了?” 路铭心直接说:“我答应你下部戏你要请我的话,无论什么戏,我一定不推辞,不挑剧本,片酬减半。” 何秋双看了她一眼:“只是减半?” 路铭心一咬牙:“另外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能搭上这条线,保准比一部戏的获益多多了。” 不知道什么人能让她这么说,何秋双也感了兴趣:“你倒说说看,这个圈子里还有谁是我搭不上,需要你引荐的?” 路铭心咬牙抛出了一个人:“卓言卓公子。” 说出来这个卓公子,也是b市一大奇景了,他的出身当然够高,身为卓家二公子,算得上手眼通天。 他本人有收集当红女明星的癖好,只要够红又够美的,他每个都要去招惹一下才罢休。 这个人又是著名的风流绅士,追求归追求,还真没有跟任何女星什么肮脏的交易和要求,要说也只能说他天生喜欢勾搭美女了。 身为自从吴菁雅结婚生子半退隐后,娱乐圈公认的第一美女,路铭心当然也被他狠狠追求过一阵。 卓言这个人喜欢追娱乐圈的女星,却又不爱跟娱乐圈的大佬们打交道,据说是不想让卓家招惹到这个圈子的是非。 所以就算看他走马灯一样追求各个美女明星,各娱乐公司的老板们却都无缘成为他的座上宾。 两年前,正是路铭心出现在各个报纸娱乐版头条的时候,她就被卓言追了好一阵,各种鲜花礼品不断,卓言还亲自开车每天堵在片场。 也算是路铭心性格上不知道哪里对上了卓二少的胃口,她成为了卓言在追求过后,还继续联系,并以朋友关系相处的唯一一个女明星。 何秋双听到卓言的名字,眼睛就亮了下,像她的公司这样,不是以雄厚资本,而是以关系网见长的,能够结识卓家的人,以后的确又多了一份底气和靠山。 但她虽然知道卓言对路铭心另眼相看,却还是不大相信她的能量:“好倒是好,就是卓二少肯赏面子?” 路铭心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就不惜大包大揽:“双双姐你放心,别人不敢说,我的面子他还是肯给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何秋双考虑到一来路铭心决心和诚意都很大,如果她拒绝,只怕这个人以后就算她已经得罪了。二来曹叶阳那边的状况也的确让她焦头烂额,如果真能顺水推舟,让他辞演,又落了人情,又得了补偿,也不算亏本。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也还是不动声色,更不肯现在就一口答应下来,而是悠然吐了个烟圈,说:“这个不是小事,对小曹的事业和口碑也有影响,我回去要开个会再议一下。” 路铭心当然知道她要见到切实的好处才肯真的答应,笑笑又加了个砝码:“既然曹先生不出演沐亦清了,那么剧组的损失,当然也不能让双双姐那边来承担。我去跟清岚说一下,这部分还是由他补上。” 何秋双哈哈一笑:“那感情好,我等顾先生给我电话啦。” 跟何秋双又说了点闲话,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路铭心长舒一口气。 想到自己大包大揽的,不但祭出了目前还毫不知情的卓言,还替顾清岚担下了剧组的资金损失……顿时觉得自己又苦逼起来。 卓言的人情肯定是要欠的,好在她只说了引荐,能不能跟卓言搭上关系,并且维护到何种地步,那就要看何秋双的本事了。 至于剧组的钱,她当然也没真的要顾清岚承担,其实是准备自减片酬弥补的。 只不过在现在的她看来,什么人情,什么片酬,都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东西,唯一重要的,是她和顾清岚能够顺利熬过这一关。 开车回别墅的路上,她还特地拐去了老城区的一家点心铺,去买了一包红豆糕。 那家店是百年老店,藏在巷子里,知道的人不算很多,可他们家用传统手法做的红豆糕,和路铭心记忆中前世常吃的点心味道很像。 买到了点心后,她一边开车,一边就不自觉弯了唇角……她真的记起了好多事情。 比如顾清岚看着清清冷冷的,其实却喜欢吃甜食。连他喝过药后,最好都能有一碗冰糖莲子羹清口,不然他虽然不说苦,却会整天都淡皱着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卓二少:我又要出场了?赶这么多场,我也是醉了…… 某谢:能者多劳嘛,二少么么哒。 顾先森:呵呵……身为小季的表哥,却追求过铭心,我记住他了。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46章 下午这个时间,从市区开车到西郊,永远都是最堵的,路铭心还拐去了最堵的市中心,因此她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餐的时间了。 看到顾清岚坐在客厅里看书,她就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吃饭。 走过去把点心放在茶几上,她俯身吻了吻他的侧脸:“清岚,今天有带甜点给你哦。” 她的语气太像哄小孩子的,他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头看了看她,微微勾唇笑了:“是吗?那谢谢你了。” 路铭心是最近才知道,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只需要看到他,胸中的爱意就会不由自主地泛滥。 前世是她忽略他了太多,直到失去了他,她才知道情之所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的。 她这么想着,就又俯身吻了他一下,才开口说:“我记得你喜欢吃红豆糕。” 目光微微闪动了下,他抬眼看了她轻声问:“你又什么时候记得我喜欢吃了?” 路铭心“咦”了声,说:“我记得小时候在你们家,厨房总是会做红豆糕,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吃吗?” 她说的也确有其事,只不过那却是因为顾清岚的妈妈袁颖洁爱吃,所以厨房才总是做。 至于顾清岚自己,从小顾家家教就严,顾盛时常告诫他不能耽于享乐,不可任性偏爱,所以他连说出自己喜欢什么样口味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母子连心,又长期被母亲影响生活习惯,顾清岚也的确是偏爱红豆糕的口味。 他听路铭心这么说,就微微笑了笑:“好吧,算你有心。” 路铭心俯身抱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说:“那是,我对你可有心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关心的。” 她最近示爱太多,几乎一天三次,顿顿不落,顾清岚早已经习惯了,笑着抬手摸摸她的长发:“乖。” 顾清岚体内毒素刚清,有正在用药,毕竟还是虚弱,晚餐他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过后就回房休息。 路铭心原来很喜欢上网,她记忆力好,在片场背台词也快,趁着休息的空档,都能抱着平板电脑刷几遍网页,现在却根本不爱玩了,顾清岚去哪里,她就跟着过去,好像一刻看不到他就不行一样。 顾清岚半躺在床上休息,她干脆也靠过去,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么热的天,如果不是房间里空调充足,这么躺在别人怀里,不如靠在垫子上舒服。 不过顾清岚倒也没反对,只是勾着唇笑了笑:“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大型抱枕。” 路铭心调整了下姿势,把下巴放在他肩窝里,很满足地轻哼了一声:“什么抱枕比得上活物啊……而且还是自己的爱人。” 她的语气太洋洋自得,顾清岚也不好继续打击她,就笑着任她去了。 他还是精神不济,看了没多久,就靠在她肩上昏沉睡去。 也只有这种时候,路铭心才放肆大胆地侧头去看他的睡颜,他近两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气色却还是很差。 不但脸色苍白得厉害,眼睫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路铭心看着他,却觉得能够看到这样的他,听到他微弱却绵长的呼吸,已经是奢求。 她说什么都比不上心爱的人躺在自己怀里,也并非是说谎。 那一世临到最后,她所能拥抱的,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用说体温,连肢体都已经带了些僵硬。 任染说前世她是殉情而死的,她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对外宣称的,但宫廷里的人,应该也都知道。 自从在禁宫的冰窖里看过他的尸首后,她就不再去兵部,终日酗酒,家里人关不住她,她就骑着马在京城里四处寻事挑衅。 那些日子,真的就像在十八层地狱里度过的一样,那么多的痛苦和对他的思念,都不知道该怎么宣泄。 最后她终于是疯魔了,半夜潜入禁宫,惊动了不少大内侍卫。 陛下和宁王殿下都被她惊扰,陛下显然是没料到她癫狂至此,大约也是对她深深失望了,只问她到底想怎样。 她就回答说,想要见他,想要再见他一面。 陛下气急之下,命人打开冰窖放她进去。 大约连陛下都没有预料到吧,她那一次走进去后,就再没有出来。 毕竟冰窖的大门一直都虚掩着,外面也有侍卫在把守,只要她叫一声,或者推开门,她就可以走出去。 可是当她找到他,就躺在他身边抱住了他,再也没有离开。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时她没有好好待他,连他临终时都没能在他身边,那么死时,她至少可以再不放开他。 顾清岚现在还在病中,路铭心就起得比他早了。 她睡醒后尽量轻手轻脚地洗漱好,然后就下楼去厨房给他准备早餐。 把昨天带回来的红豆糕放在蒸笼上蒸了下,还跟着厨房的阿姨学做了鸡汤蒸蛋,再加一杯热红茶和一碟切好的水果。 当她在顾清岚醒了后,把这份早餐放在早餐桌上,亲手给他送上去的时候,明显是摇着尾巴求表扬的姿态。 顾清岚早起后还不是很清醒,看到她这样,也就顺势而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谢谢。” 然后果然看到路铭心身后如果有个尾巴的话,一定翘到天上使劲儿摇去了。 顾清岚还需要在家静养,于是上午就又看路铭心还是没一点要回剧组的意思,收拾打扮一番跑了出去。 她这两天行为有点怪异,但他几番刺探,也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不是恢复了记忆,也就随她去了。 路铭心跑出来,当然就是去找卓言。 好在卓言自己住的别墅离顾清岚这里也不远,她又昨天就打过招呼了,赶到的时候,卓二少也已经打扮好了,在自家会客厅里等着她。 看她进去,梳了个潇洒发型,又换了一身浅色西服,自觉今天帅气无敌的卓二少,立刻就对她抛了个媚眼:“小心心,是不是想我了啊,我还以为你订婚后就彻底忘了我这个旧人呢。” 听他一说,别人还真以为他们两个之前曾经有过什么呢,路铭心黑线之余,不忘说出今天的目的:“二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求你帮忙,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你一定要答应。” 连杯饮料都顾不上喝,路铭心就捡能对卓言说的事情说了一遍,什么前世记忆,她当然是要隐瞒的,说出来的理由,就跟昨天对何秋双说的差不多:她为了以后能继续愉快地演戏,所以必须要拉顾清岚一起演戏,而为了卖别人人情,所以把他给卖了。 面对绝色美女,卓言当然是温柔体贴有求必应的,也只是考虑了下就点头答应:“见她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只要何女士做人够nice,继续保持联系也没什么。这点小事情我怎么会忍心让小心心难做呢?” 他这么说着,还摸着下巴:“话说小心心你的未婚夫……好像是我妹妹的前初恋啊!他果然这么会搞小姑娘啊,能从我那么帅的妹婿手上抢人,还能迷倒小心心。” 说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层关系,卓言的表妹就是顾清岚曾经的初恋加暧昧对象苏季。 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后,路铭心当然也想起来了,苏季就是前世的陛下,至于她的丈夫墨远宁,也就是宁王殿下了。 前世受陛下眷顾那么多,宁王殿下也曾在群臣面前为她说过话,现在路铭心如果见了苏季和墨远宁,恐怕不能把他们单纯地当做一般人看待了。 她顿时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清岚是很好的人啊,看你说得好像他是狐狸精一样……” 卓言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任何比我能吸引美女的男人都是男狐狸精。” 对于卓二少这种盲目的自信,路铭心只能保持了沉默。 第47章 上午见过了卓言,跟他约好了时间,路铭心回去的路上就打电话给何秋双,告诉她事情搞定了。 何秋双听后当然高兴,她也不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人,非要确实跟卓言见过面后,才会开始下一步行动。 她也知道路铭心着急,挂了电话,就打给了公司,让他们先打电话通知合作方,然后再几边协调下,给曹叶阳拟个声明,择日让他宣布退出《山河踏碎》剧组。 曹叶阳出了这么多事,本来按照她跟东越还有顾清岚的协商,他们公司需要补偿给剧组的损失,也很可观,快要赶得上曹叶阳出演这部戏的片酬了,所以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经济损失。 至于曹叶阳本人会不会不满和有意见,何秋双在业内混了这么多年,如果连旗下的艺人都约束不了,她也算白混了。 更何况他们公司之所以这么力捧曹叶阳,是因为她和曹叶阳还有另一层没被媒体爆出来的关系,曹叶阳其实是她姐姐的儿子,她的亲外甥。 她多年来打拼事业,一直未婚未育,对外甥也算寄予了厚望,几乎是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培养的,现在他年少成名,又这么胡闹,她还是希望能借这件事,给他一个教训的。 对于路铭心来说,总算安排好了后顾之忧,她中午回家时,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顾清岚照旧等她一起用餐,看她笑得这么开心,不由说:“你出去见谁了,这么高兴?” 路铭心尾巴有点翘,又开始不知死活地作死,得意洋洋地说:“前绯闻对象啊,清岚你有没有吃醋。” 顾清岚淡看她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话:“总归跟你牵涉不清的男人那么多,吃醋的话会吃不过来。” 路铭心的气焰顿时就被打压了下去,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拼命表白:“清岚,我只爱你真的!” 顾清岚还是淡笑着:“是吗?有待考察。” 于是路铭心小姐的午饭,就在一边吃东西,一边不停的表白和表忠心中度过了。 何秋双那边行动迅速,下午顾清岚就接到了杜励的电话,告诉他曹叶阳准备正式辞演这部戏了。 原本在曹叶阳连累路铭心工作量更大后,顾清岚就拿定主意要换下曹叶阳了,只是碍于网络的视频事件,才没有立刻对外公布。 当视频事件出了后,杜励那边为了平息事端,还采取了拖延战术,一直将新人选的事情悬而未决。 杜励当然也知道顾清岚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她只是抱着幻想,希望能拖就拖,拖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再拿出个几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现在曹叶阳居然主动提出要退出了,她自然是喜出望外,丝毫没考虑到这居然是一直废柴着的路铭心一手操作的,喜出望外,没等一分钟,立刻就给顾清岚打电话报喜。 顾清岚虽然没有杜励那么喜形于色,听完她的通知后,心情也好了些,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新人选尽快就位。 他跟杜励打电话的时候,路铭心一直在房间里偷偷看他,看他眉头稍稍展开,就知道是杜励那边通知他了。 她看到顾清岚挂了电话,颜色稍霁,立刻就想上去趁热打铁,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可她毕竟还是心虚,怕自己表现太积极,会在他面前露陷。 她一下午很辛苦忍着,忍到晚上吃过晚饭后,才吭吭哧哧说:“清岚哥哥,我请了这几天假,回去就要开工,有点怕找不到状态……你能不能帮我对下台词啊。” 顾清岚今天的精神比昨天略好了些,又不舍得拒绝她的要求,就点了点头:“也好。” 路铭心让他坐在靠窗的躺椅上,然后交给他一份打印好的台词,自己拿着另一份跟他对词。 剧本都是顾清岚亲自过目的,台词他其实并不需要看剧本,只不过这段戏正好是沐亦清和陆青萍的对手戏。 当时的场景也是军营中沐亦清和陆青萍就战事在讨论,按照剧本上写的,这时候沐亦清手中应该有一卷兵书做道具的,所以他拿着台词本,也权当是道具了。 路铭心先开口说:“这次出兵辽城,为何只让左路军前去?辽城兵力五万,左路军只有十万,围城兵力必十倍兵力于敌方可,左路军前去,不过是送入敌方虎口的羔羊而已。” 顾清岚目光垂下看着台词本,并没有抬头看她,没有开口,就先咳了几声。 路铭心听到他咳嗽就紧张地不得了,台词瞬间就扔开了,连忙说:“清岚,哪里又不舒服了?” 顾清岚无奈地抬眼看了看她:“这是剧本上写的,沐亦清这时风寒未愈,要咳几声……” 路铭心“呃”了一声,突然觉得顾清岚这样的性格也挺可爱的:明明她只说了让他对台词而已,旁边也没有摄像机,他只用随便把台词念一念,完全没必要连咳嗽都演进去,但他却认认真真地按着剧本走了。 她又想起来那次让他帮忙搭戏,他也是很认真准备了,连给他化妆,穿那些累赘的戏服,带着厚厚的假发套等等,都没有反对。 她看着他在灯光下温文如远山的眉眼,顿时又不想演戏了,前世说出的这些话,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在军营中,她其实几次跟他起过争执,虽然事后总能证明他的安排是对的,大部分时候,连莫祁都会选择听他的计划,但她却依旧爱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 现在回头去看,不过是因为她心中始终对他不信任,而且还总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吧? 前世的他,也一定是对这种不信任和敌意有所感触的,要不然最后他也不会选择一个人默默扛下一切,守口如瓶地在狱中服毒自尽。 也许在别的知情人眼里,前世的他死得太不值,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却知道,逼他死,让他对尘世毫无留恋的人,正是她。 看她一直紧盯着自己,完全没有接着说台词的意思,也知道这戏是对不下去了,顾清岚只能看着她轻叹了声:“怎么,又走什么神?” 路铭心回过神来,她害怕自己的目光泄露更多的情绪,忙对他笑了笑:“清岚哥哥太美了,看着就忘词了嘛。” 顾清岚摇摇头轻叹了声,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清清嗓子,试图找几句闲话来缓和气氛,她就说:“哎呀这个沐亦清真是太难找人来演了,温文儒雅的公子好演,但是又温文儒雅,又病弱的美男就难演了。能把病弱演得入木三分,让观众一看就心疼,不但考验演技,还考验演员的脸和气质啊。” 她这么说,无非是想千方百计地告诉顾清岚,能演沐亦清的人实在太少,最好他能亲自出演,那就棒棒哒了。 可顾清岚听完,笑了笑说:“不过是一个反派而已,不用太讨观众喜欢也可以……而且你不是说过吗?男人总是病歪歪的惹人讨厌。” 这句话当然不是今生的路铭心有胆子说出来的,更何况她从来都没这样认为过,又怎么会这么说。 会这样说的,肯定只有前世的路铭心,在刻意挖苦他的时候,而会说出来的。 她几乎要下意识辩解,说她这样说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觉得他讨厌,无非是想找几句话来羞辱他而已。 幸好她反应快,生生忍住了突如其来的心疼,继续装作毫不知情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对着这么美的清岚哥哥,哪里忍心说这么恶毒的话,真是的!我只说过病弱的清岚哥哥美是美,但我看了就心疼好吗?” 顾清岚不在意地轻笑了下:“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路铭心暗地里都快哭出来了,顾清岚段位实在太高,看样子他也并不确定她已经想起前世的事了。 可这无处不在的语言圈套又是什么?她只要稍不注意就要着了他的道好吗? 非演技派的路大明星,真是默默地在脑内哭昏了一次又一次。 对词对了一半,就这么泡汤了,精心设计的说辞,又被他用有心无心的试探给挡了回来。 路铭心咬了好一会儿小手帕,连精神都低迷了不少。 顾清岚则放下了台词本,笑着对她说:“没事,害怕没有状态的话,就别在家里多留,早点回影视城再努力也不迟。” 言下之意,不过是她在b市赖着不走,天天出去见这个见那个,那边的剧组分分钟都在烧他的钱,她还是识相点早日回去为好。 路铭心无力的“哦”了声:“那好吧,我后天就走。”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是连“明天回去”都不肯说,非要推到后天,好像晚走一天就能怎样似得。 顾清岚对她这种拖延症简直没有办法了,轻叹了声摇摇头。 这一晚,路铭心还是铩羽而归,毫无斩获,她也不敢再勉强顾清岚陪自己,很快就劝他早点上床休息。 她多赖一天,无非也是想着多一天时间,也许她能想点别的办法,说动他出演沐亦清而已。 但睡了一整天,第二天焦头烂额地醒过来,她也还是一筹莫展。 路大明星装傻还可以,藏话就真的藏不住了,看她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吃早饭,他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开口问她:“铭心,有话就说吧,别忍了。” 找到一个台阶,沉不住气的路铭心哪里还有忍得下去的气魄,连忙紧盯着他的眼睛:“清岚哥哥,我想……我有个想法啊,说出来你不要骂我。” 顾清岚微笑了笑:“先说了再说。” 看他还是这么滴水不露,路铭心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我这个想法有点大胆啊,我是看过那个视频后才有的想法。就是……就是觉得为什么你不能亲自出演沐亦清啊,明明你外形和气质都那么符合!” 顾清岚还真没想到她憋了一天,就是为了这个,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我又不是专业演员,而且哪里有编剧和投资商亲自演戏的?” 路铭心忙说:“有好多戏,都是演员自己投资自己写剧本的!还有亲自做导演的!” 顾清岚还是笑着摇头:“那要先是个演员。” 路铭心无话可说,只能不断强调:“可是清岚哥哥你这么美,比好多演员都美!” 顾清岚淡笑着:“我没受过专业训练,只是做个男花瓶的话,我应该可以。” 路铭心都顾不得他话里出现媒体常讽刺她的“花瓶”了,她总不能直接说,我都想起来前世了,沐亦清就是你自己,自己演自己哪里需要演技,着急地说:“反正你合适嘛!” 从上次她提出让自己去片场陪她演戏,又在片场被偷拍,顾清岚就有种落入什么圈套的感觉,不过他相信以路铭心的谋略,还是没有能力策划这么一个圈套的,只能说她只无心而为。 他笑了笑说:“你求我演戏,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出来听听吧。” 路铭心干脆又把编出来骗何秋双和卓言的话搬出来了,反正谎话说过三遍自己都会信以为真,当她又说出来害怕父母以结了婚为由,让她息影,所以要拉他一起演戏的说辞时,连自己都要相信这就是她全部的考虑了。 她父母的态度,顾清岚上次已经见过了,他也知道虽然顾盛没有说,但依照他对父亲的了解,待他和路铭心的婚礼举行之后,父亲也一定会以家庭为重这个理由,提出让路铭心息影的要求的。 前世她想上战场杀敌,戍卫边疆,路家和顾家就一致反对,这一世她希望活跃在演艺界,两个家庭又还是不支持。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真觉得,一切皆是宿命。 这么想着,他就又对她笑了下:“所以你准备拉我下水了?这样即使他们怪下来,也是先怪我?” 看他又要把父母的责怪全都承担下来,她连忙摇头反对:“不是的,怪也还是怪我,我会说都是我强迫你做的!” 顾清岚笑:“于是呢?既然决定了要自己面对来自父母的压力,这样你让我陪你演戏,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逻辑太清晰,相比之下路铭心那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无计可施之下,干脆俯身过去抱住他的腰,说出了一句很久之后,她想起来都要给自己点赞的话:“可是,这么好,这样闪光的清岚哥哥,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想让清岚哥哥最美好的一面,能留在更多人的记忆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拍马屁的技能神马时候点满的! 路花瓶:与生俱来! 顾先森:嘴巴倒甜了许多。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48章 即使路铭心这么说了,顾清岚也没有答应她,而是直接笑着说了句:“荒唐。” 并且为了防止路铭心再继续不务正业地在家里待下去,他还亲自吩咐了自己的秘书,让他订了张票次日飞往西部的票给路铭心。 机票都被安排好了,路铭心也没胆子拒绝他,只能哭哭啼啼地原地画着圈圈。 看她实在太伤心,顾清岚只能无奈地说:“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路铭心瞬间就又开心起来,冲上去抱住他:“清岚哥哥对我最好了!” 顾清岚笑了笑看她:“还好,本来也说过要陪你去的。” 他回答得略显冷淡,路铭心也还是开心地抱着他,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马上去准备!” 如果只是路铭心自己回影视城,她的行李就随便了,但顾清岚也要去,她就真的很认真地带了个大箱子,甚至连顾清岚最喜欢盖的那个薄毯子,都要塞进去打包一起带走。 顾清岚既然要去,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身为他家庭医生的任染当然也要跟去。 于是最后同去的,就变成了他们一行三人。 路铭心心情不错,也不在意随行了一个大灯泡,一路上黏着顾清岚不肯撒手。 剧组对于路铭心能够回来开工,当然是欢迎的,等她下了飞机,莫祁还特地跑到她房间来看她:“心心你可回来了,军营戏真的好累啊,你不在导演只能拼命折腾我了!” 拍这种战争场面,特别是古代战场的,动辄就要上马,还要穿厚厚的铠甲,拿着冷兵器摆造型,的确是很累人的。 莫祁身为口碑极好的演员,就算累,该演到尾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打折扣,他不能去找其他演员吐槽,只能跑到关系好的路铭心这里倒苦水。 路铭心给他泡了杯茶,坐下来笑眯眯地安慰他:“祁哥辛苦了,我回来后就有人陪你受虐了!” 他们正说着话,里面换好了衣服的顾清岚就走出来,对莫祁轻点了点头微笑:“莫先生。” 莫祁只听说路铭心回来了,没想到她还带了顾清岚。 他顿时有些错愕地起身:“顾先生,铭心说您病了,身体好些了吗?” 顾清岚笑了下,也在沙发上坐下:“好多了。” 路铭心立刻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对莫祁说:“祁哥,其实清岚哥哥是我挖来接替曹叶阳的新‘沐亦清’!” 莫祁对此倒不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觉得不可思议,只微愣了下,就摸着下巴:“为什么我觉得可行呢?” 顾清岚本来已经再三拒绝过路铭心的提议了,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开口就对莫祁这么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微笑了下。 路铭心眼睛亮亮地继续对莫祁说:“是吧?祁哥你也这么觉得!” 莫祁摸了摸下巴说:“其实那天顾先生帮你搭戏,我就这么觉得了……演戏需要很多技巧,可对于角色深入的揣摩和领会,却是没有学过表演的人一样能够做到的。” 他说到这里,还说了句很感性的话:“那天看顾先生站在那里说着台词,我的感觉是‘这个人就是沐亦清’,这种感觉很难得的,不能说顾先生天生会演戏吧,只能说他跟这个人物实在太贴近了,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顾清岚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这么说,是不是提前串通好了?” 莫祁连忙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我这样有信用的好男人,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跟心心串通过,都是肺腑之言!” 等送走了莫祁,顾清岚在房间里有些无奈地看着路铭心:“铭心,你真的这么希望我能够出演?” 路铭心拼命点头:“你需要什么表演的基础知识,我告诉你,真的好简单的!我读了电影学院后,觉得理论知识太简单了简直,一看就会!” 依照她原来那种学霸模式,表演学会涉及到的理论知识在她眼里当然不难理解。 顾清岚无奈地摇摇头:“表演是一门实践学科……理解简单,运用领会难对吧?” 路铭心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是吧,我上场总被老师骂。”她说完,又连忙对顾清岚说:“不过清岚哥哥比我厉害太多了,你实践起来也一定没问题的!” 顾清岚万分无奈地看着她:“好吧,我考虑一下。” 努力几天,终于得到他一句“考虑下”,路铭心已经很开心了,立刻欢呼起来。 到影视城的第二天,路铭心拉下太多,已经很快被导演抓过去拼命补拍了。 顾清岚则留在房间里继续休息,等路铭心被狠狠操练了一天,拖着骑马骑得连腿都有些合不拢的身躯回到房间里时,正看到顾清岚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电子书。 虽然也有电子书,这样查阅英文资料和资料库比较方便,但他闲暇时总喜欢看纸质书,鲜见有这样看屏幕的时候,路铭心累得要死,也拖着身体,有些好奇地坐在他身边:“清岚哥哥,你看什么?” 顾清岚抬头看到她满脸疲惫,就先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连语气都柔和许多:“没什么,你说的太急,我没来得及买书,所以下了一些表演学的专业书籍来看。” 路铭心就是喜欢他这样做事一板一眼的态度,很开心抱住他的脖子:“清岚哥哥,你真的准备考虑我的建议了?” 顾清岚笑了下:“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就是真的考虑……只不过这个领域对我来说太陌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他肯点头,路铭心已经喜出望外了,她紧抱住他,隔了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还是掩饰不住激动的语气:“清岚哥哥,谢谢你。” 顾清岚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还是有些无奈,但却仍是纵容她:“没什么,只是你的要求这么强烈,我总是要试一试。”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49章 身体稍好一些,晚餐后顾清岚就照例要出去散步。 影视城坐落在西部一个小城附近,他们住的酒店,算是距离影视城最近的,因此离本来面积就不大的市区,还有段距离。 西部的好多城市,都是依托绿洲建设起来的。他们换好衣服和鞋子,走出酒店没多久,就能看到道路尽头,就是连绵的戈壁和沙丘。 此时太阳下山还没多久,天际尽头还能看到一线紫色的残阳折射,b市当然看不到这样辽阔的视野。 路铭心跟着顾清岚一起走着,就忍不住感叹:“还是这样的景色好啊,看了心境都开阔许多。” 顾清岚微微勾唇笑了:“的确,你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 路铭心听到这里,就知道他在说的,应该是前世那个她,喜欢反抗□□严肃的父亲,于是可以表现出叛逆不羁的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清岚,我并没有讨厌被束缚,事实上虽然我小时候被要求努力学习,考影视学院,进入演艺圈,也被我父母反对,甚至他们至今都希望我放弃演艺的道路……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所以我并没有被束缚的感觉,更谈不上讨厌。” 在她停下时,顾清岚也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看着他脸上轻淡地神情,有那么一刹那,她突然觉得他离自己还是很遥远。 她只是记起了前世的回忆,并不代表者她就会变成前世那个一心杀敌报国的女将军,她仍旧还是路铭心,在都市中普普通通长大的女孩子。 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最后说出来:“清岚,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并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透过我,看着其他的人。” 接下来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散步完,回到酒店的房间,顾清岚才开口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铭心。” 路铭心摇摇头,倾身抱住他的腰:“只要你爱我就好了……”她想了下,又加了句:“爱现在的这个我。” 他们到影视城的第三天,曹叶阳经纪人的微博发布了公告,表示曹叶阳因为身体和精神状况不佳,决定辞演《山河踏碎》一剧中的“沐亦清”一角,特地公布这个消息,是防止外界对他本人和剧组,有不符合真实情况的揣测。 不得不说杜励在运用舆论方面,还是十分纯熟的。 这个消息公布后不久,国内的大论坛上,就出现了一些网友发帖说,既然曹叶阳主动辞演,不如干脆就让上次视频里出现的那个“白衣美男”演好了。 网络舆论往往就是如此,热点传播得很快,事后的消息和后续却没多少人关注。 上次的视频流传范围太广,即使后来发布了辟谣和生命,但看过那个视频,却还不知道“白衣美男”真实身份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所以这帖子一经发布,很快就有不少网友纷纷表示,喜欢“白衣美男”的扮相和气质,强烈支持这个提议。 至于这些“网友”中,哪些是杜励的公关,哪些真正的网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帖子能一经发布就引发热烈讨论,所以不管是不是杜励的公关先发起这个话题的,也足以证明那个视频和“白衣美男”在大部分人心中的影响力。 一手促成这个结果的路铭心,当然很得意洋洋,拿着平板电脑去找顾清岚邀功:“清岚哥哥你看,大家都说你很适合演!” 顾清岚只看了一眼,就笑着淡淡点头:“谢谢。” 关于亲自扮演沐亦清的事,他已经电话跟杜励沟通过了,决定还是慎重起见,先由他试演几天,如果真的效果好,再补签正式的演出合同。 也许是因为看过那个视频,再加上征求过莫祁的专业意见,杜励竟然很赞成这个提议,在电话里说:“反正你和铭心是要演夫妻档的,里面也有亲热戏,让你看着铭心跟其他男人演那样的戏,你岂不是也很难过?” 顾清岚挂了电话,蹙眉回忆了一下,这才觉察到:原来一整部戏,虽然说陆青萍和沐亦清是夫妻,但竟然没有一场亲热戏。甚至连亲吻和拥抱,都没有。 究其原因,虽然有这是部严肃向的正剧,没必要在儿女私情上纠结太多,还有就是他当初设想的就是其他男人来扮演“沐亦清”……让他亲手写路铭心和其他男人的亲热戏,那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把他杀了比较好。 首次发现自己那隐约却又可怕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后,一直觉得自己还算胸怀宽广的顾清岚顾先生,略微纠结了。 在剧本里,军营戏里也有很多“沐亦清”的戏份,再加上曹叶阳缺席太久,所以沐亦清的戏份,已经严重落后了整体的拍摄进度。 所以在顾清岚决定试演后,导演也顾不得他是自己老板了,拼命催促他赶快开工。 好在虽然是在军营里,但因为沐亦清是个文臣,所以没有在战场上的戏,所以即使顾清岚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也足以胜任。 即使那天和路铭心搭戏的时候,造型师已经给顾清岚做过一版造型了,但当他准备正式参演,当然就需要更精细成熟的造型。 所以顾清岚加入剧组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定妆。 好在造型师对他的脸热情很高,连夜赶工拿出了两版比较成熟的造型,又花了一天功夫,让他试妆,最后总算拍出了两套定妆照。 路铭心拍完戏,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造型室去,总算赶上了他还没卸妆的时候,跑过去整个人扑到她怀里,她惊喜地说:“清岚哥哥,你真是太美了!” 不是她大惊小怪,是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耀眼。 她只想到他适合古装,却没想到当他真真正正地束起一头黑发,长袍宽袖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强烈的美感冲击,会让她短暂地忘记呼吸。 一旁辛苦了两天的造型师,也连连点头,自豪地说:“这是我近几年来,最满意的作品。”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0章 造型出来后,顾清岚也要进入正式拍摄了,他本来是中途才参与的,并且毫无表演经验,按以往的经验来说,并不能这么快就投入拍摄的。 但他是编剧,熟知台词和剧本,和“沐亦清”这个角色气质上又天然很接近,所以导演才考虑让他直接开始演试一试。 虽然上次已经陪路铭心搭过一次戏,但那毕竟只是搭戏,和正式参演是不一样的。 顾清岚倒没说什么,还是那样一副淡淡的样子,反倒是路铭心紧张兮兮地头天晚上捧着剧本不停念叨。 顾清岚看她实在担心,就笑着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 明天顾清岚的第一场戏,其实并不是跟她的对手戏,而是莫祁的。 这也是导演考虑到路铭心和他是情侣关系,再加上他们两个已经演过对手戏了,不如换一个人,更能看出顾清岚是否进入了状态。 再加上莫祁的演技,和带动现场气氛的功力不是盖的,好多新人跟他对过戏后,都表示跟莫影帝对戏的时候,情绪完全被他带着走,不知不觉就会发挥出比平时好上很多的水平,不要太轻松。 虽然有导演的苦心安排,再加上对顾清岚的信心,但路铭心也还是七上八下的,比她自己第一次出镜,甚至是站在影视学院的面试考场上都还要紧张。 她拉住顾清岚的手,咬着下唇说:“清岚哥哥,如果你觉得演戏不舒服,那我们可以……可以算了的。” 她之前那么积极地想让他参与进来,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倒不是出尔反尔,而是关心则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顾清岚笑了笑:“放心,我做事从不会半途而废。” 他说的这么笃定,等第二天灯光场务就位,摄像机一打开,看着他在镜头中如行云流水般的表演,路铭心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影视剧表演和剧场表演的一大差别,就是对于机位的感觉和把握有所不同。 这也是有些演员,私下里看样子其实有些平淡无奇,一旦进入了镜头,却会突然变得光芒四射的原因。 顾清岚上一次和路铭心搭戏的时候,还对机位和上镜角度毫无了解,还需要导演来亲自站位帮他找位置,今天和莫祁的这场戏,每一步动作,却都已经卡得合乎标准,基本不需要导演去教。 他们两个演的这一场,正是杜逸和沐亦清在大帐中商议军务,原本对沐亦清这样的文臣有几分轻视的杜逸,在听过沐亦清的几个意见后,对他刮目相看的戏。 镜头一开,就对准了威严正坐在大帐正中帅位上的莫祁。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北城久攻不下,我欲先调兵攻打金门关,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顾清岚是女帝派来的督军,也是有大椅可以坐的,事实上莫祁召开军务会议,根本也就没希望他发言,只是准备将他供起来就可以了。 他却负手站在帐中,听过这句话后,就淡淡开口:“金门关与北城相距百余里,北城攻不下,就转而去打金门关,若金门关也打不下,岂非还要调兵继续打北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杜将军还需要本督来提醒?” 大齐朝是文管治天下的政权,杜逸虽然是大将,顾清岚的督军却有从二品,品级其实还要高于他。 但很多督军到了前线后,在一众刀头舔血的武官面前无法树立威信,所以总是不能服众,其实并不握有实权,大部分都是写写军报,等着领军功而已。 听他竟然这么不识相,在一众高级将领面前出言斥责大将军,一时之内,大帐内的将领们,神色都沉了下来。 他们不像帝都里那些终日斡旋政斗的文官那样会伪装,生气就是生气了,有几个甚至已经很明显地露出蔑视的神情。 莫祁的脸色也是一沉,不过他很快就又露出了微笑:“那么依照沐大人来看,我军又当如何呢?” 顾清岚淡看了看他,也勾了唇微微一笑:“北城被我军围困已久,西夏王恐失了金门关,又不敢分太多兵力来救,被攻下只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战事胶着太久,朝中群臣不明就里,担忧者众,以为大军出师不利,需要督促。所以陛下才派了本督来,而杜将军既不愿舍弃即将到手的北城,又不愿被本督参上一本,所以才会故意说出要调兵去打金门关的话,对吗?” 一番话说下来,莫祁先是一愣,而后眸中就是一亮,哈哈笑了出来:“哪里,哪里,本将是怕沐大人怪罪不尽全力,贻误军机。” 顾清岚呵呵笑了声:“若杜将军为敷衍圣意,真的弃了北城去打金门关,那才是贻误军机。” 莫祁此时看顾清岚的目光已有些异样,他是听过沐亦清素负才名,但大儒才子多孤高迂腐,他本就没对顾清岚给予什么厚望,对他无非也准备像对其他督军那样,做个样子,应付一下而已。 却没想到他刚来前线,就已经对目前的战事状况了然于胸,并且还没有墨守成规地例行催促,而是一语点破了他的一番试探。 有心再试探一下这位当时才子的深浅,莫祁就又开口问:“那么依沐大人所见,眼下该当如何?” 顾清岚挑了唇角:“杜将军不是已经有了计较吗?” 此语一出,莫祁已经知道他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计策,哈哈大笑了两声:“那么沐大人是准备鼎力支持本将了?” 顾清岚淡然道:“放心,本督既然已到了军中,若此次北城攻不下来,不用杜将军人头担保,用本督的即可。” 最容易让这些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赞叹欣赏的,无非就是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胆识,他此语一出,帐中将领精神都为之一振,看他的目光,也绝非开始时的不屑和鄙薄了。 莫祁站起身屏退大部分将领,只留下几个心腹,这才看向顾清岚说:“为防消息泄露,我还是私下对沐大人解释一番才好。北城已是我军囊中之物,我是打算趁半月后,我军粮草器械补充完毕,就一举拿下。至于攻打金门关,无非是放出些消息迷惑敌军而已。” 他对顾清岚说话,已经不用“本将”而是“我”,还特地对他坦诚打算,足见对他的信任。 顾清岚知道他的态度,微笑了下,神色中也不再有先前的孤傲和冷意:“即使如此,我要向杜将军推举一名良将。” 随着一声“好戏”,这一场群戏,在配角和群演都没有出差错的情况下,两位主演居然一遍就过了。 不得不说莫祁的控场能力就是强,随着他一颦一笑,其他人都被带入了那个烽火连天、军情紧急的情景中,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感染。 而顾清岚的大段台词不用说纯熟无比,就连他的气势和光芒,也不逊于实力派的莫祁,两个人之间那种斗智斗勇,又惺惺相惜的张力十足,捉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拍摄结束后,导演低头将监视器里的回放都看了一遍,摸着下巴说:“2号机位往左边挪半米,再来一遍吧。” 他说完,抬头看着莫祁和顾清岚:“啊,不是你们演得不到位,是我把机位安排偏了点,”他说着,很感慨地来了句,“是我的不对啊,以为顾先生不可能演到位,所以特写都交待了给他侧面……” 他一边说,一边兴致高昂地拍了拍大腿:“来,都动起来,给我拍出最好的效果来!” 像所有的好演员看到好剧本都会精神亢奋一样,好的导演,一旦发现了好演员,也一样是情难自禁:那往往意味着,又有一部经典之作要诞生在他手中。 害怕她在场影响顾清岚发挥,路铭心特地被导演支走,去拍另一组镜头。 因此她直到晚上收工,才知道顾清岚今天发挥很好,现场看过他表演的人都赞不绝口,说绝对不像新手。 她兴奋难平,简直比自己拿了影后还要开心,见了顾清岚,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清岚哥哥果然好棒!” 顾清岚就比她淡定多了,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将平时说话的样子拿出来就好了,盯着我脸的人还不如上公开课的时候多。”他说着,沉吟了一下,“也不对,还要兼顾摄像机的位置。” 路铭心想起来他本来就是要给学生上课的老师,学生们那炙热的求知目光,可不比观众更用力? 更何况他前世就是出了名的才子,才名跟官名不同,可不会是凭空来的,他不但经常参加什么清流诗会,也曾在朝为官,舌战群儒、当庭辨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不过是被二三十个剧组工作人员盯着,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怯场的问题。 路铭心就偷笑了起来:“这跟你讲课可不一样,还需要有表情和情绪呢。” 顾清岚“嗯”了声:“不得不说,讽刺莫先生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路铭心再次憋不住笑了,正巧这句话被路过的莫祁听到,他很无奈地说:“顾先生你这样真的好吗?我就觉得你站着从上到下俯视我那个眼神,不要太犀利……” 顾清岚此刻反倒转过脸,就像从没说过刚才那句话一样,对他温文一笑,要多谦逊有多谦逊:“哪里,我只是在演戏而已。” 莫祁顿时觉得,电影节发的奖杯算什么,顾清岚才是“真·影帝”,这演技,都全无缝对接到生活中了,杀伤力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我男人果然棒棒哒233333333 莫影帝:做个男配我容易么?好不容易出场一次,还被从头鄙视到脚…… 顾先森:给一群学生上课也是上,给一个学生上课也是上。 莫影帝:擦,感情把我当成学生了,我说那个俯视的角度怎么越看越不对!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1章 确定了参演后,杜励就安排人将顾清岚那组定妆照发布到了网上。 不出意料,这组照片才刚公布,就引起了网友的热烈讨论。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相比于那些每天都看到的老面孔,这样新鲜却又惊艳的新人才更加被青睐。 这次的定妆照是官方确定的消息,不再像上次那个视频一样只转帖了几天就被删掉,所以传播得范围更广。 再加上顾清岚既然已经参演,那么上次那个视频就不再涉及到侵犯肖像权的问题,于是又很快被上次偷偷下载并收藏了那个视频的网友上传到了网络中。 这么沸沸扬扬地传了几天,也终于有b大的学生发现,并站出来说:这个是我们老师,历史学院的,他讲公共课的时候教室后面都站着旁听的! 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翻网页偷看网络上对顾清岚评价的路铭心,看到这条后,往后面看,惊讶地发现那个学生还说:顾老师不但人帅,课讲得也好,特别会讲冷笑话,我们都超喜欢听他讲课。可惜他不开选修课,如果有,选他课的一定爆满。 学生既然都跑出来了,这个网友当然被其他网友揪住了问东问西,于是这个网友就又讲了一些上顾老师课的趣事。 引得众网友羡慕嫉妒恨,纷纷表示,早知道b大有这么帅的老师,当年就是累死,也要拼死考进去不可! 路铭心想起来上次她暗自揣测顾清岚上课死板无趣,需要靠脸吸引学生的想法。 顿时有点纠结地捧着平板电脑去找顾清岚,期期艾艾地问:“清岚……你的学生很欢迎你?” 这时候是晚上了,顾清岚拍了一天戏,还是有些疲倦的,微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听她说话,就轻点了点头:“还好吧,我的课缺席率很低。” 在这个没旷过课就不算上过大学的年代,古代史这种文科的大班公共课,向来是最容易被逃掉的课,他能保持到课率近乎百分之百的记录,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路铭心顿时就沉默了:家室学术就不说了,还这么受学生欢迎,连演个戏都上手这么快,导演最近夸他都快夸成习惯了……另一半太过优秀,也是个压力好吗? 她沉默太久,顾清岚就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看她,注意到她脸上纠结的表情,他微微笑了笑:“放心,我知道小姑娘们容易崇拜和喜欢老师,那跟真正的爱恋是有区别的,我有分寸。” 感情他是理解错了路铭心为什么纠结,以为她在吃自己学生的醋。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路铭心的表情更纠结了:“咱们这部剧没播就红了,一旦播出,你会多出更多的粉丝和爱慕者……我都吃醋,还吃得过来吗?” 她说这句话实在酸溜溜地过分,顾清岚不由笑,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环抱住她的腰,在她耳侧轻吻了下,低笑了声:“你现在就已经有很多粉丝和爱慕者了……我要不要吃一下醋呢?” 路铭心窝在他怀里,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骨头都要酥掉了,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侧头追着去吻他的薄唇,撒娇般说:“你可以吃啊,还可以惩罚我!” 顾清岚自问比厚脸皮,肯定是比不过她的,只能笑着:“这样啊,我只会一种惩罚的方式……打屁股?” 路铭心欲哭无泪:“禁欲神人,你可以考虑更‘坏”的方式的!” 顾清岚干脆笑着不再理她。 顾清岚参与拍摄后第四天,总算开始了他和路铭心的第一场对手戏。 之前三天,他拍的全是男人戏,在军营中,和莫祁,还有一众将士之间,由隔阂丛生,到互相熟识,乃至钦佩相交。 这样男人之间的同仇敌忾和情义,不用说张力很足,在这个男色满满的剧组里,拍出来后效果也很吸引眼球。 比如昨天拍的一场,是杜逸将军终于攻克下北城要塞,留守在营地中的大齐将士等待他们凯旋,那时旌旗烈烈,在整齐雄壮的队列最前方的,是一骑黑马,一身白衣的顾清岚。 遥遥看到莫祁和众位将士的身影,他就翻身下马,对着他们的方向,双手齐举,深深一拜。 这一拜,是对前方淤血杀敌的将士们的尊敬,更是对在这一役中为国捐躯的烈士们的缅怀和遥祭。 所谓保家卫国的男儿志向,就是哪怕肝脑涂地、尸骨无存,也要守住身后这大好河山,黎民百姓安康乐业。 这一幕拍完后,连导演都湿了眼眶,摘下墨镜擦了擦眼角,感叹了一句:“剧本这个细节,写得好啊。” 相比于前几天的大场面戏,今天就要拍感情戏了,拍的是顾清岚来到军营后,四处奔波劳累,本来就未曾痊愈的风寒在一场秋雨后又犯了起来。 躺在病榻上还牵挂着军情的他,就让夫人代自己出面,去莫祁的大帐商讨军务。 本来随军的眷属是不能插手这些军国大事的,但陆青萍身为名满天下的陆将军的将门虎女,在将士们面前,还是容易博得好感和信任的。 再加上那日初次商讨军务,就说要向莫祁推举一位良将的顾清岚,想要推荐的,正是自己的夫人。 历朝历代,也的确不乏随夫出征,建立下赫赫功勋的女将军。 虽然大齐朝还并无此县里,但今时今日,毕竟是女帝当政,再加上莫祁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因此顾清岚说过后,他也没有否决,只说可以考量下顾夫人的胆魄和武艺,再多定夺。 他们今天要拍的,就是路铭心去参加过军务会议,回来向顾清岚转述军情,两个人在房中说话的戏。 到了军营后,路铭心就多以劲装的形象出现了,今天她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衣,外面罩了束腰的红裳,头发更是高高挽起,绑了红色的发带,看上去更有一番飒爽英姿的意味。 摄像机开始转动后,她就从房门走进来,走到顾清岚的床前坐下。 因为是在病中,顾清岚只着了白色的宽袍,一头黑发也并未挽成发髻,而是松散地用发带绑了垂在肩头,妆容也是苍白虚弱的样子。 路铭心走进来时,他正半依在床头的软垫上,翻看随军文书写下的战况,听到她的脚步靠近,他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抬头看着她,还未出言,就先掩唇咳了两声:“今日杜将军说了什么?” 路铭心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又轻抚了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有些凝重地皱着眉头:“杜将军说,北城和金门关互成犄角,如今既然将北城攻下了,未防西夏反攻,应当尽早将金门关攻下为好。” 顾清岚听后点了下头:“是当如此,杜将军所虑不错。” 路铭心听到他也这么说,就咬了咬下唇,脸上浮现出忧虑之情:“可是……前几日北城的攻城战里,杜将军左臂上中了流矢,虽然并无大碍,毕竟是有伤在身,现在还要再领兵鏖战,会不会太过勉强?” 北城一役,莫祁的确是受了伤,但也正如路铭心所说,由于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已经行动如常了。 莫祁领兵多年,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他既然说,那么想必也是考虑过自己的伤势并不影响战事,才会说应当抓紧时机,再一举攻克金门关。 听着她在自己面前如此忧心别的男人的伤情,顾清岚也只微微勾了下唇角:“此时正当用人之际,你若是主动请命领兵,杜将军也许会答应让你试上一试。” 路铭心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我毕竟只是军属,在那么多将领面前,贸然请命,只怕杜将军不会答应。” 顾清岚微垂下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后就又温文地一笑:“在众人面前不行,私下也许可以……你不是说杜将军箭伤未愈吗?正好我们带了不少药材过来,你可以带些进补的药材给杜将军送过去,趁此机会,可以多说些你的想法。” 路铭心听后眸光果然一亮,继而又有些犹豫:“可……那是带给你用的药。” 顾清岚又笑了笑:“我已经吃了这么多药了,也还是这样,多吃少吃些,没什么要紧。” 路铭心看他这么说,又实在是很想去见莫祁,就点头说:“那也好,若你的药不够用,修书让京师再送过来些吧。” 顾清岚对她又笑了下,就拿起先前的公文继续去看。 自从婚后,路铭心和他的话一直不多,都是有一句就说一句,没有就彼此都不说。 现在他这样,路铭心就站起身,准备去让小厮到库房中给自己取一些药材,好给莫祁送过去。 她起身走到房门口,就像剧本中写的一样,又扶着门框,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她不看也就罢了,这一看,就看到清清冷冷的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无力地靠在床头,那白色的身影,仿佛都要消失在暗沉的天光里了。 她胸口忍不住一阵闷疼,想起来前世她就是这样,带着药材匆忙去找莫祁。 到了莫祁的营房里,她又忍不住多跟他说了些自己在军情和兵法上的见解,一直说到那日暮色四合,才回去。 她只想着莫祁和自己的事情,根本都没有分神去想,军营中人手紧急,他身边跟着伺候他的小厮也被调去检点粮草,那整整一下午,他都是一个人在营房里的。 别说有人照顾,就是渴了想要喝杯温水,恐怕都没有人可以给他送过去。 她越想越愧疚心疼,实在是忍不住,转身走回他床前,握住他的手说:“清岚哥哥,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身后传来导演有些无奈的声音:“路铭心,你搞什么?” 路铭心“呃”了声,抬头看到顾清岚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无奈。 她尴尬地意识到:他们是在拍戏,而剧本上写的,是她在回头看了一眼后,就应该直接走出房间的。 她缩了下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岚:“清岚哥哥……我不想离开你嘛……” 顾清岚只能微笑着看她,轻声哄她:“乖。” 导演气急败坏:“不要当场秀恩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导演:路铭心,你搞什么! 路花瓶:任何人都不能让我离开清岚哥哥,任何人! 导演:拖出去杖毙!!!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2章 因为想起来前世的自己丢下生病的他,跑去跟莫祁套近乎的事,路铭心这一天都分外愧疚。 回到房间后,就抱着他不肯撒手。 顾清岚才刚洗过澡,发梢上还带着的水汽,他害怕水沾到她脸上,就微侧了头,笑笑说:“还好不是长发,干起来太慢了。” 路铭心还是很留恋他的长黑发的,故意在他耳垂上轻吻了一下,说:“怕谁吹风机伤了头发,我可以帮你擦啊,一点点帮你擦干。” 顾清岚微笑了下:“你现在倒是有耐心。” 路铭心趁机将手放上去抚摸他的黑发,他的头发手感一直好到连女人也嫉妒的地步,她想起来前世的那些回忆里,寥寥几次,她帮他束发,每次都疑惑自己握住了一把绸缎。 她想着,就说:“头发还是长得太慢,如果快,反正拍古装戏,你可以留起来,这样都不用带假发套了。” 顾清岚不由轻笑:“男人留那么长头发,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路铭心摇头:“其他男人也许会,你不同啊,你肯定仙风道骨,迷倒一群人的。” 顾清岚这段日子以来,对她的这种类似于恭维的话,都已经听到麻木了,只能笑:“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夸我?我记得以前明明说过我的长相太阴柔,没有阳刚之气的。” 路铭心一个不小心,又差点掉到他的圈套里,这些话,明明就是前世的他说的,她如今随时小心,演技都跟着被磨练了不少,轻哼了声,在他耳朵上轻咬了下以示惩罚:“你最近才坏,老是拿我没有说过的话来诬蔑我!我小时候那么怕你,现在这么爱你,哪里有胆子说你坏话!” 顾清岚垂了双目,只笑不语。 第二天上午,路铭心和莫祁有战场的重头戏要拍,这样的镜头里没有他,顾清岚反而可以休息一天。 早上路铭心依依不舍,叮嘱了他一大堆好好休息,有不舒服就告诉剧组的人,还有给自己打电话后,才离开。 难得透了浮生一日闲,顾清岚上午照例看了一会儿书,而后就给自己公司的助理打了电话。 他参演电视剧,当然提前也是跟学校的院系领导解释过的。 但历史学院的院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学者,对他这样公然抛开学者身份,去抛头露面演戏的做法很不赞同,据说发了一顿脾气,还在院里发脾气,说他:醉心名利,学术的起点再高,也是要沦落的。 听到这些转述,顾清岚是有些无奈的,不过他也理解院长的愤怒,毕竟在他自己看来,他如今的行为,已经有些荒唐了。 但要他放弃对路铭心的承诺,不再参演,他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只能让自己的公司给历史学院捐赠了一大笔用于学术研究的资金,希望能以此平息事端。 至于老院长要不要继续怒骂他“用金钱玷污学术”,他就管不到了。 给秘书打电话,确定那笔资金已经到位,他又通过电脑联网,看了些公司的文件和业务数据,他这半天也就过去了。 在外人看来,或许觉得他能力超群,不仅可以兼顾学术和经商,还有精力来演戏。 可也只有真正做事的人才明白,哪里有人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回报的? 就他自己而言,在答应路铭心来西部影视城之前,那时候他身体还未好,做事还很吃力,也已经通宵两天,将一篇快要收尾的学术论文赶工完了。 上午忙完了工作,午饭过后,自从来了西部后,就神龙不见首尾的任染就来到他的房间。 任染自从到了影视城,就入入海的蛟龙一样,声称古代这里有好多王城和古墓,自己要出去考察,吸收灵气之类的云云,然后就跑去不见了踪影。 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说他是个家庭医生,还真不像,说他是个江湖骗子,倒还有几分可信。 到他的房间里来时,任染果然又穿了一套带了点西域风格的衣裤,不知道他到底吸取了什么“灵气”,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许多,看到沙发就坐下说:“怎么,你这几天不是很好吗?叫我过来做什么?” 顾清岚亲自给他泡了一杯清茶,送到他面前,笑了下说:“今天请你过来,不是因为我身体出了状况……而是我的身体并没有出状况。” 任染将茶杯举到鼻子下闻了闻,觉得茶叶必是上品,茶香怡人,才有心情说:“没出状况不是好事?还叫我做什么?” 顾清岚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但凡想起前世的事后,总会有些不适,或许是头疼,或许是和前世一样的病症……可自从我到了影视城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情况。” 任染“哦”了声:“那正好是代表你逐渐解开了前世的心结吗?” 顾清岚还是看着他摇了摇头:“任先生,虽然我无法解释前世的记忆,还有我和铭心之间的联系……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果出现了什么异状,我不会先从玄学上寻找解释,而会从现实里。” 任染身为一个“修道之人”,听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倒没有说他疑神疑鬼,相反还挺感兴趣地追问:“你这么说,是表示你不相信你身体的异常,是由前世的记忆引起的?” 顾清岚也坦然的看着他:“任先生,我之所以找你商议这件事,是因为我身体好转,正是你彻底开始负责我的健康之后……在你之前,我每天吃的药,还有膳食,都是家里人准备的。在你之后,都是由你准备的。等我来了西部,更是彻底和铭心他们一样,食宿都由剧组负责。” 任染显然是对一切反常的事情都有兴趣,听到这里,他就懂了,摸着下巴说:“这样说,你是觉得你之前受伤乃至中毒,是有人在捣鬼,不是真的被前世的记忆反噬了?” 顾清岚微微勾了唇角:“我和铭心都有了一段共同的前世记忆,这个我无法否认,但我也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说着,微顿了下:“那次我中毒,你进行了毒理检查,确定我体内有毒素?” 任染点头:“当然,从当时采集的样本看,你的确是中毒了,只是毒素的成分太复杂,常规的医院检查不出来。我已经将样本寄去全美最大的毒理研究所,现在过去了半个月,结果应该也快出来了。” 顾清岚笑了笑:“我希望到时候,我能看一下这份研究报告。” 任染挑了挑长眉:“你是受害人,当然要给你过目。”他说完了,突然略带诡秘地一笑,“顾先生,我开始觉得围绕你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顾清岚笑着:“怎么?之前那些前世今生事情,还不够有趣?” 任染摸了下下巴,笑得高深莫测:“如今越来越有趣了而已。” 等路铭心收工回到房间,任染早就走了,连桌上的茶具都被清洗干净收了起来。 路铭心并不知道这一天顾清岚是怎么度过的,不过当她放轻脚步走进去时,顾清岚正躺在床上小睡。 看到他这么听话,真的有“好好休息”,路铭心开心之余,还有些得意:清岚哥哥果然最听他的话。 虽然她已经一再轻手轻脚,但当她走进时,顾清岚也还是醒了,睁开双目看到她蹑手蹑脚地在自己床头站着,他就微微笑了起来:“乖,今天怎么样?” 路铭心厚着脸皮过去,摸摸他的脸颊:“清岚哥哥也很乖哦,有好好休息!” 淡然地挡开她的禄山之爪,他轻笑了声:“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路铭心立刻做出了一个饱受惊吓的表情:“清岚哥哥别这样,电视剧电影里会这么说的人,肯定已经重病不治了,这是死亡falg,赶快忘掉它!” 顾清岚只能无奈地:“你的联想能力一直都太丰富了,我希望你能少胡思乱想一些。” 路铭心笑嘻嘻地凑过去吻吻他的唇角:“关系到清岚哥哥的事,我当然要胡思乱想!” 她说着,突然从背后摸出一个盒子,笑着拿到他面前献宝:“对了,这是周管家快递过来的保养品,他打电话跟我说,说你走时太匆忙,带的太少了,让我监督你用药。” 顾清岚心脏和胃从小时候起就不是很好,他在顾家时,家庭医生一直有帮他调养,专门配了不少保养药品,让他坚持长期服用。 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放在床头,他笑笑对她说:“让你监督我?你确定你可以记住?” 身为一个一日三餐都很随意,生活习惯也乱的一塌糊涂的健康宝宝,让路铭心记得吃自己的药,她都不一定能记住,更何况是别人的。 但关系到顾清岚的身体,她立刻就睁大了眼睛:“当然记得住,哪怕我自己记不住吃饭,也会记住清岚哥哥的身体的!” 顾清岚微微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顶,再次说出了最近他很喜欢对她说的话:“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严肃脸):围绕着豪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阴谋阳谋啊。 顾先森:这难道不是你想出来折腾我的办法? 某谢(继续严肃脸):怎么可能呢,我这么爱护美男子,肿么可能舍得虐待你们呢? 友情出镜的墨先森:呵呵,你觉得我们会信么?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3章 顾清岚在剧组里还是保持了早睡的习惯,晚饭过后不久,他看了一阵书,就早早上床休息。 路铭心本来是个夜猫子,跟他共同生活以后,作息都正常了不少,乖乖躺床上陪他一起躺下。 昏暗的灯光下,她紧抱住他的腰,将头轻靠在他的肩头。 在前世的那些回忆里,她似乎很少这么安静地依偎在他身旁,她总是想了太多的事情。 想着如何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想着要和莫祁并肩站在战场上,她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打打闹闹也自有乐趣,不喜欢和闷闷的他一起看书,彼此相对无言。 现在她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他根本不是不善言辞的书呆子,只是她不愿和他交心,于是他也只能沉默。 她想着,胸中又开始泛起熟悉的心疼,眼眶也有些酸酸的。 她侧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小声说:“清岚哥哥,我对你太不好了。” 顾清岚今天的精神似乎没有前几日好,轻咳了声,才温柔地笑了笑,问:“怎么对我不好了?” 路铭心又把他抱紧了些,开口说:“不够爱你。” 够不够爱这个问题,原本就太过主观,没有一个评定的标准。 顾清岚轻声笑了:“哦?那么你觉得怎样才是足够?” 他其实总是这样,从一开始起,对她说话的时候,就仿佛总有着无限的耐心,语气里总带着浓浓的纵容和宠溺。 路铭心听着他的声音,她轻声说:“永远都不够。” 她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应,但沉默了一阵后,他也低声说:“我也爱你……铭心,用我能拿出的全部力气。” 若是其他任何男人,说出这句话,都显得有些敷衍和应付,“全部力气”也是个无法衡量的程度。 但路铭心却知道,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前世的他,明明就是如此:早就知道她心中有别人,却也还是掏尽了自己的所有。 他的一生,那样惊世的才华和风采,足以名垂青史,他却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牺牲了自己,为了成全她的抱负,不惜万劫不复。 所以在他去后,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苟且偷生,安享他为她换来的一切……当然也因为,失去了他之后,她才知天地之大,红尘万丈,她竟无丝毫留恋。 她又悄悄地在他肩头擦去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觉得自己也真是够了,每次想起前世的一切,都无法控制情绪。 干脆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她轻声说:“清岚,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这次换我来做。” 他这次却没回答她了,路铭心等了一阵,听到他低弱却均匀的呼吸,就知道他已经睡了。 他向来浅眠,能睡得这么沉,一定是很疲惫,她顿时又心疼起来。 想着来到西部后,他虽然没喊过累,但毕竟他体质不好,上次生病也还没有痊愈,又怎么会不累。 第二天一早,顾清岚起床后脸色果然苍白着。 路铭心看着实在心疼,就说:“要不然你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吧,我去跟导演请假。” 顾清岚笑着摇头:“没事,况且沐亦清不是正好病着吗?这样还省了化妆。” 演出来生病跟真的生病了能一样吗?路铭心简直要对他无语了,可惜顾清岚决定的事,就是她劝也没有效果。 早餐过后,他还是准时跟路铭心一起去化妆间。 造型师也看出来他气色不佳,有些担忧地说:“顾先生,你确定今天不需要休息吗?” 顾清岚到了剧组后,有些演员和工作人员还一度以为他这样豪门出身的人,又是学者,恐怕性格高傲不好相处,后来才发现他待人礼貌周到,不但完全没有架子,还意外地好说话。 有次演他丫鬟的小姑娘,在开拍后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瓷碗,碗里汤汤水水都溅到了他身上。 当时那个刚出道,也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有台词角色小姑娘都吓傻了,不停对他和其他人道歉。 他也没丝毫不悦,反而自己动手清理衣服上的污渍,还笑着对小姑娘说:“清理瓷片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扎破了手。” 这样的事情多了后,现在整个剧组都对他颇有好感。 本来他这样的人,外表出色,气质超群,偏偏还温柔体贴,修养良好,很难不受欢迎。 造型师这么一说,化妆间里好几个人都回头关心地看着他。 他对大家笑了笑,摆了摆手说:“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过会儿就好了。” 听他这么坚持,造型师也只能和路铭心一样,照常帮他换戏服化妆。 好在他今天出演的这场戏,还真是沐亦清带病和杜逸将军一起巡视军营,所以他脸上自带几分病容,还真的让化妆师剩了些扑粉的工序。 虽然这个镜头里没有路铭心,只有顾清岚和莫祁两个人,相携在营地中巡视。 这种戏属于群众演员很多的,场面铺开比较大,还要随着他们的脚步,拍摄出军营的繁忙景象。 路铭心暂时不用出场,按道理说可以先在一旁休息,不过她今天担心顾清岚,一直凑到导演身边,名为学习,其实是看着顾清岚不要出状况。 顾清岚一袭白衣,和一身红色铠甲,威武挺拔的莫祁一起走着,他们身后还跟了些军营的文书副将之类的,一行五六个人,在营地间视察。 北城打下之后,大齐的主力就挪到了这座城池之内,由于攻城时已经将敌方耗得弹尽粮绝,所以攻城期间,也不用大规模破坏城墙和城门,现在把这座城池再修筑巩固一下,就是一个相当牢固的据点。 如今莫祁和顾清岚过来,就是看看新修的城门,还有城墙上的硬弩,投石车之类的修筑情况。 每到一处,莫祁都要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还有询问下工程的进度。 当然他特地带着顾清岚出来,也肯定是要再和他商议一下事务的,在城墙上,他就开口说:“依照沐大人所见,我们何时去攻打金门关为宜?” 顾清岚微微一笑:“此时已是九月,西疆苦寒之时即将到来,杜将军不是想要在入冬之前,将西夏人从金门关赶出去?” 战事从春拖到秋,正是莫祁出于对时机上的考虑。 西疆的冬季自古寒冷,物资产出也紧缺,季节一旦进入漫漫长冬,西夏将士的士气不免受影响。 西夏王年初之时,正是趁着春季,许多西夏人熬过了寒冬,储备的物资又耗尽的时候,鼓动将士东下烧杀抢掠,掠夺大齐的富饶物产,所以才带着一群精兵悍将,一举将原属大齐的北城和金门关拿下的。 西夏王野心不小,原本是打算一路东进,打到长安附近的,可惜却遇上了莫祁这样的名将,硬生生将他们堵在这里几个月无法前进。 现在又到了秋季,正是狩猎和储备过冬物资的时候,西夏人在整个春季和夏季,又抢了不少牛羊金银和粮草。 就算西夏王还是想要东进,但有些目光短浅只顾自己利益的西夏将士,肯定就在想着反正敌军强悍,不如暂时退回去过冬,等明天再战不迟。 所以在金门关和西夏军的一战,也是迫在眉睫,而且不容失败。 莫祁站了下来,他们此刻正在北城的城墙上,抬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黄沙漫漫,还有戈壁滩上的青草离离,已经泛出枯黄的色泽。 莫祁也笑了下:“可惜西疆不是北疆,没有丰沛的水草,不然用火攻也不错。” 城墙上风大,顾清岚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一声,才接着说:“不需借用天时地利,也可以用火攻。” 莫祁眼眸一亮,追问:“那么沐大人有何良策?” 顾清岚笑了笑,勾起泛白的薄唇:“杜将军不是命人连夜修建了许多投石车么?” 莫祁看到自己的计划被他看透,就哈哈笑了起来:“沐大人果然知我!” 顾清岚又是一笑,接着又咳了几声,他这次咳得却有些急了,连身形都跟着晃了几晃。 莫祁忙上前一步,扶抱住他的肩膀,带些担忧地问:“沐大人身子可还好?” 这本来都是剧本上的内容,接下来顾清岚应该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体,说一句:“烦劳将军挂心,我没什么大碍。” 但他却还是不断地轻咳着,只是摇了摇头,不见下一步动作。 接着他越咳越重,竟然直接咳出了一口鲜血,落在白色的衣袍上,宛如雪中梅花点点。 到这一步,片场的所有人,包括导演,都还只是盯着监视器,以为这都是设计的剧情。 只有路铭心和莫祁,两个人同时惊叫了出来。 莫祁二话不说,就直接不讲造型和角度,拦腰将顾清岚抱住,高声对镜头外的工作人员说:“快叫医生!” 这时才有人陆续反应过来,开演前,道具师根本没放血包到顾清岚的嘴里,他现在咳出来的,是真真正正的鲜血。 路铭心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她几步跑过去,和莫祁一起扶着他的身体,慌乱地去看他:“清岚!” 他对她安慰地笑了一笑,声音低弱:“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剧务:自带血包的演员吓尿了…… 导演:我竟没有发现 莫影帝:还是我最关心顾先生……这腰真细。 某谢:影帝你的关注点有点不对。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4章 拍摄地点是在城墙上,周围又有很多杂物,剧组的常驻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偏偏还有很多人都围过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眼看身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莫祁一急之下,干脆将顾清岚横抱了起来,大声对旁边的人说:“大家让一让!” 路铭心也回过神来,忙站到他们旁边给他们清路:“请大家先让一让!” 剧务和其他演员也都回过神来,连忙将摄像机和路上的障碍物移开,莫祁抱着顾清岚快步走下城墙。 就算顾清岚体型清瘦,毕竟身高在那里摆着,横抱着他走不算轻松,好在莫祁平时比较注意锻炼,臂力过关,一路抱着他走下城墙,也没有觉得太累。 剧组的医疗车本来就在附近待命,听到出事就开到了城墙下,莫祁把顾清岚抱上车,医护人员就连忙接手了。 看着顾清岚被放在床上,接受各种检查,路铭心就红了眼圈,握着他的手说:“早上我就说了,今天你还是休息一下好……早知道就强迫你休息了。”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了下:“没事,不算什么重症。” 导演也火急火燎地跟了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当即就发了火:“不舒服就请假休息啊,又不扣你们工资!带病工作很光荣吗?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不知道还以为我多苛刻!说出去我都没法做人了!” 他骂完了,这才想起来顾清岚不是一般的剧组演员,而是“老板”,顿时就又“呃”了一声。 顾清岚躺下任医生给他量着血压和心跳,就开口问:“魏导,刚才那条过了吗?” b组的这个执行导演姓魏,名字是很根正苗红的魏敬国,也名如其人,是个严肃敬业的导演。 他听到顾清岚这么问,就认真思考了下,然后说:“过了,虽然少了一句台词,但前面的都没问题,最后这个镜头补拍一下就好了。” 他说完了,才猛地又反应过来:“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强迫你放假三天,好好休息!” 顾清岚也没反对他的权威,笑笑说:“今天的场景好不容易搭建起来,改天再补拍镜头的话,岂不是要全部再搭建一遍?” 魏敬国也知道确实是如此,但顾清岚这样,今天肯定是拍不下去了,他想着也皱起了眉头:“到时候局部搭建就好了。” 顾清岚又笑笑:“给我放假三天,我当然是开心的……不过我觉得待会儿可以继续把那个漏掉的台词补拍了。” 他这么说,不但魏敬国睁大了眼睛,连莫祁也紧皱着眉头,很不赞同:“顾先生你还要去医院就医吧,说不定要需要住院,今天怎么补拍?” 顾清岚只得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大事,马上就可以照常行动了。” 他说到这里,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也抬起头来:“患者除了血压低一些,体温心跳都很正常,目前的仪器检查不出其他问题……他是怎么了?咳血?” 莫祁忙说:“是啊,突然咳血,这会是什么病?” 医生回答得挺严谨:“能引起咳血的病有很多种,最轻微的是咽喉炎,剧烈咳嗽,喉部卡了异物也可以引起,比较严重的有喉癌、肺炎甚至肺癌。不过一般严重的疾病都伴有其他症状的,不可能是单一突发。” 顾清岚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微笑:“我有专属的家庭医生,也有定期做体检,如果是严重的疾病,应该已经有发现。” 莫祁也睁大了双眼看他:“你是说咳血只是咽喉有问题引起的?” 顾清岚略带歉意地对他笑笑:“西部气候太干旱,方才城墙上风又大……我说过没事的,引起大家的慌乱了很抱歉。” 莫祁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无厘头了:“可是你刚刚明明没有力气走路的!” 顾清岚笑着摇了下头:“我有啊。” 莫祁这才觉察出自己恐怕被他耍了,气的说:“那我抱你下城墙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拒绝?” 顾清岚笑了下:“我是看莫先生你那么担心,而且正在注视着我们的人那么多,我如果推辞了,莫先生不会尴尬吗?” 莫祁真是有些无语了:“这么说,是我反应过度了?” 顾清岚又温文尔雅地笑着摇头:“那当然不是,莫先生也是太过关心我,我很感动的。” 莫祁长这么大,自负虽然不是英明神武吧,但也能算得上沉稳智慧,他还真没在其他人那里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咬牙想了一阵,实在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顾先生,你体重不轻啊。” 顾清岚还是温雅地笑着:“是吗?我的家庭医生说我不需要减肥,保持体重就很好了。” 莫祁抽了口冷气,决定不再跟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多说了,不然越说越得气傻了。 魏敬国倒还是工作最大的,听到他自己和专业的医生都说没事,就开始考虑再次搭建这么一堆道具的人工成本和时间成本。 他考虑完毕,就说:“待会儿就补拍也好,顾先生下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下午的那场戏挪到明天再拍吧。” 顾清岚点点头:“我休息一下就好,补拍一个镜头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他答应了,魏敬国倒是摸了摸下巴,又冒出一个新主意:“其实仔细一想啊,刚才那个镜头,可以接着拍下去啊,只要没有剧组的其他人进入破坏了镜头感,沐亦清在城墙上发病咳血,杜逸把他抱下城墙去,不是很连贯吗?比原来的设计还要更能牵动观众的情绪,还可以突出他们的战友感情。” 顾清岚的戏服已经染上了血迹,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干净,这么一安排,还真是比较合理。 莫祁在旁连忙说:“魏导,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要第二次把他抱下来了?” 他真是气得够呛了,连“顾先生”的尊称都没有说,直接说“他”。 魏敬国不在意地点点头:“是啊,反正莫祁不是抱过一次了?第二次更简单不是?”他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祁,“你不会说再来一遍你就抱不动了吧?” 莫祁平时是绝对不会被绕进这种圈套里的,奈何他今天已经先被顾清岚气昏了头,当下就反驳说:“那怎么可能,再来十遍我都抱得动!” 魏敬国耸了下肩:“那不就得了?” 说完他就干脆利索地下车,潇洒跑掉了。 莫祁看着他的背影,才反应过来,什么演出效果,什么战友感情,恐怕魏敬国是想再看一遍他的笑话吧! 魏敬国已经跑了,他只能转头用悲愤的目光去看躺在病床上的顾清岚。 可一看之下,又看到他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不但前胸的衣襟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连唇角都还有些为擦去的血痕,顿时这一肚子气就都泄了。 路铭心一直坐在病床边,不管是他们说了些什么,她都像是充耳不闻一样,现在她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替他把脸上的那些零星的血点都擦去。 她握住他的手,低头轻吻了下他的手指,轻声说:“清岚哥哥。” 顾清岚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这次他的微笑不再是那种客套般的温柔,而是柔和到再容不下他人,他第三次对她轻声保证:“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莫祁最终只能无声地轻叹了下,从车里悄无声息地下去。 一个小时后,重新造型补妆,顾清岚就回到了镜头前,从他咳血被莫祁扶住那里开始,重新补拍。 扶抱住他的身体,莫祁满脸担忧:“沐大人……您这是……” 顾清岚扶着他的肩膀重新站直身体,微勾起苍白的薄唇:“不过是风寒而已,烦劳将军挂怀。” 莫祁显然不同意他这种轻慢自己身体的态度,摇了摇头,俯身就把他抱起来:“沐大人,大敌当前,主帅无论如何不能倒下。” 顾清岚被他抱起来,先是露出了有些愕然地神情,继而为了减轻他手臂上的重量,主动用手环住他的脖子,轻笑了一下说:“是我疏忽,被杜将军看轻了。” 莫祁仍是有些担心地皱眉:“不说其他,待末将送沐大人会营房里休息吧。” 说完,他就抱着顾清岚,大步走向城墙下,镜头追随到他坚毅的背影,直到他抱着顾清岚的身影消失。 这一幕拍完,不但魏敬国说了声:“好。” 路铭心分明看见,剧组里几个为数不多的女工作人员,眼睛都开始发亮。 其实魏敬国的助理,就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姑娘,还用手擦了擦眼角:“好激动哦。” 魏敬国哈哈笑着:“兄弟情深,这个牌果然好打。” 路铭心看着那个导演助理激动的神情,心里想:导演你太天真了,你真为以为她们是为了“兄弟情深”感动啊,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生物叫“腐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魏导:我果然是个会临场发挥的好导演! 某谢:导演你腐了你都木有发现么? 顾先森:偶尔被公主抱的感觉不错。 莫影帝:为神马我就要出力又受气! 某谢:小攻都是能者多劳啊亲! 莫影帝:神马是小攻!!!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5章 顾清岚拍过那个镜头后,下午还是被魏敬国勒令回酒店休息。 因为原定下午的戏,是他和路铭心的,这么一来,魏敬国干脆连路铭心的假也一起放了,让他们两个:“赶快回去互相调节□体和情绪。” 不愧是导演,魏敬国这话意味深长兼内容丰富,说完剧组里其他人都憋不住偷笑起来。 还是路铭心脸皮厚,挽住顾清岚的手臂,假装羞涩地靠在他肩上:“讨厌啦,魏导真是的,说的好像清岚哥哥多色急一样。”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色急的人到底是谁……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喷笑。 顾清岚就是任何时候都淡淡的,被路铭心拽着耍活宝,也还是保持着风轻云淡的表情,微微勾了唇笑得不食人间烟火。 自从路铭心到西部后,顾清岚就让先前为她准备的那辆房车跟着也来了。 等他也到了剧组,这辆车就在剧组负责照顾他们两个人。 虽然顾清岚强调自己说没事,但上了车,路铭心还是要求他躺下,看着他还是苍白的脸色,她主动过去帮他按摩额头。 一边轻按着,她还是觉得心疼无比,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下,说:“清岚,头是不是还疼,回酒店你还是睡一下吧。” 轻靠在她肩上,享受着她的按摩服务,顾清岚却笑着摇了摇头:“回去还有事情做,暂时不能睡下啊。” 路铭心暂时还不明了他说的事情是什么,等回到酒店,她就意外地发现任染竟然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们了。 将一份影印的资料递给顾清岚,任染笑着:“正巧,上次从你身上提取样本的毒理检查结果出来了,那边发了邮件给我,我打印了出来,结果你可以看一下,相当的……有趣。” 顾清岚似乎对这种结果已经早有准备,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接着又说:“让你过来,不是我要看这份报告,而是有些新的样本,也需要你拿去坐下毒理检查。” 他说完,对路铭心笑了下:“铭心,去把昨天你带回来的那盒补品拿过来……就在卧室的书桌上放着。” 路铭心一愣,她随即就反应过来,连忙问也不问,就快步走进卧室,将那个盒子取了出来。 里面装着的,无非是常见的深海鱼油、西洋参之类的,但却也加了另外一些营养类的药片,每份都按照固定的配方分好,装在密封的小盒子里。 路铭心看到的时候,还感叹周管家做事细心,这样顾清岚取用的时候,的确很方便。 现在看样子,这些药其实也是有问题的。 任染对此也并不意外,接到手中后,还轻晃了晃那个盒子,有些讽刺地说:“内斗、投毒……哦,对了还有绑架,果然是豪门常见的戏码啊。” 顾清岚微笑了下:“别这么说,顾家只是家底丰厚一些的普通家庭,谈不上豪门。” 任染只是随口一说,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我只是个医生,接下来顾先生准备做什么,我似乎不用知道?” 顾清岚对他笑了下:“任先生哪里只是医生,不还是修道之人吗?” 任染也笑了一下,他脸上表情甚少,神色也总是很冷酷,笑起来却意外温暖,甚至脸颊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平添了几分稚气。 他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笑起来容易破坏“世外高人”和“职业人士”的感觉,所以才很少露出笑容,只笑了一下,就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神情:“没错,修道才是我的主业。”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那盒子药品离开了,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路铭心站在顾清岚身旁,这时候有些担心地挽住他的手臂:“清岚,你是怀疑家里有人给你的药里投毒?” 顾清岚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转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威胁到你的安全。” 路铭心连忙摇头:“我不担心自己的,我只担心你。” 顾清岚笑看着她,淡淡开口说:“但我最担忧的,却是你的安全,只要你能平安无虞,任何风浪在我眼中都不足为惧。” 他明明很少说情话,偶尔说一句,却总能说的这样惊心动魄,路铭心既感觉甜蜜,又觉得窝心,她干脆上前了一步,抱住他的身体说:“清岚,为了我……你也要保重。” 顾清岚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垂眸微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下午难得有空,顾清岚却没有休息,他还是会轻咳,脸色也只比上午好上一些,却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办公了。 路铭心和他生活了几个月,已经知道他用电脑联网必定是在处理工作,偶尔浏览一下新闻网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更别提其他人会用电脑进行的各种娱乐活动,更是对他完全绝缘。 对他来说,所有消遣的活动,必定是线下的,比如散步,比如下棋,路铭心还知道别墅三楼有个单独的琴室,里面摆着的不是钢琴,而是古琴。 连古筝都不是,就是九弦琴,并且那把琴,顾清岚是真的会弹的,她不在家的时候,他有时会上楼弹奏一阵。 只不过他从来不在人前表演琴技,说练琴是为了静心,不需要听众,连路铭心也只是在楼下偶尔听到过几声,清远古雅至极,光远远听一听,就觉得心境都平和下来。 在现今这个年代生存,又是出国留过学的,还保持着如此传统生活方式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这些习惯,据说也是在他青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并不是因为这两年他突然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原因。 她不好过问他的工作,就去动手泡了茶,第一泡洗茶,二泡入杯,茶香扑鼻,是她水温和茶叶的量都掌握好了,才有这种效果。 她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将青瓷茶杯送到他面前,有些献宝的意思:“清岚哥哥,尝一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顾清岚正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一边浏览着那些数据,一边就举起茶杯,送茶入喉,他轻啜了口,然后笑了笑:“还算过得去吧……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 路铭心笑眯眯地:“谁说的,明明比小时候好很多了。” 顾清岚“哦”了声,他把饮过的茶杯重新放在她送来的托盘上,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就淡淡开口:“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学过泡茶?” 路铭心一愣,她先是懵懂了片刻,而后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她的确没有学过泡茶,小时候父母那么忙,家里连个茶叶罐子都没有,更别提教她茶艺。因为父母从事科研,熬夜工作的时候居多,他们家常备咖啡机,煮咖啡豆的手艺,她还真特地被教过。 小时候学过茶艺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前世的路铭心。 她连忙抬起头,看到顾清岚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全是一派了然。 她慌了神,还徒劳地想要解释:“唉?没有吗?那是我忘了吧,或许是长大后学的……” 顾清岚看着她早就乱了阵脚的样子,轻叹了声:“铭心,这还是你第一次泡茶给我……我是说,今生。” 路铭心只是看着他,眼眶却悄悄地泛红了。 顾清岚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为难,目光里渐渐带上了柔和的暖意:“铭心,一个人如何改变,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掩饰的……你瞒不了我太久。” 他如果对她冷冷质问,那她自问还能够顶住,并且努力向他解释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健康,现在他这样温柔地看着她,路铭心却觉得无法抗拒。 她忍不住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他,她的动作太大,还推开了沙发前的桌子,连带上面的茶杯也被打翻,茶水就那么洒了整个托盘。 她用力抱着他,还未开口,却已经泣不成声:“清岚……我只想要好好爱你……把我原来没做的事情……都对你做了……” 她一面哭着,一面就毫不在意形象地带着满脸泪水去亲吻他的脸颊和薄唇:“我害怕再失去你……” 她本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能瞒着他这么多天,在他面前演了那么多次戏,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一旦可以放开情绪,她就干脆不再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顾清岚几乎是被她推到了沙发上。 她不断地吻着他,还试图说话:“清岚……对不起……” 她一旦发起疯来,顾清岚只能用双手抱住她压过来的身体,他拥抱着她,脸上尽是她的泪水,显然是不像她一样,能带着满脸横流的眼泪说话。 隔了很久,直到路铭心哭得声音小了些,他才轻声开口:“铭心……现在很乖。” 路铭心把头埋在他胸前不肯回答,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顾清岚等了一阵子,看她的哭声不但没有继续小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只能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句:“这么乖的铭心,能不能先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温柔起来的顾先森真是挡不住啊挡不住! 路花瓶:嘤嘤嘤,都是你们让我憋着,让我憋着! 某谢:你都从正剧哭到小剧场了,你还想怎样。 路花瓶:嘤嘤嘤…… 顾先森:铭心乖。 某谢:目害!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6章 “很乖”的路铭心在狠狠哭了一阵后,终于略微平静下来,按照顾清岚的要求,把双手放到膝盖上,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顾清岚看着她还是红红含泪的大桃花眼,很有些无奈:“铭心,你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路铭心“哦”了声:“没关系,有冰块和热鸡蛋。”——那意思是冷热敷交替,就能解决问题。 她这种不在意的态度,顾清岚真是有些无奈了,轻叹了口气:“铭心,你不要太自责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路铭心垂下眼睛,眼看又要哭出来:“可是我却对你那么不好,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 顾清岚轻声开口说:“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不要透过你,去看着别的人……对我不好的不是你,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你。” 路铭心听他这么说,就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还是无限伤心:“清岚哥哥。” 他还是对她温柔微笑着:“铭心,你从没有对我不好过……那时的你只是不爱我,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那样的关怀和信任已经足够了。” 路铭心直觉地想反驳,可她一时也找不出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前世的她,肯定是不爱他的吧,不然怎么能轻忽他到那种地步,可前世的她,又应该还是爱着他的,不然不会在以为他通敌后,那么生气失望。 是因为不够爱?还是爱他的方式不对? 时至今日,已经经历了生死,也可以抽身出来,作为局外人,去清醒看待那一段让人痛彻心扉的感情了,可她还是搞不明白。 如果像好多人以为的那样,或者像好多影视剧里演的一样,爱和恨都那么单纯明白,那就好了。 她想着,就抿紧了嘴唇,她想起来任染告诫过她的话,说她一定不能让顾清岚知道,前世她是为了他殉情,追随他而去的。 依照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那些事,肯定会觉得愧疚,如果因为这些事,让他现在的身体上再出什么状况,那就太糟糕了。 她苦于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达,憋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我爱你的,清岚,我很爱你。” 顾清岚微微对她笑了,神色间是浓浓的宠溺:“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爱我。” 被他暖如春晖的目光包围着,听到他柔和的声音,路铭心突然觉得事情又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纠结了: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他又怎么样,有那么黑暗的过去又怎么样? 只要此刻的他是爱着她的,而他也知道自己同样爱着他,那么到底前世是谁的错,又是谁辜负了谁,也没那么重要。 她看着他,还是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这次她没再落泪,而是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侧头轻吻着他脖子上的肌肤。 胸中有那么多对他的爱意,蓬勃地堵在胸口,苦于无处宣泄。 她又亲吻他了好多下,从颈中一直到脸颊,接着她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一定会变成史上第一个把自己憋死的女人了。 亲吻着他的唇角,她泄气般说:“清岚哥哥,我想和你做些健康和谐的事情……” 一面任她吻着自己,一面若有若无地迎合着,他轻声笑了下:“哦?什么健康和谐的事情?” 路铭心今天早下了决心,要是再让他逃过去,那就干脆跳出去在全剧组人面前高喊三声:我是猪,我三个月了还没有搞定我自己的男人! 反正他们现在领过证,做那个事是合理合法的,路铭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前世我们没能做的那些事情。” 说起来也真是前世那个一门心思建功立业的女汉子的失败,从他们成亲,到后来生死永隔,足足三年时间,夫妻之间竟然没有一次行房。 顾清岚不知是在这方面很淡薄,还是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所以从未主动,而路铭心自己,也竟然就懵懵懂懂地以为夫妻不过就是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如此而已。 本来大家闺秀出嫁前,都有专门的教养妇人传授经验的,可前世路铭心作死地逃婚了,后来又迫于圣旨,匆忙跟顾清岚完婚,中间很多步骤,都给省掉了。 后来路夫人见他们成亲已久,还是没有生育子嗣的动静,还含沙射影地问过路铭心,提醒她要不要找几个老妈子服侍? 可惜路铭心那个粗神经的人,根本没有听懂自己母亲的言外之意,只说她和顾清岚不需要老妈子服侍,于是路夫人也只得作罢。 她一想起来前世的事,顿时就又觉得悲愤无比:每天守着这么个大美人,竟然只知道睡觉吃饭,自己简直就是个猪有没有? 顾清岚倒不打算逼她真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是微挑了下眉梢:“今天?现在?” 路铭心心说这难道还要再约个时间嘛!她都等了三个月了好吗? 她气得又泄愤一样把他抱得更紧:“不然呢!” 顾清岚轻叹了声,有些伤感般说:“我今天身体不适,才刚被导演命令回来休息……谁知道我的妻子竟然不肯体恤我……” 他早不说晚不说身体不适,偏偏在她提出要求时说,可他上午才刚咳出过血来,又的确是事实。 路铭心没办法反驳,她就这么抱着他,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绝望:他前世都不肯碰她,现在还是不肯。 说来说去,要不然他对她根本没有感觉,要不然就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她。 路铭心越想越绝望,有那么一瞬间,她干脆想跑卧室里,撞死在床头上算了,可接着她又觉得,因为丈夫不肯碰自己,所以就撞死,这死得也太难看了。 她简直是越来越伤心,挡都挡不住的挫败感和失落感,眼泪又快要下来,她的身体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还是顾清岚不忍心逗她太久,抱住了她的身体,轻拍着她的肩膀,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柔柔的暖意:“铭心……我愿意的,我开玩笑而已。” 路铭心不知道那些向心上人求婚若干次终于成功的男人,听到“我愿意”这句话时是什么感想。 反正此刻她是觉得,好像百花突然开放,春意瞬间赶走严寒,世界都充满了光明和温暖,地狱也突然变成天堂……这要是搁在印度电影里,她马上就要站起来和一群人载歌载舞了。 她抬头看着他,倒没破涕而笑,只是赶紧确定下一步行动:“那么我们赶快把遮光窗帘放下来,把房间的免打扰灯开了?” 顾清岚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急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免连忙检讨下自己:不是他不愿,也绝非是他没有冲动,而是他总觉得即使在夫妻关系中,也应该两情相悦,彼此有那个意愿,才不算仅仅只是履行义务和责任。 他沉默的时候,路铭心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微蹙了眉心,立刻就又说:“对不起,是不是我太急……” 顾清岚把目光移回到她脸上,他对着她笑了笑:“哪里,我也等了好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还是因为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暧昧。 路铭心竟然觉得,这短短一句话,柔情到都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这么厚脸皮的人,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脸颊,顿时连他的笑容都有点不敢看,转过头移开眼睛。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鼻子里有点痒痒的。 那边顾清岚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被什么震惊了,然后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铭心,你流鼻血了……” 路铭心好想找个小黑屋把自己关起来,她勉强才撑住最后的镇定,维护了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尊严:“哦,西北就是天气太干燥了……” 怕纸巾不够柔软,顾清岚还是拿出了自己口袋中的丝质手帕,也不在意这个手帕沾了血迹就要扔掉了,仔细帮她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又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吻了下。 他还是无奈:“铭心,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 路铭心顺利接了上去:“没想到我这么爱你,求之若渴!” 因为她的“求之若渴”,他们真的就开始了准备。 总归是第一次,不能因为着急就匆忙开始,顾清岚先是结束了工作,然后吩咐秘书晚饭前不要给自己打电话,然后才是……拉上窗帘,把“请勿打扰”的灯打开。 接着他们一起去淋浴房洗了澡,路铭心悲催地发现,因为害怕看到他的身体就情难自禁,之前她都没有敢跟他一起进过淋浴间。 这时在淋浴间的温热水流里,看着雾气中他的身体,她就移不开目光。 他其实是有些偏瘦的,因为体质原因,锻炼也选择缓和的方式,因此并没有那种坚实如大理石一样的肌肉纹路。 但他的身体却同样没有一丝赘肉,因为肤色偏白,更是像东方玉雕一样充满了流畅的美感。 她顿时觉得,又要流鼻血了,她这一天……真是尊严不保。 作者有话要说:和谐时期,到处都被锁文,连我都荣幸地拿到了好几张黄牌。今天写到这样,已经不知道会不会被锁了,大家忍一忍吧,出书版也许内容会更丰富……毕竟墨先生里面的肉渣出版社都过审了,完全没说需要修改。 对了,《我从不曾说爱你》一书网上被锁了看不全不要怕哦,正版实体书收录全部内容,官方认证,安全无忧!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7章 过后他们又一起去淋浴,路铭心想起来刚才他的样子,脸颊又悄悄开始变红。 而他的肤色也还是微微泛着红,还留着方才动情的余韵。 她的手指在水流里轻滑过他的肌肤,带着万分的不舍和留恋,她还是想窝进他的怀里——那是一种接近永恒的错觉。 每个人,也许都会有那么一瞬,有天地之大,独我孤身的错觉。 可经历过那一瞬,她觉得自三茶电子書整理己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寂……哪怕到了世界尽头,洪荒湮灭,她也和他一起有过永恒。 她想起一句不知在那本书里看过的话“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大概就是如此。 她这么想着,又低头将轻吻落在他的胸口,带着些朝圣和虔诚的味道。 他也环抱住了她,那姿势小心翼翼,如同他怀里的是抵得过全世界的珍宝。 垂下头,将柔和的吻落在她的耳廓上,他轻声说:“阿心,谢谢你。” 温暖的水流漫过他们的身躯,不断地流下去,仿佛此刻,他怎么都用不尽的温柔。 路铭心拥抱着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清岚哥哥,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之前她曾听到有人说过,如果一个女人,不是出于对养育后代的渴望,而是单纯地,她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一定是很爱他。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太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们是第一次,顾清岚还在用药,所以他们有刻意做过安全措施,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他轻声笑起来:“好,会有的……等我们准备好。” 路铭心抬头又看了看他,似乎是认真考虑:“清岚哥哥这么美,又这么聪明,这样好的基因,一定没问题。” 顾清岚笑:“谢谢夸奖……基本上我对你的基因也很满意。” 路铭心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好开心。” 话题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带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顾清岚笑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印下一吻。 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肖想了两世的美人,路铭心的满足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更何况顾清岚很温柔,她基本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痛苦”,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浇灌过的植物,从头发梢到脚趾都浸满幸福感。 他们晚饭是干脆叫到房间里解决的,过后没出去散步,而是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清岚在看专业书,路铭心缠着他要他讲给自己听。 顾清岚不愧是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一个关于漕运河道对古代区域经济影响的枯燥论文,他也能讲得深入浅出,听起来简单易懂又有趣。 路铭心开始只是想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到后来真有些入迷,还就自己的理解跟他交流了一番。 只是躺在一起说了一阵话而已,但带来的满足却并不比下午更少。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又早早起床出去散步,吃过早饭后再一起去化妆间报道。 连造型师都看出来路铭心今天气色极好,她想起来昨天下午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去休息了,就笑着打趣说:“看来是抽空解压了吧?” 像路铭心这样厚脸皮的人,十分无耻地回了两个字:“嘿嘿。” 顾清岚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化妆,对于她这种嘚瑟行为,也只微勾了唇笑了笑。 这一幕好巧不巧,让昨天下午赶工拍了一场滚沙坑的戏,整个人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全身酸痛的莫祁看到了。 莫影帝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说:“真是瞎了……我要回家找我老婆。” 莫祁从未对外正式宣布过自己有女友或者已婚,但就路铭心对他的观察而言,觉得他应该是有固定女友,甚至已婚的。 虽然是人气超高,口碑也极好的新晋影帝,但莫祁对待媒体其实是很低调的,一年到头,除了和作品相关的正经新闻,几乎没有绯闻。 对于这么神秘的莫影帝,路铭心难免八卦,微侧了身问:“祁哥,你来这么多天,想嫂子了?” 莫祁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故意做出的愤愤:“你跟顾先生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能不想吗?” 话虽这么说,路铭心也知道他其实没生气,只是打趣而已,于是她就又得意地笑了:“谁让你把嫂子藏那么严实,不肯带过来的?活该。” 对她这种欠抽行为,莫祁只能表明他已经在小黑本上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的戏,恰好是他们三个人的。 莫祁答应顾清岚,可以让路铭心随军出征,不过他却表示战场上生死无常,不能保证路铭心的安全。 路铭心还是穿了紧身干练的一身红色戎装,站在主将的营房中,自有一番明艳逼人的飒爽英姿。 她听了莫祁的话,反倒没有怯懦退缩,而是豪爽一笑:“杜将军无非是怕我成为行军的累赘吧?请放心,我陆青萍的生死,自有我自己担当。” 莫祁听了她这话,不但没有立刻释怀,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顾清岚。 这是在中国古代,在这种思想陈旧的男权社会,女性很多时候并不被看做有独立人格的个体,而更像是男性的所属私产和附庸。 莫祁这一眼,其实没有轻视路铭心的意思,不过是要得到她的丈夫,也就是顾清岚的首肯而已。 知道他的意思,顾清岚也对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奠定路铭心可以随军出征的前景:“这也是我的意思,请杜将军宽怀。” 莫祁挑了长眉点头,哈哈一笑:“那就好。” 本来可以随军出征,是个好事,那边路铭心却因为最终能决定她是否可以上战场的人是顾清岚,不是自己,也不是一直被她崇拜的莫祁,原本明亮无比的双眸,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下。 莫祁没有察觉她的心思,顾清岚却是看到了,他也无法再说出别的宽慰话语,只能对她笑了下。 这一笑,却又被路铭心误解,以为他对自己的各种“任性”,不过是一种施恩的态度,所以僵硬地将脸转开,再也不看他。 一场戏下来,魏敬国不免又再夸夸顾清岚入戏后的状态很好,莫祁是影帝,对于角色的驾驭当然是没得说一级棒。 至于路铭心,他就能挑出刺来了:“铭心你的眼神还是不够犀利,你应该要误会顾先生的好吗?要恨恨一点,胸中的不平之气再多一些!怎么你都跟朝着顾先生抛媚眼一样……我知道昨天你跟顾先生休息运动好了,但你不能跟新婚小媳妇一样荡漾好吗?” 什么叫“休息运动好了”! 魏敬国现在说话的语言艺术简直越发登峰造极了,这么多人都听着呢,路铭心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只能又来了一遍,这次顾清岚和莫祁还是照着上次一样表演,路铭心在末尾的那一眼,在她憋足了一生的傲娇劲儿后,终于甩出了几分中二病的风采,让魏敬国大呼满意。 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拍摄,中午回去酒店卸了妆吃饭时间成本太高,所以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妆穿着戏服蹲在片场解决的。 虽然顾清岚准备的那辆房车很好用,拿来作为午饭的场所也很好,但西部影视城拍摄条件比较艰苦,所有人都风餐露宿的,他们不好搞的太特殊,所以也一般都在外面跟大家同甘共苦。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胃不好,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跟准备盒饭的师傅强调要素菜,要清淡,还总把自己的汤匀给他喝。 莫祁喜欢和他们两个扎堆,三个人都穿着将军和文臣华丽丽的戏服,带着凳子,藏在墙角的阴凉地下抱着盒饭啃的样子,还真是反差巨大,有些滑稽感。 不过路铭心可顾不上讲究什么仪态,一边把自己的碗端给顾清岚,说着:“清岚哥哥,这汤里的冬瓜青菜挺爽口的,你多喝点。” 一边嚼着饭,就开口说:“其实我觉得剧本应该调整一下。” 同样是吃盒饭,顾清岚就能把这样的动作也做得行云流水,优雅无比,如果不是他一只手还要端着盒饭,那就随时可以拿到高级晚宴上去做礼仪教科书了。 他接过路铭心递来的汤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微微笑了笑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有莫祁在,路铭心总不能说你的剧本故事是残缺的,我这里有补完的完整版! 她只能尽量理性地说:“我觉得沐亦清叛变很突兀啊,投靠了西夏王,他明明没有任何利益的,就是为了变坏而变坏,剧情没有说服力。” 她说着,还强调:“整个剧本逻辑上都很通顺,就是沐亦清叛变之类,理由太牵强了,祁哥你不这么觉得吗?” 莫祁显然也有相同的看法,不过他考虑到顾清岚是这部戏的编剧,所以说话就谨慎了些:“的确,我对沐亦清这个人物是很赞赏的,我觉得他可以更出彩些,立场的变化也可以多一些铺垫。” 既然路铭心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顾清岚也没必要再坚持不把全部的实情说出来,而是温和笑了笑:“好,我会考虑下两位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莫影帝:心塞啊,目害啊! 路花瓶:吃到清岚哥哥╭(╯3╰)╮ 顾先森:乖。 莫影帝:妈蛋我要上大杀器了:顾先生,再来个公主抱! 路花瓶:你欺负我臂力不够??? 时光总会告诉我 第58章 改剧本并不是小事,更何况现在已经进入拍摄阶段,剧本精细到连分镜都做好了,如果再改,是劳师动众的大动作。 但顾清岚既然答应下来,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准备,待到讨论过的第三天,他就告诉路铭心和莫祁,已经和各方面协调过了,过一周李昂越会到组,跟他一起动手。 路铭心不担心其他,也不怕要重新背台词,而是说:“这么忙,清岚哥哥你的身体会不会受不了?” 顾清岚笑了笑:“没关系,李老师承担了大部分工作。” 路铭心这才放心下来,那边莫祁则是感兴趣:“剧情会有什么变动呢?” 顾清岚笑笑:“其实我说了改剧本后,李老师立刻就有了些新想法……他准备到组后再详细谈。” 路铭心只是想把前世被掩盖的那些秘密都说出来而已,前世他就背负了不该有的污名,含冤而死,这一世如果连在影视作品里,都不能替他正名,那也太可悲了。 结束了这一天的拍摄,路铭心晚上和顾清岚一起散步时,就握着他的手,一路上欲言又止。 顾清岚看她实在有话想说,就笑笑问:“铭心,你怎么了?” 路铭心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说:“清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并没有投敌的吗?”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那也都是早就是数百年前的前尘往事,顾清岚对此倒不是很介意,而是笑了笑:“是陛下告诉你的吧。” 他说的太笃定,虽然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可路铭心还是觉得心里一紧:他根本就没想到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是她自己发现的。 她点了点头,虽然任染和她已经商议过,不能随便告诉顾清岚,前世的他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心情,她还是想要传达给他。 握紧了他的手,她转过头看他:“清岚哥哥……如果当时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一定会说,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不要擅自作出牺牲还不给我补救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还是将早就憋在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你这样,对我来说,其实是另一种不公平。” 顾清岚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到这些,微垂下眼眸,他隔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她:“铭心,很抱歉。” 她说的不错……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再见她一面,无论能不能够解开误会,至少在他的*泯灭之前,他可以再次见到她。 若是那样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带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离开,也就不会将记忆牵扯到今生。 可她还不知道的,是那时的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等她回来。 即使没有父亲的那壶鸩酒,他也不过就是多在监牢里熬上几天罢了,而她却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现在想起来,父亲的鸩酒其实是对他的仁慈,至少他在结束生命时,经受的痛苦很短暂。 路铭心抱住他,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要你道歉……我更恨自己的鲁莽和无知,清岚,在前世时我就想,如果能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换你回来,那么我都会去尝试的。” 她紧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抱中,隔了一会儿,才说:“清岚,失去了你时,才知道有多爱你……实在太痛苦了。” 顾清岚轻环住她的肩膀,他承认,前世的他,包括今生的他,都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前世,他就曾得到过她的感情,他一直以为,他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会束缚她的丈夫,和一个可有可无的故人。 额头的痛楚又开始渐渐浮现,他知道,也许中毒和咳血,是因为被下毒,可这如影随形的头疼,和开始时猝不及防的昏厥,却不能用单纯地身体异样解释。 到了西部后,他其实已经很少会头疼,今天却又开始了。 他尽量控制着声音,不想被路铭心发觉自己的不适,轻声说:“铭心,对不起。” 他们说着话,早就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空旷无垠的道路上。 这条路原本是很少有车辆通过的,这时却有一辆越野车从远处驶来,那辆车车速极快,却在靠近他们时,突然打开了车灯。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车灯虽然不如夜间那么刺眼,但因为那辆车开的是远光灯,所以路铭心听到发动机的声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时,就看到一片刺目的光亮下,是一辆冲着他们径直开过来的车。 她直觉地感到危险,几乎要拉着顾清岚向路边的荆棘丛里滚去,那辆车却在他们已经开始减速。 刺耳的刹车声表明开车的人显然是当车达到很高的速度后,才开始踩急刹车,即使车的性能极好,那辆车还是在滑行了几十米后,才堪堪停下来,车头一摆,正好挡在他们身前。 路铭心都能感觉到车辆带来的气流,她略皱了眉,看到车门打开,从驾驶座里,跳下来一个矫健的身影。 即使是在夏季里,这个人还是穿了一身黑衣,但和任染不同,同样的黑色,他穿起来非但丝毫不禁欲,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摘下脸上的墨镜,他看着顾清岚,哈哈笑了起来:“我还说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一对儿野鸳鸯,原来是顾先生啊。” 这还是路铭心第一次被异性忽视得这么彻底,但她却无暇去在意这种细节。 如果还没有想起来前世的记忆就罢了,但她已经想起来,于是也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谁:李靳。 如今他的身份是老牌影星,同时也是娱乐圈中无人敢惹的特殊人物——不仅仅是因为他资格太老,架子太大,而是他不仅有自己的影视公司,传闻中还和政界有颇深的渊源。 而在前世,只是远远看过几眼,路铭心也对这张脸记忆深刻:他就是西夏王,那个即使被他们击败,逃入大漠,却始终没有被擒获的西夏霸主。 顾清岚对他微微笑了:“我记得合同上规定的,是一周后到组报道,李先生还是这么敬业,这么早就来了。” 李靳又大笑起来:“哪里,我不过是想借工作之便,多亲近亲近顾先生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主要人物终于到齐了,大家鼓掌! 大王李:顾先生么么哒,╭(╯3╰)╮ 路花瓶:卧槽这哪里来的痴汉,画风怎么突然变了! 顾先森:谢谢李先生,我喜欢女人。 某谢:…… 第59章 其实剧组原定扮演西夏王的人,并不是李靳。 他名气太大,资格太老,江湖辈分不仅比路铭心高太多,连莫祁这样的新晋影帝,见了他也得叫声:“李哥。” 就是总导演陈汝老爷子这样,走出去人人都要买几分薄面的人物,去请他来演一个反角,他都不一定买面子。 所以西夏王最初的人选,是另一位上了年纪,演技过硬,却不是大牌的男演员。 本来这种用来衬托男主和女主的大反派,如果有重量级演员参演更好,没有的话,低调的实力派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就在剧组刚确定下来全部演员后不久,他却主动找到了剧组,提出自己愿意出演西夏王。 有这样的好事,杜励当然求之不得,立刻放下架子,去亲自安抚了原定的那个实力派演员,还搭进去了预付给人家的片酬,然后兴高采烈将李靳李大哥,要进入剧组的喜讯,通知了下去。 那时曹叶阳还在拘留所里关着,顾清岚更是远没有确定要出演沐亦清,剧组上下很有些愁云惨淡。 这个消息传来,类似于强心针,让不少人都感觉很振奋,毕竟李靳加入任何剧组,对这个剧组来说,都是最好的宣传之一。 在决定之前,顾清岚当然也是被通知了,但那时他正好身体不是很好,并没有过问太多。 就算对李靳早有耳闻,也早想起了前世的渊源,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站在一起。 李靳说过了那句话后,顾清岚的神色仍是淡然:“李先生过奖了。” 本来这也还算正常的对话,李靳也不过就是表现得稍微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结果接下来他却做了个动作,让路铭心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 他干脆上前了一步,一把握住了顾清岚的手腕,大笑着说:“哪里,我久闻顾先生大名,一直敬仰得很啊。” 这要是平常的礼节性握手,路铭心一定不至于大惊小怪,可礼节性握手,哪里有直接握到手腕上去,还紧紧攥住不松手的? 而且他们自己都不觉得诡异吗?李靳并不比顾清岚高,但他的身材却是健美型,这么欺身靠过来的样子,实在太有压迫感。 脑补活动距离的路铭心,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个形容:恶霸调戏良家……美男。 被他抓住了手腕,顾清岚再淡定,眉头也微皱了起来,目光下移,扫了眼自己被抓住的地方,而后开口:“李先生……” 李靳这才恍然大悟一样,但却还是不肯撒手,放开他的手腕,改为握住他的手,还用力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见到顾先生,我真是太激动了,有些失态,有些失态。” 路铭心在心里悄悄嘀咕:你的确是激动了,不过我没看到失态,看到变态了好么? 顾清岚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微笑了下:“以后日日都要见面的,李先生太客气了。”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就看到李靳的眼睛蓦然更亮了一些,他的长相的确是英俊,而且眼睛和鼻梁还带着些混血的感觉,所以看上去阳刚气十足。 上一世大家是敌人,上了战场互相看到眼睛都是红的,路铭心哪里还有心去看他长得帅不帅。 现在大家是同行,这行又在一定程度上是靠脸吃饭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那边李靳在实为调戏的“寒暄”完了后,又开始提议:“顾先生,现在天色也晚了,你们在没有路灯的路上散步挺不安全的,坐我的车一起回酒店吧。” 别的不说,这条路上虽然车辆稀少,但谁也不保证会不会再窜出来一辆像他这么开车的疯子。 顾清岚倒没拒绝,只是笑了下,点头:“也好。” 李靳立刻又去殷勤地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后座放了我的行李有点乱,顾先生您还是坐前面吧,到了酒店我们再多聊聊。” 顾清岚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路铭心,那意思很明显,如果有好座位,当然是要先留给女士的。 路铭心怎么舍得让顾清岚受苦,连忙准备拒绝,但她的话还没出口,李靳竟然侧过头,瞪了她一眼。 路铭心无法形容这种感觉,都是同行,之前她跟李靳当然不至于没见过面,但每次见面也都是不咸不淡打个招呼而已。 那时路铭心也没想起来前世的事,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他架子很大,态度也有些倨傲而已。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家伙居然会瞪她,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好吧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李靳瞪完她后,就说:“顾先生不要客气,你身体不是不好?路小姐也苗条,跟行李挤一挤,可以的。” 这人还真会自作主张,短短几句话,路铭心有种自己被打回了原形的感觉:她还是那个带着大黑框眼镜,其貌不扬的女高中生,不然怎么可以有男人会用这么轻慢的态度对待她! 要不然自从她出道后,即使是弯到不能再弯的基佬,看到她的脸也会跪舔的好吗? 更可气的是,顾清岚一直看着她的表情,也许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但没有开口解救她,反而勾了唇角……那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是忍不住要笑了好吗? 路铭心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了避免自己更崩溃,她干脆自己跑去后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她上了车,顾清岚才微微笑了下,侧身上车。 李靳立刻笑逐颜开,不但殷勤的替他关上了车门,坐好后,还主动弯腰替他系安全带,一边系一边说:“哎呀,顾先生真是清瘦,得想办法好好补补,之前别人给我家老爷子送了些长白山老参,都是真正的百年野参,反正他也用不完,我让家里拿过来给顾先生。” 后座真如他所说,塞了一个大箱子还有个旅行包,路铭心一边腹诽他一个男人出来带这么多东西,后备箱放不下,还得放后座,一边就连忙说:“清岚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的,万一吃出问题来。” 她是想到了老管家送来的那些补品,就是有问题的,所以才这么说,李靳听完,突然从后视镜里又凛冽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问:“怎么,顾先生先前吃东西吃出过问题来?” 这些机密路铭心怎么肯说给他听,好在路途本来就短,李靳又把车开得飞快,这时他们已经到了,车停在酒店的旋转门前,酒店的礼宾员很快把车门打开。 顾清岚侧身下车,对着同样下车的李靳点了点头,淡淡说:“谢谢李先生,我们就先上去了。” 李靳要到的消息剧组当然已经知道了,这时候早有剧组负责接待的人站在酒店门口等着,这时候也走过来,殷勤地帮李靳拿行李。 李靳倒没理会那几个人,还是盯着顾清岚看,还开口说:“那我待会儿去顾先生房间打扰了,不知道顾先生方便不方便?” 路铭心气得不行,他不到也就罢了,到了还真跟狗皮膏药一样沾上甩不掉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得罪李靳你在娱乐圈就混不下去的传闻,挽着顾清岚的胳膊甩过去一句:“清岚晚上要早点休息的。” 说完她怕威力不够,还加上一句:“他身体不好,睡太晚第二天就头疼的!” 李靳这才作罢,但还是紧盯着顾清岚不肯放,那架势,说他是暗恋了顾清岚多年,别人都信。 拉着顾清岚赶快乘了电梯回房间,路铭心还很快就把房门锁了,免打扰的灯也一并打开。 她被李靳这一连串打击弄的有些气急败坏,关上门后恨恨说:“我觉得这货一定对你图谋不轨!” 顾清岚听她说着,就勾唇笑了下:“这货?” 路铭心已经气得早就顾不得维持淑女的形象了,又哼了声:“简直莫名其妙好吗?哪里有一见面就对你大献殷勤到这种地步的,简直就像是对你觊觎已久的,既然觊觎已久,肯定也图谋不轨!” 顾清岚还是微笑着,淡淡应了声,走去沙发上坐下。 路铭心看他毫无危机意识的样子,更着急了,连忙过去贴着他坐下来,还抬手抱住他的腰:“以前怎么不知道李靳是个弯的,他不是挺喜欢泡嫩模的吗?或者……他是见了你之后才变弯的?一定是这样,因为清岚哥哥长得太美了,结果被坏人惦记上!” 顾清岚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不得已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你这个脑子……思维真是有够发散。” 路铭心哼了声:“不然呢?除了他看上你之外,还能有什么?” 顾清岚有心跟她解释原因,不过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还要牵涉出他一直隐瞒着国内父母的一些事情,于是就干脆笑了笑,不再说话。 路铭心的思维却在发散开就收不住了,在脑补了李靳用一百零八种方法追求顾清岚,又脑补了顾清岚被占便宜的一百零八种画面。 比如:拉小手,抱小腰…… 她突然想到一个惊人的可能,整个人立刻像一张弓一样紧绷起来,下一秒就能弹出去把李靳灭掉的样子,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清岚:“清岚哥哥……难道……难道……前世西夏王他玷污过你……” 顾清岚明显是愣了下,接着才无奈地失笑摇头:“铭心……你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反正也没人爱我,也没人肯给我留言,干脆以后小剧场就我一个人演得了! 顾先森:…… 路花瓶:好啊,片酬照付就可以。 大王李:腰果然细啊233333333333 第60章 虽然被顾清岚否定了,但路铭心还是紧盯着他的脸好一阵,确定他不是忍辱为她宽心,才作罢。 但她还是对李靳颇有微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边说,还边拉住顾清岚的手,又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感叹着:“果然还是清岚太美了,被那么多不怀好意的家伙惦记着,我果然还是要继续努力。” 对她这种说法,顾清岚早已经不想去纠正了,就笑了笑说:“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怀好意者之一。” 路铭心不以为耻,反而又得意起来,干脆凑过去在他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还得意地舔了舔唇:“果然是人间绝品,滋味太美,只有我才吃得到!” 她实在太嘚瑟了,顾清岚淡笑了下:“哦?你确定是你吃我?” 路铭心笑眯眯地想回话,他的身体却早压了过来,接着她的唇就被堵住。 顾清岚很少会主动,但他一旦动作起来,却有着意外鲜明的占有欲和强横,这种奇异的掠夺感,交织在他固有的温柔和宠溺里,只需一点点,就可将人溺毙。 路铭心被他吻上的那个瞬间,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开始缺氧,微张了口想要吸气,他的唇齿却又飞快填满了所有的空隙。 直到她手脚发软,几乎是要挂在他身上一样瘫下去,他才发了点慈悲放过她,双唇仍旧在她已经有些红肿的唇上轻点了几下。 即使这种时刻,他的唇齿仍旧是微冷的,如同初春的微雪,明明应该是带着暖意的,却仍旧冰凉。 路铭心喘着气尽全力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恢复力气。 被这样带着惩罚性质的吻到全身无力,她已经不敢再肆无忌惮地调戏他了,然而大美人就在眼前,她还正好看到他脖子下露出的一截精致锁骨,顿时就又吞了吞口水。 对于她这种垂涎,顾清岚恍若未觉,只是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路铭心也不敢再说话,却也舍不得放开他,就这么抱着他,看着眼前的美景默默吞口水。 隔了好一阵,路铭心的呼吸早就均匀了,心跳却因为跟他靠得越来越快时,他才轻笑了下:“铭心,如果我们今晚不……你会不会睡不着?” 路铭心才刚吞下了一大口口水,听他这么说,几乎是不用过脑子就十分没骨气地承认了:“嗯……” 而他也没有再折磨她,只是笑了起来:“铭心……乖一些会有很多好处。” 最大的好处不就是可以吃美人么? 路铭心拼命点头,然后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舔了舔他的锁骨。 从那天,两个人双双体验了人生的第一次后,这还是他们第二次尝试。 有了经验,这次自然和谐了许多,路铭心红着脸颊去吻他动情后微微泛出粉红色泽的薄唇,又一次没出息地觉得,他这个样子,真是美到惊心动魄。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们吃过送到房间来的早餐,才刚收拾好了出门,就赫然在门外的走廊上看到了李靳。 他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看样子不知道已经在走廊上转悠了多久了,一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他就马上转过身,看着顾清岚欣喜地说:“顾先生,早啊。” 顾清岚和路铭心住的是酒店顶层的套间,这一层房间本来也没有几间,也只住了几个剧组的人,除了他们之外,也只有魏敬国和莫祁。 李靳来了后,也被安排住在这一层,他捏着雪茄在外面走廊上转悠,倒是不会遇到剧组里其他人,只不过他这样子也太…… 意识到被抢夺美人的危机,路铭心已经不打算跟李靳客气了,娱乐圈混不下去就混不下去,大不了回去读研跟父母混,但这夺爱之恨是绝对不能姑息! 她干脆先发制人,不等顾清岚回复,上去就冷冷笑了下:“李先生倒真是好兴致,这么早就有心情在这里散步了。” 哪里有人散步散到酒店走廊上的,李靳知道她是讽刺自己,立刻横过去一眼,那目光里的阴沉和警告意味,不可谓不浓厚。 路铭心不知死活地抱着手臂,“嘿嘿”了一声。 他们之间的敌对情绪,都不是暗流那么简单了,如果路铭心是个男的,说不定这会儿都打起来了。 顾清岚只得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笑了笑:“李先生起得好早。” 把脸转向顾清岚,李靳的表情简直翻书一样,满面微笑,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哪里,昨天没有能跟顾先生多聊几句,今天早上哪里还睡得着。” 他这话在路铭心听起来就是赤果果的调戏,她想也没想就接过来话:“感情李先生这么大年纪了,晚上还得有个人给您讲故事,不讲故事您就睡不好啊?” 李靳那凛冽的目光瞬间又转到了她身上,不过似乎是看在顾清岚的面子上,他还真没有直接跟她吵起来,只是无视了她,还是对着顾清岚笑眯眯地说话:“顾先生要去片场吗?我们顺路一起去?” 路铭心忙打岔:“您那车上空间比较紧张,我们还是搭自己的车去吧。” 李靳跟顾清岚统共说了三句话,每次都被路铭心抢过去回答,对于他这样平时说一不二的人来说,就算顾清岚的面子再大,他也到了忍耐力的极限。 眼看着他额上几乎要爆出几根青筋,还是顾清岚笑着说:“可以,我也有些话想对李先生说。” 他又转头对路铭心笑了笑:“铭心,你先去吧,我和李先生一起。” 路铭心怎么放心让他跟这么一大头野狼孤男寡男共处一车,那眼神里的担忧不要太明显了,还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软软叫他:“清岚哥哥……” 顾清岚对她微笑:“李先生之前想要找我谈个事情,我一直没机会和他见面,所以他才如此的。” 路铭心还是担心,还转头去看了李靳一眼,李靳很勉强地对她点了下头。 光天化日之下,现在又是法治社会,而且也不过就是从酒店到片场的短短一段路而已。 路铭心看李靳那个态度,也不像是会对顾清岚不客气的样子,于是就勉强委屈答应下来。 顾清岚让她先下楼,她还一步三回头的,进电梯之前,还回头说了句:“清岚哥哥,随时给我打电话哦。”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下:“好的,别担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她,连李靳都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她怎么这么防备着我,我又不是坏人!” 顾清岚勾了唇笑笑:“大概是因为你表现得太急切了,让她产生了什么误会?” 李靳长叹口气:“冤枉啊,我不过是求贤若渴……” 顾清岚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干脆直接回绝了他没说出口的请求:“李先生,无论您说几次,我都是一样的回答:times虽然是个小公司,但我没打算出售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还是笑笑:“我们也不接受任何有条件的捐款。” 李靳显然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了,呆了下后,就叹息了声:“果然就算找到机会跟顾先生面谈,也还是不行啊。” 顾清岚笑了下,微微垂下眼睛:“不能以李先生希望的方式合作,抱歉了。” 李靳摇摇头:“我还没有完全放弃……”他说着,带些洒脱的一笑,“我跟你们这些学者打过交道,知道跟你们一起做事,靠诚意是不够的……得有足够的说服力。” 他既然这么说,顾清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虽然被顾清岚拒绝了,但李靳还是很殷勤地去给他摁电梯,还用手挡着门请他上去。 那态度称得上呵护备至,一边还说:“顾先生身体一直不好吧?平时工作这么忙,一定要注意下啊,我看着都替你担心。” 顾清岚只能笑笑,对他说:“谢谢。” 他第一次跟李靳通过邮件联系,大概还是在一年半前,那时候他还在美国,某天自己的电子邮箱里,突然多出了一封中文长信。 不得不说,李靳看起来好像是个粗人,其实却是名门出身,家学颇为渊源,那封信措辞古雅,态度也极其诚恳。 在那封信里,他只字未提自己的演员身份,只说希望能够和顾清岚名下的times合作。 顾清岚的确是times的持有人,也可以算是核心研究员之一,这家规模不大的民间智库性质的公司,与其说它是商业公司,不如说是研究所还更贴切一些。 大部分民间智库都会积极和政府保持密切的联系,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依赖政府拨款和政府购买,但times却是不同的。 在创立这个公司之初,顾清岚就没有接受过任何机构和个人的捐款,因为保持着立场的绝对中立,所以times才能保持着他最初的理想:时间是见证一切,验证一切的绝对真理。所有的可能,都在时间中孕育,也在时间中被证明。 五年前,他还是在读的博士,times通过互联网发布的几篇针对全球时局的分析预测,已经在业内引起了关注。 如果要让顾清岚为这家公司取一个中文名字的话,他一定会给它命名为:“时鉴”。 以时光为鉴,可以照见万物,照见一切。 第61章 提前一步到了片场的路铭心,连化妆室都没进,就在路边望眼欲穿地看着漫漫黄沙中的公路,等着顾清岚和李靳过来。 弄得刚下车的莫祁也有些莫名其妙:“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路铭心回头看看他,可怜巴巴地说:“祁哥,来了个跟我抢清岚的凶兽。” 莫祁不由“呃”了声,心想什么人,居然能让在某种程度上本来就很凶残的路铭心称之为“凶兽”。 这时他们的视野里,也终于出现了李靳那辆醒目的黑色越野车,莫祁和李靳是认识的,当然也见过他的车,联系到李靳昨天到剧组报到,他不由又“呃”了声,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 果然,那辆外型和它的主人气质非常匹配的霸气越野车一个转弯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座里跳出来带着墨镜的李靳,接着他还大步绕过车头,去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语气居然是温柔的:“顾先生,我的车有点高,小心脚下。” 在娱乐圈混了好多年的莫祁莫影帝表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李靳李大哥给别人开车门。 等他看到李靳还在顾清岚下车时,抬手去扶了他的手臂一把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直了。 这态度哪里只是呵护备至,差不多快是柔情无限了好吗? 自认为自己还算正直纯洁,其实已经被腐女腐蚀得世界观已经发生改变的莫祁莫先生,摸了摸下巴,心里想的是:莫非李大哥真的看上了顾先生,那铭心的压力还真有点大呢,据说李大哥看上的人没有一个逃得掉。 路铭心早冲过去抱住了顾清岚,她更是不客气地说:“清岚哥哥……他没为难你吧?” 李靳在旁边都气得要笑了:“路小姐,你没必要把我当贼一样防着吧?” 路铭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前世他是西夏王,他们战场上相见,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她对他最深刻的一次记忆,还是那次她去救莫祁。 她总算跟他面对面地遇上,只是混战中根本无暇多想,匆忙的一瞥之下,她只记住了他那双凛冽的眼睛。 再后来,就是混战中,她带着莫祁逃走,而后在那个西夏王者的身旁,看到了顾清岚的身影。 在那天之后,她也又在乱军中见过顾清岚几次,每次他都站在西夏王的身边,仿佛他是被倚重无比的谋士。 直到最后,她知道了真相,却再也换不回他。 看着眼前李靳的脸,虽然知道他并没想起前世的记忆,路铭心还是有些没来由的戒备。 那边李靳也是大感头疼,有些后悔昨晚第一次见面时没哄好这个小姑娘。 在他的印象里,路铭心就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明星而已,话不多,性格也不见得有多鲜明。 他偏爱更成熟更有风情的女人,对她不感兴趣,也没特别留意。 他在娱乐圈横行无忌惯了,昨天没过脑子,就给她使眼色,让她别打扰自己和顾清岚谈事情。 结果这个小姑娘还真炸了毛跟他杠上了,偏偏她又是顾清岚的未婚妻,而且看顾清岚的样子像是很在意她的。 如今再吓唬吓唬,看起来会适得其反,引起她更大的反弹,真对她做点什么,那跟顾清岚的合作就压根别想了。 李靳是个爱才之人,从他对顾清岚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不想跟顾清岚的关系恶化,就只能忍着这个小姑娘了。 李靳长叹了口气,非常无奈的样子:“我明明是好人啊,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路铭心侧身挡在他和顾清岚之间,总之只要顾清岚跟李靳站在一起,她就要想起来前世那段锥心泣血的回忆,所以特别排斥。 用全身护着顾清岚,她还回头对他哼了声:“对清岚哥哥好的才是好人,最好别让我抓到你对清岚哥哥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靳头疼地摸出来烟点上:“我哪里舍得……” 莫影帝站在旁边继续脑补:我是不是该站出来说点什么,不然显得我好像有点多余啊。而且这不应该是四角关系?我跟顾先生才是官配吧?剧组的剧务小妹都是这么说的…… 李靳是提前了一周到剧组报道的,但他这么一尊大佛既然来了,剧组就没有让他闲着的道理。 魏敬国在知道他要提前到组的消息后,就将他的拍摄计划挪到前面来了,本着物尽其用的理念,压榨每一个大牌演员的剩余价值。 李靳的妆是之前在b市就定好了的,造型师没花多大力气,就给他上了妆,做了全套造型。 当那个意气风发的西夏王者,一身戎装地站在他们面前,路铭心又一次有了时光错位的幻觉。 而李靳看到已经换好戏服的她,也勾起唇微微笑了下:“陆将军今日也是红光满面啊,想必是有什么喜事?” 这是剧中李靳饰演的西夏王的一句台词,战场上遥遥相逢,西夏王为了嘲弄陆青萍是女子,特地说了这段话。 路铭心想也不想,就将台词回了过去:“击退西夏贼子,就是我今日最大的喜事。” 李靳哈哈笑了起来,又说出了下一句台词:“那只怕我今日要惹陆将军不高兴了,到时候可别哭啊,说我欺负女流之辈。” 不得不说,李靳虽然为人张扬好事,职业素养和敬业精神还是有的,他提前到组,台词已经背得这么熟,甚至还可以张口就来。 解下来路铭心就没台词了,剧中的陆青萍带上盔甲,当先冲锋陷阵,用沉默的行动,做出了对这种轻视最有力的回击。 这里不再是前世的战场,而是片场,路铭心总不能拎起一个板凳抡圆了去砸李靳——虽然她挺想这么做的。 她看了眼李靳,最终还是选择轻哼了声,以表达自己的不屑。 李靳倒也已经习惯了她像小野猫一样到处挠爪子,也不准备再跟她计较,只是摸了摸下巴,从专业角度评价:“台词功力还不错。” 路铭心色厉内荏地追加了一句:“清岚哥哥我不会让给你的,死心吧!” 李靳干脆转身走了,理都没理她。 今天要拍的,也正是剧情的转折点:杜逸将军率军度过峡谷,却被早就埋伏好的西夏人前后夹击,最后被生擒。 激烈的战斗即将落幕,莫祁浑身都沾满了尘土和血迹,手中的长枪上早已沾满了斑斑鲜血,连背后的佩刀,刀刃也已经砍到翻卷起来。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没有放弃战斗,和仅存的几名将士背部紧贴,负隅顽抗。 眼看敌方大将就在眼前,无数个西夏士兵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去将他生擒了领取奖赏,却畏惧于莫祁那凛然肃杀的战神威名,迟迟不敢上前。 突然有两支羽箭破空而来,一支直插在莫祁背后那个将士的咽喉间,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软倒在地。 另一支却穿透了莫祁的肩胛,巨大的劲力将他的整个人带的都倒退了几步,贴上了一侧的山岩。 峡谷口的天光里,李靳骑在通体乌黑的骏马上,手持着一柄强弓,不紧不慢地纵马而来。 无论是幸存的十几个大齐将士,还是杀到眼红的西夏人,此刻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王者的气势,它无迹可寻,却又确实存在,仿佛摩西分开红海,安静的人群中,唯独李靳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高大无比。 他俯视着靠在山岩上不住喘息的莫祁,淡淡抛下一句:“杜将军是国之栋梁,给我好好招待。” 再有西夏人上前去时,大齐的将士已经放弃了反抗,原本兵力就太悬殊,他们负隅顽抗,也不过是想死得痛快一点罢了。 但李靳的出现,却把他们心中那点最后的孤勇,给打得七零八落。 连莫祁也不再反抗,或者说远超出了负荷的厮杀,还有创口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让他再也无力反击。 这个西北战场上的名将,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雄鹰,无力地被绑住手脚,丢上了囚车。 在他被送上囚车的时候,李靳翻身下马,抬手捏住他无力垂着的下巴,呵呵低笑了一声:“仔细看的话,杜将军也生了一副好皮囊啊……这细皮嫩肉的,啧啧。” 这一句纯粹就是李靳临场发挥自己加上去的台词,莫祁无力地在囚车上靠着,心中早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李大哥你不是看上顾先生了吗?怎么又开始调戏我了,爷是笔直的,卖艺不卖身的! 魏敬国那边没喊“卡”,他还不能停下来,莫祁只能在脸上露出一个不羁却又倨傲的笑容,呵呵笑出声来:“好皮囊末将就不谦虚了,细皮嫩肉却不必了……须知谁跟西夏王您一比,都算白嫩。” 好在李靳也只是随便发挥下,又低笑了声,就按照原定的剧本,命令人将囚车拉走。 这场戏里没有路铭心和顾清岚的镜头,他们两个就化了妆站在场外看着。 等收了工,路铭心连忙跑去莫祁那里吐槽:“祁哥,你都被调戏了太可怕了。” 莫祁接过助理递来的湿毛巾,擦着手脚和脸上的尘土以及血汗,边说:“也许是因为李大哥没追求到顾先生,欲求不满发泄到我这里来了吧?” 路铭心深以为然,一切都是因为她家清岚哥哥那个蓝颜祸水啊,原本藏家里还不安全呢,现在带到外面来更不得了,随时都能被饿狼叼走有木有! 他们俩在这里嘀嘀咕咕地说话,那边李靳早找了个机会,就穿着戏服,又去跟顾清岚搭话了。 他们的对话不过也就是继续寒暄下,李靳照旧关心顾清岚的身体,并大力给他推荐自家老爷子的私人按摩师。 因为拍摄场景比较大,这一幕结束后,还是有很多工作人员在来往穿梭,挪动那些道具,收拾地面的东西。 现场有些闹哄哄的,于是也就没人发现,就在李靳和顾清岚站立的地方不远,一个搭建起来的临时拍摄台,在经过几次的过往撞击后,已经在摇摇欲坠。 那些木板和金属坍塌下来的瞬间非常快,李靳正面对着那个架子,看到第一根木头落下来的瞬间,就大力将顾清岚一把拉到自己身侧,而后快速后退了好几步。 即使如此,也仍旧有一些东西砸在了他们身上。 当尘埃和巨响散去,李靳脱口说了句脏话,方才他将顾清岚紧紧护在了身下,于是他的额头就被锋利的钢材边缘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一滴滴落下来。 路铭心和莫祁站得最近,事发后他们是第一批赶过去的人,路铭心惊魂未定地去扶顾清岚:“清岚哥哥,你没事吧?” 顾清岚摇摇头:“快帮李先生止血,头部受伤出血量很大,会有危险。” 即使在不停的流血,李靳精神倒是不错,又骂了一句,才说:“我没事,壮实得很。” 拍摄大场景时本来就容易出意外事故,救护车就在旁边待命,倒是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赶来给李靳止血。 他头部的创伤有些大,需要进手术室缝合,很快就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好在除了他伤势较重外,其他人都是扭到脚腕,擦破皮之类的小伤。 出了事故,还有个人被送去医院缝针,戏当然是没法拍了,魏敬国连忙安排几个得力人手跟去医院看情况,其他人就先回酒店待命。 李靳是为了护着顾清岚才受伤的,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救护车开走的时候,莫祁就去开了车,载着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赶往医院。 知道李靳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路上莫祁为了缓和气氛,还说了个僵硬的冷笑话:“李大哥这是英雄救美,求仁得仁啊。” 他抛出这句话后,不但顾清岚没有说话,连一贯喜欢插科打诨的路铭心都没有反应……莫大影帝顿时就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隔了一会儿,路铭心才突然开口,语气却意外郑重:“清岚……这是针对你的?” 莫祁还在开车,顾清岚却没有避讳他的意思,淡淡应了一声:“可能是。” 第62章 李靳伤口血流了很多,却并没有大碍,推进手术室里缝了针,又输了血,就被转到普通病房了。 路铭心和顾清岚还有莫祁一起在医院里等着他做手术,等他转入病房后,又一起过去照看。 这个西部小城市的医院没有那种套间的豪华病房,就算李靳身份不俗,也只能安排在单人病房里。 因为打了麻醉,李靳还没清醒,他身体再强壮,毕竟也是受了伤,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莫祁压低了声音说:“顾先生,这里有我看着就好,您和路小姐先回去休息吧……”他说着,清了清嗓子,“待会儿有人来接替我,我也要回去的,毕竟我们都没有换戏服……”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因为原本都在等待下午接着拍戏,他们三个人都还穿着戏服。 医院的人真心心理素质过硬,看到这么一群穿着古代衣冠跑到现代医院里来的人,居然也没大惊小怪——可能是临近影视城,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见了吧? 先不说戏服的事,就是他们三个人都挤在病房里,也的确会影响病人休息,顾清岚轻点了下头,说了句:“辛苦。” 又和莫祁约好了有事打电话,他才和路铭心一起出来。 等出了病房大楼,路铭心毕竟是对李靳心存感激,有些迟疑地说:“我们就这么走了,李先生醒来会不会失落啊?” 顾清岚笑了笑,转头看着她:“你现在不拿他当西夏王看了?” 路铭心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而且他都根本不记得了,我再老纠结着那些多不好。” 顾清岚微微一笑,接着他轻声开口:“铭心,你数过没有,记得我们的前世的人,总共有几个?” 路铭心一愣,她还真没空细究过这些,现在他突然一问,她才想起来去数:她是记得的,顾清岚当然也记得,任染说过他是大齐朝的人,算一个……剩下前世跟他们有关联的人,他们的父母、莫祁、李靳,就统统不记得了。 她没有去跟陛下和宁王殿下求证过,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否全都记起来了,但他们既然说出了那个故事,那就是想起来一些,于是姑且算两个。 数来数去,也只有五个人。 于是她老实地比划出一只手:“就我们五个人?” 顾清岚又笑了下,他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幽深到异乎寻常:“是啊,我们五个人……” 路铭心和他说着话,两个人都站住了脚步,她看着他有些异常的神色,不禁担心:“清岚哥哥……” 顾清岚却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走吧,我们再留在医院里,就要被人围观了。” 路铭心侧了侧眼睛,果然看到有几个好奇的行人,正对他们行着注目礼。 清了清嗓子,她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快步走去开车。 到宾馆后,卸了妆,换了正常的现代装,路铭心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顾清岚坐在沙发上在打电话。 他打给谁路铭心并不知道,只听到他淡然又低沉的声音:“我会保证李先生的安全,您放心。” 她走近时,顾清岚已经收了线,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收拾好了吗?我要再去医院一趟看看李先生,你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路铭心点点头,李靳是为了救顾清岚才受伤的,人还在医院里,顾清岚就躲得远远的,的确不像话。 刚才那通电话,应该就是李靳的家人,或者就是传闻中那个“老爷子”打来的。 她想到这里,连忙又说:“不然我也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顾清岚对她笑笑:“没事,有司机在,你还是留下休息吧。” 顾清岚虽然对她温柔,但在一些事情上,他说过的话说一不二,很难违拗。 路铭心只能点点头,尽量表现乖巧一点:“那好吧,你也别去太久了……毕竟你自己身体也不好。” 顾清岚又对她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 路铭心所看不到的是,等他乘电梯下楼时,酒店门前早就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开车的人不再是路铭心常见的那个房车的司机,而是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侧身上车,顾清岚在车门关上后,就微皱起眉头,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低声说了句:“去机场。” 那个人显然受过良好的培训,对于他的决定不置一词,只是看了眼后视镜,就将车驶出酒店,开上了机场高速。 他从头到尾都异常沉默,超静音的车内,空气几乎要凝固,只有从后座上不断传出的闷咳,打破这片寂静。 当后座传来的咳声愈演愈烈,这个沉默的司机终于开口说话:“顾先生,您现在的身体条件,恐怕不适宜乘飞机。” 又咳了几声,顾清岚的脊背仍是挺直的,他低头将口中含着血吐在手里的纸巾上,又闭了闭眼睛,才轻声开口:“没事。” 他说着,微微勾了下唇角,那苍白的薄唇上还染着几丝未擦净的鲜血,一瞬间竟然有了些妖异的味道,他就这么笑了下,又淡淡吐出一句:“别人既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么能不去见?” 因为市区狭小,机场很快就到了,这个小机场一天只有寥寥几趟航班,飞往b市的航班更是只有一趟,时间要到下午五点钟。 顾清岚却并没有打算去乘那趟航班,黑色的宾利直接将他送到停机坪上,那里已经停了一架小型的商务飞机。 在车上时还曾吐出血来,等他下车时,却又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样子,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抬头看了看在登机的舷梯处等着他的那个人,他微微笑了下:“任先生,是不是又打扰到了你修行?” 任染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下了结论:“你又犯病了,谁把你气成这样?” 顾清岚则轻轻摇了摇头:“你跟我回去,自然知道。” 第63章 路铭心先是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然后下楼吃了中饭,再接着她睡了个午觉。 自从到了西部后,因为每一天的经费都很高昂,所以拍摄强度一直很大,她身体一直不错,却也觉得疲惫,现在难得有一天休息的时间,她这一睡,也睡到了下午。 她睁开眼睛时,晚霞已经洒进了房间,西北的晚霞也像这个地区的其他景致一样,无端地透出一股壮丽与辽阔。 残阳在西天能够逗留很久,渐渐由火烧一样的红云,变成蓝紫色的一线余光。 她翻身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残阳,夏天日落得晚,她回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才发现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她环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顾清岚的身影,就有些诧异:虽然说他要去医院看望李靳,但七点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而顾清岚的胃又不是很好,平时是最注重这些的,每天六点钟晚餐雷打不动。 这点连魏敬国都知道,在演员普遍要工作到七八点钟才能收工的剧组里,每天提前结束他的戏份,让他能够回酒店按时用晚餐,为此路铭心还跟着沾光,也能跟他一起在六点钟之前回酒店。 跳下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她才确信,顾清岚是没有回来? 可是他又能去了哪里呢?她想了下,还是打了他的手机,出乎她意料的是,顾清岚的手机竟然处于关机的状态。 她愣了一阵,随即又打了每天开车接送他们的司机的电话,那个司机姓吴,来到西北后,都是他每天开车接送他们。 更出她意料的,是吴司机接通了电话后,立刻表示自己中午已经被顾清岚通知回b市了,现在他正在开车回b市的途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瞬间路铭心几乎要以为自己记错了,中午顾清岚不是告诉自己要去医院,而是要回b市,只是自己忘记了。 她还特地去看了顾清岚的行李,看到他的行李箱和衣物,甚至常吃的那些药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也许真的只是去医院,然后顺便在那里吃饭了?可是让司机返回b市又是怎么回事? 她握着手机,突然觉得有些茫然:好像她跟顾清岚的关系,看起来是她主动一些,可却总是他在给她机会靠近他。 就像现在,他突然就不见了,她除了在原地茫然地等着他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她只茫然了一阵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差点摔了电话发狠:我是合法配偶好吗?我丈夫不见了,我可以报警的! 好在她没纠结太久,因为房门响了起来,她连忙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莫祁,明显是在医院陪护了半天,莫祁的神色也有些疲倦。 对她笑了下,莫祁才说:“对了,顾先生下午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转告你……说是他家里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先回老宅了。” 他边说,还边叹了口气:“你这闺女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顾先生还特地交待我,让我七点钟后再来告诉你……他说你不能午睡,午睡就肯定会一觉睡到太阳落山,我早点来的话,会吵醒你。” 路铭心愣了愣,然后就“哦”了声,她看着眼前莫祁熟悉的英俊脸庞,突然说:“祁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跟我很一见如故?就是那种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所以这辈子遇到了就分外投缘的感觉?” 莫祁笑了起来,他之前喜欢抬手摸摸她的头,没有分毫男女之间的暧昧,纯粹就是哥哥对自己喜欢的小妹妹那样的亲昵。 在知道她已经和顾清岚订婚后,他为了不让顾清岚误会吃醋,还一度放弃了这个动作。 现在他就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是沉淀后的温和:“当然有,我觉得我们前世一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他的手掌和顾清岚的不同,带着暖暖的温度,路铭心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莫祁又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 从西部回东部的航程并不短,商务机降落在h市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除了顾清岚和任染外,和他们一起乘飞机到达的还有那个沉默的司机。 虽然这里已经是顾家的地界,来接他们的车,却还是一辆从未在顾家资产里登记过的宾利。 上车之后,顾清岚就靠在座椅上闭了眼睛,不时低声咳嗽。 就像那个司机所说的一样,按照他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进行这种中度航程的飞行,所以他的脸色,比在西部时还要苍白几分,唇色不但淡薄,还隐隐透出了青紫。 任染坐在他身边,他是个医生,就算生性再淡漠,也不禁皱了眉:“你这样子,是打算找到那个加害你的人,然后血溅在他面前,让他得偿心愿吗?” 顾清岚还是微闭着双眸,他微挑了唇角:“要是我死在她面前,能让她开心一些,那我也算尽了孝道。” 从他的话里,任染听不出他说的是“他”还是“她”,他难得愣了片刻,而后才惊讶地说:“难道要害你的是顾老先生?你不是他的独子,何至于此?” 顾清岚也不再解释,只是侧头沉闷的咳嗽。 看他不回答,任染也不再多话,只是微挑了挑长眉,转过脸去。 从机场通往顾家的老宅的道路通畅,车辆又不多,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已经到了顾家。 车进了院子后,停在正门之前,上前拉开车门的,是等得略微有些焦急的周管家。 看到顾清岚侧身下车,他就连忙说:“先生,您脸色太差,是不是发病了?” 顾清岚对他微微笑了下,避过这个问题不答,而是问:“母亲今天在家?” 他在路铭心面前,提到自己母亲袁颖洁,说的都是“妈妈”,连路铭心的母亲吴燕秋,他的称呼也是随着路铭心叫了亲昵的“妈妈”。 在自己家里,却用了距离感大得多的“母亲”。 看他下车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袁颖洁,周管家的神色僵硬了片刻,才回答:“夫人在的。” 顾家企业的运作,虽然顾清岚回国后已经分担了一部分,但大部分事务,至今都是顾盛在亲自过问。 顾盛又是著名的工作狂人,今天并非周末,他一般都要到晚上□□点钟才会回家,这个时间,肯定是不会在老宅的。 顾清岚只是笑了笑,就抬步走进了自家大宅的玄关。 顾家的前厅,其实并不比b市他自己的那栋别墅大多少,总体面积却要大得多,经过几代的扩建,结构复杂,房间也多。 从前门的守卫那里得到他回来的消息,到他走进前厅,吴颖洁也才刚从自己的房间赶到。 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吴颖洁也是愣了下,立刻就用担忧的语气问:“小岚,你又病了吗?脸色这么差。” 顾清岚对她温和地笑笑,才开口:“谢谢妈妈关心,我还好。” 他们母子的对话,若在外人看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母慈子孝的典范,但却只有他们彼此,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冰凉的冷意。 顾清岚转头对任染说:“任先生,麻烦您和郭甲在前面稍等一下了,我有话要和母亲说一下。” 那个从西部跟随他回到顾家的司机,名字就叫郭甲,任染对此并无异议,点了下头,就随着招待他们的佣人去了客厅。 倒是郭甲临走之前,深深望了顾清岚一眼,这才移动脚步。 虽然任染和郭甲走了,但客厅里仍有其他佣人,吴颖洁的语气还是十分和蔼,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责备:“小岚,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休息,反而赶回家来?” 顾清岚淡看了她一眼,他已经在这个家中待了二十多年,却还是不明白,一个女人,缘何能够在人前和人后,做出完全截然不同的神态。 他这么想着,就勾了唇淡淡笑了笑:“妈妈,我们还是去书房谈一谈吧,那里安静。” 顾家的书房就是路铭心幼时闯过祸的那个书房,远离前厅,在宅子的最深处,一直是顾宅里最安静的处所。 顾盛不喜欢去这个过于安静的书房,反倒是顾清岚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在那里看书。 袁颖洁的神色只略微僵了一下,就还是端着慈爱的笑容说:“好啊。” 顾清岚微垂了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周管家低声说了句:“周叔也来吧。” 他们一行三人,在去往书房的路上,称不上和乐融融,仿佛彼此都已知道即将直面的是什么,所以全都分外沉默。 顾清岚仍是礼貌地让吴颖洁先进去,而后自己才跟了进去,周管家将房门掩上,这里即将发生的对话,就被厚重的橡木门隔绝。 袁颖洁在书桌前转过身来,直视着顾清岚的眼睛,率先将和睦的面具撕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64章 袁颖洁比他年长二十二岁,今年也才不过五十岁。 她年轻时样貌就美丽,后来生活优渥,又注重保养,像所有养尊处优的女人那样,看上去肤色润泽,光看样貌,甚至像是刚到四十岁。 顾清岚看着她,有些自失地一笑,轻声说:“母亲,您的这个游戏已经玩了二十年了,不觉得累吗?” 袁颖洁的神色早就冷了下来,这才是她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对顾清岚的态度。 也是顾清岚从记事起,对她最深刻的印象。 最初的模糊记忆中,他还十分幼小,那时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在爸爸和其他人面前,对他温柔又可亲的妈妈,会那样对他。 不仅是冷漠,她还会寻找一切可能的方式让他觉得难过,打他会留下疤痕和印记,所以她会用手捂住他的口鼻,知道他即将窒息,才会放开。 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不会给他东西吃,也不会给他水喝,毫无缘由地罚他站在墙角,只要他稍有支持不住,便会冷笑责骂。 他从少年时胃就不好,顾盛以为他是先天不足,才会早早有了慢性病,其实则是经年累月的虐待所致。 小时候路铭心觉得他老成无趣,每天只会抱着书本看,像个无趣的成人,他又何尝不想像她那样,肆意地在父母面前玩闹。 可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的权利早就被剥夺了,除了尽量让自己沉默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来自母亲的苛待。 他是长大了一些才知道,如果一个成年人,刻意虐待一个未成年人,特别当这个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的父母时,是多么的简单,和多么容易逃避责罚。 袁颖洁做得太隐蔽,这么多年来,顾盛,包括家里的佣人管家,几乎没有人发现过。 顾盛工作繁忙,对于他的沉默和早慧还颇为赞赏,毕竟对他来说,长子过得开心不开心并不重要,只要可以继承顾家,那就是最好的孩子。 他也曾以为母亲只是不喜欢小孩子,可当妹妹顾青月出生后,他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和其他母亲一样的温柔和爱怜。 于是他就知道,袁颖洁的恶意,只针对他一个人。 而这一切,在他十六岁那年,委托医院做的dna对比中,得到了答案。 他是顾盛的儿子,却并不是袁颖洁的儿子……他们根本毫无血缘关系,又谈何母子之情? 也是在那一年,他和袁颖洁在私下摊牌,开始了对立,他在第二年,就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一去数年。 顾盛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默许了他数年不回国,也同意了他在回国后,借口学校的工作,长期在b市居住。 就那么冷冷地注视着他,袁颖洁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和厌恶,她冷笑了声:“为什么要玩够?看着你痛苦的乐趣明显要比任何娱乐都强。” 勾了下唇角,顾清岚轻声说:“母亲,可是这次你的做法,有些过分了……怎样针对我都可以,请你不要殃及无辜。” 剧组上午在影视城发生的意外,连媒体都没得到消息,袁颖洁却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冷笑了声:“你倒真是命大,竟然有李家的公子替你挡着。” 顾清岚还是笑笑,声音一直是不温不火的:“还有,买通我身边的人,在我的药里下毒,母亲的手段,未必也下作了一些吧?” 即使后来撕破了母慈子孝的假相,顾清岚在人前人后,也都给足了她面子,像今天这样不客气的话,也是第一次说出来。 袁颖洁显然没料到他如今这样“大胆”,妆容精致的雪白脸庞瞬间就涨红了些,脱口就骂:“对付你这样下作的人,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相比于她的气急败坏,顾清岚就一直是风轻云淡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声音虽低,却是不容置喙的从容:“母亲,我是顾家的长子,是您的儿子,我若是不堪的人,您和爸爸颜面何存呢?” 他这句话,显然就触到了袁颖洁的逆鳞,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气到口不择言:“谁是你的妈妈?你身上流的是那个贱人的血!不要说出来恶心我!” 顾清岚带些怜悯地看着她,轻笑了笑:“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与顾家相熟的任何人都知道,我是您亲生的儿子,又哪里有什么‘贱人’呢?” 他态度太淡然,袁颖洁越是气急败坏,越就落了下风,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多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过了半响,才冷冷地笑出来:“真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顾清岚仍是看着她微笑,放轻了声音,原本就轻淡的话声,更像是要飘散在空中:“妈妈,若您知道适可而止,那么我们还可以做一对好‘母子’,若是不然……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您宰割的稚童。” 他一直都以温文儒雅的面目示人,袁颖洁更是习惯了他在人前的“孝敬”,还有私下的淡漠。 直到今天,她听着他微笑着说出这种近似于威胁的话,才猛然警觉:他是真的长得很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却又乖巧听话,努力讨她欢心的小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变得城府深重,言谈举止间,有着更胜于他父亲的凛冽和威压。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腰间抵住了身后的书桌,才停了下来。 她想起来那年秋天,她还是初进顾家企业的职场新人,在那天晚上的大雨中,她看到了坐在公司楼下的顾盛。 她这样身份的新人,只在全公司的会议上见过他,她记住了那张英俊的脸,知道他是顾氏的主人,也是未来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 现在这个人却席地坐在自己公司的大楼下,浑身的西服都已经湿透,那样子,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她鼓起了勇气,打开伞,走过去撑在他头顶,她明白自己这一生中,很可能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所以她温柔地对他笑了,假装没有认出他是谁。 她说:“先生,淋雨会感冒的,要小心身体哦。” 她以为这会是一个王子与灰姑娘的浪漫爱情故事,可那一天,他回头看着她,眼中都是空茫,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她,或者他正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只对她说了三句话:“你想不想做我的妻子?要不要做我儿子的母亲?要不要做顾氏的女主人?” 在那三句话后,她的梦就碎了,然而她最后说:“好。” 于是从那天之后,她就成为了顾氏主人的女友,第二个月,他们就举行了婚礼,她不用再去工作,整日关在顾家的大院里“怀孕”。 七个月后,她怀抱着一个男婴,以顾家女主人和长子之母的身份,接受道贺。 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到底是谁,顾盛将她藏得太严,即使她请了私家侦探,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而这么多年来,顾盛也竟然真的敢以为,她会爱这个孩子,会用这种尴尬的身份,接受“儿子”的爱。 看她不再说话,顾清岚就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走去,周管家一直低头站在他身后,这时也赶快替他打开了房门, 顾清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抬步走了出去。 盯着他的背影,袁颖洁的声音嘶哑又阴沉,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柔丽优雅:“你若是肯去死,把顾家让给清月……你就是我最好的儿子。” 她以为顾清岚会回头看她,他却只是冷冷一笑,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头一次被他“忤逆”,她是气到失态了,见他不回头,她又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样的杂种,也配和燕秋的女儿结婚?你要是肯离开她,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让你去死!” 她提到路铭心,顾清岚才终于在门边站住,他回头看着她,连唇角应付的讥笑都不再有:“虽然我知道我的警告您大概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请您聪明点,别碰铭心。” 他此刻的目光太冰冷,袁颖洁直觉地感到害怕,她随即反应过来,破口骂出:“你以为我是冷血的坏人?铭心是燕秋的女儿,我怎么会害她?” 也许是看她的态度太坚决,猜出来她并没有对付路铭心的意思,顾清岚才收回了目光。 他轻勾了下唇角,不再看她,淡淡说:“那就好。” 他离开了书房,周管家还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年纪已经不小,不大会儿功夫,额头已经出了层冷汗,沾湿了花白的头发,再也不是那个优雅的老管家,而只是一个焦急的老人。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顾清岚沉默地走在他身前,直到快要看到客厅的一角,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先生,夫人交了我太太的手术费用……” 顾清岚顿住了脚步,他轻声说:“你问过我了吗?” 周管家一顿,他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不用他多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嗫嚅着说:“不曾……” 顾清岚略转了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冷淡:“不曾问过我,又如何知道,我不肯替你排忧解难?” 顾清岚笑了下,脸色仍旧苍白如雪,那从上而下看着他的目光,却像是他已经是他不会再去多看一眼的垃圾:“你这样的人,我不会再用了……回家去吧。我会让我的律师起诉你投毒,记得接逮捕令。”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现在请两位都被投过毒的先生来谈谈各自的感受! 墨先森:…… 顾先森:…… 路花瓶:妈蛋我没有给清岚投毒! 某谢:谁也没说是你啊╮(╯_╰)╭ 路花瓶:嘤嘤嘤,清岚哥哥我好爱你,我不像某个恶毒的女人,我不舍得虐你的! 苏大小姐:妈蛋,劳资躺着也中枪! 墨先森:小月,你说脏话了…… 第65章 自从知道顾清岚不告而别后,路铭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当然也是生气的,他就算家里有事要急着走,为什么不当面跟她说?就算事出紧急,难道就不能打个电话给她? 更何况当她意识到自己“合法配偶”的身份后,连腰杆都直了很多。 挺直了腰杆的路铭心觉得,自己需要对此表达下不满了,毕竟什么家里的事?难道不也是她的事么? 可她还是没胆子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跟顾清岚吼:你有什么家里事不能跟我商量,要知道我是老婆,合法的老婆! 所以晚上她想了好一阵,最终采取了个折中的方法,她打了个电话,给顾清岚的妈妈,也就是她自己妈妈的闺蜜。 电话很快接通,袁颖洁的声音还是一如她记忆中那般和蔼可亲,还带着明显的惊讶:“铭心?你有事情找我?” 看看,还是袁阿姨……不对,婆婆亲切,上来也没客气话,这明显是把她当自己人的节奏。 于是被当做“自己人”的路铭心,就毫不犹豫地跟婆婆吐槽起来:“妈,清岚突然扔下我就回东部了,我都被他扔在西部影视城呢!您说他做的对不对?” 袁颖洁沉默了一下,路铭心猜她可能是在组织语言安慰自己,于是很欣慰地听着,过了一阵子,袁颖洁大概是酝酿好了情绪,又开口的时候,语气更加亲切温柔了:“是吗?小岚这孩子的确做的不对,我会说他的。” 路铭心因为被顾清岚无情抛弃而忧伤的小心脏,得到了很好的安抚,顿时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她于是就更进一步问:“清岚说他突然回去,是家里有事,是您和爸爸那边有事情了吗?” 袁颖洁又沉默了一阵子,才接着说:“没有啊,我跟小岚爸爸都很好。” 路铭心于是“唉”了声:“难道他没有回老宅那边?是回b市了?我还以为他回您和爸爸那边了呢。” 袁颖洁只能又说:“也不是,他下午回来了一下……” 路铭心总算打探到顾清岚的行踪,瞬间精神起来了:“是吗?那他回家的时候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们的戏在拍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有位同事受伤了,当时清岚也差点被砸伤,后来我看他脸色一直有些不好。他又不肯休息,非要跑回家去。” 顾清岚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袁颖洁明显最清楚不过,但她显然不想跟路铭心多说,只是含糊地应着:“小岚没什么啊,我看挺好的。” 袁颖洁是顾清岚的妈妈,按说当妈的说儿子身体挺好的,那就是肯定不错了,毕竟亲妈才是最留心自己孩子情况的。 可路铭心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相信,因为袁颖洁是她妈妈的闺蜜,她小时候跟她见得还多一些,在她的印象里,袁阿姨一直是漂亮可亲的,对她也很好。 但小孩子也是最敏感的,她小时候就觉得袁颖洁跟顾清岚之间的感觉有些怪怪的,虽然袁颖洁对顾清岚的态度也称得上温柔,但却总像带着一层客气的成分。 妈妈跟自己的儿子,如果态度上有客气的意思在,那就绝对称不上正常了。 更何况顾清岚从事故发生后,脸色的确一直有些不好,她跟他生活了几个月,就知道他那身体,说难听点跟玻璃人差不多,磕着碰着一点,冷着热着一点,都要好久缓不过来,不然她也不会老是这么小心翼翼了。 所以他在西部的时候就脸色不好,没道理长途跋涉回h市后,反倒挺好了。 因为怀疑袁颖洁的话,路铭心也沉默了。 路铭心这个人在生活中只要不是刻意隐藏情绪,基本上一句话就能让人猜出来她心里想什么,她说:“哦。” 袁颖洁显然是听出了她的怀疑,心虚之下她连忙解释:“也不算吧,小岚脸色有些不好,我问了他,他说没事。” 可惜袁颖洁也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也忘了,在路铭心这种直肠子的人看来,袁颖洁这个当妈的,向她这个顾清岚的妻子,隐瞒顾清岚身体状况的意图,肯定是善意的,那就是怕她知道了担心。 路铭心也听出来她的欲盖弥彰,她顿时就脑补更激烈了:顾清岚的身体绝对是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一句话不说,扔下她就回了东部?而且还让他妈妈骗自己说他很好! 她这么一想,差点都要哭了,清岚哥哥还是不够信任她,在受苦的时候,不愿让她陪在自己身边。 她急起来干脆就什么也不顾不上了:“妈,清岚还在老宅吗?我明天就回去见你们!” 说完她也不等袁颖洁反应,立刻就摁断了电话:她得赶紧打电话让刘芬芳给自己订一趟明天最早去h市的航班啊,顾不上说废话了。 那边的袁颖洁愕然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怀疑,顾清岚已经把和她之间的矛盾告诉路铭心了,他们俩也已经串通好了。 不然路铭心何至于给她打这个电话,然后说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幸好接着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依照她对闺蜜两口子的了解,还有对路铭心本人的观察来看,这个闺女缺根筋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路铭心说她明天要来老宅? 袁颖洁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想到此刻正在书房里,关上门和顾盛聊天的顾清岚,暗暗咬了咬牙。 顾盛是按照平时的时间回了家的,到家里后,就见到了许久不曾回老宅,甚至连结婚,都没有带妻子回家的儿子,神色也没多少意外,只是淡淡说:“回来了?” 顾清岚能有这样波澜不惊的性子,多少也是有些像顾盛的,他也淡淡笑了笑,说:“是啊,爸爸。” 看到他,顾盛终究是高兴的,一眼看出他脸色不是很好,就转身对老宅的管家说:“顾叔,今晚做了轻淡的菜色没有?没有的话,就赶快给小岚加两道。” 顾家老宅的总管,就是顾氏宗族里的人了,比顾盛大了十岁,论辈分是顾盛也要叫一声“叔”的。 顾叔答应下来:“少爷下午回来时,我就跟厨房说过了,就等先生您回来开饭。” 袁颖洁在旁边笑着,神色却带了一丝僵硬,自从而是多年前嫁进来起,虽然她是顾宅的女主人,可顾叔却总仗着是顾家的人和辈分高,常常不问她的意见,就做下安排。 尤其在给顾清岚做什么事时,顾叔更是爱自作主张,仿佛在他眼里,这家里的主人只能姓顾。 顾清岚也对顾叔笑了下:“谢谢叔爷爷。” 面对顾叔,他这句话里,就带了些暖意。 这次顾清岚不仅自己回来,还带了任染和郭甲,顾叔更是早早给他们安排了客房,又让人把顾清岚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生怕他住得不舒服。 添了几个客人,晚餐时餐桌上人就多了,顾盛坐在主位上,看到顾清岚苍白着脸轻咳,难免有些在意:“小岚身体不舒服,就不必等我开饭了,他胃又不好,到家里来还要饿着肚子等我。” 顾叔在他身后站着,很自然接了一句:“家里的规矩一直是等先生回来用晚餐的,加菜我可以事先安排,但晚餐时间太太没有吩咐,我不好更改。” 顾盛不着痕迹地看了袁颖洁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就更淡了些:“小岚难得回来一次,你这个做妈妈的也要多关心他一下才好。” 袁颖洁的笑容已经更加勉强,只能将手里的汤碗递给顾清岚,做出一副关怀的样子:“是妈妈粗心了,小岚胃不好,先喝点汤暖一暖,再吃东西。” 顾清岚接过来笑了下,也是语气温和:“没事的,谢谢妈妈。” 任染是个聪明人,这顿饭看起来是一家子和乐融融,但短短几句话,不难看出里面暗流涌动。 再加上顾清岚下午关起门和袁颖洁说了一阵话,出来后就赶走了自己的管家,袁颖洁更是好久都没从书房里出来,他再看不出这对母子有问题,那就是瞎了眼。 顾盛的性子再冷淡,毕竟是已经上了年纪的父亲,看到顾清岚心情也好了不少,吃过饭后,就让顾清岚随自己去书房说话。 袁颖洁和任染粗粗聊了几句,也上楼回了房间。 也就是在这时候,路铭心的电话打过来了,一通鸡同鸭讲的沟通后,她表示自己明天就过来。 挂断电话,袁颖洁想了下,自觉有了借口,就下楼去敲书房的门。 听到顾盛一句提高声音的:“进来吧。” 她推开门走进去,看到顾盛和顾清岚都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就知道顾清岚大概是没有将自己买通周管家给他下毒的事情告诉顾盛。 她先是温柔地笑了笑,才开口说:“小岚,你回来怎么不带着铭心呢?她担心你的身体,刚才打了电话跟我说,明天也要回来。” 顾清岚勾起唇角:“我回来得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带上她,不过明天她到场也好。” 他话里显然有话,却不打算明说。 袁颖洁特地又站了一阵,看顾盛和顾清岚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显然是要等自己出去,只能又“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先出去了。 等她离开,关上房门,又等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顾清岚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挑高了的唇角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讽刺:“爸爸,事到如今,您仍是要维护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老顾你对此有神马看法没有? 老顾:哼,是我儿子就分分钟给我拿个影帝! 顾先森(微笑):遗传好,没办法。 第66章 顾盛沉默不语了许久,他年轻时就是个英俊的男人,现在即使五十多岁,也仍旧儒雅俊美,眼角甚至都找不到多少皱纹。 如果说化妆品是女人最好的抗衰老保养品,那么事业无疑就是男人的,他经营顾家的产业多年,虽然说不上功绩宏伟,但比之上一代,却已经是建树颇多。 今晚他低着头,一向精神矍铄的脸上,却慢慢显露出了一些疲惫。 他最终轻叹了声:“小岚,她毕竟是你的妈妈,也是小月的妈妈。” 时光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在匆匆流逝间,改变了许多。 对于顾盛来说,袁颖洁一开始,也许只是一个听话懂事,又易于掌握的女孩子,她很乖巧,也懂得审时度势,于是可以娶回家,给顾清岚做一个挂名的母亲。 可时间久了,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她真的变成了他的妻子,对他很温柔,每日嘘寒问暖,帮他打理家里的一切,最重要的,还为他生下了小女儿。 如今已经快要三十年过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的时光,而陪伴他最久的人,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女儿,会是她。 即使他年轻时,曾以为此生最爱的女人,永远会是顾清岚的亲生母亲,但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一边是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妻子,一边是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最后,也只能叹息着说一句:她毕竟是你的妈妈。 顾清岚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讽刺,于是他就勾唇笑了笑:“这么说,爸爸是不同意我报警将母亲拘捕了。” 顾盛又沉默了一下:“不是已经有你的那个管家顶罪了吗?” 顾清岚没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他只是摇了摇头,带些讥讽地一笑:“我早该知道,当年您不会为了我去责怪她,现在当然也不会。” 家庭和亲情,有时就是这样怪异的存在,他知道,顾盛不至于爱他,也不是不重视他。 可总有其他人和其他事情,比如袁颖洁,比如顾清月,同样被他所爱,也被他重视。 于是当矛盾发生时,顾盛不至于不顾及他,却也会在这些他爱着的家人中权衡,最终作出决定。 而这一次,顾盛的决定和他十六岁那年一样:他还是要他忍让。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顾盛终究还是说:“我这次会找她好好谈谈。” 顾清岚勾唇笑了下,语气淡如薄冰:“谢谢爸爸。” 顾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又加了一句:“我送她去乡下住一阵。” 这个“一阵”,是多久?是几年,还是几天,他同样又是没有保证。 顾清岚笑笑,他不再说话,罕见地没有礼貌道别,就从自己父亲面前转身走开。 深夜的顾宅,比b市他自己的那栋别墅,还要安静很多。 用了多年的管家和佣人们训练有素,一到夜里,就会到后院那栋单独的佣人房里休息,不会在主楼多做逗留。 顾盛并不喜欢灯火通明,于是连走廊中的灯光,都特地被调暗,透着昏黄。 顾清岚从五岁起到十六岁,住的屋子就在一楼走廊的另一侧,非常安静,也距离二楼父母和妹妹的房间很远。 袁颖洁告诉顾盛,这是为了方便他去书房读书,还有是他自己要求要安静一些的房间。 他五岁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辩解,说自己也想要离爸爸和妈妈近一些,年纪渐长后,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寂静。 现在他走回到房间里,打开门看到里面的陈设如旧,还是他搬离那年的样子。木床木桌,除了基本的陈设外,就只有放置在书桌上的书和笔。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打开手机,他的手机关了很久,开机后就看到她的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询问他到了哪里,什么时候给自己回电话的短信。 他看着就笑了一下,拨通了她的号码。 路铭心显然已经等待很久了,几乎在他电话打来的瞬间就接了起来,她开口就是一句带着撒娇的嗔怪:“清岚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不由笑:“我不是让莫先生告诉你了吗?我回来有些急事要办。” 路铭心还是不满意,继续说:“你回家办什么事,不可以带上我啊?你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再说了你脸色一直不好,万一有什么不舒服,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可以?” 这长长的一天下来,他本来十分疲倦,然而听着她的声音,竟然有些舍不得去休息。 将手臂放在书桌上撑住身体,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轻按着一直在阵阵闷疼的胸口,勾着唇笑了,说出的话语,仍旧是不变的温柔:“我没事……你明天不是也要回来了?” 他不提这个也还罢了,提了路铭心就轻哼一声:“我已经跟妈说了,明天就杀回去兴师问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扔下我就跑!” 顾清岚笑了下,他按住手机的话筒,侧头轻咳了几声,才回来继续说:“是吗?那还请大小姐手下留情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话声里也还带着不变的笑意,路铭心却像是听出来了什么,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清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清岚没有回答,他轻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说:“铭心,不要怪我。” 他经常说话这样没头没尾的,路铭心早习惯了,又轻“哼”了声:“那要看你明天的表现了。” 顾清岚低沉地笑了,他最后说:“等你明天回来再说吧。” 本来都已经收拾好行李,爬上床睡了,但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路铭心还是飞快翻身接了起来。 然后在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后,她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才落下来。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遥远,然后即使他的声音再温柔,她也本能地觉得,他现在不开心。 一定是回家遇到了什么事吧,是被爸爸训了吗? 没办法,在路铭心严重,袁颖洁和蔼可亲,顾盛就有些严肃了,她有点怕他。 挂了电话,她已经归心似箭,躺在床上默数了好久,才勉强入睡。 也许是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而这几个月来,她也早习惯他就睡在自己身边,所以今晚的梦中,她又看到了那个久违的白色背影。 他还是穿着前世时爱穿的白色长袍,长发高高挽起,站在距离她有些远的地方。 有风吹过来,吹起他宽大的衣摆,他转过身看着她,对她微微的笑了,向她伸出了手。 她很开心地抬起手走过去,然而就在她将要握住那只手的时候,他突然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寒风凛冽,高高扬起他的衣袖,却托不住他如流星般坠下的身体。 她这才看清,他身后就是万丈的深渊,泛着黑色的光芒,犹如一只吞噬一切的大口。 她惊叫了一声冲过去,却只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无底的黑暗中。 第67章 路铭心一晚上没睡好,所幸刘芬芳给她订的机票是第二天一大早的,所以她也不用在酒店里干熬,早早起床赶去机场。 西部影视城这边的机场是个三级的小机场,去东部很多城市都要到大点的机场经停。 就算路铭心卯足了劲儿尽快赶去h市,天气也够给面子,两班飞机都没晚点,等她转了一趟飞机,降落到h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大半天都耗在机场里,在天上的时候又不能开手机,路铭心只能在转机的途中,抽空给顾清岚打了个电话。 电话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昨晚一样,有些低弱无力,路铭心就很担心:“清岚,你到底有没有生病?” 他笑着说:“没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完全避重就轻。 等到了h市机场,来接她的就是一个她之前没见过的司机。 路铭心也没指望他亲自来接自己,看到那个司机就问:“顾先生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让你一个人来接我?” 那个颇有些保镖气质的硬汉司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明显是某种赞同的意思,没接她的话。 于是路铭心就懂了,气哼哼坐进后座:“我就知道他爱瞒着我!” 那相当沉默的司机也不再说话,只是很快将车开出了机场。 虽然童年时来过很多次顾宅,但细数起来,这还是路铭心第一次以“儿媳妇”的身份走进这个宅院。 她跟袁颖洁比较亲密了,下了车直奔客厅,看到袁颖洁就毫不见外地喊了声“妈”,然后抱怨:“清岚真是的,回来都不带着我。” 袁颖洁和蔼地对她笑笑:“你回来也正好,小岚昨晚发烧了,今天正在房间里输液。” 路铭心一听就急了,连自己的行李都不管了,匆忙问了句:“他还是在原来那个房间住?” 说完也不等袁颖洁回答,就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过去,留下站在原地的袁颖洁,把准备了一肚子的嘘寒问暖的话又咽了回去。 路铭心跟顾清岚早就不客气了,走到记忆中他的房间外,推开门就进去了。 一眼看到半躺在床上,正跟旁边的任染说着什么的顾清岚,她就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床边,语气非常委屈:“你果然是生病了。” 顾清岚脸颊上还带着些不自然的晕红,显然还是没退烧,却弯了弯唇角,对她笑得温柔:“就是感冒了,没什么大事。” 任染可没那么客气了,淡淡说:“别人感冒不是大事,你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路铭心听了就忙问他:“清岚哥哥怎么了?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任染看了看路铭心,然后又对顾清岚说:“看来你挺重视*的,对妻子也没有坦白健康状况。” 本来在领结婚证之前,按惯例是要进行体检的,但现在法律没有强制要求,路铭心也就没管顾清岚要体检报告。 她现在想到这点,突然还挺后悔当时没有要求看他的体检报告,毕竟像他这样什么事都爱瞒着自己的人,能有个机会比较全面地了解下他的身体情况,还是挺不容易的。 路铭心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清岚哥哥!” 顾清岚只能对她笑笑,任染又看了他一眼,看他也不像要组织的意思,就对路铭心说:“身为他的家庭医生,我来告诉你一下吧,他有慢性胃炎、哮喘,十六岁那年初发风湿性心脏病,好在治疗预后不错,不过会不会复发现在还不能确定,最近两年又多了神经性头疼。 “简单来讲,就是不能冷着饿着,不能气着累着,普通的感冒发烧也不能保证不会引起其他病症复发……这么说明白了点没有?” 路铭心呆呆听着,听到后面眼睛就红了,也是她粗心,只知道顾清岚体质不好,没想过要详细了解他到底哪里不好。 她握住他没在输液的那只手,说:“清岚哥哥,都是我太粗心了,没能好好照顾你。” 任染真给她这种颠倒的因果逻辑给弄得无语凝噎,大美女,不是你太粗心,而是你眼前这个人,根本没对你坦白好吗? 而且你才跟他结婚半年好吗?他的身体早在前二十年就糟蹋坏了,二十岁之后这几年也没闲着,跟你没照顾好有什么关系? 可惜潇洒出尘的任染先生,没有陷入爱情中,也理解不了正在热恋中的人的脑回路,于是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秀恩爱。 路铭心拉着顾清岚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看着他的眼睛里泪水盈盈:“清岚哥哥……都是我不好,还拉你去剧组,让你累病了。。” 顾清岚轻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路铭心想起前世他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也常常疏忽,就更伤心了,干脆俯身抱住他,将头轻靠在他胸前:“清岚哥哥,我不要再离开你了,别再私自不见了。” 她这样说,是撒娇的成分比要求的成分要多,顾清岚笑了笑,抬起手臂,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这次太匆忙,下次不会了。” 顾清岚下午输完液,体温总算降了一些,他要休息一阵,路铭心下了飞机也有点累,干脆就窝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睡。 顾清岚说过怕感冒传染给她,她还振振有词表示:“我的体质好,又不会随便感冒。” 他们依偎在一起,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路铭心醒来的时候,顾清岚还紧闭着双目没有清醒,她就半趴着偷偷去看他。 他还是不适,眉头微锁着,不时还会轻声咳嗽。 路铭心原本就握着他的手,这时悄悄地握得更用力了些,她就这么看了他好一阵,才看到他侧头咳了咳,微微张开双目。 她趁着他还将醒未醒的时刻,凑过去在他微张的薄唇上轻吻了下,她是真的心疼他受苦,恨不得能自己分担一点:“清岚哥哥,好点没有?” 顾清岚才刚从梦中醒来,就被她吻了一下,隔了一阵,目光才彻底清明起来,他垂眸看着她,笑容仍是不变的温柔:“好一些了……” 路铭心又凑上去吻了下他微挑的唇角,他还感冒着,据说还有哮喘,她不敢跟他深吻,只能这样稍稍亲近。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满足,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清岚就有了种魔力:只要她能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依偎,那就万事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嘤嘤嘤,美人果然是玻璃做的。 顾先森:…… 任小哥:情侣果然是生个病都能秀恩爱的万恶存在! 第68章 顾清岚高烧还没退,去餐厅吃饭也是勉强,这里不是b市他自己的别墅,不出门也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路铭心就让他躺着,自己去客厅里跟顾盛和袁颖洁一起吃饭,然后再从厨房带他的晚饭给他。 顾盛还是关心顾清岚的病情的,刚从公司回家没多久,坐在餐桌上就问:“小岚今天好点没有?” 路铭心忙说:“好一些了,不过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要输液三天。” 顾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对她还算和蔼:“难为铭心特地回来了。” 路铭心笑笑:“清岚生病,我当然要回来,如果他生病却没人照顾,那我这个妻子做的多不称职。” 她不过随口一说,袁颖洁却本来就心虚,听在耳中,还以为她是含沙射影地说顾清岚在顾宅里没人照顾,当下就说:“小岚在家休息也很好,我还嘱咐厨房给他炖了生姜鱼汤。” 路铭心听完却是一愣,她话里本来也没有责怪袁颖洁的意思,本来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只有被婆婆挑刺嫌做得太少的道理,哪里有去挑婆婆刺的资格。 她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说什么,而是抱起汤碗来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疑惑。 而顾盛自从开口问了一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路铭心想起来顾清岚也不喜欢在餐桌上讲话,据说是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 小时候以及少年时代和顾清岚一家见面,路铭心自己的父母都是在的,她又粗心,人来疯一样见谁都很兴奋,所以也没留心。 现在看了顾盛,还有这个气氛沉闷的晚餐餐桌,路铭心才开始想:怪不得顾清岚长成那副性子,在这样的家庭里,想活泼都很难吧? 用最快的速度吃过了饭,路铭心就去厨房拿了给顾清岚准备好的东西回房间。 本来顾清岚的晚饭也是有佣人可以给送过去的,不过路铭心来了后就表示自己可以代劳,于是也就交给她做了。 因为不是主卧,顾清岚的房间并没有他自己别墅里那么大,但也不算太小,洗手间浴室一应俱全。 路铭心回去时,他正下了床在淋浴间洗澡,她将手里的餐盘放下,去敲浴室的门:“清岚哥哥,有点胃口了吗?我拿了晚餐给你。” 她说过后等了一阵,见他还是没回应,想到他高烧没退,就自己跑去冲澡,连忙就拉开浴室的门冲进去。 里面雾气蒸腾,顾清岚单手扶着墙半靠在墙壁上,人倒还是清醒的,看到她后勾了下唇角,声音低弱:“铭心……你这是又要干什么?” 他虽然是笑着,但脸颊上的红晕却被热气蒸腾,显得更大了些,路铭心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刚才他是没力气开门,也没力气大声回答自己。 虽然说感冒发烧时,冲个澡可以有助于身体降温,但他这样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还自己跑来浴室的,真是少见。 路铭心看了他的样子,顿时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弄湿,就上前一步,架住他的胳膊,然后关了还在冲水的淋浴头。 既然是洗澡,他肯定是没有穿衣服的,路铭心当然也不忘用眼睛在他身上溜两圈吃够豆腐。 顾清岚倒还是又心情笑:“铭心,你要看我,随时都可以……” 路铭心这会儿可不害羞了,轻哼了声:“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接着问他:“你洗好了?” 顾清岚点头:“洗是洗好了,不过没控制好时间,大概是在浴室里太久了,手脚没力气。” 他的确全身酸软,大半重量都毫不客气地靠在她身上。 路铭心抬手抱扶住他,她自从记起了前世的记忆后,前世修炼的武功和内力也多少回来了一些,这样半抱半扶着一个成年男人,并不觉得如何吃力。 其实如果让她把他抱起身,用公主抱的姿势走到床上,也并不是不可以。 但路铭心偷瞄了他一眼,决定还是不那么爱现,就这么规规矩矩地扶他去床上躺好比较好——她觉得男人们应该不喜欢被自己妻子公主抱。 她当然也不能让顾清岚就这么光着身子走回去,出浴室前就扯了浴巾把他的下半身包起来。 把顾清岚扶到床上坐着,她又去衣帽间找了根浴巾给他擦头发。 弄了一阵,她无意间低头,看到顾清岚微垂着头,坐在床沿上等她给擦头发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乖乖的。 于是她就笑着得意:“清岚哥哥,你现在好像个懂事的小孩子哦。” 顾清岚大约是真的没力气跟她争辩了,只轻笑了下:“你现在大可以尽情得意……” 路铭心是领教过顾清岚的腹黑和气场了,他当然不爱发脾气,但偶尔认真起来,自有一种凛然的气势……比如小时候把她关在洗手间那次。 被一次吓破了胆的路铭心当即就闭嘴不敢再多说,认真把他的黑色短发擦到半干,然后又找了睡衣帮他穿上。 他们已经结婚有几个月了,每天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事情也做了不少,路铭心给他穿衣服当然也不会再害羞。 再说顾清岚的身体路铭心现在已经很迷恋了,还可以趁机摸两把小腰什么的,路大美女不要玩得太开心。 顾清岚还跟以往一样,任她毫不餍足地在自己身上乱摸,被她扶着半躺下后,就对她笑了笑:“铭心,剧组出了意外,受伤的还是李靳,杜总跟我商量过,预计要停工一周彻查。” 路铭心也早预料到了,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回来时剧组那边虽然没正式通知,但大家也都在观望,我离开魏导也没阻止我,大概也是知道短时间内没办法开工吧。”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实,如果那个架子倒下来时,受伤的是普通人,可能剧组还不会受太大影响,可李靳毕竟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 如果他受伤,剧组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拍摄,好多人那里都交待不过去。 尤其是李家,连顾清岚都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李家的电话,剧组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知道这部戏对于顾清岚的意义后,路铭心反倒先安慰他:“没事,你不是也病了吗?我也跑回来了,两个主演都不在还拍什么?再说了,剧本不是要修改,正好时间也更充分一点。” 听她这么说,顾清岚就对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清岚平日的晚餐时间都是在六点钟,但今天因为他下午输液没有胃口,所以就推到了夜里。 路铭心端进来的餐盘里,有熬得很烂的米粥,也有袁颖洁提过的驱寒的生姜鱼汤。 顾清岚还是胃口不佳,即使路铭心亲自劝他,他也还是喝了几口汤就摇头表示不要。 路铭心只能让他又喝了些水,抬手去摸了摸他微泛着水光薄唇,叹息着说:“摊上这么个玻璃美人,不知道我要操碎多少心。” 顾清岚侧头咳了几声,温和地微笑:“你也可以不要。” 路铭心顿时就怂了,忙努力保证:“我哪里舍得不要!” 他既然吃不下东西,路铭心也不敢多劝,看他闻到汤里的鱼腥味,还有些恶心欲吐的样子,连忙把餐盘收拾好了端出来。 把餐盘送到厨房处理掉的时候,路铭心还意外地在厨房外遇到了袁颖洁。 看到那些剩下了大半的饭菜,袁颖洁就微皱了眉头问:“小岚还是吃不下?” 路铭心忙点头,有些忧心地回答:“是啊,也许是因为有炎症,胃病也犯了,刚吃了一点就要吐。” 袁颖洁“嗯”了声,像是忍不住抱怨:“小岚的身体就是太差了,每次都是这样,犯了病就折腾得厉害,怎么小心都不行,拖久了他爸爸又要以为我不经心。” 从顾清岚小时候起,她似乎已经为他的身体受累多年,说几句抱怨的话,也无可挑剔。 只是她这话里的意味,总有些不大像在说自己的孩子,而是在说一个不得不背着的包袱,而她希望顾清岚快些好起来的原因,也是怕顾盛责怪自己。 路铭心以前是没注意,这次回来后,却总觉得袁颖洁跟顾清岚之间的母子关系,有些怪怪的。 比如她因为不注意感冒生病了,她妈妈吴燕秋也会骂她的,非但要骂,还骂得更严厉难听一些。甚至吴燕秋也会说,你生病了你爸爸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但那样的抱怨里,总是带着关心和焦急的,所以就算话再难听,听着的人也不会觉得心寒。 袁颖洁的话却又不同,她是认真地在担心顾盛会责怪自己,却没有认真地去担心顾清岚的身体。 路铭心犹豫了一阵,终究是觉得人家母子,她一个局外人,还是儿媳的身份,不能插手太多,就只能笑着说:“没事,医生说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病症发作,应该过几天就好了,您也别太担心了。” 袁颖洁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说:“铭心,既然你回来了,小岚我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这样表现自己的好机会,路铭心哪里有不答应的,满口打包票:“您放心,清岚哥哥就是我心口的朱砂痣,我就算自己吃苦,也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袁颖洁不由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会说好听话。” 路铭心做温柔贤淑状地笑:“那是当然,不然妈怎么能放心把清岚哥哥交给我。” 话虽这么说,可路铭心觉得袁颖洁在说完那句“拜托给你”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有些如释重负。 她一肚子疑问,却并不后悔从西部影视城赶到顾家老宅来。 无论顾家人之间的亲情有多诡异,她都得把顾清岚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看着才放心。 回到房间,顾清岚已经睡下了,身体陷在白色的被褥间呼吸沉稳。 他房里的木床还是他年少时用的那一张,虽然也是双人床,却没有b市别墅里那样宽大,睡两个人也是勉强,但路铭心既然回来,肯定没有和他住两个房间的道理。 看他睡着了,她匆忙去浴室洗漱了一下,就也换了睡衣上床。 她刚躺下,本来还闭着眼睛的他就自己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她以为他是不舒服,忙问:“清岚,怎么了?” 他轻咳了咳,才低声说:“有汗的,会沾到你身上。” 路铭心一愣,这才想到他之前为什么站都站不稳,还要坚持去冲澡,他发着烧,身上出汗厉害,他们两个要睡在一起,难免会影响她,所以他才要洗澡。 她不知道他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但这样自己还病着,却先替别人考虑,尽量不给别人增添不适的习惯,显然不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会有的思维方式。 愣过之后,路铭心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她移动身体,凑过去抱住他,又在他的耳侧轻吻了下:“我不怕的,美人出汗叫香汗,我哪里会嫌弃。” 顾清岚没她这么胡搅蛮缠的本事大,只能轻笑了笑,由她去了。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倒惦记着夜里万一他出汗厉害,自己要给他擦汗的事情,睡得并不是很沉。 深夜里朦朦胧胧,她听到他的不时的轻咳渐渐密集起来,声音也沉闷了许多。 她意识到不对劲,就翻身起来,按亮了床头的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果然用手紧捂着口在闷咳,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路铭心忙去扶他半坐起来,努力用手去顺他的背:“清岚哥哥,你哪里不舒服?要我去叫任染吗?” 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已经有些涣散,仿佛已经不能再看清她的神色。 她看着他放下了掩唇的手,挑起唇角,对自己露出了一个虚渺的微笑。 他只说了句:“阿心……”就合上了双目,无色的薄唇间,蜿蜒流下一道深红的血痕。 第69章 路铭心抱着他的身体,全身都在颤抖,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她连忙松开他,撞撞跌跌地跑到门口。 拉开门,她顾不上去想任染到底住在哪个房间,就对着走廊喊出来:“任染!救驾!” 事后任染再提起当时这句话,连路铭心自己都觉得的确有些好笑。然而在当时,她却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她心中所能想到的,也唯一能够保持的清醒,都来自于躺在卧室里的顾清岚。 任染的客房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他也比较警觉,听到路铭心的哭喊,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起身冲到门外。 路铭心哭喊的内容可以忽略不计,仅从她的语气上,就可以分辨出顾清岚是真的出了比较紧急的状况。 这次任染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披,只穿了中式的睡衣,大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路铭心赶快握住他的胳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清岚哥哥又吐血了,人也意识不清!” 任染问她的时候倒也没停步,几步走进房间,看到床上顾清岚的脸色,他的神色就是一沉。 顾清岚仍是没有清醒,除了无意识的轻咳,唇边的血丝更是不断涌流,路铭心又忙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抬手不断去擦拭。 上次顾清岚在她眼前断了呼吸,她慌得六神无主,这次也已经全无主张,看任染脸色沉着,她就赶快问:“怎么回事?清岚哥哥为什么没意识了?” 任染看了她一眼,而后摇头:“中毒。”他说着,突然冷笑了声,“这中毒的时机也太巧了。” 路铭心听到“中毒”这两个字,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就不自觉又收紧:“什么毒?” 任染再次看了她一眼:“没事,治过一次了,这次还能治。” 他说完,就不再停留,转身回自己的房间里拿药箱,他的药箱和很多家庭医生的药箱一样,放着些基本的器械和常用药。 只是他还有一个木头的药箱,里面放的就是一些针灸用的银针,还有一些瓷瓶。 将两个药箱都拿来后,任染抬头看了眼路铭心,说:“你抱着他,尽量不要,时间比较久,可以吗?” 路铭心忙点头,她害怕自己在颤抖,还深吸了口气。 任染带着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捻起一枚银针,对着顾清岚胸前的穴位扎了下去。 路铭心所没能察觉的,是在她和任染回到房间后不久,门口就静默地站了一个黑色人影。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走廊中再多喧闹,连顾盛和袁颖洁,也被隔绝在了房间之外。 任染施针后没多久,顾清岚就恢复了一些意识,接下来就是解毒例行的催吐,路铭心用纸巾接在他唇边。 他晚餐也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几口后,就是黄褐色的血水。 路铭心心疼得不行,搂着他低头去吻他的额头,不断说:“清岚,很快就没事了。” 任染施了一遍针,然后就说:“可以了,让他保持送医院,救护车应该也到了。” 任染是什么时候叫的救护车,路铭心也根本不知道,不过没过多久房门真的被打开,冲进来几个医护人员,匆忙将顾清岚挪到担架上抬走。 上次顾清岚中毒,并没有被送到医院,是因为b市那家私立医院是顾清岚的产业,任染随时可以调用各种医疗器械。 任染是有医师资格证的医生,当然也上了车随车一起去医院,救护车不大,最多能准许两三个亲属随同。 任染在经过走廊时,看到神色焦急的顾盛和袁颖洁,却并没有请他们两个上车,而是对路铭心和郭甲说:“你们两个一起去。” 路铭心连忙跟上了救护车,她一直握着顾清岚的手,不管他是否意识得到,都不停地说:“清岚,我在的。” 纵然神色有些怔忡,顾清岚也微弯了泛白的唇角,对她笑了笑。 到了医院后,顾清岚被推进了抢救室,任染也换了手术服跟了进去。 只留下郭甲陪路铭心一起在抢救室外等,顾盛和袁颖洁乘了顾家的车追过来,很快也到了抢救室外。 顾盛同样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出了事,他忧心忡忡,再加上家里却一直被任染隔离在顾清岚房间之外也带了些气,沉着脸劈头就问:“清岚到底是怎么了?” 路铭心忙回答:“听任染说是中毒,”她本来在救护车上就哭过了,说着就红了眼圈,“都怪我,上次没有陪在他身边,不然早点发现就来医院就好了。” 顾盛一愣:“上次是怎么回事?” 路铭心只知道上次顾清岚中毒,她记得当时任染说是因为前世的影响,也就是顾相送去天牢里的那一杯毒酒。 她如今看着顾盛的脸,心里恍恍惚惚的,差点就要说:还不是你给他的鸩酒? 好歹她想起来顾盛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憋住了有些委屈的说:“清岚哥哥上次也是像这样,突然中毒的,我当时没留意去了片场,后来任染给我打电话,我才回来的。” 顾盛听到这里,却突然转头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袁颖洁。 不知道是不是路铭心的错觉,她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顾盛身上散发的怒气,那一眼里,甚至有了些凛冽的杀气。 前世顾相虽是文臣,却也是个杀伐决断的股肱重臣,这一世路铭心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前世那种压迫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也哭的眼睛通红的妻子。 路铭心却顾不得去想里面的问题,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继续去看抢救室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顾清岚早点被送出来。 他们足足站在外面煎熬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路铭心没再说话,顾盛和袁颖洁也同样一语不发,甚至连他们夫妻之间,都不再有一句对话。 两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被打开,顾清岚总算被推了出来,他被注射了镇定剂,正昏睡着。 他们全都跟上去,准备一起去病房,任染这时走过来跟他们解释情况:“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在家里已经做了点处理,再加上送医还算及时,毒素应该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过顾先生本身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需要留院观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顾盛:“顾老先生,我和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商议过了,病人体内会出现这种不常见,并且有人工合成痕迹的毒素,一定是有人投毒所致……所以我们建议您报案,请警方来侦破这起案件。” 第70章 顾清岚就在自己家中,却被投毒,路铭心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去看顾盛。 不是她怀疑顾盛,而是前世顾清岚死于顾相一壶鸩酒的印象太深刻,她还心有余悸。 顾盛却被她这充满怀疑的一眼看得有些火大,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有些绷不住,转头对身旁的袁颖洁说了声:“你跟我出来。” 任染看他对是否报警的问题避而不答,冷冷笑了声:“顾先生,请三思啊。” 路铭心此刻却已经反应过来,跟任染递了个眼色,就说:“我外套忘在抢救室外了,我回去取一下。” 此刻他们已经快要走到病房里,顾盛来不及点头,就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转头走了。 路铭心小跑着绕过走廊,离开顾盛和袁颖洁的视线,她立刻就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报警的紧急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到里面传来礼貌的问候,路铭心连忙就说:”我要举报一起投毒案,受害者目前正在医院。” 对方立刻询问案发的具体地点,和有可能涉案的人员,路铭心一口气将顾清岚的名字,顾家的地址,还有顾盛夫妇的名字报出来。 那边沉默了一阵,应该是接线员在记录着什么。 记录完毕后,对方提醒她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以便出警的警员查证,她犹豫了片刻,才说:“我叫路铭心,我是受害人的合法妻子。” 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接线员明显停顿了片刻,才说:“好的,我们会安排人员尽快出警。” 报警电话不过就是两三分钟,挂断了电话,路铭心轻舒了口气,她相信警方不会随便向外界透露自己的姓名,还有正在查的案子的细节。 但她毕竟是个公众人物,真的开始长期调查,想要瞒住媒体并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顾家在h市并不是没有影响力的家族,闹出投毒的事情,嫌疑人还是家庭内部成员,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报警,她想起前世的那些事,连最后一点犹豫都全部打消。 假如顾盛和袁颖洁不能给顾清岚应有的庇护,反而变成弑害他的凶手,那她不介意代替他们去保护他。 她回到病房里,顾盛和袁颖洁已经不在了,只有任染在顾清岚床边的沙发上坐着。 路铭心先过去顾清岚,他仍是昏睡着,眉头微蹙,脸色也苍白。 她坐下来握住他无意识微蜷着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吻了吻,还是紧握着,仿佛想要藉由自己的体温,给他带去些许温暖。 任染在旁边看着她,开口说:“你报警了?” 路铭心点头:“警方说会尽快出动警员。” 任染笑了声:“那就好,我已经让郭甲先回顾宅保护现场了……毕竟投毒案不是持械伤害,证据比较容易销毁。” 路铭心还是紧握着顾清岚的手,她抬头看着他无知无觉的面容,隔了一阵,才低声说:“任染,为什么有些人在外人看来,已经十全十美,一无所缺,其实细究起来,却只是孑然一身……所有和美幸运,都不过是浮光掠影。” 这是她突然想到的,上一世顾清岚就是那样,她总觉得他太过完美,家世学问乃至声名,诸多光环加身,让人想靠近都难,更别说心疼和怜惜他。 所以直到最后,她才明白,他的家族,会为了保全名誉放弃他,他的盛名,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恶名,而他他所爱的人,也就是她……却早已对他弃之不顾。 这一世也是一样,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完美,出身富庶之家,年纪轻轻学术就颇有建树,还在经营公司,无论做什么事都举重若轻。 因为看起来太完美,所以很多人就不愿去探究,他是否被人所爱,是否觉得幸福。 任染沉默了一阵,才说:“众生皆苦,世俗人所看到的皆是表象,也属寻常。” 路铭心低头在顾清岚的脸颊上轻吻了下,才笑了笑:“没事,现在有我爱清岚哥哥……有什么甘苦,总是两个人分担比一个人硬抗要好的多。” 这还真是典型的路铭心式的乐观,任染也难得地笑了下。 现在是深夜,警方的出动速度却一点也不慢,顾盛和袁颖洁再没有回过病房,据说是从医院里直接被警察带走问话了。 路铭心身为报警人,也被警察叫出病房问了话。 不知是不是郭甲回顾宅保护现场,真的起到了作用,没到天亮,警方就在顾宅里找到了大量证据,包括还含有毒物残留的汤碗汤锅等等。 一旦展开了全面调查,真相其实很容易就被查出,顾家的厨师供认是主母袁颖洁嘱咐自己将毒物放到给顾清岚单独煲的汤中。 等第二天上午,警方已经将顾盛请出了警局,却将袁颖洁作为嫌疑人扣押了下来。 路铭心一直在病房里守着顾清岚,听到这些消息时,并不觉得非常意外,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为什么在她印象里一贯和蔼可亲的袁阿姨,会下毒加害自己的儿子。 顾清岚是在临近中午才清醒过来的,他体内还残留有毒物,仍是非常虚弱,却在刚刚醒来后,就找到她,对着她微微勾了唇角:“阿心。” 他们都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后,他还是很少叫她“阿心”,一直都叫她“铭心”,仿佛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现在看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前世的那个她,而是眼前真实的“路铭心”。 但他这时的一声“阿心”,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柔和,好像此刻他的眼底心中,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 路铭心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却因为他的一声轻唤,差点就红了眼眶。 她低头吻了吻他,轻声说:“清岚哥哥……” 顾清岚抬起手臂,在她的肩上轻拍了拍,他的眼眸却已经投向了窗边的任染。 任染仍是负手站在那里,一派仙风道骨的出尘样子,看到顾清岚的目光,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清岚哥哥,我要做你的护卫! 顾先森:乖,护卫已经有了。 大王李:老子也在医院呢喂,感觉已经没人记得我了(╯‵□′)╯︵┻━┻ 第71章 顾清岚醒来后没多久,顾盛就来了医院。 一夜过去,他不但脸色疲惫,还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走进病房,他对路铭心和任染仍然是客客气气的:“任先生,铭心,我想单独和清岚说几句话。” 任染起身点了点头,路铭心也站起来,看他的目光却带了几分审视。 顾盛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对她说:“铭心,小岚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怎么样他的。” 路铭心忙“哦”了声,她对顾盛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信任了,听他说完,还加了句:“爸,这里是医院,病房也有监视器的。” 顾盛的神色间已经带了些无奈,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从小看到大的女娃,都这样怀疑他了。 然而看了眼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着的顾清岚,他就略顿了顿,再次保证:“放心吧。” 这才跟在任染身后出了门,路铭心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反身带上门。 等她出去,顾盛才叹了口气,开口说:“小岚,警方可能会以谋杀未遂的罪名起诉你妈妈……因为下毒的剂量,已经超过了致死量。” 顾清岚在他来时,就被路铭心扶着半坐起来,这时候有些无力的靠在病床上,笑了笑:“那么爸爸反对这个结果吗?” 顾盛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小岚,我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狠心,我爱你和清月,并无二致,至于你妈妈,她原本是我以为可以相伴终身的人……”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才接着说,“原本以为啊。” 他神色黯然,顾清岚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突然问:“爸爸,假如我做了什么事,累及到顾家的名誉,还有你和清月的安全,您会亲手送我速死吗?” 顾盛一愣,下意识地就反对:“小岚,虽然爸爸糊涂做了错事,但我怎么可能会忍心让你死。” 他说完,还以为是自己纵容了袁颖洁多年,才会让儿子心寒至此,连忙又辩解:“小岚,爸爸只知道你妈妈买通你的管家,给你下药。我还以为是那种不会致死的毒药,我以为她心里还有怨气,发泄一番也就算了。 “所以我才想为了清月的前途,也为了我们家庭还能完整,对她严加管束,也许就没事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像顾盛这样矜持自重的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还为了狠毒的妻子,在苦苦向儿子解释,也称得上辛酸。 他从来信奉慈母严父,对顾清岚和顾清月,从来都是以严肃端正的态度自居的,今天却难得真情流露,看着顾清岚,沉声说:“小岚,你和清月都是我的孩子,为人父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牺牲你们的。” 听他这样回答,显然也出乎了顾清岚的预料,他垂下眼眸轻笑了下:“对不起爸爸,我不该怀疑您的。” 顾盛摆了摆手,面容颓唐:“别这么说,都是爸爸不好。” 他做了半辈子的严父,自以为儿女双全、妻贤家和,即使在人前不曾显露过,但内心深处一直是颇为自得的,如今让他直面这一地鸡毛,难免觉得难堪又伤感。 面对着顾清岚,他犹豫良久,还是说:“小岚,我想让律师用精神失常的理由为你妈妈辩护……她年纪大了,谋杀未遂的罪名一旦成立,最少要面临十年以上的刑期,所以我想……” 顾清岚对他这样的安排倒是早就料到一样,笑了笑,轻声说:“我并不反对,只是爸爸……我希望您能让出顾氏的股份和集团董事长的身份,不知道您愿不愿考虑?” 顾氏的继承人一直是顾清岚,包括顾盛自己立的遗嘱,都把袁颖洁排除在外,最大的受益人也是顾清岚。 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顾盛就愣了愣,继而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小岚,你还是不相信爸爸?” 顾清岚摇头说:“我当然不至于怀疑您的用心,只是爸爸,只要顾氏还在您手上一日,母亲就难免会有其他想法,若她入狱了接受教育,那还好说。但若她以精神失常的原因脱罪成功……那她再有别的动静,到时候我们都防不胜防。” 顾盛也还不到六十岁,像他这样年纪的大家族主人,确实已经有一些退居幕后,但即使是名义上把企业交给子孙打理,那些大家长们却还是会捏着股份和企业命脉的。 既能轻松一点,又在外界博得一个退位让贤的美名,做太上皇做得不要太开心。真正放手的,连一个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后,在h市的上流社会里,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顾盛不但经营家庭失败,连妻子都约束不了,搞到精神失常去暗害亲生儿子,还连儿子都驾驭不了,被迫逼宫退位? 他一天之内连接遭受打击,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勉强抬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讶然地问:“小岚,你这是在同我讨价还价?” 顾清岚看着他也苍白下去的脸色,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爸爸,您可以请律师,疏通关系,给母亲制造‘精神失常’的证据,我同样可以请人查明真相,让她接受应得的惩罚……母亲到底会不会经受牢狱之灾,全看爸爸您自己。” 顾盛又看了他许久,他到这时才发现,也许他是太久没有和儿子一起生活,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儿子真的已经长大。 如同那些已经离巢的雄鹰,在老鹰看不到的地方,羽翼逐渐丰满,当雄鹰再次回到巢穴里时,并不是再次寻求老鹰的庇护,而是要取代父辈,成为这一片天空的主人。 他像所有猛然觉察到自己真的已经是年岁已大,再无力掌控全局的老人一样,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 说失落,也不尽然,说欣慰,更多的却是不甘。 他终究是个聪明人,思索了片刻后,反而再次问顾清岚:“小岚,你是否已经对顾氏志在必得?” 顾清岚轻笑了下:“爸爸,原本顾氏您交不交给我,我并不介意,假使清月学成归国,有意继承公司,我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忽视她的意志和能力。届时让我真的把顾氏让给清月,我也并不会留恋……只是母亲却太心急了,她既然容不下我,我不得不自保而已。” 顾盛看着他,终究是失笑了,尽显自嘲:“我知道了……” 顾清岚是他的儿子,他只用想一下假如年轻的自己处在顾清岚的位置上,会做些什么,大概就知道他会准备一些什么样的后招。 他若挣扎不甘,不想放手,那么只会让顾家被外人看去更多笑话……而他们之间那些父子和睦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会被一起扯下来。 他最后说了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顾清岚对他笑了,十分体谅一样说:“当然,爸爸您可以慢慢考虑……时限可以有三天。” 路铭心守在病房外没敢远走,她正担心地要咬指甲,房门打开,顾盛走了出来。 他的样子,好像已经比刚才走进去时,又老上了几岁,甚至连一贯挺直的脊背,也像带了略微的佝偻。 路铭心再担心顾清岚,也免不了关心他一句:“爸,您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顾盛侧头看了看她,到这一刻,他想起自己曾对这个过分漂亮,职业也被自己不喜的儿媳一度不满过,不由又想自嘲地笑笑。 他当初也自以为考虑得面面俱到,选了各方面都令他满意,看起来也很好操控的袁颖洁,结果又如何呢? 他看到的竟然全是表象,看不透人心的叵测,还有女人的善变。 眼前的这个路铭心,起码会在顾清岚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甚至不怕得罪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拼命去维护他。 还会在仍然怀疑着他的时候,还关心地询问他,怕他太累……仅仅是这些细节,足见她的善良懂事。 于是路铭心就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顾盛,对自己称得上慈祥地一笑,说:“铭心,你是个好孩子,好好照顾小岚。” 这一句话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作伪,路铭心被说的心头一热,都开始愧疚自己怀疑他了,忙说:“我会的,爸爸您放心。” 送走了顾盛,路铭心回到病房,看到病床上的他正侧了头看向窗外。 病房在十几层,从窗口看出去,就是林立的楼群,还有空荡荡的天空,偏偏h市今天的天气还不好,天色阴沉灰朦,实在没什么好看。 按照顾清岚的美学,这样的天空,他平时都不会多看一眼,但今天他却像是出了神,望向窗外的目光分外专注。 路铭心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又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清岚,怎么了?” 顾清岚将目光转回到他脸上,勾了唇笑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 他体内还有毒素未清,还被用了安神的药物,会觉得累也是正常,路铭心就赶快安慰他:“还有我和任染呢,你那个叫郭甲的司机也很厉害啊,你放心休息吧。” 顾清岚听着就笑了:“郭甲不是我的司机……说起来还是我向别人借的人手。” 路铭心早觉得郭甲不简单,全身的气场都不像是普通人物,不过他竟然不是被顾清岚雇佣,而是借来的,她就有些好奇:“谁这么厉害?说借就能借啊?” 顾清岚又笑了笑:“说起来,这次回来,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 他这样装神秘,路铭心就更好奇了,不过她还是最担心他的身体,凑过去在他还是泛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下:“好啊,那要我们顾大美人快点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老顾:我就这么被逼宫了…… 某谢:自己不争气啊,不要怪儿子不孝顺啊! 路花瓶:要见神秘嘉宾了有点点小兴奋呢。 第72章 在住院三天后,顾清岚就提前出院。 路铭心是一点都不同意的,奈何在很多问题上,她其实没办法说服顾清岚,于是只能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 现在还是夏末秋初,h市地位位置又靠南,还有些炎热,回顾宅的车上,路铭心却拿着外套给顾清岚披上,还不停问他冷不冷。 顾清岚拢了衣服,很有些无奈地说:“铭心,我还好。” 路铭心看着他还苍白的脸色,显然很不同意:“你应该多休息几天的啊,现在这样子哪里好了?” 顾清岚只能对她无奈笑笑,路铭心还去在他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口中还嘀咕:“你现在去演沐亦清重病临终的戏,都不用化妆了好吗?” 说完她立刻又觉得自己失言,而且“临终”什么的,听了就不吉利,忙“呸呸”了几声:“清岚哥哥,既然要改剧本,不如把沐亦清的结局了改了吧,让杜青萍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顾清岚笑了笑,语气里不无纵容:“也好……我跟李老师沟通一下,趁着剧组停工,正好可以再磨一磨剧本。” 路铭心马上又高兴起来,也不管车里还有其他人,就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吻了一下:“清岚哥哥最好了!” 上午才出院回到顾宅,下午顾清岚就和顾盛叫来的律师一起,接受了顾盛赠与的股份。 今天做完这些,明天顾盛召开的紧急股东会议上,就要正式将董事长一职交给他了。 签署完了文件,顾盛倒没有再提袁颖洁的事,只是带些感慨地看着儿子:“小岚,如果公司里有什么事,还需要爸爸的支持,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顾清岚淡淡笑了下,他语气仍旧温文,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矜傲:“请爸爸放心,既然我要将顾氏拿过来,就不会没有万全准备。” 他说完,又开口:“公司具体的管理事宜,我已请好了专业的管理人员。我仍会常住在b市,老宅仍是爸爸的产业,日常开支等等,还会遵照以往的标准。” 顾盛轻点了点头,他是看着顾清岚长大的,知道他虽然看起来人情淡漠,却不是心地狭隘的人,将顾氏交给他后,自己也不至于不能颐养天年。 他想着,轻叹了声:“小岚,有闲暇时,尽量常回老宅住上一两天吧。” 将顾氏交出去后,他就真正成了赋闲的老人,到时若有子孙绕膝还好说,要是没有,生活之寡淡可以想象。 顾清岚也点了点头:“我会的。” 顾盛想了下,还嘱咐他:“你年纪轻轻,身体就这样不好,平时也要注意调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儿子还这么年轻,身体就已经这样糟糕,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多年来的疏忽,和对歹毒妻子的纵容。 神色间不自觉又带上了黯然,他轻声说:“小岚,爸爸做错了许多,只希望往后不要再让你为难。” 他们父子的相貌其实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顾盛比顾清岚的气质要更冷硬一些,他现在这么感伤的样子,和顾清岚平日的样子,就更像了些。 顾清岚看着他,语气也难得更柔和了:“已经过去的事,爸爸您不必太介怀了。” 送走了律师,虽然顾清岚有些累,但这也是难得空闲,所以他安排了带路铭心一起去造访墨远宁和苏季夫妇。 不仅想起前世的事后,路铭心还没见过苏季和墨远宁,说起来她今生还真没机会见这两个传闻中的人。 前世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和宁王殿下,想到要过去见他们,路铭心居然有些忐忑:“我们这样贸然拜访,是不是不好。” 顾清岚笑了笑:“本来就是要去致谢的,郭甲就是我向墨先生借来的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路铭心觉得郭甲有些异于常人的气质,原来是御前带刀侍卫……不对,是陛下跟前的人。 看路铭心紧张兮兮的样子,顾清岚忍不住又笑:“你也别太紧张,小季和墨先生并没有记得太多前世的事,他们不会端着前世的架子训你的。” 他说着又笑了下:“更何况大齐早就湮灭了许多年,什么身份名位,不过是过眼烟云,你不用太在意,小季和墨先生现在只是普通的现代人。” 听他这么说,路铭心才稍微来了点精神,而后又很兴奋地去翻衣服,一边翻一边说:“清岚,你说我穿的太性感,陛下会不会不开心啊。” 顾清岚拿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笑笑说:“没事,墨先生眼里只有小季,不会被你勾引的。” 路铭心被拆穿了小心思,只能吐了下舌头装乖:“我知道的嘛,宁王殿下对陛下是情比金坚。” 墨远宁在两年前曾经罹患过癌症,治愈后至今身体也还有些虚弱,一直都在家中静养。 顾清岚和路铭心抵达苏宅时,正赶上他们的晚饭。 苏季当然是很热情的,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他们,见了顾清岚就快步走上来语气惊喜:“清岚哥哥,好久不见。原本我就说要和远宁一起去医院看你,你一定不肯。” 路铭心本来还害羞带怯地来见“前世的陛下”,等看到她这么自来熟地叫着“清岚哥哥”,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酸酸的。 加上女人嫉妒心作祟,她立马就赶紧上前一步,抱住顾清岚的胳膊,不等人家问,就开始自我介绍:“苏小姐,真是幸会啊,我叫路铭心,我是清岚的妻子。” 苏季打量她了一下,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和新奇:“路铭心路小姐?我看过你演的电影!真人果然比上镜更漂亮。” 夸赞容貌的话,在路大明星那里早就免疫许久了,她还是急着捍卫自己在顾清岚那里的地位:“你叫我顾太太也是可以啦,虽然没对外公布,但我跟清岚已经结婚了。” 苏季心思单纯,倒也没感觉出来她是在故意显摆,侧身把他们往房间里请:“清岚哥哥和路小姐快进来坐吧,远宁在客厅里等你们。” 她还叫自己“路小姐”,路铭心有心纠正,又想到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显得自己太刻意而且没风度,只能勉强憋住,就是拉着顾清岚袖子的手,一点都不肯松。 她这种类似于动物的领地被侵犯的紧张感,还真让顾清岚有些无奈,在进门时,伏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句,语气里不无笑意:“铭心,你不是要和‘陛下’叙旧的吗?怎么又针对上了?” 路铭心轻哼了声,小声嘀咕:“反正她又不记得!而且她就是我的情敌嘛。” 假如说路铭心自认苏季还是她的“情敌”,那么顾清岚当然和墨远宁也是“情敌”。 只不过比起来她的剑拔弩张,顾清岚和墨远宁的相见就平淡多了。 也是在客厅外站着等他们,墨远宁穿了一身有些随意的居家衣物,见了顾清岚就微笑着问好:“顾先生。” 他倒不像苏季一样开始就忽略路铭心,随即就又笑着对路铭心点头:“路小姐,初次见面,幸会。” 路铭心前世就知道宁王殿下容貌俊美,现在一见,还是有惊艳之感。 他的气质和顾清岚其实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眉目间更多了些凛冽的味道,和顾清岚的清冷有些许的不同。 顾清岚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四个人就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专业花痴路铭心在看了看顾清岚,又看了看墨远宁后,突然开口说:“墨先生,你有没有兴趣进入演艺界啊?” 墨远宁先是愣了下,继而又笑起来:“这……路小姐,我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是很好……” 路铭心还是紧盯着人家的脸不放:“怕什么嘛,你们看我家清岚都参演了,只要脸好看,观众别的不会管的。” 看她说的还挺认真,墨远宁只能失笑:“我有些私人问题,需要尽量避免出现在媒体上的。” 对于墨远宁的过去,路铭心只知道他曾跟警方合作过,破获了一起跨国的犯罪事件,听到这里后,她了悟:“哦,这样啊,”说着还是惋惜,“好可惜的,像墨先生这样的容貌,应该被更多人看到啊。” 墨远宁仍是忍不住要笑的样子:“不用了,桃花太旺,小月会生气的。” 前世宁王殿下对陛下的爱称就是“小月”,他们在她面前时,偶尔会不太拘礼,所以路铭心已经听过这个称呼。 她感慨于墨远宁的好相貌,一直到四个人用晚餐时,还一边照看着顾清岚吃东西,一边坚持不懈地劝说墨远宁加入演艺界。 墨远宁抵御着她的精神轰炸,一面还能笑着对顾清岚说:“顾先生身体好些了吗?我和小月没能去医院看望你,还烦劳你亲自上门拜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顾清岚放下手中的汤匙,用餐巾掩唇轻咳了咳,才说:“哪里,墨先生的身体也还没有痊愈,我不过是急性中毒,过几天自然好了,没什么大碍。” 墨远宁点了点头,忽然笑问了一句:“郭甲那个人,还算好用吧?” 顾清岚也是一笑:“确是专业人士,用起来很放心。” 路铭心嘴巴不停,还能听他们在这里打哑谜,很好奇问:“郭甲是什么专业人士?” 顾清岚往她嘴里塞了一只甜点,对她勾了唇角笑笑:“帮我尝一下这个点心甜不甜。” 路铭心顿时又被他这柔和一笑弄得神魂颠倒,忘记了刚才的问题,拼命点头:“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还有一个神展开没写,写出来怕被喷成狗啊,好担心挖鼻孔……【明明就是毫无悔意…… 第73章 晚餐过后,苏季大约是出于女性本能的警觉,觉得再也不能把自家美人跟路铭心这么凶猛的大美女关在一个笼子里了。 她努力将路铭心拉到二楼去聊天,说是要让她给自己暂时做一下时尚顾问。 路铭心自从入了演艺圈后,精修到满分的就是时尚课,原来做奥数题的钻研精神和背课本过目不忘的本事,全都用到这上面来了。 凭着过硬的专业修养和自身高端的形象,她甚至还在亚洲区代言了两三个国际大牌……听苏季这么一说,顿时就来了精神,连顾清岚也不管了,拉着“陛下”就上了楼,说要跟她好好研讨一下。 她们两个去了二楼关起门来聊天,下面就只剩下了顾清岚和墨远宁。 和顾宅里还有顾家父母不同,苏宅里只住了墨远宁和苏季夫妇,连佣人也要少上一半,两位女士离开后,墨远宁就笑笑:“顾先生,去书房说话?” 顾清岚也笑着点头:“好。” 苏季其实还有个哥哥叫苏禾,只不过苏禾现在常年居住在欧洲,很少回国。 相比于墨远宁,顾清岚和苏禾还更相熟一些,毕竟两个人在少年时就熟识,兴趣爱好也颇多相同,只要苏禾回国,他也在国内,两个人一定要找个机会喝一杯茶,下一局围棋。 当初墨远宁和苏季感情破裂离婚时,撮合他和苏季的,也有苏禾。 想到当初那场闹剧,顾清岚也觉得有些无奈,和墨远宁一起在书房坐下后,他就笑了笑:“说起来这两年来,还一直没有机会和墨先生单独坐下来谈谈。” 墨远宁因为自身经历和性格的关系,对待苏季以外的人,并不像顾清岚那么温文有礼,听后轻笑了声:“我以为墨先生并不喜欢和我谈什么。” 顾清岚在他和苏季那里,是这样尴尬的身份,他们两个人就算是之前,也没什么私下交流过。 唯一一次单独的对话,还是在他介入墨远宁和苏季感情的那段时间里。 那天苏季请顾清岚过来用晚餐,晚餐过后,他发觉墨远宁脸色不佳,于是托词离开餐桌,在走廊里遇到他询问了几句。 他不知墨远宁是怎么想的,但他那日毫无恶意,无非是想提醒关心下墨远宁而已。 听墨远宁话中的意味并不友好,顾清岚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再次诚恳道谢:“这次仓促之间,向墨先生求助,墨先生也没有坐视不理,我仍是心存感激。”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顾清岚却清楚,墨远宁在来h市之前,曾是顶级的职业杀手。 所以在任染查出是有人刻意给他的药里下毒后,他思索了一阵,就联络了墨远宁。 为了避嫌,他没有通过苏季,而是直接将电话打给了墨远宁,依照他们往常的交情,墨远宁完全可以退却,但不知为何,他却笃定墨远宁会提供帮助。 果然,墨远宁很快就将自己宅子里的一个私人保镖,也就是郭甲,借给了他。 想到墨远宁原来的职业和背景,郭甲肯定不是普通保全公司的保镖,顾清岚用了他之后,也发现郭甲做事缜密之极,不仅执行力一流,还滴水不露。 他这么说了,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墨远宁也不再绕弯子,笑了笑说:“顾先生回到h市不久,我就听说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是我就知道,郭甲的行动还算成功。” 顾清岚也笑了下:“是啊,据说母亲到现在还在想办法跟爸爸哭诉保证,说这次下毒不是她做的,不过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她再想抵赖,只会让爸爸心生厌恶而已。” 墨远宁看着他仍旧笑得温文的脸,就也勾了唇角:“是啊,若是别人的话,比如我,时间赶得这么巧,或许就会被怀疑是我做了手脚……但顾先生就不同了,如此谦谦君子的人,敢怀疑你的人只怕都其心可诛。” 他们是这种关系,顾清岚也不在意他说话有些讽刺的意味,况且这次真的是他暗地里做了手脚。 袁颖洁再没大脑再恶毒,也没有勇气在刚被发觉下毒的节骨眼上,再次给他投毒,更何况那还是在她自己家里。 所以这一连串的计划,都是他授意郭甲去做的,任染倒是被瞒着并不知情,不过看他后来的样子,大概也是猜到了。 至于路铭心,顾清岚是真希望她能留在西部,所有的家庭内部斗争,无不都是千疮百孔,不堪入目,他实在不想她看到。 看他还是很有涵养地微笑着并不动气,墨远宁就挑了下眉,有些玩味地笑了一笑:“顾先生还记不记得那场车祸?” 墨远宁说的,是两年前在他和苏季即将复合的时候,顾清岚就出了场不严重的车祸,那时苏季因为怀疑是墨远宁下的手,又总是去医院看望顾清岚,才会和顾清岚确定了恋爱关系。 墨远宁在这个时候提起那场车祸,顾清岚略微愣了一愣,才说:“墨先生的意思,是怀疑那场车祸,也是我做的假?” 墨远宁又笑了下:“和顾先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我只是想到,下毒是女人喜欢的,低效而且失败率很高,像令母那样的女人,恐怕是想不到在车子上动作的。那么既然不是令母所为,再想到顾先生这次的果决,那场车祸,我是否也可以怀疑一下?” 那场小车祸只是造成了顾清岚腿部轻微骨折,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值得追究的大事。 但对墨远宁来说,意义就非同寻常,毕竟是因为那场车祸,才让他和苏季的情路更加坎坷,彼此也经受了更多的磨难。 对于这件事,也许墨远宁当年就怀疑过,却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只是今天才在没有旁人时,在顾清岚面前问起来,已经算是含蓄客气。 顾清岚当然也知道这么久之后,他再问起当年的事,并没有问责的意思,也仅仅只是怀疑和求证。 他略微失了一下神,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笑了笑问:“在墨先生看来,我应该是善于作态的伪君子吧?” 墨远宁并不喜欢说绕弯的话,爽快承认:“小月说过我和顾先生气质有些像,因为职业所限,我自己就善于伪装,难免以己度人了。” 顾清岚笑笑:“墨先生过谦了,在我看来,墨先生是个真性情的人,和墨先生打交道,我不用有太多尔虞我诈之类的思虑。” 他说完,也不再坐着,而是站起来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苏宅的后花园很大,就算夜里从房间里看出去,也能看得到花木郁郁葱葱,透着欣欣向荣的味道。 他不再将目光落在墨远宁身上,就这么望着窗外,淡淡说:“这次的事,是我承了墨先生的情,他日如果墨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但凡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万死不辞。” 看他这样的反应,墨远宁挑了下眉,有些动摇了原来的判断,但他也是不爱解释的人,就也站起来笑了笑:“既然顾先生这么说,那么我就不说客套的话了。我现在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散人,以后说不准还真有要顾先生援手的事。” 顾清岚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语气还是客气有礼的:“哪里。” 他说着就咳了几声,在墨远宁面前,他也不再遮掩忍耐,从怀里拿了手帕,将咳出的血沫擦在深色的布料上。 他特地选了深褐的手帕,沾了点血迹上去,不特别细心地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墨远宁眼光毒辣,没将他的动作看漏了,他自己就大病初愈,气色还不好,但看到灯光下,顾清岚的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一些,就忍不住说:“顾先生这样,不仅是因为前两天的急性中毒吧?” 顾清岚已经将手帕重新收了起来,抬眼看着他微微勾了唇,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比大部分人都善于作态,一定是比大部分人都善于忍耐……墨先生自己不就是如此?” 要不是亲眼看他咳血,光从今晚他的谈笑里,墨远宁还真看不出他身体有这样的问题。 微蹙了眉,墨远宁最后来了句:“这是我最近才明白的,对于爱人,不必要瞒她太多。” 对此顾清岚显然和他有不同见解,他笑了笑说:“没事的,我身体就是这样,铭心太爱紧张,让她知道了又要担心很久。” 墨远宁这两年来,都是别人在旁边担心他的身体,生怕他不舒服瞒着,现在面对顾清岚,他却觉得自己需要担心下顾清岚了。 不得不说,顾清岚真是有种让旁人替他担心的天赋,不怪当初他骨折住个院,苏季都能抛下自己,去给顾清岚陪护。 墨远宁想着,也叹了口气:“顾先生,保重。” 顾清岚勾起唇笑:“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节是两个病美男关于如何装逼的迷之交流╮(╯_╰)╭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从被欺压的男主,变成了欺压男主的恶人,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墨先森:我能说还不错吗? 某谢:只是还不错?心情粉愉悦粉苏爽吧? 顾先森:…… 第74章 女人凑到一起,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就是时尚和美容。 路铭心跟苏季两个人,嘀咕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意犹未尽地下楼来。 这时顾清岚和墨远宁早就聊完,已经又在客厅里做了一阵了,他们两个倒是不多话,坐在客厅里就摆了棋盘不声不响地下起来。 路铭心走过去,看到他们两个居然在下国际象棋,就惊讶起来:“清岚哥哥不是喜欢下围棋吗?怎么下起来国际象棋了?” 苏季也好奇:“远宁你不是又挑了自己擅长的欺负顾先生吧?” 顾清岚抬头看着路铭心温和笑了笑并不说话,墨远宁就抬了头笑着看苏季:“顾先生可不比大哥,专业水准,我们是有输有赢。” 这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到了往常顾清岚休息的时间,况且他还刚出院,身体也还虚弱。 顾清岚虽然不动声色,但路铭心看他的脸色,总觉得太过不好,于是就说:“苏小姐,墨先生,时间也晚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改天再继续聊吧?” 苏季虽然和顾清岚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她还是很关心顾清岚的,看着他的脸色忙点点头:“清岚哥哥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说起来清岚哥哥刚病过,就让你们来家里看我们,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路铭心倒不客气了,就盯着顾清岚的脸说:“清岚哥哥,你真的累了吧,都怪我上去跟陛下玩太久啦。” 她倒真不客气,而且说漏嘴,叫了苏季“陛下”。 连苏季听到也愣了一下,脱口说:“铭心,你怎么知道叫我‘陛下’。” 路铭心暗自懊恼,她是听任染说过,苏季和墨远宁虽然记得一些前世的事,但他们只是记起来一点,并不是特别清晰,他们自己也没有把那些当做是真的“前世”。 墨远宁听到这里,挑了下长眉,笑着说:“路小姐该不是听过那个故事了吧?” 路铭心偷偷吐了下舌头,只能承认:“是啊,所以小季是‘陛下’,您是宁王殿下啊。” 墨远宁颇有些无奈地看了苏季一眼,笑了笑说:“看来小月那个故事还挺有市场的。” 路铭心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正在拍的这部戏,背景就是大齐啊,女皇陛下和宁王殿下的演员都很厉害呢。” 顾清岚在旁笑了下:“会演女皇的是吴倩雅,宁王也会是实力派演员。” 吴倩雅不用说了,路铭心的“第一美女”接的就是她的班,也是她最近几年专注家庭,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间少了,才会给了路铭心可趁之机。 而且吴倩雅跟她不一样,出道两年就拿了个影后,可谓是实力偶像双料影星。因为杜励也是她的经纪人,才能请动这尊大佛。 苏季一听,顿时也感了兴趣,去看顾清岚:“清岚哥哥,是你把我那个故事写成剧本了吗?远宁一直怪我太会乱想!” 顾清岚垂下眼眸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个背景很有趣,取用了而已,故事的主角也并不是二位。” 苏季的大学专业就是历史,跟顾清岚也志趣相投,听到这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没关系,那个小故事能被清岚哥哥看上,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们又说了一阵新剧的剧本,时间就更晚了。 等顾清岚起身和他们告辞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 苏季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在拉着顾清岚询问一些详细的设定,比如大齐的经济发展水平是怎么设定的,官制又是采用了哪朝哪代的蓝本,全是比较专业的问题。 最后还是墨远宁笑着开口说:“小月,顾先生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要再拉着他不放了。” 苏季这才惊觉,回头挽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哎呀不好意思,都忽略我家美人了,你是又吃醋了?” 墨远宁抬手按了按她的头顶,眼中满是宠溺,语气也柔和到能让人全身酥麻:“最近懂事许多嘛。” 路铭心看了他们一阵,立刻也抱住顾清岚的手臂,星星眼看着他:“清岚哥哥,你也这么摸摸我嘛。” 那眼神,简直跟求抚摸的小狗没两样。 顾清岚只能也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乖。” 苏季偷笑着和墨远宁送他们出门,快要走到门外时,墨远宁突然抬手,在顾清岚肩膀后方拍了一下,笑着说:“顾先生小心脚下,这里有道门槛。” 他不拍还好,一拍一下顾清岚真的被略绊了下,脚步错乱了一下,好在他很快稳住了,转头对他勾唇笑了笑:“谢谢墨先生。” 路铭心敏锐地发现他声音似乎喑哑了几分,忙去扶他,抬头对他说:“清岚哥哥,你没事吧。” 顾清岚仍是对她笑着摇头:“没事。” 墨远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顾清岚俯身上车时,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了句:“保重。” 顾清岚垂眸低头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回去的车上,顾清岚像是真的有些累了,路铭心发现了,握着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他也没推辞,就轻靠在她肩上闭了眼睛养神,好在路不远,开车也需要十多分钟。 快要到顾宅时,路铭心听到他轻咳了几声,低声开口说:“铭心,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请你也不要怪我。” 路铭心抬手抱着他的腰,回答没半分犹豫:“不会的,清岚哥哥就是我的清岚哥哥,我不会怪你。” 她想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还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故作轻松地说:“更何况前世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哪里敢再错,再错美人都不会原谅我了。” 顾清岚也低声笑了一下,又轻咳了几声,才说:“你倒跟小季如出一辙,都喜欢叫‘美人’。” 路铭心眨眨眼:“美人这个词陛下有专利吗?我又不是跟她学的,美人美人,本来就没性别,对男女都可以说的啊。” 她胡搅蛮缠起来的本事比谁都强,顾清岚也就没有再接她的话,笑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们回来的晚了,顾盛已经上楼休息,任染和郭甲也各自回了房间,倒是免了很多客套话。 路铭心拉他回了房间,她总觉得他脸色比去之前更加差劲,也有些懊恼:“我们应该明天或者过几天再去陛下那里的,你现在明明还没好。” 顾清岚被她安置在沙发上坐着,笑了笑:“没事,过几天就要回影视城了,也没什么空。” 说起来剧组停工放假的一周,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快用光了,再过两天就到了复工的时间。 路铭心担心地看着他,见他还是轻咳着,还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可你身体还没恢复,再开工没问题吗?” 顾清岚笑了:“还好,没事的。” 他这几天常说“没事”,可到底有事没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路铭心想着自己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也保证不了他不会随便折腾自己,顿时有些泄气,带些埋怨地说:“你看看宁王殿下,今天喝的茶稍微凉了些,都会告诉陛下。” 顾清岚微微笑了:“墨先生做过胃切除手术,癌症又刚刚治愈,的确需要注意很多细节。” 路铭心轻哼了声:“你觉得你的身体比宁王殿下好很多吗?还不是三天两头进医院。” 越说她怨气还更大了一样,顾清岚只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温和地微笑。 路铭心也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妥协地叹了口气:“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的,随便你。” 她是真有些生气,顾清岚的性格,说好听点是稳重隐忍,说难听点就是闷骚,无论什么都不肯明说,她又不是那种聪明伶俐极会看眼色的人,对上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她带了情绪,干脆也不管他了,自行去洗漱了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睡觉。 她睡眠一贯好,就算是负气,这么一来,过了一阵就真的睡着了。 睡沉了过去,她就不知道,在她呼吸均匀后没多久,顾清岚就站在床边,将她蒙在脸上阻碍呼吸的薄被轻轻拿开。 看着她还微嘟着嘴,仿佛仍旧带着几分委屈和气氛的睡颜,他的目光一再柔和,到最后,已经只剩下一片近乎忧伤的温柔。 将卧室的灯光调暗,顾清岚才去了浴室,因为是套房,这里的声音多少会传出去一些到卧室里,他就打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在水声的遮掩下,他才俯身压着声音咳了几声,不意外地每一声都能咳出一口淤血,好在他用水冲着,暗红的血色随着水流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一点沾到衣物上。 他撑住水台,又轻喘了几下,才抬手按住一直隐隐作疼的胸口。 他知道墨远宁没什么恶意,大约是不想他还若无其事地忍着,所以才会拍了他一下,想要看他当场失态。 可大约连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墨远宁也没想到,他的忍耐力真的要超出他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人。 原本就是这样,人忍耐痛苦的极限,大部分都是通过年长日久的磨砺才会越来越强。 像他这样在别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就算善于忍耐,也一定不会有生下来就经历苦难的人那么强。 只是墨远宁却没想到,感情上的伤痛永远都比*的痛苦更加难以隐藏,他既然能毫无痕迹地掩盖住所有情感波动的痕迹,那么掩盖*上的痛苦,就会变得更加容易。 他抬起头,看到水台的明镜里,照出来一个脸色苍白到可怕的人影,这一刻,所有的温文尔雅,克制矜贵都不见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什么地方冒出的冤魂……不然不会如此形如鬼魅。 他轻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请问一掌把老情敌拍吐血了,墨墨你有神马想法? 墨先森:什么?不是我做的吧,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啊。 某谢:明显是毫无悔意啊杀手之王! 墨先森:你看我认真出手一般都会死人的…… 顾先森:……需要我谢你不杀之恩吗? 墨先森【诚恳的】:不用客气。 顾先森:…… 第75章 路铭心没心没肺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时,才发现顾清岚已经起床了。 他没有出房间,只是在靠窗的沙发上坐着看报纸,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茶。 听到她起床发出的声音,他就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铭心,早。” 路铭心昨天晚上本来是硬起心肠,准备好好跟他冷战几天,彻底治治他这种什么都不爱说的毛病的,但今天看到他在逆光里的笑容,她突然就红了眼圈。 顾清岚看着她略愣了下,还以为她怎么了,轻声开口说:“铭心……不舒服?” 他不问还好,一问路铭心就再也绷不住了,连鞋子都没穿,就从床上滚下来,跑过去抱住他的腰。 顾清岚见她把头都埋到自己怀里了,有些惊讶之余,只能放下了报纸,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铭心?突然这是怎么了?” 路铭心抬头握住他的手,不意外果然是微冷的,她的眼泪就快要下来了,抱着他说:“对不起,清岚哥哥……我不该埋怨你的……明明你还病着呢……” 见她只说了这些,顾清岚才轻舒口气,笑着说:“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路铭心抬头看着他,又用脸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神色是十分的委屈:“清岚哥哥,你脸色太不好了,手也冷。” 顾清岚对她笑了笑,随口找了个理由:“没事,天气凉了而已。” 路铭心默默瞥了眼窗外的明媚骄阳,秋老虎明明正肆虐。 顾清岚注意到她的目光,只能再次开口说:“空调太凉……” 路铭心又等了一阵,看他再没有试图再找其他理由,也真服了他这种敷衍了事的本事,有些嗔怪地看着他:“清岚哥哥……” 顾清岚干脆已经放弃解释了,就那么微笑着看她,路铭心也只能泄气:偶尔想要傲娇那么一下,结果不到一天就自行溃败,她也算认命了。 抱着他扑到他怀里,她抬头在他淡色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清岚哥哥,心疼也是病啊!” 顾清岚目光微闪动了下,几乎要以为她发觉自己心脏最近出了问题,仍是淡笑着:“怎么说?” 路铭心轻哼了声:“每天为你心疼,我肯定会短命的!” 她说的煞有介事,顾清岚不由笑了,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不会的,铭心会长命百岁的。” 路铭心敏锐地发现他没把自己算进去,不依不饶地说:“那你呢?不是要跟我白头偕老吗?” 顾清岚无奈,只能又笑着说:“我也会常伴在铭心身边,你满意了?” 路铭心这才笑起来:“这才对了嘛!” 热恋中的人,似乎一整天从多么甜腻的情话中开始,都不嫌累赘。 他们早餐干脆就在房间里吃了,路铭心又抱着顾清岚说了好一通没营养的腻歪废话,这才作罢。 顾清岚身体还没好,虽然已经出院,但还需要吃药,也要输液。 上午任染就拿着药袋进来,看到他们还抱在一起,就挑了下眉说:“路小姐也是时候让顾先生清净下了,他的病烦不得。” 路铭心立刻就长大眼睛去看顾清岚:“清岚哥哥,我在你身边会吵到你吗?” 顾清岚当然笑着摇头:“怎么会。” 路铭心就又拿了金牌律令一样,得意洋洋转头去看任染:“看吧,清岚哥哥说不会吵。” 高冷如任染小哥,也只能无奈地摸摸鼻子,表示:“好吧,是我多事,我待会儿就出去烧死情侣。” 他说话一直颇具古意,路铭心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网络流行词汇,就哈哈笑起来:“任小哥,你不是穿来的古人吗?上网好玩吗?” 任染不得不说,最近路铭心真是太嘚瑟找打了,对于这种猖狂的小女子,他只能无奈抬头去看她的饲主:“顾先生,管管你家女儿。” 顾清岚微笑着摸摸路铭心的头:“铭心乖,别欺负任先生,还要留着他治病。” 路铭心连忙顿悟地拼命点头:“我知道了,武侠小说定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神医,我错了清岚哥哥!” 面对这么一对坚持不懈秀恩爱的死情侣,任染能干嘛,他只能在给顾清岚扎针的时候,下手格外稳狠准一些。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顾清岚期间还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交接事务,期间顾盛自然是努力推动帮忙。 路铭心看着短短几天内,就像老了好几岁的顾盛,不免有些感慨。 其实她也有烦恼的,那就是袁颖洁是她妈妈吴燕秋的闺蜜,袁颖洁出了事被关在看守所,吴燕秋不免打了好几通电话问她是怎么回事。 为了顾清岚听到为难,她每次都是躲出去接的,她不敢跟妈妈说,是自己报的案,只能尽量解释下现状。 她采取的,当然是顾家现在对外界的统一说辞:袁颖洁患了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所以才会下毒害顾清岚。 吴燕秋搞了半辈子科研,人虽有些顽固迂腐,大是大非上还是拿得准的,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自责地说:“真没想到阿洁的精神问题这么严重,我都没发现……清岚多好的孩子,现在不知道该多难过。” 也许是顾及到路铭心和顾清岚的感情,害怕他们伤心难做,吴燕秋问过两次后,也就不再提这些事了,再打来电话,就是关心顾清岚身体,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而已。 后来她爸爸路之遥也给她打了电话,听语气,还是特地避开了吴燕秋给她打的。 电话里路之遥也没多说,只是说:“铭心,你虽然嫁入了顾家,但你始终是独立自主的女性,没必要跟他们家的恩怨牵涉太深。” 路之遥毕竟是男人,看得也比吴燕秋清楚很多,顾家内部的矛盾,路铭心身为一个儿媳,的确是应该置身之外,不应该插手过多,容易两面不讨好。 他这么说,也有给女儿撑腰的意思:那就是假如顾盛和顾清岚因为袁颖洁和吴燕秋的关系,迁怒给路铭心,让她太难过,大不了还可以回娘家。 路铭心知道爸爸的意思,忙安慰他:“没事,现在顾叔叔和清岚哥哥都没有要怪我的意思,吴阿姨也是精神出了问题才会这样,他们是亲人呢,会互相体谅帮助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心虚,顾清岚虽然没对她明说自己和袁颖洁并不是亲母子,但在她看来,袁颖洁和顾清岚之间的问题真的有点严重。 不过为了让父母安心,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路之遥也表示赞同:“我觉得老顾和清岚也不像那么不通事理的人,总之有什么事,你不方便跟你妈妈说,尽管告诉爸爸。” 路铭心忙说:“爸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藏得住的事的人。” 挂了跟路之遥的电话,她不免又想到自己和顾清岚这一世的遭遇差距。 前世她跟父母的联络也不太多,反而因为路之遥常年驻守边关,对父亲的畏惧是远远大于亲昵的。 今生父母的工作都很普通,他们的家境也算普通,就算父母自小对她要求严格,但也让她得以享受到了不少平常的亲情。 这些却是顾清岚两世都没能得到的,自古豪门多薄情,他能养成那副什么事都不爱说的性子,跟家庭也不无关系。 总之,想到最后,路铭心还是觉得心疼顾清岚,又跑过去趴在他身边不离开。 她已经彻底陷进去了,现在哪怕只是握着他的手,陪他说些无聊的笑话,她都觉得乐趣无穷。 回西部之前的一个晚上,她躺在顾清岚身边,握着他的手入睡,却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这次她梦到的,跟以往不同,是他们还年少时的事。 那时她十四岁那年,长夏里母亲将她送到顾府常住,她还是个贪玩的少女,顾清岚却已经是初具风华的青年。 偌大的院子里,除却侍女仆人外,就只有他们两个,虽然院中有曲水流觞,荷塘莲香,但四面高墙围着,她难免觉得无聊,每日里就想尽办法找点乐子。 顾清岚虽然并不言语,却仿佛怕她闯祸一般,每天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上树掏鸟,下池捉鱼,闹得不亦乐乎。 偶尔玩的累了,她抬起头,总能看到他自书本上投来的淡淡目光。 并不见得有多少温度,却总是柔和无比,只用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浓浓的爱护和守候。 她有一天就看着他的目光,呆呆地愣住了,而后她挽了挽袖子,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想他靠近。 拉住他的袖子,她看着他微微一笑,长睫微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偷偷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她邀功一般说:“清岚哥哥,这是有个侍女不小心留下来的,会响哦,还会唱歌……你看神奇不神奇。” 她摊开的掌心里,是一支长条形状的银色小盒子。 如今在梦里回顾,她看得非常分明,那是一个十几年前款式的mp3,不大的电子屏幕上,还一遍遍地滚动着正在播放的歌曲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罗生门式的故事: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哦也……神展开来了,要抽不要抽脸,疼! 【小剧场】 路花瓶:清岚哥哥,我捡了个mp3! 顾先森:乖,要告诉老师,还给失主。 路花瓶:哦! 某谢:你们都没发现古装剧出了个大bug么喂! 第76章 头天晚上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路铭心第二天早上是直接被吓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顾清岚才刚起,就给她看到他半起了身在床边压着胸口低声咳嗽。 这一看,她顿时就把梦里的怪异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坐起来就去抱他:“清岚哥哥,你怎么了?” 顾清岚轻咳了声,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一笑:“没事,早晨起来有些气闷。” 这时候也还是早上五六点钟,他没有开灯,昏沉的晨曦里,路铭心并不能将他的脸看得很清楚,只是觉得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她去握住他按在胸口的手,果然觉得有些冰凉,就干脆拉着薄被靠到他背上,将他和自己都裹在被子里。 抱着他努力想让他的身体恢复点温度,她嘴里还说:“清岚哥哥不难过,有我在呢。” 她嘀嘀咕咕的话被顾清岚听到,他就笑了:“是啊,有铭心在呢。” 路铭心半跪着紧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想了下突然说:“清岚哥哥,你叫一声‘阿心’吧。” 那是前世他对她的称呼,路铭心记不得今生他们小时候,他是否曾经这样叫过她了,她只是觉得那一声轻唤,带着浓浓的宠溺,让人沉醉而不自知。 顾清岚现在对她的各种要求可谓系数纵容,听她这么要求,也只是笑了笑,略顿了下就轻声叫她:“阿心。” 听到他出声的那一刻,路铭心觉得无论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仙音妙乐,也一定都比不上他在耳边的这一声低语。 路铭心又抱着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味完毕一样说:“清岚哥哥,等戏拍完了,你一定要原声配音……观众的耳朵会怀孕的!” 她这么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来一句,顾清岚不由又笑了,低咳了两声后才说:“还好吧,说起来……好像有我的学生录了我上课时的录音拿出去卖。” 他一份上课时的录音都能拿出去卖钱,路铭心也是被学生们声控的境界感动了:“真的吗?他们也觉得你说话声音太好听了,可以拿来当音乐欣赏的!” 顾清岚轻笑着:“不过他们倒卖录音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我从来不给学生拷课件,考试时也不划重点。” 路铭心不由“呃”了一声……她都忘了,对于那群大学生来说,美色美音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求不挂科”吧。 他们两个都起得早了,也正好早作准备,路铭心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行李。 她本来以为顾家这么四分五裂的,大概是不会抽出心思来照顾他们两个,结果顾叔还是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带。 顾叔是个老人家,当然没有女人那样的心思,给塞上很多衣物什么的,他倒是准备了好多营养品,赫然还有他老家的一些土特产。 这倒正对了路铭心的胃口,她就看着那个装了火腿虾仁和老母鸡肉的箱子流口水。 顾叔看着顾清岚,眼神里是深切的关怀:“少爷身体还没好,需要好好补补,西部又苦寒。” 虽然酒店的厨房给剧组准备饭菜时也是很尽心的,但毕竟西部的饮食习惯和东部不同,更别提和顾家这样食不厌精,又特别针对几个主人口味的富家门第比。 顾叔说到这里,又说:“不然还是从家里带一个厨师过去吧?” 顾清岚则笑笑说:“没事的,天天在外总要习惯,更何况按照剧组进度,拍摄期最多也只有一个月了。” 顾叔还想说什么,又想到家里的厨师因为袁颖洁的事,也被当做从犯叫去警局接受调查了,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顾盛在旁看着,难得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顾清岚对他笑笑:“爸爸您也是,保重。” 他们带走了许多纸箱子行李,路铭心本来还想怎么托运也是个问题,没想到等她到了机场,发现他们要乘的是架私人飞机。 她是知道自己嫁了个有钱人,只是没想到这个有钱人连飞机也有,顿时有些幽怨地看着顾清岚:“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巨大阶级鸿沟怎么办?” 顾清岚就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用的不是爸爸的钱,是我自己的资产。” 这个安慰没半点效果,路铭心顿时更消沉了:她一直觉得自己也算很有吸金能力的演员了,而且她还有理财头脑,片酬和代言费入手后,也没有拿去乱买奢侈品,除了日常用和孝敬给父母的,大部分都做了不错的投资。 但她还是远没有没能力买得起一架私人飞机,况且飞机的维护费用也是不小的一笔。 她想着,想到顾清岚那栋占地面积惊人的别墅,又惊讶地看他:“你在b市的房子……难道也是你自己买的?” 顾清岚摇头笑:“那样大面积的别墅,现在已经买不到了,那倒是父亲多年前买下的,我回国后就送给我了。” 路铭心听完心里才好受了一点,随即又更沮丧了:“还是赤果果的阶级差距……” 她一直活的洒脱,之前也从没有提过两个人资产方面的差距,这还是第一次感慨。 顾清岚听着就笑了,拉住她的手说:“铭心,在我的观念里,金钱只是让人活得更加自由随心的一种工具罢了,就算身无长物,只要心境平和,也同样很富有。” 路铭心想了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有钱人都爱这么说……” 顾清岚只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试图解释。 从h市到西部影视城的航程,比b市过去更远,三个小时后,他们的飞机才降落在当地机场。 有私人飞机的好处,是不用再转机,承受两次上上下下的颠簸。 等他们出了机场,才发现去接他们的,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而赫然是莫祁和李靳两大影帝。 好歹这里的机场人烟稀少,这两尊大神又没有带着大墨镜摆出派头,他们就在停车场里咬着烟头聊天,也没有被人认出来。 一眼看到他们走出了机场的航站楼,李靳就立刻将烟头摁灭在一旁的垃圾箱上,快步走过来:“顾先生,你这么快就回来,身体怎么样?” 顾清岚倒是先上下打量了下李靳,发现他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贴了几乎看不出来的纱布,就笑笑:“这话我应该问李先生吧?身体好点了吗?” 跟在旁边的莫祁看着他们互相嘘寒问暖,颇有些幽怨地说了句:“顾先生还说自己没通敌,跟西夏王都这么惺惺相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莫影帝:攻君的位置都被抢了,不开森! 大王李:有本王在,还有谁敢称总攻! 顾先森:我是直男,谢谢。 莫影帝&大王李:…… 第77章 因为李靳“伤势未愈”,他们上车后,开车的就是莫祁。 他们两个本来也就认识,再加上李靳受伤后,去医院陪他最多也是莫祁,所以两个人还培养出了患难见真情的感觉。 当你跟一个人突破“普通朋友”的界限后,说话通常不是更客气亲昵,而是更无所顾忌。 一路上他们针对谁才是顾清岚戏中的“知己”,倒是好一阵“争风吃醋”,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揶揄,一点没有见外。 那次事故没多久就调查清楚,发现是脚手架上的螺丝脱落,又查出那是一个临时场务负责的工作。 于是第二天,那个临时场务就被当地警局带走,从剧组消失了。 这场风波过去,剧组也开除了几个没有提供详细身份证明的杂务和群演,整顿了一番后准备重新开拍。 从背后做手脚的那个场务是什么身份,受谁指使,警局就再也没有通知剧组,不过顾清岚和李靳心里也都清楚。 难免因为这件事对李靳心存歉意,顾清岚对他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莫祁看在眼里,难免又感叹几声,语气颇为失落:“顾先生果然有了新欢,都怪我没能抓住英雄就美的机会。” 路铭心再旁边一副看笑话的姿态:“祁哥,在这场看不见的战争里,你已经输了!” 莫祁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语气哀怨:“是啊,李哥半路杀出来防不胜防啊。” 路铭心得意地搂住顾清岚的腰,又在他脸上轻吻了下,得意洋洋:“不,你们都输了,清岚哥哥早就是我的了。” 前座的李靳也假装恼怒地开口:“谁说顾先生是你的,我马上就会抢过来关在自己营房里的!” 面对这一车活宝,唯一自重的顾清岚只能轻叹:“我觉得我有些交友不慎……” 顾清岚和路铭心到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钟,难得剧组有心,特地在晚上组织了聚餐,一来庆祝李靳康复,二来给他们两个接风,还顺便热闹一下去去晦气。 李昂越在他们离开后已经到组了,这几天停拍,闷着头日夜颠倒地改剧本,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放风,喝多了酒,就找到顾清岚,拍着他的肩膀说:“顾老师,我早说该这么写嘛,你看看现在还要改,不过改完后剧本绝对更完美了,大气磅礴!英雄史诗!” 见他满脸泛红,双目发光,明显是喝高了,顾清岚也从善如流地微笑着:“李老师的笔力自然是一流的,先前是我考虑欠周全。” 路铭心在旁看着顾清岚,免得有人给他敬酒,自己当然也顺带给灌了不少,听到李昂越说剧本,她当然是对剧情改动最关心的,忙凑过来问:“李老师,后面的剧情到底怎么改了?” 李昂越又拍了拍顾清岚的肩膀,指了指他的脸说:“你看看顾老师这张脸,让他演坏蛋,说的过去吗?就算真演了,观众能信吗?这活脱脱就是一张忍辱负重、风光霁月的脸啊!” 路铭心大感兴趣:“所以说?于是沐亦清不是叛国的奸臣了?” 李昂越醉成这样子,还知道卖关子,呵呵一笑:“怎么改,你们明天拿到新本子就知道了嘛。” 他老人家可好,倚老卖老吊胃口,那爪子还在顾清岚肩膀上搭着死活不松口,。 路铭心看得怒从心头起,斗胆上去抓住他的手丢开,一把将顾清岚搂过来自己抱住:“清岚哥哥,李老师喝醉了,不要跟他说话。” 顾清岚下午在车上要面对节操掉了一地的同伴,晚上还得应付一群醉鬼,他真的有点觉得自己是进错剧组了。 现场这么混乱,众人早就喝成一团,身为为数不多清醒着的人,他只能笑着去揉揉路铭心的头发:“好,铭心乖。” 路铭心是真的酒意上头了,这么多人都在,她也不再害羞避讳,看到他唇边淡淡笑意,就凑过去吻他:“清岚哥哥果然对我最好了!” 朦胧间,她似乎又想起来了一些前世的事,那些断断续续的回忆,如果她不刻意去想,就一直放在那里。 一旦有什么触动,却又纷纷涌出来,让她猝不及防。 那还是他们刚到西疆,莫祁一举拿下北城,初战告捷。 大齐将士终于能告别帐篷,驻扎进有厚实城墙的要塞,当晚整个北城喜气洋洋,莫祁破例允许将士们公开饮酒取乐,发泄连日来的疲惫。 顾清岚将她带入了莫祁的营房,里面将领散座,中间的炉火上还烤着乳羊,她心情不错,也跟着喝了几杯。 醉意朦胧间,她隔了一阵才发觉顾清岚已经不见了。 那时她才到营地不久,还没有跟将士们混熟,自己一个女眷,坐在席间就觉得有些尴尬,忙告辞了出去找他。 到了营房外,她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西疆的雪不比京师,来得早,也来势汹汹,鹅毛般的雪片在空中肆意地飞舞,不多时就将地面染成一片银白。 她站在廊下,先呼吸了几口清冽的空气醒酒,才循着房后低沉之极的咳声去找他。 转过一道墙,她才在营房侧面的回廊下找到了他。 他正坐在回廊的护栏上,面对着身前空荡荡的一片雪地,一边不住地低咳着,一边微抬着头,去看院中大片飘落的雪花。 接着雪地里的清光,她看到他手里还捧着一只青铜的酒杯。 她脚步很轻,他也像是并没有发觉她,只是孤身一人坐着,就着黑夜中的雪景,咳上几声,就去喝上一口酒杯中的黍酒。 她看了看他面前的院落,因为是军营,就算空出了不小一块地方,也并没有任何树木和景致,只是一大片被四面墙壁围起来的空地。 她实在体会不到他心里所想,看了一阵才走过去,开口说:“清岚,外面太冷,还是回营房去吧。” 他这才被惊醒一样,回过头看她,声音有些低哑:“阿心?”低暗的光线里,他勾起唇角对她微笑着,目光仍是柔和无比,“你怎么出来了,不和他们多聊聊?” 她还怪他把自己一个女人丢在一群不认识的将领里,有些嗔怪地说:“除了莫将军,其他一概不认得,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看他只在衣外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想到他风寒还未痊愈,就更不耐烦地说:“你也是,身体又没有好,受了凉再折腾出些事来,别人又要怪我不会照顾夫婿。” 她只想着抱怨,怨自己空有报国情怀,却生为女儿身,怨她已经嫁做人妇,所以就要遵从那些麻烦的三从四德,不然就会有无数闲言碎语包围着她。 却没看到,就算她语气那样坏,他看她的目光却还是温柔如水,并不见丝毫波澜,如同他早已习惯她这样冷言冷语,也并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期待。 她边说边走近了想在他身侧坐下来,抬手去扶他的手臂还没伸出,就先看到他身侧的雪地上,赫然就是一团暗色的痕迹,在清雪中透着红色的光。 被吓了一跳,她几乎想立刻转身去叫大夫,手臂也略带惊惶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清岚哥哥,你又咳血……” 他微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轻拍,似乎想要平复她的慌乱,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对那些并不在意:“没事……风寒而已……” 她还是有些害怕地抬起头看他,唇边嗫嚅,却说不出什么话。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她,也只有在意识到自己会失去他时,才会为他担心惊慌,在其他的时候,总是会有心或者无意地忽略他。 已经相隔一世,她还是很想去打醒那个一碰到他的事,就立刻六神无主的女子:既然那么害怕失去他,为什么不能当他还在,还知道时,多去关心他一些,一定要等到真的再不可相见,才意识到对他的情感,早就深入骨血? 她人还挂在顾清岚的脖子上,却突然开始怔怔地落泪。 先注意到了她温热的眼泪滴在了自己脖子上,顾清岚忙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旁说:“铭心,你怎么了?” 路铭心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还坐在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跟他们坐在一桌的莫祁和李靳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光带着询问投了过来。 她觉得有点丢人,干脆就把头埋到他肩头装醉不肯再抬头,有些委屈地说:“清岚哥哥,我头晕想回房间。” 听她说自己不舒服,顾清岚当然紧张,马上笑笑对桌上的其他人说:“铭心喝多了,我带她回房间。” 别人不说,莫祁是见识过路铭心千杯不倒的风范的,她今天替顾清岚挡了不少酒,可远没到能让她喝醉的地步。 不过人的酒量也会随心情而定的,情绪低落时,特别容易醉。 莫祁想了下,也想不到今天有什么事,是能让乐天派的路铭心情绪低落的,也只能归结为她可能在顾家受了什么委屈,还关心地问:“顾先生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帮忙?” 顾清岚笑了笑:“没事,铭心还走得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们告辞了离席,路铭心就一直在顾清岚怀里趴着装醉。 好不容易等两个人出来上了电梯回到房间,顾清岚才笑着说:“铭心,到底怎么了?” 没有了别人,路铭心从他怀里抬起头,端详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垫脚吻住他的薄唇。 她这次没有浅尝辄止的意思,接着酒劲辗转深入,然后不出意外的,在他的唇齿间,尝到了一丝苦涩的血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秘技·如何检验自家男人有没有吐过血。 路花瓶:清岚哥哥神马都不说,只能靠心电感应我容易么? 莫影帝:我就知道我应该把顾先生公主抱回房间…… 顾先森:…… 第78章 将他放开时,路铭心突然觉得,就算此刻他们靠的这么近,却还是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 她难得觉得十分伤心,红了眼眶垂下头不去看他,隔了好一阵,才低声说:“清岚哥哥,你不相信我。” 顾清岚一直紧抱着她,听到她这么说,就低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 他能感觉到她情绪真的很低落,可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笨拙,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安慰她。 又沉默了一阵,他想起来她要求自己叫过她“阿心”,就有些艰难地开口:“阿心……我没有……” 路铭心从他怀里抬头,偷看了他一眼,她的确是伤心,可只要他肯稍微哄一哄她,不再什么事都瞒着她,她立刻就能原地满血复活。 之前他们相处,一直都是路铭心叽叽喳喳说个不听,现在她不再搭话,顾清岚竟然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也并不是拙于言辞的人,平时上课,和人闲谈,都是出口成章,言之有物的,但面对她,或者说有意不理会的她,他反倒近乡情怯,常常不知如何开口。 路铭心一直偷偷瞟着他,看他垂下眼眸,数度张口,却始终没有再吐出一个字,反倒侧头溢出了两声轻咳。 她马上又急了,也不管是不是在端架子了,忙去抱他。 顾不上闹脾气,她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才有些气馁地开口:“清岚哥哥,你身体有情况都不告诉我,我心都操碎了,还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我也会累的。” 顾清岚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得有些疲惫:“对不起,铭心。” 路铭心看着他苍白的笑脸,真心觉得自己够了,爱一个人,往往会连他的缺点一起都爱。 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他,像这样对爱人不够坦诚,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甚至连身体的健康状况都不跟爱人分享的性格,绝对是她最讨厌的品质。 但是现在她看着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那种抓到了刺猬,面对一个刺团,不知如何下口的狐狸。 咬得重了,他疼她更疼,不咬,难道就一直放在那里干看着? 她也是给气糊涂了,看着顾清岚,又想到自己在心里把他比喻成刺猬,不由都气笑了。 她在这里神色变幻,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咬牙切齿,最后又忍不住笑出来。 顾清岚看着,当然明白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放下水杯,用自己被杯子的温度捂暖了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垂着眼睛,唇边温和的笑意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对不起,阿心……我身体的情况太复杂,又总是出问题,我怕说出来你要担心,又怕耽误了做事……大家都这么关心我,我却不能健康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这么说着,路铭心顿时又心软了:偶尔生一下病,被关心当然是好的,但谁都不想总是生病,身体不舒服不说,还每天被身旁的人小心呵护着,好像自己是玻璃做的。 她心疼了,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语气还是嗔怪,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黯然:“所以你才要都说出来啊,不要讳疾忌医,才能尽快养好身体。” 她恢复了平时的状态,顾清岚就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又蒙混过关。 他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大概是中毒的后遗症吧,消化道总是出血,最近已经好了一些,持续用药会康复的。” 路铭心现在对他的话已经将信将疑了,打定主意以后要找任染问一下,就“哦”了声,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说:“那也不能瞒着我,以后都要告诉我。” 顾清岚还是对她微笑:“好。” 因为心里有愧或者心虚,他们洗漱上床的时候,顾清岚就格外迁就,不但同意了路铭心同浴的要求,被她按在床上躺下也没有反对。 以往上了床,只要不做某项运动,路铭心都是抱着他,很快就睡成一团的,今天她却非要看着顾清岚先睡,还支着头趴在他身边,目光炯炯的“监视”。 顾清岚想说在这种目光下,一般人都很难睡得着,但他到底理亏,也只能轻叹了声,就闭上眼睛。 他毕竟在病中,即使浅眠,闭了眼睛后不久,也渐渐呼吸绵长,进入了睡梦中。 路铭心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看他睡得还算踏实,也安心了一些,凑过去轻手轻脚地抱住他,将调暗的台灯关了,自己也睡了。 这一次她睡熟后,倒做了一个好梦,梦里还是前生,只不过却不是记忆中有的事情,而是从未见过的场景。 那是换下了一身戎装的她,和他一起在顾府的庭院中,春风和暖,他们就站在一张桌案前,桌上是一幅画了一半的明秀山水,他提笔作画,她在旁研磨。 落笔的间隙,他抬起头微微向她一笑,眉目间,净是不需言说的柔和宠爱,她也对他回以微笑,抬起手盖在他扶案的手背上。 他们十指交握,身体相依相偎,有纷飞的花瓣从他们头顶飘落,带出浅淡的花香。 因为头一晚做了一个这么好的梦,第二天起床后去看李昂越送来的新剧本时,路铭心就特别开心。 她都跟顾清岚说过,让他们把剧本的结局改好,改成让杜青萍和沐亦清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清岚也答应了,既然这么说了,那结局一定跟她梦里的很像,两个人琴瑟和谐,美美地大团圆结局了吧? 然而等她兴冲冲把剧本看完,顿时就像三伏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都凉透了,她也顾不着形象了,拿着剧本,拉着顾清岚,就冲到李昂越房间里抗议:“李老师,怎么清岚哥哥……不对,沐亦清最后还是死了!这又算什么大团圆?” 李昂越正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就着大漠美景喝茶,被她闯进来,也只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沐亦清是死在自己爱人怀里的,在死前还沉冤得雪,被女皇下诏褒扬,这对他这种悲剧式的人物来说,不就是最好的大团圆结局了吗?” 路铭心简直被他的逻辑气疯了,回头又对顾清岚说:“清岚哥哥,你看李老师!” 顾清岚早在李昂越对面,拿了茶具,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笑笑说:“李老师这里果然有好茶啊。” 看他们明显是串通好了,路铭心只能也泄气地坐下来,委屈地看着顾清岚:“清岚哥哥。” 顾清岚动作优雅地拿了细瓷的茶碗,也给她倒了一杯,送到她面前一笑:“铭心,别急,听李老师说。” 路铭心委屈地扁扁嘴,又去看李昂越。 老江湖李昂越可不吃她那一套,反而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这点我跟顾先生讨论过了,虽然顾先生表示你想要个大团圆结局,但我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沐亦清死了反倒比他活着更震撼人心,也更感人……所谓虽死犹生,精神永存,不失为最好的结局啊。” 作为一个演员,去干涉剧本创作,本来就是不守本分了,还强制去扭曲编剧的意思,就算是路铭心,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我想要清岚哥哥活下来,所以你给我这样写。 她默默地垂下头,看着顾清岚到给自己那杯茶,茶色绿中带黄,清香扑鼻,的确是一杯好茶。 顾清岚握住她的手,等她抬起头看自己时,对她轻笑了笑:“铭心,故事毕竟是故事……不须太过在意。” 路铭心想了下,觉得也是,即使她再希望前世的自己和顾清岚能有个好结局,但悲剧早就注定,就算强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让前世的顾清岚可以昭雪,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前世早就过去,她在今生和顾清岚的结局,一定不会像前世那样凄惨。 这么想着,她就好受了许多,马上又转头去看李昂越:“可以不可以把沐亦清死时的场景写得再美一点啊,我要把观众都煽情煽到心碎!”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顾先森,请务必死得美一点! 顾先森:……只是在戏里死,谢谢。 某谢:嘿嘿。 路花瓶:妈蛋你敢再折腾清岚哥哥,我跟你拼命! 某谢:不是我折腾,是你折腾啊╮(╯_╰)╭ 第79章 在路铭心“务必要让清岚哥哥死得美一些”的呐喊里,他们的拍摄也重新启动了。 上午的第一场戏,就是路铭心和顾清岚的对手戏。 杜逸被西夏王俘获的消息传回大齐军营,陆青萍忧急担心之下,在众将面前表示自己带人深入敌军营救杜逸。 除了在场的众将不大赞同外,连沐亦清也表示贸然行事犯了大忌,并不赞同。 先开拍的是群戏,营房中路铭心被顾清岚一句“此事容后再议”挡回来,怒气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冷笑了一声开口:“是啊,军中有沐大人坐镇,有没有主将又有什么区别呢?” 且不说她是下属,就算是作为妻子,这样公开顶撞,对顾清岚来说,已经是很难堪的事了,一时间众将都把目光移到顾清岚身上,神色有些探究。 顾清岚神色仍是淡淡的,只微微笑了下:“若是无事,请诸位容我告退。”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营房,镜头转了下,路铭心紧追了几步,在回廊下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是真的忧心莫祁,西夏王残忍好杀的名声已经传遍漠北,莫祁失陷在他手里,每多一日,就要多受一番折磨,生机也更渺茫一分。 四下无人,她急起来,干脆不再管女将的面子,拉着他低哀地央求:“沐哥哥……杜将军真的……” 顾清岚停下来回过头看她,到了此时,他脸上的神色仍旧是淡漠的,在看到她一脸哀伤后,目光却不由自主柔和起来。 他怎么会不想救莫祁?不说莫祁是三军主帅,就算是出于道义和他们之间彼此的敬重,他也想要救他脱离虎口。 可李靳并不是等闲之辈,他在大齐军中安排下内奸,截获莫祁行军的路线,将莫祁生擒后,并不当场斩杀立威,而是扣押在军中,意图不言而喻。 他的目的并不仅是莫祁而已,是要等大齐军自乱阵脚,这时最为忌讳,也最不能做的,恰恰是集结兵力去营救莫祁。 他不想直白地告诉她,想必她也明白,此时的莫祁已经是十死无生,唯有弃掉他,才可稳住大局。 看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目光虽然柔和,却并不说话,路铭心更加伤心。 她爱慕莫祁,在他们之间早已是不需明言的默契,但她和莫祁之间并无丝毫越礼之处,甚至为了不让顾清岚猜忌,她甚至会在私下可以避开和莫祁独处。 但此刻,在生死取舍面前,所有细微的情愫都被牵涉其中,她眼中渐起了泪光。 绝望和失落混杂在一起,她无法说服自己,像其他人一样,接受莫祁将要殉国的事实,狠下心不去想他在西夏军营会遭遇什么。 她没有办法缓解锥心的刺痛,唯有向面前的这个人发泄,她甩开了他的衣袖,字字控诉,犹含血泪:“沐亦清,你能说放弃杜将军,你没有丝毫私心作祟?你平日满口道德仁义,不过是个自私的伪君子!” 她发了狠,不去注意面前的人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唇边的弧度冷冽,说出口的话更加毫无遮拦:“沐亦清,你我之间有的,不过是一纸婚约……但就算你打断了我的腿,将我关在你的后院里,我也仍是的杜将军的兄弟,是在战场上,能把命交给他的人!” 顾清岚微微愣了下,这一幕是他曾经常回忆起的,前世的她并不知道,当听到这句话时,他早已冰冷下去的胸腔也蓦然一阵刺痛。 如同他和她之间的隔阂,早就存在,无法消弭,但往日也还可以维持勉强的平和。 于是就算有那些忽略和冷漠存在,就算对她早就不再有琴瑟和谐的期待,他也还可以习惯那种寂寥。 他也并不知道,原来当她把那些话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时,他还是能在这一瞬间,望见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摄像机在无声的运转着,四下一片寂静,路铭心冰冷的目光也在一点点瓦解和融化,换上了越来越明显的探究和担心。 顾清岚回过神来,他并不是在前世,而是在电视剧的摄制现场,假如他不快些做出下一步的反应,路铭心的表演就要白费,这一条也面临重拍。 他将目光中的暖意收回,压下胸中的痛楚,冷冷一笑,转身不去看她,抬步走出镜头。 魏敬国的一声“咔”话音刚落,顾清岚就听到身后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路铭心扑上来把他抱住,力气之大,差点将他撞得跌出去几步,她连戏服都不脱,就这么穿着一身铠甲把他用力抱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清岚哥哥……我是个混蛋!” 导演和其他人都以为他刹那的失神,是表演需要,这样的表情也的确入木三分,对于沐亦清这个人物来说,要他在伤心时大哭大喊是不可能的,也唯有这样细腻的表演,才可以展现出他的内心。 但路铭心却知道,他的失神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此情此景。 她背台词时就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分,刚才亲口将那些话说出来,又看到他那种神情,如果不是顾忌着拍砸了还得重拍,还要把那些诛心之言再说一遍,她早就绷不住了。 今天没有莫祁和李靳的戏,他们还是跑到片场,抄着手在旁边看路铭心和顾清岚的对手戏。 看到路铭心没骨气地跑过去抱着顾清岚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莫祁十分满意地微笑着摸下巴:“果然亲眼看着秀恩爱的情侣,终于秀不下去了,真是大快人心,不亦快哉啊……” 李靳和他一起靠在镜头外的廊柱上,也凉凉地不怀好意着说:“哎呀,还真忍心对着顾先生那张脸说出那些没良心的话呢,看顾先生脸色都不好了,我真心疼啊。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女人靠不住啊靠不住。” 路铭心含着眼泪抬起头,去吼这两个拖后腿的猪队友:“我和清岚哥哥吵架,还不是因为你们俩,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挑拨离间!” 莫祁很无辜地眨眨眼睛:“唉?我们只是看热闹的,关我们什么事?” 路铭心简直要无语凝噎了,的确不关现在的他们的事,是戏里的他们…… 魏敬国坐在监视器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刚才的镜头,头也不抬地说:“铭心别哭了,表演状态是很好,不过入戏太深了,自己调整下……小莫和李先生也别逗她了,不知道她脑子不好使吗?” 正经的魏导演说完,抬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还又说了句:“铭心你也别使劲儿抱着顾先生了,你身上那铁甲可好几斤呢,还有硬刺,没把他撞出事儿来,也要挤出事儿来了。” 路铭心这才手忙脚乱地放开顾清岚,忙绕到前面去看他脸色:“清岚哥哥,我把你抱疼了吗?对不起,我太没轻没重了!” 顾清岚真白了脸色,伸手扶了扶腰侧,笑得有些勉强,根本没理她,抬了头对魏敬国说:“谢谢魏导……” 这一点他真是早该料到……路铭心折腾他的方法,从来都不仅仅是说几句话气他而已。 他都来不及缓一下,就被她手臂上的铠甲硬刺勒得喘不上气了…… 不仅在演戏时虐了顾清岚,演完了不小心失手挤疼了他,还让他被旁边的莫祁和李靳看了笑话,路铭心被数罪并罚,一上午都没再从顾清岚里得过好脸色。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就跟个小媳妇似的,捧着盒饭靠在顾清岚身边坐着,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带来的大包里摸出一个保温盒,献宝一样打开,还配上勺子,才敢递给顾清岚:“清岚哥哥,这是我嘱咐厨房炖的汤,用了李哥给的野山参呢,还有从家里带来的鸡。” 顾清岚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这时还穿着戏服,也带着妆,一身白衣胜雪,墨色长发也散了一半在肩上,看人自带几分清冷凛冽,也没对她笑,淡淡点头说:“先放一边吧。” 路铭心乖乖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转过脸还小声嘀咕:“高冷男神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哄的,一个不小心又生我的气了,嘤嘤嘤……” 她边说,就边拿手去捏盒饭里的炸鸡腿,被顾清岚一筷子敲在手背上,蹙了眉训斥:“多大年纪了,还用手抓东西吃?” 可是那只鸡腿略大,不好用筷子夹啊……路铭心只能捂着被敲红的手背,哭丧着脸去拿筷子。 抬头看到顾清岚竟然将敲过她手的筷子放下,又去取了一双夹菜吃,顿时更伤心了:这是从头到脚的嫌弃啊,都不带一点缝隙的! 那边莫祁低头都快偷笑得憋不住了,只能努力喝水掩饰笑意。 抬眼看了她半天不吭声,低头嘟着嘴颇有怨言的样子,顾清岚又淡淡来了句:“怎么,有什么不服气的?” 路铭心忙抬起头,看到他微垂了眼睑,神色淡然的样子,那弧度比冰雕都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连忙没骨气地说:“没有,没有,清岚哥哥打断我的腿我都没怨言,真的!” 她还真敢继续提那些台词,顾清岚气得都要扔筷子了,冷声说:“吃不下了。” 路铭心当然又是一连串道歉忏悔,最后好不容易哄得他又吃了几口饭,喝了一半汤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打断那个女人的腿! 顾先森:不舍得,谢谢。 路花瓶:清岚哥哥果然还是对我好呜呜呜呜! 顾先森:乖。 莫影帝&大王李:再多吵一阵架么,多好看! 第80章 下午虽然还是路铭心和顾清岚的戏,不过却是分开的。 路铭心这边是一位对莫祁忠心耿耿的刘副将,找到她,告诉她自己也想要冒死营救莫祁。 在顾清岚那边,则是他在军营中紧急彻查奸细。 从剧情上看,当顾清岚查出军中的奸细不是将士,而是莫祁的一个小厮时,路铭心和刘副将也连夜集结了几百人马,要偷袭西夏大营,希望这次奇袭能够救出莫祁。 偷袭的剧情属于群演很多的武戏,和文戏分开来拍,要等几天和营救莫祁时的打戏一起拍,今天两边的剧情走完,就算先收工了。 《山河踏碎》剧组走的就是精良制作的路子,预算资金也比较宽裕,既然改了剧本,要增加沐亦清的戏份,造型师自然就赶工又给他设计了两套造型。 拍完戏收工还算早,回了酒店,他就被拉到造型师那里试造型,路铭心当然就跟了过去。 莫祁和李靳现在是焦不离孟,好得天天勾肩搭背同进同出,他们今天算是休息了一整天闲着没事,也兴致勃勃地尾随过去。 到了造型师那里,顾清岚在套间里换衣服,路铭心就堵在门口,双手抱胸不让莫祁和李靳进去。 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闲,一个大牌影帝,一个娱乐圈大哥,除了看八卦就是围着顾清岚打转,都不嫌烦的! 看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李靳就摸了摸下巴:“铭心啊,你是大美女,不要每天这么凶,会影响形象的。” 路铭心“呵呵”了一声:“没事,反正我这么美,凶一点照样美。” 当无赖对上更无赖的,李靳也没了法子,转头去看莫祁:“小祁,看你了。” 相比于李靳的简单粗暴,莫祁就春雨润物多了,对路铭心温和一笑:“铭心,让我们进去帮顾先生穿一下戏服吧,造型老师是女性不方便进去,戏服又那么复杂,没人帮忙穿着很累的。” 路铭心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帮忙穿衣服是借口,进去摸两把占个便宜才是正经吧,更可况她这个正牌老婆都没进去,哪里轮得着他们两个形迹可疑的同性! 本来对莫祁特别亲热的路铭心,这次也板着脸不吃他那一套了:“不行,祁哥被李哥带坏了,让你们俩跟清岚哥哥共处一室,我不放心!” 顾清岚传好了戏服从里面出来时,就看到他们三个活宝在门口斗嘴,顿时又觉得头疼:“李先生,莫先生,你们很闲吗?” 李靳立刻转头很委屈地看他:“顾先生,你都不说说铭心,就说我们,太偏袒了,大伙儿的心都寒了。” 顾清岚还真不大适应他这么耍宝卖乖,略顿了下,才再次开口:“她早就改不了,所以不试图挽救了。” 莫祁在旁边失声憋笑,路铭心顿时横过去一眼,她算是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跟李靳过来看顾清岚是假,来看她怎么被骂才是真吧? 话说回来,剧组的生活其实很枯燥无聊,特别他们这样被关在西部小城里,连周末假期都没有的赶工,憋久了的确都快要憋出毛病了。 再加上进来拍的戏都是沉重悲情的基调,他们除了苦中作乐一下,还真没其他更好的抒发情绪的方式。 造型老师跟出来,抬手略微顺了下顾清岚肩上的长发,就连连点头:“顾先生果然也适合深紫的,这个效果不错。” 顾清岚的戏服一直都是冷色调,除了官服外,常服只有青色和白色,造型师给他用的配饰也很少,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清清冷冷的。 这次造型师用了深紫的轻纱布料,也不减丝毫清冷之气,反倒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出尘绝俗。 路铭心快要上去跪舔了,满脸痴迷地说:“清岚哥哥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顾清岚连看也没看她,就回头对造型师温和笑笑道谢:“您辛苦了。” 造型师是个工作狂,上下打量顾清岚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件自己满意至极的作品,连连点头:“顾先生客气了,分内事,”说着又想到什么,“还要再加一套临终那一集的造型啊,什么颜色比较好呢?” 路铭心在旁边想也不想地接话:“当然还是白色,血吐上去好看!” 她这一声说的太不假思索太响亮,房间里的所有人顿时都把目光移到了她脸上。 过了一阵,莫祁还十分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还真没看出来,铭心有这个爱好……” 顾清岚就侧头轻咳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又给气着了。 路铭心连忙捂住脸:“祁哥不要欺负我!” 李靳拍了拍莫祁的肩膀,同样意味深长地说:“魏导不都说了吗?不要欺负铭心,她脑子不够用……” 玩笑归玩笑,接下来的几天拍摄,顾清岚还是被道具组频繁地往嘴里塞了血包。 李昂越显然也有某种兴趣爱好,为了表现沐亦清被冤枉叛国后的悲惨遭遇,十分不悭吝地写了诸多悲情至极的细节。 被路铭心骂过后还要连夜查明奸细,查了后又要审,自然是要苍白着脸咳嗽的,还要咳出几点血花到锦帕上给个特写。 秘密审讯完奸细,又得知路铭心和刘副将已经私自带兵去救莫祁,气急交加兼震惊忧心之下,还是要咳出口血来的。 等为了阻止路铭心和刘副将送死,只身单骑闯西夏营地,那一骑白衣在苍茫夜色中犹如劈开迷雾的闪电,下马后的人更是面色苍白如雪,还是要侧头隐忍地掩住口,吐出一口血来给镜头增加点冲击感。 莫祁和李靳在拍自己的戏份之余,还是要去频频围观顾清岚的,看到后来他们除了捂着胸口叫好心疼之外,还凑在一起品头论足。 莫祁抄着手说:“果然角色还是要看合适不合适啊,有些东西靠演技弥补不了的,这些镜头我可不敢挑战,就算让脸长得那么秀气的曹叶阳来演,也绝对没现在这种效果好吗?” 李靳也频频点头:“没错啊,顾先生简直天生有让人心疼的潜质啊,我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心都要碎了。” 顾清岚正拍完了下马吐血的那个镜头,扶着身旁的马鞍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这次看热闹二人组都换了戏服化了妆,一个穿着西夏王的戎装,一双英挺长眉尽显霸气,一个正被严刑拷打过,衣衫凌乱却有种落拓的帅气,满脸血痕仍不失硬朗。 一个是他此行的最大对手,另一个则是他将要以命换命的对象……现在却凑在一起评判他评判得好不开心。 怎么看,怎么让人有点胸闷吧……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抬手将唇边还挂着的一道血痕用手指不在意的擦掉,淡淡开口说:“两位真是好兴致啊,呵呵。” 莫祁尽责地回头叫魏敬国:“魏导!你看看这浑然天成的美感!不入镜头你亏大发了!” 而此时的路铭心,则没那么悠闲地观赏美人美景,正满头大汗地在另一个片场拍武戏。 按照剧情的时间来说,在路铭心和刘副将带了大批人马劫狱,却又被西夏王事先补下的伏兵包围时,这边顾清岚也见到了李靳。 他只是一介文臣,又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在被哨兵擒获后,就被押解到西夏营地的主帐。 在两军交战时,不披铠甲的文臣仍是有优待的,带他来见李靳的亲卫,甚至没有将他绑缚起来,而是直接带了人进来。 李靳正坐镇帐中,待要等被围成瓮中之鳖的路铭心和刘副将也被擒获,却没想到,竟然又有一人,敢闯入自己的营地。 甚至比路铭心和刘副将的更甚,还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仍是一派淡然,敛目默然不语的人,笑了一声:“本王道是谁有这等胆色,却原来是沐大人,久仰清流才子大名,沐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如斯风华绝代,令人见之忘俗啊。” 对方是敌军主帅,他却大谈什么“风华绝代”,言下已经颇有戏弄轻侮之意。 顾清岚却只轻笑了笑:“忠勇王之风仪也是不俗,百闻不如一见。” 西夏原本是大齐属国,李靳在大齐朝获封的名号就是“忠勇王”,只不过他反叛已久,昔日的“忠勇”,早就成了笑话。 两军对峙,顾清岚还拿他在大齐的封号称呼,也是十足的讽刺。 李靳自反叛以来,最恨的,自然是那段不得不向大齐称臣的历史,这个“忠勇王”也被他忌讳颇深,多年来下属臣民,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三个字。 顾清岚此刻已经身为阶下囚,却喊出这个称呼,他脸上怒容顿时就显露出来,戾气外露,冷冷笑了声,再也没有心思去占那些口头上的便宜:“沐大人怕是才子做久了,不知道军营的规矩了吧?” 他说着,还顿了顿,目光中杀气毕露,威压扑面而来:“还是沐大人自以为颇负才名,本王畏惧天下悠悠众口,不敢砍了沐大人的头颅下来?” 顾清岚抬头直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在下自然不敢轻狂若此,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公干,而是想向王爷讨教一二。” 他不称“本督”,而是说“在下”,来时又未着官服,言语中也服了软,李靳是个聪明人,看他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审视:“沐先生所谓讨教,又是什么?” 见他也对自己改了称呼,顾清岚的笑容,就更多了几分亲切:“在下与京师中,也曾听旁人说过,说王爷虽为异族,汉学造诣却颇深,不仅书画两绝,棋艺也是高超……只憾山水刀兵相隔,一直无缘和王爷煮茶论道。” 无论李靳有多自负狂傲,也总是喜欢听人夸赞的,更何况夸他的这个人还是名满天下的沐亦清,而他称赞自己的,也不是什么陈腔滥调的武功盖世、英明神武,而是他一直以来甚为自得,在西夏却甚少有人称颂的书画和棋艺。 他听着,就“呵呵”笑了几声,神色也更加松动:“沐先生过奖了,本王不过少时研修了几年而已。” 顾清岚微笑着,继续淡淡开口:“在下不才,与这几道也颇钻研了几年,因此今日斗胆,想要和王爷对弈一局,一较高下。” 他的主将,甚至妻子,都被围困在西夏大营中,他却在这个时候独自跑过来,大谈什么对弈。 已经被连年厮杀磨得满心暴虐的李靳,也不由起了几分好奇和兴致,玩味地看着他:“沐先生倒是好兴致。” 顾清岚微微拱手一拜,衣袖翻飞间,即使在这血腥气充盈的军营中,仍是谈笑自若,风雅无双:“哪里,不过是兴致忽致,以天地为棋盘,以今晚兵势为棋子,手谈一局,不知王爷可愿应战?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顾先森,请帅路花瓶一脸血! 李大王:跟顾先生月下手谈,洒家这辈子也算值了。 某谢:你这辈子还真随便…… 李大王:牡丹花下死! 莫影帝:突然觉得我有些多余…… 路花瓶:我也是怎么破……【咬手帕】清岚哥哥…… 顾先森:乖。 第81章 等路铭心拍完了打戏,一身泥水尘土,还收获了身上的青紫若干,惨兮兮跑去卸妆时,顾清岚和李靳的这场对手戏已经拍完了。 她只听到身边的莫祁,在那里连连赞叹:“顾先生深夜独闯敌营这场戏,演的真有风骨,明天下棋那场戏我也想来旁观。” 没赶得及看这场戏的路铭心顿时就急了,觉得自己有种被组织抛弃的错觉,对莫祁说:“祁哥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拍武戏的!” 莫祁在那边摸着下巴:“是啊,好遗憾。” 但今天的确是晚了,而且这几段戏都是夜里的戏,剧组为了趁着夜色拍,已经加班了几个小时了,现在已经快到了十二点钟,再不休息第二天正常工作就保证不了了,那边魏敬国已经让人赶快收工回宾馆。 路铭心还不死心,跑过去拽着他说:“魏导,给我回放下刚才的镜头吧,给我个学习的机会!” 魏敬国根本懒得理她:“剪辑过后自然有小样。” 那都要等到全部拍摄完毕后了好吗?路铭心欲哭无泪……一转眼看到顾清岚,就连忙过去挽住他手臂:“清岚哥哥,今天累吗?” 这几天剧组赶着拍夜里的戏,一般都是上午休息,下午开工,拍到深夜。 如果调整好了作息时间,倒也不算太累,但顾清岚这种生物钟几十年如一日的人来说,即使让他夜里两三点钟睡觉,他也还是会在早晨七点钟之前就清醒。 对路铭心笑了笑,他没说自己,反倒抬手揉揉她一头散乱的长发:“脸都脏成小花猫了,先去洗一把吧。” 他也还没换下戏服,一身胜雪的白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进发髻,就算这么笑着的时候,也平添几分孤高,路铭心看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光顾着花痴,而是直觉地心疼,抱住他的腰说:“清岚哥哥。” 她这些日子来粘人功力越发长进,简直到了一刻钟不看着他,抱着他,就要活不下去一样。 顾清岚微笑着,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两个人都卸了妆,换下戏服,赶回酒店时,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 路铭心没敢让顾清岚再耽搁时间,回房间就催促顾清岚快点洗漱了睡觉。 顾清岚看着她手腕处露出来的淤青,垂眸笑了笑说:“赶时间,一起吧。” 路铭心顿时开心起来:“美人这是要求跟我共浴么?惊喜来的太快有点不敢置信。” 顾清岚无奈摇头,看了她一眼:“别总那么油腔滑调。” 路铭心就得意地扑过去抱住他,拉他一起进浴室。 尽管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路铭心和他在灯光下坦诚相对的时候,还是有些害羞。 温热的水流冲刷在他们的身体上时,路铭心想起了一些旧时的记忆,不再是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哀伤回忆,而是今生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她还是其貌不扬的野丫头,借住在他们家宽敞的庭院里,即使自己的家庭也并不贫寒,她也并不自卑,但敏感的小孩子也能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阶层差距。 她每天看着他坐在满是高高书架的书房里,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一页页书籍,侧着的身影看上去,是比图画还要更好看的静谧。 她想自己应该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的,想要他那双深黑明亮无比的眼眸,从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上移开,来看她。 所以她才会总是在他面前调皮捣乱,甚至把口水吐在他在意的书本上。 只是那时的他,对她来说太过遥不可及……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么美好的他,看到自己? 这个问题她想了太多年,甚至于连学生时代暗恋的对象,都要按着他的脸去寻找。 直到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那些前世浸满了血泪的回忆……即使如今的她光环满身,却依旧受宠若惊。 她在蒸汽渐渐腾起的淋浴间里,想着那些并不特别,却真实又平凡的记忆,然后想起来:她早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哪怕并没有前世的那些回忆,她也已经喜欢上了他。 她想着,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身体都贴入他的怀中:“清岚哥哥,这部戏拍完,我们就不再提起前世的那些事了,好吗?” 他借着热水,用手指给她轻揉着腕骨上的淤青,指腹温暖,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 他对她微微笑了笑,说:“好。” 到底是都累了,时间也太晚,洗完澡他们就相拥着在床上睡过去。 头一条体力透支,第二天早晨路铭心一觉睡到了十点钟才醒,那时候顾清岚已经吃过早饭,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报纸了。 这是他的习惯,自从住到一起后,他就算提前醒来,也会尽量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而不是去客厅或者其他房间看报纸。 好像他知道,就算她在睡梦里,也能感受到他在身旁的气息。 他的温柔一直这么细密到无微不至,路铭心从床上起身,就走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腰,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清岚哥哥,早。” 他抬了头对她微笑:“离开工还有几个小时,还是累的话,再去睡一阵吧。” 路铭心摇摇头:“一开工又要和你分开拍摄,好几个小时都看不到你,我才不要连上午这点时间都浪费了。” 她说的太认真,顾清岚不由失笑:“不和我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了吗?魏导演如果听到,又要骂你了。” 路铭心还是感慨:“我们的对手戏明明太少了,幸好回去后还要补拍之前的镜头,不然从现在开始,我拍戏的时候都见不着你几面了。” 可不是,从他去了西夏营地后,她跟他就再没什么对手戏了,有也只有战场上遥遥相望。 关键那些远景,都是分开来拍摄的,根本不用放到一个时间点去拍,她跟他还是没办法在一起。 一直到后来沐亦清洗脱罪名,他们才有两场对手戏,可那又是悲伤的生死离别,虐心虐肺哪里有一点乐趣可言。 就连最后两场沐亦清临终前的戏,也还是后来加上去的,按照原剧本,他们从西夏营地后就生死永隔了好吗? 路铭心想着灰暗的前景,顿时有些气馁,忍不住发了点小脾气:“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有什么跟你在一起甜蜜的戏,我们这情侣档也太苦逼了吧?” 她只顾着发脾气,没注意到顾清岚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但他还是很快又温柔地笑了:“如果我们连在剧里都秀恩爱,可能莫先生和李先生都要吃不下饭了。” 路铭心这才心情好了点,连连点头:“也是啊,祁哥和李哥两个孤家寡人,最近嫉妒我们到心理都有些扭曲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下部戏拍星际言情! 顾先森:…… 路花瓶:好期待鼓掌! 某谢:你确定你还能哄顾先森演第二部戏? 路花瓶:呃,这个…… 不造星际言情是啥的,亲,去翻翻我的新浪微博哦,有惊喜,灭哈哈哈 第82章 在第二天的戏开拍前,魏敬国把主要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叫到一起说了几句。 主要的意思,是距离上次换角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之前因为剧组开发布会,以及公布第一批定妆照,都让这个剧在媒体和网络上持续保持着热度。 等热度减退了一点,又出了白衣美男事件和换角风波,也很吸引眼球。 现在剧拍摄了大半,a组那边的文戏甚至都已经基本拍完了,所以为了让《山河踏碎》这个话题重新回到公众的视野,需要再发布一组剧照。 现在是网络时代,各个娱乐公司都开始注重网络这一块的影像力,所以除了传统的媒体通稿外,配合这些剧照发布,希望几位粉丝众多的主演能够在微博转发一下,制造点关注度。 路铭心做这套是轻车熟路了,她算是老网虫,微博账号都没交给刘芬芳,是自己管的,粉丝上千万的大v。 不像很多女明星喜欢放自拍照,她从来不放非主流自拍照,除了宣传需要的剧照和杂志硬照外,就是一些自己编的冷笑话冷段子什么的。 她倒真有点写段子的天赋,冷笑话常年讲常年不腻,长此以往,还真因为和她平时的形象有反差萌,吸引了一大批拥趸,粉丝活跃度比其他女星那里高多了。 甚至还有一些路人黑跑出来,说她的微博一定是请了段子手编的。在这些人看来,大胸美颜和幽默感是不沾边的,著名的花瓶美女,怎么可能有那么高情商和语言组织能力编那些段子? 对此路铭心就暗自偷笑,心说我在八卦论坛还有账号呢,大名说出来吓死你们,根本就没去澄清,权当没看到。 结果那些黑们,也很快被更多女神粉回击:哪儿那么多废话,有段子看不就得了?管它谁写的,好看就行! 著名段子手兼著名影星路铭心小姐就在旁边看着掐得不亦乐乎的网友傻笑。 莫祁和李靳比路铭心的人气差点,但也都是靠名气和实力坐拥了几百万粉丝的高冷派。 剩下就是顾清岚了,路铭心记得他平时多用facebook账号,微博账号倒是有一个,还是在b大历史学院的要求下申请了便于师生交流的。 认证是认证了,用的也是“顾清岚”的名字,就是平时不怎么更新,难得更新一次,还是通知学生随堂测试时间和布置论文题目等等的教学内容。 所以就算他在“白衣美人”事件之前,在b大学生中人气颇高,粉丝也只有一两万,留言也少,还大部分都是哀嚎着求顾老师放过的苦逼学生党。 他们刚重逢后不久,路铭心就乐颠颠跑去关注了他,还为自己能在粉丝数量这一项上压过他,获得了一点可悲的优越感——虽然事后很快又被顾老师的高冷碾压得一点都不剩。 现在也几个月过去了,因为顾清岚很少更新自己的微博,路铭心就没怎么去关注他,反正人都在身边呢,能看能摸还能酱紫酿紫,根本不需要虚拟的社交网络啊! 魏敬国也是传达上峰指使,说完也就罢了,重新开始招呼着赶快就位开拍。 路铭心抽空很幸灾乐祸跑去顾清岚那里秀重新升起来的这点优越感:“清岚哥哥,你的微薄账号要不然给我玩吧,我可会写笑话了,我再用我的账号转发下,肯定能给你吸粉的!” 顾清岚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她根本就是太话唠了,加上挡不住的创作*,一个账号完全不够,想再要一个号来玩玩好吗? 微微一笑,他就无情地驳回了她这个建议:“既然是社交账号,还是本人代理比较好,不然对其他人不够尊重。” 诡计未遂的路铭心,只能对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撇嘴,小心眼地在心里说:不让我玩就不让我玩,继续做几万粉丝的高冷教授去吧。 结果下午剧组官方账号发布了剧照后,她跑去转发,看到顾清岚的账号已经转过了,还暗搓搓点进他的首页,看一看他那里究竟有多清冷。 然后她就看到了,只发过十几条微博的顾清岚,赫然已经有一百多万粉丝了。 在明星中,这个数量的粉丝当然不算多,可明星是公众人物啊!顾清岚根本就是半只脚都没迈进娱乐圈的人,唯一参与的一部戏,连个片花都没放过好吗? 他的认证信息都还是申请时的状态,就是b大历史学院客座教授,简简单单几个字,没任何其他解释。 而且那寥寥的十几条微博,每一条微博下,都有几千条的留言,有膜拜男神的,有围观的,甚至有历史爱好者或者学者,针对他之前的论文,也写了自己的观点,留下了博客地址让他过目并指正的,可谓百花齐放,十分热闹。 顾清岚当然……高冷的一概没有回复。 路铭心怀疑他的账号根本就是几个月才登陆一次的……说好的社交账号要本人代理,说好的尊重他人呢?! 果然男神都不用付出努力,就可以斩获比其他人多得多的膜拜! 路铭心看着自己的上千万粉丝,想一想这是自己呕心沥血数年如一日的段子换来的,顿时那点优越感就又半点不剩下了。 今天路铭心照旧是跟莫祁去拍武戏了,摸爬滚打不用说,还要吊威亚,就算是女汉子如她,也很快就把那点失落感忘到了九霄云外。 好在这是历史剧,武打设计走写实风,吊威亚也只有个别惊险的镜头,不用像武侠和玄幻剧那么夸张。 即使这样,频频被累的像狗一样的路铭心还是表示,下部戏请让我还做一个安静的花瓶。 相比另一侧片场的血雨腥风,这边顾清岚和李靳的文戏,显然要表面平和很多。 可那也仅仅只是表面,强敌环饲,孤身陷入虎穴,却要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对于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清岚来说,这近乎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初写到这一节,李昂越还特地问过顾清岚,这里的剧情,到底该怎么设置才有说服力? 顾清岚沉默了片刻,才讲出了现在的这套剧情。 李昂越当时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还是顾先生高见。”然后去如实写了下来。 这个剧情在眼光老辣的李昂越看来,初看有些天马行空,可再考虑到西夏王的性情,再考虑到当时的情形,再去看时,竟然觉得天衣无缝,并且此时此景,果真是除了这险中求胜的一招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行的剧情。 他除了敬佩顾清岚的心力之外,还想到一点:此计如此精妙,沐亦清如此胆色气魄,却是从一开始,就已然决意舍弃了他自己。 天纵英才如此,却天命薄凉若斯,除了让人痛心外,更多的是怅惘。 他那时候想着,未免再感慨一句:“果然剧情修改后,把这个角色的光芒都打磨出来了。” 顾清岚当时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搭话。 光芒吗?他当时并未觉得,此后也无暇去想,那一刻他所思所想,都是怎样才能将路铭心和莫祁保全,手中所能把握的东西实在寥寥无几,只能兵行险招,好在也有奇效。 那之后他想着的,无非是如何了却残生,如何在那酷冷严寒中,再多送路铭心一程。 他从未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伟大的事,盖因他所作所为,除了天下大计外,逃不过那一点私心……他为了她,舍弃了自己,未尝也不是为了她,舍弃了亲族,乃至天下。 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又何来光明正大? 就如她曾经说过的,他不过是一个怯懦的伪君子罢了。 燃着炉火的静室之中,除了桌椅之外,就只有他和李靳两人,还有站在李靳身旁的一名年迈的汉学先生。 应该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强敌环饲下错乱惊惶,李靳甚至让自己的亲卫都退了出去。 桌上是一副摆好的残局,可落子的空白已经寥寥无几,黑子已经稳占了半壁江山,将棋局之中的白子,几乎尽数堵死。 落座后,李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言谈中不无得意:“本王斗胆,方才已亲自摆下了这个残局,在下速来敬重沐先生,甘愿以学生自居,所以拿下了这先行的黑子。” 他的得意也并不是毫无由来,他只出去准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补下了这个颇为精妙的残局,足见棋艺高深,脑中所记的历代名局也着实不少。 顾清岚只淡看了一眼,就微微勾唇开口:“王爷果然精通此道,倒是在下有些托大了。” 他话说的谦虚,李靳双目微眯,已经又多了几分自得之色。 但顾清岚却将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里,也仿佛多了几分凛冽:“只是如此棋局,在下不才,已有了破解之法。” 李靳性格颇为狂妄自负,听到他这么说,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就浮上几分不信和嘲讽:“那就请顾先生赐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男神果然是靠高冷就可以吸粉的存在! 某谢:没关系,你也是靠脸就可以吸粉的存在! 路花瓶:伦家的段子明明写的也很好! 某谢:“今天路过一座拆掉的花园,里面还有个苗圃,拆完后只剩下四个墙壁了哦,好孤单的感觉,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写作:口口”作者,路铭心,嗯,真是好段子,拍手。 路花瓶:清岚哥哥,她欺负我!!! 顾清岚:乖,花园里的苗圃,应该写作回的。 路花瓶:哦!是哦我都没想到,还是清岚哥哥渊博! 某谢:……果然有共同爱好的人才可以走到一起……82 第83章 生死之局就在眼前,顾清岚却微笑着捻起了一粒棋子,略加思索,就将之落下。 他太过从容不迫,好像此时并不身在敌营之中,而是在自家的院落中,临水照花,闲敲棋子。 李靳目光中的冷意更甚,一双狭长眼眸,也眯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嗜血的锋芒闪耀,不余其他,只见杀意。 他之所以同意顾清岚的请求,无非是捕获到猎物的雄狮,给自己寻些余兴罢了。 路铭心和莫祁已在他鼓掌之中,生杀予夺无非一句话而已,顾清岚又送上门来,他内心的狂喜比当初生擒了莫祁更甚。 是他的幕僚告诉他,南朝人最重情义,留下莫祁一条性命,或许可以带出一串猎物,他就姑且信之。 却没想到,短短一日之内,竟然先后有路铭心和顾清岚自投罗网。 路铭心他只记得名字,战场上几度交锋,让他知道南朝有这么一个女将军,武艺不俗,勇气也可嘉,丝毫不逊男子,但也只是一介武将罢了。 带了几百人,就想趁夜色就走莫祁,不过是自寻死路。 顾清岚却又不同,自从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到了阵前后,莫祁简直有如神助,连连有奇技,连兵阵布局,也愈发老练奇诡。 他听过顾清岚大名,知道他博学近乎鬼才,琴棋书画还可说只是微末之道,奇门兵法,也无一不通。 他先前还以为这不过是民间夸大其词,临到阵前连连吃亏,才明白顾清岚并非徒有虚名。 擒获了莫祁,南朝只是失了一员主将,擒获顾清岚,才是真正可以反败为胜的关键。 他只怕顾清岚按兵不动,稳住南朝军心,哪怕他斩杀了莫祁,南朝军中还有顾清岚坐镇,他也依旧拿北城无可奈何。 他却没想到,顾清岚竟然奋勇到冒失的地步,孤身一人闯入他军中——所谓天下奇才,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冷笑连连,棋局是他摆下的,顾清岚这起手的一枚棋子,也未出他意料之外,他想着,将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落下。 顾清岚却笑了笑,开口说:“既然对弈,我们不妨添些情趣,每落一步子,帐外的军阵就应时而动……这才是真正的天地为局,时势为棋,不知王爷敢不敢赌一局?” 帐外他的兵马数以千计,路铭心和莫祁所依仗的,无非数百而已,更何况营地里还有数十万兵马,不过是困兽犹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即使顾清岚真如他自言般胜了这局棋,他还真能把他们放了?一声令下,仍旧将他们三人斩于军前,他有何不敢? 李靳自负一笑:“沐先生有这般雅趣,我又怎么会推辞?” 他说完,挥手对身后的汉学先生说:“传我令下,前右队往前围拢十丈!” 那汉学先生已颇老迈,得了令也有些许蹒跚地走出去,将他号令传了下去。 帐外兵马嘶叫隐隐传来,兵刀相交之声也越加明显,间或有惨叫声传来,却是西夏兵将路铭心他们围住了,就似戏耍耗子的猫一般,偶尔围杀几人,慢慢耗尽他们的战力。 李靳听到惨叫,心中略有得意,不禁扬眉看了顾清岚一眼,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人,却仍是垂眸看向棋局,就像对帐外局势丝毫不加担心。 李靳看在眼里,微挑了挑长眉,他倒要看看,他还能装腔作势到几时。 两人下的,乃是快棋,顾清岚落子无悔,一步步几乎不假思索,李靳心思也如闪电,步步跟上。 随着汉学先生来来回回一句句的号令,帐外马嘶刀鸣更是络绎不绝。 白色的棋子,持在顾清岚的指间,翻飞间犹如在指下布出一道白色巨龙,渐渐杀出一条血路,横亘在黑子之间。 然而开局黑子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黑龙白龙厮杀良久,终于还是李靳棋胜一招,险险剩过了顾清岚。 他全神贯注在棋局之中,这时才嘘出口气,顾清岚棋力在他之上太多,若不是残局对弈,而是在空棋盘上公平较量,他是万万不能胜过顾清岚。 然而他身为一代枭雄,深知世事从无公平一说,终于还是胜了这一局,他击掌从棋盘上抬头看顾清岚,语气倒没有先前的狂妄,却仍快意无比:“沐先生,本王不才,还是赢了。” 也在这一抬头之间,他才看到,方才落棋雍容的顾清岚,此刻的脸色竟已经比开局之前苍白了许多,甚至连他的额上,也起了细密的汗珠。 冲李靳勾唇一笑,他苍白到无色的唇间,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红痕,他开口轻声说,却只有两个字:“承让。” 李靳一愣,棋不是他赢了么?虽然没有官目,但局势明朗一清二楚,顾清岚却说“承让”? 顾清岚自然还没有昏头昏脑到数不清输赢的地步,同样也不会昏到言语混乱……李靳这才想到什么,大惊之下回头去看,却恰巧看到帐外滚进来他麾下的一名将军。 那将军厮杀半夜,衣着铠甲却仍旧锃亮如新,显见打的游刃有余,然而此刻他额上却出了一头冷汗,进了帐翻身跪下,语声颤抖:“大王息怒,是我无能,让囚犯从西南的缺口里……跑了……” 李靳睁大了双目,猛然回头,只看到灯下顾清岚还勾了唇淡笑,他面容苍白,眉宇间也浮上倦容,那双犹如深潭的黑眸中,却盈满了讽刺:“忠勇王,承让。” 原来他自始至终,目的只是偷梁换柱,给路铭心和莫祁,制造一个出逃的时机而已。 棋局中的输赢,从一开始就是他抛出的诱饵而已……一面进行如此艰难激烈的棋局,一面却步步诱使,让李靳的合围露出这么一个破绽,此等心力,何其可怕? 李靳几乎目眦尽裂,转头扫过那个忠实传达着他的意思,正不知所措缩起瑟瑟发抖的汉学先生,手起刀落,已将他的头颅沾了下来。 鲜血自脖腔中喷涌而出,那颗发色花白的头颅滚落在地,李靳冷笑了一声:“沐先生,今夜拿你这颗大好头颅祭刀,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面对惨死的汉学先生,还有他刀锋上的血色锋芒,顾清岚仍是垂眸低咳了几声,忍了许久,他唇边溢出一丝鲜红,血迹点点落在棋盘之中,染红了白玉棋子。 薄唇染血,他却只是一笑,宛若风雪中那株不可摧折的寒梅:“某心愿已了,死生无差。” 李靳怒目圆睁,切齿盯着他一阵,终究还是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也不管他是否跟上,拽着他大步走向帐外。 顾清岚疾驰而来,斗志交锋在后,已是心力交瘁,被他拉扯着,脚步竟有些踉跄,待跟他走到帐外时,更是脚步微错,几乎跌倒。 李靳眼疾手快,在他快要向前跌下时,连忙松开他手腕,扶住他的双肩。 一声“卡”及时响起,李靳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顾清岚,早换了一脸担忧:“顾先生,你没事吧?” 顾清岚抬手摇了摇,隔了片刻,才喘匀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次就是全然的温和:“李先生,你拉的也太急了……” 刚才的棋局,是一个长镜头,为了拍各种特写和角度,来来回回拍了几遍,到拍好那一条,李靳拽住他站起来时,他双腿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麻了,又被李靳这么生拉硬拽着往帐篷门口冲,会差点跌倒也不意外。 李靳看着他额上的薄汗,还有苍白脸色和唇边的血痕,虽然明知道那是化妆效果,鲜血虽然看着吓人,也只是血包,但他却还是止不住心惊肉跳。 顾清岚看他注意到自己唇边的血迹,就笑笑:“好在李先生配合好,一遍就过了,我可不想再吐一次血。” 李靳看着他,只能长叹一声:“我也不想再来一遍啊,吓得都快演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戏,是李靳在帐门口借着火光看到已经逃入茫茫荒漠的路铭心和莫祁一行,气急败坏命人追杀。 而路铭心再遥望中,一眼看到站在火把下的顾清岚的身影,隔空遥遥嘶喊,质问他为何通敌叛变。 这一幕是分开拍摄的,路铭心和莫祁在另一个片场拍摄这一段镜头,他们在这边拍完那几个动作。 今天的戏就这么多,这一幕拍完,他们就能收工了。 他们在这里说了几句话,那边机位调整完毕,魏敬国冲他们挥了挥手臂。 等他们调整好了位置和状态,场控在旁边喊:“《山河踏碎》第三十二集,第二十幕,开拍。” 镜头下,顾清岚唇角微敛,他终是还能远远地,得见她最后一面,然而她口中所说的话语,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懂,也没有预料到:为何那短短一眼,他就成了投敌叛变的内奸?又为何心血耗尽的一局,仍是得不到丝毫回应? 李靳怒喝而出,继而狂笑,一把推过他,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推得跌坐在地,尘土飞扬间,那一袭白衣尽染尘埃。 他再看不到她的身影,抬起头,眼前只有居高临下的敌人,对他狞笑,目光里尽是疯狂和痛恨:“通敌?沐先生,我倒突然想让你多活几日了!让你亲眼看看你的一番心意,如何为他人作践!”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王:推顾先生那一把的时候,洒家的心都要碎惹。 某谢:【挖鼻孔】你要是推不好,就得多推几遍! 李大王:是啊,所以我强忍心碎,一次推到尾! 顾先森:…… 某谢:对李大王的顾美人没啥表示? 顾先森:……【尾椎骨疼痛中】 飞雪酱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么么哒! 第84章 今天路铭心他们那边,就是各种打斗,战马嘶鸣的武戏。 夜里拍这种戏,还时不时需要骑马,按说策马奔驰的镜头可以让专业替身拍的,不过路铭心和莫祁都没用替身,自己上阵了。 她还被武术指导夸了马术不错,路铭心觉得自己也算做了弊,前世她已经是策马在战场的武将,又出身将门,这点基本功夫,不扎实就说不过去了。 且不说前世,就是今生,她也早早就在马术俱乐部混了几年了,她从小运动能力在女生中就算强的,体育项目乃至舞蹈,都还算不错。 当年她出道的第二部作品,就是大制作的武侠电影,虽然她在里面还是个大花瓶,可出场时的一段剑舞,刚柔并济,既妖且媚,也算艳惊四座。 被分组导演夸了几句,路铭心破天荒没心思去听,匆忙卸了妆就跑去找顾清岚。 她去时,正巧那边也拍完收工了,演员已经卸完了妆,连拍摄器材都被收起来打好了包。 路铭心在人群里一通扒,终于看到了卸妆完毕,正和李靳站在化妆间门口说话的顾清岚。 她都顾不得礼貌,推开人家一路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有些冰凉,在被她握住后,他眉峰微微蹙了下,自己还没开口,旁边李靳就连忙说:“铭心,顾先生的手刚才跌到地上的时候被小石子蹭破了,刚抹了酒精,你别用力。” 路铭心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凑到灯光下看,果然看到他掌侧有面积相当大的一片被蹭破了皮,好在只是表皮伤,也没怎么渗血。 其实这样的擦伤在他们这种动刀动枪的剧组里也算常见,但受伤的人变成了顾清岚,路铭心就皱紧了眉头,好像那伤口是划拉在她心上一样,疼得眼泪都要出来:“清岚哥哥,这怎么弄伤的?” 李靳又连忙接过了话,语气里满是歉意:“是我推顾先生那一把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让顾先生跌狠了。” 路铭心一愣,也不管李靳话里满是愧疚,就瞪着他提高了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推清岚哥哥?” 李靳很有些无奈地提醒:“剧情需要……” 路铭心这才想起来,她之前看剧本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情节:西夏王在她和莫祁成功逃离后,就迁怒于顾清岚,对待他甚为冷酷粗暴。 这些事情,前世的她当然是不知道的,就连陛下告诉她时,也只说了顾清岚再西夏营地受了许多折磨。 她就算不能完全想象出来,也应该明白那并没着重渲染的一句话,放到现实里,将怎样残酷。 顿时就咬住了下唇说不出话来,路铭心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就握着他的手腕,欲言又止,一晃神间,眼泪滑落在他手背上。 看她这个样子,顾清岚也只能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笑说:“铭心,没事的,小伤口而已。” 就算他还是温和带笑,路铭心在回酒店的路上,也情绪低落,就握着他还没受伤还只手不说话。 偏偏今天李靳为了表达歉意,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看她默默垂泪的样子,还火上浇油说了句:“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我太急于求成,害怕一遍不过还得再推一次,所以下手重了点。这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拍摄,顾先生的右手从下一场开始就要上刑了,还需要拍特写。” 路铭心顿时精神就崩溃了,低着头不吭声,眼泪掉得更急。 她这一哭,李靳从后视镜里看到,心就更慌了,连声安慰:“铭心我的小祖宗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都行,千万别哭了,我这辈子最怕看女人哭!” 路铭心摸了摸泪,抽抽噎噎说:“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相信清岚哥哥,都是我把他一个人丢在你那里。” 她说的是前世,只不过在李靳那里看来,就是拍戏的剧情了,顾清岚就笑了笑,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低声提醒:“铭心,那是剧本。” 李靳倒没觉察出不对,只当她因为心疼顾清岚太入戏了,这几天拍戏拍到疯魔,说话也老颠三倒西,演员太入戏在拍戏过程中也不算稀奇,李靳自己就有过经历。 听她抽噎着说话,李靳更愧疚到近乎崩溃,唉声叹气:“真是小祖宗啊,你再哭,我接下来都不敢再摸顾先生一个指头了,这戏真没法拍了!” 顾清岚只能继续抱着路铭心哄:“铭心,拍戏意外在所难免,你再这样,李先生真的要无法自处了。” 路铭心都没办法接话了,把头埋到他怀里,虽然还是继续抽噎着,总算稍微忍住了一些。 等他们回了酒店,李靳还一路护送着顾清岚回房间,按个电梯按钮都不让他抬手,可谓呵护备至。 一直将他们送回房间,还又对顾清岚道歉了几句,嘱咐他伤口不要沾水,并且表示有什么发炎迹象,就立刻去隔壁房间找他。 不过是一个小擦伤,李靳这样周到愧疚,顾清岚也略微觉得不好意思了,笑容对他都温和了很多:“李先生实在太客气了,真的没事,劳您费心。” 自从李靳上次为了救顾清岚受伤后,顾清岚对他的态度就转变了很多,但也没像今天这么温和过,李靳看着他的笑容都愣了一下,过后才抹了把脸:“顾先生这样还真是……”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词汇,就叹了口气:“我怎么突然想说……我万死不辞啊。” 顾清岚对他微笑:“哪里,一直都是我受李先生关照,再这么说,我也要说无以为报了。” 这句带了玩笑的话说出来,气氛才轻松了些,李靳笑着又嘱咐几句,才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走了,顾清岚拉还在低头忍眼泪的路铭心坐到沙发上,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把她的脸颊捧着抬起来,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路铭心抬头看到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和暖表情,咬了咬下唇:“清岚哥哥……” 顾清岚又低头,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咸涩的滋味沾湿了他的薄唇,可他并不以为意,隔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铭心,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前世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把它当做一场梦境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王: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自己倒,都不用顾先生推的! 某谢:你攻的定位呢? 李大王:倒下也是攻!好攻都舍不得碰受一根指头的! 顾先森:我……真的不是断袖…… 某谢:【挖鼻孔】没事有时候群众嘴里的攻受只是属性,不是性向,碰上路某人你不还是受咩? 顾先森:…… 第85章 前世的一切,早就如烟云般消散,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她不会想起来那些回忆,可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她也不会再体会一次那种锥心之痛。 路铭心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点点头,靠过去抱住他的腰。 顾清岚还是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胸膛温度从来不灼热,却正好是微暖的温度,她将头靠在他身上,许久没有放开。 他将唇俯在她的耳上,低声轻语,清醇的声音如同风过松林,带着淡淡的蛊惑:“阿心,把那些当做一场梦吧……我还在这里,与你同归。” 路铭心模模糊糊地想,又是“阿心”,又是“与你同归”,简直太犯规了,然而她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心中的那些伤痛也奇异地平复下来。 是的,把那些都当做一场梦去看的话,不会有这么多悔恨,也会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她这么想着,就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镜。 其实若要论劳累,她这几天工作强度也很大,连着拍武戏,剧组怕他们休息过后找不回状态更累,把那些戏都集中起来拍,中间都没有停歇。 累极了,又为顾清岚担心,还哭了一场,路铭心放松下来后,就迷迷糊糊有些睁不开眼睛。 还是顾清岚扶着她,把她送到浴室里,再等她洗完后,又把她送到床上,临睡前,她还知道抓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清岚哥哥,你的手不能沾水。” 顾清岚笑着用手轻抚她的额头,轻声说:“没事,我有注意,你先睡吧。” 路铭心实在瞌睡,听完他的话没多久,也迷迷糊糊睡沉了。 之后一夜昏沉,她依稀见又梦到了那个古代的庭院,还有她和少年时代的顾清岚。 梦中顾清岚仍是白衣飘飘,出尘脱俗的样子,她举着手里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电子器械,满心欢喜地等他夸奖。 却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继而他就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东西,将它收到自己的袖子里,他抬起头对她微微笑着:“阿心,不要乱捡这些奇怪的东西了,知道吗?” 她本来想要几句夸奖的,却不想他会有些郑重地这么说,就“哦”了声,多少带了点失落。 那之后他们照常习字读书,在天色昏沉下来后,用过晚膳,就早早回房。 很奇怪的,这个梦里再没有那么多人,没有他们各自的父母,也没有其他的亲友,只有他们两个。 待到入夜后,偌大的园子里,几乎再不见人声,除了墙外偶尔传来的更鼓声,连风里,仿佛都带着沉默的力量。 他们的年龄,已经到了有男女大防,需要避讳的时候了,但他们却住在一间房里。 她那时似乎格外惧怕黑暗,夜幕降临后,就像一个惊惶的小动物一样,死死拽着他的衣物。 他在卧室的木桌上放了彻夜不息的油灯,就那么和衣抱着她,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她紧揪着他胸口的衣物,瑟瑟发抖地躲进他怀里,如同天地间,她只剩下他,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少年可以依靠。 他温柔地环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她听到他压抑的低声咳嗽,但他还是将她抱紧,轻声说:“阿心,别怕,我在。” 她将身体都缩进他的怀抱之中,用尽了全力一样紧紧抱着他,她听到自己用低而颤抖的声音说:“清岚哥哥……不要离开……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他温柔的声音,在暗沉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他说:“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阿心。” 第二天梦醒时,路铭心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躲在顾清岚的怀抱中。 他已经清醒,却没有挪动她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而是安静又耐心地躺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 路铭心动了下手脚,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麻了,她自己都这样,他肯定也被她压的身体酸麻。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凑过去吻了下他:“清岚哥哥……对不起啊。” 对她温和笑了笑,他低声说:“没事,你好像有做噩梦?” 路铭心点点头,她上次做了那个怪梦惊醒,没好意思说自己梦到古代也有mp3了,这个梦也的确有点奇怪,不再是她记忆里“前世的事”,而像是……从没发生过,却又存在的事情。 总之就是记忆有点凌乱,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段梦境太模糊,自己也不能确定是真的在前世发生过,还是梦里凭空臆想的,所以就保持了沉默。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再次梦到那时候的事,两次梦境竟然能重合,还有顺序发展,她自己也不能再确定那只是个怪梦了。 然而看着顾清岚唇边的笑意,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她的记忆里,前世他们虽然是青梅竹马,但远没有如此相依为命的感情,要不然她也不会对于自己要嫁给他这么不满了。 想了又想,她决定还是放弃求证,就当那只是她压力太大下的一个幻想罢了。 完全醒了后,她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脑袋四周像被钢圈箍过一样,憋闷生疼,就忍不住向他撒娇:“清岚哥哥,我头有些疼,给我揉揉吧。” 顾清岚却像是愣了片刻,接着他就又笑了笑,依言抬起手,给她在太阳穴周围轻轻按压。 她没说哪里疼,他按的却正好是能缓解症状的地方,路铭心就有点舒服地半闭上眼睛,喟叹般嘘了口气:“真是的,清岚哥哥你的头不疼了,怎么我又疼上了……” 他轻笑了声,语气是不变的温柔:“都怪你昨晚哭得太多吧?” 路铭心偷偷吐了下舌头:“可能是吧……做哭包也有后遗症啊。” 他还是无奈笑着:“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哭包……” 虽然起床时有些头疼,但被顾清岚按了一阵,又用毛巾贴在脑门上热敷了一下,就好多了,路铭心到片场后,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架势。 依依不舍地拉着顾清岚的手说:“清岚哥哥,休息时我去找你哦。” 想到武戏片场那凌乱的状态,好歹他们这边的戏还是在帐篷里的,顾清岚就笑着点点头:“好。” 化完妆就位,今天顾清岚的戏,就比昨天还要凄惨很多。 路铭心和莫祁逃走后,他被李靳推到在地,他那一掌中还含着内力,他内俯受创,低咳不停,咳声里还带出斑斑点点的血花。 即使如此,李靳扔不肯放过他,将他关在自己大帐外的一座帐篷里,那帐篷本来就是为了拷问被俘的大齐将士用的,满地血腥之气,形色各异的刑具林立,上面还站着些不明的血迹,甚至干涸的血块皮肉。 命人将顾清岚双手铐住,也许是考虑到他身体羸弱,李靳好歹没有变态得让人把他吊起来抽打,只是将他关起来,不给食物和清水。 一日一夜的□□后,李靳终于处理好了军务,带着亲卫走进了这个帐篷。 看着眼前的人,近乎无力地倚靠在一个刑架上不断低咳着,一身白衣不仅沾染了尘土和污渍,胸前还染上了层叠的血点,他狠戾的目光中,才带了些许快意。 饶有兴致地半蹲下来,用手中的刀柄强迫顾清岚抬起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干裂到渗出血丝的薄唇,他眼中的快意更甚,低笑出声:“顾先生,你舍命救回的好兄弟和好妻子,现在已经确认你是通敌的内奸了呢……不仅没有说要赎回你,还扬言要将我二人这样的乱臣贼子,都杀掉祭天呢!” 身体明明已经颓败无比,顾清岚却仍是勾了唇角,干哑的声音再不复当初的清澈醇美,傲气却是丝毫不减:“能与忠勇王共生死,也算我此生之幸。” 李靳神色变了几变,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冷冷笑了一声:“顾先生啊,本王可是想了一夜呢……究竟该如何折辱顾先生这样的人,才足够有趣呢?” 说到这里,他又用长刀挑起顾清岚的下巴,看到他一双犹如深潭的黑眸中,仍是一派淡然清明,心头火气更甚,笑容里也带了一丝丝扭曲:“顾先生如此丽质,也还不是女子,自然不介意脸上多几道疤。鞭笞火烙,又似乎太多粗暴,怎能拿来待上宾?本王想来想去,最好不过夹棍了……虽然也是多用于女子的刑具,但对于顾先生这双玉手,再合适不过呢?” 听他不断说出那些可怕的刑罚,顾清岚仍是淡然一笑,微垂下眼睑,并不去看他。 他越是如此,李靳越是恼火,挥手之下,早就亲卫上前,将刑具套在顾清岚的右手上。 李靳又冷笑了声:“顾先生这双手也真是不错呢,我舍不得都毁了,只不过前一晚拿过棋子的这只手,本王看起来实在太不顺眼!” 随着他的冷笑,刑具已经被大力收紧,被夹在铁棍之间的修长手指逐渐扭曲。 李靳笑着,声音里不无恶意:“这是本王特地命人连夜为顾先生专门准备的……木棍不好夹断指骨,未免也太不周到了!” 血肉崩裂的声音和着骨头被压迫的闷响,沉闷却又刺耳,顾清岚却只是轻闭上了双目,任由汗水湿透了额头,顺着脸颊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王:心疼死了,心疼裂了……呜呜呜呜…… 顾先森:又不是真的…… 李大王:那也心疼死了……我好混账…… 魏导:怎么有一个入戏太深的! 第86章 顾清岚的双手,曾执妙笔绘丹青,也曾琴箫动天下。 常有人说,他诗画双绝,琴棋俱精,有此才华,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中,本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清名自来。 他却并不耽于此,科举场上,一步步自乡试会试考上来,他才名太盛,相府声威太煊赫,所以也很少有注意,他进了殿试那一年,是一甲三名,钦点的探花。 事后有好事者以为他必定是借了相府荫庇,才有这探花郎做,然而将同批次文章看过,那人久后才说:原来陛下是避了嫌的。 只有避嫌,才会将如此锦绣文章,点为第三,也因这文章实在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完美,才即使避嫌,也一定要给一个探花,才勉强不会失了偏颇。 后来他出仕,却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去了兵部,再后来,他又去了西北前线。 有人说这是因为顾家想染指兵权,却又有人说,顾清岚在未去兵部前,就写过一本兵书,其中不乏独到之处。 此刻,在一片血色和刺耳沉闷的声响中,他右手的指骨断裂开来,这曾经描绘出千金难求的字画,弹奏出绕梁弦音的手,被扭曲成了一种怪异的形状。 李靳还未满意,因从头至尾,顾清岚没有发出一声□□,只是汗水浸透了白衣,紧咬的薄唇上也渗出鲜血。 他呵呵一笑,手中长刀再次出鞘,手起刀落,众人却只听到一声破开血肉的声响。 刀锋过处,顾清岚右手腕上,迅速渗出鲜血,再一刀落下,却是在他的右脚腕上。 两刀后,已将他手脚之筋尽数挑断,终于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李靳才略微裂开了嘴:“原来沐先生还没有哑嘛……”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人,几分快意里,更带几分狠戾:“本王是爱才之人,今日暂且先取了沐先生一手一脚,明日沐先生若是想通了点什么……本王再来取沐先生另一对手脚……顾先生可请尽快想清楚了!” 他说完,就再不停留,挥手带着亲兵走出营帐。 李靳离开后,竟然很快有军医提着药箱走进来,匆匆给顾清岚的伤口止血包扎,却也仅是草率包起来而已,至于他扭曲的指骨,则根本没有试图正骨。 顾清岚岂能不懂,李靳这番作态,是有威逼招降之意,若要招降,自然是苦头要给够,可又不会真的杀了他。 他想着,唇边就挽出一抹带了讥讽的笑容,这次却不是对他人的,而是带着不知深浅的自厌: 按说这样的手段,用在一般囚犯身上,恐怕是不会用过刑就给医治的,李靳会如此,也一定不是因为爱惜他,而是看他着实体弱,怕一不留神,稍加刑罚,他就真的死了。 即使身在敌营,也能让对方顾忌着他的身体,此等境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本就内俯受伤,又一日一夜不见水米,再失了气血,军医在他手脚上包扎时,他已经有些昏沉。 手腕指间还有脚腕处,也渐渐觉察不到疼痛,亦或是太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里在痛。 他微错开双目,就从那些污秽刑具的间隙里,看到帐篷上开出的小窗外,那一片明亮又遥远的天光。 今日应当是个晴好之日,那一角天空中,还能看到些微瓦蓝之色。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了有那么一刻,才缓慢地闭上了眼睑。 那一直无力,却一直挺直着脊背的身躯,也逐渐脱力,悄无声息地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抿着再未发出任何声响的唇边,滑出一道鲜红的血痕,绵延不绝,迅速浸红地面。 空气都像停滞了下来,许久,才想起魏敬国的声音:“好戏,卡。” 这一幕并不好拍,如果重拍,不管是化妆还是道具,都要重来一次,魏敬国向来要求又高,不满意的排上十几条都是常态。 好在不管是李靳的状态,还是顾清岚的节奏掌握,都恰到好处,他又多加了两个机位多角度去拍,才会一遍就过了。 随着魏敬国的声音,那边出了镜头后,就拿着一个大浴巾站在场外干着急的李靳,立刻就冲上去用毛巾把顾清岚的身体抱住了,再扶他坐起来。 顾清岚身上还有些血浆,地上又不少尘土,他也丝毫不介意,一边包还一边说:“这地上也太凉了,顾先生穿这么点,躺久了都要着凉了。” 之前这些刚停拍就冲上去关心的事,当然都是路铭心干的,只不过这几天路铭心在另一个片场有心无力,李靳就十分顺手地把活儿接了过来。 相比于爱人之间的亲密,和李靳毕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顾清岚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他嘴里还有些残余的血浆,只能闭着口,到镜头外拿了纸巾包着吐出来,才笑笑对李靳开口:“多谢李先生了。” 李靳看他唇边还残留着的血迹,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都是大男人,他又不好动手去擦,只能用手指指自己唇角,示意顾清岚自己去擦。 拍戏拍到这份儿上,李靳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简直不要太难熬了。 本来顾清岚就是他很敬重的学者,之前看了他主笔的几份报告,简直不要太惊为天人。 所谓千金易得,国士难求,这样的人他如果能笼络住收归己用,家里老爷子不知道得多开心。 这导致后来几次见面,他都是用对待上宾的态度去跟顾清岚相处的,客气得不要太到家。 就算顾清岚几次婉拒了他合作的请求,他还是没有放弃。 这次硬挤进《山河踏碎》剧组,也的确是有借着合作,再加深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情谊,以后也好说话。 上次为了救顾清岚受了点小伤,他心里也别提多得意了,这就是救命之恩啊,顾清岚这样的君子,肯定会知恩图报的。 结果顾清岚也的确转变了对他的态度,李靳望着这条金光闪闪的友谊之路,默默给自己的英勇和敏捷反应,点了千万个赞。 只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对手戏这么考验人,一面演得狠巴巴的,一面又心疼愧疚得要死。 想到单方面“虐待”顾清岚的戏终于差不多告一段落,他简直都要感动坏了! 李靳心里想那么多,剧组的人当然看不到。 联系到之前他那些男女不计的恶劣传闻,还真有那么几个人,心里想:我去,李哥真的在追顾先生吧,看这架势,还绝逼是真爱啊,狗眼都要闪瞎了。 至于近期在另一个片场,有些被边缘化的路美女,群众则一致选择忽略了她。 被“真爱”了的李靳还毫无察觉,对着顾清岚一脸心疼得要死要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路花瓶,这场木有你出场! 路花瓶:艹,老子的男人都要被抢走了,导演我跟你拼命! 魏导:谁找我? 路花瓶:对不起,我说的是上面辣个导演…… 莫走,凌晨1点之前还有一更的! 第87章 路铭心和莫祁那边的戏一点不轻松,战争场面群演又多,稍一不留神有个位置较重要的人犯错,打乱了镜头感,所有人都得重来一遍。 那边李靳老辣的演技和顾清岚传神的演绎,在魏敬国的高标准严要求下,也是一般两三遍过,一遍过的奇迹也不是没有,再看看这边,路铭心和莫祁一条戏拍个十几遍的则是常态。 自己累得像狗一样要死要活,路铭心也没忘在休息间隙里,指派自己的助理去顾清岚那边打探情况。 刘芬芳算是级别较高的助理了,处理些更重要的合同啊外联啊等等事情,拍戏时她还有两三个小助理轮班过来,今天轮到的是一个叫小周的小伙子。 小周两个月前才刚从大学毕业,目前还是实习期,带个眼镜儿有点龅牙,性格倒好,整天笑起来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他就顶着这种灿烂无比的笑容跑去那边,再跑回来,带回来的消息笼统模糊,深有某些政府简报的风范。 路铭心听他跑了第一圈回来时说:“哎呀,顾先生被关起来不给吃饭喝水,脸色可差了。” 路铭心忍住吐槽的*,她好想告诉他清岚哥哥今天早上才被他监督着吃了半碗粥,还喝了半杯参茶,哪里有不给吃饭喝水!那是化妆效果和剧情! 再接着他跑了第二圈,回来时这么说:“妈呀,李先生对顾先生上刑了,那手上夹得血肉模糊的!吓死人了!” 路铭心痛得浑身都颤了下,没敢问如何个血肉模糊的法儿,倒是旁边的莫祁忍不住了,和蔼地说:“小周同志啊,在这些话前面,加一个‘现在正演到’,会比较好一些,不然光这么听,别人以为李哥真的在折磨顾先生呢。” 路铭心感激地看了莫祁一眼,小周还是灿烂地笑着,挠挠后脑勺:“莫哥说的也是啊,我都给忘了。” 小周跑完第三圈回来,就记住了莫祁的话,开口说:“现在正演到啊……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去旁边说话……”他说完一愣,连声改正,“哎呀,不是,是演到顾先生疼昏过去了,演完后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到一边说话去了。” 路铭心听了前半句纳闷呢,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笑,倒是莫祁“噗”得一声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铭心啊,小周同志多好玩,说得一手冷笑话啊,孺子可教也。” 玩笑归玩笑,再辛苦,戏也要继续拍,他们这边的剧情,是路铭心和莫祁九死一生,五百个人带过去,只活着回来了几十个,连带和路铭心一起去救莫祁的刘副将,也为了给他们断后,战死沙场。 好不容易撞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大队兵马,追兵也退去了,莫祁满身都是鞭痕和血迹,撑着回到城内,就无力坐倒在地。 但他毕竟是员干将,在稍作休息后,就恢复了点精力,他心思缜密,回到北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养伤,而是询问奸细是否查出。 这一问,就问出了事,本来他们在西夏营地看到顾清岚孤身在那里,就有了不好的推测,路铭心更是脾气火爆,当时就叫骂了起来。 莫祁跟她不同,他还是愿意信任身边的这位智谋国人的能臣的,更何况顾清岚品阶不低,身为督军在军营中权力不比他小,顾家在大齐又是那种地位,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投敌叛变。 听他询问,营地中的一个副将就站出来说,督军大人审了一夜,抓到是莫祁身边的一个小厮,被钱财和利禄买通了,透露了军情。 只是刚审出来,督军大人就听说了夫人和刘副将带人去偷袭西夏营地的事,而后就略做交待,独身一骑出了城。 莫祁听到这里,再想到今晚那有如神助的逃脱过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对路铭心说:“青萍,你错怪了沐大人……” 路铭心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此刻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错了又能如何? 那时他们无力回身去将李靳身边的顾清岚也救下,此刻仍旧不能,经过一场交锋,路铭心也知道西夏营地绝不是能任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 上一次有顾清岚独闯大帐,为他们挣来一个逃生之机,等顾清岚失陷,又有谁能救他? 路铭心想起来自己在离开北城之前,对顾清岚说出的那些恶言恶语,再想到西夏营地前匆匆一瞥,自己就对他喝骂,胸腔中蓦然生出一股生疼。 这种生疼在看到莫祁身上从横交错的伤痕时,又几倍锐利起来:莫祁在那里遭此酷刑,顾清岚又能好到哪里去?他身子还一向文弱。 可这也是她最后一次顾念到自己和顾清岚的旧情了,莫祁的判断,和顾清岚一样:人已再不能救,唯有设法保住顾清岚的性命。 然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第二日李靳就派人到北城前大肆宣扬,言道顾清岚已被招降,主帅都已投诚,他们这些小兵还不速速臣服在西夏王威仪之下。 李靳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如此就能劝降数万兵马,这些叫嚣之语当然也是为了扰乱军心而已。 李靳此计一出,就算莫祁想要保住顾清岚的声名,也无计可施。 而且主将和督军先后失陷敌营,虽然莫祁已经生还,但此刻军心仍旧有些不稳,无奈之下,莫祁只能放出话来,将逆臣叛徒诛杀殆尽,放解心头之恨。 此话放出,也就代表了大齐认定顾清岚已是叛贼。 而莫祁的密折,也在这时快马加鞭,连夜送回了京城,上面禀告了女帝事情的经过,说道顾清岚是为了营救自己和夫人,才会失陷敌营,之前并未有通敌迹象。只是人已在敌营,是否变节,已不可考,请陛下示下云云。 女帝接到急报后,一面让莫祁稳住三军,一面就放出了自己饲养的青色灵鸟。 此鸟是她从小饲养,颇具灵性,不必用樊笼和脚链束缚,就知道环绕在她身侧,并不乱飞。顾清岚常初入宫廷,青鸟也识得他,每每喜爱落在他肩头讨吃的。 在女帝嘱咐了青鸟一阵,又给它看了往日顾清岚用过的器具和衣物,它果然振翅飞出京师,越过崇山峻岭,飞入了西夏营地。 剧情进行到这里,剧本相比较于第一版,已经做了一些修改,也和路铭心前世的记忆里更一致。 她在西夏营地里喝骂顾清岚,过后立刻就发现自己弄错了,但紧接着,西夏那边就传来顾清岚已经归降的消息。 她气愤怀疑之余,也不免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怒骂,他才一气之下,干脆投靠了西夏王。 时至今日,她早为自己的想当然和恶意揣测愧疚难当,但任她万般悔恨无奈,当日的一切,也像洪流一样滚滚向前,命运的奇诡之处,不可预料,也不敢想象。 在西夏营地里第一次昏过去后,顾清岚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刑室,身在一个颇为明亮温暖的帐篷里。 他身下躺的,也变成了铺了软垫的矮榻,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了干净的,连手脚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 这次大约是舍得为他接骨了,断指的伤口处,还有一阵阵清凉透出。只是就算医治得当,他的一手一脚筋脉俱断,此后也算废了。 手伤就算好了后,恐怕也无足够腕力运笔,脚伤也是,站立应该尚可,行走却不再有完好时流畅。 他平躺在床上,眼神逐渐清明,唇边的讽刺却渐渐露出端倪:这是看酷刑不足以震慑,开始怀柔了吗? 帐篷口一阵骚动,是李靳走了进来,他这次不再带着亲卫,甚至连长刀都放在了帐外。 走进来后,还在矮榻旁边的垫子上坐了下来,顾清岚倒是没看他,只轻笑了声,低声说:“忠勇王真是好闲情……不是说……下次就要了我另一双手脚?” 他在昏迷时应该已经被灌下了汤药和水,所以还尚能言语,只是说了两句,就又是一阵闷咳。 李靳抬手扶住他因咳嗽不断轻颤的肩膀,还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又周到地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那茶水有些苦涩的药味,回味却甘甜润喉,还正好微温,顺着他干涩的喉咙滑下,很快就压住了他的咳意,不可谓不周到。 顾清岚喝了几口,却不道谢,只是闭了双眼,又靠回软榻上。 李靳就盘腿坐在他身旁,却微微向前倾身,是一种恳谈的姿态,连王爷的架子也不再摆了:“沐先生,我想过了,对待国士,自然有对待国士的法子,先前是我一时意气,太粗暴了,伤了沐先生手脚。我已将国都的太医特地叫了过来,要他务必给先生治伤,就算不能让先生的手脚康复如初,也定能免去许多后患。” 他用了怀柔这一套,在顾清岚看来,比之前的一味凶残,还是识相了不少,他们这种文士君子,推心置腹往往比恐吓威逼更有效。 要知文人都爱风骨,越拷打反而越容易激起他们的愤慨之情,往往适得其反,就算活生生打死,也不一定能打弯了他们的骨头,但以礼相待,却往往收效甚好。 顾清岚心里想着,就睁开眼睛看了他,唇边仍是挂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这还要谢忠勇王下刀狠准,以后若是留下伤疤,估计也不会太大。” 李靳听出他语气里的讥笑,却不以为意,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和挫败中冷静了下来,不再怒火上头,不顾后果了。 自从顾清岚到了前线后,他屡战屡败,莫祁已经是他的老对手,那些招式套路他都清楚的很,你来我往,勉强可算不输不赢。 原本他是没将顾清岚放在他眼里,想他一介文臣,就算在民间传的那么神乎其神,不过也是纸上谈兵罢了,没想到他竟真的有一些用兵之道,连月来自己数度吃亏,介是折在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 这点在他和顾清岚的一局对弈中,已足够他清晰明了——此等心机手段,说是鬼才也不为过。 李靳并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还能屈能伸得很,若能将顾清岚招至麾下,现下给他嘲笑几句,对他来说犹如挠痒痒般,不疼也不痒。 李靳就呵呵一笑,继续诚恳道:“沐先生,并不是我太唐突,而是看杜将军和贵夫人……实在也太玩恩负义了,沐先生舍命救了他们,转眼间却被打成了叛贼,这要是我,我可忍不了这么大屈辱。” 他话说的巧妙,没有直接说莫祁和路铭心有私情,却说得很有些含沙射影,但凡男人,都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清岚却只淡看了他一阵,眼底就泛上些冰冷的笑意,良久才淡淡来了一句:“王爷可否再容我思虑几日?” 这么苦口婆心,温柔相对,他却还是不松口,李靳脸色略有些不快,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仍是那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也好,沐先生先养好伤再说。” 出了营帐,他憋着的那口气才吐出来,不由一阵烦躁。 他若不是看顾清岚身体实在弱,不过受了一轮刑罚,就吐血昏迷,少不得还要继续敲打一下他的筋骨。 眼下太医说了,顾清岚本就有心疾,也受了风寒迟迟未痊愈,气血更是不足,再拷打下去随时能断气,他才停了手,采取了怀柔之法。 可没想到还是吃了个软钉子,军情紧急,哪里有几日几日的给他思虑? 李靳想着,眼底终是添上一抹狠毒:硬的软的都试过了,要是这个顾清岚还不乖乖就范,管他是不是国士,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可让他人再得了去,一刀杀了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莫影帝:我就想问一问,我在顾先生心里,是不是已经没地位了…… 顾先森:李先生客气,哪里会没有。 莫影帝:【激动】是吗?顾先生还惦记着我! 顾先森:是啊,情敌嘛,随时要注意。 莫影帝:…… 第88章 路铭心小姐千辛万苦地拍完自己那边的戏,拖着两条灌了铅一样的腿,跑去找她心爱的男人时,看到的就是如下场景: 顾清岚一身白衣,斜躺在帐篷中的卧榻上,因为是在病中,还散了一头长发,如瀑黑发逶迤洒了半枕,衬得面色更如雪般莹白。 他用手半撑起身体,面对着坐在床前的英武男子,不知是说到了什么,他还微垂头,勾起了唇角。英武男子看向他的目光也一再柔和,甚至持起了他的一只手,去摩挲上面包着的绷带。 对于路铭心小姐来说,这无疑抓到了出轨的现场版,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大步冲上去,还妄图一把将英武的男子推开:“李哥!你乱摸什么!” 李靳一愣,看到她悲愤无比的目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就笑得无比贼:“顾先生说手上包这么厚,手指头都变木乃伊了,动都动不了,我就过去摸摸看啊!” 路铭心悲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顾清岚的手抓起来,道具组真认真,的确是包了厚厚一层,为了追求逼真,用的还是粗麻布,不是医用纱布。 可就算是包了粗麻布的手,也不能让李靳占了便宜!路铭心愤恨之余,把那只手放到唇下,吻了吻……然后她就表示,这布尝起来味道有点咸咸的。 再然后她就被顾清岚一指头点在额头上:“乱舔东西,快去漱口!” 李靳在旁边拍着腿大笑。 魏敬国对天默默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铭心和李靳都给我先出镜头,清岚还有几个特写镜头要补拍,你们还想不想快点收工?” 在魏导演的威压下,他们都老实起来,跑去一边,看魏敬国让对着榻上半卧的顾清岚各种拍。 路铭心在旁边看着那微垂下的黑长睫毛,那眼底的淡淡柔光,那屈起手指放在薄唇边轻咳时指尖透出的荧光,双手握拳捧在心口,留着口水说:“我清岚哥哥好美!” 李靳在旁边摸着下巴说:“说起来,我突然有些敬佩你了,我要是有这么个人,一定放家里藏起来,除了我谁都别想看。” 路铭心也是憋了很久了,满头黑线地看了他一眼:“李哥,你真的男女都可以啊?” 李靳转头看了她一眼,对此疑问也见怪不怪了:“我喜欢的都是女人,喜欢我的倒是有几个男人,不过我看不上。” 路铭心也知道娱乐圈有些传闻的确是三人成虎,不过李靳这么干脆利索的否认,也让她有些意外:“那些说你男女都要的话传的那么凶,你怎么不否认下?” 李靳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不过是几个上赶着想泡我,却没泡上的男男女女传出的闲言碎语,理他们做什么?” 这份坦荡和气度的确也够爷们,路铭心顿时有些佩服:“李哥你也算个真汉子了啊。” 李靳又看了她一眼,对此溢美之词也还没反应:“当然也是没人有胆子当着我的面问我,所以我也没有否认的机会。” 路铭心也学着他摸了摸下巴:“这么看来,我还真勇气可嘉。” 李靳还难得又夸了她一句:“我才说突然有些敬佩你,胆子还真不小。” 这句明明是夸奖,不知为何听着有那么点像威胁……他们两个人聊得很愉快,旁边不小心听到的工作人员,就擦了一头冷汗。 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魏敬国终于表示可以收工,这时也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路铭心上去扶顾清岚起身,又跟去化妆间帮他脱衣服卸妆,男演员脸上的妆本就比较淡,只是打些粉底让肤色在镜头下看起来更柔和罢了。 顾清岚肤色在男人里原本就是偏白的,就算病容妆,也不需要抹太多东西,只需要将唇色调整下就好。 路铭心拿着卸妆棉,一点点仔细替他擦着,看到他眼底那点遮掩得很好的倦色,就突然有些心疼:“清岚哥哥……拍戏很辛苦吧?” 顾清岚笑笑,握住她空闲的手说:“还好,只是初次接触,要学的东西有些多,幸好大家也都帮忙。” 路铭心想到本来表演就不是他的兴趣和爱好,他平时的事情又已经那么多了,又是学校,又是公司的,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把他硬拉进了剧组。 化妆间里没有别人,她想着,就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下,低声说:“谢谢你,清岚哥哥。” 顾清岚看着她,目光仍是柔和无比:“没什么……应该向你道谢的是我。” 他们卸好妆出来后,李靳和莫祁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们了。 这些日子和他们两个人相处太好,顾清岚和路铭心已经不跟着自己的助理坐保姆车了,常在收工后,和他们一起走,四个人在车上随便聊几句,相处间有种好友的放松。 若说这次有什么拍戏之外的收获,也就是多结识了这么三五个好友。这个圈子是非算计太多,这样平淡又真实的友情,其实已经弥足珍贵。 回到了酒店房间,顾清岚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对路铭心笑笑说:“清月说要来剧组探班。” 路铭心愣了下,才说了句:“哦。” 对于顾清月,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路铭心的印象都很浅淡。 前世顾相也只有这两个子女,还都是嫡出,按说他们兄妹间感情应该很深厚,可顾清月却甚少和顾清岚一起出现。 就连她回忆起前世和顾清岚一起被关在那座院子里的事时,也丝毫没有顾清月出现过的印象。 现在她更是常年在国外,据说中学时就已经在美国读书,连知道她和顾清岚结婚后,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跟她这个新晋嫂子随口聊了几句,并没有回国。 甚至连她母亲毒害哥哥,闹出那么大动静,她这个人也像是消失了一样,丝毫不过问一下。 她想着,就说:“说起来我上次见清月,她还只有十来岁吧?你们这些年也不常见面吗?” 顾清岚去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随口应了一句:“哪里,清月从小就跟着我,在国外时也和我住在一起,只不过这两年我回了国内,她学业未成,只能留下。” 随着他这句话,路铭心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在心头一闪而逝,但她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头隐隐作痛,开玩笑般岔开话题:“对了,还有任染呢,怎么他突然就跟不见了一样,之前明明还老出现。” 顾清岚正在打字的手一顿,随即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他实验室里有些急事,前些日子先回美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本章结束前就会神转折啦!解密过程快要开始了哦,咳咳咳。   ☆、第89章 这是大齐至安九年的秋天,天气已经逐渐转为寒凉,北疆的初雪也过早地降临。 他躺在只能看到一方天空的帐篷里,看着帐外飘零的雪花,偶尔会有雪片飘入到帐内,于是那些雪片就在窗子下落成了一小片,淡薄又羸弱,却固执地占据了那一角。 帐内的温度其实并不高,虽然西夏王令人搬来了火炉等物,但因为他要求打开窗子,所以关不住的寒意,就这么透了进来。 静看了一阵,他就侧过头,压抑地低声咳嗽,唇边不意外溢出些甜腥,在这几天来已经太寻常,他只是抬起手指,不在意地擦去了。 从最后一次劝降过去,又已经过了两天,西夏王的耐心,也即将告罄了,他能看出他每次来时的脸色,越加阴沉冷酷,对待他的态度,也没有了殷勤和体贴。 在他病入膏肓之前,应该就会被西夏王暴怒地砍掉,所以他也不用再去忧心这些繁琐的小事。 那么归降呢?在他看来,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外界都已经认为他已是个投敌叛变的降臣,有些事,他也还是不会去做,若为了苟活,就去背叛自己的国家和臣民,那还不如就此死去,倒也归于尘土,了无挂碍。 只是……他想起她临别时那愤怒质疑的目光,她是否能懂呢?懂得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是即使他死去,她也还是会认为他是个重利轻义的小人? 他想着,唇边就浮上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他这一生,也算空负虚名,枉送性命……就像父亲所说过的那样,与家国皆无益处,连死都是,别说死得其所,连死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在他即将又疲倦地合上双目时,帐篷的窗口处,却传来了几声极其细微的声响,那声响太小,连日夜守在帐外的卫兵,都没能听到。 而后他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啾鸣,接着,眼角处划过一抹亮丽的青色,那只小鸟小心地飞过来蹲在他肩膀上,歪头打量了一下他后,还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惊诧之余,以为这只是一个幻象,继而又在那陌生的触感里找到了真实感。 鸟儿还亲昵地蹲在他肩上,他也看到它的一只嫩黄脚掌上,绑了一只小小的信筒。 他认得它的,它是季瑛的爱宠,有个堂皇的名字,叫“青凰”,他却看出它是只雌鸟,笑季瑛不辨雌雄的同时,坚持称它为“青儿”。 鸟兽亦有灵,似乎觉察出了他的怜爱,他只要进宫,它总喜欢飞落在他肩上讨果子吃,他也总是有求必应,喂得多了,季瑛总笑着说,再喂它就肥的飞不起来了。 就眼下来看,它还是可以飞的,不仅可以飞,还飞过了崇山峻岭,在这敌营之中找到了他。 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抬起仅能动的左手,将那只信筒从它的脚下取下来。 里面的信件自然是季瑛书写的,蝇头小楷里透露的俱是对他的忧心和挂怀。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目光微动:在此时,他的主君却仍信任他,与他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 看完后将那页纸丢在榻前的火炉中烧了,他手边并无片纸点墨,略加思索,撕下手边白帕的一角,咬破指尖将心中言语写于帕上。 他已无右手可用,但世人却鲜知,他左手仍旧写得一手好字。 事毕,他送青儿返程,手边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给它,只有一些冷掉的薄饼,他掰碎了放在掌心,看它急切地啄食,目光更加柔和,低声道:“青儿莫急,委屈你了……待回了禁宫,陛下会给你果子。” 他不敢说日后亲自再给它喂食,只因此刻前途黯淡,生死难料,他何苦再去骗一只小鸟,让它以为还有再次相逢之时。 只是青儿的到来,却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并非他自己的逃脱之计,而是事关战局的生机。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不再耽搁,挥手让青儿飞出帐外,而后抬起头,就看到了掀开皮帘走进来的李靳。 惊诧他不再躺着,而是半坐了起来,李靳神色也变了变,继而带着凉意地笑了笑:“看来沐先生想了几日,总算是想通了点什么?” 他微微一笑,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没什么,只是觉得要攒些精神,方可和王爷多聊几句。” 他态度暧昧,不过是拖延时日,在李靳听来,却是态度松动的迹象,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柳暗花明的迹象,李靳一挑长眉,目光中也有了些期待:“如此看来,沐先生是真想通了……” 随着一声“通过”,镜头停止转动,李靳也笑着去拉半躺着的顾清岚:“顾先生,躺了半天,腰酸不酸?” 顾清岚笑了笑,握着他的手掌从榻上站起来:“还好,躺着演戏,总算比较轻松。” 李靳也哈哈笑了起来,他身后路铭心不甘心地挤过来,握住顾清岚的手说:“还好有被子盖,不然老穿这么薄,清岚哥哥都要感冒了。” 为了追求飘逸的效果,顾清岚的戏服都是白衣为主,布料还都是丝绸薄纱,西北影视城虽然没有像剧里一样,已经开始下雪,但着实已经有点凉了,他的衣服穿上还真是会有些冷。 顾清岚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鼓囊囊的脸颊:“没事,我哪里那么脆弱。” 这话用他现在这样,好像碰一碰都能碎掉跟着风飘走的扮相来说,还真没什么说服力,路铭心又扁了扁嘴,将手里拿着的外套给他披上。 其实在路铭心看来,她目前的日子也还是滋润的,白天拍戏虽然辛苦但还扛得下来,晚上则可以抱着顾清岚□□睡一觉。 且不说那细腰长腿抱起来手感有多好,三五不时她还能亲亲摸摸,还有这个那个的,简直不要太餍足。 因为晚上可以补回来,所以连续几天来,顾清岚白天被李靳霸占着摸小手搂小腰什么的,她都忍了。 但在李大哥眼里,路铭心美女每天看他的小眼神,还是那么充满了嫉恨和幽怨。 当然李靳这样自诩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士,当然也不会对一个小女人的醋意有多大反应,他只是……跟顾清岚说话的时候,那笑容更灿烂温柔含情脉脉了许多。 就在这样戏里戏外两重天的诡异气氛下,那些军营权谋的戏份,竟然就稀里哗啦快拍完了。 而这一段戏,也是全剧的重头戏之一。 沐亦清在青鸟的通讯之下,假意归顺西夏王,在屡建奇功之余,私下却屡屡通过青鸟传讯给路铭心,教她克敌之法,里应外合,竟将原本以为定能制胜的西夏王逼得节节败退。 然而西夏王毕竟是智勇双全的枭雄,在大营即将被攻破的当口,认定了这背后是沐亦清在捣鬼,一掌将他打成重伤,而后弃在营地之中。   ☆、第90章 得到顾清岚被生擒的消息时,路铭心正在和莫祁一起巡视营地。 激战两个月来,因为她英勇善战,兼之常有奇计,她在军中的威望已经日渐显隆,莫祁也上了折子,奏请女帝授予她正式的军职。 听到那个副将禀报说擒获了顾清岚,路铭心的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下,扶在腰间长剑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她抬起头,跟莫祁交换了一个神色,为了稳定军心,她和莫祁告诉军中时,都说的是顾清岚先通敌后投敌。可事实他们自己心里清楚,顾清岚是为了解救他们二人,才失陷于敌营,如果说后来投敌,也大约是严刑逼迫所致。 虽然里面还有些曲折,但投靠敌军就是投靠敌军,顾清岚当然也不能算是清白。 然而就算她和莫祁自认为了大局,不得不牺牲了顾清岚的一些声名,想起他当初孤身独闯敌营的壮举,也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所以在攻破西夏营地的时候,莫祁就颁令下去,命众将士务必生擒顾清岚,并宣称这是女帝的律令,生擒有重奖,随意砍杀则反而要问罪。 这样的安排之下,顾清岚生还的可能自然大大增加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路铭心在莫祁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愧色,就轻吸了口气,对身前的副将说:“即使如此,好好关押起来,即日押解回京吧……”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补上一句,“陛下要亲自审问罪臣,一路上好生照顾着,不可怠慢。” 四周的摄像机还在转动着,路铭心却有刹那间的恍然:到现在为止,一切跟前世的情形没有分毫差别。 她因为心里的那点歉疚,不敢去见他,再加上军务繁忙,自然就一句话将他安排回京就好。 那时的她,还在心里想,总归回到京城后,有陛下照顾他,还有御医良药,哪里轮得到她担心。 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又在边关了两月有余,两月后她回到京城,再能见到的,却只是地窖中他早已冰冷的身体。 她从未想过,是她给了他一个“叛国谋逆”的罪名,又将他推回了满是寒刀冰霜的京师,又怎么还能坦然地以为他还能等她回去? 那一刻在她都恍惚了的神智里的,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他在最后的时刻里,都想了些什么? 会想到她吗?还是早已心死,连一点回忆也不愿再匀给她? 他饮下那杯鸩酒时,如此决绝,是因为世间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眷恋了吗? 那一刻,拥抱着他早已冷透的身体,她的身体仿佛已经变得和他一样冰冷,唯独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脏,每动一下,都牵出千丝万缕的痛楚——也唯有此,才能让她记起自己还活着,活着承受已经永远失去他,连任何歉意和补偿,都再也无法给予他的痛苦。 镜头里,她紧握着剑柄,整个人如同一柄绷紧了的弓,她看向扮演副将的那个演员,等他说出和前世不同的台词。 在她说了那些话后,副将就抱拳躬身答了是,而后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可罪臣沐亦清他……似是受伤颇重,若依照常例押解,不知能不能撑到京师。” 副将口中的常例,自然是囚车押送,莫说伤势有人医治,就是一日三餐,也不见得能供给。若犯人本就伤重,半途中就死亡也是平常事。 路铭心听完,神色却蓦然变了,眼睛也睁大开:“你说罪臣他……伤重?不是说了这是陛下的严令,谁那么大胆,竟敢伤他?” 副将忙答道:“此令已经三番四次传下去了,自然不是我军中的人,只是找到罪臣时,他已经伤势颇重了,应当是西夏叛贼所为。” 路铭心已经没了心思听他在这里推诿,咬了咬唇说:“人在哪里?带我去见!” 即使顾清岚后来确实已经投敌,莫祁对他的感情,也仍是惺惺相惜居多,开始时,也的确是全赖他奋不顾身相救,才得以脱困,所以也忙说了声:“我也同去看看。” 那副将也正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不然押解途中真死了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交差,忙躬身领他们过去。 镜头转过,他们在凌乱的战后营地中穿过许多帐篷,来到已经被战火半毁的一座帐篷前。 路铭心眼尖,隔得还远,她就一眼看到依靠着一根断木勉强站立的那个白色的身影。 即使被传令下去不可伤害,但大齐的士兵显然也没有客气对待俘虏的习惯,将手里的长刀架在他的颈间,催促他快走,不耐烦中,还伸手推了他一把。 也就是这一推,将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推得向前跌倒。 路铭心紧握着刀柄的手连忙松开,大步跨过面前散乱的兵器和杂物,在他扑倒之前,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身体。 落入怀中的身躯,如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离得近了,她一眼看到他胸前那分明不是一次晕染上去的血迹,落在被沾污的白衣上,仍是分外醒目。 一声轻唤被她咬着牙咽了下去,她收紧抱着他手臂的双手,转头斥责那几个小兵:“都还愣什么?没看到人都要走不动了吗?快抬个担架过来!” 然后她转过头,俯在他耳边,在镜头拍不到的方向里,悄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廓。 不是路铭心故意,而是这么多天……这么多天她都没能和顾清岚在镜头面前亲热了,憋都要憋死了。 现在拍到这里,她心里又急又痛,要不是剧情要求,她绝对是扑上来一通猛吻的,哪里还那么节制? 顾清岚不动声色,只是轻咳了咳,垂下眼睛。 镜头外魏敬国叫了声“咔”,探出头来看了看:“铭心,我知道你急着抱顾先生,不过你这哪里看得出来陆青萍的矛盾和急切交织的情感了?你这简直就是乳燕投林!” 路铭心轻哼了声,既然停拍了,她也不偷偷摸摸了,大大方方抬头在顾清岚唇上轻吻了下:“我跑得慢了,万一清岚哥哥真跌倒了怎么办?地上这么多石子和棍棍枪枪的,扎到硌到了怎么办?上次李哥不是都让清岚哥哥擦伤了手吗?” 站在镜头外候场的李靳觉得自己躺着又中了一枪,连忙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以示无辜。 魏敬国可不管她那么多废话,等她啰嗦完了,就一句:“回去重来一遍,你拍失败一次,清岚就要假跌一次,失败次数越多,他真跌下去的概率越大,你自己看着办!” 果然路铭心顿时就老实了,又在顾清岚腰上摸了一把,这才依依不舍跑回原位重新来第二遍。 转眼间他们转组来到西北影视城,已经过去快要两个月了,因为中间出了事故,停拍了一周,早就超出了原定三十五天的拍摄周期。 现在已经进入了十月份,天气转凉,西北的秋季来的如此猛烈,远超于他们这些内地人想想,不说其他,现在夜里当地温度已经到十度左右了。 别的不说,那两场下雪的戏,是真的借了今年当地的初雪去拍的,下雪那天温度到了零度左右,跟冬天没什么区别了。 顾清岚的戏服,原本都是走飘逸绝俗的路线的,不仅色调青白,连料子都是怎么飘逸怎么来,这样势必就不能兼顾保暖了。 再加上这一段戏拍的,原本就是他在敌营中和强敌周旋,身形不说形销骨立,也是越发清瘦嶙峋才贴合,为了拍摄效果,他戏服里也不能再加其他衣物。 一场戏好不容易拍完,路铭心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肩上的大红披风一扯,盖到顾清岚身上,然后自己也抱住他:“清岚哥哥,是不是冷了?我们去喝点热汤暖身体。” 顾清岚压着声音,低声咳了咳,对她笑笑说:“好。” 虽然瞒住了剧组里的其他人,不过路铭心却知道顾清岚这几天是有些着凉的,他本来身体是那个样子,着凉感冒也比其他人症状多一些。 不仅头疼咳嗽,夜里也会有些低烧,胃口也差得很,一天下来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路铭心看着实在心疼,又后悔自己把他拉来拍戏,只能想尽办法在能做到的地方让他舒服一些。 看着她把人抱着又是搓手又是哈气的样子,旁边和李靳一起蹭着喝热汤的莫祁,也只能酸着牙说:“铭心你往后镜头里也可以一直抱着顾先生了,出了镜头还这么黏着,不怕变树袋熊啊?” 路铭心就连头都不抬地理直气壮承认:“没事啊,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的!” 顾清岚有些无奈地摸摸她的头:“铭心,莫先生这是在笑你。” 路铭心抬头对他大大笑了下:“为了清岚哥哥,我才不怕被祁哥笑!” 虽说戏里也不用和他分开两两相望苦兮兮的了,可接下来的也都是苦情的戏份好吧? 她在战场上那一抱,是再也没撒开手过,他们解开了重重误会,她知道了依靠青鸟给自己传讯的那个“高人”,就是他。 有了莫祁上书陈明来龙去脉,他也不用在背负“叛臣”的罪名,而是被女帝下诏褒奖,并召回京师。 但他伤病至此,不仅在北城休养也不见起色,连女帝连夜派了御医带着大批良药来接他,他也还是回到京师后不久,就病重离世。 这种坑爹的剧情,哪里算得上“甜蜜”了?这种看着心爱的人一日日变得虚弱,最终无可挽回地逝于自己怀中的剧情,明明更虐心好不好! 路铭心暗暗又在心里对李昂越磨了一阵牙,转头继续不怕肉麻地去摸顾清岚泛着水光的薄唇:“清岚哥哥,胃口好点没有?晚上想吃什么?” 顾清岚含笑握住她不老实的手:“还好,随意吧。” 最后诀别的一场戏,还有一些要收尾的重头戏,都是回B市影视城和另一个组汇合后一起拍摄的。 随着回程被提到日程上来,顾清月也到了这里。 按说她只要在B市多等几天,就可以见到顾清岚和路铭心了,但她却坚持一回国,就立刻转机到西北来。 杀青临近,顾清月来的那天,他们还都在片场赶工,一直到晚上八点钟,才回了酒店,见到了下午就已经赶来的顾清月。 顾清月身材高挑,剪了一头利落的中性短发,见了路铭心,就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说:“大嫂您好,我是清月。” 毕竟是亲兄妹,她五官和顾清岚有五六分相似,虽然多了不少女性化特征,整体风格却仍是清冷俊秀,正是最两年国际上流行的那种雌雄莫辩的俊美。 顾清月比顾清岚小八岁,比路铭心也小六岁,路铭心对她的印象,还是小时候那个总是跟在顾清岚屁股后面,脸色却跟哥哥一样臭屁高冷的小丫头。 现在猛地看到长大进化后到气场强大的真人,还真有点缓不过来,有点呆愣地把手伸过去跟她握了握:“哦,清月啊,谢谢你来看我们。” 顾清月微挑薄唇,算是笑了:“本来应该早些过来见大嫂的,不过临近毕业事情太多,大哥就让我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回来。” 听她这么说的意思,她还真是很听顾清岚的话,不仅他们结婚这样的事,就连自己母亲因为毒害哥哥入狱这么大的事,她都没回国,就是因为顾清岚一句话。 路铭心觉得顾家的家庭关系在她眼里实在太诡异,又想到之前袁颖洁被捕入狱,自己是坚定站在顾清岚这一边的。 虽然不知道顾清月和袁颖洁感情如何,但袁颖洁毕竟是顾清月的亲生母亲,顾清月对顾清岚会不会有看法她管不着,至于顾清月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也有看法,路铭心就更拿不准了。 这么一想,好好的姑嫂见面,就有些尴尬的意味在里头了,路铭心的笑容里也有了些勉强:“没事,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比较重要。” 顾清月又对她笑了笑,顺手就摸出了一盒烟还有打火机,她刚抽出了一支烟想点上,路铭心就忙说:“清月,你哥哥最近有点感冒,熏着会咳嗽的!” 顾清月手上一顿,眼睛里带点笑意看了看顾清岚,依言将烟和打火机又都放了下来。 这么一来路铭心更尴尬了,她心里默默流泪想,见不熟的小姑子真难,和小姑子搞好关系真难,和一点也不软萌反而很汉子的小姑子搞好关系更难! 好在顾清岚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了笑对她温和地说:“铭心,我有些话要对清月说,我们去她房间一下,你先洗澡休息吧。” 路铭心“哦”了声,看着他起身带着顾清月走了,顾清月对她倒是很客气,临走时还关上房门,对她笑了笑说:“大嫂早点休息,明天聊。” 顾清月的房间就在下面一层,也是空间宽敞的套间,她的一堆行李就摆在外面的客厅里,箱子打开,露出来里面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 顾清岚进门口,先皱了眉头:“女孩子出门还是这么毛糙,给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顾清月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没事,我女朋友不在乎就行。” 不得不说,顾清岚之所以能对路铭心层出不穷的奇怪言论反应那么淡定,跟这个常常语出惊人死不休的妹妹也有很大关系,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语气无奈:“我记得你没有女朋友。” 顾清月更不在意地又耸了下肩:“反正也没男朋友。” 顾清岚知道干脆也不再理会她,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好歹顾清月还比较识相,看他坐下来,就忙去倒了温水过去双手送上去。 顾清月是和顾清岚同一年出国的,刚去时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在国外的一切基本都靠顾清岚打理,若说长兄如父,在那样举目无亲的地方,顾清岚一手将她带大,也真和做爸爸没什么分别了。 所以就算平时对她采取的是比较宽松的教育方式,顾清岚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看到她还抓在手上的香烟盒子,就皱了眉开口教育:“虽然我说过你成年后,烟酒什么的,只要不违法我就不管你……但女孩子还是不要抽烟比较好。” 顾清月连忙“哦”了声,抬手就把香烟连带打火机都丢到垃圾箱里了:“毕业论文压力太大,我没管住自己,我不敢了大哥,原谅我大哥。” 路铭心要是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就知道为什么顾清岚训起她来训得那么得心应手,而自己也为什么很快就甘心臣服在他的气场之下了。 这跟他做不做老师没关系,纯粹是他在家里训顾清月已经训得习惯了,气质那么高冷的顾清月尚且抵挡不住顾清岚淡淡一眼,更何况本来就不够高冷的她? 看她也跟路铭心一样认错态度良好,顾清岚就掩唇咳了咳,没再说她。 倒是顾清月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说:“大哥,任染说你身体状况好些了……你还头疼吗?” 顾清岚点了点头,没去接她的话,反倒抬了眼说:“妈妈那里,你也去看一下吧,毕竟她最惦记的就是你。” 跟顾清岚不同,顾清月是袁颖洁的亲生女儿,袁颖洁口口声声要害顾清岚,最大的理由也是为了顾清月。 但听顾清岚提起袁颖洁,顾清月的眉宇间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厌恶,她点了下头:“我知道,我先来看你,再回去到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看她。” 说到那个“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的时候,她语气里还带了几许讽刺。 顾清岚微顿了下,才开口:“妈妈毕竟是爱你的,她最大的精神支柱也是你。” 对此,顾清月就冷笑了一声:“是啊,爱我爱到可以设计绑架我的亲生哥哥,爱我爱到打着为了我的名义下毒害你,我宁肯她一点都不爱我!” 她说完这句,自觉失言,忙抬头看了看顾清岚:“大哥……”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了笑:“没事,我已经都记起来了。” 虽然在听任染转述,知道顾清岚头疼和昏厥的症状已经消失,就猜到是这样,但听他亲口承认,顾清月还是停顿了一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还是说了句:“对不起,大哥。” 顾清岚对她笑了笑,他脸色还有些苍白,那笑容却是温暖的:“没事,本来我接受催眠的效果就不好,会这么快想起来,也在预料之中。”他说着,又对顾清月微笑了一下,“这本来也就不怪你,当年,你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顾清月也没再说下去,她和哥哥默契已深,彼此沉默了一阵后,她就带些试探地问:“那大嫂……” 顾清岚笑了笑:“她没有……她还深信着,我们的两世情缘。”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交握的双手,唇边泛起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容,带着点欣慰,更多的却是苦涩:“她还没发现,这些根本都是假的……只是我一手编造来自欺欺人的……” 后面四个字,他终究没有亲口说出来:自欺欺人的虚情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神转折来惹,等这几天辛苦了,么么大家!   ☆、第91章 那是在十二年前,那年他还只有十六岁,那一年的暑假,仿佛特别冗长,冗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切的开始,源于他和路铭心的一次出行。 那时清月还小,总被袁颖洁带在身边,而过于淘气活泼的路铭心,则总被交给他。 他那时也当然不够成熟,可以游刃有余地带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而在路铭心被他关进洗手间之后,她也总是有点怕他的样子,即使和他同处一室,也尽量会理他远远的。 夏日的午后总是太过冗长无趣,他所以当他接到袁颖洁:“带铭心去出逛一逛”的要求后,也并未多想,就让路铭心跟着自己出门。 他再过一年就要高中毕业,年龄不够拿驾照,也不肯到哪里都要司机和保镖跟着,所以他们出行,搭得是城市快轨,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图书馆。 如果看在别人眼里,大约会以为这又是那家的严厉的哥哥,带着妹妹出去,因为全程路铭心都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不敢说话,却怕和他走散,于是伸出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角。 他根本没怎么在意她的心情,甚至连她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累赘。 他已经遇到了苏季,对她也有了些朦胧的好感,在他的心中,苏季这样温文娴雅的大家闺秀,才是他会有好感的女性。 假小子一样没一点教养的路铭心,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 也许是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冷淡,路铭心缩着脖子,一路上都没敢跟他搭话,只是拽着他衣角的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松开。 他想着她也只有十三岁,在陌生的城市里,跟着关系本就冷淡的“哥哥”出门,心情难免紧张,也就没有去理会。 然而那天的他们,最终却没有能安全到达图书馆,就在他们下车后不久,在经过一条人烟略稀少的街道时,先后被打昏带上了一辆没有拍照的面包车。 这就是当年在H市上层社会流传过一段的绑架案,虽然顾盛花了大力气阻止这件事见报,但当街绑架了两个青少年,过程还被道路上的监控录像拍到,还是足够让人感到惊骇。 他后来想,如果路铭心不是一直坚持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也许她就可以幸免,毕竟那些人的目标,只是他而已。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再有如果……他和路铭心一起被关在市郊一个废弃工厂的仓库里,在近乎彻底的黑暗中,被折磨了整整二十七天。 他知道路铭心是受自己牵连,而且她又比自己小那么多,在那二十七天里,他努力去和看守他们的绑匪纠缠,为了让他们能够活下来,也为了路铭心能够少受一些折磨。 但当他们被解救出来时,虽然他的身体情况更加糟糕,路铭心的精神,却已经接近崩溃。 她只知道不停地哭,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太认得,却对他有了种病态的依赖,一旦被带离他身边,就歇斯底里地大哭,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无论谁去哄都没有用。 她嘴里唯一的词汇,也只有一句在她八岁后,就不再叫过的“清岚哥哥”。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顾盛在国外的一个朋友,得知这边的情况,就介绍了一个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专家。 那位专家是个地道的白人,却十分迷恋中国文化,甚至有个中文名字叫做乔生,也正是任染的导师。 当乔生博士到了中国,看过路铭心的状态后,提出了使用催眠治疗,而这种催眠治疗,是他最近正在做实验的一种。 顾家和路家当时已经在国内请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治疗效果都很差劲,也不得不听从乔生博士的意见。 而那位乔生博士的治疗方案,也的确有些突破常规,外加有一些个人的恶趣味。他要顾家准备一座中国古庭院,把顾清岚和路铭心放进去,然后再由几个医护人员,装扮成仆人和管家的样子,生活在他们周围。 然后在催眠暗示下,让两个青少年忘记那段黑暗的回忆,认为自己是生活在古代的少爷和小姐。 但当他们真的以为这段“古代”的生活是真实的生活后,再进行一次催眠,暗示他们古代的记忆是不真实的,让他们回归到现实生活中。 按照乔生博士的说法,记忆本就是具有欺骗性质的,当信息太过紊乱时,大脑会自动剔除那些太过荒诞的部分, 他说,这叫记忆覆盖,为了掩盖真实的记忆,覆盖上一层虚假的记忆。 事实证明,这样的治疗也的确有效果,在古代庭院中生活了两周后,路铭心就渐渐可以正常交谈,虽然对象仅限于“清岚哥哥”。 他们在那个庭院中,也住了足足四个月,从那年的夏季,一直到深秋。 他原本就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在整个过程中也都保持了清醒,但他却也喜欢并习惯那样的生活。 处处充满着古意的庭院,隔绝了一切现代产物的安静,时光变得缓慢,他只需要每日读书写字,就足够惬意。 当然他还要照顾路铭心,她那时依赖到他每时每刻都要待在他身边才可以,他每晚都会抱着她,看她入睡。 那样的四个月里,他们仿佛是被时代遗忘在某个落满尘埃的角落里,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四个月后,路铭心已经可以正常和庭院中的其他人交谈,也不再有惊惶的表现。 那之后她再一次接受了催眠,忘记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 半年后,成功治愈了应激障碍的路铭心被带回B市,他也在休学半年后重返校园。 这半年生活留给他的,除了更加严重的胃病和最终被治愈了的风湿性心脏病,还有一段他不愿再去回忆的记忆外,就再没有其他了。 也是在那年,他终于发觉了袁颖洁对自己异乎寻常的态度,私下做了DNA鉴定,证明了两个人并无亲子关系。 而绑架案背后的主导,也呼之欲出。 两年后他高中毕业,坚定地选择了去国外读书,而顾盛在犹豫了一阵后,把女儿也送去了国外,名义上是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 实际的用意,却是父子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袁颖洁心思太过歹毒狭隘,他们怕顾清月被母亲影响太深。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已经淡忘了和路铭心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路铭心也没有再出现异常的精神状况,本来已经可以就此了结。 他在出国后,甚至已经不再和路铭心见面,但就在两年前,正是他和苏季刚刚分手,避走国外的时候。 路铭心却因为拍摄了一部有幽闭情节的电影,频繁地头疼,并且短暂地出现了当年那样的症状:无法正常和人交流,对一切动静都反应过激,嘴里只有一个词汇“清岚哥哥”。 虽然她的症状是间歇性出现的,也证明了当年刻进她大脑中的记忆已经不足以掩盖真正的黑暗记忆。 于是路之遥再次联系了顾清岚,希望他可以再次帮助路铭心。 这一次催眠,却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心智成熟,对他也不再有当年那种盲目信任的路铭心,不再接受没有任何剧情和前因后果的“古代少爷小姐”。 而他想起了刚听苏季说起过的梦境,就干脆将它部分加以完善,就是补上了朝代“大齐”,还有他们青梅竹马的身份以及父母的存在,告诉乔生博士,让他们将它暗示给苏季。 这时乔生博士的得意门生任染——他当然也不是什么穿越而来的“修道人士”,根本就是个精通汉学,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华人后裔而已。 任染建议说,可以哄骗路铭心,让她认为自己对顾清岚异乎寻常的执着,是因为“前世”,但既然是“前世”,自然不可能只有幼年和少年的羁绊,此后一定还有更多的故事。 而为了补完这个故事,保证故事的完整性,最好让顾清岚也接受催眠,再根据催眠中顾清岚最真实的反应,让他和路铭心一起“经历”前世。 这之后他也和路铭心一起接受了催眠,于是连他自己的记忆,都开始混乱,他也开始相信那些“前世今生”,又深陷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开始解密,多谢大家的耐心,么么哒!   ☆、第92章 那时候路铭心的情况确实有些糟糕,通常情况下她看起来还好,言谈举止并没有任何不妥,但却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情绪失控,不停哭泣,恐慌不安,仿佛谁都不认得,只能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虽然她哭过一阵子后通常会睡着,醒来后就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但当她哭泣时,任何人去安慰都没有效果,只有他过去抱住她,才可以让她稍稍安定下来。 也是因为她发病后一直要找“清岚哥哥”,她才会被送到没过来。 她来接受治疗时,不仅父母陪她到了美国,连她的经纪人杜励,也一同来了。 杜励找到他恳谈,她表示路铭心是公众人物,现在她的情况,根本不能继续工作,时间久了,就算她的精神状况失常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她太久不出镜,也难免会影响她的人气和星途。 他也曾反复考虑过,最后还是答应了乔生博士和任染的建议。 于是他和路铭心一起被做了催眠,用以完成那个虚幻中的“前生”。 有了小时候那四个月的铺垫,他们在共同的催眠状态下,很顺畅的就在大脑中“演”完了那古代的一生。 为了尽可能让那些情节可信,并被催眠中的他们接受,乔生博士和任染分别负责他们的催眠,并把他们的“反馈”对接。 于是他们在催眠中被植入的记忆,才会高度一致,而假如那些事情真实发生一遍,他们各自也会做出类似的反应。 所以如果硬要说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也不为过,因为他真的会娶了她,也会努力成全她的理想和目标,更会因为她的不信任和抛弃,心灰意懒到不再留恋尘世。 顾清岚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逐渐回忆起一切的。 就如他对顾清月说的一样,他原本就不是容易接受暗示的人,即使这些暗示的一部分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和构想,也是一样。 当他不再服用那些加了慢性毒药的药物,也逐渐不再头疼时,就陆续拨开了迷雾,看到了那些记忆的骗局。 很多时候,真相远远比谎言更加满地狼藉,也更加鲜血淋漓,那些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他沉默不语,顾清月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说:“大哥……你……” 顾清岚抬起头对她微微笑了下:“没事,做催眠之前,我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在接受乔生博士和任染的催眠之前,他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收场,只是他却没想到,出现问题的竟然是他这边。 催眠过程不过十几天,路铭心在接受完催眠后,没再见他就被送回了国内,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天她只是在美国拍了几个平面广告而已。 但他却开始频繁的头疼,并且会昏厥过去近乎失去呼吸,无奈中,乔生博士不得不让任染假扮是“大齐”来的,告诉他那些事情是“前世”发生过的。 他姑且信之,接着却有了不该有的执念——让路铭心也回忆起“前世”,为此,他还写出了《山河踏碎》的剧本,并带着对“前世”的执着和不甘,硬是介入到路铭心的生活中。 将所有的事情都回忆起来,回首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他就知道,是自己再一次拖累了她。 十六岁那年,是他害她被绑架,精神也被烙上了无法消除的伤痕,这一次,是他在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生活后,还要逼她去回忆那些痛苦的“前世”。 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他亏欠得越来越多,所以当他面对路铭心愧疚心疼的目光时,又怎么能坦然受之? 顾清月还算了解自己的哥哥,看他垂下眼眸默然不语,脸色也随着沉思变得有些苍白,就更加担忧地出声:“大哥,事已至此,你和大嫂也在一起了……不如就瞒着她,不要去过多追究以前的事了。” 顾清岚抬头对她微勾了勾唇:“不是不要追究,是一定不能去追究……再接受那种深度催眠,会影响铭心对世界的认知能力,这一次,如果不能瞒住她一世,就是治疗的失败。” 他也没对顾清月说,路铭心已经回忆起了当年那四个月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也像他快要脱离催眠影响时一样,会偶尔头疼。 她接受第二次催眠,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比第一次持续更长久的时间,然而从第一次催眠,到复发,是过了将近十年。 第二次催眠后,却只过了一年时间,她的精神防线就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知道这是他犯下的错,若不是他受了催眠太深的影像,就不会有这部戏,也不会有这段婚姻。 她本该继续活得张扬肆意,光彩夺目,她的生命里,也不应该再次有他出现,他却为了一己私欲,夺去了她的其他可能。 告别了顾清月,顾清岚回到房间时,路铭心还没睡,她洗过了澡,也没有吹干一头长发,就穿着浴袍趴在床上玩着平板电脑。 看到他走进来,她立刻就直起身,光着脚跳到地毯上,过来搂住他的腰:“清岚哥哥,你们说了好久啊,清月要在这里待几天?” 抬手揉了揉她半干的长发,顾清岚对她笑了笑:“她和我们一起回B市。” 剧组还有两三天时间就结束拍摄,到时候除了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会一起回B市,顾清月这时候来影视城看顾清岚,的确是可以正好跟他们一起回去。 路铭心“哦”了声,抬头看了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灯光,她总觉得他脸色太过苍白,就心疼得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清岚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握住她的手,又对她微微笑了笑,顾清岚摇摇头:“没事,可能只是说了太久话。” 他这样多说一会儿话都能苍白着脸回来,跟风大了一吹就倒有什么分别? 路铭心当然不敢大意,忙让拉他快点洗了澡休息。 但即使这么小心,第二天一大早,路铭心先醒来,就发现身边躺着的人有些不对,脸色苍白不说,双颊上却有两片有些异样的红晕。 果然她抬手试了试他的体温,不意外发现他应该是发了烧。   ☆、第93章 还记得他上次感冒发烧,断断续续一周多才好,还有他发烧时,任染特地交代她,让她注意他会因感冒引起的其他病症。 路铭心顿时就吓坏了,她小心地推了推顾清岚的身体,看他蹙着眉侧头轻咳了几声,才略带茫然的睁开双目。 他蒙着雾气一样的眼睛隔了片刻,才恢复了清明,他先勾起唇对她笑了笑,轻唤了声:“铭心。” 看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她忙扶他起身。 有些艰难地半靠在她身上,他身体不仅绵软无力,胸口还传来阵阵闷疼,呼吸也并不顺畅。 他知道就像上次那样,可能不仅仅是上呼吸道感染,又闭了闭眼睛,努力赶去头脑中的昏沉。 路铭心还紧张地抱着他的身体,一叠连声地问:“清岚哥哥,我们去医院吗?还是打电话叫任染?他还在不在西部?你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似乎总是这样,过分担心着他,他想着,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轻握了握她的掌缘,以示安慰:“铭心,没事的……别慌……” 他说着又咳了几声,在她面前,他控制住不用手去按压闷疼的胸口,而对她笑了笑:“带我去医院就可以。” 路铭心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地感到他在受苦,远远要多于他所表现出来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温柔,为了让她安心,不至于害怕,宁肯自己承担起所有的痛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想法,她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凑过去吻了吻他同样发白的薄唇,才拿过床头的手机说:“我打电话,让祁哥陪我们一起去。” 剧组的机票都订在后天,李靳今天还有戏要补拍,莫祁却和他们一样,已经处于暂时可以休息的状态。 莫祁听说是顾清岚病了,当然行动得很快。 顾清岚才刚勉强起身换好了衣服,收拾了一下仪容,就和路铭心一起被他接到了楼下。 看着他双颊泛红,轻咳不断的样子,莫祁也很担心,边发动汽车,边说:“顾先生,你没事吧?坚持一下。” 他感冒一次,都能让其他人这么紧张加劳师动众,顾清岚也只能微微笑了:“多谢莫先生,还好。” 路铭心就坐在他身旁抱着他,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西部小城的医院规模当然不能跟B市和H市的医院比,但到了医院后,医生还是尽责地看出了情况,开了一堆检查项目出来,还问病人是否有心血管方面的病史。 路铭心忙将情况对医生交待了,对方自然是要求顾清岚住院治疗。 在送顾清岚去了病房,路铭心和莫祁在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莫祁有些后怕地说:“原来顾先生身体这么糟糕,怪不得让人看了就担心……铭心你也倒真有勇气,还拉他出来拍戏……” 他说完,又想了想,补上一句:“也是顾先生真宠你,身体这样,也还能答应你出来演戏。” 路铭心这些天也早有些后悔了,略带烦躁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意义特殊,我也不会希望他亲自来演……我不想看别人演他。” 莫祁听着她的话,觉察出了不对:“嗯?铭心,什么叫别人演他……顾先生难道是以自己为原型写的沐亦清?”他想了下,觉得也是,“也对啊,顾先生气质和性格,的确和沐亦清很贴合,修改了剧本后更加贴切,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路铭心还想着检查结果的事,听他这么说,脑子里近乎机械地想到,那是因为沐亦清就是前世的顾清岚,当然会贴切。 她随口应了句:“是啊,杜逸将军不也像是为了你量身定制的吗?” 莫祁一愣,而后说:“是吗?我倒没觉得,不过这个角色的确很像我早年间一部电影里的角色,难道你不觉得?” 路铭心想着,就笑了笑说:“我知道,《铁血》嘛,你演的戚继光,那一手枪法,耍得真帅气。我上学的时候,老师特地当冷兵器动作片教材,放给我们看了。” 那部戏,是莫祁第一部担纲主演的电影,也助他拿下了当年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 除了莫祁的表演可圈可点,那部电影的剧本和制作都很精良,莫祁饰演的戚继光,也一时成为了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的代言人。 那部戏里的莫祁如果过了几年时光磨砺,成熟起来,简直就是前世的他的翻版。 想到这里,路铭心突然皱起了眉,她发现一个很玄妙的问题:在她前世的回忆里,莫祁的形象,的确和《铁血》电影里几乎一模一样。 前世的她,应该不可能知道莫祁饰演过的青年戚继光形象的,《铁血》电影的形象设计师,也不可能钻到她的脑袋里,读取她前世的记忆。 更何况《铁血》上映的时候,她还在读大学,根本就没有回忆起前世的一切。 除非……她还惦记着检查结果,也只是很机械地进行着逻辑思维。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时刻,有些逻辑上的死角,会被轻而易举地越过。 而这次,她想到的是,除非……她是先看过《铁血》这部电影,然后才有了前世的记忆的。 可前世的记忆明明发生在遥远的数百年前,又怎么会在她看了这部电影后才出现? 就像是一张竖着的多米诺骨牌,一旦其中的某张牌倒下,剩下所有的牌都会跟着倾塌。 那边莫祁也在有些感慨地说:“是啊,说实话当初拿到剧本简介的时候没打算接的。不过杜总说服了我,让我先看剧本,我看完整个剧本才觉得,这部戏的确写的好,我演了杜逸这个角色,也许会超越当年的青年戚继光。更何况你又在剧组,当然……片酬也很丰厚啦,哈哈。” 路铭心转头看着他,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界限,好像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否就是数百年前,和她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这几天来偶尔会困扰她的头疼,又开始发作,并不是很明显,却像是有很多绵密的小针,一直在刺着她的额头。 她想着,又开口说:“这么说起来,李哥之前也演过和这个剧里的西夏王类似的角色啊。” 莫祁点点头:“是啊,李元昊嘛,可不就是西夏开国皇帝?他演起这种马上征战的枭雄,简直是轻车熟路。” 路铭心又回忆了一下李靳饰演李元昊时候的形象,不意外地发现,竟然又和她前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头疼得厉害,莫祁看出了她脸色不佳,忙扶住她肩膀:“铭心?你怎么了?别太担心,顾先生现在的情况不是还算稳定?你别也病倒了。” 路铭心只觉得头快要炸开一样,她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忘掉那些胡思乱想。 果然不再去思考什么前世记忆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后,她的头疼就减轻了不少,她忙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对莫祁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莫祁看她还是脸色不佳,就说:“没事,我在这里等结果吧,你先回病房陪顾先生,他身边没人也不好。” 无论怎么说,莫祁都是个真朋友,他这样身份的人,完全没必要亲自跑医院帮她忙前忙后,但他却还是一叫就来了,没半分推辞。 路铭心感激地对他笑笑:“那麻烦你了祁哥。” 莫祁一笑:“还说什么客气话。” 路铭心回到病房时,顾清岚在躺着闭目休息,他被挂了退烧的药剂,身上也连了监视心跳的仪器。 路铭心走过去坐在病床边,握住他的手。 顾清岚听到她的脚步声,就睁开了双目看着她走近,这时又对她柔和地笑笑:“铭心。” 路铭心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说:“清岚哥哥,你再叫我一声‘阿心’。” 在前世的记忆里,他总会叫她“阿心”,淡淡的嗓音里,却总透着浓重的宠溺,只有用心去听,才能分辨得出来。 顾清岚愣了片刻,就又笑了笑,轻声唤她:“阿心。” 路铭心俯□,在他淡白无色的唇边,轻印下一吻,她回答他:“清岚哥哥。” 顾清岚的感冒还是拖拖拉拉了一周多才算好一些,路铭心让莫祁随着剧组先回了B市,自己则陪他在西部住院。 天气一天天寒冷,他住院的期间,西部影视城还又下了一场雪,这次雪花肆虐,下了足足一整天才停下。 下雪后天气也没有放晴,还是阴沉了两天,浅灰的天空笼罩着萧瑟的小城,更多了份寂寥。 好在毕竟还只是秋季,雪下了后并没有积下来,很快就随着回暖的气温融化了。 顾清岚每日都在咳嗽,体温也来来回回地降不下去,医生告诉路铭心,他的风湿性心脏病已经有复发的迹象半年了,如果再不注意,很可能进一步严重。 路铭心听完,就知道这半年来他肯定又串通任染来一起瞒着自己。 为此她还生了场闷气,虽然不敢明着责备顾清岚,却气哼哼地没少在他面前挤眉弄眼。 她做得有些过分了,顾清岚就咳着问她:“铭心……你对我,似乎颇有微词?” 路铭心轻哼了声,斜了他一眼:“反正你的事,我也没有多少知情权,我还敢有什么微词?” 她在顾清岚面前一向没出息得很,大着胆子说了这么挑衅的话,实在是因为气着了,她都做好了被他拎起来臭骂一顿的准备了,谁知道他听完,却没发火,唇边的笑容还更温和了一些。 只是那和煦的笑容里,总像带着些勉强和苦涩。 他只是笑着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没有就好。” 路铭心这一拳不仅是打在了棉花上,还拐了个弯,又捶回了自己心上,捶得她心疼不已。 接着她再不敢使小性子了,就每天抱着他,恨不得以身代受,让他快点好起来。 一周多后,顾清岚的身体总算有了些起色,他们就一起回了B市。 托顾清岚的福,她又搭了他的私人飞机,出机场就有任染带着司机来接他们。 见了顾清岚,任染也没客气,上来就是一句:“你这么喜欢自苦,又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 顾清岚倒是没回答,只是略显疲惫地对路铭心笑了下:“周管家不在,其他的工人也被我辞退了,目前家里只有两个定时打扫卫生的工人,有些事可能要我们亲自动手了。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才想起来,周管家因为牵涉到他的下毒案里,被警察带走调查定罪,当初别墅里那些工人,可能都是通过周管家招聘来的,他出了事,那些人又怎么敢留?当然是要一起辞退了。 路铭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本来就不喜欢家里还有别的一大堆人在,弄得私人空间就没有了。 想着她就抱住了顾清岚,得意地跟他邀功:“我生存能力不错的哦,清岚哥哥要不要我照顾你?” 顾清岚笑看着她,伸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结果夸下海口表示自己生存能力不错的路大美女,刚到家就给囧住了。 因为她发现,这里不是酒店,没有随时可以服务点菜的厨师,也不是市中心她自己那个公寓,楼下随时有数家店可以提供外卖——简而言之,她不怎么会做饭,所以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 更关键的是,家里除了她和顾清岚之外,还有嗷嗷待哺的家庭医生任染小哥一只,看他坐在客厅里理直气壮等开饭的样子,显然也不是会下厨的主儿。 最后还是尚未痊愈的顾清岚起身去厨房的大冰箱里找了食材,亲自下厨来喂饱三个人。 路铭心羞愧之余,当然自告奋勇去厨房给他打下手。 之前他在别墅里养了一个粤菜师傅,厨房自然是超大的,两个人活动起来也还方便。 路铭心羡慕又钦佩地看他几下清理好了鱼蒸上,又开火炖上了汤,就在旁边狗腿子地拍马屁:“清岚哥哥这么棒!在国外都是自己做菜的吗?我真是捡到宝了!” 顾清岚只是刚退了烧,头也还昏沉,刚做了两个菜,就退到冰箱旁,靠在墙壁上缓一缓眩晕。 他怕将感冒传染给他们,还带了手帕来捂着嘴轻咳,咳了一阵才有些无奈地低声开口:“没遇到周管家之前,家务的确是我自己做的。” 路铭心“咦”了一声,不怪她惊讶,别的留学生也就罢了,但顾清岚这样明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居然也有这么强的自理能力。 顾清岚看她满脸惊讶的样子,不由好笑,又捂着嘴咳了几声,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还要伺候两位大爷。 用手按了按额头,他笑得勉强:“看来当务之急,是快点请一位厨师……” 一顿饭做完,原本掌勺的人,也是家里最该被照顾的病人,就给做到了床上。 饭菜上桌之后,顾清岚一口没吃,就回房间休息去了,看他苍白的脸色,连冷冰冰的任染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不要累着……” 顾清岚则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无奈:“没事,你们吃吧。” 路铭心眼睛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捧着碗在楼下扒拉了一碗饭,就连忙把菜饭汤都分出来一份,用床上餐桌装了,给他送上去。 到了房间里,果然看他加披了件外套,半躺在床上,还拿着手帕捂着嘴轻咳。 路铭心忙走过去把餐桌放下来,扶着他抚摸他的后背,希望能让他好受点,她实在愧疚得厉害,本来他就生着病,回到家就算她不能做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起码不能让他还要照顾她。 她想着都快哭了,咬着牙说:“我回头就去报个厨师班……” 顾清岚被她扶着又重新靠回了床上的软枕上,他放开堵着口的手帕,抬起眼对她笑:“没事,也怪我没有事先安排,我告诉顾叔了,他会尽快调些人手过来的。” 说起来在生活方面,顾叔似乎比顾盛都要可靠许多,也幸亏顾清岚还有这么一个为他着想,心里向着他的远房叔叔,不然当初被袁颖洁可以冷落虐待,日子肯定要更难过。 她想着,又想到周管家,她刚来这个别墅时,曾经也觉得周管家对顾清岚不错过。 后来看,周管家对顾清岚也未必就没有关心爱护的意思,但毕竟他们只是雇佣关系,对周管家来说,他有更重要的家人,有更多的利益需求。 他对顾清岚再好,也不过是一份建立在利益上的薄薄的情谊,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那么顾叔呢?顾叔对顾清岚的关心,肯定是比周管家要多的,可这份情谊,又有多深厚,可以经得起多少考验呢? 她思维发散太多,想来想去都快进入死胡同了,她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抱住他的腰,身体也靠在床边,和他依偎在一起。 顾清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铭心,怎么了?我没事,缓一缓再吃东西就行。” 路铭心摇摇头,她刚刚又深了一步想到的,是她自己。 她对顾清岚的爱呢?有多深?深到可以穿越两世的阻隔,可以让她为他生,为他死……那这份爱,又经得起多少波折和检验? 她抱着身边的这个人,手臂渐渐用力,她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这一刻,她是如此坚信着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哪怕世界倾倒,她都不会放弃他。 作者有话要说:肥厚更新来惹,么么大家!   ☆、第94章 顾清岚缓了会儿,还是吃了些东西,路铭心在旁劝他:“自己做的菜,多吃点才回本,更何况这么好吃。” 顾清岚正在持着勺子喝汤,听她这么说就停下了动作,抬眼笑看着她:“怎么,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 路铭心连连点头:“好吃啊,胜过大厨!” 她倒不是真的恭维,那几个菜和汤,光看卖相已经很不错了,吃下去更是惊艳。 特别那道梅子排骨,清甜可口,酸爽适中,就算是路铭心这样的吃货,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果不是因为急着上来看她,她起码要再多吃半碗饭。 路铭心一边回味,一边还用眼睛遛了一下他面前的那一份,接着拍马屁:“原来我家清岚哥哥这么能干,做什么都这么棒,我压力好大!” 顾清岚倒没不客气,只是勾了下唇角,笑得还是一派淡然:“没什么,只不过凡事精益求精罢了。” 好吧男神就是永远这么优雅从容地搞定一切,路铭心都要默默啃手指了。 好在顾清岚看出了她的眼馋,将身前的筷子递给她,笑了笑:“我吃不下排骨,你替我消化了吧。” 他还感冒着,的确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路铭心想到这道排骨还有那道龙井虾仁,都是他现在吃不了的,应该是特地做了给她吃的——当然任染那个大电灯泡就给她排除在外了。 看他还不断轻咳着,东西都没怎么动,也只是喝了些汤,路铭心就觉得心疼,抬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肩上蹭了蹭。 对于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行为,顾清岚都是纵容的,抬起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铭心乖。” 听他这么哄着自己,路铭心突然觉得他的话语和语气有些异样的熟悉,好像他曾经经常这么哄自己,不是在最近,而是在很久之前。 她想着,就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小时候的事,进而又回忆他们前世的事,都没有找到类似的痕迹。 在她关于他们年少时的记忆里,他们两个并不亲厚,他也总是淡漠地对着她,怎么会对她说出这么宠溺的话。 前世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相处得淡漠,一直到死别,都没有什么亲昵的相处。 即使他已经说过,这部戏拍完后,他们就忘记前世,把那些当做一场梦境,但每当她想起前世他孤独地逝去,都还是心疼得不能停止。 一面想着,她一面又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收了收搂着他腰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内传来的体温,才稍稍安心。 顾清岚到底也没吃多少东西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路铭心早早起床,努力煮了一锅燕麦粥,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在中午不到,顾叔安排的厨师和佣人就都赶到了,带他们过来的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他自我介绍说叫顾彦,是顾叔的堂侄,读过家政学校也做过系统的培训,被伯父派来做顾清岚的新管家。 顾彦虽然年轻,该有的礼仪却并未打丝毫折扣,说话做事也沉稳,据说是在顾宅里跟着顾叔做过几年了。 看起来顾叔为了顾清岚这边的安排,也是下了心思的。 虽然路铭心很有些遗憾不能再多尝尝顾清岚的手艺,但他现在还在病中,若是还要一日三餐伺候她跟任染,的确太惨了点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身体好点的时候,能不能再骗他做点菜什么的? 顾清岚坐在沙发上看书,注意到她遗憾外加期待的奇怪神情,一边轻咳着,一边勾了唇笑笑说:“我轻易不下厨的,死心吧。” 路铭心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哀鸣了一声,没出息捂住脸。 又在家休息了几天,等顾清岚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才又进组,开始补拍之前的戏,还有拍摄最后那几场戏。 顾清岚在家休养时,路铭心已经回了剧组,先拍好了一些她的单人戏份,里面包括她被女帝嘉奖,还有沐亦清逝世后,她追忆夫君的苦情戏码。 拍那几组镜头的时候,路铭心的状态出奇地好。 尤其是准备用作整部剧结尾的镜头,她更是一气呵成演完了。 那是多年后的杜青萍,许多年来,她始终冠着夫姓,活跃于战场之间,当某次她从边关归来,站在和沐亦清曾相携走过的庭院回廊,想起他音容笑貌,一如当年,历历在目。而她,却已是红颜催改,鬓染寒霜。 一生都不曾低下过头,也不曾再落过泪的女将军,此时却抱着和她相伴多年的铁枪,潸然泪下。 这世间最悲切的事之一,莫过于情正浓处却生死永隔,从此往日不可追,来日亦无可期。 而此生的她,已经再也无法拥抱着他,无法对他诉说衷肠,唯有这杆铁枪,可以撑起她满身铮铮铁骨,也可撑住她和他一同守卫的天下苍生。 当然那天白天演得太悲情辛苦,晚上回别墅后,路铭心就以此为由,缠着顾清岚,非要他跟自己共浴。 又趁着共浴的时候,不老实地摸了好几把吃够了豆腐,总算是稍微弥补了一下她自称已经被虐得千疮百孔的小心脏。 顾清岚现在对她的确是多加纵容,任她这么闹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叹了几口气。 结果路铭心还蹬鼻子上脸了,洗完澡,趁他还没穿好衣服,就一把抱住他,把他扑倒在床上。 顾清岚百忙中撑住了腰,才没有在床上摔结实,只能抵住她往上扑的肩膀,笑了下叹气:“铭心……你这样我会觉得我好像没尽到什么义务……” 路铭心理直气壮地舔了舔嘴唇:“你是没尽到!” 她说着,就低下头,在他胸口露出的肌肤上轻吻了一下,接着又抬头去吻他的唇。 她原来只觉得自己对顾清岚的温柔有种莫名的迷恋,现在则对他的身体也迷恋得不得了。 更何况他的身体本来也就是上乘,就算没有八块腹肌,也线条优美,没有丝毫赘肉,有种温雅的性感,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此情况之下,顾清岚如果再推开她,也的确是禁欲过分了,他笑了声,抱住她扑上来的身体,逐渐接过了主动权。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日更哦,一般都在23:00之前吧,爱大家!小剧场休息惹!   ☆、第95章 虽然自己的戏份已经杀青,但顾清岚返组那天,李靳还是特地过来看他。 他们西北铁四角终于再次聚首,路铭心抱着顾清岚的腰,颇为防备地看着李靳:“李哥你又来做什么?回去,回去!” 她有胆子对众人巴结还来不及的影坛大哥呼来喝去,没在西北跟组的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以为要出大事。 在西北已经见惯这一幕的人,就老神在在见怪不怪,谁再跟他们说李靳李大哥很凶很可怕,他们统统不信,明明就是个看起来凶了一点的老好人嘛——当然除了路铭心,其他人也没敢上去掳虎须。 李靳摸了摸下巴:“铭心你别老这么防着我嘛,这不是听说顾先生病了,前几天我在外地,没能登门探望,今天特地来弥补的。” 路铭心呲着牙如同护食的小兽:“补品送到就好,人不用老来晃了!” 顾清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铭心,李先生一片好心,别对人家太凶。” 路铭心这才收起了爪牙,斜睨了李靳一眼:“好吧,看在清岚哥哥的份儿上,今天对你好一点。” 按说李靳也是有点受虐体质了,那么多上赶着对他抛媚眼嗲声嗲气的女星,他还不假辞色,反倒对只肯看在顾清岚面子上对他稍微好点的路铭心,他竟然能视为亲友,也算是奇葩。 虽然是来探病,不过之前李靳人在外地,已经让自己的秘书送了许多补品到顾清岚的别墅里了,今天就空手而来,纯粹是为了来和他们三个聊天。 两个剧组合并后,人员就多又杂了起来,魏敬国也只是两个执行导演之一,今天并未到场,在场指导他们拍戏的,就是另一个导演。 在西北的一个多月,条件艰苦,却要比B市影视城里更清净一些。 开拍前,在剧里扮演女皇的吴倩雅,特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吴倩雅是业界前辈,和李靳和莫祁都是旧识了,彼此寒暄了几句叙旧。 路铭心是她直系师妹,对这个师姐印象颇好,两个人就多说了几句。 打过招呼后,吴倩雅就带些好奇和探究地看着顾清岚:“早在样片里看过顾先生的戏了,没想到见了真人更惊艳,这样的气质影视圈多少年没见过了。” 路铭心对吴倩雅的态度就亲热多了,拉着她手说:“是吧,我清岚哥哥这么美,不放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太可惜了!” 吴倩雅点点头:“你这丫头居然不藏私,我真佩服你。” 路铭心嘿嘿一笑,她转头看着顾清岚,心想哪里没藏私,有些样子,比如他半睡半醒间慵懒地半睁黑眸,比如他衣衫不整地靠在床头,比如他情动时刻微微泛红的脸颊,那是必须要藏起来谁都不给看的。 今天要拍的戏,是返京后,顾清岚沉疴已深,女皇特许他不必进宫面圣,在府中静养,还亲自带了太医来探望。 顾清岚着了一身素服,长发以白玉簪起,被路铭心扶着,向女皇见礼。 他右足断了脚筋,还可以勉强站立,行动却有些不便,吴倩雅忙伸手扶起了他。 他和女皇是幼年相识,还曾有过婚约,自然比其他人要亲厚许多,吴倩雅只看了他苍白的面容,就红了眼眶,低声说:“沐哥哥,你如此……”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了:“臣已知天命,陛下无需太过伤怀。” 话虽如此,但不过短短数月间,他身子凋败若此,吴倩雅仍旧心意难平,鼻尖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沐哥哥,你若有什么心愿,可以说给我听。” 顾清岚也知道她朝政繁忙,特地出宫来见他,已是不寻常的恩典,此次相见只怕就是诀别,就温声说:“天下安定,海清河晏,就是臣的夙愿。” 他说完,又顿了下,目光从身旁的路铭心脸上扫过,终究还是又说:“杜将军乃国之栋梁,望陛下珍重待之。”他顿了一顿,话语中带了一抹叹息和释然,“……这也是臣的私心。” 他虽为说明,但吴倩雅又何尝听不出来,他话中托孤之意? 她强忍了眼泪,郑重对他点头:“沐哥哥放心,朕有生之年,军中必有杜将军一席之地。” 军国大事瞬息万变,手握重兵的将领亦常为君王忌惮,这来自于帝王的承诺,已算是格外恩赐。 顾清岚听了,微勾起唇角:“多谢陛下。” 路铭心一直在他身侧,扶着他的身体,萧瑟的庭院中,他安然又温和的笑容,成了女皇对他的最后回忆。 这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光芒了,两日后,京师初雪,他在府中病逝,世间再没有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清流才子。 这些戏拍起来,对路铭心来说无疑太虐心,她到收工了,还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顾清岚不撒手。 李靳本来就是看她的笑话来的,很是恶意地打趣说:“铭心,你看你这么入戏,真拍到生死诀别那场戏,下来后还不得哭死?” 早晚那一幕都要拍的,再唯美的死,也还是逃不过一个死,路铭心想着,抱着顾清岚的身体就怕的轻颤了颤,却还是强撑着气势:“哭也回家哭,才不要给你们看笑话!” 看着她眼睛红红,还非得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纸老虎姿态,李靳觉得自己等了半天,总算等值了,哈哈笑了出来。 在市郊影视城拍戏就是这点好,拍了一天,收工后就可以回到家里去,酒店的房间布置得再用心,也没自己家里舒服。 只不过今天李靳也跟了回来,说是要和顾清岚商量点事情,拖着这么个大灯泡,路铭心也没办法回家就拉顾清岚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吃过饭后只能自己跑去楼上卧室生闷气。 顾清岚将李靳请到了楼下的书房,他知道李靳嗜酒,特地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李靳。 晃着红酒杯,李靳笑笑:“顾先生,看来你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顾清岚也是一笑:“李先生几次三番诚意相邀,我再推却就有些说不过去。” 李靳笑起来:“顾先生也不要说的这么客气,我自认为能成事,还是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顾清岚轻叹着笑了:“的确……我原本是真没想过和任何机构合作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开口:“李先生,我也不见外了,有个事情,我也想再麻烦你一下。” 李靳很爽快的点头:“帮朋友,我从来都是不遗余力,顾先生尽管说。” 顾清岚笑了笑,之前即使李靳再示好,他也知道对方的确有这个能力,却从没想过开口,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私密,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不信任的人。 他低下头看手中的酒杯,杯中的红酒,在灯光映衬下嫣红如血,他隔了一阵,才再次开口:“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第96章 当今冬的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京师顾府的厢房中,路铭心正一心一意地握着身边那个人的手。 自两日前起,他原本微凉的体温就不可挽回地冰凉了下去,任她再怎么日夜紧握着,却终究还是一点点变得寒凉。 她抬起头,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他仍是对她微微笑着,唇边那一抹浅淡的温柔,也从未褪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温润无声的目光,仿佛已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她身旁。 她抬头看他,将脸颊埋入他的手心间,良久一动不动。 他温和轻笑,垂眸间眼底只余倦怠微光:“青萍,房外是不是落雪了?” 房中炭火正旺,她却知晓了他的意思,眨眨眼睛,将眼眶的湿意去除,对着他尽力笑得甜美:“沐哥哥,你要去院中看雪吗?” 他轻笑了笑,虽未明言,已是默认。 她知永诀已近,不敢有丝毫违逆他的意思,忙起身对房外的仆从小声嘱咐。 很快在小亭里布置好了暖炉和躺椅,她回到床前告诉他,又去取披风扶他下床。 他自前日后已无力再行走,此刻却撑着她的手自行站起,她抬手去拢他肩上的披风,指尖微颤,心中亦是一片恍然。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他指掌冰凉,笑容却仍是和暖如昔,轻声对她说:“青萍,难得今日雪景,我为你画一幅晴雪山水可好?” 她心中一酸,想起他们新婚时,还正是艳阳春日,他们曾相携在庭院中赏花,他闲暇无事,在桌案上铺了纸笔作画。 她在旁看着,觉得那杨柳依依,碧波浩淼,春花亦是潋滟,却还总嫌不够,放下豪语,说要一日看尽四季美景,要他将那些统统都画给她看。 这样胡闹的话,他听了却并未生气,只是一幅丹青已然耗了大半日光阴,他就笑着说,改日再补。 蓦然间,她忽地明白了他为何会强撑病体,要去院中看雪,落笔作画——他已无力补给她四季美景,一世相守,却只盼在最后的时刻,她能记得的,尽是他们曾同看过的最美景致,曾度过的最好辰光。 她抬头笑着看他,任由泪水在眼眶中一再泛起,却始终也未落下:“好,沐哥哥,我们去看雪。” 去庭院中的路并不远,她一路扶着他过去,他的脚已经很难着力,她并不敢走快,短短一段路,却像是走过了一生。 她已命身旁的书童拿了笔墨纸砚,铺在亭中的石桌上,等他们过去,她扶他坐在铺了软垫的躺椅上,又让他半靠在自己肩头。 雪花初时不过是散落飘零,此刻已是越发肆虐,幸而始终未曾起风,只是如絮般静静落下,渐次将院落中假山花木,都染上一层银白。 他的右腕早已不能用力,此时执起笔的,就是左手,虽然是极少在人前使用的左手,他提笔的手腕,也还是熟练圆融。 她帮他拉着垂下的衣袖,看他侧头对自己微微笑了笑,就在纸上缓慢落笔,那一道道山川沟壑,山间青松,松上白雪,就一一显现明晰。 他一笔笔画着,在西夏营地,他就是用这仅可以用的左手,将那些箴言寄语写下,再交由青鸟传讯。 她竟也从未留意过,那俊逸挺拔的字迹,和他右手写出的,并无二致。 大雪纷扬降临,寒意逐渐侵入体骨,她感觉得到他气息渐弱,那专注侧脸,颜色也渐渐失去,如同要融入这一片雪色中般苍白。 当这一卷山水绘尽,他笔下终于渐渐无力,她看到他转了笔锋,在画作空白一角,写下两句:愿卿安乐,相忘百年。 落下最后一笔时,墨笔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她抬起手,在他的手将要垂下时紧紧握住。 他转过目光来看她,黑眸的最深处,终于在一贯的温柔中,泄露出一丝不及掩饰的哀痛。 她看着他微微勾起了唇角,轻声说:“青萍,此生尘缘已尽,你我已可相忘。” 他的语声已低不可闻,双眸中最后的光华流转,纵是千般不舍,却说着相忘——唯有骗她相忘,才可令她在他离去后,一生不至孤苦伶仃。 唯有再不相思,才能令她于世间安乐康宁,不至念念眷恋。 可他最后一刻凝注的目光中,仍都是她的身影,他直到最后,心念牵挂的,仍是她来日的安好。 她不舍得将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却也再藏不住痛楚和悔恨,她轻摇了摇头,无法骗自己违心说出令他安心的话语。 她凑过去,将自己的双唇,贴上他无色的薄唇,唇齿交合间,她的泪水终究顺着脸颊滑落。 紧抱着他的身体,她和他前额相抵,轻声说着:“沐哥哥,许我来世可好?” 微风将雪花吹落进来,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眼梢眉角,却又被炉火的温度融化,剔透无暇的水滴从他的脸颊上划过,乍一看去,竟如凝结的泪滴。 他的目光仍是在她的面容上流连,直至那黑眸中的光线隐去,长睫安然闭合,他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一直等着,用尽全力,拥抱着他生息已无的身躯,目光却落在桌上被风卷起的那一幅山水画卷上。 泪水终于汹涌落下,绵密不绝,她仰首悲喊,那一声悲鸣,犹如失伴的孤雁,声声泣血。 今天亲自监拍这一幕的,是全剧的总导演陈汝,他是魏敬国的老师,无论在影坛还是电视剧的圈子,都是举足轻重的泰斗级人物。 面色凝重地紧盯着面前的监视器,许久之后,他才说了句:“过了。” 那边还紧抱着顾清岚的路铭心,明显还是没有缓过来,她在李靳面前夸下海口要憋回家才哭,现在却可耻地失言了,又怕羞,就把头埋到顾清岚胸前,死活不肯抬起来。 还是从“死亡”状态中解除的顾清岚,抬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安慰:“铭心,没事了,没事了。” 刚刚最后那一吻,其实是剧本里没有的,剧中沐亦清和杜青萍的感情一直不曾外露,即使是夫妻,也发乎情止于礼,并没有亲密的镜头。 然而到那一刻,她却不由自主地去吻了他,还没有用任何借位的技巧,就是货真价实的诀别之吻。 她这样的发挥,在场的人其实都不由自主悬起了心,毕竟这一幕拍得太好,再来一次未必有这么到尾的感情,而一向要求演员严格按照剧本表演的陈汝,很可能会要求重拍。 没想到陈汝老爷子却没有要求重拍,而是说了句过,这几乎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抬起头看着那边还哭得头都抬不起来的路铭心,陈汝皱紧的眉头松开,说了句:“铭心演技明显有进步啊。” 可惜那边正忙着把眼泪鼻涕擦在顾清岚胸前衣服上的路铭心,没听到这句难得的表扬。   ☆、第97章 路铭心足足哭了有半个小时,哭到后来,顾清岚不得不抱着她回到房车里,再关上车门,抱她坐在沙发上,不停拍着她的肩膀哄她。 路铭心全身都缩进他怀里,抱他抱得死紧,那样子别说把她拉开,就是让她稍微松点手,她都能跟人拼命。 路铭心想到的,是前世她竟然连这样和他诀别的机会都不曾有,仓促之间,就是阴阳永隔。 她没时间向他倾吐心事,也没有机会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她感谢剧里她有了第二次机会,能够在他逝去时陪在他身旁,可也不能避免地想起曾经的悔恨和遗憾。 顾清岚只能在她耳旁轻声哄着:“铭心,你看你把戏服都哭脏了……乖,我没事,别哭了。” 这不说还好,说了路铭心又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抽噎着说:“脏了就脏了嘛,我来洗。” 那话声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活像被主人嫌弃了的小猫,弄得顾清岚也不能再提衣服的事,只能继续轻拍着她,低下头贴在她耳旁,柔声说:“铭心,我还在的,别哭。” 这句话就要比上一句管用许多,路铭心又在他胸口蹭了几下,哭声小了许多。 让她停下来不再哭的原因,也是她突然想起来顾清岚抱了她这么久,手臂肯定酸了,大腿可能也被她压得麻了,所以她才慢慢停下来。 但等她彻底平静下来,脸上的妆都哭花了不说,眼睛也肿成了两只水泡眼。 顾清岚不得不佩服陈汝老爷子,明智地今天只给她安排了一场戏。 他带些叹息地用手指给她擦眼泪,笑了笑说:“你是要冰块呢?还是要熟鸡蛋?” 路铭心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趴在他胸口看着他:“要给我吃吗?” 顾清岚无奈失笑,点点洗手间,让她自己去照镜子:“眼睛肿了。” 路铭心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跳起来跑进去,没多久里面传出来她的哀嚎声:“明天还要拍戏啊,我会被化妆师骂死的!”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李靳没来,于是她哭成一团的样子也没被现场看了笑话。 好在最悲情的戏过后,其他的都是补拍之前因为曹叶阳没到组拉下的戏。 路铭心只用重新化上娇嫩的妆容,把心态调整成未谙世事的傲娇少女,每天对着顾清岚撒撒娇就可以了。 于是整个剧组又频频被她各种秀恩爱的方式闪瞎了眼。 在不知不觉间,这部拍摄期不算特别漫长,但相比其他剧组已经是不断的戏,也终于在经历了各种磕磕绊绊后,顺利杀青了。 拍完最后一场戏,时间还早,杜励特地订了酒店,让剧组的人都去聚一下。 戏份已经结束的那些人,比如李靳,也都被通知到了,按管理来说,那些已经离组的大牌是很少会来这种杀青宴的,比如吴倩雅和扮演皇夫宁王的林彤,就忙着各自的事,没有过来。 但李靳和莫祁听说顾清岚也在,却都特地空出时间来了。 杜励当然把他们安排在一桌,让他们四个能够好好再聚一次。 路铭心见了李靳和莫祁,当然高兴,一时没控制住,还被李靳故意骗着多喝了几杯,舌头都有些大了。 戏已经拍完了,按照这个班底和前期的宣传,大火基本已经注定,剧组里的其他人自然与荣有焉,也都开心,看着平时对他们来说高高在上的几个大牌状态轻松,大着胆子把酒敬了过来。 路铭心私下里本来就不是爱摆架子的人,今天又有顾清岚在身旁,更加觉得美人在手,天下我有,喝起酒来毫不推辞,一口一杯,分外豪爽。 结果她豪爽的结果,就是饭还没吃完,天也没黑,号称千杯不倒的她,就差不多彻底醉了,开始抱着顾清岚说各种胡话。 一会儿说:“美人,我把天下都打给你了,你开不开心?” 一会儿又说:“清岚哥哥,我果然还是最爱你,祁哥虽好,也只能做哥们啊!” 接着又说:“美人,念在我这么辛苦,今晚上了龙床,你就主动些好不好?” 顾清岚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对旁边的人淡淡笑了笑:“铭心醉了,我先带她回家。” 他的气场在那里搁着,说不喝就滴酒不沾,旁边还有李靳和路铭心护驾,在这么混乱的场面下,还保持了遗世独立般的清醒,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别的人反应,就带着路铭心从现场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了。 回到别墅,把满身酒气的路铭心洗刷干净,把她放床上睡着,他还没彻底清净一下,就接到了李靳的电话。 虽然带着三分醉意,但李靳的神志明显还是清醒的,他身边也没了吵杂的声音,看起来是已经从酒店离开了。 他笑了笑就开口说:“今天场面太混乱忘记告诉你了,我本来是想当面跟你说的,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顾清岚原本就足够清醒,听到这句话,挺直的脊背也蓦然又紧绷了些,他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才说:“谢谢。” 李靳和他已经是合作的关系,他们之间说话也更随意了些,他笑了笑:“不算太麻烦的事,结果我已经加了密,发送到你的电子邮箱里了,你查看下就好。” 顾清岚也没有再跟他客气,只是应下来:“好,这次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他却没有立刻动身去书房打开电脑收邮件,而是坐在沙发上,轻闭了闭眼睛。 要查他的亲生母亲,当然并不难,他的生日应该是准确的,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查找H市当天医院的接诊记录,如果H市不行,那就是顾盛当年会时常逗留的B市。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涉及的医院和人数也众多,但要查,也并不是查不到,更何况这件事,他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已经秘密进行了差不多十年。 他甚至已经查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B市中心医院就曾接诊过一个年轻的孕妇,这个孕妇当时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却在第二天就转院了,婴儿也被一同抱走。 但当他雇佣的私家侦探试图调取这个年轻孕妇的档案时,却发现那份档案不翼而飞,连当时的接诊记录,也被模糊到连孕妇的姓名都没有记录。 B市中心医院并不是私营的医院,档案管理也一直严格,如果能从那里抽调走档案,并且篡改记录,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于是这个年轻孕妇的身份,不可避免地被联系到了B市那个隐秘的权贵圈子。 所以他才会请李靳帮忙,因为李靳的身份,也属于那个圈子,让他去调查,会比别人阻力更小。 在把事情拜托给李靳的同时,他当然也附上了自己的调查结果,还有猜想。 如今看来,李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到了真相,也就是说,他的方向是对的……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是什么和豪门贵公子一夜风流的无名少女,还很有可能出身更加高贵。   ☆、第98章 路铭心的确是喝醉了,等她彻底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她睡下前,顾清岚已经哄她喝了醒酒汤,所以她宿醉倒不是很厉害,头也只是有点隐隐作痛而已。 她醒来的不算早,顾清岚当然已经起床了,她揉了揉头发,就拖着睡衣去找他。 他们住在一起后,主卧室外的起居室就被改造成了小书房,而顾清岚也一般会在那里看书办公,为的是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卧室的动静。 路铭心喜欢这个改动,两个人住别墅稍嫌空旷了,如果她睡醒一觉后,还要到楼下去找顾清岚,那也的确是有点麻烦。 她起床的时候没弄出多大动静,因此推开房门走出去时,就听到他还在打着电话,压低了声音跟对面说:“好,我知道了。” 看到她出来,他就笑了笑,抬手示意她稍等,然后说:“就这样吧,其他的邮件联系。” 说完他道了再见,就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她又笑了笑:“醒了?头疼吗?” 路铭心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撒娇的机会,原本不怎么疼的头,在他问过后,也要更疼一些了。 她故意皱着眉跑过去坐在他身边,然后把头放在他膝盖上求抚摸:“疼的,清岚哥哥给我揉揉嘛。” 他们重逢后,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就是顾清岚让她给自己揉额头,现在却换了过来,是她跑来跟顾清岚要求。 微微笑了下,并没有戳破这是她故意的撒娇,顾清岚真的放下手头的资料,抬手轻轻给她按揉。 他指尖还是带着微凉的温度,力道不轻不重,她头部的一点刺痛感顿时被安抚了,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就往他怀里缩:“清岚哥哥最好了,除了清岚哥哥我什么都不要。”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顺嘴,自己也没注意有什么不对,顾清岚的手却蓦然停了一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笑容有些勉强:“又说什么胡话?” 路铭心已经舒服地眯上了眼睛,还是丝毫未察觉,笑嘻嘻地继续说:“不是胡话,是肺腑之言嘛!” 顾清岚眸光闪动了下,亦不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般继续轻轻给她按摩。 路铭心背靠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也就没看到他眉头无声地蹙起,低垂的眼眸中也藏着复杂的情绪。 路铭心已经不记得那段记忆,但他还能清楚地记起。 当年他们在那个古代的庭院中生活时,每次他按照乔生博士的指导,诱导地告诉路铭心,问她要不要出去,到外面去和更多的人接触,路铭心总会摇摇头,说:“清岚哥哥最好了,我谁都不要,只要清岚哥哥就好了。” 和她方才所说的话,几乎没有差别,她每次都这样说,也是乔生博士最终下定决心对她进行深度催眠,让她忘记那几个月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原因。 她还小,往后还要跟无数的人交往,展开无数段精彩的生活,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他自己,都认为必须要戒除她这种对他过度的依赖。 因为那时的她,生命中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和事的存在,只有他。 《山河踏碎》杀青后,路铭心只有不到一周的假期,接下来就是排得满满的日程。 当初杜励为了让她专心拍戏,把很多通告都往后退了,于是她很快就要被各种杂志采访、广告拍摄、电视节目、代言活动等等占据几乎全部的时间。 原本她也不至于会这么忙的,只是几个月来积压的工作量都被放到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日程表当然会紧凑得吓人。 不过在重新工作之前,她也还是有几天可以休息的,所以她就努力利用这几天时间,在家里好好跟顾清岚腻在一起。 天气转凉,顾清岚又是容易着凉的体质,医嘱也是让他多休息,假期对他来说,就是多休息,安心静养。 原本这样的安排会让好动的路铭心觉得无聊,不如找个地方疯玩更能放松身心,但她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窝在家里有什么不好。 顾清岚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她即使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他在看书或者办公,都能津津有味。 她原来还暗暗吐槽过顾清岚的爱好都像老年人,现在却缠着他,要他教自己下围棋和写毛笔字。 顾清岚写了一笔在现代人里很少见的好字,《山河踏碎》里沐亦清的字迹,还有后来诀别时,他画下的那幅画和题字,都是他现场自己写下来的。 其他人都惊叹他国学功底深厚,路铭心却一点也不惊讶,在她的概念里,他们前世本就是古人,顾清岚也是举国闻名的才子,琴棋书画都精通一些也没什么不对的。 知道她要学这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长久不了,顾清岚也还是耐心地教她入门。 其实这些东西,当年他们在古代庭院里住的那几个月里,他已经教过一次她了,这次路铭心学的当然比第一次要快,她自己还没察觉出来,就是说自己果然天资聪颖,无论什么一学就会。 顾清岚看着她在哪里得意,只能无奈笑笑。 路铭心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顾清岚的依赖已经越来越重了,身为一个二十多岁就进入演艺圈的人,即使她星路走的再顺畅,也还是要承受一些普通人不会承受的孤独。 在顾清岚出现之前,她已然学会用乐观的态度去看待一切流言蜚语,也习惯了自己打理好一切。 甚至在她入行后不久,就脱离了父母开始独居,除了工作方便外,也是因为他们这行的经常昼夜颠倒,假期也毫无规律可循,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然而顾清岚只用了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就让她开始无法忍受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的日子。 他先是悄然却强横地进入了她的生活中,又带来了前世的那些记忆,虽然苦痛黑暗,却也刻骨铭心。 她现在每天看着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可以和他共同度过,在拥抱着他的时候,又觉得天地之大,三千世界诸多繁华,她却并不羡慕,只要有身前的这个人在就足矣。 她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傻,以为远远地看着一个人,默默爱慕,就算是爱情——简直太过肤浅单薄。 真正的爱情,是她爱上了顾清岚这样一个男人,而他也同样对待她,温情纵容,耳鬓厮磨,他只用唇边的浅笑,就模糊了她以往的漫长孤单。   ☆、第99章 转眼间,时间已是深秋,这几天B市秋雨连绵,气温很快降到了十度以下。 虽然房间里通了暖气,气温仍旧适宜,不过户外却已经有些寒冷了。 顾清岚体质本来就不好,哮喘和风湿心脏病又很容易在这种天气发作,所以接连几天,都没有出门。 好在因为拍戏和开学的时间冲突,再加上身体原因和家里出了事,他已经向学校请了一年的假期,并不需要像去年一样频繁去学校上课。 至于向学校提交报告,还有指导自己带的研究生的论文之类的事务,也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完成。 七天的休假过后,路铭心就被杜励拉回去继续做牛做马,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活动节目,保持曝光率和人气。 相比较安心的拍戏,将自己沉浸在另一段人生里,她是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的,自嘲地管这个叫:出去卖笑。 其实按照她目前的圈内地位,已经没有必要这么忙了,但她入行几年,虽然看起来顺风顺水,却始终和各大电影电视奖项无缘。 在这个圈子里混,要么就像李靳一样,出身足够显赫,作品也等身,地位已经有了,自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么就像莫祁这样,走实力派路线,拿奖拿到手软,可以低调地沉淀下来安心搞好作品。 最不济的,却是她这种人红却没有大奖傍身,稍有松懈,等待她的就是被新人取代,逐渐过气的下场。 所谓人气,其实不过是观众缘好,混了个眼熟而已,虽然足够的群众基础是在这一行混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但光有人气,也还是远远不足以做个巨星的。 所以说,在光鲜生活的背后,当红女星路铭心的烦恼也是很多的。 这天又被拉去接受了一个杂志专访,拍了一天的硬照,拍到腰酸背疼腿抽筋,为了平坦的小腹,她还连午饭都没吃,早餐也就吃了几片饼干充饥。 路铭心被助理开车送回家后,就跑去找顾清岚打滚撒娇。 他是在客厅里等着她的,因为是在家里,他只穿了件浅色的羊毛衫,腿上还随意搭着条御寒的毛毯。 路铭心进了门就快步抱住他,身体也顺势坐到在沙发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清岚哥哥,见了你我才活过来!” 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虽然顾清岚体温一贯偏凉,但此刻她也能从他身上汲取热量。 在外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可以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她说的“活过来”也不算太夸张。 顾清岚笑了笑,抬手握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带去暖意,温和开口:“累吗?我告诉林阿姨,让她给你炖一锅羊肉汤,要不要先来一碗?” 这次顾彦请来的厨师,就不是之前的大厨,而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阿姨,做的菜不再精致考究的各式名菜,却带了家的味道,路铭心是很喜欢的。 听到有汤喝,路铭心的眼睛一亮,北方人秋冬季节喜欢吃羊肉,是因为可以祛除湿寒,滋补养身,她知道H市出身的顾清岚没有这个习惯,会特地让阿姨炖羊肉,肯定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想着她就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清岚哥哥对我真好!” 顾清岚弯了弯唇,抬手理了理她因为造型,做得有些松乱的长发,温声说:“你先过去,我看完这几页资料就去。” 他放在桌上的是一叠英文资料,路铭心瞄了一眼,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长单词,就知道大约又是什么专业文件,所以应了声,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又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才跑去餐厅管李阿姨讨汤喝。 顾清岚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抬手按住了胸口,强自将痛楚按下。 看文件不过是个借口,方才他是打算和路铭心一起去餐厅的,但胸口刹那间的闷疼却骤然袭来,他维持神色如常已经是勉强,若再动作,肯定会被她察觉。 轻闭了双目,他在等待痛楚减缓的时候,想到了任染那句“自苦”,在任染眼中,他一定过于惺惺作态——明明爱人就在身旁,却要硬撑,既不痛快,也耽误病情。 连一贯潇洒的墨远宁,也对他说过,要对爱人坦诚。 他其实也不是有意隐瞒,铭心已经很好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思细腻,更是时时刻刻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唯恐错过什么他不适的蛛丝马迹。 可他却不敢,过分在她面前袒露放松,他已经想起来了一切,路铭心却犹自懵懂。 她还以为他们有着前世今生的情缘和羁绊,他也不知道,她深爱着的,到底是那个前世的幻影,还是如今的自己。 因为不知,所以惶恐,如今的这些关爱和担忧,他不知道有多少是偷来的,是她本想补偿给前世的那个“顾清岚”的。 在想到这些之后,他的确再也无法坦然地在她面前任由自己虚弱下去,好像一个骗子,还嫌骗来的东西不够,总想攫取更多。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和无力,也不想当有一天,她戳破了这个谎言,想到的,全是这些不堪的回忆。 尽可能地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一些,从容淡然一些,多留下些温暖的点滴,或许对他们而言,都是幸事。 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等疼痛到了可以忍耐的程度,就睁开双目起身,手指也擦过额头,拭去那些不怎么醒目的薄汗。 抬步走到餐厅的时候,路铭心已经喷着一碗羊肉萝卜汤,开心地啃着略显得巨大的萝卜块,愉悦地冲他招手:“清岚哥哥,李阿姨炖的汤跟我妈妈炖的好像,你也来一碗!”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顾清岚不由挑起了唇角,但面对她和李阿姨期待的目光,他也只能略顿了顿,笑笑说:“没事,不用给我盛了。” 路铭心想了下,恍然大悟:“哦!我懂了!男神是不能吃羊肉汤这么没气质的东西的?” 顾清岚也不知道她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他无奈地摇头,看着旁边李阿姨明显失望起来的目光,只能再次笑着对阿姨解释:“我不是不爱吃,暂时没什么胃口。” 李阿姨也是开朗慈祥的性格,听他这么说,顿时也就不失落了,又去厨房里将今天的饭菜端上来。 拉了椅子在路铭心身旁坐下,他侧头轻咳了声,才又笑:“忙了一天一定饿坏了,多吃些。” 路铭心连连点头,她一边喝汤,一边转头看到他,总嫌他脸色太差,就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嘴里说:“清岚哥哥,你要不要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啊?最近一直不舒服的样子。” 顾清岚摇头笑笑:“我还好,天气原因。” 得到这种回答,路铭心只能又小声嘟囔他太难伺候了,变个天就得提心吊胆。 她这样的抱怨也算经常,从头至尾,顾清岚也只带着和平日一样的淡淡笑容,听她乱说。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悄悄放上了更新……咳咳!   ☆、第100章 再贪恋在他身旁的日子,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过了几日,路铭心不得不出发去新剧组,临别时顾清岚带着司机送她去机场,下车前她还拉着顾清岚的手不松开:“清岚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生病了我会心疼的。”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笑:“我在家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好一些。” 路铭心一本正经地摇头:“我就算在剧组也不会轻易生病,你哪怕在家也不保险……因为娇弱的美人是你不是我!” 对此谬论,顾清岚也只能失笑加无奈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乖,到了剧组别这么说话了,这次我和莫先生他们都不在。” 这倒是,除了《山河踏碎》剧组外,还真没有其他剧组能让她毫无顾忌的耍宝,在其他剧组里,她也就是和在镜头前一样保持女神的姿态。 越想越舍不得,路铭心都恨不得把顾清岚打包带上飞机,但她也只能俯身过去搂着他的腰不撒手:“清岚哥哥,要等我回来哦!” 就这么普通的一次送别,给她弄得快成了生离死别的场面。 顾清岚唇边带着纵容的微笑,抱着她轻声答应:“好。” 也许是话说得太满,到了影视城没多久,路铭心居然感冒了,虽然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在发现后立刻吃药,症状也不明显,没有影响拍摄,但毕竟也算生病了。 下午提前从片场回酒店休息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抱着电话跟顾清岚哭诉:“清岚哥哥,我头有点疼……鼻子也塞住了……” 话筒那端传来顾清岚的轻笑声:“铭心,你希望我去看你吗?” 路铭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啦,很快就好了,清岚哥哥如果因为来看我累出病来,那才不好。” 虽然这么说,但她当然还是希望顾清岚能过来看望自己,不是因为生病虚弱,而是她实在有点想他了。 听着她明显带些期盼的声音,顾清岚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带开话题:“气温变化大的时候容易感冒,注意身体。” 路铭心“哦”了声答应,声音里明显带着失落。 顾清岚又笑笑,温声对她说:“铭心,早些回来。” 想到拍摄结束后,她今年的重要工作就都结束了,一直到农历新年之前都可以跟他待在一起,路铭心精神就是一振:“好啊,好啊,清岚哥哥你要在家等我!” 顾清岚轻笑着:“好。” 路铭心恋恋不舍不想挂了电话,顾清岚突然开口说,声音还是一贯的柔和:“铭心,今天我有个重要会议要开,不方便接电话,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路铭心一愣,这还是她和顾清岚在一起后,他第一次对她说不要她联络他的话。 之前无论是身处何地,他的私人手机总是对她保持着24小时的畅通。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意外,顾清岚又笑了笑,安抚一般说:“没事,等会议结束,或者间隙里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不要联络我,是害怕你打不通我的电话担心。” 他这么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路铭心也知道有些事关重大的会议,会要求与会者关闭一切通讯工具。 她很少过问顾清岚在工作上的事,听他这么说,只是觉得应该不是学校里的事,也没追问,就答应下来:“好啊,清岚哥哥一定要记得给我电话。” 顾清岚听着她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委屈,不由笑,声音一再放柔和:“我知道了,生病了自己注意休息。” 路铭心还想缠着他再说几句,却听到他又接着说:“那么我收线了,再见,铭心。” 她也只能跟着道了再见,等屏幕上的通话显示断开,她还抱着手机,想了想,翻开手机的相册。 她的相册里,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放的全是平时里偷拍顾清岚的照片。 说是偷拍,其实顾清岚大都是知道的,有时候她还会弄出点声响来让顾清岚看镜头,对她这种行为,顾清岚总是纵容的,有时还会配合地对她露出些温和的微笑。 所以她这个总被狗仔队和粉丝偷拍的“女神”,自己的手机里却塞满了偷拍的顾清岚的照片。 一张张翻看着自己的珍藏,路铭心觉得不看还好,越看越觉得对他的思念已经满溢到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他身边。 在和他通话之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遍他的照片,她才放下了手机。 吃了感冒药,头有些晕晕地躺在床上,她板着指头算了一遍距离回去还有多少天,才合上眼睛,默默祈祷着拍摄顺利,工作能早点结束。 挂断电话,顾清岚将手机放回面前的檀木桌上,微抬头,对身侧站着的人笑了笑:“可以了。” 那是个带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衣的男子,只是双手交叉在身前站着,就已经满身刚正肃杀之气。 低头一言不发地将桌上的手机收走,那男子就恢复了站姿。 顾清岚转过头,对坐在他面前的女子笑了笑,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有礼:“文太太,您突然邀请我来做客也就罢了,只是限制我对外通讯,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他的说法已经算客气了,这里只是私宅,并不是明文规定的机要地点,限制客人通讯,岂止是失礼,已经有限制人身自由的嫌疑。 “文太太”还是沉默着,她其实不过是个刚过五十岁的女人,甚至比顾清岚的父亲顾盛,还有他名义上的母亲袁颖洁都要年轻。 她也是个很有风韵的女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到极点,即使到了中年,一头润泽的长发依然是鸦黑色的,整齐地梳在脑后。 她整个人身上,也笼着层无法道明的古典气息,若非要说的话,她的某些神态和气质,跟顾清岚有些微妙的相似。 顾清岚微笑着看她,这个闺名叫做晏婧,现今却是文家女主人的妇人。 晏婧出身的晏家已经是和顾家不相上下的商贾世家,但她嫁去的文家,却还要更加显贵。如今文家的当家文兴渊,在国内的地位只怕已经和李靳家的老爷子相差无几。 这样一个身份的人,也就不怪他请来的私家侦探无论如何都查不下去。 也正是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才可以让人径直去了他的别墅里,客气地“请”他出来说话。 这里其实还是b市的西郊,这栋宅邸距离他的别墅,甚至也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上车后被两个保镖一路护送过来,很快就见到了等着他的女主人。 而自从他进来坐下后,就被保镖收走了身上的手机,接着迎接他的就是长久的沉默,晏婧只在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后,就不再说话。 直到方才路铭心的电话打进来,在晏婧同意后,顾清岚从保镖手里接过电话,这里才算有了些响动。 这样有些诡异的会面让顾清岚也不由无奈,他虽然是喜静的人,却没有和别人面面相觑的爱好。 见晏婧还是沉默不语,他的笑容有些无奈,屈指掩唇轻咳了几声。 晏婧却突然开口了,她轻声说:“听说你身体不好。” 她的声音也是很温婉柔丽的,只是这样悦耳的声音里,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情绪,反而很有些淡漠的味道。 顾清岚微微笑了笑,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体情况透露给她:“也还好。” 晏婧又沉默片刻,才接着说:“刚才的电话,是你妻子……你已经结婚了。” 顾清岚还是微笑着,原本淡漠的深眸中,却多了柔和的光芒:“是的,铭心很好。” 晏婧看着他的神情,微微侧过头去:“很好。” 她不再继续话题,而是站起身,向着顾清岚略躬身,动作礼貌优雅,声音也悦耳温和,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蛮横:“今晚顾先生就住在这里吧,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卧室。” 对于她这种半强制性的安排,顾清岚只能带着无奈地微笑:“文太太,如此行事,未免强人所难。” 晏婧垂目看着地面,对他的反对置若罔闻,只是低声又说了句:“我已经命人做了晚餐,是按着你的口味吩咐的。”她说着,又加了句,“除了佣人和保镖,这个宅子里只有我们,你可以随意看看,书房在走廊尽头。” 她也不像是多话的人,这一番吩咐,却尽可能详细,连顾清岚喜欢读书也顾忌到了,特地告诉了他书房的位置。 说完后,她又微微躬身行礼,径自上楼去了。 顾清岚望着她的背影,唇边还带着无奈地笑意,只能轻叹了声。 被这样强迫住下,他当然有很多选择,比如报警,比如通知李靳,无论哪一种,只要他想做,也并非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面对这个妇人,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不为其他,而是因为——她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对于此,晏婧显然已经知道,但她不会说,于是他也就不说,他们彼此以社交辞令称呼对方,仿佛血缘已经被湮灭在二十多年的时光之中。 连那两个黑衣的保镖都离开了,顾清岚独自一人坐在客厅中,他还是没忍住侧头轻咳了一阵,抬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他本以为自己会做到彻底的冷静,即使见了晏婧,也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人去对待,可胸口到底还是隐隐作痛,丝丝缕缕的痛楚,提醒着他刻入骨血中的那份羁绊。 时间还早,长长的一个下午,他无处打法,到底还是去了书房。 所幸这间书房布置得还算雅致,书籍也合他的胃口,连他喜欢的古书,都书藏了不少,于是他在书房里,也算度过了一段安闲的光阴。 只是直至暮色降临,他胸口的痛楚也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愈演愈烈,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有些习惯这种痛楚,强自忍耐,倒也还能显得从容。 晏婧一直在楼上没有下来,到了晚餐的时候,她才让人到书房请顾清岚用餐。 菜品倒的确是他的口味,不知道晏婧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连他日常的一些忌口都注意到了。 顾清岚胃口不佳,没用多少东西,晏婧看着他微发白的脸颊,轻声开口说:“其实你父亲,一直有同我联系,只不过我们用的是最普通的邮政信件,一年也只有一次,所以你没有查到。” 这个顾清岚倒是真没有料到,而在这个年代,也很少有人会用老式的信件联络,再加上这种信件现在多用来寄送官方通知,多且杂乱,不挂号的信件也没有任何记录可查,以至于连他请的私家侦探,也没有留意到这一年一次的通信。 不然从此入手,恐怕要比之前查的速度快上许多。 看他还是沉默不语,晏婧就继续说:“每年你父亲都会寄一些你的照片给我,还有关于你的一些事,他也会写信告诉我。” 侧头轻咳了声,顾清岚放下手中的汤匙,笑了笑:“如此说来,文太太对我已经算了解。” 晏婧看着他温和的笑脸,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没去接他的话,反而说:“你长得很像你的外公……只可惜你没出生前,他就走了。” 晏家的上一代当家早逝,也是晏家家道中落的原因之一,这个顾清岚是知道的。 当年父亲早逝,晏婧才不到二十岁,母亲也不过是个一无所长的主妇,母女二人虽然守着偌大家业,却仍然算是孤苦无依。若不是按照父亲定下的婚约成功嫁入文家,又为文兴渊生下一儿一女,晏家如今在b市,只怕早就沦落到了上流社会之外。 只是谁能想到,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晏婧,在婚前就已经为另一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 时至今日,顾清岚并不想去追究当年的恩怨,比如还在读书的晏婧,为何会和他的父亲顾盛在一起,并怀孕生子。 后来晏婧舍弃了顾盛,嫁给家底更深厚且能够帮她撑起晏家的文兴渊,到底是因为她更爱文兴渊一些,还是为了利益考虑? 晏婧一直自说自话,顾清岚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跟她沟通,只能又温和笑了笑:“文太太,此处离我的住宅并不远,晚餐过后,我还是回去比较好,不然家中的管家和私人医生恐怕会着急。” 晏婧又看了看他,还是不为所动,她已经用餐完毕,就推开椅子,起身准备离开。 知道她这一去只怕再见就是明天早上,顾清岚只能压着胸口的疼痛,提高了声音说:“文太太,你我都清楚,你把我‘请’来这里,并不是突发奇想要来一场母子情深……无论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明示。” 晏婧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她垂下眼睛,开口说:“我希望你能放弃和李家的合作。” 顾清岚一愣,随即觉得好笑,他知道文家和李家分属两个派系,只是他和李靳的私交以及合作,无论如何都跟文家扯不上关系。 晏婧既然没打算和他相认,却想左右他的决定,着实让他觉得无奈。 他轻闭了闭眼眸,再睁开后,耐心对她解释:“文太太,在决定和李先生合作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和您的渊源,即使知道,这也不能成为我和李先生合作的障碍。我尊重您,也请您不要越俎代庖。” 晏婧却还是不说话,她像是早就下定了决心,淡淡说:“如果你不同意,就一直留在这里吧。” 对于她的反应,顾清岚只能苦笑:“文太太,你知道我心脏不太好,我来时没有带药,需要回去接受医生的治疗和检查。” 晏婧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能离开,除非你同意终止和李家的合作。” 无奈之下,顾清岚笑着说:“文太太,你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 晏婧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最后说了一句:“我会让人回去帮你拿药,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这里是晏家的宅子,书房是你外公生前用过的,我想你会喜欢。” 看着她再次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顾清岚只能轻叹了声。 101、   顾清岚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过夜,在晚餐结束后不久,顾彦就带着李靳找了过来。   当下楼来,看到李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晏婧的脸色有些发白。   顾清岚对她笑了笑:“文太太,抱歉了,我出门前已经对我的管家说过了,如果我晚餐时间还没回去,就请他带着李先生来这里接我。”   毕竟是自己在勉强别人,用的手段也说不上光明正大,所以晏婧虽然苍白了脸色,倒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抿紧了薄唇。   也许真的是血脉相连,她的神情竟然了顾清岚沉默不语时有几分相似,李靳已经知道了她就是顾清岚的亲生母亲,在旁看着不免心里有几分感慨。   然而感慨归感慨,他也还是上前笑了笑道:“文太太,您要多为顾先生考虑下嘛,他离家太久没有消息,不光是我这个朋友,还有许多人担心他呢。”   他这句话里有指责的意思,晏婧脸色果然就更苍白了一些。   她相貌精致,即使上了年纪,这样看上去也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连李靳这样自诩铁血心肠的人,也不好再说更狠的话,只能在心里暗叹:不愧是顾清岚的亲生母亲,这天然无害的气质也太像了点。   心里明白李靳不是可以退让的人,晏婧马上就把目光又投向了顾清岚。   顾清岚只能又微微一笑:“文太太,我确实不能在您这里逗留,至于您提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   晏婧目光闪动,只是用明亮的目光看着他,眼眸深处藏着些哀求:“真的不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事已至此,晏婧好像已经不在意他是否会答应那个要求,事实上她后来的态度,也让顾清岚觉得,什么不能跟李家合作,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借口……一个让顾清岚能够留下来的借口而已。   温和对她笑了笑,顾清岚的话语虽然柔和,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对不起,文太太,我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夜的习惯。”   李靳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在晏婧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了,忙侧身对顾清岚说:“清岚,我们走吧。”   顾清岚微微点头,又向晏婧低声道别,这才向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时,一直呆站着的晏婧突然追了出来,她似乎真有些慌张,相当失礼地拉住了顾清岚的衣袖,唇齿张合了数下,才发出声音:“这栋房子,我可以留给你……”她说着,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忙说,“我是说,房子我可以赠送给你,马上就可以请律师来公正……”   顾清岚低头对她微笑:“谢谢您,文太太,不过我在这个区域已经有房产了,这样的厚礼,我也没办法接受。”   从晏婧身后跟出来的保镖将顾清岚的手机递给了顾彦,顾清岚又低声道了谢,就和李靳一同出了门。   直到车驶出了很远,李靳才长舒了口气:“清岚,你妈妈真难对付,再被她那种眼神看几眼,我都要丢盔弃甲了。”   顾清岚轻笑了笑:“今天多谢你了。”   李靳笑着:“你就不要说这种客气话了,本来她会找上你,也是因为你跟李家合作,我责无旁贷。”   顾清岚知道他的性格,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前排的顾彦说:“小彦,麻烦你帮我安排明天去铭心那里的航班。”   顾彦答应下来,在车上就开始打电话安排,李靳听着,就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铭心了?”   顾清岚笑笑,想对他解释,却突然咳了几声,他在李靳面前无心掩饰,轻合上眼睛,隔了一阵才说:“没什么,想要见她。”   车里光线昏暗,李靳却能看到他脸上的疲倦,如此浓重,却又淡如山岚般,像是风吹过就能散去。   李靳自问这么多年来没有怕过什么,这一刻,他却突然害怕,眼前的人会如那些清晨的雾气一般,毫无缘由地消失不见。   他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叹息着说了句:“无论如何,记得我们这些朋友都会站在你那一边。”   顾清岚张开眼睛,对他淡淡一笑:“谢谢。”      路铭心又梦到了顾清岚,也许是因为发了烧身体不舒服,这次的梦境跟以往的都不同,尤其地颠倒痛苦。   她所见的,只有一片浓重的黑色,间或有微弱的光线传来,而鼻尖闻到的,也是腐朽发霉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她很害怕,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害怕什么,但她拼命将身体缩成一团,把头埋到身前那个人的怀里,不停地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略显单薄的怀抱,明显并不是成年人的体格,她却清楚的知道,这是顾清岚。   她拼命地贴近他,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和身边的这个人。   而顾清岚也用力抱着她,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清亮的声音里带着些喑哑:“没事的,铭心,不要害怕。”   他的语气仍是镇定的,温和的话语里如同酷冷冬日里的暖阳,她听着,恐惧却还是一丝一毫地在身体中蔓延,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告诉他,她害怕的并不是那些凶恶的坏人,而是害怕他们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可在不停流下来的眼泪,却让她只能发出些模糊的音节,他仍然有耐心地轻拍着她消瘦的脊背,轻声一遍遍地重复:“铭心,不要害怕。”   她努力抓着他的衣袖,想要让泪水停下来,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      这个梦做得太沉闷,当她被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接起电话,她神智还不是很清楚,连来电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只来得及说一句:“您好。”   接着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轻笑声,那端传来的是温和依旧的轻问:“铭心,还没睡醒?”   听到他的声音,路铭心觉得好像有一团火从脚底下升起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连忙翻身坐起来抱着电话:“清岚哥哥!没事的,我醒了!”   因为她感冒,剧组特地给她放了半天假,她早上就没早起,准备一觉睡到中午。   现在她瞄了眼床头的闹钟,发现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也的确不早,就说:“清岚哥哥打电话是特地叫我起床的?”   他又轻笑了下,才说:“铭心,把房门打开。”   路铭心这才彻底清醒了,未及深想,就忙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门外是刚刚穿过走廊站在她房门口的顾清岚。   对她微微笑了笑,他抬手轻摸了摸她睡得发红的脸颊:“看起来烧是退了。”   路铭心轻吸了口气,她很想马上就抱住他,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镇定,拉住他的手,把他带进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才仔细打量他。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就有些担心地问:“清岚哥哥,你怎么过来了?身体不要紧吗?”   顾清岚微笑着,又给她理了理脸颊旁的碎发,她刚刚从床上直接冲到门口开门,现在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乱蓬蓬的没有梳理。   自从进了演艺圈后,就算私下独处也会相当在意自己形象的路铭心,此刻却一点都没打算把精力分到她的外表上,还是看着他,眼神发亮:“清岚哥哥,你为什么会过来?因为我生病了吗?”   顾清岚对她笑了笑:“你昨天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希望我能过来看你?”   虽然是事实,路铭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抱住他往他怀里钻:“清岚哥哥我好想你!”   顾清岚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柔,带着微薄的笑意:“嗯,我知道。”      顾清岚不仅人到了,还顺带帮她叫了早餐,隔了没多久,就有客房服务送了过来。   路铭心埋头喝着那碗瑶柱粥,还时不时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样子好像怕自己还是在梦里,一不留神他就会不见了。   顾清岚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笑了笑:“铭心,我不会走的。”   路铭心被撞破小心思,脸颊顿时就红了红,然后隔着桌子去勾住他的手,带些撒娇地说:“清岚哥哥,你要在这里待几天?”   顾清岚轻笑着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总归回程没有安排。”   路铭心的目光顿时又亮了许多,回程没有安排,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也意味着只要她撒娇耍赖到位,想让他陪自己几天都可以。   她什么打算都写在脸上,顾清岚看了也只能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乖。”   头上被他微温的手掌盖住,路铭心满足地眯了眯眼,那样子活像漂亮的波斯猫被主人抚摸了一样。   在他和暖的目光里,路铭心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噩梦,忙开口说:“对了,清岚哥哥,我昨晚梦到你了,不过梦好奇怪,我们好像被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顾清岚神色动容了片刻,却又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哦?具体是怎样一个梦?”   他肯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路铭心当然马上就做了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   顾清岚听着,而后笑:“你倒是爱做梦。”   路铭心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吻了下:“肯定是太想你了,才会做这种梦!”   顾清岚只是任她动手动脚,唇边是一抹不变的温和笑容。 102、   即使再想和顾清岚腻在一起,路铭心下午还是要开工的,她体质好,感冒过了一晚基本就症状全无,连继续休息的借口都没有。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顾清岚,她就去了片场,一下午她表现太好,惹得剧组的导演都说:“铭心感冒了一场,状态倒更好了。”   路铭心露齿一笑,神色间带三分幸福的傻气:“清岚来看我了。”   那导演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惊得有些呆住后,就笑起来:“原来如此,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路铭心嘿嘿笑,默认他这种说法,无论别人怎么看,顾清岚对她的影响力的确很巨大。   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安心,只要能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哪怕失去整个世界都不要紧。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她竟然会觉得和整个世界相比,还是顾清岚更重要一点。   这完全违背了她之前那么多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而且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根本不像是外来的潜移默化,而是早就植根在她心底了一样。   难道是因为前世?路铭心皱眉想了一下,虽然自从《山河踏碎》拍摄完毕,她就和顾清岚约定彼此都不在提及前世的事,但在她心里,那些往日的碎影都还在。   今天没有夜场的戏,剧组收工路铭心没跟其他人一起吃饭,自己先赶回了酒店。   她回来得早,天色还没完全暗透,她不知道顾清岚在干什么,所以用房卡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路铭心在客厅里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走进卧房,果然就在床上看到了深陷在被褥中熟睡的人。   他拉下了遮光帘,卧室里更加幽暗,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也还是撞到了床边的落地灯。   他睡得很熟,床头突如其来的响动将他惊醒,他抬起手按了按额头,先是轻咳了声,才带些迷蒙地开口:“铭心?”   路铭心扶正了险些摔倒的落地灯,忙凑到床边,握住他放在被子下的手,语气委屈:“对不起,清岚哥哥,吵醒你了。”   顾清岚轻笑了笑,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不怪你,我这个午觉确实睡得太久了。”   看他也坐起来了,路铭心就将床头的台灯打开,借着灯光看到他脸色苍白,额头也出了层汗。   她抬手去擦,触到那些薄汗都是冷的,顿时就担心起来:“清岚哥哥,你头疼吗?身体哪里不舒服?”   顾清岚轻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抬起眼冲她笑了笑:“没事,可能是刚下飞机,睡不沉。”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她发觉他身体不适,总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连路铭心这么迟钝的人,也觉察出了什么不对,有些警觉地看着他:“清岚哥哥,不要骗我。”   她的语气太严肃,顾清岚一愣,不觉失笑。以往他可能是骗她,但今天的确只是睡不沉,也不知是白天睡觉终究不如夜晚香甜,还是他心中不宁,于是刚才睡在床上,乱梦纷纭,不知不觉出了一头冷汗。   他笑笑,接着对她保证:“我现在真的没事。”   路铭心将信将疑:“是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清岚哥哥你等下!”   她跑去自己的包里,摸出来一只蓝色的锦缎盒子,然后递给顾清岚:“清岚哥哥,这是送你的!”   那盒子上蒙得是宝蓝底银丝竹纹的锦缎,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顾清岚笑笑接过打开,就看到里面的黑色丝绒上,躺着一个薄薄的灰色玛瑙片,半透明的纹路犹如远山含黛,层叠不穷,在玛瑙片一端又穿了孔,系着长长的双股烟灰色的流苏。   这小东西的确雅致,而顾清岚也看出这是一个书压,就笑了笑:“难得你有心,谢谢。”   路铭心看他还算喜欢,就开心地抱住他的腰:“这是我在道具师的电脑里看到的,就让她帮我也买了一个,今天才刚寄到酒店前台,本来是想收工后带回去给你的,结果你过来看我,就提前给你了。”   路铭心本来就不是喜欢搜集这种古雅东西的人,让她买点珠宝名表什么的一定是手到擒来,甚至她代言过的那些奢侈品牌,都会送她一些情侣的对戒对表什么的。   这个书压当然没有那些东西贵重,难得在是她认真揣摩了顾清岚的喜好,还处处留心,给他找来了这样会为他所喜的案头小物。   顾清岚当然知道她心意的珍贵,笑着摸摸她的头:“铭心,谢谢你。”   路铭心抬头弯了眼角看他:“清岚哥哥,你可以有点更实际的行动谢我。”   顾清岚仍是淡笑,却低头在她唇上浅吻了下,清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样可以吗?”   他从来很少主动,路铭心被他一个浅吻搞得有点呼吸急促,在他离开后,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却又舔舔嘴唇,说:“不够……”   话音未落,她就又吻住了他的薄唇,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而是唇齿交合的激烈深吻。   顾清岚的吻从来都不猛烈,却温柔缱眷到如同可以溺死行者的湖泊,路铭心不由自主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免得自己支撑不住身体,而他的手臂也适时地拥住了她的肩膀。   幸福感满溢到近乎眩晕,路铭心紧抱着他,许久都不想松开,她呼吸急促,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岚……”   顾清岚如同未卜先知般,轻笑着开口,一贯温雅的声音里,也带着些沙哑:“晚餐可以让人过后送到房间里来。”   解决了后顾之忧,他们就再心无旁骛。   等一切结束后,路铭心和他一起泡在宽大的双人浴缸里,雾气蒸腾中,他的脸颊也带了些淡淡的红晕,给平日端正清雅的面容添了些特别的味道,于是她就笑着抚上他水汽氤氲的薄唇:“真是出水芙蓉,国色天香啊。”   她这么说的时候,没注意到她自己香肩半露出水,面染桃红,一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中波光流溢,才是真正的媚色无双,艳丽惊人。      头一天晚上吃饱喝足,第二天路铭心的状态分外好,整个人都精神抖擞堪称荣获新生。   等拍完她的镜头后,导演找到她,先是夸了她几句表现不错,然后就问:“听说你未婚夫顾清岚先生也来了?”   他们一直没举行婚礼,外界都以为他们只是订婚,路铭心就笑着接下来:“是啊,清岚昨天来看我。”   导演沉吟了下:“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咱们这部戏有个客串的角色一直没请到合适的人,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个角色是要跟她对戏的,路铭心当然知道,戏份很少只有几个镜头,但根据剧本,却需要个气质和外貌都特别出众的青年男演员。   这样惊鸿一瞥类型的角色,青涩的新人大多都撑不起来,所以按照一般惯例,是会请一个大牌来客串。   这部戏的导演姓周,执导过不少重量级的影片,在电影圈里也是颇举足轻重的一位导演了,以他的资历,要请一个圈内的大咖来客串,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但他在挑选演员上标准一向苛刻,他认为不行的演员,哪怕是投资商力荐,也照样会被拒绝。   这个只有几个镜头的角色,直到建组后他还是空悬着,看那样子,大有对圈子里现有的所有演员都不满意的架势。   路铭心听他先提顾清岚,再提这个角色,就猜到了几分:“周导演您的意思,是觉得清岚适合这个角色?”   周导演点点头:“我前几天刚看了你们《山河踏碎》的片花,看完后觉得顾先生一定能胜任子彦这个角色。”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下,又加了句,“而且由他出演这个角色,也一定能把你的爆发力带动得更好。”   路铭心顿时觉得微微汗颜,周导演不愧是眼光毒辣,只看了个片花,就看出来她在《山河踏碎》里的表演尤其好,是受了顾清岚带动的原因。   按说她已经入行好几年,资历不算浅了,顾清岚却是首次参与表演,结果竟然是自己被他带着走。   看出了她些微的尴尬,周导演好心宽慰了一句:“没事,表演有时候看天分的。”   路铭心快在心里哭出来了:导演我知道你是好意,导演你别再说了!   她只能默默把泪咽回肚子里,机智地打断周导演继续安慰她的意图,抢着说:“好,我今天回去就问下清岚,看他愿不愿接,不过他不算圈子里的人,我也不确定他还有没有继续演戏的意愿。”   周导演点头表示理解,还说了句:“其实我也不愿他涉足这个圈太深,那样的气质沾了尘就太可惜了。”   路铭心又在心里无声吐槽:导演您说话这么鬼斧神工,一句话把整个圈子都得罪了您自己知道吗? 103、   收工回了酒店,路铭心就把周导演的意思传达给了顾清岚,还尽责地为他描述了一番子彦那个角色。   顾清岚听了后了然地点头,总结得比路铭心的一堆描述还要准确:“这是一个颇有魏晋之风的医者。”   路铭心忙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应该就是这个感觉!”   顾清岚笑了笑:“也好,正巧我这几天在这里,这个角色也和沐亦清有些相近,我应该还能驾驭。”   他说得很保守,不过也是谨慎使然,毕竟他为了演好沐亦清,补了不少表演的课程,但也毕竟只实际参演了那一个角色,若让他突然演一个反差很大的角色,那对他来说也是不太可能的。   当然,周导演想请他来客串,也一定是因为看到沐亦清和子彦很相近的气质和神魂。   路铭心一愣,她虽然也想过顾清岚能演好子彦,但却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毕竟当初沐亦清那个角色也是几经波折,他在无奈下才答应了出演的。   惊讶之下,她长舒了口气:“太好了,清岚哥哥,我还以为你对表演不感兴趣呢。”   顾清岚笑笑:“那倒远不止于,我中学时期在话剧社,用自己有限的人生,去体验各种不同的命运,也是一种乐趣。”   路铭心还真没想到他竟然中学时就进过话剧社:“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顾清岚还是微笑:“也并没有人问过我有没有荧幕之外的表演基础。”   路铭心一想还真是……她只惊叹于顾清岚在解决了镜头感之后,表演基本就可圈可点,却没想到他少年时代真的涉猎过这方面。   而且,按照顾清岚的个性,他无论做过什么,哪怕是一时兴趣,也会格外精益求精。   她想着,就问:“你们话剧社有辅导老师吧……”   顾清岚微微一笑:“还好,有请过一些表演家给社员上课。”   他接着说了两个名字,都是相当有名的话剧表演家,有一个甚至也给路铭心上过表演课。   顾清岚中学时就读的是一个门槛很高的私立学校,不但财力雄厚,学费惊人,招生也很严格,成绩和家世都会调查……不过两个大学教授去给一群中学生做社团辅导,这也实在是有点夸张。   顾清岚看路铭心一脸吃惊,就笑笑说:“那时我做了话剧社的社长,为了社员的表演水准,就出面用顾家的名义请了两位老师过来。也并没有麻烦很多,一个月会各有一次课。”   路铭心已经有点心里不平衡了,当初电影学院有多难考,每年媒体报道喜欢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这些死有钱的世家子弟成立的一个中学话剧社团,都能拥有和他们一样的老师。   她已经完全偏离原来的话题了,愤愤不平地说:“我明天就要给祁哥和李哥打电话,还有魏导!告诉他们你是闵老师的学生!我被你的演技碾压才没有那么丢人!”   她想了想,又说:“不对,我才没有被你碾压,最多是平分秋色……对了,你做过闵老师的学生,我也是被她教过,这么算起来你岂不是我的师兄了?所以我根本就是遇到了同门师兄而已,这么一想就平衡多了……”   顾清岚听她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略带无奈地温柔笑着,低头在她不停张合的红唇上印下一吻:“铭心乖,你很棒的。”   路铭心哪里还顾得上继续计较演技谁高谁低,捧住他的面颊不让他离开,就接着吻了下去。      既然顾清岚答应下来,第二天路铭心就将他交给了周导演,接下来就是做造型、熟悉台词等等。   这个角色戏份的确不重,出场只有两次,台词也不过几句,但也确实是一个关乎剧情转折的重要人物。   在这个剧中,路铭心饰演的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她的恋人,也就是男主角,是弑君篡国的大将军。   开篇是一片歌舞升平,公主和大将军两情相悦,老皇帝也有意将公主下嫁给将军,但将军野心勃勃,趁着行宫夜宴埋伏下人马刺杀了老皇帝。   公主在混乱中逃脱,柔弱的她滚落到郊外的山谷中,脚腕受伤,昏迷在路旁,被一个路过采药的医师所救。   这位医师原本就是宫中的御医,和少女时代的公主曾有数面之缘,后来他厌恶宫廷倾轧,才会避世山中。医师虽明知解救公主后,就会又被卷入权力的漩涡,却仍是将她救下,带回自己的居所悉心照料。   公主醒来后,先是看到满室书卷墨宝,而后才在药香中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医师,刚刚经历过的国破家亡好像一场黑暗的噩梦,眼前的这个人却如此安宁美好,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   然而就在此时,追踪着公主的大将军也已经带着骑兵踏入了宁静的山谷,撞见医师搀扶着公主下床的画面,暴怒的大将军挥剑残忍地将医师刺死,并将公主带回了宫廷。   山谷中温柔的医师,是公主最后能感觉到的光明,自此后她的人生就在被幽禁中度过,在这场抵死纠缠的黑色绝恋中,公主最终穿上了纯白的舞衣,为将军献上一舞,并趁着将军喝醉,把匕首送入了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的胸膛。   整部剧最后的镜头,就是在起火的宫廷中翩翩起舞的白衣公主,还有逐渐倒塌的巍峨宫殿,昭示着权力的危险和无情。   电影的情节浓缩是要比电视剧厉害的,医师子彦的出场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如果说将军是代表了铁和血,他就是代表了善和美。   如同恶魔和天使,没有不染纤尘的仁善医师的猝然陨落,也就不足以体现将军的残暴,公主从纯洁善良到疯狂绝望的性格转变也会显得更顺理成章。   正因为医师出场的时间很短,所以才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观众深刻的印象和美的震撼。   这么看的话,周导演选择顾清岚,也的确是很恰当,首先顾清岚的外貌和气质很贴合医师子彦的角色,其次就算在《山河踏碎》里有过演出,但顾清岚对于观众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面孔,正因为陌生,才更容易被惊艳。   没有看过《山河踏碎》之前,周导演本来是打算在电影学院的学生中挑一个新人来出演的,但那些新人即使面孔再好,也毕竟年少,很难有医师那种沉稳内敛的文雅风范。   几天前看完《山河踏碎》剧组公开的预告短篇,周导演第一眼就确定,顾清岚就是医师子彦的最佳人选。   他原本打算抽个时间先和路铭心商量一下的,没想到顾清岚却来拍摄基地探望她,对于周导演来说,这样的绝佳时机当然不能错过。      这部电影的造型师是周导演御用的,不但在国内拿过大奖,在国际电影节上也颇有斩获,医师子彦的造型他本来已经在模特身上做过了,等看了顾清岚更是眼前一亮,将细节略作调整,就完美到无懈可击。   顾清岚算是客串演出,只有三四分钟的出镜,自然没有签约,也没有收片酬,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周导演将拍摄进度调整了下,做好造型的第二天,就开始集中拍他的戏份。   镜头开拍,柔弱又美丽的公主穿着华丽的宫装,却发髻凌乱,衣衫上更是有几处明显的撕裂,她趴伏在路边的草丛里,想要开口呼救,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宫殿里阵阵的喊杀声仿佛还在她耳旁响起,眼前还留着父皇被残害是流出的鲜红热血。   她不停地簌簌发抖,如同秋风中即将坠落的树叶——与其说身体上的伤痛更厉害,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毁灭更深重。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稀薄的晨曦中,她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就走在青草的芬芳和清脆的鸟鸣之间,如同一个踏着光而来的仙人。   她从未信过鬼神,却在此刻,深信他必将是拯救自己神明,于是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低声的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   他俯身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拼尽全力抬头去看,看到模糊视野的中央,是他悲悯如天神,又温柔如阳光的面容。   她莫名安心,连满脸的悲泣绝望也终于渐渐平和,在她力竭倒如尘土中之前,一双温暖有力的臂弯,将她抱入怀中,如同抱起了一片轻盈的羽毛,又如同抱住了一束沾着晨露的花朵。   一袭白衣,俊美如同谪仙的医者低垂眼眸,看着怀中女子,他轻叹了口气,如同吹过花枝的晨风般柔和,他的目光中也渐渐倾泻出柔和的光华:“公主殿下……” 104、   周导演适时地出声:“Good job!”而后他带头鼓起了掌,这是顾清岚进组后的第一个镜头,完成得还如此漂亮,的确需要给足面子。   片场的其他人也都由衷地跟着鼓起了掌,他们也都和路铭心以前一样,以为顾清岚是纯粹的新人,会有此表现当然惊艳……新人这倒也没错,只不过没几个新人年少时被表演大师指导过而已。   电影对镜头要求还是比电视剧更严格,更何况是周导演这种精益求精的名导,这条就算路铭心和顾清岚表现都完美,也还又拍了好几条,机位又调整了几个角度,还有背景等等也都做调整。   周导演甚至连顾清岚每一步走来时衣摆飘起的弧度都有要求,道具师开着鼓风机在旁边干脆试了各种档位和位置的送风。   在这种近乎变态的要求之下,路铭心默默数着,总共拍了八条,周导演这才满意。   这么折腾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中午休息好在片场吃了饭,下午接着拍另外一场。   剧组从不让一个演员连着拍一天的,上午拍过,一般下午都留给他们调整状态背台词等等,这点也和当初在《山河踏碎》剧组不同。   即使为了顾清岚的客串戏份调整了拍摄安排,也只是明天继续拍下一场戏而已。   本来背台词也是要留在片场顺便观摩别人表演的,但路铭心有了顾清岚这个大挡箭牌,拍完就乐呵呵地跟导演请假回酒店了。   不用吃剧组提供的盒饭,路铭心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拉着顾清岚就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淮扬菜馆。   这家菜馆风格古雅,位置也比较偏僻幽静,进门要先穿过一大片古典风浓郁的园林。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再加上这里游客稀少,大部分都是影视行业内的从业人员,明星大腕见多了不会大惊小怪,路铭心也没要包厢,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个人坐下来。   对于顾清岚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食,路铭心已经很清楚了,很快点好菜,就趁上菜的空档,见缝插针地握住他的手,开始含情脉脉:“清岚哥哥……”   顾清岚看着她微笑:“嗯?”   路铭心已经进入花痴状态了,此刻看他哪里都是美到让人心醉,深黑的双眸是美,长睫在眼睑下落下的淡淡阴影是美,笔挺的鼻梁是美,含笑勾起薄唇是美,连下巴的弧线都凛冽干净得让人陶醉。   眼看她目光越来越迷离,都快要诹出一首歪诗了,却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女生怯生生地打断:“对不起,请问……您是路铭心小姐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路铭心回过头去,看到身边不远的走道上,凑了两个一看就是学生的小姑娘。   那两个小女生大概是结伴到影视城游玩的,不知怎么找到了这个隐蔽的菜馆吃饭,然后看到自己心仪的明星,就鼓起勇气过来搭话。   可能是因为路铭心虽然长相属于美艳型,气质却很纯粹,并没有那种容易被女性观众讨厌的魅惑轻浮,所以她算是美丽女星中的特例,不仅男粉丝众多,女性粉丝也不少。   这种被崇拜自己的小女生认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路铭心就很熟练地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大方承认:“是啊,我就是。”   因为紧张和激动,两个小女生脸都涨得有点红,看到她这么爽快的承认,反倒更紧张的样子,偷偷往她身后瞟,其中胆子大一些的鼓起勇气又问:“真的啊,那和您在一起的是不是顾清岚先生?”   这种发展还真有点出乎路铭心的意料,毕竟顾清岚比起她来说,在娱乐圈的知名度还是要差上很多。   他本来也就不能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唯一参演的一部电视剧,目前也只放出了片花,还没有在电视台正式播出,其他的曝光机会,比如访谈节目,娱乐采访,更是完全没有。   就算网络上他那个不怎么更新的微博的关注量已经到了百万以上,但比起当红明星的水准来说,也还差得很远,更别提什么后援会,粉丝论坛了。   结果路上跑出来两个小姑娘,努力关注的对象并不是相对要“红”很多的路铭心,而是顾清岚,不得不说,这样路铭心突然有点微妙的嫉妒。   路铭心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下来,顾清岚就微微一笑,将话接了过去:“是的,我就是顾清岚。”   那两个小女生早就偷瞄着他不住眼睛放光了,他承认了后更是激动起来,胆子大的那个更是脱口而出:“顾老师您好!顾老师我们能跟您一起拍张照片吗?”   这两句话几乎是用喊出来的,顾清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势,有些吃惊地笑笑:“可以倒是可以……你们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那两个小女生摇头:“我们是S市大学的!但我们尊敬您顾老师!”   此时的顾清岚还不知道,因为他大学教授的背景还有儒雅的气质,他的粉丝群体已经普遍开始称呼他为“顾老师”了。   看她们太激动,顾清岚就微微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对不起,我还没和别人拍过照片……需要我站在哪里吗?还是坐着就好?”   那两个小女生忙分工合作,一个从包里摸出来入门级的单反相机,一个则在附近到处找角度和背景。   最后顾清岚起身站到她们指定的位置,再由她们两个轮流过来和他合照。   顾清岚不像很多明星,出道前会被教如何和粉丝合照,如何面对镜头露出最好看的角度,就算和人拍照,也只是随意站着,对镜头露出温和的微笑而已。   但有种人偏偏就是360°无死角,怎么拍怎么好看,那两个小女生轮流举着相机对着他咔咔狂拍,根本停不下来。   路铭心就蹲旁边看着,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镜头忽略的痛苦……要知道身为红毯女王,就算国际电影节这种巨星云集的时刻,只要她出现了,也是聚焦的中心好吗?   看到后来,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男人被两个小女生轮流靠近,忍不住说了句酸溜溜的话:“我清岚哥哥身体不好,你们不要拍太多了,闪关灯闪多了他会不舒服的。”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闪关灯闪多了都会不舒服,那两个小女生面露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她,顾清岚唇边也泛上些笑意:“铭心?”   两个小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俩能懂的表情,脸颊红红地说:“路小姐,我们也想跟你拍个合照可以吗?”   搞得好像她自己主动要求合照一样,当红巨星路铭心小姐清了清嗓子,用手抚了抚风情无限的长发,矜持地说:“好吧。”   于是今天唯一一张大合照,就是请了饭店服务人员来帮他们四个拍的。   好不容易拍完照,菜也上来了,那两个小女生就懂事地表示感谢,又问了他们可否把合照上传到社交网站,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不再打扰他们,回去她们的座位坐下了。   这个饭前的小插曲路铭心没怎么在意,至于合照放到网上什么的,现在也很常见,对她来说无所谓的。   她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四人合照被两个小粉丝贴到网上,并配了简短的说明和描述后,就飞快地被转发了几万条。   若说原因的话,除了《山河踏碎》的片花几天前放出,刚引起了一轮热议之外,还有就是这还是顾清岚第一次对外爆出生活照。   当然跟原博主描述的话语实在是挺萌挺有爱关系也不小。   那条微博里,两个小女生是这样描述这次当时的情景的:我们跟顾老师拍照的时候,路女神就在旁边一直紧盯着顾老师看,那样子好像怕我们把顾老师打包带走有木有!然后还很委屈地说,不让我们拍太多顾老师,说闪光灯闪多了会把顾老师闪坏掉!好牵强好明显的借口!直到我们把路女神也请过来拍照,她才开开心心地过来抱着顾老师的手臂!那表情满足得不行!第一次发现女神也有蠢萌的一面真是好可爱!   转发中最多的除了惊呼顾老师生活照都能拍出硬照水准,果然是传说中颜值逆天的男神之外,就是观众纷纷表示从当初的发布会就看出来了,明星情侣中就数这一对的互动最自然最有爱了!   更有刚看过《山河踏碎》片花的群众跟风说道,霸气侧漏的女王配仙气飘飘的男神,卖腐多年的国内剧集中终于又出了一对有爱的BG王道,简直感激涕零。   所以说,适当地晒晒恩爱,也是广受好评的做法之一。    105、   用过午餐,下午路铭心自然是要回去跟美人腻腻歪歪地睡个午觉的,然后晚上她看书,顾清岚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公司和学校的事务,时间就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开拍的就是顾清岚的第二场戏,有了昨天的磨合,今天的拍摄就更加顺利了些。   路铭心饰演的公主从昏迷中醒来,进入她眼帘的,除了简朴却布置素雅的房间,就是窗边的书桌上,那个提笔正在书写的白色身影。   此处不是什么高门贵府,所以他衣着很有些随意,墨色的长发仅用发带松松束着,还有一半散落在肩头。   觉察到身旁的动静,那人放下毛笔转过头来,起身微微而笑。   那就是她昏迷前见过的那个微笑了,温和犹如流泻的阳光……她撑起身体,用一种近乎渴慕的目光看着他:“你……是谁?”   他走过来,在她床前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接着他对她娓娓道来,他告诉她,他本是宫中的御医,名唤子彦,几年前辞官隐居于此,今晨趁着晨露未消外出采药,在路旁救起了昏倒的公主。   宫中的御医那么多,她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俊秀出色的人,他就微笑着说了几件她幼时的趣事。   他的嗓音也是温和清澈的,在他和暖目光的注视下,她渐渐放松下来,唇边也露出笑容。   在他的话语中,她仿佛还是宫中那个无忧无虑又有些娇蛮的公主,她会为难御医们给她开不那么苦的药,会撒娇要吃甜甜的果子。   她听到后来,情不自禁地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子彦先生……你可否多说些旧事给我听?”   她没告诉他自己遭遇了什么,可被陛下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不仅满身伤痕地倒在路旁,神情还那样绝望,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于是他温柔地笑了,轻声对她诉说着昔日的光影。      这一幕主要表现的是温情,重要的是气氛,而顾清岚的话语和笑容,很自然地就将氛围代入了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拍了一条之后,周导演唯一不满意的是公主的表现:“铭心,你的表情应该是眷恋,不是迷恋好吗?你看你都快对着顾先生流口水了,顾先生你不是天天见的吗?怎么还是一副没看够的样子!”   路铭心也配合地擦了擦嘴角边并不存在的口水,卖乖说:“好的导演,我马上就把痴汉心收起来导演!”   第二条就好多了,周导演基本满意,接下来又拍了几条供剪辑,也就过了。   接下来就是顾清岚的最后一场戏了,日升月落,公主在山谷中和医者共度了几日,温情随着日复一日的淡淡相处,流淌在二人之间。   然而,将军的铁骑还是在几天后打碎了这个山谷的宁静,经过几天的搜查,将军终于找到了公主的下落。   午后的艳阳被战马的咆哮撕裂,马蹄碾碎了山谷中的鲜花,公主跌跌撞撞地从屋中跑出,看到的就是那个如同鬼神般降临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那曾经是她倾心相爱的情人,如今却只是盘踞在她心头的恶鬼。   英俊的将军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利刃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也盯着在她身后走出来,却将她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的温润男子。   在这样骇人的威压下,他并没有低头,也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仿佛他早已对一切有所预料,又仿佛千军万马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微尘草木。   将军不喜欢这种目光,这是那些被他斩在马下的文士们,会流露出的目光。   他所能拿出最残忍威慑的手段,就是夺取他们的性命和希望,可当死亡被看做一场饮歌而去的远游,他甚至无法享受杀戮过后的快感。   紧盯着公主身前的医者,将军微眯双目,在唇角勾起一抹刀锋般的笑容:“冒犯公主,乃是死罪,看来你还不知道。”   只听到“死罪”两个字,公主就忍不住开始颤抖,她娇弱的身体好像狂风中即将被吹落的最后一片花瓣,但她还是站了出来,抬头对将军说:“我随你回去,你不要难为子彦先生。”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已经触动了他的逆鳞,她曾是依偎在他身旁满脸恋慕的纯真少女,此时竟然会为其他男人挺身而出求情!   杀意在将军的眼底涌现,他冷笑出声:“好,既然有公主为你说话,本将就赐你个痛快!”   接下来得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许是对双手占满鲜血的将军来说,杀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许是有些美好注定不能停留在这个残酷的世间太久。   将军纵身下马,拔剑刺出,银亮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绚烂的弧线,接着毫无障碍地刺入那个人的胸膛。   剑尖穿过了胸口,透体而过,随着剑身的拔出,鲜血迅速在白衣上蔓延,犹如刹那盛放的鲜红花朵,夺目却又凄艳。   公主想要呼救,微张的口却因为震惊和心痛,只能发出类似小兽的呜咽,她扑过去抱住医者渐渐滑落的身体。   他的脸色在迅速地苍白,看向她的目光却仍旧温和如水,如同她在绝境中遇到他的那个早上,可以包裹世间所有的苦难般,悲悯又温柔。   他不屑于对将军说出一个字,此刻却轻声对她说:“活下去……无论何时都不要丧失希望……”   他的声息已轻不可闻,她看到他眼眸中飞逝如流星的光华,凑近了,才听清他的最后的话语:“……我的公主殿下。”   他们相遇不过几日,他从未对她有任何不敬或者轻浮的言辞,哪怕是在她最惊慌失措的时刻,也只是淡淡相伴,不越矩半步。   直至此刻,这一声轻唤,却又道尽了万般不舍和浅浅眷恋。      失神地抱着怀中无力的身躯,那曾经给予她最后温暖的眼眸已经安然闭合,昔日的恋人就在身旁,她却没有分出哪怕一丝的目光给他,仅是注视着他清朗祥和的眉目,如同还希冀着他能再次睁开眼睛,对她轻柔微笑。   将军强横地将她从死去的医者身旁扯开,他不在意她满身的血污,把她举起,横放在坐骑之前,如同她是一只他捕获的猎物。   公主直至此时才绝望地哭喊了起来,在马背上伸出手臂,徒劳地想要再次触摸那个失去了生命的身体。   然而将军却毫不留情地带她离开,他们身后,是留下善后的士兵无情的铁蹄,以及他们点燃房屋后升腾的浓烟火焰。      几场戏接连拍完,周导演看着监视器一言不发,良久才出声:“子彦之死这一段可以了,前面的对峙可以再补拍几个镜头。”   别的人倒还没什么,饰演将军的演员闵刚先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把剑刺向顾先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来第二遍了。”   身为这部大制作的男一号,闵刚是实力派加偶像派的双料演员,不仅长相俊朗、人气爆棚,在业内口碑也很好,虽然现在还没有一个影帝加冕,但他还不到三十岁,正值黄金期,捧到奖杯那是迟早的事。   路铭心在停拍的一瞬间,就一秒钟变女汉子,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跑过去扶顾清岚,连拖地的长裙和逶迤的长发,都没能对她造成任何行动上的障碍。   现在她一面给他拍白衣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面翻开他的手掌看他有没有蹭破皮,这时候听到闵刚这么说,就插嘴:“我就知道你那一剑来的那么快,绝对是托不住了想快点结束!”   按照剧本闵刚还是要说两句狠毒的台词,才下马杀人的,当时他突然发难,好在路铭心和顾清岚都入戏了,很快做出相应的动作和表情,这一条才没有穿帮。   不过从拍摄完的效果,还有周导演的反应来看,显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让剧情更紧凑也更有冲击力了。   闵刚摸着下巴一点没打算否认:“我也没办法啊,再晚几秒钟,我就撑不住了好吗?怪不得李哥听说我要和顾先生演对手戏,特地打了电话给我,要我好好体验‘再也不想演坏人’的感受。”   顾清岚拉着路铭心的手,示意自己无事,胸前的血包让他觉得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实话讲,他自己也不想再拍第二遍,对此他当然要向闵刚致谢:“真是多谢闵先生了,不用再让我‘死’第二次。”   戏拍得好导演开心,剧务道具等等都省心,大家纷纷都鼓了几下掌。   接下来顾清岚去换了干净的衣服,路铭心也收拾了一下,补拍了几条对峙的戏份,至此顾清岚在剧组的客串就全部拍完了。   周导演对此显然很满意,连连道谢,向来孤傲的他,对顾清岚的笑容都温和了许多。      路铭心还要再剧组里再拍半个月,就算她想,顾清岚也不可能一直在影视城里陪她半个月。   几天后学校里有个会议他必须要参加,他就飞回了B市。   因为顾清岚参与拍摄的这部分戏,原本剧本中公主是没有爱上子彦的,子彦代表的,只是她心中美好旧世界,子彦的死去,也只是纯真的她死去的开始。   但周导演再反复看了那些片段后,决定在最后一场戏里加几句台词。   就是公主决定刺杀将军,在她把利刃推入昔日恋人的胸口时,自知即将死去的将军苦笑着问:“我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已经不爱我了?”   任凭鲜血占满了双手,将军带着遗憾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公主却始终没有回答。   她爱过将军吗?当然,毕竟那是她少女时代的幻梦。   她爱那个医者吗?但他们从相见到死别,也不过短短数日,连一句表白都不曾有,谈何相爱?   然而爱就是如此神奇吧,最后公主看着面容平静,犹如陷入安睡的将军,轻声说道:“若有来世,我会去寻他,而非你。”   这就是这部电影想要表现的一个主题了:残酷的爱,虽然可以带来刻骨铭心的爱恨,但人们向往期盼的,却永远都是美好的爱。   后来周导演给这部电影定名为:《山河如你》。   导致后来媒体在描述的时候,说顾清岚出道后参演的两部作品都是《山河》系列的……这就是后话了。    106、   在结束了这部电影的拍摄后,路铭心等不及剧组杀青,就先飞回了B市。   电影后续戏份的调整,她早就打电话跟顾清岚说了,他听后只是笑笑,轻声嘱咐她在外拍戏注意身体。   路铭心本来是想让他开心下的,毕竟他第一次拍电影就得到名导的肯定,普通人都多少会开心的,没想到顾清岚实在太淡定,淡定到这种层次的肯定已经不能让他有丝毫感动了。   她想了下,觉得像顾清岚那样高冷的人生,还真是会丧失很多乐趣。   不过她转念一想,连大导演的肯定都不能让他动容,她平时那些闲到发慌的冷笑话却每每都能逗他发笑……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成就感爆棚啊。   她这次回家是提前了两天的,因为接下来直到过年也不用再离开B市区去外地,心情也分外轻快,所以她改签了机票后,偷偷瞒住了顾清岚,准备回家给他个惊喜。   飞机很顺利地没有晚点,到了B市后,她乘了公司安排的保姆车,到别墅时也才不过下午3点钟。   在门前下车后,她就让公司的车先回去了,然后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进门。   她是按了门铃的,赶来开门的是顾修,看到她后表情却有些闪烁,笑容也带着勉强:“您回来了?我去通知先生。”   路铭心也觉得奇怪,往常这个时间,顾清岚应该刚结束了午睡,如果他没出门的话,此刻大半就在楼下的书房里办公或者看书。   将她手里的行李接过来,又让人去帮她提到楼上,顾修那样子,好像要把她堵在楼下一样:“您还是现在客厅里等一下吧,我上楼去找先生。”   路铭心顿时有些纳闷了,她虽然还没觉得自己应该是这里的女主人,但顾清岚已经是她的合法丈夫了,她到自己丈夫家里,还需要在客厅里等吗?   她觉得奇怪,干脆就怪怪地看了顾修一眼,就绕过他向二楼的卧室走去。   顾修还是年纪尚浅,似乎真的有些急了,跟着她走过去试图继续劝她:“先生还没起床呢,我去叫他一下。”   路铭心觉得好笑,就边走边对他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清岚在屋里藏了什么人怕我看到?”   顾修显然是说不过她的,只能略带无奈地看她径直过去推开了顾清岚房间的门。   而推开门后,路铭心也愣了下,顾清岚肯定没有在屋子里藏着人,只是打开卧室的门,就能看到里面床前放着的输液架,还有正撑着身体准备起身的顾清岚。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神情却有些尴尬,仿佛是没料到她突然回来,边起身边笑了笑说:“铭心?抱歉……”   路铭心愣了片刻,随即心里就涌上了说不出的感觉,有惊讶,也有担心,当然也有心疼,却还有一些愤怒。   她吸了口气,心疼和担忧还是占据了上风,几步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说出口话却有些不客气:“起床干什么?都还没输完呢,躺好了。”   听她语气不好,他的神色却更尴尬了些,侧头轻咳了咳,才笑笑说:“抱歉……已经快结束了。”   他看着她脸色微愠的样子,还笑得更温和了一些,像是要哄她:“晚上好一些就能陪你了。”   路铭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被他气住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皱着眉,看着他虚弱地半躺在床上的样子,末了干脆堵住他泛白的双唇,免得他又说出什么气死人的话来。      也没有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吻,顾清岚有些意外,还是在一吻结束后,弯了唇角对她微笑:“铭心……”   路铭心抬指头按住他的唇:“先别说话!都要给你气傻了!”   顾清岚这才意识到什么,还是歉然地微笑,黑瞳带着如水的波光,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路铭心俯身抱住他,良久才轻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久了,你还觉得生病了是要瞒着我的?”   顾清岚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说:“铭心,抱歉。”   路铭心“哼”了声:“我又不要你道歉,我只是不想被你当外人!”   她说着,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了些,时至今日,她仍然有一种惶恐的无力感,好像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擅自消失。   因为无论如何亲近,她却总能感觉到,这个人有些事情不会对她说,有些秘密,也不会让她知道。   比如现在,她每晚都会给他打个电话才睡觉的,可他病了在家里输液,在昨天的电话里却对她只字不提。   她这么想着,抬起头看着他,手指从他无色又微干的薄唇上抚过,眼睛又有点微湿:“清岚……什么时候你才能信任我呢?”   她的语气太失落,顾清岚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了她。   路铭心却别过了头不去看他,而是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接着低声说:“你需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是爱你的?”   顾清岚气息一滞,忍不住就低咳了几声,他低烧着,咳了一阵后就有些眩晕,他不敢让路铭心看出来,连忙闭了闭眼睛,努力保持视线清明。   可惜要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这些小动作或许还不会被路铭心发现,现在路铭心的眼光早就毒辣了许多,她等他咳完,就注意到他微乱的呼吸和蹙起来的眉尖。   路铭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气还是急了,想想她刚回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到无言以对。   找了好一阵话,都没能找到一句来骂他,她干脆放弃了,推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去洗澡,等会儿我要是还没气死,再来看你!”   她说完都没等他回应,就转身走了,脚步还“咚咚”得踩出声响,显然是气得不轻。      路铭心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那间她原来住过的客房,她洗了个澡,又换了宽松的衣服,全身舒爽地再返回顾清岚的房间。   顾清岚床前的输液架已经被搬走了,他正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路铭心看他没有勉强起身坐起来假装无事,心里的气反倒消了些,走过去坐在床头,用自己刚被热水泡过的温热手掌,握住他微凉的手。   手指轻动了动,顾清岚立刻反握住了她的手,张开了眼睛,冲她微微一笑,声音很低,却遮不住里面浓浓的宠溺:“铭心。”   路铭心洗过澡也有些懒洋洋的,干脆也趴到床上,在他身边侧躺下,然后哼了一声:“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顾清岚笑笑,承认得十分老实:“可能吧。”   他说着,又勾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住,轻声开口:“铭心,我只是前段时间积压了太多工作,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没留心感冒了,这两天已经快要好了……”   路铭心“哦”了声接下去:“你想着反正等我回来之前就能好,所以干脆不告诉我,就当没这回事对不对?”   她说得这么直白,顾清岚也不好再粉饰,就勾唇笑了下:“抱歉。”   路铭心看着他,也真是觉得无奈了,她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说:“清岚哥哥,你问我,我到底有多爱你。”   顾清岚此刻分外从善如流,笑了笑就轻声问:“铭心,你爱我吗?”   路铭心抱着他的腰,回答得毫不犹豫:“爱,很爱。”   身旁的人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膀,继续低声问:“有多爱?”   路铭心接着回答,同样是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到不容任何质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相爱的人之间的情话,有时大可不必当真。   顾清岚没问路铭心“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到底包含了哪些事,路铭心也没再追究他生病了却瞒着自己的事。   顾清岚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他原本心脏就不好,感冒发烧了也比普通人麻烦些,在路铭心回家两天后,他就退了烧,开始照常起居。   忙了一年,临近年关,娱乐圈比平常更热闹了些,往年就算想要求个清净,也会各种躺枪的路铭心,今年倒真的没多少绯闻缠身。   可能得益于她这一年里大半年都在闭关拍戏,还有她已经对外宣布了未婚夫是顾清岚,别的捕风捉影的新闻,也不再往她头上套了。   空出来了时间和精力,享受着难得的安宁,路铭心终于有了时间,开始关心她和顾清岚的婚礼。   原本他们计划的就是《山河踏碎》那部戏杀青后,就开始筹备婚礼的,但那时路铭心休整过后,就马上要拍下一部戏,时间和精力都不够,于是也就推迟了。   他们其实并不打算举办多么盛大的婚礼,但重要的亲朋好友总是要请来的,而且也总要郑重其事,才更显得彼此珍而重之。   这天下午顾清岚去了学校开会,路铭心又在家里来来回回地划拉着自己拟请的来宾名单。   她本身就是个公众人物,如果真要面面俱到,需要请的人数量相当庞大,更别提什么同学朋友了。   再加上顾家是H城的世家,就算顾清岚并不打算大张旗鼓,顾盛那边还有一大堆的名单等着他呢。   路铭心粗略一算,觉得如果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势必要弄得很盛大了,而且一场宴席恐怕还未必够……不禁隐隐头疼。   她觉得头疼,估计顾清岚那里也差不过,他原本就是喜欢清静的人,素来很少出现在社交圈里,更何况让他分出精力和时间去应付那么多人。   她想来想去,就跑过去找顾清岚:“清岚哥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学陛下跟恭王殿下?我前两天跟陛下通电话,陛下说他们去意大利小城举行的婚礼很棒哎,邀请了一堆陌生人去!陛下还收她和恭王殿下是逃婚过去的,想想就挺刺激,不如我们也逃婚过去嘛!”   “陛下”和“恭王殿下”指的自然是苏季和墨远宁,虽然早说过不再提“前世”的事,但她还是喜欢习惯地这么称呼他们。   顾清岚当然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没说苏季和墨远宁是当年早就举办过一次婚礼的,已经算是应付过H市的那些世家了,只是笑了笑,并不反对:“好,随你喜欢。”   路铭心看要求得逞,立刻开心起来:“太好了,我不用接着想来宾名单了,头都要想破了!”   顾清岚轻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结婚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开心就好。”   路铭心扑过去搂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那清岚哥哥开心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   这些话如果让H市的那些人听到,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毕竟顾清岚虽然少有交际,但在H市的社交圈里,他的温文谦和、礼貌周到,不知道被多少人封为世家公子的典范。   而他也从未有任何所谓离经叛道的行为,于是久而久之,H市乃至其他地区知道他名字的世家子弟,往往把他当做一个太过谨守礼教的“伪君子”。   乃至于当初他追求苏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对苏家的财产别有所图,没有人以为他是真的情之所至。   在他们眼里这样虚伪世故的一个人,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竟然肯迁就新婚妻子,不正正经经地办婚礼,而做什么文艺青年式的“逃婚”,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此刻顾清岚却只对路铭心轻笑着,神色间没有丝毫思虑,只是纯然为了她的开心感到欣慰。   在很多时候,那些世俗强加在人身上的偏见,全都是一些无聊的猜测而已。   就像在催眠的幻境中,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背负着举世骂名,一声不响地饮下毒酒。   世间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他来说,不过都是过客而已,从来只用一个人懂他,就好……若那一个人不懂,也无怨无悔。 107、   在决定了去国外办一场简单而又浪漫的婚礼后,路铭心就马不停蹄地去说服自己的父母。   好在路之遥和吴燕秋都是专注研究的人,本来对社交也不是很热心,见女儿这么坚持,也都没有说什么,只说让他们去国外的时候注意安全,就没再说什么了。   至于顾清岚那里,路铭心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顾盛沟通的,但自从袁颖洁那件事后,顾盛心怀愧疚,几乎已经不再干涉顾清岚的任何决定,自然也没反对。   既然双方父母都已经同意,其他人的意见更不用考虑,路铭心就开始愉快地看机票和行程。   她之所以羡慕苏季和墨远宁在国外举行婚礼,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国内的话,她毕竟是正当红的明星,要小心无处不在的镜头,一个人在自己的婚礼上还需要端着架子,不能尽情地去哭去笑,该是多无趣的事情。   但到了国外,她却可以轻松很多,大部分时间不用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可以随意玩闹。   就在她盘算着去哪里,在什么时候去的时候,有天下午,她却被一个意外的人约了出来。      约她出来的人原本是杜励,电话里杜励说想跟她出来喝茶聊一聊明年的计划。   这也是每年的惯例,在正式在公司开会确定之前,杜励总会私下约旗下的重点艺人见面,让他们放松地谈一下对未来一年得期望,以便公司和艺人之间的关系能比较融洽。   路铭心听到是这个事情,当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跟顾清岚打了招呼后,自己开车过去赴约。   到了杜励预订的茶馆,一开始是只有路铭心和杜励两个人的,聊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   路铭心别的要求没提,就说了希望能公开和顾清岚的婚事,还有就是自己已经结婚了,希望工作可以安排得宽松一点,给她时间和顾清岚相处。   虽然路铭心现在是东越的一棵大摇钱树,但杜励从来都不是一个竭泽而渔的人,再加上顾清岚的公司也已经是东越的合作伙伴,只要路铭心的要求不过分,她都会尽量满足。   两个人本来聊得很好,但快聊完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轻叩了叩,进来一个人。   路铭心注意到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她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却依然妆容精致、清丽动人,甚至在恍惚间,路铭心还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少女的气息。   有些矜持地冲她们笑了笑,她虽然对路铭心微微躬身,却丝毫没有谦卑的意思,反而自有一种特殊的高傲:“抱歉,路小姐,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路铭心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身份来历一定不简单,就笑了笑:“没关系,我是个随意的人,您请讲。”   而这时本来坐在她对面的杜励,却站起来笑了笑:“铭心,你和文太太聊,我先出去一下。”   路铭心这才知道这个“文太太”能进来,大概是杜励安排好的,能使唤得动杜励的人确实不多,路铭心所知的就没有几个。   事已至此,她有些不悦,也只有尽量保持风度地笑笑:“好,杜姐慢走。”   杜励站起身拿了外套和包出去,临出门前,却接着弯腰的空档,悄悄在路铭心肩上按了按,路铭心跟她这么多年了,再加上她之前并没有说要走,只说出去一下,就知道她的意思是:沉住气,实在不行她还在外面。   虽然对面来头看起来不小,但样子既不凶神恶煞,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再加上外面还有杜励助阵,路铭心倒也不慌,站起来笑着:“您请坐。”   杜励关门出去,不小的包厢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那个“文太太”坐下后,只沉默了片刻,就开口说:“路小姐,初次见面,我叫晏婧,是清岚的妈妈。”   路铭心虽然对顾清岚的身世早有猜测,但猛然听到这一句后,还是一愣。   接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微妙的不适应:如果二十多年对亲生孩子不闻不问也能语气这么理所应当地称呼自己为别人的“妈妈”,那袁颖洁也比眼前这个人更有资格做妈妈了吧。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就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来,笑容有些轻蔑:“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晏婧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轻声说:“对不起,里面有很多原因,但是路小姐,我对清岚……”   路铭心打断她的话,淡淡说:“你可以叫我顾太太,我跟清岚已经办过法律手续了,只是差一个婚礼而已。”   晏婧微低了头,如果她不是这种身份的话,路铭心是绝对不忍心给她这样我见犹怜的女人眼色看的。   但看到她,路铭心就不能控制地想起来顾清岚,想到袁颖洁对他多年来刻意的虐待和折磨,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抛弃了顾清岚,那些就不会发生。   想着,她就瞪了晏婧一眼,顾清岚那样的性格,无论自己心里有多少波澜,肯定也不会对晏婧横眉冷对,那就让她代劳一下也没什么。   晏婧的神色更加尴尬了一些,她微垂下双目,似乎还有些伤感,隔了一阵才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一见你,看一看要和小岚共度一生的人。”   即使心里的怨气再大,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美丽的长辈,路铭心也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无力感,末了,她也只能无奈地开口:“那么文太太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晏婧抬头看了看她,路铭心对她发了通火,她对路铭心的态度反倒好了许多,甚至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就知道清岚会选一个很好的人,今日见了你,果然是真心为他考虑的。”   她说着,脸上出现了一种混杂着悲伤和内疚的表情:“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这些年来对小岚的伤害……”   路铭心还是冷眼看着她,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她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人的思维:仿佛只要有一些苦衷,那么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是没有明确触犯法律的,就都不算错,只要满含愧疚地道歉,应该都可以被原谅。   她很想说……他们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这样认为?   晏婧没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她恍然地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那天顾清岚,对她是多么的温柔和容忍。   他从未用不屑的目光去看她,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不敬,仅仅是淡然而礼貌地,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待她,在她当面对他提出了那些过分的要求之后——这样的宽厚和礼让,其实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如今在路铭心谴责的目光面前,她再也无法强撑着高雅的面容,心中的那些私心和利欲,也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一地狼藉无处遁形。   路铭心冷淡地看着她不再说话,良久,晏婧才抬起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路铭心挑了挑眉,不客气地承认:“的确。”   好在晏婧虽然矫情,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能撑起来礼貌和尊严,微低了头说:“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只请你带一句话给小岚:上次的事,是我又对不起他了,以后无论文家怎样,我都不会把他再卷进来。”   上次的事是什么,路铭心根本没听顾清岚提起来过,不过看晏婧的样子,猜也猜得到她肯定是对顾清岚做了什么仗势欺人的事。   她想着,就冷哼了声:“好,希望文太太言而有信。”   晏婧来之前当然不是没有准备,她就调查了路铭心的为人,知道路铭心性格开朗善良,平时里待人接物也圆滑通融。   敢逼迫杜励帮她约路铭心出来,还突然出现,也是想着她再怎么红,也不过是个小演员,在这样的行当里混着,该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上次将顾清岚强硬地带去别墅,一半是她丈夫的意思,一半是她自己的。   她和文兴渊夫妻多年,又是政治伴侣,彼此早就没有任何秘密,所有过往,在他们看来皆是可以善加利用的筹码。   文兴渊早就知道顾清岚其实是她的亲生儿子的,让她去见顾清岚,无非也是想利用血缘之情拉拢。   那天的计划其实原本是要将顾清岚强制留在别墅的,不过他们却没想到,顾清岚会早有准备,而李靳也真的会亲自上门要人。   但晏婧到底是个女人,见了顾清岚后的一番表现,也的确没有作伪,全是真情流露,想要赠送给顾清岚的房子和资产,确实是发自内心想要做出补偿,却也希望能借此缓和与他的关系。   只是顾清岚却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补偿,也没想过要承情,当即淡然推却,滴水不露。   这一次约见路铭心,晏婧和她背后的文家,也还是没有偃旗息鼓,想要旁敲侧击一下,看能否通过路铭心打通关口。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路铭心……这个在她眼中应当趋炎附势的小明星,却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甚至丝毫也不愿掩饰对她的不屑和愤怒。   神色恍惚了片刻,晏婧唇边到底是浮上了一丝混杂了苦涩和欣慰的笑容:也是了,小岚那样的人为自己选的终身伴侣,终究也不会凡俗。      晏婧终究还是很快起身离开了,走之前,她对路铭心说了一句:“还有……你们十几岁那次被人绑架,我没能帮上太多忙,实在抱歉。”   路铭心大约是跟着顾清岚时间久了,学会了不动声色,笑笑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刚离开,杜励马上就回来了,看着路铭心的目光非常歉疚:“文太太没为难你吧……我也不知为何,她一定要见你,她这样的人,东越还是不敢得罪的……委屈你了。”   路铭心弯了一双桃花眼,对她妩媚一笑,那叫一个风情万种,绝对可以拉出去拍封面照:“没什么啊,她儿子是我的FANS,她找我要个签名照而已。”   杜励无语了一阵子,顿时陷在要不要抽她一顿的纠结中,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交待她正事:“对了,过年期间还有过一阵子你和顾先生在外面蜜月的时候,拍几张温馨甜蜜的照片到社交平台上,很聚人气的。”   路铭心抬手比了个大大的“OK”,哈哈笑起来:“老板放心,我有特殊的秀恩爱技巧!” 110、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为正文内容,已购买过的姑娘不用再次购买了,么么哒! --------------------------------------------------------------------------------   告别了杜励,路铭心回到别墅的时候,顾清岚正睡过了午觉,在书房里办公。   房间里暖气充足,但他还是有些畏寒地披着外套,他的身体其实并不适合在北方度过,H市的气候也比B市更适合他休养。   但他为什么会留在B市?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还是喜欢现今工作的学校?   路铭心从未注意过这种细节,今天深想了一下,却突然有些笃定:顾清岚留在这里,是因为她在。甚至当初他来到这座城市,也是为了她。   她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将下巴搁上去蹭了两下。   早就注意到她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还留在电脑的文档上面,却抬起左手轻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笑着:“和杜总谈得开心吗?”   “挺好的,我说了要休一个月的婚假,杜姐也没说什么。”路铭心说着,又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偷吻了下,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瞒他,“清岚哥哥,杜姐跟我谈过之后,有个自称是你亲生母亲的人,也跟我说了几句话。”   她的手就放在顾清岚的肩上,能明显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而后他从电脑上移开眼睛,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是吗?”   路铭心点头:“杜姐叫她‘文太太’。”   顾清岚的情绪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调整好了,仍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是眼眸深处,到底泄露了一丝波动:“铭心……她有没有为难你?”   路铭心郑重摇摇头:“我哪里那么好欺负,我替你瞪了她几眼!”   顾清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想劝她不要得罪文家,末了想到该得罪的还是要得罪,总归有他护着她,就纵容地笑笑:“没受委屈就好。”   路铭心最近看他总也看不够,看到他这么温和的笑容,就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薄唇,笑眯眯的:“路爷影视圈响当当一条好汉,谁能给我委屈?”   她的语气还真理所当然,顾清岚不由笑:“好,你是好汉……”   路铭心笑着抱住他的脖子,顾清岚揽着她的腰,于是她就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整个儿钻到了他怀里,她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清岚哥哥,我最近总在想,你这么好,为什么总被伤害……无论是那些亲近你的,还是早就离开了你的,一个个总不肯放过你。”   被她一说,顾清岚都觉得自己过得堪比黄连了,只能笑:“没什么的,那些我不在意的人和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这就是真正的顾清岚了,他并非宅心仁厚,更不是软弱可欺,只是万事万物,能让他在意,入他眼的,少之又少。   路铭心知道,晏婧之所以还能被善待,只是因为她终究聪明地没触到他的逆鳞,于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舐犊之情和悔恨,他姑且受了,却并不打算回应。   至于那些真的超出了他容忍范围的,比如袁颖洁,自从那件事后,他再不提起这个人,就像她早已变成了一抹尘埃,从他的世界中被彻底剔除。   路铭心想着,就去吻他的薄唇,顾清岚迟疑片刻,就自然地回吻了她。   这个吻并不深,却意外地柔软又绵长,离开他的唇瓣之后,路铭心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清岚哥哥,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无论发生什么。”   他抱着她身体的手臂紧了紧,只当她是情动处随口一说,笑笑应道:“好。”      临近年末,路铭心工作少了许多,顾清岚却比平时更忙了一些,学校有期末考试不说,顾氏和他自己的公司还有许多总结和会议。   他每天都在忙,路铭心当然觉得心疼,每天想办法帮他放松,还跑去找按摩师学了一套按摩手法,没事的时候就给他捏捏肩,按按背什么的,当然了,顺带吃点豆腐。   顾清岚一贯宠她,当然很配合她,偶尔忙过一阵,抬头看她自己无聊地在一旁看书,还会很歉意地对她笑:“对不起,没空陪你。”   路铭心起身过去搂着他的腰,在他唇边轻吻,语气里不无撒娇的意味:“没事,等你忙完了补给我就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圣诞节和公历新年都过去了。   现在距离农历新年也很近了,顾清岚在学校的事务也终于忙得差不多,路铭心看他实在被拖得有些疲惫,就悄悄准备了一下。   过了几天就是大寒日,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也是B市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这天也恰巧下起了雪,纷扬的大雪将四野都妆点成一片银白。   路铭心一大早起床,跟着顾彦和门卫大哥去扫了前院车道上的雪,就开始跑去楼上的琴室鼓捣。   三楼不仅有个琴室,琴室一面墙壁还全部被打开,做成了一整面落地的玻璃窗,窗外有个暖房,里面种着些竹子和兰花。   在这个季节,兰花正开了,映着翠竹和窗外雪景,看起来要多清雅有多清雅。   顾清岚在顶层设了这个琴室和暖房,显然为了自己清心弹琴时用的,只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太忙,反倒没空上来。   前几天路铭心就网购了些东西,拆完包裹就把里面的东西弄到了三楼,身为一个去商场会被围观的公众人物,她尤其喜欢网购,时不时就会从网上买些东西,顾彦都习惯了替她签收包裹,也没留意里面是什么。   而今天午饭后,路铭心先是跑去三楼布置好了,就下楼去把顾清岚拉上来。   这间琴室的陈设简洁雅致,平时除了墙角的花瓶和字画,只有地板上铺着矮桌和垫子,今天顾清岚上去,却看到木桌上多了一个红泥的小炉和粗瓷的茶壶,其余的还有些茶具。   路铭心笑眯眯地拉他坐下:“清岚哥哥,你今天好好放松一下,我泡茶给你喝。”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对有些人而言,去酒吧大喝一场或者背着行囊远走天涯是放松,但对顾清岚来说,也确实是任何方式,都比不上放空大脑,在这样简单到寡淡的房间里安静地待上一个下午,更能让他休憩身心。   而路铭心也已经足够理解他,可以为他安排下这样一个安闲的下午。   他随着她坐下来,笑笑:“谢谢你,铭心。”   路铭心早在小泥炉里放上橄榄炭点燃了,此刻茶壶中盛着的山泉水也沸了,她松开顾清岚的手,将茶壶取下来晾了晾,然后洗茶泡茶,亮红色的茶汤注入白瓷的茶碗中,茶香四溢。   路铭心小心地把茶碗递到顾清岚手上,看他轻啜了一口,才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顾清岚笑了笑,点头:“很好。”   顾清岚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夸赞而明亮起来的眼睛,温和地笑笑,他将茶盏放下,用手指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那里有一块她不小心沾染上去的炭灰。   路铭心还浑然不觉,以为他只是想摸摸自己,还顺势用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对于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举动,顾清岚当然不会点破,只是笑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掌。   他常年看书,指间总有些淡淡的墨香一样的味道,路铭心将脸颊放在他掌心,眷恋地嗅了嗅,突然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就抬头看着他说:“对了,清岚哥哥,你累吗?累了可以躺下休息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有些忙碌,不过却远没忙到影响身体的地步,自小体质不好,他其实比很多人都更注重养生,不为其他,一个人活着,总得尽量把自己照顾好,这样才能照顾别人。   他一直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的,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所以有时他想到在催眠中,他只因为路铭心的冷漠和忽视,就可以在危急中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催眠中时,不仅路铭心深陷其中,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古代人,连他自己也是,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催眠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以为那是他们的前世。      看他一直垂下眼眸不语,路铭心就以为他是不想休息,就笑笑拉着他的手撒娇:“清岚哥哥,你可以枕在我的膝盖上嘛,之前下雪那天,你躺在我膝盖上不是睡得挺香的?”   话说完后,他们两个人却都愣了一下。   因为路铭心说的那天,根本就不是她应该有的记忆,也远非“前世”的记忆,而是那年他们从绑匪手中被解救出来后,为了给精神崩溃的路铭心治疗,他们在那个古代庭院里生活的时候。   那已经是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了,季节转入深秋,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场雪,他们坐在点燃了炭火的屋中取暖,看着窗外的纷扬大雪,将庭院染成一片银白。   几天前顾清岚感冒发着低烧,于是后来他就支撑不住,合上眼睛睡着,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路铭心的膝盖上。   那时路铭心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却安静地让他躺在自己膝盖上睡了一整个下午,他醒来时,还能看到她发亮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里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依赖和眷恋。   那目光实在太专注,一直到他再次恢复记忆,最先想到的,也是那个下午她的目光。   也正是因为他感冒低烧不愈,他们才在那场雪后,就从那个庭院里离开了,此后路铭心接受了催眠,完全忘记了那四个月间的事情。      那半年的生活,依照乔生博士的理论,是完全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哪怕路铭心想起了被暗示的“前世”,也不会想起来那些日子,而一旦她回忆起来,就又可能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   可路铭心此刻的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精神崩溃……顾清岚笑笑,垂目轻声说:“也好。”   路铭心也回过了神,忙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大力献宝:“这叫膝枕,据说是恋爱中的必杀神器哦。”   顾清岚还是对她微笑着,没再拒绝,在她铺好的垫子上躺了下来,枕着她的膝盖。   路铭心又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跟他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路铭心才满足一般,轻舒了口气,低头又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笑着说:“果然这样才是最好的。”   顾清岚也轻握住她放在自己身侧的手,却隔了一阵,才轻声开口:“你开心就好。”   此刻窗外的暖室中翠竹依依,再远处就是漫天飞雪一片银白,静谧的景色只用看一眼,就能让人满心安宁。   安静中,路铭心感到怀里的人身体轻颤了颤,而后沉闷地低咳了几声。   她吓了一跳,忙低头问:“清岚哥哥,你不舒服吗?”   顾清岚轻捏捏了她的手掌,安抚般说:“没事。”   他语气带笑,她低着头看他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就松了口气,继续抱着他笑:“清岚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那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能这么抱着你。”   顾清岚也笑问:“哦?为何?”   路铭心嘿嘿一笑说:“因为那时候我有点怕你啊,总觉得你会打我屁股。”   顾清岚笑:“还好吧,我不会动手打女孩子。”   路铭心立刻惊讶地说:“原来你把我当女孩子看!”   ……接着他们又说了许多闲话,小时候看似是模糊了的记忆被一一翻出来,说到后面连路铭心自己都惊讶,原来她记住了那么多和少年的顾清岚相处的细节。   她小时候只怪他冷漠,还忍不住地一再去招惹她,现在她回忆起来,却明白那是因为小时候的她,用小孩子特有的直觉,知道即使他神色再淡漠,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真的怪她,把她关在洗手间里那次,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大的例外。   路铭心还有些恶意地揣测,也许那次对她发了脾气,对于顾清岚来说,已经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失态。   她想归想,却不敢真的去跟他问,只能偷偷窃笑。   时光如此温软,最后不仅顾清岚躺着小寐了一阵,连路铭心也干脆依偎在他身边打起了瞌睡。      冬季的午后总是分外短暂珍贵,更何况屋外正下着雪,天色暗沉下来以后,路铭心就和顾清岚下楼用晚餐。   晚餐后接着一切照旧,顾清岚去书房办公,路铭心则跟着他过去,窝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陪着他。   路铭心刚和顾清岚重逢的时候,他就是在这个书房里塞给了她一堆历史专业书,那些书她当然早就看完了,事实上时至今日,这里的书她陆续看了有上百本。   顾清岚这里没什么闲书,大部分都是文史类的资料,她看这一百多本,自然跟看了一百本小说或者口水书不一样,每本她还做了笔记,光笔记也写满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在顾清岚面前装样子,出身在高知家庭,她本身也就是个爱读书的人,后来进了影视学院,拍戏又累,才放下了不少,现在有空闲又有条件,捡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又看了一阵书,身边除了顾清岚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外,安静无比,所以当他又沉闷地咳了几声的时候,就格外明显。   路铭心总觉得他这几声咳嗽里极力压抑着什么,她直觉地放下书向他走过去,抬手去扶住他的肩膀,开口问:“清岚哥哥,哪里不舒服?”   然而话音未落,她却瞥到他悄然轻握起的手掌间,那一抹刺目的暗红。   一瞬间几乎遍体生寒,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脑袋中在这一刻也像是炸开了什么,轰轰作响,她定了定神,才能看着他有些嘶哑地开口:“清岚哥哥?”   也许是她的脸色太难看,他先是愣了下,反而先抬起另一只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安慰她:“铭心,我没事。”   路铭心又气又急,抓着他的手将他虚握的手指移开,就看到他掌心里果然有一团暗红的血迹,不算多,却刺目之极。   她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顿时哽咽:“还骗我说没事,你这个骗子!”   她这一声骂得掷地有声,连顾清岚都愣了愣,接着才有些无奈地微笑:“铭心,别急。”   路铭心哪里还管他,转身就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打到顾彦的房间,让他赶快找医生过来。   顾清岚知道这时候不能跟她争,就轻握住她的手,等路铭心转头看他,他才微微一笑:“铭心,我真的没什么事,别着急。”   路铭心瞪了他好一阵,最后也没搭理他,就是挣开手,拿了纸巾去擦他掌心里那团血迹。 111、   这里地处郊区,医生来得再快,也是几十分钟后了,路铭心强迫顾清岚上楼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又坐在床头紧盯着他。   在她这样严密的监视下,顾清岚只能躺下闭目休息,他温声唤了她几次,本来路铭心听到他这么叫自己,骨头都会酥了,让干嘛就去干嘛。这回却一点不为所动,就轻哼了几声,语气里还透着十分不满。   半个多小时后,任染就来了,上次顾清岚生病,他在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顾清岚好转,他说不想看他们俩整天在家秀恩爱,就搬去了医院的公寓。   这次给顾清岚先简略做了个检查,又抽了血准备带回医院化验,任染先淡淡下了结论:“呼吸道出血,没发烧,神智清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先在家休息吧,明天可以去医院再做个全面检查。”   路铭心还生着气呢,听了就答应了一声,却看也不看顾清岚,就转身走了出去。   任染又嘱咐了几句,然后留下了一包药,接着也从房间里出来。   路铭心就站在走廊上,双手抱胸紧皱着眉,看起来很有些郁郁之情。   任染侧头看了看她,突然说:“跟我去楼下说话?”   路铭心本来只是给顾清岚气得不轻,怕自己在里面继续骂他,骂完肯定也还是自己心疼,所以就干脆出来平静一下心情。   她没想到任染要跟自己说话,愣了片刻后就点头:“好啊。”   任染也算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的人了,所有地方都熟悉得很,带着她一路下楼,甚至还去了顾清岚的书房。   任染也一点都不见外,等路铭心也跟着走进去后,就随手关上了房门。   他也不坐下,就转身回头看着路铭心,突然说了句:“你恢复记忆了。”   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路铭心更是愣了,她却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坦然承认:“是啊,我想起来了。”   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时间想起来的,就在顾清岚客串完《山河如你》,先行回到B市后,那些日子里,她渐渐回忆起了一切。   其实在顾清岚离开之前,她已经记起来一些了,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确定,那是梦,还是真实。   她最先想起来的,恰恰是被刻意掩盖的那些黑色的记忆。   她想起来在她十三岁的那年暑假,她和顾清岚是怎样被绑架走的,他们又被关在那个不见阳光的地窖里,度过了怎样黑暗的一段时光。   在她的记忆里,那段时光长到几乎不见尽头,甚至比一年,乃至很多年都长……可那却只有一个月,准确地来说,是二十九天。   那两个绑匪先是希望拿她和顾清岚换取高额的赎金,但其中一个绑匪却因为自己的画像被警方公布,而吓得中途落荒而逃。   剩下的那个绑匪无力独自完成这场绑架,但也藏在地窖外的小屋中,深居简出,她和顾清岚幸运的是,这个绑匪可能估计到了以后会被抓获,不敢杀害他们两个犯下命案。   他们的不幸,却是二十九天来,被迫和这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一同生存。   在那些日子里,只要那个绑匪心情不好或者暴躁,就会随手抓起棍子,从地窖铁门的缝隙中,伸进来使劲儿捅他们。   棍子是圆头的,不会留下疤痕,却能造成很痛的瘀伤,而每次棍子伸进来时,顾清岚都会先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同时背转过身,尽量避免自己的胸前和要害。   应该是食物短缺,所以那个绑匪每天只会从上面扔下来一两个硬硬的馒头或者面包,还有少量的水。   顾清岚已经把大部分的水和食物都分给她了,可她还是经常又饿又渴,抱着他小声啜泣。   每当她饿得太厉害的时候,顾清岚就会站起身敲击地窖顶上的铁门,管那个绑匪要更多的食物和水。   那个绑匪怎么肯轻易给他们?每次他都要拿出那根棍子,狠狠地将顾清岚打一阵,直到自己觉得出气了,才会丢下来一点食物。   她现在回忆起来,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能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肉体的伤害,每一分都浸透着顾清岚的鲜血和牺牲。   她不敢想如果警方再晚一些发现他们,顾清岚会怎么样……事实上在警方找到他们的前两天,顾清岚已经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拷打虐待下的伤痕,开始持续地发烧。   他原本体质就不好,在二十多天里,更是近乎固执地,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要将她照顾好。   她记得最后几天,他总是沉闷地咳嗽,连站起身都很费力,可即使如此,当她去看他时,却总能接着地窖里昏暗的光线,看到他正对自己微笑。   连他低哑下去的声音,也总是透着浓到化不开的温柔,他总是会说:“阿心,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再坚持一下。”   她每天都抱着他,他是绝望中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也是她所能感知到的唯一光明,唯有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定平和的心跳,她才能在极度的紧张,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们被解救出来时,她说话语无伦次,只知道叫他清岚哥哥,因为他需要住院,所以他们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她于是拼命地挣扎叫喊,努力想要回到他身边去,然而父母和医生都认为她是受到了精神创伤,每每给她注射镇定剂,或者偷偷喂她安眠药。   那时的她,其实尚有甚至,只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会本能地恐惧,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等于世界的崩塌。   那种恐惧能盖过所有,让她的精神失去了控制。      任染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似乎是怕她突然崩溃。   可她神色一再变幻,目光中的挣扎和痛苦都一闪而过,却始终还是保持着清醒和镇定。   任染终是松了口气:“看来你是能接受那些记忆了。”   路铭心苦笑了下:“毕竟已经反复回忆起来两次,多了也就能克服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在影视基地将一切都想起来的时候,她还是精神恍惚了几天,好在那几天正好拍到子彦大夫死去后,公主在后宫中犹如行尸走肉般度日如年,所以导演竟然还称赞了她入戏。   导演的夸赞让她有些错愕,冲淡了她的震惊和失神,那些日子也好过不少。   每晚都跟顾清岚通话,她却想了又想,也没有跟他提起来,连回到B市后,她也假装没有想起来,没有告诉他。   任染看着她,开口说:“其实那个‘前世’……你也可以当做是发生过的。那时你们在一个房间里,共同进入了催眠,当时通过一些话语和引导,实现了你们在潜意识里的同步。所以在‘前世’里说过做过的话,也可以认为是你们真正说过做过的话。”   路铭心已经想起来了前因后果,包括后来去美国接受治疗的过程,在精神混乱的时候她语无伦次,事后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事。   所以任染说的,她也懂,当时不仅她相信了那是他们的“前世”,连顾清岚也深信不疑……说是他们共同进入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中,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世,也不为过。   她笑了笑说:“我知道,哪怕‘大齐’从未在真实存在过,但清岚给我的感情,还有我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如果说那次共同催眠有什么收获的话,恐怕是让她认清了自己爱着的人是顾清岚,也让她体会到了失去他的痛苦和绝望。   任染鲜见地叹了口气:“顾先生是个敏锐的人,你的异常,恐怕他已经察觉到了。”   路铭心想起来他下午就开始沉闷的咳嗽,身体不舒服却不告诉自己,顿时又怒从心头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任染本来话是不多的,看到她现在的神情,再想起里面那个人的样子,就说:“顾先生想是怕你都记起来后,以为‘两世情缘’是他刻意欺骗吧……原本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走到一起的。”   路铭心气得鼓了鼓脸颊,她是应该想到,依照顾清岚的个性,他大概会把这些阴差阳错的事情,都当做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对自己心怀愧疚。   只是他竟然以为她会为此生他的气,甚至以为她会怪他——这也有点太小看她了吧?   路铭心人在气头上,想东西也颠三倒四,不过她冷静了片刻,就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这一句话分外掷地有声,任染只是看着她,然后知趣地说:“我把顾先生的血样带回去先查下血象……就不打扰了。”   到门口送走了任染,路铭心又在楼下待了会儿,然后跑去找顾彦借酒。      顾彦听到她要的酒是二锅头,镜片儿后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路小姐,我这里并没有……”   路铭心看了看在家里还穿着三件套西服,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的顾彦……顿时就觉得自己找错了人,只能失落地说:“那随便什么酒都好。”   顾彦惊疑不定地又看了看她,这才出去找住在后面花院的门卫老王,回来时手里真的拿了半瓶二锅头。   把酒递给她,顾彦脸上有些无奈:“你要喝酒的话,地下室的酒窖里有葡萄酒和香槟……”   路铭心接过来嘿嘿一笑:“替我谢谢老王师傅,葡萄酒和香槟可以送给老王师傅,我是喝酒壮胆的,那些酒不行。”   顾彦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勉强说了句:“酒多误事。”   路铭心摆摆手,就跑去后院的走廊下,在凛冽的寒风中,没几口将那些二锅头灌下去。   等她转身上楼时,已经有些微醺了,所以当她推开房门时,力气用的就很大,“嘭”得一声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顾清岚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声,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半撑起身体:“铭心……你……”   路铭心走过去扑到他怀里,他很快就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酒气,还有她有些酡红的脸颊。   他更是讶异:“铭心,你怎么喝酒去了?”   路铭心从他怀里抬起头,却一言不发,就凑过去堵住他的薄唇。   这次她吻得很激烈,近乎狂风暴雨般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直到他们俩都气喘吁吁,顾清岚更是侧头轻咳,她才停下来。接着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清岚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想起来那年夏天的事,还有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绷紧了,声音里也带了担忧:“铭心,你有没有……”   她趴在他肩上摇摇头,抬起手抱住他,他们贴得很近,于是她即使小声开口,也能让他听清:“清岚哥哥,世界上这么多的人,只有你参与了我最黑暗的过去。除了我的父母之外,也只有你,宁肯遭受那样的折磨,甚至舍弃自己,也不愿放弃我。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忘记了你,我们之间,若非要说谁亏欠了谁的话,也是我亏欠了你。我已经不再去想你什么时候爱上我了,或者现在有没有真的在爱我。我只知道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你是我唯一的光明和温暖,现在你也仍然是我最依赖和深爱的人。   “不管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始终都会是我的此生挚爱。如果你不肯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但清岚哥哥,你不能再阻止我爱你……即使有了虚假的记忆,我也两次都爱上了你。”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能心境平和地把这些话都说完,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也不再是记忆混乱中迷失本性的癫狂女子。   她知道自己挺了过来,接受了所有最可怕的回忆,并去坦然面对,这样的她,才能够拥有一个最灿烂的未来。   她也知道,像十三岁那年的夏天一样,这次还是顾清岚带她走了出来,如果没有对他的爱,她不会变的如此坚定、有力,足以承担起一切。   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即使此刻脸色仍然苍白,他看向她的目光也依旧是温柔如昔,如同最深邃,却也最美丽的湖水,波光潋滟中,足以涤荡尽一切疲倦。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人,怎么会不爱她?又怎么会忍心让她离开?   她想着,果然看到他微微弯起唇角,清俊的面容上,层层晕开的,是暖如春阳的笑容:“铭心,我从未希望你离开……”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了,她凑上去,吻住他淡白色的薄唇。      尾声      在这一年的农历新年过完,春暖花开之后,路铭心终于如愿地和顾清岚举办了一场她心目中的婚礼。   确实是没有宴请宾客,不过也没有像苏季和墨远宁一样,跑到国外的小教堂里,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祝贺。   婚礼是她一手安排的,包下了B市影视城的一座庭院,然后当那日入夜,院中华灯初上,星罗棋布的红色灯笼,散落在亭台楼阁之间,深黑的夜幕下,那些古雅的楼台,犹如悬浮在天幕上的迷境。   仲春时节,到处都是盛放的花朵,夜里却都有看不分明,只有暗暗的花香弥漫,他们当然宴请了亲朋好友,数量不多,刚够把庭院的大堂坐满。   吉时到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遵守中式婚礼的仪式,而是路铭心穿着凤冠霞帔,被路之遥带进了大堂。   一步步走进红烛高幕前的那个人,路铭心透过凤冠的珠帘,看到他也正看向自己,唇边含笑,目光是能瞬间安静了一室喧嚣的温和。   这是他们在《山河踏碎》中拍摄过的场景,也是在他们的梦境中出现过的画面。   只不过不管是在梦境中,还是他们拍摄过的镜头,大婚的典礼过后,都是顾清岚独自到书房对着烛火静坐到天亮。   这一次,当路之遥把路铭心的手交给顾清岚时,她在那一瞬间,就踮起脚,用力抱住了他。   现场顿时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和掌声,还间或有几声呼哨从席间的摄像机旁传来,那是路铭心管魏敬国借来记录今天画面的摄像师们,当初《山河踏碎》的原班拍摄团队。   顾清岚也抬起手臂抱住了她,他微笑着,在她耳旁说:“铭心,这一次,我们可以终生不忘。”   路铭心抬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丝毫不理会四周更加响亮的起哄声,俯在他耳旁回答说:“我早就忘不掉了,清岚哥哥。”   【全文完】      ================================================      原穿越长番外开头,本来打算写长的,后来没了热情,所以就搁置下来,现在放在后面给愿意看的亲留个底儿,除了已经放出来那些,还有一点我开了脑洞写的片段,断断续续的,中间的剧情请大家自行脑补吧!      当顾先森和路美女穿越到《神雕侠侣》的世界后: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路铭心接到了一个片约邀请,然后她罕见地回家摔了资料发牢骚:“找我演电视剧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这么个角色,看我档期很空很好约吗?给多高的片酬都不约!”   她倒也不是耍大牌,而是她这种演惯了电影的演员,电视剧占用的档期对她来说过于长了,除非是特别好的剧本和角色,而这次对方想让她参演的角色的确是……   顾清岚看了眼她摔在茶几上的剧本样稿:“《神雕侠侣》……郭芙?”   他一边看,一边就忍不住勾起了唇:“娇蛮大小姐,跟你的戏路不对吧?李莫愁倒还更好些。”   路铭心显然也深感赞同,连连点头:“是啊,要是请我演李莫愁我说不定就接了,还挺挑战的,请我演郭芙,简直乱弹琴!”   她说完,还是愤愤不平地说:“为什么他们觉得我演不了小龙女?是我不够美?”   现今娱乐圈,没人敢说一句她不够美,但小龙女……不仅要美,还要清冷气质吧?   顾清岚看看她气得都皱了眉,抬手轻柔地拂过她的眉心,笑得温和:“怎么会,铭心是最美的。”   明知道他是在哄自己,路铭心还是开心地舒展了眉头,握住他的手,顺势在他微凉的掌心印下一吻。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剧组选角实在太鬼斧神工了,还要去拍这种翻拍了无数次的武侠名著,我觉得他们拍出来一定要悲剧。”   她说着对顾清岚眨眨眼睛:“今天他们不但约了我,还想通过我来约你哦,你知道他们想让你演谁?”   顾清岚至今不属于任何一家娱乐公司,只有一个帮他签演艺合同的律师,想要约他,的确需要直接联系他本人,而有他联系方式的人也寥寥无几,路铭心当然是联系到他最快捷的方式之一。   这个武侠剧居然想要请他?顾清岚想了下觉得应该没有适合他的角色,也有些意外:“是吗?想让我演哪个角色?”   路铭心哼了声:“杨过!知道他们的眼睛有多歪了吧!”   顾清岚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是一阵无奈:“他们选演员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路铭心撇了下嘴,颇为不屑:“名气呗,谁红就找谁,管他合适不合适!”   说起来这也应该是她破天荒发脾气的原因之一,想同时请他们两个,却不让他们演情侣,这对路铭心来说,才是最不能忍的!   抱怨归抱怨,这个小插曲对他们来说,本就是日常生活的一个小事而已,更何况第二天路铭心就很坚决地跟制片方回话说她跟顾清岚都没有时间参演,不用再谈了。   当然,一年多后,这个宣传颇多,制作班底看起来很强大的新版《神雕侠侣》播出,没几集就被观众喷成了狗,并被誉为选角最扯淡的版本,没有之一。   这都是后话了……我们的故事,发生在路铭心拒绝了出演《神雕侠侣》中的郭芙后不久。      可能是头一晚睡得太沉,路铭心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还是有点疼,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卧室里。   而且这也绝对不是片场,因为片场不会搭出整间屋子,总要留上机位的,也不会制造出生活氛围如此真实的屋子,那太麻烦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前世……不,是在他们的幻境中?   身边没有昨晚和她一起睡下的顾清岚,于是她飞快摸了衣服披上,就打开门跑了出去:如果真是莫名其妙穿越到了一个不确定的古代,她得先找到顾清岚啊,不然古代这么危险,他被抓住了或者受伤了怎么办!   好在她刚跑出房间,就在外面的回廊上,看到了同样隔壁同样打开房门走出来的顾清岚。   虽然神色还是淡然的,不像她那么慌张,但他也只在白色的中衣外披了件月白的布袍,显然也是匆忙出来寻找她的。   看到他的瞬间,路铭心就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无论要面临何种诡异的情况,只要他还在,那就一切都好。   想也不想走过去抬手就抱住他的腰,路铭心叫了声:“清岚哥哥!”   他也像是松了口气,抬手环住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而才刚唤了句:“铭心……”   他们就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那个人显然非常震惊,沉稳的嗓音也透着不可置信:“芙儿!你做什么!你还是未出嫁的……”   虽然听到了莫名其妙的称呼,但从声音的朝向来看,路铭心本能地觉得这应该是叫她的,于是她就有些惊讶的回过头去……当然她是绝对不舍得放开抱着顾清岚的手的。   于是她就看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院子里,站着一个面貌英武,一看就满身大侠风范的男子,那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精致,娇媚明艳的女子。   依照现代人的眼光看,他们的年纪显然并不算大,最多三十多岁,那女子挽着发髻,应该是那个大侠男子的妻子。   看到她目光诧异,许久都没有回应自己,那大侠风范的男子显然是以为她不服管教,气得一双浓眉都皱起来,满脸寒霜:“芙儿,还不快松开手,成何体统!”   路铭心此刻的心情是:神马想让我松开清岚哥哥?死都不可能!还有芙儿是谁?你当你训女儿呢这么横!   她这么一想,抱着顾清岚的手就更紧了点,而且还想回过头去不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把头埋到自家清岚哥哥的衣襟里去偷点福利压惊。   可惜没等她顺利埋胸,那大侠风范的男子就怒极地提起手掌,大有一掌要劈死她的架势。   幸好在他真的劈出一掌之前,他身旁那个女子抬手用一根通体翠绿的棒子挡住了他的手,出声说:“靖哥哥,你莫急,你不觉这青年有些面熟?”   这声“靖哥哥”实在太有标志性了,导致路铭心也在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回头去看顾清岚。   刚才有点激动没仔细看,现在凑近了看她才觉得……清岚哥哥看起来年轻了点?   现代人保养好,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眉目总会和十几岁的青少年看起来不同的,跟皱纹和老化没关系,主要是气质使然。   顾清岚算是少年老成,在路铭心的印象里他也十数年如一日,总是淡然温和地微笑着,可现在的他,仔细看还是能从眉间看出些淡淡的青涩。   顾清岚显然早就注意到这种差别了,在她投来疑问的目光时,微勾了唇角冲她笑笑。   就在此时,那个“靖哥哥”有些急着对身旁的女子说:“蓉儿,无论这青年是谁,芙儿她如此不顾礼教,也是该打!”   这一声“蓉儿”叫出来,路铭心突然开窍,再想起来之前那句“芙儿”,男的叫“靖哥哥”,妻子叫“蓉儿”,女儿是“芙儿”……这还有谁啊!   她顿时想起来前段时间被她残忍拒绝的片约,忍不住满头黑线起来:这什么跟什么啊,谁告诉她为何拒绝了一个烂片的邀请,还会有穿越的报应的?      就在她刚有这个念头的同时,一个意识就突然浮现在了她脑中,说是意识,因为就在一刹那,她好像就接受了一些信息,并不是很清晰的文字也不是声音,只是她突然就接收到了一些类似于脑电波的东西。   一瞬间过后,她的大脑就整理出了重要的东西。   她现在的身份,或者说身体,叫“郭芙”,是大侠郭靖和丐帮帮主黄蓉的独生女——这些是她印象中关于《神雕侠侣》郭芙的设定。   再然后就是一些超出了她认知中小说原著的东西:她的武力值很高,而且是外功系不是内功系的,武器的最佳选择是长枪。如果想要离开这个武侠世界回到现实中,需要她完成一个叫“白头偕老”的成就。   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一些情况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问题,这个《神雕侠侣》的世界已经跟她记忆中的小说不一样了,   目前的时间点,正是陆家庄英雄大会前夕,长大后的杨过和郭芙再次见面的时候。   可之前的前情提要,却并不是杨过从古墓派出来,故作潦倒地和郭芙相见,而是郭芙……也就是她,独自一人从家里跑出来溜达,误入一个隐秘又风景绝佳到处都是鲜花的山谷,在里面,她见到了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杨过……不,顾清岚。   清楚了目前的处境后,她先是美滋滋地想清岚哥哥果然走到那里都自带清冷如仙的世外高人光环。   随即她就又意识到自己和顾清岚的设定居然真的变成了坑爹的“郭芙”和“杨过”,想起来杨过的手臂是郭芙失手砍断的,她顿时就杀气腾腾地想:这算什么坑爹的安排?就算给她把大刀,她能把全襄阳人类的胳膊都砍一两只下来,也绝对不舍得碰清岚哥哥一根指头的好么!?   她在这边神色变幻得厉害,顾清岚看在眼里,直到她目露凶光,他才终于带些无奈地轻声在她耳旁提醒:“阿心。”   路铭心忙收起各种心思,装作乖巧地回头跟自己的便宜爹娘打招呼:“爹爹,妈妈。”   就算在装乖,她那抱着顾清岚手臂的手,也是绝对不会轻易松开的。   顾清岚表现就比她冷静许多,同样是初来乍到,接受了许多信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扶着路铭心,让她把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放好,而后微微一笑,对面前的郭靖和黄蓉拱手行礼:“郭大侠,郭夫人,在下顾清岚。”   路铭心正惊讶想他的设定难道不是“杨过”么?怎么就报了本名出来?   接着顾清岚继续温声娓娓道来:“在下本是二位的故人,年幼时也曾受二位诸多恩惠,其时在下也还是二位的小侄,姓杨名过……”   郭靖听到这里,才一脸恍然,明白了为什么黄蓉刚才拦住他说这个人面熟。   顾清岚轻声道:“只是在下去往终南山学艺后,因缘际会之下为一位前辈所救,那位前辈与在下有救命之恩,又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最后更是为在下接续经脉,将毕生功力耗尽而亡。   “那位前辈临终之前,说道毕生之恨,是受困于情,无法将满腹所学用于济世卫道,最终籍籍无名,终老山野,所以请求在下从此后以他的姓名出世,圆他当初在师尊面前发下的宏愿。那位前辈对在下本就有再造之恩,又是临终所求,在下无法推诿,所以自他逝世之日起,世间唯有顾清岚。”   他眼看郭靖还有疑惑,又轻叹一声,唇边适时地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对二位实不敢欺瞒,在下被那位前辈救起时,不但全身经脉俱断,命在顷刻,而且已经忘却前身旧事,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直到前日见了芙儿,在下才想起一些只言片影,却也仅限于桃花岛上的一点儿时之事,知道在下曾叫‘杨过’,郭大侠乃是我亡父的异性结义兄弟,其他就再无了。”   他这番说辞实在太完美,不但跟全真派撇清了关系,而且跟“杨过”这个身份都撇清了,路铭心想起来全真教那群道士本来就头疼,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在心里欢呼雀跃:清岚哥哥驴得好,继续!   郭靖本来就是个有些死脑筋的直爽之人,猛地接受了这么多信息,明显脑子里还转不过来弯,盯着顾清岚说:“过儿你……”   黄蓉是多么聪明伶俐的人,当下就微微笑着说:“原来如此,想来阁下这一番经历也颇曲折了。”   原著里她本来就不喜欢杨过,现在听到“杨过”亲自撇清跟郭靖的叔侄名分,干脆就也顺着他,直接以“阁下”敬称之。   顾清岚知道她多疑,就笑笑,抬起手腕送向前去,对郭靖说:“若郭大侠不信,尽可以试试在下的经脉……看是否有旧日残留?”   郭靖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个唯一的的侄儿的,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用手指抓住他的寸关尺,试探他的经脉和内力。   这一探连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他一个不苟言笑的大侠,竟然先是惊讶,而后瞬间红了眼眶,紧抓住顾清岚的手腕,语气有些哽咽:“原来竟致如此……过儿你……”   黄蓉看他反应实在奇怪,也问:“烦请……”   顾清岚微笑点头:“请。”   黄蓉也去握住他寸关尺,良久才神色凝重地放开,黯然叹息:“阁下如此内息,勿当多加调养,不知是否造访过名医……”   顾清岚笑笑:“那位前辈传授给在下的毕生所学之一,就是医术……那位前辈曾说过,天下名医,无所出其右。在下僻居山谷,见识浅薄,也无缘造访其他医师,数年来一直自行调理。”   路铭心在旁紧张地攥住他袖子的一角,她当然担心顾清岚的身体,就是郭靖和黄蓉夫妇在旁边,她不知道会不会说错什么,不敢直接问他。   黄蓉偏头思虑了下,终究还是叹息着点头:“依照你经脉的情况看,数年来能调理到这等地步,已是不易……”   郭靖神色黯然,目光中还有愧疚之意:“过儿……都是郭伯伯送你去终南山,才会……”   顾清岚对他淡淡一笑:“郭大侠不必如此,一切因果,不过天命罢了。”   黄蓉看着他的神色,这才有些相信他已经丧失了“杨过”的记忆,毕竟一个人再如何伪装,天性总是藏不住的。   杨过小时候曾在黄蓉身边几个月,现在的顾清岚,却跟黄蓉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气质谈吐半点不像,别说是失忆,说是换了个人都不为过。      说完了顾清岚,郭靖和黄蓉夫妇回过神来,黄蓉略带嗔怪地看着路铭心:“还站在顾先生身边做什么,还不快来跟你爹爹赔罪!”   顾清岚既然说了以后只有“顾清岚”没有“杨过”,又说了自己精通医术,所以黄蓉就按照惯例,称他为“顾先生”了。   路铭心这才想起来就算顾清岚把他自己摘出去了,她还是得认郭靖和黄蓉这一对爹妈,而且郭靖那种爹,一个搞不好真会打她屁股,当着顾清岚的面被爹爹打屁股,这种事情也太没面子了!   想到这里,她马上换上一副特别委屈的表情,侧边一路小跑,躲到黄蓉身旁,挽住她胳膊:“妈妈,你看我都带了清岚哥哥回来,你跟爹爹说说情,将功抵过好不好?”   这一套撒娇卖萌,她跟自己的妈也经常做,简直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原著里黄蓉就很宠爱这个大女儿,现在也还是,担忧好久,见她安然无恙,就已经满足了,哪里还舍得让丈夫打骂她,伸指头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笑骂道:“你倒会给自己开脱,你爹爹再罚你,我可不拦着。”   而郭靖本来是准备找到人后好好罚一下她的,只不过他现在满腹心思都被失而复得的“过儿”占去了,黯然伤神,哪里还顾得着骂路铭心?      跟郭靖和黄蓉解释清楚了,他们当然就要跟着一起走,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路铭心总算抓住机会,悄悄跟顾清岚咬耳朵:“清岚哥哥,你身体怎么样?”   顾清岚笑笑带些无奈:“可能和现实中差不多?”   和路铭心一样,他也接到了一些“讯息”,方才他跟郭靖和黄蓉说的,也是部分事实,在这个故事设定里,他从全真教逃出后,确实经脉俱断,命悬一线,只不过却没有遇到古墓派和小龙女,而是被一个隐士所救。   只不过那隐士并不叫顾清岚,救回他后也只是传授了他医术,更不是为了救他身亡,而是自己走火入魔身亡的,死前自然也没有说要他以“顾清岚”的名字行走天下。   现在他的身体状况,的确相当怪异,不但几乎没有江湖人说的“内力”,而且经脉薄弱,无法修习任何武功心法,连心脏也不是很好,放在古代,就是“心疾”。   所以郭靖和黄蓉才会在试探了他的经脉后那样表现,无法练武就不说了,“心疾”在现代还是很难治愈的顽疾,在古代几乎就是必然英年早逝的绝症。   现实中他身体就不好,路铭心再清楚不过,马上担心地拉住他:“那清岚哥哥你什么都不要做,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交给我!”说到这里,她才忍不住开心嘚瑟,“我的武力值很高哦,随便把你公主抱起来都没问题。”   顾清岚轻笑了下:“是吗?那以后都要多仰仗路女侠了。”   路铭心踮脚在他唇边印下一吻,有些得意洋洋:“那当然,连自家美人都罩不住,还当什么大侠。”   末了她又想起来,跟顾清岚强调说,既然顾清岚拿回了自己的名字,那不管人前人后,也不要再叫她“芙儿”,一定要叫她“铭心”或者“阿心”,至于怎么蒙郭靖夫妇,就直接说这是她在外面给自己取的化名。   回房各自收拾了东西,路铭心发现自己有一包袱的各种衣服和胭脂水粉,外加长剑一把。顾清岚则是一袭月白长衫,还有一只药箱,几本书,还有一根通体洁白的白玉笛。   出去见了郭靖夫妇,一起出发去距离此地不远的陆家庄参加英雄大会,路铭心最先提出来的,因为顾清岚的身体状况不能骑马,所以要雇一辆马车给他乘坐。   郭靖正满怀愧疚,怎么会拒绝,马上就去雇了一辆颇为豪华舒适的马车,安排顾清岚乘坐,就连黄蓉也没对这种破格待遇提出什么异议。   顾清岚没理由跟自己过不去,趁着行程,在马车里靠着软垫,将随身带着那几本医术再细细看了一遍——所以说有种人,天然有一种让别人小心翼翼对待的气场。   路铭心是很想也钻到马车里,关上车帘趁着机会跟顾清岚酱紫酿紫,狠狠吃点豆腐的……可惜黄蓉拽她到外面骑着那匹小红马,她只能含恨骑着马在车窗边狠劲儿转悠。      一路上路铭心这种表现,黄蓉都看在眼里,到了陆家庄,大家安排了客房住下时,她还特地将路铭心的房间跟顾清岚的隔开了,让路铭心又默默咬着手帕嘤嘤了好久,后来想到夜袭清岚哥哥根本不用在隔壁,才平静下来。   回到陆家庄,当然也就见了传说中郭芙的两个小跟班武修文和武敦儒。   两个暗恋着美丽青梅竹马的小伙子,先是看到了被寻回来的梦中情人,接着看到梦中情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下马就飞快跑到那辆马车前,扶着从里面出来的年轻男子下车,那模样一改往日的娇蛮大小姐气,要多狗腿子有多狗腿子。   这也还没什么,毕竟那个年轻男子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衫,墨色长发用玉簪轻挽,面容俊秀出尘,连笑容都温文儒雅到随时能拉出去当世家公子的楷模,通体就跟带了仙气一样,让人看了就不由自惭形秽。   可不到一刻钟,他们就从师父那里得知,这个仙人一样的人物,竟然就是小时候他们的玩伴,那个滚泥里跟自己打架的杨过!几年不见出落得如此人摸狗样,简直闪瞎了狗眼好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们也不敢再去找人家打架,被那个气质震慑了暂且不说,师父还忧心忡忡地跟他们表示,杨师弟已经失忆了,不但失忆,还没了武功,不但没了武功,还有了心疾……这几日人多手杂,让他们师兄弟二人务必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心保护杨师弟,千万不能让他被那些粗俗的武林人士弄伤了。   说得整个人就跟琉璃做的一样,哪怕摸一下碰一下,都会不得了了。   大武小武从师父房间里被耳提面命了一顿后出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恰好抬头看到顾清岚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子,正靠在窗边翻开了一本书。   大武小武默契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走过去,先是依照师父的吩咐,假惺惺叫了句:“顾先生。”   顾清岚方才和他们见过互通了姓名,知道这两位是谁,闻言抬头对他们笑了下:“何事?”   虽然现在的皮相也不过十几岁,但顾清岚毕竟是做过教授的人,看这些十几岁的青少年,就像看自己的学生一样,说话间不自觉就带了些随意的态度——要知道他在学校时也经常被学生缠住打招呼,好多都是为了提问的。   那边大武小武却结结实实被噎了一下,叫他“顾先生”,本来就是存着讽刺的意思的,没想到他真这么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地应了。   这跟一拳出去,打到棉花里一样,憋得人隐隐内伤啊。   事已至此,智商稍高一些的武修文先反应过来,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顾先生学富五车,在下不才,想向顾先生讨教一二。”   顾清岚见过多少这种中二期的少年,这时看他们的表情,还猜不出他们什么来路?不过也只是又轻笑了笑:“请讲。”   他态度太淡然,如此一来,武修文也只能就坡下驴。   他们本来也就是来试试顾清岚的深浅的,看他一副以文士自居的样子,当然就努力憋了一些经史子集方面的问题。   可惜他们本身学问也不深,又碰上造诣能和当世大儒相对论道的顾清岚,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顾清岚听他们连提问都颠三倒四不着正道,不禁微微皱了眉,干脆将手中的医书半扣在桌上,先将他们言语之中的疏漏一一指出,接着又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番。   讲完后,他看武修文还稍微有些顿悟开窍的意思,武敦儒就完全懵掉般呆呆看着自己,不由轻叹了声,仍是对他们温和笑笑:“若还是不明白,修文可以先试着写篇论述给我看看,敦儒就先看看修文的论述吧,待能看懂后再说。”   不经意间,完全就是以前上课时给学生布置课下作业的架势。   武修文和武敦儒都答应了各自转身回房间,准备做功课,等他们一直走回去,才有些回过味来……他们不是去找茬的吗?怎么真的变成请教了?刚才他们一定是中了什么妖术了吧,绝对的!   黄蓉在自己的厢房内目睹了全部过程,觉得两个徒弟简直蠢到丢人……接着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穿了一身红衣像小蝴蝶一样飞扑过去,腻到人家身边拉住人家袖子撒娇。   顾清岚则微微垂了头,唇边带着些纵容宠溺的微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隔得有些远了,黄蓉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她本来可以用内力偷听的,但她觉得不用听也能猜出来女儿一定不会说了什么聪明话……总之是又给她丢人去了。   ………………   看看顾清岚,再看看小龙女,路铭心就知道,自己绝对不用吃小龙女的醋……不为别的,这两座大冰山撞到一起,能撞出火花来就奇了怪了。   就算把他们一起关到一个房间里不准出来,他们也能一整天不会互相说一句话的好吗?   顾清岚再稍微高冷那么一点点……不,是依照他在其他人面前那么高冷的样子就可以了,活脱脱就是一个男版的小龙女好吗?   你看过有人喜欢跟女版或者男版的自己谈恋爱吗?那得有多么自恋的勇气啊!   ………………   李莫愁看着他,神色有些异样:“她可以为你挡死,你却并不以为她会为你生死相随?”   顾清岚笑笑:“生死在瞬息之间,舍生挡死原是冲动和本能……当生死抉择,长到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思虑,顾忌就会多上许多。更何况,死者已矣,即使生死相随,又能如何呢?”   他说着,神色有些淡漠,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些:“如果世间有那么多的爱恨,足以阴阳相随,那么痴儿女也就不足为传颂了。”   李莫愁又看看他,脸上终归还是浮上了一抹讥讽:“也是……你这样的男子,原本也不是至情至性的人,又怎么值得别人为你做出至情至性的事?”   顾清岚只是淡然一笑:“赤练仙子果然慧眼如炬。”   ………………   他说过说瞬息之间,生死仅凭本能,深思熟虑之后却并不一定还会一往无前,那他又为何深思熟虑后,仍是为她舍生求死?   大火已渐渐占满了视线,灼热的温度也贴上了她的肌肤,李莫愁吟诵着那首她几乎念了一生的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最后的神智中,她想的却是,他说的她不会生死相随,不过是他心中愿她不至生死相随……当生路已尽,此生无法相守,那么惟愿相忘。   为何这世间会有这样的人,有情却又似无情,无情却又情深至此?   ……………………   “若她想要一世安宁,我自然愿和她归隐山野,安度余生。若她要的是驱除鞑虏,建下不世功业,我也自当竭力成全。”顾清岚笑了笑,他抬手不在意地擦去唇边的那道血痕,连看也不去看,“无论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哪怕她至爱之人可能并不是我。”   “你不是过儿……”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黄蓉转过头来看着他,“其他暂且不论,若过儿有你一半隐忍……不,有你一分隐忍,当日他就不至于会被送往终南山。”   她是聪明绝顶的人,既然有此结论,顾清岚并不打算徒劳地掩饰,只是笑了下,淡淡说:“郭夫人真是谬赞……所谓隐忍,不过是种无能罢了。”   他气息微弱,随时命在顷刻,却仍是微笑着,仿佛早已看穿生死般的淡漠。   黄蓉看了他一眼,竟似不忍,微侧过头去:“我若问你值得不值得,你必不屑作答,我只问……你当真不悔吗?若芙儿她醒悟过来……”   值得和后悔,本来就是两种意义,值得的事未必不后悔,而后悔了却也能值得。   顾清岚沉默了片刻,他微垂下了眼眸,而后又轻合上了双目,低声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今时此日,我所能为她做的……仅此而已……”   他说着,又睁开眼睛,露出点温和的笑意,连渐渐黯淡下去的瞳光,似乎也跟着些许亮了点,犹如寒夜中最后的烛火,分明不是那么亮,却足以催人泪下:“原本我就没想过这副身体可以撑到同她白首……如今这样倒也好……至少她可以有个能够白首偕老的人……”   ……………………   路铭心紧紧抱住了他,她并不知道她只是走了几天而已,为什么他就会虚弱至此?   现在她抱着他,不仅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反而觉得怀中的人已经消瘦得惊人,如同所有的精神和血肉都已消磨殆尽,只剩下一把病骨,还强撑着绝代的风华。   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就算她拼命不去想,胸中肆虐的疼痛已经快要淹没她的心智。   她还必须要把那些话说出来,不然也许再没有机会,不然也许他就再也无法听到,她紧抱着他,贴在他耳侧轻声说,唯恐他听不到,又唯恐惊动了他:“清岚哥哥,我试过了,试了好多次,我并不是想到你不会心痛,而是不知为何会晚上一阵子……我先是用手握住花刺,然后只想着你,开始并不会痛,可我不停地想着你,过了一个时辰,就突然开始心痛,就算我停下来,也还是一直痛……那一个时辰里,我只想了你,没有别人,清岚哥哥……我只爱你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别人……”   她一边说着,泪水就悄然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爱你,清岚哥哥,只爱你一个人……”   ……………………   最后一丝光亮在天际隐没,再没有余晖可以温暖他苍白的面颊,那长如蝶翼的眼睫也完全合上,   他不仅胸前的起伏已无法看出,连呼吸声也弱不可闻。她紧抱着他,低头亲吻他毫无温度的薄唇。   黄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抬手间五指翻飞,已经封住了顾清岚胸口的大穴。   她低叹了声:“他经脉太弱,这龟息的法子,也只能多得两三日而已……两三日之后……”   路铭心抬头看着她,黄蓉的气质其实和她真正的母亲很像,用现代的话来说,都是精英女强人的样子。   穿越过来三四年了,她早就习惯叫这个在真实的世界中也名气很大的女子妈妈,也许是这具身体和黄蓉始终血脉相连,她看到黄蓉,总会不自觉地觉得放松亲切。   路铭心低头靠在她肩上,泪水一滴滴渗入她肩上的衣衫中,黄蓉最爱整洁,此刻却毫不嫌弃,将她的头抱在怀中,轻声安慰:“乖,别哭,总会有法子的。”   她这么说着,却连自己都不确定,侧头间眼角也是闪过晶莹泪花。   路铭心靠在她温暖的怀里,等积攒了一些力量,才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有些歉意地说:“我其实不是郭芙……”   “你不是芙儿我知道。”黄蓉笑了笑,“芙儿的深浅我再清楚不过,就算我深盼她能争点气,但她哪里会有能耐带着上万士兵突围?”   她说着,接着说:“你是谁不要紧,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路铭心这才一愣,注意到她的用词,她只说她不是“芙儿”,并没有说她不是她的“女儿”。   ……………………   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路铭心就慢慢地把他们的事情对黄蓉讲了。   她说,他们两家本是世交,小时候他对她淡淡的并不是很亲近。   但他们被坏人绑住了关起来,他却一直护着她,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让她有东西吃,却还是甘愿被看守折磨,用来换取每日那一点可怜的口粮。   等到他们被救出来时,她身上几乎没有伤处,他却已经频频咳血,只要再迟几天,就算多好的大夫也救不回来他。   也许是因为绝望中的依赖和相伴,她从那时候就离不开他,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安静下来。   他找来大夫让她失去了被绑走时的记忆,后来她以为那是他嫌她麻烦,其实却不是,他是不想让她太依赖自己,而错失了更多的朋友和未来。   后来她又想起来了一切,他又让大夫给她诊治,这次连他自己,也被抹去了那时的记忆,他们又多了一个在幻境中的前世。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又都想起来了,她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想离开他。   在他们迎来了平静生活的时候,他们又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其他的人。   路铭心还是对黄蓉隐瞒了这个世界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是一本小说,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她喜欢和敬爱这对夫妻,并不想让他们提前确知襄阳城破,南宋灭亡的事情。   更何况她来了这个世界后也陆续发现,这里和《神雕侠侣》的书中世界并不完全相同。   她都说完后,抬头看着黄蓉笑了笑:“我知道,清岚哥哥并不是不爱我,他的亲生母亲抛弃了他,父亲待他也冷淡,继母更是狠毒地想要杀害他……除了一个异母的妹妹之外,清岚哥哥也只有我。他从来没想要我伤心,也没想过不让我在他身边,只是在替我考虑未来的时候,他很少会顾及到自己……他一直都很少会考虑到自己,他就是这样的人。”   黄蓉默默地听完,顾清岚是怎样的人,黄蓉深已明了,她早就看透了顾清岚并不是杨过,对他的偏见也早就消除——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很多话不须言明就会有默契。   ……………………   等他将口中淤积凝固的血块吐尽,又被路铭心喂着喝了水和蜂蜜,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开口的头一句就是:“你抱着我……跳了下来……”   路铭心看他眉心微蹙,唇角紧绷,分明是十分的愠色,出口的话语却因为力气实在不足,软绵低弱一点也没威慑力,就晃了晃手中的木勺子,语气里竟有一分得意:“是啊,还蛮顺利的,两个人果然重量大,落到水里后够深,很顺利就看到这里的入口了。”   顾清岚显然是又给她气着了,胸口起伏了两下,闭目又咳了几声,才能再挤出几个字:“你也知道,若是不慎死去……就只是死……”   他说的是两个人回现实的条件,冥冥中那个“东西”,给他们的都是“白头偕老”这个成就,而每次面临死亡,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也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世界死了,和真实世界中死了一样,不但不存在什么读档重来的可能,也别想可以通过“死”这个途径回到现实中。   路铭心还是有点吊儿郎当地,笑着耸了下肩:“是啊,所以我想反正你也不要我了,要我跟别人白头偕老,然后回现实中给你上坟?这种事情还不如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跳错地方摔成肉饼还挺干脆利索的。”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还句句都这么气人,顾清岚闭目轻咳了几声,胸口一阵起伏,眼看又要被气得吐血昏过去。   路铭心也知道见好就收,低头在他紧抿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笑嘻嘻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清岚哥哥你看,这里有好多花儿哦,你说我编个花环带在你头上,美不美?”   看她已经开始胡搅蛮缠,顾清岚干脆闭着眼睛不去理她。      ……………………   她把手里盛着银鱼的木碗放了下来,低着头,这几天来她一直对他没皮没脸地笑着,不管他是生气发火,还是冷脸对她,都笑嘻嘻地一副天塌下来浑不怕的架势。   但当她低下了头,眼泪却还是很快从她眼眶中滑落,一滴滴落在她身前的草地上。   “你不相信我……”她语气委屈之极,像是对他的控诉,“你也说了情花之毒不过是些化学反应,可是你却因为那些无聊的化学反应,不相信我……我自己是也动摇了没错,可先动摇的难道不是你吗?是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把我往秦鹤翔那里推!”   她说着,抬起手臂用力地擦了擦脸颊,继续说:“你明知道没了你我连整个世界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秦鹤翔!难道我在前世……幻境里追随你而去一次还不够吗?你怎么就那么敢?肯定我不会再做第二次?”   她知道自己再说,一定会把他气着了,他现在又最不能受气,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不说这些话都快要把她憋死了:“我才不要和其他任何人白头偕老,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干脆大家一起死在这个混账的世界里算了!好歹还能埋在一起。就算埋不到一起,骨头烂在一起也是好的!”   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顾清岚的回应,心想他会不会悄无声息地气昏过去了,有点心虚地偷偷抬头去瞄他,看到他那双紧盯着自己的深黑双眸中,分明是压不住的怒火,顿时就吓得一缩脖子,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她太怂,是顾清岚轻易不发火,她跟他认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看他动过真怒,实在有点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阵势而已。   又是一阵静默,顾清岚才轻笑了声,他这声笑跟平时大为不同,不仅冷冰冰毫无笑意,还带着些讥讽,接着他冷冷吐出一句:“放心,我若是死了,一定会死在你永世找不到的地方……埋骨?想都不要想!”   分明是听起来负气一般的赌咒,路铭心却吓得汗毛都快飞起来了,那是因为她知道顾清岚从来不说无意义的话,他既然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他如果以后在这个世界里死去……那她真的会连和他死而同穴都做不到。   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路铭心连忙抱住他的身体,一连串“对不起”脱口而出。   本书由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