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叔不可忍 作者：苏绾 文案： 穆岳：所有人都说你喜欢我侄子，但他有了女朋友你也并不伤心嫉妒。其实你对他不是喜欢，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注和纵容。 叶容：……所以叔叔你的意思是？ 穆岳：那你就做他的长辈——做婶婶正合适。 叶容：……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 穆岳：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了。 叶容：是啊，竹马……的叔叔。 穆岳：…… 简而言之，就是叔叔拐走了侄子的小青梅的故事。#竹马年纪太大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入坑指南 1、女主温柔软萌 2、日常向，1V1，傻白甜苏。 3、叔控文，男女主年龄差9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甜文 主角：叶容，穆岳 ┃ 配角：穆潇，徐骥 ┃ 其它：青梅竹马，叔控，傻白甜 ================== 　　☆、第1章 猫成精了？ 第一章 猫成精了？ 穆岳这次回国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既是怕母亲知道后一早就开始忙着收拾准备累着了，二来……也确实是有些吃不消母亲的唠叨。国外的事他都已经处理妥当，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好好享受母亲的关心，不必急于这一时。 ——身形颀长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弯腰坐进一辆出租车里，灰色的风衣衣摆在不算小的秋风里划出了一道略有些冷冽的弧度。 干脆利落地关上门，出租车很快绝尘而去。 真正回到家已经是将近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把行李都放下、简单地略作收拾之后，这才开车去了父母那里。 穆家老爷子能吃苦又有魄力，当年抓准了时机和妻子一起白手起家，这时候也早已是苦尽甘来，生意都交给了儿女们打理，老两口在空气清新的郊区买了栋复式的小别墅；地段是偏僻了些，但好在孩子们都孝顺、总是时不时地都抽空过来住几天陪陪老人，这地方又胜在安静和空气好，老两口每天打打拳种种花草、或是约了老朋友出门钓鱼喝茶，日子倒也过得相当惬意。 穆岳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安静得空无一人的屋子，微微皱了皱眉——都出门去了？ 自从父母搬来这里，日子倒确实是越过越悠闲了，出门也是常有的。穆岳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很快就不再多想，抬脚上了楼往自己的房间走。 然而他才刚踏上二楼，脚下的步子就是微微一顿—— 他看见了一只猫。 一只黑猫。 猫的个头不大，身长看起来还不及他的小臂长，浑身都是乌溜溜的黑色，只有从脖子到肚子的那一段和四只爪子是雪白的。 平心而论，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这实在是一只相当漂亮的猫——尤其是它现在蹲在地上，露出了雪白的胸口和肚子，微微仰着头、一双眼睛亮得几乎有些慑人。 但——家里怎么会有猫？ “喵。”蹲着的猫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紧张和不安，从蹲着的姿势慢慢站了起来，尾巴在身后扫了扫，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忽然间转身就跑。 它的动作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连穆岳一下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见它从最里侧那间房的门缝里蹭地一下蹿了进去，转眼间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二楼最里侧的那一间——是他的房间。 跟着猫推开自己房门的男人在短短一分钟内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次愣神——推开房门的第一眼，他没有看见刚才那只猫，但是他看到了……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更确切一些，或者应该说是个小姑娘才对——乌黑的长发铺散在简洁的浅色床单上，把本来就小的脸衬得看起来还没有巴掌大，肤色更是白得近乎有些透明；精致漂亮的五官间带着显而易见的青涩，看起来至多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时候她正侧着身子躺在自己的床上、蜷成一团安安静静地窝在被子里。下午明亮的光线照出了她脸颊上浅淡的红晕。 大概是被之前的推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姑娘好看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随后似乎是有些挣扎，却到底还是在男人的注视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起初还有些茫然，慢慢地眼底的迷蒙和雾气终于一点一点散开。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仰起了头——一瞬间的怔愣过后，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睁大了一双眼睛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 这是……成精了？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睁得浑圆的那双眼睛里小心掩饰的戒备和紧张不安……简直就和刚才那只猫一模一样。 穆岳难得有些头疼地打消了自己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荒谬猜测，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鸠占鹊巢、睡在了自己床上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眼熟。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小半天，还没等穆岳想起来究竟以前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小姑娘时，床上的人却似乎是已经想起了什么，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盯着他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你是……小岳哥哥？” 小姑娘说到这里赶紧顿住，摇着头忙不迭改口：“小叔叔？” 她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声音里还是带着疑问和小心，又轻又软，简直和刚才那只小奶猫“喵喵”叫着的时候如出一辙。 小叔叔这个称呼普通平常得很，倒是“小岳哥哥”这个称呼一下子就让他在记忆深处找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痕迹——实在是纵观自己这二十八年的人生里，能把自己叫得这么幼稚、这么哭笑不得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了。 床上的小姑娘见他没有应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被子。她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却偏又忍不住，趁他不注意偷偷抬眼往他脸上看，大概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因为床被霸占而生气，一双猫似的眼睛睁得浑圆——关键是还自以为动作隐蔽没有被他发现，其实他居高临下，早就全都看了个清楚。 “叶容？”男人的声线低沉，微微显出几分冷冽，但却极好听，甚至在尾音处还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这么多年没见，别的姑娘都是女大十八变，到她这儿，怎么就越长越跟只小奶猫似的了？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姑娘似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就连攥着被子的手也稍稍放松了几分，微微仰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表情，见他似乎是心情不错、并没有生气，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弯着眉眼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小声地喊了他一句： “小叔叔。” “我先出去，”穆岳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回到她紧紧裹着自己的被子上，“你……” “我就起来！”小姑娘红着脸忙不迭点头。 穆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带上房门之后，男人终于是没能忍住，舒展眉眼、扬了扬嘴角。 穆岳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就听到了小姑娘下楼的脚步声。他闻声回头，果然就看见了正踢踢踏踏踩着拖鞋下楼的小姑娘和……她怀里抱着的猫。 见他看过来，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歪了歪头亮晶晶地看过来。她怀里的那只猫似乎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臂，然后同样也歪了头看过来，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得——现在越看越像了。 男人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起了床的小姑娘这时候似乎是已经镇定了下来，抱着怀里的猫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穆岳没说话，伸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小姑娘放开怀里的猫、伸手去取杯子。那只猫这时候乖巧得很，就算没了禁锢也并不逃开，只是软软地“喵”了一声，然后就安安分分地窝在了小姑娘的腿上。 叶容双手捧着杯子低头喝了口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长时间没见的生疏感一下子就被这种熨帖的暖意驱散了不少、好像连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小姑娘仰起头来，终于还是没忍住，软声问他： “小叔叔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里是他的家，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姑娘脸色微红，赶紧就想要补救：“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穆奶奶都没有说起过呢！” “今天刚回来，”穆岳并不在意她话里有欠妥当的地方，只是见小姑娘红着脸低着脑袋解释的样子，莫名就想起了小时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软软乎乎的小女孩儿，忍不住就想和她小时候伸手去揉一揉她的头发。只是手刚伸到一半，这才忽然意识到她早就已经长大了、不再适合这样亲昵的动作。伸到半空中的手微微顿了顿，而后拐了个弯、伸向了茶几上的另一个杯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解释着，“之前没有和家里说过。” 小姑娘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问，只是认真地解释着：“爷爷奶奶今天带我来看穆爷爷和奶奶的，下午的时候我有些困，穆奶奶说你的房间最暖和，就让我去那里睡——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不怪你，没人知道。”穆岳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小姑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趴在腿上的猫也像是一下子炸了毛、忽然间仰起头“喵”了一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男人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低头看了眼那只猫，随口问：“养猫了？” 他的神色和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叶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到底不对在哪，只是脸上本能地晕开了几分绯色，下意识地点头： “几个月前在爸爸的车底下捡到的，当时才那么小一团。”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做了一个比巴掌也没大上多少的大小，明显有些心有余悸，“车开的时候差点被轧到。我等了好久也没有看见母猫来、它又虚弱得好像快要饿死了，就把它捡了回来。” 男人看了看小姑娘比划着大小的手，又看了看她明显也没比巴掌大上多少的脸和那双乌溜溜的猫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挺好——挺像的。” 　　☆、第2章 被猫咬了 第二章 被猫咬了 叶容似乎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倒是她怀里的那只猫，忽然间抬起头软绵绵地“喵喵”叫了两声，然后转过身又往她的怀里蹭了蹭。 小姑娘似乎是终于被猫叫声提醒了什么，蓦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奶猫，然后似乎是又想看自己的脸——顿了顿后才忽然意识到没有镜子的帮忙，这根本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才仰起头直直地朝男人看了过去。 她的五官长得极漂亮，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脸色虽然似是有些过分白皙，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震惊、又或是有些小小的不满，总之脸上淡淡的粉色总算是让她看起来健康活泼了不少——穆岳莫名地觉得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一向冷峻的轮廓也像是在不经意间柔和了几分；又见她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猫眼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活像是一只被惹毛了的小奶猫正炸着毛想要伸出爪子挠人、却又有些害怕、犹豫着不敢动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他这么一笑，到是让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叶容一下子怔住了——这些年她还是陆陆续续地不断听到他的消息，但他们之间却实在已经有太多太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她从一个小女孩儿长到现在，变化太大，也难怪他刚才根本就认不出来；倒是他，除了更加成熟冷峻之外，相貌上的变化却并不是太多，让她还能从记忆中找出他的轮廓。但即便是这样，陌生感却到底还是挥之不去，男人的压迫感太强，让她多少有些局促。 可……他现在这样一笑，身上的冷意好像一下子就全部都消散了，依稀和记忆深处那个偶尔会对自己笑得温柔又无奈的俊秀少年慢慢地重合到了一起。 他笑起来，很好看——还是那么好看。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水，然后就感觉到头顶微微一重——他又伸手过来，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很奇怪，明明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时候却好像中间的这么多时光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叶容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怀里那只猫的下巴——小奶猫似乎是被摸得舒服极了，索性翻了个身、露出了雪白的肚皮来，对着她“喵喵”直叫，一个劲儿地撒娇。 穆岳看得有趣，一边伸了手也想去逗它，一边随口问：“它有名字？” “嗯，叫抹茶。”小姑娘点点头。 “喜欢抹茶？”穆岳看着通体黑白、和“抹茶”两个字浑然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奶猫，心下有些好笑。 叶容应了一声，似乎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忽然间变了脸色： “抹茶，快松口！” 刚才还被挠得一脸惬意地窝在怀里撒娇的小奶猫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炸了毛，嗷呜一口张嘴就咬住了男人伸过来也想要挠它的手指。 叶容吓了一跳，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男人的手指“抢救”出来，一边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查看情况，一边赶紧解释： “对不起小叔叔，抹茶平时很乖的，我也都定期带她去打针的……” 小姑娘的声音哪怕是着急起来，也还是软乎乎的，她低着头抓着自己的手猛看，一张脸恨不得就要埋进自己的掌心里去了；肩头的头发垂下来落到了他的手腕上，有些痒，但……掌心里微凉的温度才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手——太凉了。 男人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掌。 小姑娘白皙秀气的小手就这么忽然被握在了掌心里。 “小叔叔……”叶容一怔。 空气中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门口忽然就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容容醒了？小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谁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惊喜的声音却是一下子就打破了空气中略有些异样的定格，微微顿了顿后，几道视线却是一下子就全都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这是……” ——下午闲来无事、结伴出去散步的两家老人回来了。 “爷爷、奶奶，穆爷爷、穆奶奶，”叶容乖巧地喊人，终于猛然间想起了刚才的事，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刚才小叔叔……” “爸、妈、叶叔、阿姨，”小姑娘话还没说话，已经被穆岳若无其事地开口打断——男人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地解释着，“我今天刚回来。刚才阿容倒水，不小心烫到了，我看看烫伤没有。” 话一说完，四个老人立时就都是满脸心疼和关切：“烫伤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带她去冲点冷水。”不容置疑地截住小姑娘想要解释的话头，男人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神色自然地在长辈们催促的目光下就这么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去了卫生间。 “小叔叔……”小姑娘微微用了些力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边咬着唇给他递一旁的肥皂，“先用肥皂在伤口那里洗一洗，最好用肥皂水冲。” 穆岳松开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奶猫明显是连牙齿都还没有长全，一口咬下来，也只不过是在他的食指指尖留下了一个牙印、微微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半点。 “不用告诉老人，省得他们担心。”男人接过肥皂，随手打开了水龙头，仔细地洗了一遍手，然后又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只是破了皮、没出血，既然猫定期打针，那就没什么事情。”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又加了一句：“你自己平时也小心点。” 他被咬一口倒是没什么，小姑娘要是被咬了……男人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小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见他洗完了手，体贴地递了条干毛巾过去，等他擦干了手，这才又伸手抓着他的手检查——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破了点皮，没有出血。 见咬得不是很严重，叶容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盯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不放心，仰起脸来小声建议： “小叔叔，我陪你去打个针吧？总是安全一点……” 她家抹茶咬伤了人，她要是就这么不管了，以后怎么能安心？ 男人不置可否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等她再劝，却已经是不容置疑地拉着她往客厅走了。 …… 穆岳真正洗完澡、收拾好一切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向父母解释完自己这次回国就不会再走、简单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又耐心地听完了母亲的关心唠叨、在长辈的关切下吃完了不断被夹到自己碗里的一大桌菜，穆岳这个晚上过得还是颇有些疲惫的——但就算是这样，回到了家里也还是让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床和被子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柔软，但他却莫名地有些失眠——不是因为时差。 莫名其妙地就回想起下午小姑娘躺在床上安睡时的模样——他一向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男人，别说是床，就算是房间也很少愿意让别人进来。所以小姑娘下午认出他时，才会那么紧张地向他道歉。 但很奇怪，哪怕是亲眼看见小姑娘睡了自己的床，他都没有半点不悦——从下午看见时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没有过。 被窝里好像还带着小姑娘的气息——柔软又干净。 事实上，他又什么时候生过她的气了？穆岳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忍不住摇了摇头。 男人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摊开掌心放到自己面前——灯已经关了，但今晚月色不错，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他隐约还能看见自己手的大概。 莫名想起下午时，掌心里那一点柔软细腻的凉意。 男人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去找自己的手机。 …… 这两天正是周末，叶容毫不犹豫地把上午的时间全部都拿来贡献给了懒觉。小姑娘整个人窝在被窝里，却似乎是有些心事，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恹恹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摸索着去找手机、想要给穆潇打个电话问问穆岳的手机号、劝他去打针。 穆老爷子膝下一共有两子一女，穆潇的父亲是老爷子的长子。就算穆岳出国了这么多年少有联系，但毕竟是亲叔侄，穆潇那里总该是有他的联系方式的。 秋天的温度不断太低，但早晨却也是很有些凉意的。叶容一向畏寒，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了一条小细胳膊来，迷迷糊糊地在枕边摸索着，好办天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当即就飞快地抓着手机又缩了回来。正要拨号，却又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两条新消息。 都是同一个号码，却是陌生的、没有姓名标记得号码。 “那就去打针吧。” 点开了第一条的小姑娘微微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却又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下一条。 第二条短信只有四个字： “是我，穆岳。” 　　☆、第3章 男朋友 第三章 男朋友 短信的时间是昨天半夜——不，早就已经过了十二点，应该说是今天的凌晨了。 叶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 叶容不知道他那么晚没睡、这时候到底起来了没有，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打电话，只是也回复了一条短信： “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消息才刚发送没几分钟，手机立时就震动了起来——叶容看着上面刚刚存下的号码，按下了接听键。 小姑娘一声软软乎乎的“喂？是小叔叔吗？”立时就毫无延迟地传到了电话那头的男人耳中——轻软的声音微有些迷迷糊糊的鼻音，显然是还没有起床。 穆岳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声问她：“还在睡？” “已经醒了，”叶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自己整个都团成一团，小声解释着，“太冷了，起不来。” 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是很轻的笑声、起伏也不大，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纵容。 小姑娘莫名地微微红了脸、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尽量转移话题：“小叔叔你昨天怎么这么晚还发短信？要早点休息才好……” “倒时差。”男人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个字，然后很快就转入了正题，“下午有空？三点半我来接你？” 下午倒是没什么事，打完针也没必要再拐回家来、路上吃点晚饭就差不多该是时候去学校了——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叶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直到挂了电话才有些后之后觉地意识到——她还没有告诉穆岳自己家的地址。 不过，这好像本来就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穆家和叶家虽然从事的是不同的行业，但当年两家老爷子可是一路相互扶持着发家的、说是过命的交情也绝不为过。这些年两家一直关系密切，她和穆潇也就是因为这样从小一起长大……手机号码和住址什么的，穆岳只要随便一问家里人，就能知道了吧。 小姑娘放宽了心，很快就又在温暖的被窝里有了睡意、慢慢地迷迷糊糊了起来。 那头的男人看着手机显示屏上那一句“我陪你一起”，眉宇一片舒展。 下午三点半，叶容准时接到了穆岳的电话、带着收拾好的背包下了楼——她就读的大学是本市、也是本省最好的高校d大，周末回来不远，包里也只装了些钱包钥匙之类的小东西，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不用带。 穆岳的车早就已经等在楼下了。 叶容上了车、乖乖巧巧地喊了人、系好了安全带，却并没有见到穆岳发动引擎——他侧过身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很快就又转过了身来，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糖葫芦？”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路上经过，想起你小时候很想吃。”男人微微侧过头、视线从小姑娘身上轻轻滑过——多年前他牵着小姑娘的手穿过马路、小姑娘看向糖葫芦时那种好奇渴望却又带着克制和低落的眼神好像一下子就又浮现在了眼前。 叶容微微怔了怔，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半晌后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轻轻道了声谢，拆开包装、低头咬了一口。 很甜，带着几分清爽的酸味。 很好吃——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吃。 小时候她没能吃到糖葫芦，后来长大了、能吃了，她却连自己都快已经忘记了曾经那样强烈的渴望和期盼，就算也曾经经过卖糖葫芦的摊位的店铺，却好像总也没有想过要去买上一串尝尝。 ——可是他却还记得。 她低着头、双手拿着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全是满足——本就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起来显得更小，浑然就像是一个中学生。 ——事实上，她距离高中毕业，也确实只不过才刚过去几个月而已。 还是个小孩子……穆岳有些好笑地看着低头专注吃着糖葫芦的小姑娘，伸手帮她将险些就要黏到糖葫芦上的一缕发丝及时拨开，声音微沉： “身体还好？” 叶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而后才小声回答着：“已经好很多了。” ——声音平静、像是一切都很正常。 但她说的是“好很多了”，而不是“已经好了”——男人微微皱了皱眉，神色间并没有意外，脸上的笑意却到底还是慢慢地敛了下去，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吃一半就够了——毕竟是小摊上的东西。” 小姑娘笑了起来，乖巧地应了一声——她是早产儿，先天心脏就不好，虽然并不至于要命，小时候却好像永远有一大半时间是在病中。像糖葫芦这样路边摊上到处有卖却没有卫生保障的小玩意儿，家里人根本就不敢让她尝试。也就是穆岳见她现在像是健康了不少的模样、才敢给她塞一根糖葫芦，却也还是不敢让她吃完一整串。 但能尝过，也就已经足够了——她很惜命，也不想家人担心着急。 小姑娘乖巧懂事得有些不像话，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小女生常有的任性和小脾气。男人不知为什么居然觉得胸腔处像是有一瞬间的发闷——他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踩下了油门。 防疫中心不算太远、但也着实有些距离，开车大约是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小姑娘声称是自己的猫闯了祸、坚持费用应该由她来付，穆岳也不反对，由着她忙前忙后地交了费、办好了流程，在一旁等着医生来打针。 “这么小的伤口、没出血、又是小奶猫，一般不会有问题的，回去看看，十天后猫还是活蹦乱跳的，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后面的几针也可以不用打了。”负责打针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看了看穆岳手上的伤口，而后一抬头就见漂亮的小姑娘正仰着脸睁大了一双猫眼满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猛瞧，又看了看她身边虽然神色冷峻却显然带着纵容的男人，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小姑娘别紧张，来，把你男朋友的袖子卷上去。” 小姑娘愣了愣，刷的一下红了脸，急急忙忙地就要解释：“医生，他、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话还没有彻底说完，一条手臂就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帮个忙。” 叶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就去看那条手臂的主人——他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剪裁得体的衬衫显得他越发背脊挺拔、身形修长。 相比起小姑娘满脸通红的模样，男人却好像连表情都没有怎么变过，镇定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小姑娘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抬头，却到底还是讷讷地应了一声，有些小心地抬了手去替他挽衣袖。 入目是小姑娘乌黑的发顶，勉强可以看见她的些许脸颊——平时总显得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因为红晕的关系而显得健康了几分，手臂和她的手指每每无意中相触，总是立时就感到了一股清晰的凉意。 哪怕今天的气温并不低，但她的手还是这么凉。 男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握住些什么，微微顿了顿后，却到底还是不动声色地收拢成拳。 …… 打完针是五点不到，叶容本想和穆岳告别、自己回去学校，却被穆岳不容置疑地带着去吃了晚饭。一顿饭吃饭，穆岳正一边带着小姑娘回车上、一边说着：“我送你回学校。”，叶容的手机却是恰好响了起来。 “容容，你今晚等会儿来学校吗？”爽朗又干净的男声从手机的那一头传来，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现在出发了吗？” “穆穆，”穆岳就见叶容一下子就弯了眉眼、好像就连声音也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我正准备来学校。” “说了不要叫我穆穆，跟个女生似的！”那头的少年似乎是有些炸毛，大喊着抱怨了一句。 叶容只是弯着眉眼一边笑着一边应了一声，却对少年的抱怨不置可否。 那头的少年似乎是也并不怎么介意，随口抱怨了两句，很快就再一次喊了她一声、语气轻快地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几分钟后，小姑娘挂了电话，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仰起头来看向穆岳：“小叔叔，你……回穆爷爷那里吗？” 穆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穆潇昨天把外套忘在穆爷爷那里了，”小姑娘解释着，“我去替他拿一下、顺道带回学校。” 穆潇和她一样在今年考入了d大，虽然院系不同，但总算也是同一个校区。昨天穆岳回国，穆爷爷一个电话就把穆家全家人都叫了回来吃晚饭，穆潇走的时候却忘了带上外套。 从这里到穆家和d大是相反的方向、而且距离还不近……“顺道？”男人的声音莫名地有些低沉。 “我反正也是要回学校的。”叶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和局促，一双大大的猫眼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闪烁，轻声解释着，“叔叔你要是回去，就顺路带上我，然后我自己坐公交回学校就行了。要是不去，那我自己去穆爷爷那里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小姑娘又补了一句：“明天开始要降温了。”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关心。 自己去穆家？这么一来一回，坐公交少说也要三个小时，也正是挺“顺路”的——男人拉开车门，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她，声音低沉： “上车。” 　　☆、第4章 参谋参谋 第四章 参谋参谋 穆岳似乎是心情相当不好——叶容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侧过脸去看他。 他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好像只是在专注地看着路而已，但叶容没来由地就是有一种直觉、而且是非常肯定的直觉——他在生气。 平日里本来就少有表情的脸这时候显得更加冷峻，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富有侵略性的压迫感——从他昨天回来到现在，在她面前其实一直都表现得出乎意料的温和和纵容、让她一下子就找回了曾经的那种亲昵；一直到现在，叶容忽然就第一次意识到……时间，确确实实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前她在机场仰着脸看着他的背影、送走了自己的“小岳哥哥”，现在回来的人，已经是“小叔叔”了。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人总是都要成长的，他也依旧对她这么包容，她只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小姑娘低着头、微微垂了眼帘，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温柔又安静的弧度，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眼神却似乎是有些迷茫。 男人不动声色地转过视线，静静地凝视了她一眼，很快就又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回到穆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穆家两老有些诧异地看着相继推门进来的儿子和小姑娘，于是得到了穆岳一句言简意赅的解释： “路上碰见。” 他的神色实在是太过自然，平静得让叶容简直都快怀疑——自己真的是刚才恰好在路上遇到他、整个下午都是一个人呆着。 “穆潇说外套昨天忘在这里了，我一会儿回学校，正好给他带过去。”好在小姑娘的反应还算迅速，知道他隐瞒事情的真相是不想让老人担心，很快就接上了话头，甜甜地喊了人、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这么大老远的还让你特地过来，真是太不像话了，回头我就说他！”穆老太太一听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嘴上一边不客气地数落着孙子，眉梢眼角间却全然都是对孙子难掩的疼爱，“以后再这样你就别理他，老是丢三落四的，我看他以后成家了怎么办！” “反正我也是要去学校的。”小姑娘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挽着穆老太太的手臂乖巧地笑了笑，轻声哄着，“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了，总不能让他冻病了。” “就该让他冻着长点教训！潇潇的的衣服我昨天给他放在他房间里了，我去拿下来。”老太太今年也有六十多了，但日子轻松、作息健康，到现在精神头还是好得很，一边板了脸“教训”着，眼底却到底还是带着笑的，显然是对孙子关心得很，拍了拍叶容的手就要上楼，却很快就被小姑娘阻止了： “我认得他房间的，奶奶你坐吧，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穆家和叶家亲如一家、叶容又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和亲孙女也没多少差别——穆老太太闻言也不客气，笑着应了一声，交代了小姑娘走得慢点儿，就拉着儿子坐回了沙发上。 “小岳啊，你看容容怎么样？” 穆岳才刚坐下，就听见母亲忽然毫无征兆地问了这么一句——男人微微一怔，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眸色微沉。 沉默了片刻，他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将视线落到了母亲的身上。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老太太有些不满地埋怨了一声，却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会真的和小儿子置气。见他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干脆就自己说了下去，“你看她和潇潇怎么样？” “我看挺好的。”一旁正在看报纸的的穆老爷子不紧不慢地也插了一句，很快就得到了妻子赞许的目光。 叶容……和穆潇？穆岳有一瞬间的僵硬，浑身的肌肉都已经不自觉绷紧，微微眯了些眼睛。 “你是他们叔叔，也给你亲侄子参谋参谋。回家了也老是不说话，像什么样子。”老太太见他仍是不说话，到底是有些不高兴，微微皱着眉头嗔怪了一句。 穆岳终于是有些无可奈何，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他们还小。” ——声音微沉，又不正面回答，听起来像是并不太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但他不想，有人却无疑是想的——老太太横了他一眼，今天似乎是铁了心要让他给出点意见，已经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都上大学了还小什么？我看是挺好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尤其是容容这孩子，简直快把潇潇惯坏了——一个小姑娘这么大老远的还特地来给他带衣服；潇潇也是，什么事都不瞒着她、什么都想着她。潇潇从小就丢三落四的，容容这孩子细心也体贴，肯定能照顾好他。” 虽然对两个孩子都相当疼爱，但穆潇毕竟是亲孙子，老太太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偏向性的。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忽然间微微顿了顿，原先满意和向往的神色里忽然又染上了几分忧虑：“就是容容的身体……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医生也说这几年好多了，只要平时注意休养、不剧烈运动和情绪起伏太大，对日常生活基本没什么影响。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招人疼，说实话要真去了别人家，我也不放心她……过几天我去问问老叶家，要是他们也同意，我看不如就趁早把这事定了。也不急着结婚，先订个婚……” 老太太说得面面俱到、信誓旦旦，简直就好像两家已经定下了亲事、婚礼都近在眼前了一样——穆岳听得心烦意乱，眉头越皱越紧、捏成拳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听到订婚的地方，终于是没能忍住，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小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了脸，目光同样是一片沉沉。 “穆潇对她好——就是让小姑娘晚上花三个多小时给他带衣服去？” 男人的声音冷得几乎能掉出冰碴来。 老太太似乎是没想到小儿子会这么说，一下子就皱了眉头：“这也就是他们亲近……” 穆岳沉默着，没有回答。 穆老爷子捧着报纸的手微微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但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有些令人不安的沉默——小姑娘下楼了。 她怀里抱着一件男式的灰色风衣，宽大的外套衬得她越发娇小。 “我拿好了。今天还要回学校，就不多待了，过几天再来看爷爷奶奶。明天要降温了，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叔，多穿点儿别着凉了。” 小姑娘的嗓音温柔又轻软，听得让人心下一片柔软。 老两口笑着应好，同样也叮嘱了她几句注意身体、时常来玩，而后就道了别。 始终一言不发的穆岳视线扫过她怀里的那件男士外套，微微顿了顿，忽然伸手那过先前放在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大步踏出了门： “我送你去学校。” 叶容还来不及推辞，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屋内。小姑娘抿了抿唇，快步跟了上去——小叔叔……好像是心情更不好了。 穆岳还没有上车，只是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侧着身看她——显然是在等她过来。 叶容走到他跟前，却并没有上车，只是仰着脸看了看他，而后轻声道： “穆潇对我很好。带衣服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只是粗心惯了没想那么多罢了。” 男人的呼吸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依然犀利炯然： “你听见了？” 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她刚从二楼的卧室下来，就意外听见了穆岳正在指责穆潇。她知道穆岳这是关心她、担心她，但她不想让穆岳误解穆潇、更不想让叔侄两闹出矛盾来，所以一出来就赶紧解释。 让她大老远的跑腿就是对她好？那他做的又算是什么？穆岳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得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沙哑，语气却是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你就这么喜欢穆潇？” 喜欢到什么苦差事都愿意为他去做？喜欢到听不得他一点不好、急急忙忙就赶着来为他说话？喜欢到这么小就愿意订婚、愿意把一辈子都交到他手上？ 叶容根本就没想到穆岳会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就是一怔，有些茫然地微微张了嘴、一双猫瞳睁得混元。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摇头想要解释——男人却早就已经转过身自顾自地上了车坐好，连同她脸上的茫然一起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喊住他，略有些无措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微微低头垂下眼帘、抱着怀里的衣服坐上了副驾驶座。 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车随着发动机响起的声音一起，在沉默中绝尘而去。 　　☆、第5章 青梅竹马 第五章 青梅竹马 沉默让原本就不短的距离显得更加漫长。 身旁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低气压、几乎有如实质。叶容不敢出声，只能抱着外套靠着椅子、闭上眼睛试图用睡觉来度过这有些难熬的路程。 起初其实是一点也不困的，但也许是静下来才感到累了、又或许是车行进得实在是太过平稳，闭上眼睛没多久，睡意就真的一点一点蔓延了开来。叶容没有抵抗，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被睡意彻底笼罩。 路口的红灯前，男人停下车，侧过头看了眼闭着眼睛安静熟睡的小姑娘——不期然地又和昨天她蜷着身子睡在自己床上的画面一点一点相重合。穆岳终于稍稍舒展了眉头，又看了眼她身上略显单薄的连衣裙，沉默着伸手将车内的空调调高了几度。 叶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车驶进一条熟悉的马路，马路两旁是各种灯火通明的小吃摊和成群结伴的大学生，将近十点的夜里一片人声鼎沸。 “小叔叔，就停在这里路边吧，”刚睡醒的小姑娘声音还有些哑，一边说一边有些困倦地揉着眼睛，“旁边就是校门了，车子不让开进去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穆岳放慢了车速，却没有停下：“我送你进去。” 话音刚落，小姑娘立时就显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势，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我是想……买点东西回去。”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却到底还是很快就在路边找了个合适的空位停了车。 叶容轻声道了谢，正要向他道别，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很快绕到自己这一侧、拉开了车门。 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了些凉意，吹来的风和车内的温暖有着明显的温差，让本就体寒的小姑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刚下车的小姑娘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外套——宽大的男士外套上还带着原主人的体温，暖得熨帖。 叶容抬头，就看见只穿了一身单薄衬衫的男人。 “小叔叔……” “穿好，”穆岳伸手，替她又拢了拢身上宽大的外套，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买吃的？” 小姑娘点头应了一声。 “小摊上的东西少吃点。”穆岳皱眉，只是想起她先前看到糖葫芦时高兴满足的模样，却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只提醒了一句，终究还是跟着小姑娘走到了一家烧烤摊前。 “我不吃，是给穆潇带的，他喜欢，”小姑娘这时候已经是熟门熟路地挑了许多烤肉了，轻声给自己辩解着，“到这个点，他多半是要饿了。” 话音未落，原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好像在一瞬间又冷了下来。 男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姑娘和烧烤摊的摊主熟络地随口聊着天。 叶容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撞上了他带着冷意的目光。 小姑娘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唇，而后再也没有了和摊主聊天的心思，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就止了话头，趁着还在等烧烤的时间去了一旁的奶茶店。 穆岳就这么一言不发、耐心地等着，等到小姑娘终于拎着四杯奶茶和一大盒烧烤回到他面前，有些局促地轻轻喊了他一声。 她喊完后就低了头，露出乌黑的发顶；他的外套太大，披在她身上，显得她越发削瘦娇小——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又紧张的小奶猫，蜷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小声“喵喵”叫着。 她委屈，她……怕他？ 穆岳抿紧了唇，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微微顿了顿，很快就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到了自己的左手上，腾出的右手往下又落了落、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里握住的温度——还是凉得让人皱眉。 小姑娘似乎是惊了一下，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力挣了挣。 “走吧。”穆岳没有松手，毫不费力地制止了她的挣扎，若无其事地拉着她往校门里走。 …… 叶容给穆潇打了电话，站在信息学院的男生楼下等他。 穆岳终于放开了手。 离熄灯还有一个小时，楼下已经有了几对亲亲热热的小情侣，正在树下的长椅上依依惜别。 叶容不好意思多看，目不斜视地盯着男生寝室楼的大门。 她生得漂亮、身上又披着一件宽大的男式外套，格外引人注目。偶有男生下楼，总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后很快就被她身边那个明显心情不太好的男人冷冷一眼看得瑟缩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容容你来了！”爽朗俊秀的男生一路小跑着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亲昵，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在跑到小姑娘跟前时一下子愣住，“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我送她来。”穆岳淡淡应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侄子隐约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微微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家里到学校不顺路，以后不要再让阿容晚上给你带东西。” 穆潇一下子愣住。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有些凝固。 叶容怔了怔，转头对上穆岳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敢和他对视，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从他手里接过外套塞进穆潇的手里，忙不迭地岔开话： “以后别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出门前把要带的东西都想一想。明天开始要降温了，记得多穿点别着凉了。” 家长里短的唠叨，被小姑娘轻软的声音说出来，好像也并不令人厌烦，只感觉到一种被人重视着的暖意。穆潇连连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容容我错了，下次肯定不会忘记！过几天请你吃饭啊！那个……”少年压低了声音，偷偷看了眼一旁浑身像是都带着低气压的穆岳，“小叔今天怎么了？谁给他气受了？奶奶又催他去相亲啊？” 相亲？叶容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穆潇却并不执着于答案，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好香啊！”少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一个劲儿地往小姑娘身边蹭，“容容，你是不是还给我带别的了？” 叶容回过神来，一下子失笑，回过头去看穆岳的时候却是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一大盒烧烤递给穆潇。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盒子偷偷看了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们都饿得不行了，正琢磨着要去买宵夜吃！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模样，活像是一条终于等到了主人投喂的金毛，简直恨不得要摇尾巴了。 穆岳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拉着小姑娘窃窃私语，小姑娘很快就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又温暖：“买了不少，你和室友一起吃，早点睡觉，不要又打游戏打到凌晨，明天玩也是一样的……” 被投喂了的少年忙不迭应声，乖得有些不可思议，末了在小姑娘笑着催他上楼回寝室的时候忍不住又眼巴巴地看她：“明天我们系有新生球赛，容容你来看我吧？” “好，”小姑娘爽快地点头，“快上去吧。” 少年应了一声，挥手和穆岳打了声招呼，抱着自己的外套和烧烤心满意足地上了楼。叶容回过身去，就看见穆岳对着自己晃了晃手里的奶茶。 “给我室友们带的。”叶容轻声解释了一句，伸手想要去接。穆岳却是一下子收回了手，拎着奶茶转过身往前走：“我送你回寝室。” 叶容的宿舍离穆潇有些远，两人在沉默中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叶容，仰起脸对着他笑了笑，轻声道了谢又道了别，然后转身上了楼。 男人却并没有走，只是站在女生寝室楼下淡淡地看着她进了门、上了楼梯，最终消失在了一楼楼梯的拐角处，这才神色淡淡地转身离开。 女生寝室402里，看着披着一件明显属于男人的外套的叶容，室友们一下子就沸腾了。 “这衣服是穆潇的？他送你回来啊？”陈晓柔第一个凑过来，脸上的面膜大晚上的乍一看实在是有些渗人，说话也因为敷着面膜而含混不清，却连面膜也挡不住她的八卦。叶容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分辨出来她说了些什么。 “不是穆潇，”徐嘉从阳台上回来，一脸淡定地否决了陈晓柔的问题，“我刚才晾衣服看见了，挺帅的。” 她顿了顿，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和穆潇长得有点像。” “嗷奶茶！”第三个冲过来的吃货明显和大家的重点都不在一个次元，沈欣一边欢呼着一边就直扑奶茶而来，“容容你真好！” 叶容简直哭笑不得，把奶茶一一分给三个姑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是穆潇的叔叔——我有点事去穆家，他就送我过来。” “叔叔啊……”陈晓柔明显一下子就失望了下来，抱着手里的奶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都说要减肥了你还给我带奶茶！” “减肥那给我喝吧，大家感情这么好我不帮你谁帮你。”徐嘉扬了扬眉，毫不意外地看见陈晓柔一瞬间就把奶茶紧紧地护在了怀里，立时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笑声。徐嘉笑了一声，拍了拍叶容的肩膀，趁着其他两人都没注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经意间淡淡说了一句—— “你上来以后他看了一会儿才走的。” 　　☆、第6章 少年时光 第六章 少年时光 叶容一怔，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她，就见徐嘉神色如常地对着自己笑了笑，转头就已经和其他人闹做了一团。 叶容捧着奶茶，不自觉地上了阳台。 低头往楼下看去，只有一对对依依惜别的小情侣——十一点就要熄灯了，约会回来的男生们把女朋友送到寝室的楼下，却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依偎在一起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穆岳已经走了。 叶容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身上还披着的外套——直到进了门被室友们调侃了一顿，她才一下子想起来，忘记把外套还给他了。 宽大的外套上好像还带着男人的体温，甚至还有他的气息——有些清冷，但莫名地让她安心，让她……想起小时候。 那个时候叶家和穆家还住在一个小区里，偶尔她没生病、身体勉强还算是不错的时候，他就带着她出去走走。她走得很慢，他却也从来都没有不耐烦，永远耐心地跟着她的速度小步小步地走着。天凉起来了的时候，他生怕她吹了风着凉，总是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最后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他有时会和她一起进们、和她的父母得体地寒暄几句，也有时候他就只在门口停下步子、让她自己一个人进屋——她进了家门，回过头的时候，却每每都能对上他温和的注视。 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的心情好像格外糟糕，却也还是没有忘记了小时候的习惯……叶容叹了口气，把自己整个人又往外套里缩了缩，想起穆岳走时身上单薄的衬衣，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摸出了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 “小叔叔，你的外套我忘记还了。” 大概是在开车的缘故，那头的回复隔了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明天我下班过来拿。” 小姑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而后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就看不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继续写短信： “好的。” 打完两个字，白皙秀气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到底还是又继续动了起来： “天气凉，你没穿外套，小心别着凉了。” 她发完就不再多看，回到房间里，脱了身上的外套用衣架在衣橱里挂了起来——小姑娘精致的衣裙中，一件男式的外套分外显眼。 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知道了。” 叶容才敢看完，手机却立时就再次震动了起来——又来了一条短信： “早点休息，乖一点。” …… 三四岁的小姑娘五官精致、肤色白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一个整齐的马尾，身上穿着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精致漂亮得像是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她身边的少年看起来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年纪不大，身形却已经是有了修长挺拔的意味，五官清隽、却又不失英气，带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 小姑娘看起来娇小极了，连少年的腰都不到，仰着脸伸出手，小小的手好不容易才抓到了少年的衣角，随即立时就有些费力地紧紧攥住，声音轻软得像是小猫叫一样： “小岳哥哥。” 少年平静的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低头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耐心地哄她： “我不是哥哥，是叔叔。” “小岳哥哥……年轻，”小姑娘难得地固执起来，摇了摇头，仍然紧紧地攥着少年的衣角，说完歪着头想了想，顿了顿后又奶声奶气地轻轻补了一句，“漂亮！是哥哥，容容喜欢。” 少年身上的平静和稳重几乎是一下子就在她这句话里消失殆尽，低着头和满脸无辜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对着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他只觉得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到底还是哭笑不得地弯了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轻而易举地就窝进了他的怀里，熟门熟路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然后一双猫似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满足又有些羞涩的笑来。 少年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一片柔和。 穆岳睁开了眼睛。 天才刚刚有些蒙蒙亮。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里，将屋里的轮廓慢慢地照得清晰起来。 穆岳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但他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容的情形。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喜欢回忆的人——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有野心的，比起回忆，更喜欢“未来”。 但自从回来，好像有什么就开始在一点一点超出了掌控。 事实上他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婴儿——那是一种永远不讲道理又吵闹的生物，就像是他刚出生的侄子穆潇一样。那时候的穆岳也只不过才十来岁，正是男孩子最缺乏耐心的年岁。 叶容是早产，听说一出生健康情况就着实堪虞，小心翼翼地在医院养护了许久，母女俩这才一起出院回家。 他于是跟着家人去叶家看望——那时候穆家和叶家还住得近，走路过去也没几分钟就到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躺在婴儿床上的叶容。 明明比穆潇大了两个月，看起来个头却比他还要小了不少。瘦瘦小小的一团躺在婴儿床上，比只小奶猫也大不了多少。一双眼睛圆圆的、乌溜溜的，过分白皙得皮肤让她看起来像是个雪团子，却也显得异常脆弱。 长辈们起着哄让他抱她。 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鬼使神差地伸了手。 好轻——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他其实不会抱孩子——穆潇皮得厉害，每天都精神抖擞地从早哭到晚，他有些不耐，并不常看他、更别说去抱了。但怀里这个……好像是不一样的。 他难得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在大人们的打趣声中被自己的母亲手把着手调整了姿势。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是终于舒服了，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弯着眉眼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她看着瘦小，其实抱在怀里才发现软乎乎的；安静、而且乖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是和家里吵闹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的生物。 所有人都觉得叶容和穆潇是青梅竹马，好像全都已经忘记了——从前的那么多年，是他一直牵着小姑娘的手、是他一直哄着小姑娘喝药、是他一直照顾呵护着小姑娘。 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有穆潇什么事儿？ 可是他走了。 十年后回来，她对着自己的时候紧张又局促，反倒是对着穆潇，笑得亲昵又温柔，絮絮地关心着他是不是饿了、会不会着凉、有没有熬夜…… 少年和小姑娘头碰着头窃窃私语的亲昵画面再一次跃入脑中，男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烦闷感——而且，抢的人是他的亲侄子，被抢走的，是他呵护珍藏的宝贝。 但他又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们——回来的第一眼，他甚至没能认出小姑娘。 那天她就睡在这张床上，蜷缩在这床被子里。 漂亮、娇小，圆溜溜的眼睛里紧张又戒备，像只小奶猫一样。 男人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穆岳闭上眼睛，难得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片刻后一把掀开了被子翻身下床，冲了个澡出门晨跑。 …… 穆岳说下了班过来拿衣服，叶容傍晚下了课在寝室里等他。 接到了男人的电话后，小姑娘抱着外套下了楼。 因为有寒流到来的缘故，今天一下子降温了好几度，他却还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只是今天换成了黑色的。 黑色的衬衣显得他越发清隽修长，浑身的气质却也越发冷峻，站在女生寝室楼下，频频惹人侧目。 叶容微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把外套塞进了他的手里，连声催促着： “小叔叔你怎么穿这么少？快把外套穿上！” 穆岳低头看她——小姑娘似乎是难得有些急了，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担心。 视线在小姑娘颇为厚实的外套上扫过，男人略带满意的视线紧接着又在她连衣裙下露出的小腿上微微顿了顿，很快就再一次移开，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套上了外套，一边随口问她： “还没吃饭？” 小姑娘点头。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带你去吃饭。” “哎？”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神色间有些犹豫。 穆岳看她：“晚上有事？” “穆潇今天晚上有新生篮球赛，我答应了去看的，”叶容点点头应了一声，说完习惯性地也问了一句，“小叔叔要一起去看吗？” “好。” “我只是随便问问，小叔叔你忙……”小姑娘刚说完就忙不迭地再次开口解释着，可才说到一半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仰起头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他，“小叔叔，你说什么？” “走了，”穆岳也不多解释，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转过身往外走，“吃完饭，比赛前带你回来。” 　　☆、第7章 篮球赛 第七章 篮球赛 大学附近总是不缺吃饭的地方。穆岳挑了家看起来最干净的，带着小姑娘进了门。 小姑娘吃饭的样子很秀气，细嚼慢咽却又并不矫情，但他却破天荒地有些忐忑和不确定——他是按着记忆里还留下的那些印象点的几个菜，询问小姑娘意见时也见她点了头说是爱吃的，可是菜上来了，才发现小姑娘吃得并不多。 二十好几、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在小姑娘的面前第一次有些不自信——她现在，还是从前的口味和喜好吗？他点的那些，她真的都喜欢吗？ 他离开得太久，这十年的她，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一无所知。 穆岳看着已经停下了筷子的小姑娘，终于还是开了口：“菜不喜欢就再点。” 声音微沉，细听之下却好像还带着几不可觉的试探和忐忑。 叶容愣了愣，仰起脸给了他一个乖巧的笑，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但是已经吃饱了。”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关系，她从小就格外早慧和敏感，乖巧得全然不像是个孩子……穆岳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的碗里，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和： “把这块鱼吃了。” 小姑娘有些为难地皱了皱鼻子，抬了眼想要推拒，却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直直看过来的视线里——她说不清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一下子被烫到了一样急忙低了头不敢和他对视，乖巧地吃完了他夹来的鱼肉。 “小叔叔，我真的已经吃饱了。”生怕他又夹菜过来，叶容刚一吃完，就忙不迭地先开了口。 真的吃饱了？穆岳的视线扫过她面前的骨碟，然后又落回到她的身上——她似乎是生怕他不信，一边说还一边小幅度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眯起、仰着脸看他。 这回他倒是真的相信她吃饱了——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吃饱了以后餍足又懒洋洋的猫，就连饭量也跟吃猫食似的才那么一点点，也难怪这么瘦……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比巴掌也大不了不少的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落在她有些清瘦单薄的身形上，片刻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微微僵了僵、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终于站起身来： “走吧。” 小姑娘应了一声，站起身跟着他离开。 为了尽可能不和上课冲突，篮球赛的时间安排在晚上七点，地点是学校操场边的室内篮球馆。 两人到的时候，篮球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叶容仰着脸往看台上找了半天，这才终于看到了正冲着她猛招手的沈欣——前一天晚上叶容说了要来看比赛，三个姑娘们当即就表示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干脆就一起过来了。 三人明显对和叶容一起过来的那男人有些意外，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们。 “这几个都是我的室友，”叶容莫名地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是……穆潇的叔叔。” “你们好。”穆岳对着几人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神色自然地在小姑娘身边坐了下来。 “呃……叔叔好！”显然室友们对这位“叔叔”的年龄实在是也有些不习惯，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后，却马上就凑到一边去咬耳朵了—— “就是昨天送容容回来的那个叔叔么？这么年轻？” “好帅！而且好像很宠容容的样子……” 沈欣和陈晓柔的声音不大，但几人坐得近，窃窃私语声很快就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叶容的耳朵里——小姑娘莫名地一下子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眼穆岳后赶紧低了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是没有用——窃窃私语声不止没有停下来，耳边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响起了男人的笑声。 有些低沉，却满是愉悦。 头顶忽然有一只大手覆了上来，轻轻地揉了揉，而后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叶容侧过头去，立时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穆岳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却难得地带着笑意。 他又笑了——笑得……和小时候一样好看，甚至是更好看。 小姑娘微微红了脸，转过头去，假装一本正经地看着下面的赛场。 坐在叶容另一侧的徐嘉似乎是不经意间侧过头看了两人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同样转头看向场上。 比赛在七点准时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全部都集中到了场上。 但穆岳只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他侧过头，就见身旁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正专注地看着场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一眨不都眨。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容易地就能找到那个穿着信息学院队服的少年。 ——穆潇人高、长得帅，球技也不错，站在场上实在是很出挑、很容易辨认的。 穆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心塞。 他还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眼睛却亮晶晶的，可那时候她眼睛里倒映出的人——是他，只有他。 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或许，是改变所有的东西。 穆岳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意兴阑珊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身形微微顿了顿，骤然睁开了眼睛、侧过头。 小姑娘专注的视线里，好像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 记忆的碎片一点一点慢慢拼凑起来……十多年前，小姑娘裹着厚厚的衣服趴在窗口、一边喝着药一边定定地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同龄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安静、专注、羡慕。 她从小就是不上体育课的，医院开的病例和证明让她足以避开众多女生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长跑短跑、实心球、跳远…… 他知道有很多人会在体育课时对她报以羡慕的眼神，他也知道……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神里，也是带着羡慕的。 ——只有他知道。 她总是掩藏得很好，从来也不提起、对着谁都是安静又温和的，但他是知道的。 有些东西，过去再久，也许都不会改变。 什么无力、什么心塞、什么失落，好像全都不重要了——穆岳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伸了手，再一次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叶容似乎是有些被惊到，有些紧张地转过头来，见伸手的人是他，眼底的紧张和戒备才一下子消散了开来，仰着脸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意，小声喊他： “小叔叔？” “最近身体怎么样？”穆岳微微倾过身，往她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以免影响别人。 “已经好多了，”小姑娘抿了抿唇，小声道：“医生说这些年家里一直都照顾得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穆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似乎是对两人间过近的距离感到有些不太习惯，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往另一侧稍稍避了避，而后对着他笑了笑，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比赛上。 穆岳看着两人之间再一次被小姑娘拉开的距离，微微皱了皱眉。 …… 穆岳似乎是有些事，比赛才只看到一半就先走了。叶容没有多想，专专心心地看完了比赛。散场之后，赢了比赛的穆潇满头大汗地跑到她跟前、兴冲冲地问她： “容容，我打得怎么样？” 足足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少年一边问一边低了头、得意洋洋地凑过来，就差没有在脸上写上“快夸我”三个大字了，活像是条求夸奖的大型犬。 “打得好，特别厉害！”叶容好笑得不行，一边点头一边给他递了纸巾，“擦擦汗，别等一会儿被风吹，着凉了。” 穆潇的队友们在一旁嬉笑着看过来，眼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暧昧。 小姑娘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眉，仰起脸都看了看一脸无辜、正听话擦着汗的穆潇，忍不住叹了口气。 穆潇和队友们去吃宵夜庆功，叶容和室友们一起回寝室——刚洗完澡，手机却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 “小叔叔？”叶容微有些惊讶。 “周六有空吗？”那头的男人声音自然，没有半点客套地开门见山，“我去打第二针。” 狂犬病的疫苗一共有五针，咬人的猫要是十天后还活蹦乱跳，那后面的几针就没有再打的必要——但在这最早的十天里，头一两针却还是要打的。 叶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这周末住在学校的。” “周六下午我来学校接你。”穆岳定了时间，干脆地结束了这次通话。 于是周六下午，叶容陪着穆岳去打完了第二针疫苗，穆岳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把她送回学校。 小姑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大门上的“电玩世界”四个大字和门里隐约露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游戏机，有些惊愕地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 “我问过你的医生，你最近身体不错，来这里没什么问题。”穆岳带着她进了门、换了游戏币，然后站在一台篮球机前，伸手把一大袋游戏币递给她，低声问她，“玩过吗？” 　　☆、第8章 游戏机 第八章 游戏机 叶容从来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再加上又是从小身体不好，根本不会有人带她来这样的地方玩，小姑娘闻言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一双本就浑圆的眼睛却是一下子就睁得更大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篮球机。 满是好奇又带着些许试探的眼神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犹豫着想要伸出爪子的小奶猫，穆岳又是觉得好笑，却又有些心疼——她并不是不想玩的，她只是没有机会去玩、也不能去玩。 男人叹了口气，弯腰在投币口塞了游戏币——机器一下子就动了起来。 穆岳伸手捡了个篮球、随手一抛——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而后随着“哐当”一声的轻响、穿过篮筐再一次落了下来。他侧过头，一下子就撞上了小姑娘的视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带着惊叹。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被小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饶是穆岳向来沉稳，这时候居然也难免觉得心里舒坦得不得了，略显冷峻的眉眼间不自觉地就带出了几分温和来。 “试试？”穆岳随手又捡了个篮球、塞进了小姑娘的手里。 叶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篮球、又看了看对面的篮筐，微微歪着头想了想，而后学着穆岳先前的样子、试探性地伸手将球投了出去——出乎意料地，居然又是一声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轻响。 ——球进了。 小姑娘似乎是也有些意外，定定地盯着篮筐看了一会儿，而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几乎都是亮晶晶的。 大概是这一个进球让她一下子就有了自信，也不用穆岳再说些什么、自己就弯了腰去捡篮球、一个接一个地玩了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各不相同的抛物线，但第一个球的好运似乎并没有顺利地延续下来——篮筐的距离虽然并不是太远，但篮筐却始终都是在左右移动着的，叶容从来没有过任何运动方面的经验，只能够凭着直觉期待着瞎猫撞上死耗子。 但显然她的运气都在第一个球时用光了——从第二个球开时，连着五六个球都是磕着球框撞歪了。小姑娘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腮帮子也微微鼓了起来，似乎是不信这个邪、咬着牙较上劲了。 下一个球倒是真让她又进了，可是再下一个、再下下个……小姑娘很快就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连番失败。 “哎？”叶容正较着劲玩得兴起、手里抓了个篮球刚要投，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微微愣了愣后侧过头去，语气里有些迟疑，“小叔叔，它怎么……不动了？” 她玩了一会儿大约是有些热了，白皙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了几抹粉色，看起来终于不再显出一种病弱的苍白，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活泼和生气。 穆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而后倾过身去，又投了几枚游戏币。 原来是时间到了——小姑娘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玩得太投入了，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泛着粉色的脸一下子又更红了，低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捡了篮球就伸手去投。 她的准头本来就不怎么样，十次里能中三四次就不错了，这时候一急就更糟糕、连连出错。 小姑娘咬了咬唇，鼓着腮帮子百折不挠。 恍惚间她似乎是听见有男人低沉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就被握住了手腕。叶容惊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抬头，在看见那张熟悉的眉眼时才终于又略略放松了些。 “别急，慢慢来，”穆岳从身后探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掌心随即覆上她的手、慢慢地将她抓着球的姿势一点一点调整好，低声安抚着眼看就要炸毛的小奶猫，“掌握好技巧。” 他站在她的背后，这个姿势让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被他从身后整个圈在怀里。他穿的衣服不多、外套的扣子也没有扣上，温热的体温几乎是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衣就传到了她的背上。 叶容一下子浑身都僵住了，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烫得简直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放松一点，”男人的“教导”还没有结束，周围到处都是人声混杂着游戏机的音乐声、嘈杂得厉害，他似乎是生怕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又微微倾了些身子、凑到她耳边讲解着，“看准了再投。”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球投了出去——毫无意外地，篮球从球框中心稳稳当当地落下。 “会了吗？”穆岳松开她的手，一边问着一边正要退开几步，视线不经意间一扫却是微微一顿——小姑娘白皙秀气的耳朵，这会儿早就已经是一片通红。 他鬼使神差地站住了没有动，倾身继续喊她：“阿容？” “啊？”小姑娘像是猛然惊醒，仰起来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手足无措。 男人莫名觉得心情异常愉快，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问你，现在会了吗？” “我……”小姑娘一下子有些语塞。刚才他那样教她、过分亲密的姿势本来就让她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后来、后来他还低了头凑过来说话，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沾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又痒又烫，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认真听他教怎么投篮？但、但是如果说不会的话…… 叶容仰着脸看了看仍然近在咫尺的男人和他难得温和的轮廓，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小声道：“会、会了。” 她那浑身僵硬又勉强的样子，哪里会是“会了”呢？但穆岳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适时地退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然后就看见小姑娘几乎是立时就松了口气——男人的目光一下子陡然加深。 靠得近，就让她这么不自在？ 小姑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视线灼灼、看得她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见他终于不再和自己靠得那么近，松了口气赶紧转过头、低了头装模作样地继续去投篮。刚才她紧张得不行，穆岳教了些什么根本就什么也没听到，这会儿继续玩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惨不忍睹”。 两人之前说话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这一轮没等叶容再“挣扎”几次，机器很快就又停了下来。 “还要继续玩吗？”穆岳掂了掂手里的一袋游戏币，适时地开口询问。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和先前一样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过是淡淡的询问，可叶容就是觉得他说这话是在笑话自己，有些愤愤地瞪了篮球机一眼，又瞪了眼穆岳，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小声道： “不玩了！小叔叔，我们玩别的吧！” 她平时乖巧得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再加上眉目又生得精致秀气，那一眼看过来，非但没有半点恶狠狠，反倒像是带着撒娇和薄嗔，就像是一只傲娇的小奶猫闹了小脾气、伸出爪子没什么力道地挠了他一下——一点都不疼，但是有些痒，而且……莫名地让他觉得心口一片柔软。 “好，那就玩别的。”穆岳没有反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往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了稍远些地方得一个目标，“去玩那边那个赛车？” ——选的，都是她平时绝不可能真正去玩的运动。 果然，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 穆岳带着她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摆似乎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微有些重。 他低头，就看到了一只秀气白皙的手。 穆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周末的人流量极大，有结伴出来玩的学生、抓紧时间约会的小情侣、甚至也有不少趁着周六来放松的上班族……这让这本来相当宽敞的大厅里一下子就显得分外拥挤。小姑娘似乎是才刚被人流挤了几下，她身量不高又力气小，生怕在这人群中和穆岳被挤散了，情急之下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小叔叔，我怕挤散了……”这时候见穆岳回头看过来，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小声想要解释，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自己手里抓着的衣摆就被抽了开去。 叶容怔了怔，微微垂下头想要道歉，却很快就再一次怔住——掌心里的衣摆被抽走后，很快就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将自己的手整个都紧紧地拢在掌心里，然后他忽然间一步垮了回来站到自己的身侧、伸了另一只手搭到了自己的肩头，将自己小心地半拢在怀里、妥妥帖帖地护住。 “走吧，”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柔响在自己耳边，“小心点，慢点走。” 　　☆、第9章 订婚吗？ 第九章 订婚吗？ 叶容长得娇小、才只不过刚刚到穆岳的肩膀而已，他揽着她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将她和拥挤嘈杂的人群完完全全隔离开来。和先前教她投篮时候她的紧张僵硬不一样，这时候她却只觉得异常安心和温暖。 ——就像是小时候，哪怕他也才不过是个十几岁大的少年，可只要被他牵着手，就能走进外面广阔的天空和世界，却也同时被他小心而妥帖地保护在身后或是怀里。 因为身体的缘故，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并不太愉快，叶容其实并不太喜欢回忆，但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突然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而且还毫无预兆地再一次不容置疑地闯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最近忽然常常就不自觉地开始回忆了起来。 叶容深吸了口气，乖巧地轻轻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反手抓紧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穆岳似乎是微有些意外，低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小姑娘低垂着头后露出的乌黑的发顶——男人深邃的眸子像是在不经意间亮了几分，原本冷峻的眉眼间好像也带上了几分愉悦的味道、轮廓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 穆岳送叶容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了。d大的地理位置极好、离市中心都不远，这会儿毕竟是周末，饶是时间已经不早，一路驶来难免也微有些堵。穆岳看了眼稍远处正亮着的红灯和不算短的倒计时、又看了看在自己前面排着队的几辆车，干脆挂了空档，侧过头去看副驾驶座上。 大概是今天实在玩累了，上车才没多久她就歪着头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平时都显得略有些苍白的脸上这时候红扑扑的，终于是多了几分健康的血色。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猫咪的布偶——那是他们傍晚最后走时用所有的积分在电玩世界的服务台兑换的，布偶不大、和她家那只小奶猫的个头差不多，但造型倒是可爱得很、是一只趴着卖萌的狸花猫，去兑换的时候他一眼就挑中了这个。 ——和她实在是像得很。 她眉目舒展、嘴角在睡梦中都像是带着笑意，显然是玩得相当高兴，就连先前吃饭的时候都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总算是比她平时吃的那点猫食的量强得多了。 篮球机、赛车、射击、打地鼠……眼看着都要三十了，却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玩了一整个下午。穆岳回想着下午的行程，忍不住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到底还是有些满意的。只是，低头看了眼她怀里那只布偶，然后又看了看座位上睡得香甜的“小奶猫”，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低低叹了口气，微微顿了顿，这才倾过身去替她理了理稍有些乱的头发，开口时声音低沉、轻得也不知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阿容，我回来了。” 睡梦中的小姑娘依然睡得香甜，安静得没有半点回答。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将自己的衣服小心地给她披上、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自己熨帖的体温里。 …… 上个周末没回家，这周五叶容一到家，刚打开门就听到了一阵“喵喵”的叫声、然后只觉得腿上一暖。小姑娘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漂亮的小奶猫已经飞快地蹿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腿。 饶是叶容本就知道它爱亲近自己，这时候见它这么热情，也难免有些惊愕。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关了它十天、又是两个星期没回来，”叶妈妈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见正了紧紧扒着自家女儿腿不肯放开的小奶猫，当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语气间居然好似还有些唏嘘，“你是没看见——大概是以为你不要它了，天天看着你的房间、连脑袋都不肯转，那想叫又怕惹你生气、硬是憋着不敢叫的模样，我看了都觉得可怜。” 先前它咬了穆岳，叶容就把它关了起来——一来是想让它知道做错了事、略作惩罚，二来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想等十天后看它是不是还健康着、以防万一。 但她却没想到小奶猫居然会可怜成这样。 叶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喊了声“妈妈”，蹲了下来把小奶猫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奶猫立时就钻进了她的怀里、死活都不肯放开。 叶容有些好笑，却还是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看它、小声教训着： “抹茶，以后不准咬人了知不知道？再咬人，就不要你了！” 小奶猫翻了个身，有些讨好地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小声地“喵喵”叫着。 叶容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被摸顺了毛的小奶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喵喵”地叫得更软了。 将近两周没有回家，这一顿的晚饭格外丰盛。吃过了晚饭，一家三口围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小姑娘挽着妈妈的手臂挨着她坐在一起、怀里窝着一只黑白色的小奶猫，叶爸爸端了削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而后也在妻子的身边坐下。 叶妈妈不会做饭、家里做饭的从来都是叶容的爸爸，有时候他要是工作忙了没时间，就是钟点工阿姨做饭——和白手起家的叶家不同，叶妈妈的娘家却是根基深厚了，她是真正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当初她和叶爸爸相识的时候，叶家已经是颇有家底了，但结婚二十多年，叶爸爸却始终都这样宠着她、什么都顾着她。她今年也是四十多了，看起来却仍然还很年轻秀美，显然是万事顺遂、从来都心情愉悦的缘故。 小姑娘甜甜地向父亲说了谢谢，然后给父母每人递了一块水果。 叶妈妈高高兴兴地吃了，然后又甜甜蜜蜜地吃了丈夫喂过来的第二块，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看了看自家女儿： “对了容容，有件事要跟你说。” 小姑娘应了一声，仰起脸、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妈妈？” “前几天穆家特意找了我和你爷爷奶奶，”叶妈妈温柔地替小姑娘理了理头发，一边柔声解释着，“穆家的意思，是来问问我们，愿不愿意让你和穆潇订婚。” 哎？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叶容当即就是一愣、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小姑娘一时间没回答，却是有其他人一下子就像是被戳到了一样、猛地就跳脚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原本还看着妻子和女儿、神色温和的叶爸爸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声音低沉，“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就要订婚了？” “就是前几天嘛，”叶妈妈看了他一眼，眼底微有些嗔怪，“你这几天都忙、晚饭也没在家里吃，我也是到现在才有机会跟你说。” 叶爸爸愣了愣、气势莫名地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柔声哄着：“前几天是有些忙，现在已经忙完了，明天我陪你和容容出去逛街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叶妈妈横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甜蜜和满足，这才又回过头来，看着明显有些傻了的闺女，有些孩子气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喊她，“容容？” “啊妈妈？”小姑娘总算是回过神来，却到底还是微有些茫然，有些不太确定地试探着问，“是……穆潇的意思，还是长辈们的意思？” 叶妈妈看着小姑娘被捏得红扑扑、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的脸颊，终于是有了些满意地松开了手：“是穆家的意思，现在穆家应该也正在和穆潇商量着吧。” 小姑娘莫名地松了口气：“妈妈，其实我和穆潇……” “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没等叶容说完，叶妈妈就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截住了她的话头，声音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轻了下来、显得微有些沉重，“容容，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妈妈！”叶容惊了一下，“这不怪你！我、我挺好的！” “容容，你听我说，”叶妈妈轻轻挥了挥手，将显然有些无措的小姑娘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的身体……交给别人我们总是不放心的，穆潇毕竟是知根知底、穆家上下也都疼你，一定会照顾好你。再说，你和穆潇是有感情的——不管这种感情现在是什么，但至少总是很深的。穆潇那孩子现在年纪虽然还小、不够成熟，但也是很优秀的、而且也有责任心，你们在一起，我们两家也都放心。” “什么放心？穆潇那性子冒冒失失的，我看还是看两年再说吧！”一旁的叶爸爸终于坐不住了，闷声抢了句白，却很快就在叶妈妈的瞪视下偃旗息鼓。 “容容，妈妈不是硬要让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然后再做决定。”——“小型家庭会议”的最后，叶容带着妈妈的这一句叮嘱回到了房间。 小姑娘坐在书桌前，安静地努力消化着先前母亲的话。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叶容按了接听，很快就传来了少年熟悉的声音—— “容容，你今天回家，你家里也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叶容轻轻应了一声，很快就听到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苦恼、却依然还是带着他特有的爽朗和活力：“完了他们果然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容容你一定没答应吧？你千万要撑住，别怕！我一定会尽快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的！啊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容容你也知道的，你就像家人一样，我喜欢活泼一点的女孩子……” “我知道，”叶容再一次应了一声，“你放心。” “对你我当然怎么都放心了，”少年终于又笑了起来，声音间满满的都是信任，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微微顿了顿，随即语气里一下子就有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还好惨的不是只有我一个——小叔叔又被奶奶逼着去相亲了，我看他脸黑得都快赶上锅底了！” …… 耐心地听着少年抱怨完、又听他东拉西扯地说了些家常，这通电话才终于宣告结束。叶容挂了电话、微微向后靠在椅子上。窝在她腿上的小奶猫有些困倦地眯起了眼睛、打了个滚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小姑娘一边轻轻地摸着它的背给它顺毛，一边安静地仰起头看向窗外的天幕，神色微有些茫然。 　　☆、第10章 淋雨 第十章 淋雨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那带着迷茫的静谧，小姑娘腿上的小猫咪似乎是被惊醒了，有些不满地甩了甩尾巴、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小姑娘怀里埋得更深了些、整个身子都团成了一个毛球。 叶容给它顺了顺毛，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就接起了电话，然后很快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小叔叔？”叶容微有些意外，随即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话里的潜台词，不禁微有些歉意，“小叔叔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对不起啊，刚才穆潇恰好也打电话来，我好像没有注意到……” 出乎意料地，她一说完，那头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一声声轻微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地传来。 叶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略带着几分试探地小声喊了他一句： “小叔叔，你……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男人的声音才终于又再一次响起： “要和他订婚？”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叶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危险，赶紧摇了摇头，末了却才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立时又出声解释着： “没有的事，是大家都误会了，穆潇他对我并不是……” “我是在问你——不是问他对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男人却出乎意料地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愿意，所以你也不愿意；那么如果他愿意，你也愿意——是这样吗？” “我……”叶容一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僵在当场。 在这样尴尬的沉默中，那头的男人却是忽然间低低地笑了起来：“叶容，你真能耐。”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小姑娘有些无措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通话结束”四个字，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其实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一直疼爱着自己的家人；所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总是乖巧地听从家人的安排，只希望他们尽可能地放心一些、少一些担忧。更何况……妈妈先前说的话，本来就都是对的。所以如果穆潇同意的话，那么她大概……真的是也会同意的吧。 她不知道小叔叔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 穆岳最近的心情糟糕透了。 自从回国后，母亲就开始老生常谈，几乎是天天催着他去相亲，简直恨不得押着他今天出门、明天就能去领证；他用工作忙的接口推脱了，老太太就开始把目光转向了宝贝孙子，见天地想要撮合穆潇也叶容；最让他烦躁的是……他还挂了叶容的电话。 那天晚上老太太接连提了他和穆潇的那两件事，他莫名地就心烦意乱得厉害、偏偏她又默认了愿意和穆潇订婚……他只觉得一股气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鬼使神差地就对她发了脾气。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小姑娘垂着头看着手机、无措又委屈的样子。 他其实是后悔的，但却还是气得厉害——才多大的小奶猫，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着要订婚了？就这么……轻易地愿意交付一辈子？ 男人开着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天气好像也和他的心情一样有些阴晴不定，早晨出门前还是阳光灿烂、温暖得像是春天，这时候却忽然见阴沉了下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倾盆的大雨就已经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了车前的玻璃上。 雨水把前头的玻璃冲刷得一片模糊，穆岳开了雨刮器才总算又能稍稍看得清楚了些，心情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扰得越发烦躁；好不容易等到了绿灯，就踩着油门直冲而去。 几分钟后，驶过一个路口的男人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皱着眉掉了头、靠着路边慢慢地又往回开了一小段，然后终于看到了先前那个在自己视线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商场的门口，娇小的小姑娘浑身淋得湿透，正咬着唇满脸苦恼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脸色有些苍白。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是她。 穆岳停了车，侧身找到了自己放在车上的备用伞，也顾不得穿上外套、甚至都没顾得上先把伞撑开，就这么一边打开伞一边已经是大步走到了商场门口。 小姑娘似有所觉，慢慢地仰了脸，眼底划过的是显而易见的惊愕：“小叔叔？” “上车！”穆岳沉着脸，伸手就把她拉到了伞下，声音虽然有些低沉，动作间却是将一把不小的雨伞整个都倾到了小姑娘的头顶、将她牢牢地拢在伞下，直到把她塞进了副驾上坐好，自己这才也回到了车里。 “小叔叔，”也许是还在记着先前的不欢而散，小姑娘明显地有些局促，“弄脏你的车了……” “坐好！”穆岳的心情似乎是相当糟糕，沉声打断了她的话，一边递给了她一盒纸巾，一边随手掸了掸自己肩膀上的水——叶容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衣已经湿了一大片，有些黏腻地贴在他的身上、显出了他结实的身形。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地有些发烫，心里又有些歉疚，低了头不敢再看、只安静地用纸巾擦着自己的脸，却忽然听见男人隐约带着怒气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把衣服脱了。” “啊？”叶容怔了怔，出于作为一个女孩子的本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有些懵然地抬了头看他，随即就被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当头罩住—— “把湿外套脱了，先套着我的。我那里近，你先过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穆岳说着，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就已经踩下了油门。 叶容看了眼他湿了大半的衬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咬着唇轻轻应了一声，依言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套上了他的，安静地把自己整个人缩在他干燥的外套里。 穆岳的公寓不远，两人没多久就到了楼下。男人侧过头用眼神制止了小姑娘想要下车的动作，自己撑着伞下了车、绕到另一侧的副驾座上拉开了门，这才示意叶容下车。 进了门，他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小姑娘去了浴室。 “马上洗个澡，”穆岳说着，从橱里找了件浴袍塞进她的手里，“这件是新的、我没穿过，你先套着。”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回暖，今天的气温不低，她穿得并不多，这时候早就全都已经淋湿了。以她的身体，淋了这么大的雨，后果他简直有些不敢想象。 叶容显然是知道自己的状况，也不逞强，乖巧地点了点头、抱着浴袍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穆岳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打开了空调，然后也顾不上自己换身衣服，径直就进了厨房。 …… 浴室的水声停下的时候，穆岳正靠在厨房的门口，微微垂着头、灯光将他的半张脸打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看不清神色。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了浴室门开的声音，随即就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的浴袍太过宽大，小姑娘穿在身上松垮得厉害，她只能用手揪紧了胸口的衣襟不让它散开，却显得她身形越发娇小；浴袍的衣摆几乎盖住了她大半个小腿，却露出了一双白皙秀气的脚。大概是因为洗了个热水澡，她苍白的脸上也被热气熏出了几抹粉红，发烧滴下的水珠贴着她的脖子落下、划过锁骨，然后没进了浴袍之下…… 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小叔叔？”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几分，一手揪着衣襟，另一只手有些局促地攥着腰下的衣料，局促地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声音轻软又甜糯，带着几分紧张和害羞。 他莫名地觉得更渴了，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回厨房、转眼间已经端了个瓷碗递到了她的跟前。 “把姜茶喝了。” “谢谢小叔叔。”叶容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碗——她松开了双手去接碗，没了制约的衣襟一下子就彻底松了下来。 穆岳猛地转过了头、拿起车钥匙就大步往外走：“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买身换的衣服。” ——她家和宿舍离这里都有些远，与其去替她拿衣服，还不如就近买了来得方便。 “小叔叔！”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和他的脚步声同时响起，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回过头，就见小姑娘踩着自己明显比她大了好几号的拖鞋有些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一下子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雨这么大，就算是打了伞也会淋湿的。你也先去洗个热水澡、等雨停了再说吧——你的衣服也都湿了。” 他低头，小姑娘微有些发白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担心。 视线不由自主地再往下——是小姑娘有些凌乱和松垮的衣襟，还有精致姣好的锁骨和……胸前隐在浴袍下的隐约春光。 　　☆、第11章 喜欢的风格 第一十章 喜欢的风格 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转过头移开视线，但身体却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下着倾盆大雨的秋天，他居然觉得有些热，喉头口渴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迟迟没有说话却目光灼灼，叶容终于是似有所觉，顺着他的视线低了头，随即精致的脸上刷的一下就涨得通红、猛地收回了手拢住自己的衣襟攥紧，连说话都已经有些磕巴： “小、小叔叔……” “无聊就看电视，多喝点热水——杯子在厨房的桌上。累了就睡一会儿，左边的房间是卧室；头发吹干了再睡，吹风机在浴室的抽屉里。”衣摆上的力道一下子陡然消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划过了一种近乎遗憾和失望的情绪，但穆岳却也像是终于又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在小姑娘害羞又有些惊惶无措的目光里艰难地移开了视线，一件一件仔细地交代着。 可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低沉沙哑得几乎完全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不敢再多待下去，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换好了鞋子，话音彻底落下的同一时间就已经拉开了门、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了出去。 ——那背影，居然有些仓皇。 叶容有些意外地看着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的防盗门，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就去了阳台的窗口——穆岳正刚刚走出楼道。雨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他撑着伞，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原本浅色的衬衣瞬间就已经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他走在大雨里，步履微有些急促，身影却是一如既往的挺拔隽秀。 叶容想起两人先前那通几乎可以称之为不欢而散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鼻子微有些酸，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拢了拢衣襟又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穆岳是个*感和领地意识都很强的男人，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叶容虽然微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四下去打量他的公寓，只是听着他走之前的话找到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又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然后她接到了穆岳的电话。 “阿容，”穆岳的声音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不自然，“你穿什么尺码？” “160的，”小姑娘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如果衣服宽松的话，155就够了。” 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 叶容有些奇怪，忍不住略带疑问地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穆岳应了一声，然后似乎是有些迟疑：“我是说……”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沉默了良久，才终于有些艰难地把话接了下去：“你的内衣……穿什么尺码？” 叶容立时就是一愣，随即像是几乎能听见“轰”的一声一样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那头的穆岳似乎是也知道这个话题有些尴尬，见她不说话也不开口催促。 两人就这么隔着电话沉默着，只能听得到对方都不怎么平稳的呼吸声隐隐透过手机传来，叶容甚至还能听见商场里有些嘈杂的人声和……内衣店里导购小姐问着：“先生你女朋友穿什么尺码、喜欢什么类型的？这个款式怎么样？”的声音。 小姑娘本来就通红的脸一下子就更烫了。 她似乎是听见穆岳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微微远离了些电话的话筒、低声解释着“稍等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场面究竟有多尴尬，但他却还是进了内衣店。 叶容咬了咬唇，莫名的心疼和酸涩终究还是战胜了女孩子的羞涩，深深吸了口气后轻声开口：“70……c。” “知道了，你休息吧。”男人的呼吸似乎是微微一滞，随即立时果断地挂了电话。 …… 穆岳从来没有陪女孩子买过衣服，更别说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给小姑娘买衣服了。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买衣服居然好像是比工作一天还要艰难……等他拎着一身齐全的衣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了。 他进了门，第一眼就看见了裹着浴袍的小姑娘——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都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蜷成了一团，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茶杯，里面还剩下一半不到的水。 他伸手摸了摸杯子——水已经凉透，她只怕是已经睡着了有一会儿了。他收回手、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猛然间一顿——她用的，是他的杯子。 他这里平时没有什么人来，茶杯也只有自己用的一个——他走的时候有些急，下意识地就告诉了她厨房的桌上有杯子。 穆岳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姑娘，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弯了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好在她虽然不听话没有去房间里睡，但至少还是知道先把头发吹干的——小姑娘的长发披散开来，一下子就落了他满怀。他们靠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清爽的味道——是和他平时用的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似乎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没有半点被惊醒。男人的喉头微微动了动，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进了卧室、放到自己的床上，小心地替她掖好了被子，然后又折回来把已经剪掉了吊牌得衣服放到她的床头，这才终于带上门出去。 带上门的一瞬间，像是终于也彻底松了口气。 遇到叶容的时候正是刚过午饭，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等到天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穆岳才终于又听到卧室里有了动静。他敲了敲门，很快就得到了小姑娘的一声答应，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正窝在自己的被子里打电话。 “嗯，阿骥你别担心，我已经到家了、没有淋雨。” “院长说你今天不在，是学校周末加课？带伞了吗？” “带了就好，外面雨很大，不行就等一等再回去。” “嗯好，下周末我陪你去挑几本教辅书吧，你已经很用功了，不要太拼命，休息也很重要的。” …… 他听不见电话对面的声音，却只能听见小姑娘温柔又关切的声音、看到她舒展的眉眼间溢满的柔和和熟稔……他就这么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她打完电话了，这才开口： “醒了？”他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着，“和谁打电话？”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穆潇，但一听“买教辅”，就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叶容对着乖巧地笑了笑，却似乎是并不想多谈，只是轻声道：“一个朋友。” 穆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出去：“衣服放在床头，换好了出来吃晚饭。” 他好像是……又不高兴了。小姑娘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被他关上的房门，转头去看放在床头的衣服，从外套到内衣裤一应俱全——叶容想起先前穆岳打回来的那个电话，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又烧了起来，红着脸起来穿衣服。 内衣裤显然是一套的，粉色的底色、粉蓝的波点、又带着蝴蝶结，少女得一塌糊涂，裤子的背面甚至还带着一只歪着头蹲着的q版猫咪……看起来一下子就显得更幼稚了，全然像是个还不懂事的小女孩儿穿的。 他好像很喜欢猫、总是挑一些和猫有关的东西……叶容想起先前他逗抹茶反被咬的事、又想起那天兑换的猫咪布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拎起那套粉嫩的内衣裤——他现在那种冷淡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居然会喜欢这样的风格。 还是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吗？小姑娘难得有些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脸色却不知道为什么更红了。 穆岳没有给她买裙子，买的是最保守的上衣和长裤，大概是生怕她着凉，甚至还买了一件格外厚实的外套。屋里开着空调相当暖和，叶容摸了摸那件足可做冬装穿的外套，到底还是没有穿上，只是抱着衣服出了房间。 先前在打电话还没有多看，这时候叶容才终于来得及注意到，穆岳似乎是也已经洗过了澡，原本那件淋湿了的衬衣已经换成了另一件，衣袖略略挽起了几分、露出结实的小臂。这时候他正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原本冷峻的轮廓看起来居然有了几分居家的味道，让人觉得异常温暖和安心。 “坐下吃饭。”穆岳见她出来，把盛了饭的碗放到桌上，一边对着她略略点头。 叶容应了一声，往桌上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坐下，只是把外套挂在椅子上后就往厨房走。 穆岳放定了碗回头，就见小姑娘已经拿着两双筷子回到了桌边，微微低了头、轻轻地在两个碗边一人一双地放着筷子。 　　☆、第12章 喜欢我吗？ 第十二章 喜欢我吗？ 她的眉眼本来就生得温柔精致，长发披散下来、温黄的灯光在像是给她打上了一层柔光、又在她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更加温柔恬静，脸色也终于不再是平时那种略显苍白的模样，看起来多了几分健康和生气。 穆岳浑身上下的气息忽然间就不自觉地一点一点柔和了下来，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晚饭是穆岳做的——大概但凡在国外待得久了，早晚都是会学会做饭的。穆岳的厨艺说不上多好，但至少还是在平均水准上的，考虑到小姑娘的身体和喜好，特地做得比较清淡。 但叶容还是吃得不多，不久就小声说着吃饱了、放下了筷子。 穆岳皱了皱眉，却到底还是没有强求。等到两人安静地都吃完了饭，叶容立时就站起来、乖巧地收拾起了碗筷。 穆岳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却在她伸手拧开水龙头打算洗碗的时候把她拦了下来。 “我洗吧，你回……”男人伸手挡住了她往水池里够的手，刚想让她回客厅去休息，话刚出口却是微微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弯，再开口的时候却已经是塞了一条干布在她手里，“你把碗擦干放起来。” 叶容也不坚持，乖巧地应了一声后就拿着他塞过来的干布站在水台边。 穆岳拧开了水龙头，熟练地开始洗碗。他每洗干净一只拿起来，旁边立时就会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适时地伸过来、小心地接过碗盘。 只有两个人吃饭，总共也没有几个碗盘，穆岳很快就完成了这项不大的“工程”。他一边关上水龙头，一边把最后一个盘子递向身侧。小姑娘很快就默契地伸手过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用布擦干上面残留的水珠，然后仰着头去拉碗柜的门。 在国外一个人过了太久，像这样的琐事，他早就已经做得习惯了。可是今天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穆岳微微低头看着小姑娘的动作，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烫。 碗柜就在油烟机的左边、略有些高，叶容生得娇小，这个高度对她来说着实有些不方便。她拉开了门，捧着洗完擦干了的碗盘微微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努力地伸了手。还没等她够到碗柜，很快就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自己的手里接过了所有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就放进了碗柜里、随手关上了门。 叶容侧头看去，居然在穆岳一向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了隐约的笑意。 这是……在笑她矮？小姑娘难得有些恼怒地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转头就去了客厅。 穆岳站在原地微微怔了一下，看着难得发了小脾气的小姑娘的背影，终于是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跟着也去了客厅。 “这周没有回家？”雨还没有停，穆岳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递给了叶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是随口问着，“中午怎么一个人在那里、还淋雨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这周末我住在学校了，今天上午……是去市北的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时候到半路上突然就下雨了……那段路上有点偏僻、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冒着雨跑去商场那里。早上出来的时候天气还很好、没想到会下雨的，我就没有带伞。” 穆岳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叶容似乎是也为自己的疏忽有些心虚，有些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眼见着他似乎是沉了脸色想要说什么，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吸了口气、抢在他之前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 “小叔叔，那天……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穆岳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就这么直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微微怔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就见小姑娘正仰着脸定定地看着自己，大大的猫眼里满是小心和忐忑。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 那么……这就是默认了——小姑娘看起来更加紧张了，咬着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 “对不起小叔叔，我和穆潇……你放心，我们不会订婚的，他说过了，他喜欢活泼的女孩子……” 她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滞，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男人满是怒气的眼睛。 “小、小叔叔？”他周身的怒气几乎有如实质，让她几乎有些不敢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一刻，男人英朗的脸带着满满的怒气一瞬间迫近——他伸了手撑在她身后沙发的靠背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沙发和他胸前的那一方狭小空间里。 “叶容，你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属于异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实在太强，让她几乎已经不敢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背脊紧紧地贴着沙发背，本能地咬住了嘴唇。 “家里人说要订婚、穆潇说想订婚就订婚，他说不想订婚就不订婚——叶容，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任由他挑选？叶容，你看看你自己——”穆岳灼灼地盯着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向冷淡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和怒意，“漂亮、聪明、成绩好、家境好、所有人都喜欢你……唯一不那么好的地方就是身体，但也不是要命的绝症——你告诉我叶容，这样你到底还在自卑些什么？为什么自卑？” 他出国的那些年，她究竟是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聪明漂亮、家境优渥、所有人都疼爱她……她完全可以做一个任性跋扈的大小姐，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安静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带着自卑的女孩子？ 更何况——穆潇说那句话的时候过过脑子了吗？叶容难道是天生就不活泼的吗？ ——她不是不活泼、更不是不想活泼，她只是不能活泼。 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的怒气像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叶容有些紧张地瑟缩了一下，却忽然间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从来都心思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里不止是怒气，还有心疼。 “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小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带着隐隐的鼻音，却还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保持平静不哭出来，“我总是让大家很担心。” 她很早就记事了，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究竟有过多少次，父母在深夜里因为她而惊醒、在漆黑的夜里急匆匆地送她去医院；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她在医院里醒来，睁眼时看见的，是家人疲惫又担忧的目光。身体不是她能选择的，但她想，她至少可以听话一些、懂事一些、乖巧一些，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不要再让大家担心。 她不想……成为家人的累赘。 她明明红着眼睛却还要逞强、硬撑着假装平静的样子实在是又坚强又娇弱，穆岳周身的气势微微一滞、低低地叹了口气，那种压迫感忽然间就消散了开去、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他伸了手，用手指擦过她的眼角——叶容愣了愣，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哭了出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擦眼泪，却被男人扣着手腕拉开、然后递了一盒纸巾过来。 小姑娘急忙抱着纸巾慌乱地擦着眼泪。 “阿容，大家对你好，不是你欠我们的，更不是想看见……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都点头答应、乖乖照做。恰恰相反，对你好，就是想让你不管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能说出来，想要什么、讨厌什么，大家都尽会可能地满足你，唯一的目的、唯一想要的回报——就是让你高兴，你明白吗？” 男人的声音早已不是先前的怒气冲冲，自从回国后就格外冷淡的人这时候居然温柔得有些不可思议。叶容抱着纸巾抬起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慢慢地、低沉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 “你听着叶容，你——不欠任何人的。” 他的声音、他的视线、他的神色，实在是太过温柔，恍恍惚惚间好像又和当初那个抱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带着温柔笑意的清隽少年一点一点重合了起来——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摆，仰着脸轻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 “小叔叔，你说——所有人都喜欢我。” 穆岳微微一愣，低低应了一声。 小姑娘攥紧了手里的衣摆，力道之大、几乎攥得一只本就白皙的手越发苍白、全无血色。但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只是仰着脸定定地盯着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么——你呢？” 　　☆、第13章 做了个梦 第十三章 做了个梦 小姑娘就近在咫尺，仰着脸、眼眶通红、一双乌溜溜的猫眼湿漉漉的，紧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昭示着她心里满满的紧张和小心。 穆岳一下子居然有些无措，一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小姑娘几乎可以称之为灼热的视线里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声音微有些不自在：“我——当然也是人。” 那就是——喜欢自己的？ “那为什么……”小姑娘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男人明显不自在的神色时一下子就住了口，抿着唇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慢慢地松开了手。 穆岳低头，看着她那只缩回去了的秀气的小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隐约觉得似乎是有些莫名的失落，深深吸了口气后站起身来、转过身进了浴室。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一条刚从温水里拧干的毛巾递了过来： “擦擦脸，明天周一了，早上是不是还要上课？趁现在雨小一点了，我送你回学校。” 叶容接过毛巾，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应了一声。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d大不允许开车进入校园，穆岳把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然后打了伞下车送叶容回宿舍。比起下午时的倾盆大雨，这时候的雨势已经明显小了一些，但却仍然是连绵不绝。穆岳打着的伞几乎整个都是歪的、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小姑娘的头顶。 叶容仰着脸侧过头看了看他几乎是整个都露在伞外的肩膀，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穆岳的脚下微微一顿，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姑娘微有些担心和歉疚的目光。 ——她还是这样小心又敏感。 穆岳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就伸了手——一把揽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然后把伞举得正了一些，将两个人全部都拢在伞下。 “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把小姑娘送到宿舍楼下，穆岳停下步子，微微低了头看她，语气微有些低沉，却又像是有些无奈。 叶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小声道了别就想转身上楼，却忽然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小姑娘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阿容，你很好，不要总是想那么多。”她已经站上了宿舍楼前的台阶，穆岳难得地不用低头、用一种平视的目光看向她，微微顿了顿后，声音忽然又低了几分，“买的内衣……没洗过，回去记得换下来。” 小姑娘微有些发白的脸刷的一下晕开了一大片绯色，一边飞快地应了一声，一边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倏地用力抽回了手、手忙脚乱地道了别，也不等他应声就已经低着头进了楼里。 穆岳看着她有些无措的背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眉宇间却到底还是慢慢舒展了几分。 回到寝室的时候号称要减肥的陈晓柔正一脸纠结地看着沈欣递过来的薯片、犹豫了半天后到底还是一脸视死如归地扑了上去和她一起吃了起来。两人见叶容回来，第一时间就都是微微一愣： “容容你今天不是说去做义工吗？怎么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这外套……也太厚了吧？” “不小心淋了雨，就换了。”叶容脸上本就没有退下去的红晕一下子更深了，有些紧张地避开了某些要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嘉嘉呢？” “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呢！”陈晓柔偏过头对着阳台的方向眨了眨眼睛，“见色忘友，单身狗没法过啦！” 徐嘉和她的男朋友据说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人的大学在不同的城市、一下子就成了异地恋。前阵子她男朋友似乎是有些忙、两人已经有阵子没联系了，这时候男朋友打电话过来，自然是要好好聊聊天的。 知道陈晓柔的话只是近乎撒娇的玩笑，叶容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然后就见对方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对了容容，你知不知道，今天下雨，穆潇去给施钰送伞了！”陈晓柔说着，满脸的义愤填膺，却在看见叶容平静的神色时一下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施钰你认不认识？就是欣欣他们班里那个特别高调的……” d大各个院系的宿舍分配都是完全打乱的，寝室里四个人，完全是四个不同的院系——叶容是中文系，徐嘉是医学院的，沈欣和陈晓柔则是金融系和法律系。 正吃着薯片的沈欣闻言猛点头，难得地也有些不满：“施钰可高兴了，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似的……你才是穆潇的青梅竹马呢！” “嗯我知道施钰，她挺好的。”施钰的宿舍就在她们楼上、上下楼的时候偶尔也遇见过几次，是个很漂亮也很活泼的女孩子，听说在学生会和好几个社团里都很活跃——叶容点了点头，看着两个简直快要炸毛了的室友，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和穆潇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间微微顿了一下，莫名地就想起了先前穆岳满脸怒容的样子，怔了怔，忽然就有些无措，对着两人笑了笑，一边从抽屉里找出自己要换的衣服，一边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去洗个澡。” 她忽然而至的低落看在室友们眼里，却无疑就是在为穆潇的事伤心了，当即就越发愤慨、但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抱着衣服走进卫生间后，相视着叹了口气。 第二天就是周一。女生寝室里一大早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闹钟声——虽然专业并不相同，但周一一大早的课却都是一样的，这是当初几人约好了一起选的任意选修课。 星期一一大早就要起床，这实在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闹钟交错着陆陆续续响了十来分钟，宿舍里几个人才终于一个接一个也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几人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进了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才终于又清醒了几分、有些意外地面面相觑： “容容怎么还没起来？” 叶容身体不好，平时的作息就格外注意，常常都是很早就休息了，早晨也多半是第一个起床的，没道理今天到现在都还睡着。几人对视了一眼，赶紧加快动作刷完了牙，一边喊着“容容，起床了，要迟到了！”，一边往她床边跑。 叶容睡在下铺，三人过去的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的小姑娘——她仍然还闭着眼睛没有转醒的迹象，苍白的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容容？”几人吓了一跳，徐嘉伸了手贴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 小姑娘头发半干、发梢还滴着水，白皙的脸上带着刚洗过澡后熏出的红晕；身上的浴袍太过宽大，衣襟松垮，露出她好看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还有再之下的美好风光——他到今天才终于知道，原来她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样削瘦得过分。 她身上还有着沐浴乳和洗发露的味道，清爽好闻，就和他此时此刻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仰着脸、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跟只小奶猫似的乖乖巧巧地凑过来窝到了他的怀里。两人的身上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眼前的景象太美、怀里的触感又实在太过柔软，穆岳的呼吸几乎是一瞬间就紊乱了起来。 二十八年的人生已经足够让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心头叫嚣着的是什么。 那是欲-望。 ——想要她……属于自己、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欲-望。 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时候却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叫自己叔叔的小姑娘挑起了欲-望——穆岳觉得自己的简直是个变态，但却几乎是无法抗拒地收拢了怀抱把小姑娘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小姑娘似乎是连这时候怎么呼吸都不会，很快就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被放开后努力地喘着气，一双猫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小声地喊着“小叔叔”——穆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深深吸了口气，却到底还是抵不过在心底叫嚣着的那个声音，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 …… 穆岳不自觉地回忆着刚才那个荒唐的梦境，低咒了一声，拧开了水龙头、举着花洒让冷水从自己的头顶彻头浇了下来。 良久，男人才终于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扯了床单皱着眉扔进了洗衣机里，一边听着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声音、一边换了一床新的床单，在床上躺了许久，却始终都没有丝毫睡意。 ——这张床，她下午的时候也才刚刚躺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管是公寓还是穆家，他的床——她都睡过了。 明明连床单都已经换过了，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是觉得好像能闻到她的气息——安静、干净、温柔；明明像小奶猫一样有着小脾气、会伸爪子想挠人，却又总是敏感地偷偷藏在心里、小心地掩饰着。 她叫他小叔叔，他却居然做了这种梦——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变态，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无法克制地回忆着先前梦里的那些场景，甚至还有……他刚回国的那天，她在他床上迷迷糊糊醒来时的模样。 男人有些头疼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再一次骂了自己一句，呼吸却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变得紊乱了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非要坚持着冒大雨出门去给她买衣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再待下去、不敢再看着这样的小姑娘。那个时候，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第14章 生病 第十四章 生病 穆岳终于有些躺不住了，干脆就一把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才刚凌晨一点多，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就这么穿着睡衣站在窗口、拉开窗户，衣服单薄却没有在秋风里感觉到半点冷意。 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地几乎能打成结，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脱离了控制、乱了套，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切都理顺。他忽然又想起了先前小姑娘揪着他衣摆、仰着脸问他：“那么——你呢？” 当时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僵硬地回答完以后就急急忙忙地扯开了话题、根本不敢再去想什么，现在他一个人静下来、回忆起来，才终于有些恍恍惚惚地记起——她那时候，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接着说的。 她想说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她就着自己衣摆用力到发白的手、还有她眼底的小心和忐忑。 她在小心忐忑些什么，又为什么忽然要问他……是不是喜欢她？难道她以为——他是讨厌她的？ 下午，她不去床上睡却偏要睡在沙发上，恐怕也不是不听话，而是……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怕睡了他的床惹他不高兴吧？穆岳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他出国前，她明明是最喜欢往他怀里、往他床上蹭的。她也早就应该知道，他的东西，对她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禁忌——是他离开了太久，久到让她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那些相处？ 穆岳忽然觉得像是兜头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浑身都凉了个彻底，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燥热。 穆岳这一晚的睡眠相当糟糕，半夜惊醒后洗了个澡、站着吹了会儿风，最后到底是又躺回了床上，在烦躁中勉强入了睡，到了五点多再次醒来后却实在是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起床出去晨跑了一圈，回来洗了个澡又吃了早饭，七点多的时候终于是没忍住，拨通了叶容的电话。 ——这时候她应该是起床要去上课了吧？昨天淋了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接通的一刻，一向沉稳从容的男人这时候居然有一瞬间的紧张和忐忑，才刚开口叫了一声“阿容”，却立时就听到那头传来了一个明显有些陌生的声音。 “我是容容的室友，容容发烧了。” …… “你们替她穿好衣服，我马上过来！” 那头的男人急急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自己应声就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声音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心疼让她这个无关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有些动容……徐嘉放下了叶容的电话，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却很快又摇了摇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招呼着陈晓柔和沈欣小心地替叶容套上厚实的衣服。 叶容一直没有醒，她睡得太沉，要不是她迷迷糊糊间似乎还略略有些配合的动作，她们几乎都要以为她这时候已经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几个女孩子又担心又害怕，一时间都有些乱了手脚，费了不小的功夫才终于替叶容勉强换好了衣服，又过了不一会儿，寝室的门就已经被敲响了。 沈欣跑着去开门，险些和大步跨进门来的男人撞个正着。她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男人看也没有看她、转眼就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沈欣拍着胸口定了定神，这才看见了跟在穆岳身后急急匆匆一起赶上来的宿管阿姨。 “谢谢你们，我送她去医院。”小姑娘已经换好了衣服，却还是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明显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穿得这么厚实，却好像还是不自觉地在打着颤……穆岳只看了一眼就揪心得厉害，当即就脱了自己外套、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又把自己的外套半遮住她的脑袋挡住一会儿外面可能吹起的风，一边道了谢一边就要出门，忽然间却又微微顿了顿，对着满脸担忧的三个女孩子报出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学校里阿容有什么事，你们和我联系。” 他说完，就立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他明显有些急、走得极快，步履却很稳健，稳稳当当地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小心地用自己的外套挡着她，不让她吹到半点风。 …… 叶容觉得自己始终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究竟做了些什么梦，只觉得在梦里浑浑噩噩地沉沉浮浮，想要醒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终于觉得眼皮又能听自己的使唤了，有些费劲地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篇白色的天花板，随即鼻子里就钻进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容容你醒了？”室友关切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 叶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微微转了转头，很快就看见了周围熟悉的布置——整齐排列的病床、对面正在给病人扎针的护士、还有围在自己床边的三个室友。 小姑娘眼底的茫然终于一点一点慢慢散了开去——医院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生病了？”叶容开了口，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有些吓人。 “有点烫，你小心点、慢慢喝。”陈晓柔已经飞快地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嘴边，沈欣见她躺着不方便、赶紧又找了根吸管过来。见她顺利喝上了水，徐嘉一边抬头看了眼还没挂完的水，一边解释着：“我们早上起来，发现你发烧了。” 叶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对着担心的室友们露出了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笑，小声道：“谢谢你们送我到医院，还陪了我这么久，我没事了。” 刚才她有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应该是已经不是早晨了——她们照顾了自己那么久，她实在是有些愧疚的。 陈晓柔最藏不住话，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凑在她身边娇声抱怨了起来：“你早上怎么叫都不醒，吓死我们了！不过不是我们送你来的，是那个谁——哦对，穆潇的叔叔送你来的！” “小叔叔？”叶容惊了一下，一下子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他怎么会……” “他早上打你电话，我们告诉他你发烧了，他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沈欣补充着，“之前都是他陪你的，我们下了课过来了，他就去上班了。” 几人说话间，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已经从门口大步踏了进来，徐嘉三人围着床坐着没有注意、躺在床上的叶容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乖巧地对着他笑了笑，神色间满是愧疚： “小叔叔，对不起影响到你工作了。” 她的神色、声音里，无一不带着小心和歉疚。穆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只是顾及着她的室友们也在场、不好说什么，就沉默着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了床边的三个女孩子： “辛苦你们了，都吃点东西吧。” 几个女孩子已经识趣地在床边给他让出了一张椅子来，他却没有坐下，反倒是拎着最后一个袋子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然后倾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似乎是还有些发烫，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才又把床头摇高了一些让叶容坐起来，又给她在腰和背后点了枕头、好靠得舒服一些，这才从先前那个袋子里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来，沉声道： “吃点东西。” 叶容乖巧地应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接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挂着水、一只手根本没法吃饭，咬着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转头去向室友求助，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穆岳已经在床头空出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手端着粥、一手已经把舀了粥的勺子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叶容愣了愣，一抬头就撞上了他幽深的视线，微微僵了僵，却不由自主地张了嘴、低头吃下了那一口粥。 病了的小姑娘反应似乎是稍有些迟钝，动作也慢了不少，穆岳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她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口，这才又舀了第二勺去喂，伸手前甚至还低头、微微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异常安静，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怎么都插不进话。室友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稍稍远离了病床一些、凑到一起抱着打包盒吃起午饭来。 叶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更何况还在发着烧、更加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摇着头说自己吃饱了。穆岳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粥，在她面前难得地有些强硬，硬是又喂了三分之一，这才收了东西让她躺下。而后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她的另一侧，抬头看了看还剩下小半瓶的盐水，低下头看了看她的手。 秀气又修长的手一片苍白，针头刺破皮肤、用专用的胶布固定着，看起来几乎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微微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得几乎有些渗人。 手上忽然覆上了一股和自己的冰凉截然相反的暖意，叶容微微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抽回手、却立时就被人轻而易举地制止着固定住。她侧头去看，就见两只宽大的手避开针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捂住，熨帖的暖意几乎是顺着相贴的肌肤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传到自己的血管里。 　　☆、第15章 我们回家 第十五章 我们回家 叶容这时候还没有完全退烧，思维仍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恍惚间想起从前他还没有出国的时候，自己总是隔三差五地来医院挂水。 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体还不如现在，每次一挂水，她的手就更加冰得吓人。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学，每次都是放学后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来。 其实，爸爸妈妈也心疼她、也是会给她焐手的，可是那时候他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掌心的温度总是像个天然的暖炉、温暖得格外熨帖。每次他一来，她就在爸爸妈妈有些吃醋又有些好笑的目光里轻轻挣脱开他们的手、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他。 穆岳其实从小就不太爱笑，但每每这个时候，他却总是会对着他露出一个几乎堪称温柔的笑来，然后坐在床边、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她焐暖。 那个时候她也还有些调皮，被他握住了手，总是忍不住用手指去挠他的掌心。他也不会生气，从来都是好脾气地任由自己闹着、抬了眼有些无奈地看一看自己，然后动作越发轻柔地固定住她的手、不让她牵动针头。 每到这个时候，哪怕是还挂着水，她也会觉得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对着他眨着眼睛笑……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很快就陷入了回忆，视线有些茫然和怔忪，扎着针头的那只手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顺着记忆里的模样在握着自己的那个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穆岳几乎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动作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固定住掌心里那只秀气又小巧的手，一边抬了头看过来。 叶容忍不住就轻声笑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双跟小奶猫似的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和毫不设防的亲昵，甚至隐隐还透着撒娇的意味，娇俏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男人一下子就舒展了眉眼，腾出一只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掌心覆上她乌黑发顶的一瞬间，两人却立时都是齐齐一怔。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了，自然得就好像他不在的那十年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叶容猝然撞进他满是无奈、却又像是带着纵容的眼底，不由得又是一阵恍惚，却很快又在他早就已经彻底褪去了曾经稚气的成熟眉眼里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一瞬间的无措和慌乱后，她慢慢地敛去了眉眼间亲昵又娇气的弧度，抿着唇给了他一个乖巧又安静的笑容。 穆岳慢慢地收回手，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定定地盯着她。 叶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有些鸵鸟地低了头闭上眼睛。 大概是还没有退下去的热度让她仍然有些迟钝和困倦，一开始只是有些不自在、想要避开那样近乎灼热的对视；可是一旦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叶容就真的这么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穆岳移开视线，伸手将她的被子又拉高了一些小心地掖好，继续耐心地替她焐着泛着凉意的手。 …… 叶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室友们都已经不在病房里，整个房间里只有穆岳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时不时敲着键盘，似乎是正在工作。 他身形修长，即便是坐着看起来也高大极了，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侧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到了她躺着的病床上。她住的是两人间的病房，对面的病人似乎是下午已经出院了，这时候看过去只能见到对面收拾整洁却空无一人的病床。大概是怕影响到她休息，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这时候看起来显得越发昏暗。男人英朗的眉眼在笔记本屏幕光线的照射下，显得越发专注和疲惫。 叶容微微皱了皱眉，伸了手有些艰难地想要去开灯。 穆岳似有所觉、抬眼看了过来，随即英气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立时扣住了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塞回了被子里，而后才把笔记本放到一旁、起身开了灯。 房间里终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穆岳低头，看着小姑娘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和终于正常了不少的脸色，眉心微微舒展了几分，而后倾过身、用纸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后，伸了手贴上她的额头——终于是不烫了。 男人的手干燥又温暖，让叶容下意识地就安下心来，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穆岳点了点头，从一旁的床头柜上去了体温计递过去，小姑娘乖顺地张了嘴放在舌下含住。 “你室友下午有课，我送她们回去了。”穆岳重新坐回椅子上、淡淡解释了一句。见小姑娘果然立时就微微偏头看了过来。她含着体温计、歪着头竖起耳朵专注听他说话的模样看起来居然也有了几分活泼，男人微微顿了顿，本想就此打住话头，却鬼使神差地又开口接着说了下去，“医生说你最近身体不错，烧退了就可以出院回去了。”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就看见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水汪汪地看着自己——哪怕再乖巧、再懂事地藏着不说，可她不喜欢医院，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穆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从小姑娘嘴里拿回体温计，微微抬高了手去看温度。看完后下意识地低了头，立时就和小姑娘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期盼和紧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一下子就活泼了不少。 “烧退了，”穆岳在她亮晶晶的目光里微微顿了顿，而后似乎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又接了下去，“我去给你办手续。” 小姑娘的眉眼一下子就弯了起来。 穆岳再一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小姑娘已经从床上穿好衣服起来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穿着昨天他给她买的那件几乎可以作为冬天大衣的外套，坐在床上团成一团、一边却还是眼巴巴地盯着门口。见他进来，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歪着头弯着眉眼直往他身上看，活像是只等着主人来投喂的小奶猫。 男人一下子舒展了眉头，弯下腰，伸手就把小奶猫打横抱了起来。 叶容似乎是吓了一跳，本能地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他正从一旁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罩到自己身上。 “小、小叔叔，”小姑娘被罩在男式外套下的脸一瞬间烧得通红，“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披好，”穆岳的声音微有些沉，说完却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僵硬，微微顿了顿，才又接着低声道，“外面风大，我抱你走得快一点、少吹点风……听话。”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温柔得近乎在哄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叶容的脸一下子烧得更烫了，却到底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拒绝。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语气实在太过温柔，她想不管是谁都拒绝不了的。 她几乎整个人、包括脑袋都被严严实实地罩在他的外套里，周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的脚步很稳，她窝在他怀里几乎没有感到太多的颠簸。走出医院大厅的时候他甚至又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把外套又拉高了些。她下意识地仰起头，透过大衣的缝隙看他，只能看见他结实的胸口和微微上下滚动的喉结，在路灯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温情。 这个怀抱，比小时候更结实了，却还是和那时候一样让她觉得安心。衣服下的小姑娘微微怔了怔，略略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小心地把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胸口、慢慢地弯了嘴角和眉眼。 步履稳健的男人脚下有一瞬间的踉跄、喉头微动，下一刻却已经又是步履稳健地向着停车场大步走去，眉宇间却是一派舒展、异常柔和。 傍晚是堵车的高峰，叶容抱着穆岳的外套坐在副驾座上，有些疑惑地看着车行驶的方向，迟疑道：“小叔叔，回学校……不是这个方向的。” “你今晚住我那里。”穆岳似乎是心情不错，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柔和了不少，却仍然还是带着他平时惯常的不容置疑。 叶容立时就惊了一下：“小叔叔，我已经退烧了，回学校没关系的。” “昨天送你回学校，今天就进医院了。”穆岳的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一项事实。眼见着小姑娘咬着唇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他看了眼路口的红灯，停了车淡淡道，“我明天正好有公事要和你爸爸谈。” “小叔叔，我已经好了，”叶容一下子就有些紧张，“能不能……不要告诉爸爸，也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没事了，不要再让他们担心了，医生不是也说过，我最近很好吗？” 穆岳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小姑娘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 男人修长的手指似乎是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小叔叔，那、那不去学校了，回你那里吧，”小姑娘终于妥协，微微垂了眼帘、咬着唇轻声道，“不要告诉大家我病了——好不好？” “好。”男人的眉眼在小姑娘吐出那个“回”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一边踩下油门一边低声应着，“我们回家。” 　　☆、第16章 一辈子 第十六章 一辈子 下班的高峰时段总是免不了堵车，回到穆岳楼下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彻底暗了。 穆岳停了车，伸手把小姑娘探出去想要开门的手不容置疑地拉了回来，自己下了车绕到副驾座的那一头，开了门，弯腰把小姑娘抱了出来，然后再一次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叶容这一次总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了，窝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胸口，脸色却还是烧红了一片。 怀里的小姑娘轻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穆岳抱着她几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很快就步履平稳地进了楼道、按了电梯的按钮。 到了楼道里，其实就已经不是露天、不会再有风了。被裹在宽大男式外套里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微微犹豫了片刻，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却又咽了回去。仰着脸透过外套的缝隙看了看他微动的喉头，叶容咬了咬唇，稍稍把外套往下拉了拉、露出自己的脸来。 男人略带意外和询问的目光一下子就毫无阻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有点闷，”小姑娘冲着他弯了弯眉眼、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来，带着几分几不可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这里没风了，我这样没事的。” 穆岳应了一声，没有阻止。 没风了，其实可以放她下来的。可是他没说，她也没说，就像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地从二十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很快就听到了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地一下响了起来。 穆岳抱着叶容不方便伸手，一进电梯，小姑娘就自觉地伸了手按下楼层，正要继续按下关门键的时候却忽然微微顿了一下、转而按下了一旁截然相反的开门键——已经开始慢慢合上的电梯门再一次向两旁打开。 “小姑娘谢谢你啊，”约莫四五十岁的阿姨手里拎着一大袋鱼肉蔬菜、显然是刚刚下了班买完菜回来，一边和善地笑着向叶容道歉，一边伸手也按下了自己的楼层，末了才转过头看向抱着小姑娘的男人，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难怪上次我说给你介绍姑娘你怎么都不愿意，小穆啊，有女友你直说就行了，藏着掖着干什么？” 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烧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急急忙忙摇头：“我不……” “吕阿姨，”叶容的话才刚出口了两个字就被穆岳一下子打断、毫不犹豫地截过了话头，淡淡解释着，“她不好意思。” 他话一出口，小姑娘的脸色立时就更红了，简直就像是快把自己点着了、恨不得能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下意识地又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 小姑娘本就生得娇小漂亮，这时候还闹了一张大红脸，几乎就是在无声地应和着穆岳刚才的那句“她不好意思”，让吕阿姨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忍不住带着几分暧昧的目光地看了看两个年轻人，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过来人的表情，热情地招呼着叶容： “我姓吕，就住在你们隔壁。别看小穆话少，心肠是好得不得了，前阵子我们家老头子突然犯病了、我儿子又不在家，要不是小穆那天晚上回来看见、大半夜地又送我们去医院，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那会儿我还想着这么好的小伙子单着可惜了、工作忙又没个人照顾。怪不得不要阿姨介绍呢，女朋友这么漂亮、肯定是看不上别的了！” 长辈善意的打趣让小姑娘原本就红透了的脸怎么都降不了温，却又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偏偏穆岳只是抱着她安静地站着、半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浑圆，茫然无措地缩在男人怀里，只能下意识地给了吕阿姨一个礼貌又乖巧的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叶容一向乖巧，这模样从来都是很讨长辈们喜欢的。吕阿姨的神色当即就越发和蔼亲近了起来，看了看小姑娘纤细的身形和眉宇间隐约的困倦疲惫，忍不住就有些关切： “这是怎么了？” “有点发烧，”穆岳把叶容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难得地神色温和，“刚从医院回来。” “这几天天气不正常，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身体、穿暖点。”吕阿姨忙不迭地叮嘱着。 “嗯，谢谢阿姨，阿姨再见。”电梯恰好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小姑娘一边被男人抱着出了电梯，一边乖巧地应着声和邻居道别，然后就看见穆岳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小叔叔？”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喊他。 穆岳低头看她：“钥匙在我口袋里。” 叶容应了一声，赶紧低了头去翻找他外套的口袋，谁知道他外套两侧口袋却是空空如也。小姑娘一下子就有些紧张：“没有钥匙，会不会掉在车里或者……路上了？” 衣服是披在她身上的，钥匙却弄丢了。 小姑娘咬着唇急得不行，恍惚间却似乎是听见有一阵近乎叹息的叹气声从自己的头顶响了起来。叶容怔了怔，抬头去看他，就见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是带着隐隐约约的无奈： “阿容，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后，才终于又把话接了下去：“钥匙——在我裤子右边的口袋里。” 叶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了手想要去拿，手触到他腰侧的时候却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了回来，红着脸讷讷地小声道： “放我下来，你自己拿！” 男人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低了头，视线在小姑娘通红的脸上略略逡巡了一圈，眼底隐约浮上了几分几不可见的笑意、又像是有些似有若无的失落，随即到底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开了门、拉着她的手进了家门。 叶容一手抱着他的外套一边低了头——他牵着她的手，熨帖的温暖顺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传来，他握得很紧，却又没有半点弄疼她。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微微加了些力道、轻轻地反握住他。 回应她的，是男人手上越发升高的温度和加大了的力道。 路上堵了一阵，穆岳先前下班时打包带回来的粥已经有些凉了。但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来不及再做饭了，他也就只能把粥热了热、两人简单地吃了顿晚饭，而后坐在客厅里稍稍休息一会儿。 “小叔叔，”小姑娘裹着厚厚的外套，在沙发上几乎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仰着脸有些欲言又止，“隔壁阿姨这样误会了……会不会不太好？” “挺好的，”穆岳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小姑娘在他开口时一下子又红起来了的耳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热水袋里去了，这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样她就不会再给我介绍女朋友了。” 小姑娘终于又稍稍抬了抬头，声音微有些迟疑：“小叔叔……不想找女朋友吗？穆潇说，穆奶奶也给你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你都没去呢！那小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又是穆潇——穆岳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里暗暗重复了一遍给自己挖坑的大侄子的名字，侧头去看叶容。小姑娘似乎是有些紧张，紧紧地抱着暖水袋蜷缩在沙发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自己。 穆岳伸手按了按额角：“你很希望我去？还是你很想知道？” “我……”叶容一怔，忽然想起穆岳最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事和决定，心下一紧、赶紧急急忙忙地摇头解释着，“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小叔叔只要自己觉得高兴和舒服就好了，有没有女朋友都不要紧的！” 不管怎么样，穆岳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哪怕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亲近，但至少……她希望他不要用厌烦和嫌恶的眼神看自己。 小姑娘的模样里满是怕他生气的紧张和小心，穆岳低头看了看她，张了嘴像是想说什么、迟疑了片刻之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来、倾身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往房间里走，最后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掀开了被子把她裹住。 “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完微微顿了一下，忽然又侧过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阿容，等你好了，过几天我们谈谈。” 小姑娘仰着脸有些紧张：“谈、谈什么？” “你觉得是谈什么？”穆岳不答反问。 小姑娘低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穆岳再一次叹了口气，替她盖好了被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关上门去了客房。 他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客房里只有最简单的一床被子和枕头。他怕小姑娘着凉，干脆让她睡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搬来客房睡。 但穆岳这一晚却依然还是迟迟没有入睡——他背靠着窗台、淡淡地看向房间的门口，似乎能透过这扇门看到对面房间里那个蜷缩在床上睡得跟只小奶猫一样的小姑娘一样。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回放着他回国那天，她从他床上醒来时迷糊又娇俏的模样。 这算是什么？阔别十年之后的一见钟情？ 男人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神色却是一片温和，却又像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凝重——他今年二十八岁、过年就是二十九，不是十八岁的少年、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他得好好想一想、把一切都整理清楚。 他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担负起责任——不是图一时的欲-望和冲动、更不是一时的有趣，他想要长长久久地把小奶猫养在自己的身边、护在自己的怀里，让她再也不会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神色、再也不会自卑地垂下那颗本该骄傲的小脑袋。 他想要的，是一辈子。 　　☆、第17章 偶遇 第十七章 偶遇 哪怕是已经睡了一天了，叶容这一晚也还是睡得极好、没有半点失眠——不论是床单、枕头还是被子都满是穆岳的“味道”，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自己包裹住，温暖得让她忍不住想要喟叹。 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可是却能主动让自己睡他的房间，就算是有对客人、对女孩子的照顾和客气成分在，但至少……他也是不讨厌自己的吧？入睡的前一刻，小姑娘就抱着这样的念头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抱着热水袋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了一个满足的弧度。 …… 叶容站在路口，回想起发烧的那一天，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眉眼间的弧度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微微垂着眼帘愣愣地出着神——她最近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发烧的第二天就已经彻底退了烧，穆岳就送了她回学校上课。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打过一次电话来问自己身体怎么样，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不是说——等她好了，要谈谈的吗？可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又到周末了…… 叶容不知道穆岳究竟想和她谈些什么，她隐约觉得大概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才让他看起来这样郑重其事，她莫名地就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就像是有什么谜底始终没有揭晓一样，好奇心像是她家抹茶的小爪子一下一下不停地挠着她的心口，痒痒得厉害。 可是他突然就一声不吭起来了……小姑娘好看的眉毛慢慢地蹙了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的背包的肩带。 “阿容！” 清朗好听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叶容抬了头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刚刚穿过了马路、正一路小跑着往自己身边过来。少年人高腿长，跨的步子也大，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的跟前。大概是跑得有些急了，少年清秀斯文的脸上甚至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站定后看了眉头微蹙的小姑娘一眼，眼底有些忐忑和无措，“对不起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阿骥，”叶容一下子舒展了眉头、仰着脸看着比自己高出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弯了弯眉眼，“我也是刚到，你没迟到，约的时间还没到呢！” “总、总是不应该让你等的。”少年脸上的红晕似乎是有加深的趋势，微微低着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他的声音太小，叶容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微微歪了歪头、仰着脸看他：“啊？什么？”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继前阵子莫名其妙的升温后，这几天终于又开始急剧降温、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小姑娘身体不好，就穿得格外厚实，尼制的裙子、毛茸茸的外套和帽子衬得她越发娇小，又背着一个双肩包，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毛茸茸、软糯糯的一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有些疑惑、又带着几分茫然——少年几乎是有些不敢多看，摇了摇头后飞快地别过了视线，低着头讷讷地岔开话题： “没什么，我们走吧。” 见他不愿多说，叶容也不深究，笑着轻轻应了一声，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笑盈盈地指了路：“往这边走吧。” 徐骥今年高三了，再有半年就是高考了。叶容带着他去了从前她常去的教辅书店、凭着自己“过来人”的经验给他挑些靠谱实用的教辅书。 “这本物理挺好的！”小姑娘说着，一边已经从书架上取了本书下来，简单地翻了翻、微微侧过头去看身旁的少年，“有往年的真题，也有一些提高题，出得都挺在点子上的。” ——她虽然是中文系，可从前也是理科生的。 叶容的身高其实并不是太矮，但无奈少年虽然清瘦却长得颇高，这时候只能微微倾了些身子凑过来。过于接近的距离让小姑娘的侧脸看起来越发秀气和温柔…… “阿骥？”少年迟迟没有反应，叶容忍不住有些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啊？”少年猛地回过神来，急急转开直愣愣盯着她的视线，也不管究竟看没看见书上的内容，忙不迭地就胡乱点着头，“我、我也觉得挺好的。” 他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过于心不在焉，小姑娘秀气好看的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眼底满是忧色：“阿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其实你成绩那么好、又这么用功，不用太紧张的，有时候放松一点反而更好，一定没问题的！” “我没事，”徐骥像是终于镇定了下来，却仍旧还是不太敢看她，摇着头低声道，“你别担心。” 叶容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他、似乎是有些犹豫，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问他：“你最近……还在做兼职吗？就要高考了，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实在不行，要不……” 叶容说到这里，微有些为难，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把话接下去。虽说满了十六岁就不算是童工了，可是他这个年纪去做兼职，不外乎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实在是让她担心。她却又有些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让他误会、伤了自尊心。 “没关系，我最近在给一个小学的孩子做家教，其他都没有再做了，不累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少年摇了摇头，神色坦然、并不觉得被看轻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解释着，“你别担心，院里最近情况也挺好的。要是真的不够了，我会跟你说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低着头抿着唇，笑容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羞涩：“阿容，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少年眉目清秀，又因为年纪的关系，眉宇间尚还有些青涩和稚气，笑起来带着一种少见的干净和单纯。叶容不自觉地也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弯着眉眼点了点头。 …… 穆岳看了看菜单，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姑娘，有些烦躁地看向了落地窗外。 穆家是从事餐饮业的，不说多么大富大贵，至少在本省的餐饮业也是屈指可数的。他一回国，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公司、接手了家里一部分的生意。他们兄弟姐妹三个感情一向好得很，但他毕竟是才刚上手，饶是兄长和姐姐都有意给了他不少帮助，最近这阵子也是忙得厉害，以至于一直都没能抽出时间来和叶容好好谈一谈。今天上午他刚加完班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是自己出门忘带钱包了、让他到这家餐厅来接。 他开着车赶过来，谁想不止看见了母亲，而且还看见她对面坐着的那个年轻女孩子。而他那个据说吃了饭忘带钱包的母亲这时候一边硬是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说了句“这是盛佳琪，你们年轻人自己好好聊聊”，一边就已经是忙不迭地自己转头离开了。 这意思实在是已经不言而喻了——明摆着是因为前几次被自己拒绝了相亲，今天干脆就把自己骗过来了。 穆岳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打消了扭头就走的念头——这时候他要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女孩子就实在是太难堪了。虽然完全没有半点相亲的打算，但至少总还是要留些风度的，大不了一会儿尽快说清楚就是了。 “盛小姐，很抱歉我母亲临时用了一些理由叫我过来，”穆岳不动声色地撇清了相亲的“嫌疑”，一边把菜单递给了对面的女孩子，“先点菜吧。” “听伯母说你最近工作有些忙？抱歉打扰到你工作了，不过虽然工作忙，但还是要注意三餐、不要伤了身体。”女孩子一边接过菜单、一边温柔地笑着——这样的相亲对象，实在是意外之喜，她想大概没有人会不满意的。 只是她话说完了，才忽然发现男人根本就连半分目光都没有留给自己，只是转了头直直地看向窗外，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沉得有些吓人。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窗外的路口，一对少年和少女正并肩穿过马路，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护在内侧，微微倾身凑近她、似乎是在和她着说些什么；少女微微仰着脸、侧着头，脸上带着温柔又明媚的笑意，时不时地轻轻点头。她偏着头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恬静，神色专注得像是只听得见少年的说话声——也难怪少年红了一张清秀的眉眼，隔了这么一段距离都能让她隐约看到。 绿灯的倒计时闪烁了几下，眼看着就要跳成红灯，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小姑娘却是忽然神色微变、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用力往后拉，少年立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辆电瓶车擦着少年的肩膀呼啸而过。 小姑娘似乎是紧张得不得了，拉着少年快步穿过了马路，然后立时就站定了下来、仰着脸急急看他。 少年忙不迭地摇着头，多半是在解释着自己没有事，却是不自觉地低了头——盛佳琪在的这家餐厅其实就在路口，他们穿过了马路，几乎就是和自己只隔了一层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她清晰的看到少年早就已经通红了一张清秀的脸和整个耳朵，视线直直地落在小姑娘抓着他手腕的手上，眼底是不容错认的羞涩和欢喜。 年轻真好……盛佳琪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在心底无声地感慨着，然后就意外地看见沉着脸的男人毫无风度地伸出手、屈指扣了扣落地窗的玻璃。 外面的小姑娘闻声转过头来，登时睁大了一双眼睛、露出了满脸的惊愕。 　　☆、第18章 叔叔和侄女 第十八章 叔叔和侄女 “进来。”穆岳的脸色沉得几乎已经有些渗人，一边扣着窗户一边看向只隔着一层玻璃的小姑娘，目光是和脸色一样的沉暗。 他的声音不大、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到室外的时候已然是有些模糊了，但叶容却还是看懂了他的口型。 小姑娘莫名地就有些心虚，微微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回过头去看了看身旁的少年。 “阿容，他是……”少年微微低了些头看她，神色间有些疑惑。 叶容咬了咬唇，语气微有些迟疑：“是……一个叔叔。” 叔叔？少年的视线在男人相对这个称呼来说过于年轻的脸上微微停留了片刻，却立时就在他同时也看了过来的视线里移开了目光——这人神色淡淡、目光深邃，却偏偏好像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逼视，又莫名地有些发怵。 “既然是长辈，那就进去打个招呼吧，反正也就是一小会儿，”徐骥对着她点了点头，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少年的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一双眼睛几乎都是发着亮的，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叶容点点头应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实现无意中一扫却是忽然发现自己仍旧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小姑娘忙不迭地松了手，耳根微有些发红，却在看见少年比自己还要通红得多的脸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好啊，走吧。” 她说完就转了身往餐厅的门口走了，少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她那双白皙秀气的手上，红着脸摸了摸自己似乎还留有余温的手腕，眼底似乎是划过一抹几不可查的遗憾和失落，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小叔叔。”叶容到了穆岳的桌前，小声地喊了他一声——先前她太过意外、穆岳的脸色又实在是太过难看，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穆岳一个人的身上；再加上窗外的角度关系，一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注意到穆岳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妆容精致却又并不显得过于厚重，得体而漂亮。 叶容向来都是敏感的性子，一瞬间的意外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些什么，眉眼间的弧度不自觉地慢慢收敛了下来，对着穆岳对面的女孩子礼貌地点了点头致意，语带歉意：“你好。抱歉……打扰你们了。” 穆岳眼底的暗色一瞬间加深——对着那个小男生的时候笑得那么明媚亲近，一看见自己，马上就变得这么生疏小心。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你好，”和满意的相亲对象吃饭时被打扰当然不是什么太让人愉快的事，但小姑娘乖巧又有礼貌，到底还是让人很有好感的，更何况还是男方的家里人……盛佳琪同样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神色友好极了，“你是——穆岳的侄女？” 侄女吗？叶容有一瞬间的犹豫，下意识地看了眼穆岳，一下子就撞进了他深邃得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里。小姑娘飞快地别开眼睛，微微垂下眼帘，片刻的沉默后，到底还是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穆岳捏着菜单的手一瞬间用力到有些发白。 叶容这一点头，盛佳琪看向她的神色一下子就越发亲近了起来。看了眼她身边拎着教辅书、却满心满眼全都是小姑娘的清秀少年，眼底忍不住也带上了几分善意的打趣：“周末和同学出来玩吗？” “嗯，”叶容点了点头，有一瞬间的迟疑，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轻声道，“出来……买些习题。” “吃饭了吗？”穆岳终于开了口——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抬了头，无论是神色还是声音似乎是都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到了一股莫名地压迫感和危险感。 叶容摇了摇头。 穆岳伸手，把手里的菜单递了出去：“想吃什么就点。” 对面盛佳琪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虽然小姑娘确实挺讨人喜欢，但相亲的时候有晚辈在场，怎么也不太合适吧？ “不、不用了，我和阿骥去别的地方吃吧，我们都说好了的，”叶容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去看穆岳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只是微微垂着眼帘摇头，“打扰你们……也不方便。” 她说完，几乎是立时就向两人道了别、不等穆岳接话应声，拉着身旁的少年就已经转头往门外走去。 “阿容！”眼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就要撞上前面的花坛，少年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一把拉住她。小姑娘轻得几乎没有多少惯性，被他这么一拉、立时就是一个踉跄撞进了他的怀里。少年怔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硬是忽略了心头的不舍、有些手忙脚乱地扶住她退出自己的怀抱，急急忙忙地盯着她检查，“阿容，你撞疼没有？” “啊？”小姑娘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视线才终于又慢慢地有了焦点，回忆了一下徐骥先前问的话，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阿容你……”徐骥偷偷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微微有些犹豫，“你怎么了？” 怎么自从遇到她叔叔以后，她就一直这么心不在焉的？ 叶容微微怔了一下，想起先前相对着坐在一起相亲的两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终于又仰着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没什么，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饿了……” “啊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少年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急急忙忙地解释着，动作间却仍旧不忘小心地把叶容护在马路的内侧、将自己的步速放慢到和她一致。 徐骥的经济条件有些困难，说是请客，其实也不过是每人点了一碗十几块钱的面——虽然便宜，但店面干净整洁、味道也很不错，两人吃得倒都颇为心满意足。 “阿容，我现在请不起你吃太贵的东西，”少年捧着面碗，神色间微有些羞涩，却并不自卑失落，清亮的眼睛里一片坦然、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小姑娘，“但是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叶容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弯着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我相信的。” “阿容你下周……还来院里吗？”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几乎能放出光来，略带了几分试探地小心翼翼看向她：“阿容，我、我也想考d大。” “来的，”小姑娘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又扩大了几分，声音轻柔，“别担心，你不会有问题的。” 少年通红了耳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穆岳的视线落在餐厅门口的方向，哪怕是视野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小姑娘纤细的身影，他也迟迟没有收回来。 “小姑娘真是长得漂亮，平时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盛佳琪看着男人直直盯着门口出神的样子，猜想他对于这个侄女想必是相当疼爱看重的，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用这个话题来唤回他的注意力。她本来就也生得漂亮，再加上今天又是精心打扮过，笑起来就越发温婉动人，“年轻真好，看着他们，有时候忍不住也觉得自己老了。” 她话音刚落，男人果然立时就收回了出神的视线、直直地看了过来。 她几乎有一瞬间的心惊——这人的视线太过幽深，让人看不清情绪，但至少她能确定……他并是不在高兴着。 盛佳琪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反倒让他不高兴了，微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得体地笑了起来：“你是担心他们早恋吗？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得不得了，我们也都是过来人、没必要看得那么紧，只要不影响学习就是了。我看小姑娘挺懂事的，刚才那个男孩子也挺不错……” 穆岳合上了菜单。 “很抱歉，盛小姐，我并不知道我母亲安排了这次相亲，我来是因为我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吃饭忘带钱包了。原本之所以留下来吃这顿饭，是不想太过失礼。”穆岳已经站了起来，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但是我现在发现这可能造成了什么误会。我并没有任何相亲的打算，我和盛小姐也并不合适——很抱歉，但是我想这顿饭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盛小姐如果喜欢这里的菜，可以吃过饭再回去，我会先和服务员结账。再见。” 他说完最后“再见”那两个字，已经是毫不犹豫地离开座位、大步走向了前台的方向，似乎是和前台交涉了一番，然后很快就出了门、消失在了路口的拐角处。 这一天晚上，同一个时间，有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失了眠。 　　☆、第19章 电话 第十九章 电话 叶容一直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作息总是格外规律和小心、每天晚上都早早上床休息。这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往常入睡的点，可一向规律的生物钟却好像是忽然完全不管用了一样，她已经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却仍旧迟迟没有半点睡意。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中午时见到的场景——高大英朗的男人和温柔秀丽的年轻姑娘，在窗边相对而坐。男人眉目清隽，女孩子言笑晏晏。中午的阳光好极了，透过落地窗洒在两人身上，看起来越发明媚温柔。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从前记忆里的那个“小岳哥哥”，慢慢地变成了现在的“小叔叔”，现在，大概终于是要彻彻底底走出她的世界了——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是应该为他高兴的，但她不想骗自己。 ——她很难过。 小姑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是没能忍住，揪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又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仰起头看向窗外。 明天大概不是个好天气——别说是星星，就连月亮也几乎看不到，天幕中是一片沉暗。 那个女孩子，漂亮又健康，对着她笑的时候友好又温柔——她肤色也很白皙，却带着一种健康的光泽，而不是自己这样几乎透着苍白的颜色。 她有些羡慕，却又觉得大概是有些高兴的——小岳哥哥，就应该有一个这样好的女孩子。 ——哪怕每次她叫他“小岳哥哥”，他都一板一眼地纠正着，不是哥哥，是叔叔。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很难过。 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小姑娘微微低了头，脸色带着几分苍白。 床头的手机忽然间震动了起来。 叶容裹着被子有些费劲地伸手去拿，打开后才发现是一条短信： “睡了吗？” 发件人，是“小叔叔”。 叶容微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按下了回复键：“还没有。” 几乎是只隔了十多秒的时间，手机立时就一边震动着一边跳出了来电的提示。 叶容看着屏幕上的“小叔叔”三个字，轻轻咬了咬唇，指尖划过接听键、举起手机靠到了耳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还不睡觉？”男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显得格外低沉。 “就要睡了。”小姑娘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抓包了一样，一下子就心虚得不得了，声音更是讷讷地几乎让那头的男人有些听不清楚。 那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叶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更不知道为什么他打电话来却什么都不说，但她却莫名地觉得这异样的沉默像是带着一种莫名地压迫感和危险感，让她半点不敢出声询问，更不敢开口催促，只能举着手机和他一样安静地沉默着。 两人的呼吸声透过手机交缠、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终于又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没有去相亲。今天，是妈说吃饭没带钱包、我过去接她才知道的。”那头的穆岳声音平静，条理清晰，“我怕让她太难堪，才留了下来吃饭。但后来我想这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你走之后我也和她说清楚、先走了。” 原来他不是去相亲，他是不知情的、也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他说“你走之后我也和她说清楚、先走了”的时候，心底深处忽然就用上了一抹异样的庆幸，嘴角不由自主地偷偷扬起了一抹弧度。而后她就听见那头男人的声音忽然间带上了一股低沉的沙哑： “那个人是谁？” “啊？”小姑娘立时就是一愣，“什么？” 那头的男人声音似乎是又沉了几分：“中午——和你一起的那个。” “你说阿骥？”叶容怔了怔，微有些犹豫，“是……一个朋友。” 那头再一次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像是比先前更加难捱，哪怕是隔着电话，叶容也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一样。 她终于是有些撑不住，咬着唇慢慢地进一步解释着：“阿骥他……是孤儿，从小是在市北福利院长大的。” ——但解释也仅仅只是到了这里，再多的，却也没有了。 气氛似乎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叶容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背脊抵上了床头的靠板——这才觉得有了支撑，似乎是略略镇定放松了一些。 那头的穆岳吸了口气，忽然转了话题：“阿容，你觉得——” 他顿了顿，才又慢慢地把话解了下去：“你是我侄女？”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随口在聊着什么家常，可叶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说“侄女”那两个字的时候像是连吐字都有些艰难、几乎是一字一顿。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就想应声，张嘴的一瞬间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吐不出那个“是”字来——不短的迟疑后，她终于是抿着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头的男人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她几乎有些心惊，然后再一次开了口。 “但你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觉得的，”他说，声音里像是带着几分怀念和慨叹，“整天往我怀里蹭、叫我——哥哥。” 原来他还是记得从前那些事的……小姑娘的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分，却立时又回想起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着自己“不是哥哥，是叔叔”时的模样，再一次垂下了眼帘： “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事。现在……不会再这样乱叫了。” 她声音很轻，但深夜实在太过安静，让她的声音清晰无误地通过手机传到了那一头。 那一头男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和急促，却又立时就被他的声音压过： “如果——我说不介意呢？” 不介意……叫他小岳哥哥吗？小姑娘怔了怔，眉眼一瞬间弯出了好看的弧度，却很快就又收敛了下去，小声道： “我知道小叔叔不生气的，但是——我现在懂事了，不会再这样了。” 她知道他对她好、纵容她、不计较她小时候的不懂事，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会很懂事、很乖巧，再也不让大家操心、也不惹大家生气。 这样，他对她的纵容、对她的不讨厌、甚至或许是喜欢，是不是……就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叶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后，那头的呼吸声突然一滞，随即仿佛是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然后是穆岳像是带着疲惫的声音： “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早点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然后在听到她乖巧的应声后，毫不犹豫地就挂断了电话。 男人坐在窗边，捏着手机的手指太过用力，泛着一种有些渗人的惨白颜色。 穆岳简直就已经算不清楚，这是他回国以后，第几个因为叶容而失眠的晚上。 简直有些难以想象，从前那个小小软软的小女孩儿，现在居然会成为他心上的那个姑娘。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回国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动心了。 只是长大了的小姑娘，似乎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对他全心全意信赖、言听计从的小女孩儿了。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大多数都会随着时间和某些契机一点一点在生命中淡去。穆岳突然有些庆幸，他几乎有些不敢想象，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回来，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许，就这样只存在于叶容幼时那不多的一点记忆里，然后随着时间终于彻底成为过去。 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知道叶容为什么会养成现在这样小心又带着自卑的性格，但现在的小姑娘实在是太过胆小、太过小心翼翼——除非一下子就把小奶猫逮住、带回去圈养起来，否则一旦惊动了她，她立时就会伸出爪子毫不犹豫地挠你一下、然后惊慌地逃走躲起来、再也不敢出现。 但他现在还没有把握——他本来以为穆潇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但直到今天中午、看到她和那个男生、听着她说是自己侄女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也许他错了。他甚至还意识到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他不年轻了，而且……他缺席了她十年的时光。 这十年，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本来想尽快和她谈谈，但现在他忽然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他得不动声色地把小奶猫圈进自己的领地，然后在她再也没有地方可逃、也不想再逃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把她带回家。他也得趁着现在的时间尽快把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处理妥当、让她没有任何顾虑——比如……他们各自的父母和家人。 叔叔和侄女？ 叫过了“哥哥”，现在再想做侄女——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第20章 三更合一 第二十章 讨厌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各门科目都已经进入了尾声，算了算离期末的考试周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很快就要进入复习备考期。叶容寝室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就趁着这天晚上一起去唱歌——反正明天上午没课，抓紧时间在考试前好好玩一场，也算是好好爱护自己了。 几个女孩子晚上一起出去玩总是不□□全，叶容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也不愿意扫大家的兴，只是仔细查了查周围的ktv、最后选了离学校最近的那一家——这家ktv和它隔壁的皇庭酒店，恰好都是穆家的产业。 下午下课后，几个女孩子结伴而往。 沈欣和陈晓柔显然就是典型的麦霸，一到包厢就毫不犹豫地抢着麦唱了起来——不过好在她们都还是相当体贴的，知道叶容身体不好，点得都是些相对安静的歌，以免太吵让她难受。叶容笑着看了她们一眼，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徐嘉的时候，笑意却是一下子就敛了下来，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嘉嘉……” 自从上周日晚上她回学校，就觉得徐嘉好像很不对劲——情绪似乎是特别低落，到现在周二，两天了几乎都没怎么开过口。大家提议来唱歌，大概，也是想让她放松下来、高兴一点吧？ “一份爆米花、两杯橙汁，一杯红茶，要热的；再来两瓶啤酒……”叶容正在犹豫间，徐嘉已经毫不犹豫地对着服务员点完了单。叶容惊了一下，赶紧伸手拉住她： “嘉嘉！” “没事，我酒量还行，不会喝醉。”徐嘉对着服务员点点头示意确认点单，一边拍了拍叶容的手，微微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轻声开口道，“心情不好，喝点放松一下，放心，等明天就好了。” 叶容抬头，徐嘉平时一向冷静从容的脸上这时候却带着一片疲惫和黯然。叶容心疼得厉害，可她不说、她又不好非要去追问，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最近好像总是什么都不顺利。就像这时候的徐嘉，就像……她和穆岳。 她不知道上周末的夜里他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但她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叶容抿了抿唇，而后忽然觉得肩上一重——徐嘉微微倾过身，靠了过来。 叶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服务员已经送了酒和饮料进来，周到地用开瓶器开了啤酒瓶盖。叶容捧着那杯热腾腾的红茶，看了看已经抱着酒瓶喝起来了的徐嘉，又看了看正满脸担忧看过来的沈欣和陈晓柔，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欣和陈晓柔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再凑过去——寝室四个人虽然都很要好，但总归还是有些亲疏之分的。和徐嘉最好的就是叶容了，如果她们这时候硬要凑过去，未必会让她感到高兴和自在。 徐嘉是北方人，看起来酒量大概是真的很不错，不多时就喝完了一瓶，一边伸手去拿第二瓶、一边喊着服务员再去拿两瓶来。叶容见她依然脸色白皙、目光清明，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却终于还是没有阻止，只是小声劝着： “嘉嘉，少喝一点，就算不喝醉，对身体也不好的。” “容容，”徐嘉抱住她，蹭了蹭她的肩膀，大概是喝了酒，声音有些含糊，“我们分手了。” 叶容下意识就是一怔，随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会？你男朋友不是上周末才来看你、你还说下次要带来给我们看的吗？” 更何况——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徐嘉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笑话一样，一下子就摇着头连声笑了起来：“他上周末来，就是来和我说分手的。他说……过来当面说，是为了郑重一点。” “为、为什么？”叶容惊得几乎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他说……他不能接受异地恋，觉得太没有安全感。”徐嘉的声音几乎已经有些打着颤，叶容忽然觉得颈侧微微有些濡湿，僵硬了整个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咬着唇看向紧紧靠着自己肩膀的徐嘉、看着她边笑边哭，“安全感……当我傻吗？上一次见面我就看见他和别的女生发的短信了，看得我都差点以为那才是他的正牌女朋友了！多新鲜啊，十几年的感情，才分开几个月就没有安全感了……” 叶容一直很羡慕徐嘉——她聪明又大气，好像什么都能做到、好像永远都那么镇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徐嘉——抱着酒瓶又哭又笑、完全没有半点形象可言。 两人这里动静太大，那头的沈欣和陈晓柔终于再也坐不住、忙不迭地就跑了过来，急急问：“嘉嘉你怎么了？” “没什么，失恋分手了！”徐嘉吸了吸鼻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满不在乎地冲着她们挥了挥手，而后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撑起了身子、抓住了叶容的手，“容容，我早就想说了，穆潇真的不适合你。你要好好的，千万别也弄得像我这样。” 她说着说着，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嚎啕大哭了起来：“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从小一起长大、什么十几年的感情……全都是扯淡！有什么用！还不是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 “你说得对，青梅竹马……有什么用，说走就走了……” 徐嘉恍恍惚惚间似乎是听见有谁小声地附和了自己一句，晃着有些发沉的脑袋抬头，就看见叶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已经从桌上拿了一瓶打开的啤酒。沈欣和陈晓柔似乎是太过惊讶、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要阻止，只傻愣愣地坐在一旁、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小姑娘大概是已经喝了好几口了，手里的酒瓶都已经空了一小半，一张原本有些过分苍白的脸上这会儿早就已经是一片绯色，视线微有些迷蒙，看起来居然有一种和平时不同的、几乎是惊心动魄的美。 徐嘉一时间居然有些失神。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叶容连着又喝了两口酒。 徐嘉吓了一跳，猛地反应了过来，飞快地从她手里抢走了酒瓶：“容容，不能再喝了！” “讨厌！”小姑娘这时候显然是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也不像平时那样安静乖顺。见酒瓶被抢了，她立时就有些不高兴地鼓起了脸、皱着鼻子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按了两下之后就放到耳边，气呼呼地对那头的人大声喊着，“穆岳你骗人！大骗子，我讨厌你！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 穆岳的公寓里这天终于难得地来了客人——穆家的长子，也就是穆岳的兄长、穆潇的父亲穆岭，端着茶杯坐在弟弟公寓的客厅里，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穆岭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看起来几乎完全不像是穆岳的同辈人，但眉眼间却依然有着当年年轻时隽逸英朗的影子、隐约和穆岳有几分相似。岁月的洗礼让他看起来显然比穆岳还要多了几分沉稳和老辣。他喝了口茶，微微抬眼： “你这意思，是不止要抢我儿媳妇，还要我帮你参谋？” 穆岳同样喝了口茶，头也没抬：“阿容从来没有答应过订婚。” “好吧，”穆岭看了弟弟一眼，退了半步，“那至少也是我儿子的青梅竹马。” 穆岳这回终于抬了头：“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当年阿容身边的人，始终都是我，穆潇和她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那时候他把小姑娘护得严严实实的，穆潇年纪小又顽皮，生怕他不小心闯祸影响了叶容，长辈们是不常让他们接触的——从头到尾，有他穆潇什么事？ 被弟弟再一次反驳，穆岭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但你后来一走十年，一直都是我儿子——穆潇陪着她。” 这一句话，像是一下子就插中了要害，穆岳只觉得像是忽然间泄了气，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穆岭微微向后仰了仰、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穆岳终于是叹了口气：“大哥，你的儿子你应该了解。” “你说得对，我很清楚，穆潇——还不懂事，但容容那孩子，却太懂事。”穆岭终于是也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不偏心他。我只能答应你，这件事我不会管，不管容容最后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反对，但也不会帮忙。” 穆潇是他的独子，眼前这个是他的亲弟弟——他比穆岳足足大了十几岁，有时候几乎就是把这个弟弟当做半个儿子来看待的，这件事不论偏向谁都让他头疼，只能彻彻底底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这样就行了，其他的也不用你帮忙。”穆岳本来也没想过要兄长帮忙，他怕的，就是兄长执意反对——那样他的局面势必会变得比现在更艰难数倍。只要他不阻拦，那么其他的问题根本就不不足为惧，他只要专心地把小奶猫拐回家就够了——得到了兄长的承诺，穆岳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手机震动了起来，穆岳看着上面的“阿容”两个字忍不住扬了扬眉、按下了接听键。 “穆岳你骗人！大骗子，我讨厌你！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小姑娘有些含糊却又带着浓浓鼻音和哭腔的声音顿时就从电话那头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随即“啪”地一下干脆地结束了通话。 穆岳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二十一章 醉酒 穆岳听着电话挂断后传来的“滴滴”声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立时回拨过去： “喂？阿容，你怎么了？” 电话刚一接通、还没等对方出声，他几乎就是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然而那头在片刻的沉默后，传来的却并不是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更不是她平日里那种甜软又轻柔的嗓音。 “抱歉，我是容容的室友。”那声音微微带着沙哑，和前一次听到的略有些不同，但穆岳还是凭着自己一贯都相当不错的记忆力很快确认了对方的声音。知道的确是叶容的室友，穆岳终于是稍稍放心了些，只是英气的眉头却仍然还是拧得死劲，声音低沉： “阿容呢？” ——小姑娘哭着打电话来骂自己、还说讨厌自己、再也不要见到自己……这让他怎么可能放心？更何况以小姑娘现在这时时小心翼翼的敏感性子，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容容她……”徐嘉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片刻后却到底还是照实说了，“她喝了点酒，是醉了才乱说话的，您别和她计较。” 她说到最后，难得地对一个近乎陌生的男人放低了姿态，小声地替好友道歉解释。 穆岳却根本就没有半点心思去计较这些，全副心神都被“她喝了酒”那几个字紧紧抓去，脸色一下子更加难看：“她身体不好你们还让她喝酒？你们在哪？” “抱歉，我们现在在学校附近皇庭酒店的ktv里。”他的气势实在是太强，哪怕隔着电话也让徐嘉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愧疚地道了歉，徐嘉飞快地报上了几人的位置。 “不要再让她喝了，我马上过来。”穆岳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交代完就挂了电话，一边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一边已经是大步走向门口了。临开门时才像是忽然意识到家里还有人在，一边拉开门一边回头去看坐在沙发上的兄长：“我出去一下，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说完，也不等穆岭应声，干脆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还在信誓旦旦地规划着他们将来的一辈子、为他们将来的一辈子努力做着准备，她却说讨厌他、再也不想见他——这让他怎么可能还冷静得下来？ 穆岭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时候全然失了平日里所有风度和镇定、沉着脸拧着眉、急匆匆大步离开的弟弟，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 穆岳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ktv，按着先前徐嘉在电话里报给他的包厢号一路找到了目的地。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包厢里茶几上放着的几个啤酒瓶——一瓶满的，一瓶剩了一半，还有两瓶却是已经彻底空了。 顺着茶几再微微抬眼，然后就看了在沙发上的四个女孩子——有两个已经趴在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倒是还有一个坐着的看起来还是相当清醒，应该就是接了刚才那通电话的徐嘉。而自家的小姑娘……这时候正趴在徐嘉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似乎是在小声抽泣着。 穆岳走进了几步，果然就听见了小姑娘几乎被包厢里的音乐声完全盖过了的小声啜泣。 他低了头、弯下腰伸手过来，搭上了叶容的肩膀，低声喊她：“阿容？我带你回家。” 小姑娘虽然醉了，但却似乎还隐约有些意识，闻言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转过头来，努力睁大了一双眼泪汪汪、通红通红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白了脸色、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走开！我讨厌你！大骗子！” 她说话向来都是轻声细语，这时候却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喊完她就转过头埋进了徐嘉的怀里、就着她的衣服再一次小声哭了起来。 穆岳被甩开的手登时僵在了半空中。 她刚才在电话里也说他是骗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他转头看向眼下唯一还清醒着的徐嘉。 他眉目英朗，可脸色一片沉暗、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锐利和强势。这一眼看过来，深沉得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徐嘉强撑着吸了口气，却是不动声色地把叶容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企图用自己也并不宽阔的怀抱护住她，硬着头皮对上男人幽深迫人的视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一时疏忽，等发现了她喝了酒的时候已经醉了。很抱歉，今天是我心情不好才点了酒、容容才会喝了酒说胡话的，您别生她的气。”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知可否地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再一次将手搭上了叶容的肩膀，耐心地继续哄着：“阿容，有什么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这一刻他的声音居然异常温柔、几乎诱哄，先前那种逼人的气势和压迫感好像就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大骗子！走开！骗人！”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抓着徐嘉的衣服越哭越难过。 穆岳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了的手，眸光微黯。眼看着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彻底神志不清，生怕她这样再折腾下去会伤到健康，穆岳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无论如何先带她回去再说。手刚伸到半空、还没有碰上她的衣角，原本趴在徐嘉怀里小声抽泣着的小姑娘忽然就转过了脸来、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摆。 “别走，小岳哥哥，别走……我长大了，身体、身体好多了，我、我很乖、很听话，不会惹事的……小岳哥哥，别、别不要我……你说会回来看我的，你骗人！我、我很懂事了，你回来、回来看看我……骗人！” 小姑娘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早就已经哭得花了，眼睛肿得全然不是平时那一双狡黠又俏丽的猫眼；她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死死揪着他的衣摆，秀气的手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却又因为喝了酒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粉色。她几乎已经是彻底没了理智，只是一边哭着一边反反复复地小声呢喃着： “小岳哥哥，别不要我……我很懂事、再也不任性了，别不要我……” 穆岳一时间怔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一大把针扎过，泛起一阵尖锐又细密的疼。 他之前一直都不明白，除了健康以外几乎什么都出色得无可挑剔的小姑娘、完全可以做个任性跋扈的大小姐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养成这样小心又自卑的性子。但现在，他想他应该明白了。 ——是因为他。 他几乎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其实根本就没资格说穆潇什么，因为他比穆潇更加混-蛋。 “阿容……”他伸手的时候几乎是带着颤的，小心地、慢慢地、轻柔地覆上了小姑娘苍白却又透着不正常粉色的手背，然后将它拢进自己的掌心里紧紧握住。 “阿容，对不起阿容，我不走。”他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弯下腰倾过身凑近她的脸。 小姑娘微微仰起了脸，泪眼婆娑、迷迷茫茫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松。 “你们现在回去应该到宿舍门禁了，今天在皇庭开两间房住一晚，我带阿容回去。”穆岳一边头也不抬地向徐嘉交代着，一边抽出自己被叶容攥着的衣摆。 徐嘉下意识地点头应了一声。 穆岳抽出自己的衣摆，一只掌心裹住小姑娘的手——下一刻他就感觉到小姑娘猛地用力、紧紧地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他几乎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像生怕只要一松手，他就会马上消失不见一样。他微微顿了顿，伸出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已经有些凌乱的长发，拨开被她泪水沾湿后贴在脸上的鬓发、露出她那张精致小巧却早就已经满是眼泪的脸，然后耐心地哄她： “阿容，松一松手，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他的神色和语气太过温柔，就好像不久前带着满身凛冽寒风、气势迫人地大步走进房间的那个完全是另一个人一样。 徐嘉猛地就是一惊。 ——这绝对不是一个长辈看小辈的眼神，更不可能是叔叔看侄女的眼神、叔叔哄侄女的语气！ 大概是穆岳温柔又耐心的轻哄有了效果，小姑娘努力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略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是有些迟疑着、小心地一点一点慢慢松开了手。松到一半，她又像是有些紧张，怯怯地小声呢喃着：“小岳哥哥，别不要我……” 她的模样实在太过紧张和胆怯，让穆岳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别怕，我不会再走了，一直陪着你。阿容，别怕。”男人耐心地哄着她，看着她花了好久才终于有些紧张地彻底松了手，正要伸手去将她抱起来，小姑娘却忽然被一股力道向后拉了拉、再一次靠进了身后的那个怀抱里。 穆岳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那股力道的主人。 “我想……”徐嘉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却硬是咬着牙、顶着他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目光，眼底微有些戒备，“容容还是和我们一起在这里住一晚吧。这么晚了、容容又喝了酒，我想可能——不太方便。” 她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但有些话本来就是不用点破的。她不知道叶容和穆潇的叔叔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穆岳看向叶容的眼神里，那种温柔和心疼几乎恨不得就要溢了出来。哪怕叶容多半也是对他有情的，可小姑娘这时候醉得已经神志不清，她怎么可能放任她跟着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明显对她怀着异样情愫的男人回去？ 穆岳的眉头皱得更深，沉着脸色看她。 徐嘉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地把叶容护进自己的怀里，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 第二十二章 折腾 “小岳哥哥，”两人僵持间，被拉着远离了穆岳的叶容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再一次抽抽噎噎地小声呜咽了起来，睁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岳，再一次哭花了脸，“小岳哥哥，别不要我……” 她呢喃呜咽的样子，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直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小声“喵喵”叫着的小奶猫，看起来异常柔弱可怜。 穆岳的神色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再一次伸了手，一遍又看了徐嘉一眼：“我只是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总算是还有个清醒有戒心的——徐嘉是真心关心叶容，穆岳对她的戒备并不以为忤，心底甚至是隐约有些满意的，对着她的时候不由得也放缓了语气。 他看着叶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温柔，带着满满的懊悔和心疼。徐嘉迟疑了片刻，却终究还是松了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又仔仔细细地用外套将她裹住。 “开一间大床房吧，我们三个挤一挤，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徐嘉收回目光，看了眼说要陪她喝酒却一杯就倒的沈欣和陈晓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眉间的郁色却是一下子就褪去了不少。 穆岳点头，抱着叶容向服务员交代了几句，眼看着三个女孩子在服务员的帮忙下开好房间、又被扶着进了屋、关上门，这才放心离开。 夜里风大，穆岳有些不放心地又把小姑娘身上的外套裹得更近了一些，快步走到停车场，拉开了副驾座的车门，弯腰想把叶容抱进去坐好。 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了座位一眼，隐约意识到穆岳似乎是想要放开她，登时就急了，转过脸一头扎进了穆岳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也不说别的，只是摇着头一叠声地软软喊着：“小岳哥哥、小岳哥哥……”，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穆岳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化了，低头看了死死埋在自己胸口、抽抽搭搭地不停喊着哥哥的小姑娘，终于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眼底却是越发温柔。 穆岳抱着叶容打了车回家——一到了出租车上，小姑娘却好像是一下子又局促起来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似乎是想再靠近一些，却又怕他生气，只能坐在他身边、仰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又怕他突然消失离开，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摆。 穆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小姑娘似乎是有些惊愕地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片刻后小心翼翼趴到他胸口、略带些试探地慢慢把自己的脸贴上他的心口，最后仰起脸，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满足又有些讨好的笑容。 穆岳收拢双臂，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穆岳的公寓离d大并不远，出租车很快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穆岳抱着叶容上了楼。 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不哭了，乖乖巧巧地趴在他怀里，只是却仍然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像是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恨不得连眨眼也不要有。她哭得眼睛和鼻子都是一片通红，脸上还带着斑驳的泪痕，缩在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看起来越发可怜巴巴。 穆岳抱着她进了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她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他，穆岳只能让小姑娘侧坐在浴缸的边沿上、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摆，自己一边转身去打开水龙头。 然后他倾下身、一手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替她擦干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怕她明天起来眼睛肿得厉害，他还特地用热毛巾细心地给她敷了一会儿眼睛。 小姑娘似乎是高兴极了，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活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 穆岳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抱着她去了厨房，给她调了一杯蜂蜜水，回到客厅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低了头喂她喝水解酒。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发懵又有些困倦，半睁着眼睛仰起脸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那杯蜂蜜水，张了嘴秀气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穆岳有些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了头柔声哄她：“阿容，喝一点蜂蜜水解解酒，不然明天要头疼不舒服的。” 小姑娘歪楼歪脑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听话地张了嘴，小小地喝了一口。 “乖——”穆岳用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圈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声音低沉、微有些沙哑，却又带着浓浓的宠溺。饶是已经神志不清了，怀里小姑娘的脸上却还是本能地泛起了一抹红晕，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近得几乎没有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毫无阻碍地全部洒在自己的笔尖、和自己的呼吸相互交缠。男人眸色深沉，小姑娘却茫然而懵懂，可眼底……依然清晰无误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听话，再喝一点。”穆岳哑着嗓音哄她。 叶容懵懵地转过头去、喝了口水。 她小口小口喝得极慢，但却胜在乖巧听话极了，半点都没有喝醉酒之后耍酒疯的迹象，安安静静地喝完了，转过头又直勾勾地盯着穆岳。 小奶猫好像浑身上下都写着“求抚摸，求顺毛，求夸奖”的字样。 穆岳眸色更深，“从善如流”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姑娘似乎是被摸顺了毛舒服极了，趴在他胸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声呢喃着： “小岳哥哥，我很乖。” “阿容很乖……”穆岳揉了揉她的头发，抱起她再一次进了浴室。 看她现在这个模样，今晚应该是洗不了澡了。穆岳半搂半扶着她站在浴室的水台前，握着她的手耐心地一点一点帮着她刷完了牙、再一次给她擦了擦脸、敷了敷眼睛，又给她放了洗脚水，把她抱在了小板凳上坐好。 穆岳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因为姿势的关系，她再揪不到他的衣摆，只能把手往上抬了抬、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显然是有些不安。 “别怕，我就在这里，不走。”穆岳耐心地哄着她，一边把自己的衣袖挽起来一些，然后握着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地替她脱了袜子。 不知道是穆岳的轻哄有了效果还是肢体接触给了她更多的安心，小姑娘很快就镇定了不少，低着头定定地看着穆岳的动作。 叶容长得娇小又纤瘦，脚踝更是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脱了袜子，她略有些过分白皙的脚就这样彻底地露了出来，在他的掌心里显得越发娇小秀气。哪怕是已经醉了，但她似乎是仍然还本能地有些害羞，圆润可爱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有些楚楚可怜。 穆岳毫不介意地一手握着她的脚，一手鞠了捧热水慢慢地倒到她的脚上——水温对她来说稍稍有些高，突然而至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有些不习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要躲开，却因为被男人扣住了脚踝而动弹不得。小姑娘有些紧张地挣了挣，软软地喊他： “小岳哥哥，烫……” “马上就好，洗完了脚就睡觉了，嗯？”穆岳依然耐心地哄着她，眼见着小姑娘迟疑着点了点头、乖乖地不再挣扎，眼底越发柔和。等确定她已经彻底适应了水温，这才握着她的脚踝将她一双秀气小巧的脚放进温水里，慢慢地替她洗起脚来。 上一次她在这次换下的湿衣服并没有带走，回来之后他就替她洗干净了。穆岳替她擦干了脚又自己洗了手，换了个姿势抱着她回了卧室穿上那天她换下来的袜子——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焐着她的脚，像是抱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这个姿势让叶容微有些不舒服，但却也并没有挣扎、只是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他，好以此来稳定自己的身形。 穆岳把她放到床上，不厌其烦地哄着她穿好了袜子，然后拉起被子把她盖住，哄着她闭上了眼睛入睡。正要起身离开，视线一扫却忽然见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怔了怔，再一次倾过身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 “阿容，睡觉了，松手好不好？” 她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小姑娘已经困得不行，半眯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下子坐起来、摇了摇头，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几乎是有些惊慌：“小岳哥哥，别、别走，别不要我……” 穆岳忽然就觉得有些揪心，深深吸了口气，倾身过去抱住她，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着：“我没走，不会不要你——以后都陪着你，再也不会走了。” 小姑娘在他怀里抬起了头，脸上有一瞬间的惊喜，随即却又很快垂下了眼帘、声音里满是彷徨和无措：“你……骗我……又骗我。” 穆岳有一瞬间的语塞——他的确骗过她。 一走十年，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有些心虚，又懊悔得恨不得把自己揍一顿。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那样冲动，愣神和语塞过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轻轻拍着叶容的背，也不管她这时候是不是能明白，一个人语气郑重得几乎像是在许下什么誓言一样： “对不起阿容，我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你。” 小姑娘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不肯放开揪着他衣摆的手，干脆把整张脸都死死埋进了他的怀里。 穆岳低头，看着小姑娘单薄削瘦的身形和死死埋在自己怀里不肯放手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间却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再一次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带进浴室，然后让她坐在一旁的浴缸沿上，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洗脸刷牙，最后又抱着她回到了卧室。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毛衣后又伸手去脱了叶容的——小姑娘没有半点挣扎，趴在他怀里乖巧极了，配合地伸手伸脚，把自己脱得只剩一身贴身的秋衣秋裤，然后再一次窝进了男人的怀里。 少了毛衣的阻隔，男人身上的体温一下子变得更加清晰和熨帖。叶容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胸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弯起了嘴角。 穆岳抱着她一起躺下，看着小姑娘趴在自己怀里安静又满足的模样，眼神暗了暗，倾身凑近了她粉色的唇瓣。近在咫尺时却又忽然间顿了顿，到底还是改变了方向，将这个吻的落点改在了她光洁的额头。 “晚安，阿容。”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额头慢慢地在这安静的夜里响起。 小姑娘似乎是已经有些半梦半醒，安安静静地没有回应。 穆岳也不以为意，再一次吻了吻她的额头，伸手关了灯。 一室昏暗，却异常温暖。 　　☆、第21章 喜欢你 第二十三章 喜欢你 叶容一向畏寒，又因为体虚的缘故，睡觉时总是焐不暖被窝，秋冬的每个晚上都要抱着一大个暖水袋才能睡得安稳。但这一晚，她却睡得格外温暖——这不是平时抱着暖水袋醒来时微凉的感觉，反而像是周身都被一个巨大的暖炉紧紧包围着、环绕着，温暖熨帖得她几乎不想醒来。 叶容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忍不住又往暖炉边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再一次零距离感受了一下那种熨帖又让人心安的温度，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灰色。 小姑娘半眯着眼睛茫茫然然地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件男人的秋衣。而她直勾勾盯着看的，是男人结实的胸膛。而男人的手臂，正紧紧地环着自己、将自己妥帖地圈在怀里、和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叶容一惊，几乎是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肌肉和神经都绷得死紧，有些机械性地微微抬了头、顺着胸膛和脖子往上看去——是一张英朗又熟悉的眉眼。 是穆岳。 叶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只是下一刻，小姑娘立时就急急忙忙地垂下眼帘收回视线，眼底涌起的紧张却似乎一下子变得还要更胜刚才。 他还闭着眼睛、呼吸也很平稳，应该是还在睡着没有醒来——叶容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有些艰难地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等到好不容易不那么慌乱了，她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慢慢抬起头、悄悄地盯着他的脸。 上一次像这样从他怀里醒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还是十年前吧……那时候她才只有九岁，他十八岁了，他出国的前一个下午特地又来看她，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告诉她他就算出国了他不会忘记她、一定会回来看她的。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也许是他的许诺太过美好，她在他怀里渐渐安下了心来、然后终于又像平时一样放心地被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背、在他怀里放心地睡起了午觉。 那一天，下午醒来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温暖的阳光、和少年温柔又略显青涩的眉眼。 后来，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已经过去了十年，可她依然还是把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仅剩的、将来再也不会有的回忆了。 她不舍得，连着仅剩的一点点也忘记——如果连她也忘记了，那么他们之间，或许就真的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可是……她现在，居然又能和他靠得这么近了。 叶容有些紧张地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想要把男人的每一寸五官和眉眼都印在自己的眼底。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有些依依不舍地移开了目光。眼看着他仍然还睡得安稳，微微踟蹰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上了他的胸口。 这个胸膛、这个怀抱，比十年前更加结实和可靠……叶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觉着男人清爽好闻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围、感觉着他胸口熨帖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秋衣传来，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十年后的现在，能再有一次机会和他靠得这么近，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窝了好一会儿，叶容终于是慢慢地地睁开了眼睛、有些依依不舍地微微撑起了些身子、离开他的胸口，然后一边抬头去看他的脸，一边轻手轻脚地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他最讨厌别人睡他的床、也讨厌别人和他靠得太近，趁着他还没有醒…… 小姑娘还没有想完，顿时就是狠狠一僵——她一抬头，就撞进了男人幽深的视线里。 原本还在熟睡的穆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了，这时候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小叔叔，对、对不起，我、我……”她一瞬间慌了手脚，眼底的神情几乎能称得上是惊惶，手忙脚乱地挣脱着他的怀抱想要起来，一边近乎语无伦次地急急解释着，“小叔叔，你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 刚才还是勾着嘴角、带着笑意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胸口，这时候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惊慌到声音里都已经带上了哭腔，好像……紧张得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一样。 不，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她这模样是在害怕。 如果是一天之前，他一定不懂她这样的情绪代表着什么，但昨夜之后，他怎么还能不懂？ 她在害怕——害怕他生气，害怕他……讨厌她。 早晨从一个男人怀里醒来，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理直气壮地生气、不是惊讶紧张，而是害怕——害怕他讨厌她。 穆岳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又闷又钝地疼着。他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红着眼睛、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一边解释着一边想要和他拉开距离的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拢了手臂将她再一次压回自己的胸口。 叶容怔了怔，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仰起了脸，一张精致的脸上几乎有些苍白，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和小心，犹豫着轻轻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她似乎是有些莫不清楚他这样举动的意思，眼底隐约有几分疑惑和不安。 穆岳拉起被子将她紧紧裹住，见她除了一张小脸再也没有半点露在外面，这才稍稍安心了些，揽着她和被子撑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问她： “阿容，你记不记得——昨晚有什么事？” 昨晚？叶容从醒后一直有些迷迷糊糊，一看见了穆岳就再也来不及思考其他，一直到这时候穆岳问起，她才开始努力地回忆了起来—— “昨天……我们去唱歌了，嘉嘉分手了，心情不好……喝酒了，我、我也喝了一点，后来、后来……” 小姑娘紧紧地拧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却只发现自己的记忆中是一片混沌，一下子就又再一次慌乱了起来： “小叔叔，我、我昨晚做了什么？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对、对不起！你别生气、别生我气……”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慌乱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别的，猛然间又抬了头急急追问着，“嘉嘉她们呢？我室友她们……” “她们很好，我给她们在皇庭开了间房住一晚，你等一会儿可以给她们打电话。”穆岳将她再一次压回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别急，阿容。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我也没生气，你别怕。” 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令人异常心安。叶容终于是在他的安抚下慢慢镇定了下来，却依然有些紧张和忐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小叔叔，我真的……没有给你添麻烦？我、我一定会改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说到“以后”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声音和神色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我没有生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穆岳抱住她微微低头、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嗓音里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阿容，是我的错。是我……一走十年。” 他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打着颤的。 叶容却是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不出她那个眼神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像是有惊喜、有委屈、又有慌乱和无措。 可那一眼过后，她眼底的情绪一下子又全部敛了下去，然后她也微微低头垂下了眼帘，平静地小声道： “小叔叔上次说，大家对我好，不是我欠大家的，可是小叔叔对我好，也不是因为欠我的、不是……理所应当的。小叔叔对我……已经很好了。” 没有谁是有义务对别人好的。穆岳一走十年、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其实是委屈的、是埋怨的——可她知道，事实上，她是没有权利委屈、没有权利埋怨他的。 她懂事大度得几乎让穆岳一个大男人的鼻子都有些发酸——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样度过的？他宁愿看见她气势汹汹地骂自己骗子，哪怕是发着脾气不肯原谅自己、等自己伏低做小地去哄去道歉，也好过她现在这样安静乖巧地说着不怪他。 她说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但他明明这样混蛋，却也还是叫做……已经很好了吗？ 穆岳深深吸了口，俯下身和她平时，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阿容你看着我，听我说。” 小姑娘僵了一下，试探性地稍稍抬了头，立时就陷进了男人专注又温柔的注视里。她有些慌乱地想要移开目光，却被男人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捧住了脸、动弹不得，只能这样和他对视。 “阿容，别害怕，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阿容，”他定定地看着她，温柔得让她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他低沉又郑重的声音慢慢地响了起来，“不要自卑，阿容。你什么都好，我是喜欢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喜欢。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嗯？” 　　☆、第22章 衣服洗过了 第二十四章 衣服洗过了 他捧着她的脸，动作明明轻柔极了、却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他的手很暖，把她因为惊慌而凉得惊人的脸也一点一点焐得暖了起来。他就这样和自己平视，目光专注又温柔、异常郑重。叶容几乎一下子就失神在他幽深又干净的眼底，一时间只看见他嘴唇开开合合、险些忘了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小姑娘才像是慢慢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终于回过神来，一双带着忐忑和小心的猫眼里猛然就亮了起来、忽然迸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光彩，片刻后却又渐渐黯淡下来，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小叔叔真的……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把眼前的一切都全部打碎、然后发现这只是一场美梦。 穆岳心疼得厉害，揉了揉她的头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是，阿容，我喜欢你。” 小姑娘有些苍白的脸上一下子就飞起了几抹嫣红、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好像是一下子有了光彩，披散着的长发衬得她本就不大的脸越发小巧，显出一种慑人的昳丽来。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仍旧还有些不敢确定，却又努力地鼓起了勇气，带着满满的期盼： “那、那又为什么……再也不来看我了呢？” 上一次她就想问他，如果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一走十年都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可那时候他连是不是喜欢她都答得委婉迂回，让她不敢再多问下去、生怕惹他厌烦。这一次，他答得这样郑重和坚定，那么应该是真的喜欢她的吧？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问了呢？ 那时候，除了父母，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这十年……她真的，无法不在意。 抱着她的男人忽然间浑身僵了僵，目光一瞬间就沉暗了下去。 叶容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刚刚泛起了几分绯色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眼底陡然间又漫布了惊惶和懊悔：“对、对不起小叔叔，你别生气，我没什么事，不是怪你，我、我只是……很想你。”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已经惊慌失措，精致的脸上一片苍白，最后几个字……却又像是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样轻得近乎呢喃。 “阿容！”穆岳吓了一跳，赶紧抱住她沉声解释，“我没有生气，阿容，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我刚才没有马上回答，是因为太后悔，太……心疼。” 只不过是片刻的迟疑就让她这样紧张，她究竟是有多敏感，又有多……在乎他？穆岳只觉得心口又疼又酸胀，却因为不习惯过于直白地袒露心意而破天荒地感到有些局促。 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更不是一个乐于将情绪和心情坦白给别人的人，但今天……他却已经说得太多了。 但他必须要说——如果不说出来，他简直难以想象小姑娘会自卑难过多久、又会对着他小心翼翼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显然是有些不自在，但咬字却无比清晰。叶容有些发懵地听着他说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几乎是带着惊喜、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满是期待。 “阿容，”穆岳深深吸了口气，“我……” 手机的震动声忽然间截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穆岳的脸色猛地一沉。 或许是穆岳先前的话起到了效果，小姑娘这时候似乎是真的有了些自信和勇气，仰起脸有些歉意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伸手顺着震动的来源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容容，你现在怎么样？” 才刚点下接听键，那头徐嘉带着关切和紧张的询问立时就传了过来。 “我挺好的，你们呢？小叔叔说……给你们开了间房？”叶容微微歪了歪头，关心着室友们的情况，“对不起嘉嘉，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你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徐嘉没好气地接了一句，随即有一瞬间的停顿，语气像是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你还和穆潇的叔叔在一起？” “嗯。”叶容点点头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穆岳，然后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一瞬间烧红了整张脸—— 她从刚醒到现在，不是只顾着惊喜就是紧张惊惶，别的什么都没顾得上。一直到现在徐嘉问起，她才忽然间意识到——她仍旧还窝在穆岳的怀里和被窝里，甚至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都只穿着一身秋衣！ 小姑娘一张秀气漂亮的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就想要掀开被子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她一掀开被子，满室的凉意立时就让她瑟缩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穆岳赶紧又把她揽回自己的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住。 “容容，你怎么了？”叶容这边动静太大，徐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就有些着急，连声追问着。 “没、没什么。”叶容赶紧摇头，却是僵住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穆岳这一回加大了力道、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男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秋衣尽数传来，让她僵硬得不敢动，却又从心底里贪恋着这样的温暖。 “没事就好，”徐嘉显然是仍旧有些怀疑，但叶容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只是语气却到底是带上了几分凝重，低声叮嘱着，“快到中午了，下午第一节还有课的，你记得别迟到了。我和欣欣都收拾好了，晓柔现在在洗澡，等她好了我们也回学校了。你吃完午饭来还是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叶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穆岳：“小叔叔，午饭……” “吃完饭我送你去学校。”穆岳的脸色依然有些沉，却到底还是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叶容应了一声，和徐嘉“报备”了一声，然后终于结束了通话。 没有了电话的打扰，屋里终于又回到了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却再也不像先前那样自然，带着一种几乎令人尴尬的静默，却又莫名地有些暧昧。 叶容忽然觉得有点热，她甚至疑心自己的额头或许都已经冒出了汗。 她犹豫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伸手打算再一次去掀开被子——刚才突如其来的寒冷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 谁想手才刚探出被子，就立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扣在了掌心，然后轻柔却又不容置疑地被塞进了被子里。 然后是“滴”的一声提示音——穆岳开了空调。 “外面冷，你再躺一会儿，还早，不会迟到的。等会儿起来洗个澡。”穆岳竭力忽略了自己心头的不舍和不乐意，暗自叹了口气，却到底还是放开了小姑娘、自己小心地掀了被子下床，又仔细地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立时就从一墙之隔的浴室传了过来。 大概是空调才刚开、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吹出暖风的缘故，叶容只觉得一少了刚才的那个怀抱，被窝里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再也没有了那种熨帖又安心的温度。 小姑娘有些依依不舍地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终于是慢慢地弯起了嘴角——他说，他不讨厌她，他喜欢她。 空调的暖风终于慢慢地开始起了作用。叶容试探性地伸手掀开了些被子、发现房间里并不冷了，这才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侧过身到床头想要找自己的衣服。 浴室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洗过了澡的男人穿了一身棉质的居家服，轮廓看起来一下子就柔和了不少。他洗了头还没有吹干，发梢零零星星地滴着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领里，看起来居然有些……性-感。 叶容再一次涨红了一张脸。 “不冷了？”穆岳见她坐起来，脸色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立时就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拿了昨天替她挂在一旁衣架上大衣将她裹住。 他凑得近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清爽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鼻尖。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用手抓紧了外套的衣襟，点点头：“嗯，空调很暖，不冷了。” “那就洗个澡，我刚洗完澡，浴室里应该是不冷了。”穆岳摸了摸她的头，搭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去了浴室，然后自己又转身出去，片刻后折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叠衣服。 “这是……”小姑娘一下子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穆岳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你上次换在这里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叶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天冷了，毛衣和外套还是先穿昨天的，回学校以后你再看着换。秋衣和……”穆岳说到这里，猛地顿了顿，一向镇定从容的脸上居然也显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来，“咳……贴身的，都换了吧。” 他说完，就径直带上门出去了。 叶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手里的衣服——下一刻她就浑身僵了僵，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最上面的那件秋衣下面，是她的内衣和内裤！ 那天她淋了雨、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换下来的贴身衣物忘了洗也忘了带回去。现在他说他洗干净了，那、那么自己的内衣裤……也是他亲手洗的？ 　　☆、第23章 拐回家 第二十五章 拐回家 叶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穆岳已经彻底换完衣服收拾妥当、随时准备着可以出门了。他一转头，立时就是微微一愣——小姑娘显然是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妥当了，她从房间里里出来时恰好抬了头，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她忽然就涨红了整张脸、猛地又低下了头再也不肯看自己。 那脸红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就要把自己都给点着了烧起来似的。 “阿容，”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算是已经换上了毛衣和外套，可穆岳靠得太近，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是清晰地钻进鼻尖，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交缠在一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叶容本就通红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几分，这时候哪里还敢问他是不是替自己洗了内衣？小姑娘根本不敢再和他对视，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猛摇。 穆岳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但见她脸色红润、再也不是刚才苍白到几乎有些吓人的样子，心里也是放心了不少。眼看着时间确实已经不早、怕再耽误下去要让小姑娘下午迟到，当下也不刨根究底地追问些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见她连头发也已经彻底吹干了，终于是放心地打开了门： “走吧阿容，我带你去吃饭。” 叶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从他的脚步上见他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了，这才终于是壮着胆子偷偷地抬了头，看着眼前男人高大的背影，微微扬了扬嘴角。 十年以后的现在，他也说他还是喜欢自己、心疼自己——真好！ …… 穆岳的车前一天晚上并没有开回来，只能打的送叶容去学校——带着她在学校附近吃了饭、又把她一直送到了寝室楼的楼下，低声叮嘱着：“我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去上班。你等我下班以后来接你，我们好好谈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温柔极了，又站在了上风口、严严实实地替她挡住了吹来的寒风。 叶容仍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唇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 “上去吧，拿好书也差不多该去上课了。”穆岳对着她微微颔首。 叶容再一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而在点过头之后，两人却都是迟迟未动。 “小叔叔？”叶容微微偏了偏头，有些不解、又有些踟蹰地轻轻喊了他一声。 穆岳冲她挥了挥手：“我看你上去就走。” 他语气淡淡，又好像带着一种“本就应该如此”的理直气壮——叶容微微呆了呆，随即几乎是难以克制地扬起了嘴角，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一声，向他道了别、转身进了宿舍楼。 穆岳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台阶下，看着小姑娘已经踩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才走了两三级却又忽然间停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在撞上他视线的一瞬间，一双乌溜溜的猫眼里几乎是一瞬间就染上了一种惊人的光彩。 “小叔叔，”小姑娘依然还腼腆得很，胆子却似乎是真的大了一些，径直就拉开门又走了出来，喊了他一声、在他跟前站定后飞快地解下了自己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然后踮起脚尖有些费劲地试图绕到穆岳的脖子上，小声道，“天很冷，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太对吧？饶是从容镇定如穆岳，这时候也不免狠狠地呆了一下——哪怕是他没有恋爱过，但基本的“常识”也总还是有的，通常，不都应该是男人把自己的围巾给女朋友围的吗？ 叶容生得娇小，穆岳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替男人围上围巾这项工程对她来说显然是有些艰难——穆岳这时候总算是有些回过神来了，赶紧就按住了小姑娘还在自己颈间忙碌着的手： “阿容，快自己围上！” “我宿舍里还有的，我马上就上去了！”小姑娘微微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对他的不配合微微有些不满，小声地辩解着，“你穿得这么少——我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又要降温了，你要多穿一点。” 她踮着脚尖、仰着脸，脸上带着微微的不满和埋怨，在她精致的脸上看起来却更像是薄嗔和撒娇，平时一向都有些苍白的眉眼几乎是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又带着几分……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亲昵和大胆。 已经绕到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上，带着小姑娘身上的体温和恬静好闻的气息。 穆岳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眼底几乎是无法遏制地染上了深深的笑意，一边伸手把小姑娘半拢进自己的怀里、为她挡住吹来的寒风，一边配合地微微俯下-身低下头、方便她给自己围围巾的动作。 他一俯身就和她靠得更近了，男人身上的热度和异性带着天生侵略性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紧紧包裹住。小姑娘白皙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几分红晕，目光却仍然专注地放在自己的手上和他的颈间，一直到终于用自己的围巾把他裸-露在瑟瑟寒风里的脖子给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灰白格子的羊毛围巾，是男女皆可的款式。戴在她身上的时候大方又恬静，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却反而显得异常英气。叶容仰着脸、盯着穆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确认了再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有些羞涩地抿着唇笑了笑，冲着他挥手： “小叔叔再见，路上开车小心。” “晚上见。”穆岳同样回以挥手，耐心地目送着小姑娘上了楼、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到了寝室，这才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却又微微顿了一下，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穆岳准时来接了叶容。从昨晚开始就没能正经在家里吃过饭，穆岳担心叶容在外面吃多了不舒服，这天晚上回家时却是特意带着她去超市买了些菜——这个点太晚，去菜场早就都已经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小姑娘从小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加上家里从来都是父亲或是钟点工阿姨下厨、从来没有需要她动手的时候，她对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穆岳一个人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十年，哪怕出国前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十年下来也已经足够他磨练出各项生活技能了。眼看着小姑娘在他身边扒着推车、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满脸好奇地看着他挑菜，然后仰着脸听着他解释原因、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几乎写满了“小叔叔真厉害”几个大字……饶是穆岳，也忍不住在男人的虚荣心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两人一起回了公寓，穆岳下厨简单做了几个菜。叶容不会做饭，又怕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帮了倒忙，干脆就乖乖巧巧地站在厨房门口，时不时地给他递些需要的东西。 一荤一素一汤，都是很家常的菜。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帮忙”了，叶容只觉得今晚的饭菜吃起来格外地香，居然破天荒地多吃了小半碗。 ——然后她就吃撑了。 穆岳洗完了碗折回来看她，就见她正窝在椅子上、耷拉着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 穆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小姑娘闻声仰起头，见他笑得毫不掩饰，立时就鼓着腮帮子有些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而后她又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些忘形了，脸上一瞬间就变得懊悔了起来，脑袋再一次垂了下去、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是还有些小心翼翼，但至少……不再是先前那种时时刻刻都忐忑紧张的模样了，也总算是个好的开始。穆岳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伸了手。 他的手就在她的面前，掌心向上摊开着。 “下去散散步，消食，”他看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也要适当运动。” 叶容应了一声，伸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里——然后那只大手一瞬间收拢，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掌心温暖，莫名地让人心安。 上一次他牵着她的手，她怕他生气，只敢偷偷握紧他。可是这一次……小姑娘微微迟疑了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用力地反手握紧了穆岳的手，在他略带些意外地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努力仰起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显然是还有些紧张，动作都有些僵硬，眼底依然带着隐约的紧张和不安，但她笑起来……却漂亮得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穆岳再一次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却依然小心地注意着不将她握疼了，在她有些忐忑的注视里微微俯下身、替她将为有些皱褶的衣领仔细地抚平整理好，声音温和： “我们下去走走。” “嗯！”小姑娘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笑得眉眼盈盈。 室外的气温有些低，但叶容才刚吃过饭、穿得又厚实，倒也并不觉得冷。两人并着肩安静地在小区附近慢慢地散着步——谁也没有说话，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让人心安和放松的宁静。叶容偷偷地侧过头又看了看身旁男人的侧影，忍不住又弯起了嘴角——以前，偶尔他也会带着她出来散步。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他怕她走丢、怕她甩着磕着，总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但她现在毕竟已经是长大了…… 叶容说不清自己这时候究竟是满足的还是失望的，只是忍不住就回想起了从前的画面，以至于在穆岳开口打破这份沉默的时候，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但是…… “阿容，以后每天过来吃饭吧。”——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第24章 解释 第二十六章 解释 叶容几乎是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拒绝：“不用了小叔叔，你上班也很忙的，我在学校食堂吃就可以了。” “d大食堂出了名的买盐不花钱，吃得太咸对你身体不好，”穆岳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在路灯灯光的晕染下显得越发柔和恬静。他微微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语气，“反正我自己也总是要做饭的。” 他说这话时还围着她的围巾，神色平静、自然得看不出半点异常，简直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虽然做饭，却并不喜欢下厨。平时的三餐十有□□都是随便炒个菜、甚至只是路上经过随便吃点、凑合着对付过去的。 d大的食堂……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不敢恭维。叶容被穆岳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要拒绝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有理有据地说服他，秀气好看的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带上了几分纠结和苦恼：“可是小叔叔……” “吃完饭，每天散散步对你身体有好处，然后我送你回学校。”穆岳直接对她的苦恼视若无睹，在小姑娘张了嘴急着想要再一次拒绝的时候神色自然地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阿容，我们谈谈——这十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结束了散步——叶容毕竟是体弱，适当的运动有利于健康，但却不能太过劳累、反而伤了身体。穆岳带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恰好关上，两人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一瞬间就陷入了静默。 但一向有些怯怯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却是固执地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眼底半是期盼，半是害怕。 期盼什么、又害怕着什么呢？叶容几乎有些难以思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电梯停了下来，穆岳拉着她出了电梯、开了门，然后牵着呆愣愣的小姑娘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这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小姑娘依然还有些呆呆的，捧着杯子仰着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阿容，对不起。”这是穆岳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姑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咬住了嘴唇。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乖巧地笑着、摇着头说：“没关系。” 穆岳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酸涩，只是看着死死咬着嘴唇的小姑娘，整颗心都几乎揪在了一起。他本来就不是习惯于向别人吐露心声的人，这时候却深深地吸了口气、硬是半点都不犹豫地将话说了下去——是他让她自卑、是他给了她十年的心结。哪怕不为了其他，他也总有义务向这个一直全心全意依赖着、在乎着自己的小姑娘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更何况……他还喜欢她，想陪着她一辈子。 哪怕有些事，或许连他的父母都从来不知道。 “那时候我刚到美国，学校里的事情实在太忙……” 起初的那段时间，他还是总会抽空打电话回来的。小姑娘乖巧又安静，接到了电话也总是乖乖巧巧地听着他问自己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乖乖吃药，然后温顺地一一应声，却从不再多问他些什么。渐渐地他越来越忙，电话和电话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久、每一通电话的时间却是越来越短。再到后来，他干脆就在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顺便询问着小姑娘的身体——打电话给她也说不了几句，只要知道她身体不错就放心了。反正他是会回来的，到时候直接去看她就是了。 那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他也确确实实有回国的机会。但却没想到叶家和穆家会相继搬家，他虽然也回国过，却每次都是行色匆匆、每年都待不上一两天就要走。其实哪怕是这样，但要去叶家，总是能挤出时间来的，哪怕是只去一个小时，但…… “阿容，我也很紧张。”穆岳低了头看她，眼底居然带着几分黯然，“我走了那么久，你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那时候叶容还小，太久的分别让仍然还难免有些青涩的少年心里忐忑不安——都说小孩子的忘性大，这么久没见，她还能认出自己吗？自己这么匆匆地过去、她会不会嫌弃自己？ 少年的穆岳就遮掩忐忑迟疑着，然后终于错过了最后的时间，不得不又带着遗憾和懊悔再一次登上了飞机。 再后来，金融市场动荡，他和同学、导师一起合作的项目让他们几乎倾家荡产，甚至连导师都差点要去跳楼……他几乎已经有些记不清楚那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了，记忆力只有无止境的工作和压力，让他根本再抽不出半点心思去想其他的。 他们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终于彻底走出这一场风暴、慢慢地缓过了气来，再一次踏上了正轨。再然后，又是源源不断的工作——只是踏上正轨还远远不够。 一直到这一年，母亲催促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父母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他这才终于决定卸下担子回国。 可是有些事、有些人，在太久的忽视之后，原来……真的是会彻底遗忘的。 穆岳不想去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是他忘了她，是他骗了她，无可辩驳。 “阿容……”穆岳终于停下了话头，低着头看着叶容，眸色沉沉。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死死地咬着嘴唇、粉色的唇瓣上几乎都已经清晰地印出了整齐的牙印。她仰起头看了看穆岳，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开了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再一次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这十年里，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原来……那么辛苦。她心疼他、担心他，却又为自己而委屈着、难过着。 ——原来，他真的忘记了自己；原来，最后的那几年，他真的再也没有想起过自己。 叶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明知道他那么辛苦，她应该懂事一点、应该体谅他的，她也根本就没有权利去指责他些什么。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那年临别的许诺，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地记着，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等着他回来。 小姑娘终于是没能忍住，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她似乎是惊觉自己哭了，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泪，却只能徒劳地发现眼泪越掉越多。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自暴自弃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将她整个都笼罩在了他投下的阴影里，然后有一只宽阔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慢慢地拉开，接着拿了一张纸巾又靠了过来、动作轻柔又小心地替她一点一点擦着眼泪。 他的动作这么温柔，却忽然见让叶容觉得越发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了。 穆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索性就拿走了纸巾不再替她擦眼泪，却伸手慢慢地覆上了她的嘴唇、指尖一点一点摩挲过她下唇上被自己咬出的两个牙印，眼底的懊悔和心疼几乎有如实质。 “对不起阿容，是我的错。别咬自己，”穆岳低声道，“你觉得委屈，就冲我发脾气；觉得难过，就给我脸色看……想做什么都可以，别伤到自己。” 如果可以，他甚至是更希望她发着脾气骂自己、对着自己甩脸子——他的小姑娘，应该是任性的、自在的，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不是现在这样……隐忍着安静流泪的模样。 “你、你每次打电话来，我都很高兴，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大家都说你在国外很忙，我怕影响你、我想……我想如果我乖一点、少说一点，你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我每天都在等你打电话来、每天都在……等你回来。你明明说过，就算出国也不会忘记我、也会回来看我的！”小姑娘终于是呜咽着哭出了声来，“后来、后来你再也不打电话来了，我、我听穆奶奶说你回来过，可是也没有再来看我。我就想……是不是我身体不好、又不乖，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所以你出国以后，就终于摆脱我了、再也……不要我了。那我如果我养好身体、乖一点、听话一点、再也不任性了，你是不是……就能再喜欢我？就能……再来看看我？” 她哭得几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已经很艰难。不长的一段话，她却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才终于说完，这时候早就已经是哭花了整张脸、泪眼模糊。 穆岳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穿了一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呜咽着的小姑娘却忽然间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几乎全无形象： “穆岳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我讨厌你……” 她一边哭一边骂着他，却又将他的腰越抱越紧，哭声慢慢地又转成了小声的啜泣：“小岳哥哥，我想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第25章 自信 第二十七章 自信 叶容从来都是乖巧的、安静的，哪怕是那天喝醉了酒，她也不过依然只是像一只小奶猫似的小声呜咽、看起来越发显得可怜巴巴。可是现在，她哭得几乎有些声嘶力竭…… 穆岳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俯着身收拢手臂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叶容这一哭就哭了许久，从起初地哭着骂他，慢慢地变成抽噎着语无伦次的呢喃……穆岳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着抱住她、带着安抚意味地不断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终于彻底哭够了，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他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拿了纸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把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 再然后，他又俯下了些、直到和她平视——他喜欢小姑娘平日里仰着脸看他的模样，那让他觉得她越发玲珑娇憨，也让他有一种……她的眼里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的错觉。 可有些时候，他也更希望她能平视着自己——比如现在。 叶容的眼睛几乎都已经哭得肿了，这时候甚至视线都还微微有些模糊。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有些呆呆地看着难得和自己视线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那双眼睛。 一如既往的幽深，却再也不像平时那样从容镇定。那其中几乎要溢满出来的情绪是什么？懊悔、愧疚、还是……心疼？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对面那双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双眼通红、整张脸都是花的，甚至连头发都是乱的。 ——好丑，好狼狈。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就想要移开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捧着自己脸的那双手不失温柔却强势得让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小姑娘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帘。 “阿容，你看着我。”下一刻，男人的声音就在这静得有些压抑的夜里响了起来。 叶容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按着他的话抬了眼，再一次撞进了男人专注又复杂的目光里。 “对不起，阿容。”穆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道歉，说完后微微停顿了片刻，他再一次慢慢地开了口，“以后再也不会走了，我……会一直陪你。” 语气微沉，郑重得就像是在许下某个誓言。 哪怕是委屈得才刚大哭了一场，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小姑娘的眼底也仍然还是飞快地就迸发出了一种异常耀眼的光彩来。 虽然很快，她就再一次垂下了头。 穆岳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几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判决。 叶容深深地吸了口气——客厅里实在是太过安静，哪怕是这么细微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居然也是异常清晰。 然后她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她没有回答原谅与否、甚至没有对他的道歉和许诺做出半点回应，只是完完全全地彻底避开了这个话题、再也不去谈及半句，转而询问起了别的。 这是既不怪自己、却也没能马上原谅自己，甚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前科”，所以就连承诺她也不敢再一次轻易相信。但至少……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紧张和心疼依然还是不容错认的。穆岳苦笑了一声，迎着小姑娘关切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浑然不在意一般淡淡道： “都过去了。” 真要说不辛苦，那怎么可能？但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再去回想提及，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事连他的父母都从来不知道，今天之所以对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原谅、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他只是有义务有责任对这个全心全意信任着、关心着自己的小姑娘做出一个交代、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是我的错，阿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穆岳看着她，再一次认真地陈述着，“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自卑和……小心讨好。” 叶容似乎是怔了怔，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起初她的动作和神色都还有些迟疑，犹豫着点过一次头后，她却像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再一次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抿着唇，点了点头——用力地、郑重地。 穆岳长长地出了口气。 然后下一刻，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小叔叔，我想……回学校了。”小姑娘点过头后，忽然间开了口——大概是还不太习惯提出要求，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依然还有着几分隐约的紧张和忐忑，只是神色却是一派坚定，和他对视着、硬是没有半分退让。 穆岳忽然间就有了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费劲挖了个坑却埋住了自己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退一万步，哪怕万一、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最后陪着小姑娘一直走到最后的人不是自己，他也仍然希望小姑娘可以恣意地、任性地、轻松地，去走完自己人生中剩下的路，而不是一直小心又自卑着。 ——尽管她紧张又忐忑的模样，其实是相当可爱的。 但是他很心疼，疼得好像整个胸腔都被贯穿了一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我送你回去。”穆岳没有迟疑，很快地就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站起了身来，却并不急着走，而是去浴室拧了热毛巾来递给她，耐心地看着她擦过了脸、又叮嘱着她敷了敷眼睛，这才终于带着她出了门。 他再一次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叶容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叮嘱着：“小叔叔，你……开车小心。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实在是太没有骨气，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嘴唇，连秀气好看的眉毛都微微皱了起来。 穆岳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 “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晚饭我来接你。”穆岳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挥了挥手，低声催促着，“上去吧。” 哪怕是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会让它的可能性变成零——最初守着小姑娘的人是他，最后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那一个，同样也会是自己，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叶容正懊恼着自己的没骨气，一个不防就被他绕了进去——到底是一向乖巧惯了，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上了楼，走到一半似乎是才终于又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折回去，只是近乎赌气地上了楼、一路直奔阳台。 挺拔英朗的男人依然还站在楼下。 他微微仰着头，和她视线相对。 很奇怪，她对他还没有走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更不奇怪他居然正看着自己这里。 穆岳又笑了，冲着她挥了挥手，然后终于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按下了接听键，小姑娘的声音立时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小叔叔，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我和室友出去吃也可以的。”那头小姑娘的声音，几乎是带着一种赌气和撒娇的意味。 穆岳回过头，这个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和她对视，但隐约还能看见女生宿舍楼四楼阳台上的那个身影。 被再一次拒绝了的男人半点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微仰着头遥遥去看那个已经不太清晰的人影，慢慢地开口喊她：“阿容，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呢？补偿她、寻求原谅、还是让她再一次信任他的许诺？叶容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她站在阳台上，隐约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树下，路灯的光线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夜里的寒风时不时将他他脖子上的围巾吹得扬起——他脖子上围的，还是她的那条羊毛围巾。 他似乎是在看自己——其实隔得这么远，早就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但她还是莫名地有一种直觉：他在看自己。 夜色里、路灯下，他的轮廓看起来异常温柔。 叶容沉默了良久，鬼使神差地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我来接你。”穆岳心情极好地笑了一声，却仍旧还不忘记叮嘱着，“进去吧，外面冷。”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看着那个娇小又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才终于放心地离开了校园。 穆岳第二天的心情极好，离下班还有大半个小时，他就已经早早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然后一个人认真计划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下班以后接了她、再一起去一下超市——她陪着他买菜、仰着脸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很让人受用的。她心脏不好，应该是要多吃些鱼和豆类，可以再买点蒜，然后买一点核桃——要买有壳的那种，到时候他剥给她当零食吃。吃完以后再带着她散散步…… 穆岳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下班，手机却就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他皱着眉去看自己的手机，只是在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就舒展了眉头，好像连整张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阿容，我就快下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破天荒地带着几分急切。 然后他就听见小姑娘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才终于有了声音： “对不起小叔叔，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穆潇有些事……我要陪他出去一下。” 这一次的拒绝不再带着赌气和撒娇的意味，反倒满是歉疚和紧张。 　　☆、第26章 苦肉计 第二十八章 苦肉计 高大俊秀的男生一边斜挎着一个帆布包，另一个肩膀上却背着一个显然属于女孩子的双肩包，走在商场里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滑稽。但少年却好像是浑然不觉，一脸坦然地就这么单肩背着那个粉粉嫩嫩的背包，居然硬是把这么一个粉色的女士背包背出了一种少见的帅气和利落来。 “容容，”少年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子，伸手挠了挠头发，一向爽朗的笑容里居然难得地也有了几分羞涩的意味，“你说我给她买什么礼物才好？” 和他并肩走着的女孩子眉目昳丽、神色温柔，只是似乎有些怕冷，哪怕是在商场里也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衬得本就不大的脸越发娇小精致。她闻言似乎是微微有些好笑，微微弯了弯眉眼：“你喜欢的女孩子，你自己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她好像不缺什么，我想送她项链发夹之类的首饰做生日礼物。”穆潇挠着头笑，看起来也有些不太确定，“你帮我挑挑看？” 除了叶容，他从来没有给女孩子买过东西，实在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些拿不准。至于给叶容买礼物……容容和其他的女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几乎就是他的家人，送东西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紧张和顾忌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商场的珠宝首饰区。穆潇本就家境优渥，穆家家风极好、他平时并不爱攀比炫富，这会儿手头也是相当宽裕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当即就带着叶容直奔专柜。 “这个怎么样？”叶容回忆了一下施钰的肤色和气质，看了一阵后伸手指着柜台上的手镯问身边的少年。银质的手镯本身并不是太过贵重，但独特的设计感却也给它一下子增色不少、并不便宜。以目前穆潇和施钰之间还未成为情侣、却又带着些暧昧的关系来说，这是一个既显得足够重视、却又没有贵重到令人尴尬的价位。 “这个挺别致的。”果然穆潇立时就点了点头肯定了叶容的意见，但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叶容的其他考虑、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当即就对着营业员招了招手，“这个手镯拿出来我们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已经拉过了叶容的手，而后接过营业员递来的手镯往她手腕上套：“容容你试试。” 然而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手镯其实还是相当漂亮的，只是…… “感觉好像不太……合适？”穆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才终于找到了恰当的措辞，有些不太确定地问着。 “我们这款手镯的设计感比较强，通常比较适合活泼、或者特立独行一点的女孩子，戴在手上会非常别致。”营业员微笑着的解释果然印证了穆潇才刚说出口的话，她解释完又不忘体贴地提着建议，“先生你女朋友很文静、肤色也白，其实可以试试这一款，戴起来温柔又有气质。” 营业员的话让叶容微微愣了愣，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摇头解释：“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也只是陪他来买礼物的。” 正下意识顺着营业员的推荐将视线投向另一款手镯的穆潇下意识回头，正撞上急急摇着头解释的叶容，忽然间微微怔了怔，然后在她侧头看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容，真的挺好看的，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不用了，不是陪你来买礼物的吗？”叶容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个和自己并不太相衬却极精美别致的手镯，再一次回忆了一下施钰的模样，终于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挺衬她的。或者也不着急，我们再逛逛别的？” “不用了，就这个吧！你说合适那肯定没问题了，我们走吧！”少年摆了摆手，交代营业员包起来后爽快地去付了钱、拎着东西离开。 “容容你冷不冷？外套裹裹紧，要不我的也给你披着？别着凉了！”少年一边殷殷叮嘱着，一边却是在临出门时不自觉地抬头又多看了一眼店名，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发。 “不冷，别担心，我穿够了衣服的。”小姑娘笑着将自己大衣的扣子一一扣上，看着刚一走出商场就忙不迭站在上风口为自己挡住寒风的少年，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温柔了起来，“快期末了，最近忙吗？” “这还好，考试我没什么问题。就是奶奶虽然现在不提订婚了、可还是老想把我和你撮合在一块儿，还是小叔叔好，自从上次奶奶把他骗去相亲之后他回来发了一个火，奶奶最近都不敢再跟他提这事儿了，”少年说到这个话题，好像连脑袋都已经有些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满脸的委屈，“还有小叔也是！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总觉得他最近看我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你都不知道，每次他一看我，我都觉得凉飕飕的……” “小叔？”叶容明显一下子就有些怔愣。 “可不是！”见有人接了话茬，穆潇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知音，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和牢骚一下子就打开了闸门、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倾泻而出，“容容我跟你说，我都怀疑小叔是不是单身久了不正常，一天都不带个笑的……” 少年喋喋不休地委屈了一路，叶容也不去打断他，就这么也耐心地听了一路。回学校的路在说话声中好像短得转眼就到了，穆潇把叶容送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看着她转过身来、笑盈盈地对自己挥手道别。 “再见。”她挥着手，眼底的温柔和笑意越发清晰，“祝你——表白成功。” 小姑娘生得娇小，每每都要微微扬起脸来才能和他对视。宿舍楼楼下的灯光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晕染得几乎有些透明。 穆潇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叶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好，一定没问题！”少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满脸自信地挥着手向她告别。眼见着小姑娘已经进了楼道、消失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他有些迟疑地又在楼下呆呆站了一会儿，这才提着刚买好的礼物、转身走向了自己宿舍楼的方向。 叶容的手机是在她回到宿舍洗完了澡、裹着被子坐到床上的时候响起来的。叶容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神色微微有些意外、一双眼睛却是忽然就亮了起来，赶紧接通了电话。 “阿容？”电话那头传来的，果然是男人略带些低沉的熟悉嗓音。 小姑娘裹着被子靠着墙坐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轻声喊他：“小叔叔。” “回到宿舍了？”穆岳问着，在得到小姑娘肯定的轻轻一声“嗯”之后，微微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穆潇让你去干什么？” “只是陪他去买些东西。”叶容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有具体回答——这毕竟是穆潇的私事，尽管穆岳是他的叔叔，但没有穆潇的同意，她也不能就这么抖出去。 她这显然是敷衍的回答让那头的男人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叶容本能地觉得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凝固了起来，忍不住轻轻咬住了嘴唇，却又忽然想起昨天穆岳对她说的那些话，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压住自己心里的忐忑和不安，壮着胆子转移话题：“小叔叔，你今天……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微哑，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倦意。 “还好，”男人很快就顺着她的意愿同样也转移了话题，淡淡地应了一声，“晚上加了会儿班。” 加班？叶容顿时就是一愣，想也不想地就追问着：“怎么加班了？傍晚你不是说就要下班了吗？” “本来是要下班了，本来你来吃饭，我打算把一些工作放到明天。既然你不来，我回去了也没什么事，索性就留下来做完了。”穆岳的声音依然淡淡，听起来好像半点也不觉得加班有什么辛苦的一样。 然而他语气再平淡，声音里的疲惫却是根本就骗不了人的。叶容哪怕是隔着电话，却也好像已经能够想象到男人辛苦工作到深夜、满身疲惫的模样，一下子就心疼得不行，赶紧急急追问他：“那、那你晚饭吃过了吗？” 那头的男人微微顿了顿，随即声音居然破天荒地染上了几分尴尬，许久才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忘了。” “怎么能连晚饭都忘记吃了呢？”小姑娘立时就急了，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几乎皱成了包子，气呼呼地数落着，“这样胃怎么受得了？你快吃点东西啊！” 她想也不想地急急说完，而后才忽然惊觉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盛气凌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懊悔得一张脸上几乎都有些发白：“对、对不起小叔叔，我不是……” “对不起阿容，让你担心了。”穆岳难得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温和、丝毫没有半点生气，细听之下似乎像是还带着隐隐的抱歉和笑意，“我一会儿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我只是想反正下不下班都是一个人、不如加班把工作都做完了，也没人提醒、一忙起来就忘了……” 一个人、没人提醒……就连吃饭就忘记了。叶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气呼呼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一样？你不是说……以后每天都要我过来吃饭的吗？” 那头的男人微微顿了顿、声音里一下子就染上了几分笑意：“嗯……所以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他的笑很轻，透过电话传来，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挠耳朵，有些痒痒的。叶容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赶紧又把自己往被自己裹了裹、急急忙忙毫无技巧性地转移着话题： “小叔叔，穆潇他最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他就是这样，有时候还不懂事，但只是粗心而已、其实他很好的，你别和他计较好不好？” 　　☆、第27章 诱导 第二十九章 诱导 气温好像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叶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话了，却能敏感地感觉到那头的男人刚才还带着的笑意好像一下子就彻底消散无踪。小姑娘整颗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急得眼眶都已经有些泛红，却还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咬着唇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和平静一些：“对不起小叔叔，你……别生气。” 尽管是已经竭力克制，可声音里却到底还是带着克制不住的轻颤。 电话那头的穆岳握着手机的手一瞬间加大了力道——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小姑娘心底明明满是惊惶、却依然还要硬着头皮故作平静的模样。她对自己这样小心忐忑，却要为另一个男人向自己道歉……穆岳只觉得心头的火刺啦一下就蹿了起来、烧得旺盛，可下一个瞬间，这心火却到底还是飞快地就被心疼和愧疚彻底盖过——叶容只听见沉默了许久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长长的叹息，然后就是穆岳低沉又微带干涩的声音： “阿容，你该知道，我对你生气，只会有一个理由。” 叶容怔了怔，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果然，片刻的停顿之后，她就听见那头的男人低声将话接了下去：“我生气，只会因为——你把自己放得太低。” 或许每当这个时候，他也并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这每每都提醒着自己，自己究竟是有多么混蛋、做了多么混账的事。 “小叔叔……”小姑娘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良久之后却到底只是轻轻喊了他一声、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头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带着几分干涩，听起来让人有些心疼。 ——至少叶容一下子就心疼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骨气，明明是自己委屈、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可是每次只要他稍稍有些难过、有些辛苦，她就心疼得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些，可偏偏就是没有半点办法——她依然很没有骨气地心疼得厉害，咬着唇、靠着墙，感觉着背后墙壁的支撑、似乎是又多了几分勇气，深深吸了口气： “小叔叔，我……会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 穆岳似乎是微微一愣，随即一下子就低低笑了起来：“阿容，你努力让自己自信起来、胆子大一点，至于我……”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再开口时却并不是和叶容刚才一样的话，而是——“我努力，让你变得任性一点。” 被宠爱着、被纵容着、被捧在手心里……小姑娘才会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任性。这也才是……他所想做的、应该做的。 叶容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双乌溜溜的猫眼一下子睁得浑圆、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一下子就泛起了红晕。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有些不安、背脊紧紧地抵着墙壁，嘴角却到底是无法克制地微微扬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小声却又认真地答应着： “好。” 穆岳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正觉得眼下气氛不错、想要再说些什么刷刷好感的时候，就听那头的小姑娘似乎是终于再一次鼓起了勇气、壮着胆子开口： “那小叔叔，你不要生穆潇的气，好不好？” 合着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是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穆岳觉得自己简直是一直在挖坑给自己跳——每每都鼓励着小姑娘想要她自信一点、有些任性的小脾气，可一旦她真的任性起来，自己就只能迎来一次又一次的心塞。 大概是刚才穆岳的话让她养足了勇气，这时候大着胆子、有些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要求，心里面虽然仍旧还是有些忐忑，可哪怕是他又沉默了起来，她心里却到底还是不像先前一样近乎惊惶的，只是再一次解释了一句“他只是有时候粗心、不那么懂事，只要对他提了，他马上就会改的！”，然后背抵着墙、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对方的答复。 穆岳心塞了半天，对着她却到底还是半点都生不起来，只能一个人生着自己的闷气、低声问她：“你对他就那么好？” 他声音发闷，听起来居然像是带着几分委屈。 叶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愕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可刚才那有些凝重的气氛却是再一次就轻松了起来。小姑娘弯着眉眼笑了笑，小声解释着：“穆潇他，其实对我很好。” 穆岳一下子只觉得更心塞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这么混蛋，哪里还轮得到穆潇、有他什么事？闷闷地生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气，男人才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语气却又像是带着几分异样的郑重和认真： “阿容，你到底不能帮他、提醒他一辈子。” 他不敢去问叶容，对于穆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只能、也只敢这样不动声色地暗示着，穆潇并不是那个能和她牵着手走过一辈子的人。 小姑娘似乎是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暗藏着的玄机，闻言当即就是一愣，而后想起先前少年拎着礼物、信誓旦旦地说着表白一定没有问题时候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慢慢地、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说得对。” 穆潇很快就会有女朋友了，别的不说，至少自己也总是该注意些和他的距离、以免引起他女朋友的误会的。 叶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叔叔，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在小姑娘看不见的地方，穆岳几乎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原本有些冷峻的眉梢眼角这时候似乎都已经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温柔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小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临了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凶巴巴”地补充着，“不准再加班不吃饭了！” 这是和平时乖巧听话的她完全不一样的语气，他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睁大了那双猫眼、仰着脸、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故作“凶狠”的样子，穆岳只觉得整颗心软得都快要化了，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乖乖地”低声应着： “好，明天下班我来接你，你监督我。” 他的声音一旦放柔，就好像带着一种让人心痒的纵容和宠溺。小姑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不知为什么有些发烫的耳朵，却到底还是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小叔叔晚安。” “晚安。”男人柔声说完最后两个字，听着电话那头传来通话结束的“嘟嘟”声，眉目舒展。 …… 答应了徐骥周末的时候要去福利院，叶容周六一大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出了门。 女生宿舍楼楼下，身姿挺拔、眉眼英挺的穆岳异常惹人注目，不管是上下楼还是恰巧路过的女生们，似乎是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了几眼。也有人看起来有些蠢蠢欲动，只是穆岳身上那种明显异于学生的成熟从容和眉宇间的冷峻，让人实在是有些不敢造次。 直到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毛茸茸的毛团、只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的小姑娘下了楼，男人周身的轮廓却似乎是在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小叔叔，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去的。”叶容似乎是仍旧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前天吃晚饭的时候说起她周末要去福利院，他就立时提出要送她去，那态度，几乎是近乎不容置疑。 “放心，我今天没有什么事。上次你自己去福利院、回来的时候什么样自己忘记了？”穆岳淡淡看她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上次那个男生他可是还没有忘记。真要说起来，那小子的威胁性说不定比他侄子还要大不少。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小姑娘一个人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那个明显对她图谋不轨的小子单独相处？ 一想起上次自己发烧大概是让穆岳也吓得够呛，小姑娘一下子就心虚了，耷拉着脑袋再不敢拒绝，却轻轻地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在他低头看过来时仰着脸讨好地对着他笑了笑。 穆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底却到底还是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这笑虽然是讨好，却并没有疏离的小心和忐忑，反倒是更像撒娇和玩闹，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穆岳开着车，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叶容似乎是对这里极为熟悉，就连门卫大爷见了她，脸上也是一下子就带上了和蔼和慈爱的笑容、主动地和她打着招呼。小姑娘礼貌又乖巧地向门卫大爷问了好，然后却带着穆岳径直进了福利院的大楼、上了楼几个拐弯后停在了一间房间外、伸手敲了敲门。 很快房里就传来了一声“请进”——那是一个清朗的、属于少年的声音，莫名地让穆岳觉得微有些熟悉。 穆岳跟着叶容推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了徐骥——他闻声看向门口，在看见叶容的一瞬间，双眼几乎是一下子就迸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阿骥，”叶容笑着对他点头，说完却又微微侧过头，声音放得更柔，“平安，我来看你了。” 直到叶容这么一说，穆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房间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大概是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正满脸惊喜、有些费劲地急急扑了过来，然后终于到了叶容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平安，最近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小女孩儿还不到叶容的腰高，她蹲下身-来和她平视、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颊。 被叫做“平安”的小女孩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叶容的脖子毫不犹豫地亲了她一口，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末了她似乎是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仰起脸来看了看叶容身边站着的穆岳，微微犹豫了一下，歪了歪头，伸手指了指叶容、又指了指穆岳，最后伸出双手握成了小小的拳头、两个大拇指却是翘了起来，然后相对着屈了屈大拇指，眼底微有些疑惑。 叶容刷的一下红了脸。 穆岳微微扬了扬眉，忽然就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一下子就顺眼了不少。 “不是，这是我叔叔，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叶容红着脸、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哪知道小姑娘闻言却像是一下子松了口气，拉着叶容走到自己的床边，然后从床上拿起了一张画来。 那是一张有些笨拙的蜡笔画，上面画着太阳大树和三个火柴棍一样的小人——两个大一些的人一左一右地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小女孩儿指了指画上那个最小的小姑娘，而后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那个大一些的、头发长长的女孩子，又指了指叶容；最后指了指剩下那个大人，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徐骥。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是再一次仰起了脸、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一旁彻底被忽略的穆岳一下子就黑了整张脸——不，他想收回刚才的话。这个小女孩儿看起来，特别特别不顺眼！ 　　☆、第28章 帮手 第三十章 帮手 “平安！”一旁的少年终于也开了口、轻声斥责了一句，但声音里听起来却分明就没有半点生气的意味，更在叶容循声回头的一瞬间，少年的耳根几乎是一瞬间红了个彻底，却仍旧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满心满眼都是眼前女孩子的模样。 “都是跟谁学的？也不学些好的……”小姑娘收回视线、有些“凶巴巴”地瞪了眼前的小女孩儿一眼。小女孩儿似乎是有些委屈，撅着嘴鼓起了腮帮子，却讨好地往她怀里又蹭了蹭。 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才不过丁点儿大，软软小小的一个、蹭在怀里软乎乎的，柔软的头发蹭在颈侧，又有些痒痒的……叶容终于是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柔声问她：“最近生病了吗？” 小女孩儿立时猛摇脑袋，睁大了一双眼睛、几乎恨不得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我一直都乖乖的！”几个大字。似乎是生怕叶容不信，她一边摇头，一边还拉着叶容一个劲儿地往徐骥身边挪、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穆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脸色却是一下子又沉了几分——徐骥已经也蹲了下来、就凑在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身边，在叶容有些关切的目光里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平安最近很好。” 叶容似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小女孩儿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忽然间伸了手，一边一个抓住了叶容和徐骥的手——就像是刚才画上的三个人一样，然后弯着眉眼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少年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烧了起来，却仍旧还是有些忍不住、偷偷地侧过脸去看身边的少女——然后他就听见房间里忽然间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属于男人的咳嗽声。 少年像是忽然惊醒了一样忙不迭地转过头移开视线，这才似乎是终于第一次注意到了屋子里剩下的那个人。 “叔、叔叔……”面对着小姑娘的长辈，少年一下子就有些手足无措。可好不容易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打招呼，才刚说了两个字，他就忽然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就这么迎面而来，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叔叔？谁是你叔叔？穆岳的脸色几乎已经黑到了极点，淡淡地看了显然有些局促的少年一眼，正要开口，却忽然只觉衣摆一紧、小姑娘甜软的声音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小叔叔，这是徐骥，这是祁安，小名平安——是我取的小名。”叶容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几乎是带着光的、亮得有些慑人。然后她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穆岳顺势微微倾身凑近了她一些，这才听见她小声道： “平安……是不会说话，不是没有礼貌、不叫人，你别生气。” 穆岳微微愣了一下，就见眼前的小姑娘俨然一副母鸡张开了翅膀护着小鸡的模样，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护犊子得不肯退让半步。 难得的坚持，实在是可爱极了，只可惜……却是为了护着别人。 “我怎么会计较这些。”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全然把先前自己对于小女孩儿的不顺眼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却又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徐骥和已经被少年抱了起来的祁安——难怪他先前一直觉得违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从进来、小女孩儿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原来居然是有些缺陷的。再加上叶容先前又问她有没有生病，恐怕是身体也不太好…… 饶是穆岳先前对小丫头的“乱点鸳鸯谱”恼火不已，这时候却也到底觉得有些唏嘘和不忍，低头看了叶容一眼、神色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柔和了下来。 “小叔叔，要不你回去吧？”叶容迟疑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问了一句——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情愿。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舍得走的。穆岳终于是露出了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意，摇了摇头：“我说过，以后都不会再走了——一直陪你。” ——意有所指，意味深长。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还是维持着先前附耳过去听她说话时的姿势，微微倾身、和她靠得极近。这时候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像是某种许诺和约定，然后很快就从她的心底勾出了一种异样的欢喜和感动来、一下一下轻轻地挠着自己的心口，有些痒痒的，又暖得熨帖。 小姑娘微红着脸、却是仰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 福利院的地理位置稍有些偏僻，但却也就是因为偏僻，所以地方宽敞、占地面积颇大。穆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在一起笑闹玩耍着的孩子们，哪怕这天天气极好、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也不能让他的心情有半点好转。 因为叶容不在。 因为吃过午饭以后，叶容就去给徐骥补课讲题了——徐骥今年高三，还有没几个月就高考了。 讲题——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理由，哪怕是穆岳再没皮没脸，也实在是不可能硬是要跟着一起去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一个人心塞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一群熊孩子吵吵闹闹。 早知道，就不该带着小奶猫来的。男人有些抑郁地想着，但其实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懊悔——相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先前在院子里带着孩子们玩、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做习题时候的叶容。 自从回国以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叶容——每一寸眉头都是舒展的、脸上满是温柔又放松的笑意，没有紧张、没有忐忑、没有小心翼翼……她自在又自信，像是浑身上下都带着光一样，亮得有些慑人、却又让人根本就移不开目光。 她喜欢这里、喜欢着这里的孩子们——毫无疑问。 “叔叔？叔叔？”穆岳正出神着，忽然就听见有人似乎是在叫自己。他回过神，就见自己跟前已经递过来了一个倒满了热水的一次性杯子，端着杯子的小男孩儿看起来似乎是七八岁大的模样，有些殷勤地看着自己，“叔叔你渴不渴？喝杯水吧！” “谢谢。”穆岳接过杯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却见他并不走离开、反倒是有些得寸进尺地就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叔叔，你是容容姐姐的叔叔对么？”小男孩儿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居然也不发怵，硬是又自来熟地凑了上来，“我喜欢容容姐姐，以后一定会对她很好的！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拍着胸口，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穆岳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脸色沉沉地转头——确确实实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我、虽然我现在还小，但是我很快就会长大、很快就会出息的！”男孩挺直了胸膛和背脊，“一定会对她很好、不让她吃苦的！” 穆岳扫了他一眼，终于是也开了口：“你喜欢阿容？” 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男孩儿忙不迭点头：“容容姐姐可好了，每个月都来看我们、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带我们玩、教我们看书、还带我们去博物馆。也不像有些人一样，说好要给我们上课、结果带着照相机来了一两次就再也不来了……” 七八岁的孩子不大，但其实已经相当懂事了，更何况福利院的孩子们又总是格外敏感一些……有些事，他们心里全都是清楚的。 “大家都喜欢容容姐姐！”男孩儿说到这里，连眼睛几乎都是亮晶晶的，说完却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些什么，赶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挪开了手、急急保证着，“不过还是我最好了！” 原来到底还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穆岳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反应过度、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却是一下子就放松和温和了一些，然而想到那句“大家都喜欢容容姐姐”时却又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个是小孩子，但之前那个徐骥可就不是了。 偏偏叶容又喜欢往这里跑、又有个推波助澜的小丫头……穆岳神色微变，忽然间却是又放缓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慢慢道： “你还小。” “可是我很快就会长大的！”男孩子一下子就急了。 “但是那时候，阿容也早就长大了——比你的长大还要大很多。”穆岳不紧不慢地应答着，甚至还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显得更直白易懂一些，“等你那么久，她会很辛苦。” 小男孩儿愣了愣，似乎是花了好久才终于慢慢地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就耷拉下了脑袋，犹豫了许久，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小声道：“那、那算了，我不要她辛苦。” 穆岳忽然有些动容——这孩子，也是真的喜欢着叶容的，尽管并不是他自己所以为的那种喜欢。 穆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作安抚——男孩子确实又忽然抬起了头，满脸的不舍却又咬着牙问：“那、那阿骥哥哥呢？虽、虽然不如我，但、但他也挺好的……” 又是徐骥……穆岳心塞得差点连牙都咬碎了，面上却依然还是不动声色，淡淡地摇了摇头：“他也还小。” 这话……其实也不算是胡说——徐骥现在不过高三，依然还只是个孩子。 男孩儿这回急得几乎就快要哭了：“那怎么办？容容姐姐这么好，一定要有人对她好的！” 似乎在这孩子的意识里，“对谁好”，和“和谁在一起一辈子”是能够画上等号的。 穆岳眸色微沉，再一次拍了拍他的头安抚着，一边又不紧不慢地淡淡道：“要比她大一点好。” 徐骥比她小了一岁，穆潇也比她小了两个月——都还嫩着呢，全部差评！ 男孩儿这时候对他已经是信服极了，忙不迭地点头，养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他就见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微微低了头凑近自己，忽然问：“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他神色严肃得好像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小孩子、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成年人——小小的男孩子只觉得一下子就热血上涌，赶紧点头、又捂住了自己的嘴表示保密。 “我不是阿容的叔叔，”穆岳点了点头，然后终于慢慢地开了口，“我会对她很好，一直只对她好。” 男孩子一下子就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却仍旧还不忘记用自己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穆岳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微微顿了顿，继续慢慢地往下说：“我不能每次都陪她来，但是又怕她受委屈、或者和有些人在一起、太辛苦，你能帮我吗？” 这个男人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大，也比容容姐姐大；之前他有看到，他对容容姐姐真的很好、容容姐姐好像也很喜欢他……小小的男孩子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男人、皱着眉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信服地用力点了点头： “好！” 　　☆、第29章 吻 第三十一章 吻 叶容给徐骥讲完题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倾洒下来，在穆岳的身侧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他捧着杯茶坐在院子里，即便是坐着、身姿却也仍旧异常挺拔。高大的身影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儿。 远远看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居然是异常温馨。 叶容起初还有些意外，可很快就想起小时候他将自己照顾得几乎无微不至的情形——他显然并不是不会照顾孩子、更不是不懂得如何和孩子相处的。只是实在是时隔太久、他这一次回来后性子又像是比从前更加冷淡了许多，让她一时间忘了这些。 叶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随即心里却又忍不住咕嘟咕嘟地泛着酸泡泡——他以前，明明是只对自己一个人那么好的，比对他的亲侄子穆潇还要好。 小姑娘微微垂了敛眸，很快就忽略了心里那一点小小的醋意，加快了脚步。那头的两人似有所觉，齐齐回过头来——小的那个已经是眼睛一亮、飞快地就扑了过来。 “容容姐姐！”小男孩儿一头扎进小姑娘的怀里，有些依依不舍地抱着她的腰轻轻蹭了蹭。 叶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微微抬眼——对面的男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暖橘色的夕阳将他的眉眼晕染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和暖意来。 “阿容，”穆岳看着她，好像连语气都温柔了起来，“回家吧。” “好。”小姑娘点头，然后在男孩子满是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站到了男人的身侧、对着他挥手道别。 “容容姐姐再见，穆叔叔……”小男孩儿乖巧地同样挥手。看来先前这两人确实是相处得不错，这时候他居然还记得要主动和穆岳打招呼。只是刚叫了一句叔叔，他就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摇起头来、忙不迭地改了口、急急道，“穆哥哥再见！” 叶容一怔，一瞬间睁大了双眼——穆哥哥？这是……在叫小叔叔？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浑圆，看起来越发像是一只正惊愕着的小奶猫。她就这么傻乎乎地愣在原地，看着穆岳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同样对着小小的男孩子道别，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穆岳低头，看着难得显得有些傻气的小姑娘，眼底是难得的轻快和愉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动声色地将手下滑搭到她的肩膀上，半揽着她往门口走： “我们回家了。” 叶容有些呆呆地跟着他走了一路，一直到进了车里、在副驾座上坐定，这才像是终于彻底地回过了神来，上上下下地把穆岳打量了一遍——他眉目英朗俊挺，确实一点都不老。可他今年毕竟是已经二十八岁了，哪里是能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喊哥哥的年纪？而他居然也就这么坦坦然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她都还叫他叔叔呢！ 小姑娘正有些走神，却忽然就觉得自己面前一下子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叶容赶紧抬眼，入目立时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英朗眉眼。 穆岳见她终于和自己对视，眸色微微沉了沉，低声问她：“看什么？” “没、没什么，”他靠得太近，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让小姑娘一下子就本能地红了脸，“你们聊了些什么？他怎么……叫你哥哥？” “你的意思是——我很老，不应该是哥哥？”穆岳似乎是又稍稍靠进了一些。他明明声音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可叶容听着，却莫名地打了个颤、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姑娘忙不迭摇头：“不老、一点都不老！就、就是哥哥！” 大凡是小动物，对于危险好像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小奶猫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是一阵猛摇头，一张漂亮的小脸早就已经是涨得一片通红，背脊紧紧地贴着座椅的靠背、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眸色沉沉的男人。 穆岳忽然间笑了一下。 他自从这次回国以后就不常笑，每每一笑起来，就好看得几乎让人失神。 但这一回，他笑起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今天傍晚，他好像整个人都和先前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 但现在叶容已经再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她几乎是被穆岳的那个笑攫去了所有的注意力，然后愣愣地看着他的嘴开开阖阖、听着他淡淡地说：“你以前，也叫我哥哥。”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小姑娘本就通红的脸一瞬间烧得几乎像是要把自己都给点着了，连说话都已经有些不太连贯： “以前、以前我那么小……” 穆岳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临开口前却是忽然微微顿了顿、再开口时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大概……小孩子都喜欢叫我哥哥吧。” 那人家叫你哥哥，你也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下来了？叶容有些腹诽地飞快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忽然间又倾了倾身子靠了过来——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呼出的气息都和她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听起来莫名地让人脸红心跳。 小姑娘的背脊一瞬间绷得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穆岳靠得更近了。 属于男性的气息布天盖地地将她紧紧裹住——这是和和她向来亲近的穆潇、甚至徐骥都不一样的气息，带着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侵略性，让她几乎有些无法思考。 他伸了手过来，几乎将她圈在怀里。 然后低声开口—— “系好安全带。”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然后慢慢地又退了回去、坐回到了驾驶座上。 这是……就为了给自己系安全带？男人带着压迫感和侵略性的气息退开，叶容终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小姑娘有些呆呆愣愣地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耷拉下了脑袋，下一刻，却又猛地抬了头。 ——穆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再一次倾身靠了过来。 又是那种带着压迫感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却意外地让她觉得整颗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今天下午你去给徐骥讲题，秦远给我讲了很多你这几年在福利院的事。”秦远，就是那个小男孩儿的名字。穆岳微微低头，定定地看着她，在小姑娘略有些紧张的目光里，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阿容——你很能干。” 叶容虽然家境优渥，但自己本身也不过还只是个正在上学的孩子，对福利院能够提供的经济上的帮助其实是极其有限的。可这几年里，她几乎每个月都来，陪着那些孩子们玩耍、给他们辅导功课，带着他们去博物馆、植物园、美术馆……本市的公共设施做得相当到位，博物馆美术馆一类场所不是早已免了门票、就是只收取几块钱一张的门票。她能力所限、给不了太多经济支持，却实在是已经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极致…… 叶容似乎是根本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脸上好不容易才刚褪了一些的热度瞬间又烧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猫眼却是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带着他们也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她或许暂时给不了他们太多经济上的支持，可是她也想带着他们尽可能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几乎是带着一种慑人的光彩，漂亮得让人不敢逼视——穆岳几乎是已经看得失了神，几乎是难以克制地微微俯了身、低下头。 然后叶容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什么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忽然间轻轻拂过。 痒痒的，却又异常温柔。 ——他吻了她。 叶容一瞬间浑身僵硬，心底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了一种“终于来了”了错觉——但却又不明白，这种“终于”究竟是从何而来。 “阿容，你很好。”他再一次肯定着她——其实他的语气依然还是平平的没有什么起伏，却莫名地透着一种让人想要不自觉信服的郑重。 小姑娘有些傻乎乎地抬起了眼，抿着唇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却并没有惊慌和不安，更没有拒绝这样的夸奖。 “我们回家。”穆岳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脸，终于是满意的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发动了引擎。 ——他原本想要慢慢来，可今天来了一趟福利院，却忽然就意识到了危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如果太慢了，煮熟的鸭子或许也是会飞的。更何况……小姑娘现在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天比一天吸引人，再不快一点把她圈养起来，说不定就又会有其他没眼色的人来插手了。 ……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饭以后。叶容推门进屋的时候，宿舍里其余三人正围一起坐在徐嘉的床上、抱着笔记本看电影。见她进来，三人齐齐回头，然后就看着叶容神色微微有些呆愣，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们似的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迷迷糊糊地走到自己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地发起了呆。 “容容！容容不好了，”陈晓柔最沉不住气，当即就下床踩了拖鞋蹭蹭蹭跑到她跟前急急忙忙地比划着，“你知不知道，穆潇和施钰交往了！容容！容容？” “啊？”迟迟没有反应的叶容终于在陈晓柔的一阵猛摇下略为回国了些神、有些呆呆地抬起了头，迷茫地看着她。 “我是说，穆潇和施钰真的交往了！”陈晓柔几乎要被她那茫然的样子气得吐血，结果下一刻就真的要吐血了——自家室友有些傻傻地歪了歪头、随即很快就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穆潇和我说过了。” 穆潇在表白成功的当天就和她分享过这个喜讯了。但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来想这些——她现在脑子里早就已经乱糟糟地团成了一团，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 ——他吻了她。 小叔叔——穆岳，吻了她。 虽然只是额头，可是……她也已经不是从前几岁大的那个小女孩儿了。更何况……哪怕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吻过她。 可是现在，她十九岁了，他却吻了她。 　　☆、第30章 拦路 第三十二章 拦路 他吻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夸奖、是安抚、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呢？ 叶容不知道，她只觉得现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全都糊成了一团、简直已经无法思考，却又止不住地去回想穆岳先前的那个吻——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那么珍视。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终于开始慢慢地回过神来，下一刻却一下子就被吓了一跳——三个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从床上跑了下来、就站在自己跟前定定地看着自己。 “哎？”三个室友这么“虎视眈眈”，小姑娘下意识地就往椅背瑟缩了一下，就连声音都比平时更小了一些，“怎、怎么了？” “怎么了？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陈晓柔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边，忍不住就“啧”了一声，“此事必有蹊跷啊！” “就是，还脸红、还偷偷笑！”沈欣忙不迭地又“补了一刀”。 她……脸红了、还笑了？叶容看不见自己的脸，却能感觉到在她们俩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自己本来就有些发烫的脸不由自主地又更烫了几度。小姑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缩在椅子上有些求救地看向唯一还没有说话的徐嘉。 沈欣和陈晓柔同时也转了脸、眼巴巴地看着徐嘉。 徐嘉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叶容见她迟迟不说话，仰着脸试探性地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她的衣袖。 娇小的女孩子一张脸小小的、仰着头巴巴地看着自己，眼底又是讨好又是羞涩，却总算是真的没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情绪。徐嘉总算是放下心来，饶是都是女孩子，也实在是被她这撒娇讨好的模样弄得满心柔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容容都说和穆潇没什么了，都别担心了。电影不是还没看完吗？继续继续！” 三人纷纷应了一声，手挽着手一起再一次窝到了床上。 徐嘉忍不住又看了眼仍旧没有退去脸上粉色的叶容，忍不住又想起了上一次她喝醉后带着满身凌厉推门进来的男人——比起穆潇，更让她担心的……实在还是另有其人。 …… 叶容有些心不在焉地过了两天，挠心挠肺地想问穆岳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憋了几天后见他似乎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终于是也慢慢地把那一个吻小心而隐秘地一点一点埋在记忆的深处。 或许也不应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她总觉得那天之后的穆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可真要说，却又偏偏怎么都说不上来。 但很快，期末考试的到来就让包括叶容在内的所有人都再没有闲暇去走神思考那些暂时并不那么重要的事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考试了。 饶是叶容的成绩一向极好，在终于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也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从教室回寝室的一路上步履也是格外轻快一些。只是今天的宿舍楼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她才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前面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些争执的声音传来。因为距离的关系她听得并不清楚，却莫名地觉得那声音似乎是有些耳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争执声的来源——宿舍楼边的小树林里，那道高挑修长的熟悉身影，赫然就是徐嘉。 而她跟前，却站着一个男生、正死死地拦住她不让她进楼。这男生眉宇清秀，脸色却有些颓唐：“嘉嘉，我们谈谈。” “我已经说过了，没什么好谈的。”徐嘉看了他一眼，脸上并不见怒气，只是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请你让开，我要上楼了。” “嘉嘉，是我错了，”男生的脸色顿时更白了，语气简直已经近乎哀求，“嘉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徐嘉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男生满身颓唐、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几乎已经全然不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时时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突然有些无法自抑的难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又或者是为了他们两个人……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自觉轻颤的手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徐嘉怔了怔，侧过头就看见叶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徐嘉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然后反手握紧了叶容的手，转过头淡淡地看向满眼哀求的男生，平静地问他：“你知道我的性格，说了分手，就绝对不可能再回头，再怎么谈都没有意义。如果你一定要谈，我只问你——和你每天发短信的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分手，也是你先提的。” “那只是……”他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否认，话到嘴边，却在徐嘉那冷淡平静的眼神里一下子顿住。 是什么呢？是因为异地恋太辛苦、是因为徐嘉太独立、还是因为那女生太主动？ 本来这些都是他的理由，可这时候被她看着，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嘉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沉默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只能无力地一次又一次低声重复着，“我只是太习惯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所以才没有意识到……都是我的错！嘉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 “那么——背着嘉嘉和别的女生牵扯不清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和嘉嘉这么多年的感情呢？”打断他剖白哀求的，是一道有些陌生的女声——是不同于徐嘉干脆利落的甜软，却又像是带着浓浓的怒气和心疼。 男生抬头，入目就是一张精致昳丽的眉眼——但本该温柔恬静的这副眉眼的主人，这时候却睁大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牢牢地把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的徐嘉死死地护在了身后，乌溜溜的眼睛里分明就是铺天盖地的厌恶和怒气。 “你都不顾及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凭什么要求嘉嘉因为所谓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原谅你？”娇小漂亮的女孩子连眼眶都已经有些泛红，却仍然养着脸死死地盯着他，“就算要谈，你又凭什么拦着她不让她上楼？逼她听你谈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谈’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句话正戳中了伤口，男生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到了极点：“你是谁？这和你没关系！” 他虽然相貌清秀，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却也让他比娇小的叶容几乎高出了一个头，再加上男生天生的侵略性，让他浑身上下一下子就都带上了一股压迫感。 叶容咬了咬唇，半步都不肯退开，仰着头直直地和他对视，硬是不肯有半分闪躲。 他沉着脸色往前踏了小半步：“让开！” 叶容咬住唇，硬是不肯让开半分。 “容容，”饶是徐嘉一向不认为自己比男生差些什么，这时候终于是也有些变了脸色——男性和女性天生的差异让这个时候的男生看起来异常阴狠、几乎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另一个人。她深深吸了口，伸手按住了叶容的肩膀，疾声道，“容容你先上去，我和他……” “嘉嘉！”叶容一下子急了——这男生现在这模样实在是吓人得厉害，她怎么可能放心让徐嘉留下来和他单独“谈谈”？ 两个女孩子正在“争执”间，男生已经又往前走近了半步，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然而几乎就只是在下一秒，叶容和徐嘉几乎是同时感到浑身一轻。 “穆潇！”叶容对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叫出这一声的时候，声音里几乎是带着惊喜和庆幸的。 “我考完试了，过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的。”少年回过头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对着有些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有些紧张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和欺负，这才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催促着，“没事了，容容你们快上去吧。” 穆潇的身高又要比对面的男生高出了几分，常年打球运动的身体比起对方的略显文弱削瘦显然是结实了太多。两个女孩子几乎是一瞬间松了口气，叶容转过头、略带征询地看向徐嘉。 徐嘉拉住她的手，慢慢地走到穆潇的身侧——终于毫无阻隔地看向了对面的男生。 对面的人一下子就看了过来，眼底像是一瞬间迸发出了一种惊人的期盼之色。 “你要分手，我不会纠缠。一旦分手，我也绝对不可能回头。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高挑的女生把叶容护到自己的身后，淡淡地看他，“今天的事，你让我很失望，或者说——很恶心。” 她说完，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对着穆潇道了声谢后，拉着叶容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进了宿舍楼。 男生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终于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样忽然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神色颓然又迷茫。 穆潇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恍惚地想起刚才叶容挡在徐嘉面前、气愤地斥责着对面男生“不顾及这么多年感情”的模样——这是他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叶容：不温柔、没有笑意、声音里带着如此清晰的怒意，浑身上下……几乎是带着迫人的锋芒。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瞬间的心慌。 　　☆、第31章 生日 第三十三章 生日 穆潇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忽然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去打电话。他的动作太急，看起来几乎显得有些慌乱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间就心慌得厉害，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叶容一如既往温柔轻软的声音，他这才觉得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处、终于松了口气。 “容容，你是不是也考完了，今天回家吗？我们一起回去？”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抬头往女生宿舍的四楼看去——只是这寒冬腊月里大家都是早就关紧了窗户和阳台门，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爸爸说明天来接我的，你先回去吧。”那头的女声似乎是已经平复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怒意和戒备，“穆潇，刚才谢谢你了。” 少年挠着自己的头发忙不迭地摇头：“容容你和我客气什么？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叫我来，别再自己冲上去了，多危险！”等听见那头的小姑娘温柔笑着轻声应下了，他才又问：“容容，我后天生日，室友和……几个朋友说要给我过生日，奶奶说让我们白天出去玩、晚上干脆就带朋友到家里来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你们去玩吧，带我一起，你们玩起来也放不开的。”叶容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下，接着才轻声道，“我过来吃晚饭吧？” 少年似乎是微微怔愣了一下，张了口像是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却到底还是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好，又忙不迭地再一次确认着：“那你晚上一定要来的！我来接你吗？” 声音里似乎是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急切和忐忑——可为什么要急切、为什么要忐忑呢？这十年来，每一年的生日，她都总是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一定来的，礼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那头女孩子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意味，让他心头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你们好好玩，我自己过来可以的。” 少年终于重重点头：“那——后天见？” “好，后天见。”叶容同样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回过头看向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徐嘉。 “我没事。”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满是担忧的目光，徐嘉有些茫然的双眼里终于慢慢地又有了焦距，对着叶容慢慢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 “时间久了，很多事……都会不一样的。”叶容握住她的手，在好友有些惊愕和担忧的目光里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坐在她身边、倾过身慢慢地抱住了她。 她想她或许是明白这种感受的，就像是相隔十年、知道穆岳早就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那时一样。但她或许比徐嘉更幸运一些，至少……他现在回来了，他依然还关心着她。 “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别说这些。”徐嘉抱住她的肩膀，脸色虽然还有些疲惫，却依然是露出了一个明朗爽利的笑容来，“怎么不和穆潇一起回去？” 以前每每过节或是放假，他们俩几乎都是一起走的。 小姑娘蹭了蹭她的肩膀，仰起脸同样给了好友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现在有女朋友了，我总要避嫌的。” 她笑容温柔、眼神清澈，没有半点不快和言不由衷。徐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叶容的父亲果然开了车来接她放假回家。四十多岁的男人依然挺拔隽逸，浑身都透着一股年轻人所无法沉淀出的儒雅和从容，温和却疏离的神色在看见小姑娘背着包下楼的一瞬间显得温柔生动了起来。 因为期末复习和考试，叶容已经足足有大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叶宸平时工作忙，也抽不出时间来学校看她。许久不见女儿，这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了，立时就是仔仔细细地一阵猛看，生怕她又瘦了、不高兴了或是受了什么委屈。打量了许久之后，这才好不容易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脸好像圆了一点。学校伙食不错？” 可他怎么听说——d大食堂是出了名的难吃？还是——最近女儿胃口好了很多？ “不是在学校吃的，”叶容摇了摇头，小声道，“是……小叔叔每天接我去吃饭的。” 穆岳？叶宸当即就是一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每天带你去吃饭？出去吃的？” “学校食堂……太咸了，小叔叔说我吃多了不好。”小姑娘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抿着唇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轻声道，“小叔叔……每天都自己做饭的。他一直对我很好。” 他每天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切菜炒菜的模样，是她这十年来几乎不敢想象的温柔。 每天自己亲自下厨给容容做饭？叶宸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穆岳自从回国后越发不苟言笑的模样，眼底一瞬间暗了下来。可下一刻就又恢复了刚才儒雅温柔的模样，摸着女儿的脑袋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放假回家了，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爸爸不用做很多的，”小姑娘挽着父亲的手臂、乖乖巧巧地摇了摇头，“年底了爸爸也很忙的，要多休息。” 女儿的懂事贴心让男人一下子熨帖到了心窝里：“不忙！给容容做好吃的，比什么都重要！” 叶容忽然间就笑了起来：“那——比陪妈妈逛街、给妈妈做好吃的也重要吗？” “我……”男人一瞬间噎住，有些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小姑娘有些无辜地眨巴了一下那双乌溜溜、跟小奶猫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笑弯了眉眼。她笑声轻快、满脸的狡黠和促狭，竟然是难得的生动和活泼。 她一向乖巧懂事，鲜有这样和自己玩笑的时候。叶宸不是看不出来女儿的性子有些异常，却始终都找不出原因。这么多年几乎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摘月亮，就是希望能让她自信一些、活泼一些，她却始终都这样安静乖巧。 他几乎已经有些记不清……她上一次和自己这样毫无顾忌地笑闹着，究竟是在她多小的时候的事了。 “爸爸？”见父亲迟迟没有说话，叶容愣了愣，有些疑惑地轻轻喊了他一声。 “没什么，”叶宸回过神，一边摇着头一边拉开车门，看着女儿坐进车里、乖乖巧巧地对着自己笑了笑，忍不住也柔和了神色，长长地出了口气，“走，我们回家了！” …… 期末考试后、成绩公布前的日子大概是学生每年都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穆潇的生日就正赶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几个本地的、还有一些买了几天后才回家的车票的同学们起着哄、拉着穆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电玩城。 大一的学生大多都还是爱玩的性子，又难得找了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很快就在电玩城里玩得如鱼得水。 “啧，寿星公，今天准头不行嘛！”篮球机时间一到，几个男生立时就围了上来互相看着各自的成绩，随即都有些意外地看着破天荒垫了底的穆潇，哈哈笑着起哄，“怎么的？这是情场得意、球场失意，好给我们这群单身狗一条活路？” 一旁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一件男式大衣，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 穆潇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一群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些烦躁地伸手扒了扒头发。他大概知道叶容为什么不肯来了——这么嘈杂的地方，她恐怕是不太喜欢的吧？ “其实叫容容来、换一个安静的地方也可以……”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清，周围的环境又实在太吵，施钰没听清他的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少年猛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家有点偏僻，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过去吧，我奶奶肯定一直在家等我。” 难得放了假出来玩，大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寿星公既然都已经发了话，其他人也不好反对，当即就都收拾了东西准备撤退。 “穆潇，你刚才……”施钰却似乎对穆潇刚才的那句话格外在意，这会儿仍旧还想要追问，谁想穆潇却已经是伸手从她怀里接过了自己的外套，干脆利落地就套到了自己的身上：“我们走吧。” 他平时性格爽朗、脸上时常带笑，一直都极好相处，可这时候神色淡淡的样子却像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半点也不容置疑。 女生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再说话，顺从地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到穆家的时候才不过三点多。穆老太太显然对孙子这么早回来也感到意外极了，但却毕竟是欢喜的，赶紧招呼着一群她眼里的孩子们坐下、催促着家里的阿姨倒水添水果。 “奶奶，这几个是我的室友，这些……”穆潇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三个室友，视线扫过施钰时微微顿了顿，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却有些迟疑着移开了视线，“都是我的同学。” 女生的脸色一瞬间几乎有些发青。 穆潇却已经是彻底的移开了视线，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几乎是有些紧张地问：“容容还没有来？” “来了，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穆老太太显然是对孙子关心叶容感到极为满意，忙不迭地给他指着方向，“今天礼拜六，你小叔正好休息，吃完饭就去接她过来了。” 小叔……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穆潇愣了愣，当即就转头去了院子。 ——叶容果然在院子里。 这天的天气很好，冬天的日头不毒辣，照在身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一派舒坦。院子里放了一张躺椅，是平时爷爷奶奶躺着晒太阳的——叶容这时候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躺椅里，怀里抱着一只黑背白肚的小奶猫，身上却严严实实地盖着一件宽大又厚实的男式外套。 她似乎是晒太阳晒得舒服极了，连一双眼睛都已经眯了起来，慵懒困倦的模样几乎和怀里的那只小奶猫如出一辙。 但院子里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穆岳就坐在她的身边，这会儿正伸手往杯子里倒着热水。等倒到了七分满的样子，他才放下了热水壶，然后低了头、小心地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这才伸手递了过去。 窝在躺椅里的小姑娘伸手接过杯子，双手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似乎是觉得浑身都熨帖舒坦了起来，弯着眉眼给了男人一个温柔又乖巧的笑容。 　　☆、第32章 不对劲 第三十四章 不对劲 那画面温馨得让看的人也不自觉心中柔软下来。 但穆潇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样的画面，那会让他忽然就有一种……谁也无法插足、无法接介入的错觉。 少年伸手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的两人闻声齐齐回头。 穆岳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窝在躺椅里的小姑娘却似乎是惊讶极了，原本眯起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乌溜溜的，登时就和怀里那只小奶猫更像了。 “容容……”穆潇喊了她一声，张了张嘴却又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怔愣。 叶容却是已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家的那只小奶猫向来都不喜欢他，这时候已经是如临大敌一样地炸了毛、张牙舞爪地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叶容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低了头挠着它的下巴给它顺毛。小奶猫被摸顺了毛舒坦极了，翻个了身露出了雪白的肚皮，有些讨好地小声“喵”了一句，随即就得到了主人在肚子上体贴的抚摸和顺毛，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冬日的暖阳洒在女孩子的身上，好像在她周身都晕开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穆潇失神了许久，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胡乱地点了点头：“外面、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知道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来，很快就又眯着眼睛靠了回去，整个人都窝在躺椅和那件宽大厚实的男式外套里、顿时就衬得那张本来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见她似乎是有些怕冷、悄悄瑟缩了一下，穆岳伸手，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又裹得更紧了一些。小姑娘的眉头顿时越发慵懒舒展，笑盈盈地看向呆立在门口的少年，轻声催促着： “你同学们也来了吗？你去招待他们吧，不用管我的。” 确实是不用管她、不用和她客气的，这里……和她的家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少年下意识地点头应着，有些茫然地依言关上门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院子里的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忽然微微红了脸、眼底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喜和放松；穆岳这时候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向冷淡沉默的男人看起来……眉梢眼角间竟都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 傍晚的时候穆潇的父母终于也回了家。难得的热闹让老太太眉开眼笑、连声招呼着穆潇的同学们坐下吃饭，就是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穆老爷子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穆潇习惯性地想在叶容身边的座位坐下，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叶容左边的椅子就已经被一只手拉开、穆岳随即就已经自然无比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少年愣了愣，一时间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耳边传来了施钰轻声的催促，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猛地拉开了叶容右边剩下的那张椅子——力道之大，让椅子腿划过地面时，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闷响。 所有人几乎都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过来。 穆潇似乎是也自觉失态，挠着头有些讪讪地笑了一声，却是毫不犹豫地在叶容右边坐了下来，低着头闷声不响。 施钰坐在他的另一边，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叶容，脸色微有些沉。 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到了脑后，大家一一就坐，老太太热情地招呼着孙子的同学们不要拘束、放开了吃菜。 “多吃点鱼。”穆岳伸了筷子给叶容夹菜，神色自然、动作熟练。 穆潇侧过头来，微有些惊愕——他和穆岳虽然是叔侄、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但其实并不是太过熟悉。穆岳出国太久，每次就算是回国也待不了几天，他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至于他出国前……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几乎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对这个小叔的印象，就是这些年回国时一次比一次沉默淡和一年比一年冷淡的神情。主动照顾别人、给别人夹菜……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举动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叶容却好像对他这样的举动感到自然和习惯极了，端着碗仰起脸对着他笑了笑、轻声道了句谢，然后就这么自然和安心地吃了起来，反倒衬得他的反应太过大惊小怪。 穆潇怔了怔，伸手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叶容的碗里，然后在她有些诧异的目光里一下子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连说话都已经有些磕磕巴巴：“吃、吃点茄子，对你身体好。” 叶容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谢谢。你也吃吧，我已经有很多菜了，吃不完的。” “你……”穆潇一边伸了筷子又去夹别的菜、一边张了嘴，刚要说她胃口小、要多吃点，可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猛地被人截了过去—— “阿容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穆岳淡淡地看了一眼过来，语气难得地温和，和寻常的长辈半点无异，“穆潇，你多招呼招呼同学，有几个菜放得远、女孩子够不到你就给她夹点。” 穆潇的动作乍然就是一顿。 身旁的施钰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少年僵了僵，夹着蘑菇的筷子打了个弯、终于在女生的注视下把菜放进了她的碗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容觉得施钰的脸色好像一下子就有些难看。 “你胃口太小了，多吃点。”没等叶容仔细去看，穆岳已经又加了菜放到自己的碗里。叶容忙不迭乖乖应声，隐约间却似乎听见另一边的施钰飞快地低声埋怨了一句：“我不吃蘑菇的！” 叶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穆潇，就见他神色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神色恍惚、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施钰刚才的话。 …… 菜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穆潇的生日蛋糕终于被端了上来。 点燃了蜡烛关了灯，同学们起哄着一起给他唱生日歌。 少年不自觉地转过头看了眼叶容——她正拍着手认真地给他唱着生日歌，本就温柔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柔和温暖。 少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后又挣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穆潇，说说你许了什么愿望啊！”刚开了灯，立时就有男生起哄。 “那还用说，穆大少肯定是许愿球场情场两得意啊！” “这还用许愿吗？难道不是早就妥妥的了？” 众人哄笑着闹成了一片，施钰红着脸去看身旁的男生——但他却转了头正定定地看着叶容。 “怎么了？”叶容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似乎是有些走神的少年，笑着提醒他，“该切蛋糕了。” “哦好！”穆潇下意识地赶紧应了一声，回过神切下了第一刀。而后阿姨把蛋糕端了下去，一一切好分装在了小盘子里，又一一分给了每一个人。 怕自己在场孩子们拘束、放不开玩，吃过蛋糕后穆家的长辈们就离了席上了楼、把空间都留给这群年轻人们玩闹。穆岭临上楼前看了眼仍旧还坐在原处的弟弟——好吧，还是有长辈没有离席的，又看了眼今天明显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儿子，摇着头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拉着妻子一起上了楼。 “吃饱了？”穆岳似乎是对自己的“格格不入”浑然未觉，微微侧着身子、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了叶容的椅背上，略略靠近了她低声问着。 “嗯，已经吃得快撑了！”叶容的胃口不大，今天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吃了不少了，但蛋糕却仍旧还剩了小半块，实在是已经吃不下了。 小姑娘嘴上虽然说着吃撑了，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剩下的小半块蛋糕，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依依不舍，隐约居然还有些抱怨和撒娇的意味。她其实相当喜欢甜食，只是身体不好、饮食都要以清淡为主，太甜的太咸的都不能吃多，也是难得才会吃一次蛋糕，谁知道却是吃太多吃不下了…… 她难得才会有这么活泼娇憨的时候，穆岳一下子就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几乎是有些纵容地哄着她：“吃撑了就别勉强，下次带你去吃蛋糕。”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跟猫似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穆岳的脸色越发柔和：“我送你回去？你要早点休息，别和他们一起闹了。” “嗯，”小姑娘先是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却又马上就摇起了头来，“不用了，爸爸说吃完饭就会过来接我的。” 正说话间，门铃却是已经响了起来。些微的响动过后，很快就传来了一声温和又熟悉的声音： “容容。” “爸爸！”小姑娘转过头，对着刚到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欣喜的笑来，然后在叶宸招手的动作里乖巧地起了身。 叶宸走到几人跟前，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到自己的身后，视线扫过一旁脸色淡淡的穆岳、又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穆潇，眼底一瞬间越发深邃，脸上的笑却是越发温和了起来。 “阿容都跟我说了，前阵子多亏你关心她。这几天我也是忙，不过过完年底也就没什么事了。你倒是还好？我看穆岭是忙得脚都不着地了……”叶宸看了眼穆岳，声音温和、神色真挚，说完又低了头去看自己的女儿，“还不和小叔说谢谢？等忙完这阵子爸爸就空下来了，别老是去打扰叔叔，要影响别人工作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容总觉得爸爸似乎有意在“叔叔”和“别人”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但她却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了，笑着仰头看向穆岳，真心实意地轻声道谢： “谢谢小叔叔。” 　　☆、第33章 童言 第三十五章 童言 小姑娘仰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脸上温柔的笑意里满是乖巧和由衷的谢意——但穆岳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是……让小奶猫以后都不要来找自己了？ 穆岳看了眼小姑娘挽在父亲手臂上的白生生的小手、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恨不得让小姑娘挽着的手臂马上就换成自己的，只可惜一个人心塞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只能淡淡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从前被自己叫做兄长、很快就要变成自己岳父的男人。 然后他就在叶宸的眼底清晰地看到了一种名为“防备”的意味。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深色淡淡、一个笑意温文，却都是一样的眸色深沉。 穆岳看向叶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不打扰，也是多亏了阿容每天督促我按时下班、好好吃饭。” 他声音温柔、带着微微的低沉，这么看着她一笑……叶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地有些发烫。 叶宸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同样笑了一声。 叶容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觉得四周的气氛居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紧了父亲的手臂、有些局促地轻轻咬了咬嘴唇。 “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穆岳看了小姑娘一眼，终于是又再一次开了口，果然话刚说完，立时就见小姑娘似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大概是看出了小姑娘这时候的不安，穆岳和叶宸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再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穆岳开口送客，叶宸当即就从善如流地开口告辞。 抹茶这时候早就已经吃饱了，看起来似乎是吃饱后有些犯困，腆着小肚子窝在叶容脚边“喵喵”地小声叫着、不肯自己走路。叶容有些好笑，弯了腰把它抱了起来。小奶猫当即就得寸进尺地整个都窝进了她的怀里。 叶宸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带着她就要离开。才刚转身，却忽然被人叫住—— “容容！” 少年向来清朗的声音里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有些急切。 父女俩齐齐回头。 “容容，大家都在，蛋糕都还没吃完呢。”穆潇看了看略带疑惑的叶容，又看向神色温和的叶宸——他从来都儒雅温和，可这时候被他看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一种莫名却慑人的压迫感，让他几乎连说话都有些紧张，“叶叔，要、要不再坐一会儿？” “前阵子期末考累着了，这几天容容要早点休息，甜食也不能吃太多。”叶宸不动声色地又将女儿挡到了自己的身后，而后才又笑了笑、温声道，“生日快乐穆潇，抱歉让你们扫兴了。” 他说到“甜食”的时候，似是有意无意地又看了眼穆岳——穆岳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少年忙不迭地摇头、想再开口却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少女怀里抱着那只爱撒娇的小奶猫、跟着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 …… 晚上吃得有些多，叶容到了家后又和父母一起在楼下的小区里散了会儿步消消食，这才洗了澡窝到床上，却很快就接到了穆潇的电话。 “容容，我们吵架了……”那头的少年声音听起来满是沮丧和颓唐，又好像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心慌，“她说我对她不好，记不住她不爱吃的东西、不肯一直陪她、还说我和你走得太近了……容容，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可是她好像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不管我去哪里都要追问、自己出去玩也非要每次都拉我一起，还总是吃你的醋。她和你……一点都不一样。” 他似乎是难过极了，连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叶容抱着被子靠着床头坐起来，安安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少年终于说完了、停了话头，这才轻声喊他： “穆潇。” 那头的少年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声，满以为她会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体贴地安慰自己——她的声音确实也和平时一样轻软，出口的话却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温柔。 “穆潇，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 她这样说，不止不温柔，甚至几乎还有些冷漠。 少年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几乎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喊她：“……容容？” 声音几乎有些打着颤、带着难以克制的心慌。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我是不一样的，也是你说——你喜欢活泼的女孩子。”小姑娘把自己整个人都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微微垂着头、长长地睫毛在月光下轻轻地颤动着。她似乎是有些冷，声音又轻了些，咬字却无比清晰，“我们是家人，可是女朋友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大概也不太懂，”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却很快还是轻声接了下去：“可是我想，如果是我，也不愿意总是被男朋友拿来和其他女孩子作比较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谁对谁错，这也不是我有权利下的判断。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 穆潇似乎是已经彻底怔住，电话那端只有有些紊乱的呼吸声昭示着少年现下并不平静的心绪。 气氛似乎是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良久，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终于是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有些费劲地哑着嗓子轻声说了一句： “容容，早点休息。” 然后，叶容就只能听到电话挂断后传来的“嘟嘟”声。 叶容长长地叹了口气，挂了手机后却忽然发现刚才打电话时有一条新收到的短信。 “好了打我电话。” 是穆岳发来的短信。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和穆潇打完电话了？”电话才刚一接通，那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询问。 叶容立时就是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走不久他和同学们也散了，他送同学去车站、回来以后脸色很不好，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穆岳笑了一声——他的轻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几乎有些惑人，但语气却极平静，“他太依赖你了。” 抱着被子的小姑娘微微僵了僵、没有说话，头却垂得更低了。 穆岳却紧接着又笑了一声：“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吧？” 叶容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对穆岳的什么都知道一点都不惊讶了，可这件事……穆潇自己没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穆岳似乎是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并不追问，很快就换了个话题：“穆潇有了女朋友，阿容，你呢？” “我？”冬天的夜里有些冷，小姑娘又瑟缩了一下，声音里似乎是有着隐隐的茫然，“我没想过。” 他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裹着被子蜷成一团、满脸茫然的样子……哪个小姑娘没有过幻想呢？可她或许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不敢去想。 她本来，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穆岳靠在床头、舒展了一下双腿，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几乎是哄着她问：“那么现在……你可以想一想。” 叶容破天荒地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些迟疑。 “想一想，阿容，”穆岳的声音很轻，在夜里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些蛊惑人心，“别怕，阿容，什么都可以想。别怕，你很好。” 小姑娘咬住了唇，依然没有说话。 穆岳顿了顿，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然带上了隐约的笑意：“你小时候，好像还说过……喜欢小岳哥哥、以后要嫁给小岳哥哥做新娘子的。” “有、有吗？”叶容刷的一下烧红了整张脸，连说话都已经有些磕磕巴巴，“我、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都不懂事……” 穆岳没有说话，只是低声笑了起来。 他一笑，叶容的脸色顿时烧得更红、烫得几乎恨不得要把自己都给烤熟了。 可他却还是在笑。 “都、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姑娘难得拔高了些许嗓门、气呼呼地冲着他发脾气，“谁还记得！” “我记得的，”穆岳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这时候睁大了一双猫眼、自以为气呼呼其实分外娇憨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低声答了一句——但声音太轻，几乎是喃喃自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生怕再说下去惹得小姑娘恼羞成怒，这一句之后他很快就敛了笑意，语气温和平静得全然是一个关心子侄的长辈，“阿容，你对穆潇太好、他太依赖你，这不是好事。他该长大懂事了，你不能陪他一辈子。” 烧红着脸的小姑娘一瞬间僵在原地，片刻后终于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早先休息，”穆岳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晚安。” “晚安。”叶容挂了电话，犹豫着看了手机许久，终于还是把手机放到床头，然后抱着被子慢慢地躺回了床上。 可是她忽然就有些睡不着。 想起刚才穆潇几乎是有些惊慌的语气，想要安慰他，却又想起穆岳的话……他说的，是对的。其实她也明白，所以她先前才会那样回答穆潇。可是她还是有些难过……难过着难过着，耳边却又像是萦绕着穆岳在夜里低沉温柔的笑声、回响着他说“你小时候，还说过喜欢小岳哥哥、要嫁给小岳哥哥做新娘子。” 其实……怎么会忘记呢？他一走就没有再回来看她，她怕大家担心、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的委屈，只能一个人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从前他还陪着她的每一天。她记事很早、记性也很好……那时候说的话，哪怕是小时候懵懂的童言，自己也是记得的。 原来他也是记得的……就算曾经忘记了，至少现在，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 叶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骨气，明明还是应该委屈的，可只是这样，她居然也会觉得……很满足。 小姑娘蜷缩着躺在床上，慢慢地弯了嘴角。 　　☆、第34章 新年 第三十六章 新年 穆潇果然没有再提起和施钰有关的事——他依然常常发消息或是打电话来，却再也不提他和施钰之间的事、就好像那天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叶容有些犹豫，可想起那天穆岳的话，却到底还是硬下了心肠来、不再和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安慰着他，多数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听着。穆潇一向聪明，似乎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渐渐地打电话的次数也慢慢减少、转而改成了发消息，话题也渐渐变得平常起来、再也不是从前的无话不谈。 她这样……究竟做得是对还是错呢？叶容有些说不清楚，却忍不住有些难过和失落。穆潇虽然粗心、虽然有时候不懂事，但对她却一直都是很好的。但小叔叔说得对，她不能陪他一辈子…… “阿容？”少年干净的嗓音终于将叶容唤回了神。她抬眼，立时就对上了徐骥有些担忧的目光，再之后，就是周围孩子们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骥，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叶容笑了笑，低头从手边的纸袋里取出了几盒巧克力，摸了摸怀里祁安的头顶、然后把巧克力递给了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半大孩子们，“快过年了，新年家里可能有些忙、没时间过来，先请你们吃巧克力，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谢谢容容姐姐！”几个孩子嬉闹着把巧克力分了，很快就又扑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扒着她的手臂问，“那新年以后容容姐姐带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叶容笑着点头：“过完年博物馆有展览，我带你们去看展览好吗？” 几个孩子立时忙不迭地猛点头，年纪小的几个更是扒着她的衣服、眨巴着眼睛争先恐后地凑过来，在她的脸上一人留下了一个响亮的“香吻”。 被几个小的涂了一脸口水，叶容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原本微有些拧起的眉头却是一下子全都舒展了下来。见几个孩子抱着巧克力欢迫不及待地跑去分给其他小伙伴，她这才笑着回过头，然后就见徐骥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有些……脸红？ 小姑娘皮肤生得瓷白，刚刚被亲过的地方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红晕……徐骥忽然就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如果自己也只有四五岁，那是不是就也可以和她贴得这样近、在她的脸颊留下自己的气息？少年一瞬间几乎有些出神，好半晌才在叶容有些疑惑的几声“阿骥”中恍然回过神来，几乎是有些不敢看她、低了头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餐巾纸、抽了一张递了过去。 叶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接过了纸巾擦了擦。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少年终于是抬了头，神色间似乎是有些忐忑，见她看了过来、赶紧解释着，“我只是随便问问，你……” “我没事，只是有些事……不太愉快但又是必须的。”叶容摇了摇头，见怀里的祁安也有些担心地仰头望着自己，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笑着问他们，“平安最近好吗？阿骥你呢？” 怀里的小女孩儿立时猛点头、脸上就差写上“我很乖”三个大字了。 叶容低头捏了捏她的脸，转而看向徐骥。 “挺好的，期末考成绩也出来了，是……年级第一。”少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功绩”，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红了大半，眼神却是格外清亮、紧紧地盯着她，让叶容几乎有一种……他正在求表扬的错觉。 “真厉害！”小姑娘从善如流地表扬了他，末了又安抚着，“好好过年，别紧张，你的成绩高考绝对没有问题的！” 少年红着脸点头，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容容姐姐，容容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的男孩子抓着叶容的衣摆轻轻晃着，仰着头、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她，“我作业不会做啦，你教教我好不好？” “小远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看清了来人是一向都顽皮的秦远，叶容有一瞬间的意外，忍不住笑着揶揄了他一句。 小小的男孩子闻言，果然一下子就挺起了胸膛、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穆岳哥哥说啦，我是男孩子，要用功读书，这样以后才能保护大家的！” 穆岳哥哥这个称呼让叶容有一瞬间的愣神，却很快就意识到了说的是谁……叶容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确定地又重复了一次： “穆岳哥哥？” “是啊，穆岳哥哥可好了！”秦远说着，忙不迭地去拉叶容的手，“容容姐姐走啦，我有好多题目不会，你去我房间教我吧！” 那天他经过院长阿姨办公室的时候偷听到了，穆岳哥哥给他们把下个学期的学费全都出了呢！虽然后来还是被穆岳哥哥发现自己偷听了，不过他也没有生气，就是要自己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容容姐姐……穆岳哥哥和容容姐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虽然、虽然阿骥哥哥也很好，可是穆岳哥哥说他太小了、容容姐姐会很辛苦的，所以还是听穆岳哥哥的、不要让容容姐姐总是和阿骥哥哥在一起……小小的男孩子牵着少女的手、咧着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 这一年的春节有些早，放寒假才没几天、春节就已经如期而至。叶容跟着父母、爷爷奶奶一起走亲访友地忙了几天，正月初五的时候迎来了来拜年的穆家一大家。家里原本请的阿姨回老家过年去了，做饭的重任一下子就落到了叶爸爸的肩上——叶宸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几乎忙得脚不着地。 叶容想去帮忙，却被父亲坚决地拒绝了。然后小姑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完全不会做饭的妈妈站在厨房里给爸爸打下手、递东西，忙得大冬天都出了汗的爸爸却是满脸的温柔，终于是也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没有再去打扰他们。 那天小叔叔问她可以想一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如果她也可以像爸爸和妈妈这样，那么一定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吧？ 叶容有些出神地想着，从厨房出来走了没几步，一个不防忽然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口。叶容吓了一跳，几乎是有些慌乱地退开，哪知道被自己撞到的人却好像是比自己的还要紧张无措。 “容容，容容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没有注意！”怀里的触感一闪而逝，穆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刚才一瞬间的不舍是什么意味，赶忙退开的小姑娘揉着额头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他有些慌了手脚，想要扶她，一想到她近来分明是有意识的避嫌就又不敢伸手，只能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猛看，连声喊她，“容容？” “我没事，我自己也走神了没有看见你。”叶容揉了揉自己被撞得微有些疼的额头，眼见着对面的少年满脸愧疚和紧张，赶紧柔声安抚他，“没什么事的，撞到你总比撞到墙好多了。” 小姑娘难得的玩笑似乎是让少年一下子就放松了一下来，一双眼睛像是忽然间就有了神采。见叶容确实是没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伸手递给叶容。小姑娘有些迟疑和疑惑的模样明显让他再一次又紧张了起来。 “上次的那个手镯……我买下来了，是新年礼物。”迎着小姑娘犹豫的眼神，少年急得微微涨红了脸色，满脸的忐忑，声音里甚至像是隐隐有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容容，只是一份新年礼物而已。我、我们最近，挺好的。” 这是他自从生日那天以来，第一次提起施钰。 “你们好那就好了，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小姑娘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盒子，果然就看见了那天在商场里见到的那一只兰花纹样的银手镯，抬起头对着少年弯起了眉眼，“新年快乐，穆潇。” 能戴上吗？穆潇见她收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恨不得得寸进尺地再问一句，话到嘴边却又忍不住有些退缩。犹豫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小姑娘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就像是他们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去客厅坐吧，”叶容浅笑着看他，轻声问，“要吃水果吗？吃个橙子？” 少年忙不迭点头。 叶容折回身去，拿了个橙子给他，想了想又多拿了几个、和苹果一起洗了切好，端着去了客厅 长辈们都坐在客厅里磕着瓜子、花生和蜜饯闲聊，四五十岁的父辈和六十多岁的祖辈里，三十岁都还没到的穆岳显得异常显眼和出挑——显然他现在的情形并不好，作为两家现在唯一一个大龄单身青年，每到过年就是他备受关怀的时候。 “这都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介绍了女孩子也不肯去，还要冲我发脾气，”穆老太太真是为小儿子操碎了心，这时候正指着穆岳向叶老太太诉苦，“你就是嫌我介绍的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倒是说啊！” 穆岳忍不住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难得看到他吃瘪苦恼的样子，叶容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穆岳似有所觉，忽然就看了过来——幸灾乐祸的小姑娘被抓了个正着，忙不迭地低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听见穆岳忽然喊了声“妈”。 先前不管说什么他都一个人坐在一边闷声不响，这时候一开口，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自己有分寸，你就不要那么操心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容觉得他好像是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喜欢……年纪小一点、漂亮一点、聪明一点的。不过不用给我介绍了，我不会去的。我想……我总是会遇到的。” 　　☆、第35章 玩笑 第三十七章 玩笑 穆岳向来都对相亲的事避之唯恐不及，这时候忽然毫不回避地正面谈起了这个话题、而且居然还详细地给出了自己喜欢的标准……这无疑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重磅炸弹，一时间居然连穆老太太这个亲娘都愣在了原地、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 然而丢下了这个炸弹的穆岳却全然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抬眼对着一旁端着果盘的叶容招了招手。 小姑娘一向乖巧惯了，下意识地就端着水果往他身边挪了挪。 穆岳伸手、用牙签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苹果吃——味道不错。 穆老太太这时候终于是回过神来了，有些将信将疑地打量了这个最让人操心的小儿子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实在是看不出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上次那个姑娘年纪也不大，才刚大学毕业一年，你连话都不肯跟人家说。再要找年纪小的，你难不成还想找还在读大学的？” 找女朋友，想要漂亮的、聪明的，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喜欢年纪小的……他这都快三十了，哪里还能跟十几二十岁的小男孩儿似的谈着玩？他找女朋友，那可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年纪小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可哪里能照顾好他？再说了，他要是真找个年纪太小的，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孙子？ 穆老太太想想就忍不住有些急：“这年纪小的也不是不好，可太小了玩心重、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还怎么照顾你？你可不是谈恋爱只顾着好玩的年纪了！” “妈！”穆岳终于是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语气居然像是隐隐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和郑重，“这是找女朋友，不是找保姆照顾我。” “再说，年纪小也不一定就不懂事，”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顿了顿，似乎是在不经意间看了身旁的叶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把话接了下去，“阿容不是就挺好的？” 端着果盘站在他身边的叶容刷的一下涨红了整张脸。 虽、虽然明知道小叔叔的意思是说自己年纪小却很懂事，但结合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和话题，听起来只觉得好像就是在说……喜欢像自己这样的一样——小姑娘烧红着一张脸愣在原地，开口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僵着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穆岳。 下一刻，立时就撞进了男人同样看过来了的眼睛里——专注又温柔，像是……还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 小姑娘霎时间只觉得脸上烧得更烫了，几乎再也不敢看他，近乎有些无措地急忙别过眼移开视线，然后一下子就撞上了另一头少年有些沉暗的目光。 “小叔，”穆潇这时候的心情不知为什么似乎是并不太好，居然难得地有些沉了脸色，皱着眉截过了这个话头，“不要开容容的玩笑。” 穆岳抬眼，对面的少年一双英气的眉毛已经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脸上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和不悦。 “你说得对，”男人“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伸手从有些无措地小姑娘手里端走了那个盛着水果的盘子、随手放到自己面前的茶几上，一边颇有几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阿容这样的，毕竟少。” 好不容易脸色才刚恢复了几分自然的小姑娘顿时刷的一下再一次从脸上整个红到了耳根。 穆潇的眉头一下子拧得更紧，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见穆岳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来，神色自然地递给了身边的小姑娘： “新年好，阿容。” 他的神色是难得地温和，说完后似乎是又靠近小姑娘、低声说了些什么，不论是语气还是脸色都是一派坦然，看起来和一个新年向小辈发红包的和蔼长辈完全没有半点区别……长辈们刚才因为穆岳的语出惊人正有些惊疑不定，可这时候一看，却很快就不约而同地彻底打消了先前心头那有些莫名的怪异感、转而聊起了别的家常；就连原本还想要数落他两句的穆老太太也被他先前用叶容打的比方堵得哑口无言，没好气地横了这个最让人不省心的小儿子一眼，到底还是没在新年里太过唠叨煞了风景，转头去和大家一起聊起了天来。 叶容手里捏着穆岳刚刚给自己的红包，有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仍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刚才小叔叔给了自己红包后……其实还说了些话的。他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和他离得最近的自己才能听见。 他说：“没有开玩笑。阿容，你很好。” 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又要这样认真地解释呢？ 叶容不知道，她一向心思敏感，忍不住要去想这些，却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敢去想……小姑娘就这么微红着脸傻乎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穆潇连声喊了她几句，她这才有些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对面脸色似乎并不太好的少年。 “我……”穆潇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只是见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漂亮精致的脸上泛着薄红、站在他的叔叔身边发呆，心里没来由地就涌起一股心慌和无力感，下意识地就开口叫她、想要唤回她的注意力。可直到这时候她看过来了，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他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赶紧回头指了指拐角的地方，“我、我刚看见抹茶在挠楼梯，你要不要去看看？别挠坏了东西……” 小奶猫最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就想着磨牙磨爪子、闹腾得厉害。叶容一听顿时就有些紧张，赶紧往穆潇指的方向跑，果然就在楼梯边看见了那只黑背白肚的小奶猫——只是这时候它正挠着叶容给它新买的猫抓板玩得不亦乐乎。 叶容低头看了看楼梯——光滑干净极了，并没有半点猫爪挠过或是被牙齿咬过的痕迹。 然后她就觉得脚边被什么轻轻地蹭了蹭——小奶猫似乎是见到主人来了，一下子就放弃了玩得正欢的猫抓板，毫不犹豫地就往她身边扑了过来，蹭着她的脚奶声奶气地“喵喵”叫着撒娇。 叶容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小奶猫立时就得寸进尺地整个埋进了她的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猫眼瞪得大大的，盯着主人、满满的都是无辜。 叶容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穆潇。 少年似乎是微有些尴尬，有些讷讷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咧着嘴对着小姑娘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来，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松了口气——哪怕是现在这情形，也总比……刚才那样让他心里好受得多了。 …… 午饭后是最困的时间——两家老人们都去了楼上睡午觉，叶家和穆家两对夫妻刚好凑了一桌麻将；穆家唯一的女儿、穆潇的姑姑这几天恰巧带着丈夫和孩子趁着难得的假期出去旅游了，只剩下穆家叔侄俩和叶容没有组织、自由活动。 叶容抱着抹茶坐在院子晒太阳。 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实在是太过舒服，小姑娘靠在铺了厚厚一层垫子的椅子里昏昏欲睡。 “困了？”有一阵阴影从身边斜斜地笼罩过来。小姑娘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就看见了在自己身边慢条斯理坐了下来的穆岳。男人原本有些冷峻的轮廓在阳光下也显出了几分异样的柔和来。 穆岳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猫。 抹茶似乎是一下子就有些炸毛，蹿起来伸了爪子就想挠他。穆岳早有准备，漫不经心地逗了它一下后飞快地就收回了手、硬是让小奶猫挠了个空，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和小姑娘闲聊：“想睡就回房间去睡，别着凉。” “不冷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困意绵绵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绵软，“想晒太阳……” 穆岳侧过头，不经意间扫过她外套口袋里谢谢露出的盒子的一角，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眼底微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抬手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把小姑娘整个都裹了进去。 “我不冷，你盖着，”阻止了小姑娘想要把外套还给他的动作，穆岳神色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下一个，“除夕放烟火了吗？” “太晚了，我要早点睡觉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失望和遗憾之色溢于言表。 穆岳看她：“元宵我带你去看烟火？” 小姑娘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在太阳下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不用了，爸爸说会带我和妈妈去的！” 穆岳微微拧起了眉头、眸色一瞬间加深。片刻后，他却又忽然间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年底你爸爸忙了好一阵，难得现在有空，给他们留点二人空间的机会。” “我带你去吧。”男人说着，稍稍凑近了些，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却又像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叶容有一瞬间的怔愣，险些就要在他的目光里失了神，好半天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傻愣愣地乖乖点了点头，轻轻应声：“好。” 　　☆、第36章 表白 第三十八章 表白 十天的时间好像只是一晃而过。叶容其实有些想不起来春节放假在家的这些日子里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管是新年还是这个寒假都已经走到了尾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已经是这个“年”的最后一天；而这一年过年早、放假也略早了一些，再过两天，就也到了开学的日子了。 叶宸早就已经结束了春节的长假，这时候还没有下班回来；回老家过完了年的钟点工阿姨正忙着做饭；叶容抱着自家的小奶猫窝在父母房间的小沙发上、看着自家妈妈把衣服铺了满满的整张床、认认真真地挑选着。 “容容，你说我是穿这件好，还是这一件？”叶妈妈一手提着一条连衣裙、带着满满的询问、眼巴巴地看向女儿，那模样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个正为即将到来的约会而苦恼挑选着衣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已然四十多岁的人却因为事事顺心、又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秀美昳丽，既有这个年纪女人该有的成熟优雅，却又多了几分因为备受呵护而保存至今的单纯和活泼。 “都好看的。”小姑娘几乎整个人都窝进了柔软的小沙发里，笑得弯起了眉眼，既乖巧又好像是带着几分狡黠，看起来和怀里那只毛茸茸的小奶猫简直如出一辙，“不管穿哪件，爸爸一定都喜欢极了！” “瞎说什么呢！”叶妈妈一下子红了脸，薄嗔着横了女儿一眼，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低了头又去认认真真地一件一件比较了起来。 这样的妈妈真好……叶容一边习惯性地给怀里的小奶猫顺着毛，一边看着为晚上和爸爸的约会而忙碌不已的妈妈，越发觉得自己答应和小叔叔一起出去、给爸爸妈妈多留出些二人世界机会的决定正确极了。只是……如果她以后，也能像妈妈这样就好了。 “容容？”叶容正出神着，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回了头，险些被视线中猛然放大的母亲的脸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这才看见妈妈已经换好了一身羊绒连衣裙——款式简单、并不花哨，却大方又优雅，妈妈穿起来别有一股韵味。 “很好看！”小姑娘忙不迭点头，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笑容。 “到底不是你这个年纪、穿什么都好看了，”叶妈妈得了夸奖，忍不住也有些得意，却又还是忍不住摸着女儿的头顶感叹了一声，而后低声问她，“你今天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出去？” 小姑娘点了点头，挽着妈妈的手臂、皱着鼻子小声道：“妈妈和爸爸去约会，我不要做电灯泡的！” 她的声音本来就轻软，这时候像是带上了几分撒娇和狡黠，听起来格外娇俏，就连叶妈妈也忍不住呆了一呆——她一向懂事乖巧，什么时候开始……也会这样玩笑着揶揄自己了？可这样的女儿，却比从前安静乖巧的时候，看起来生动得多、也可爱得多了。从前她安静起来……几乎是让她觉得心疼的。 叶容不知道母亲心里的感慨和惊讶，只是见妈妈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又撒娇似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小声解释着：“小叔叔说会带我去的，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小岳？”有穆岳带着她，自然是让人放心的，但……叶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考虑穆潇了？不然今天倒是挺适合约会的……” 叶容微微怔了怔，到底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然真的不喜欢，那就算了。我女儿这么好，还有好多男生抢着追呢！”叶妈妈叹了口气，却很快就释然了开来，捏了捏女儿的脸，认认真真地柔声叮嘱着，“容容，咱们家条件也算是不错了，什么家世门楣的对咱们家都不重要，只要他对你好、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知道吗？” 她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当初叶家却不过就是刚刚开始有些成就，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叶宸一家都是暴发户、等着看她的笑话。可她嫁了，一晃二十多年，比谁都过得幸福。除了女儿的身体，几乎再也没有过半点不顺心。 妈妈的目光和叮嘱温柔极了，满满的都是关心和疼爱……叶容忍不住有些酸了鼻子，却马上就用力吸了吸鼻子、抿着唇笑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笑容有些害羞，点头的动作却认真郑重极了。 叶妈妈松了口气，很快就拉着女儿继续选起了自己的围巾和发饰。好不容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想了想又拉着叶容去了她自己的房间、兴致勃勃地给女儿也挑选衣服打扮了起来。 “虽然不是约会，但是女孩子打扮又不是给男人看的，打扮得漂亮了自己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叶妈妈这样说着，振振有词。 楼下门铃响起的时候，叶容才刚换完了衣服，眼看着妈妈又兴致不减地想给自己梳头挑发夹，实在是已经有些折腾不动了的小姑娘觉得门铃声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星、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楼去开门的。 “爸爸，你回来了？没带钥匙吗？”叶容急急忙忙地一边拉开了门一边问着，等打开门抬了头、看着眼前那一张明显不属于父亲的英朗眉眼，刷的一下红了脸，忙不迭地讷讷解释着，“对、对不起小叔叔，我以为是爸爸回来了！” 小姑娘今天似乎是特意打扮过了，嫩黄色的毛衣显得她越发肤色瓷白、羊毛短裙下露出一双纤细却又不过分削瘦的腿；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害羞还是跑得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一下子就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娇俏和生气。 ——漂亮极了。 穆岳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微微倾身、低声笑了起来：“我好像……年纪还没有那么大。” 小姑娘的脸色烧得更红，却有些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爸爸才不老呢！”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穆岳立时“乖乖”地道歉——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岳父，那多划不来！ 小姑娘终于满意了，微微松了口气、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小叔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穆岳笑着低头看她：“我怕你等，下班就过来了。” 叶容立时就是一愣：“可是……我们还没有吃饭呢！” “不要紧，”穆岳摇了摇头，眼底像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纵容，“我等你。” 短短三个字，小姑娘刷的一下再一次烧红了脸——“我等你”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温柔，温柔得……几乎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容容，你爸爸回来了吗？” “没、没有，是小叔叔来了！”从屋里传来的喊声终于让叶容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急忙回过头去解释。穿戴打扮完了的叶妈妈终于是也下了楼，有些意外地看着还傻站在门口的两人，忍不住有些好笑：“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小岳来了，”见两人终于都进了屋，叶妈妈这才又笑着问，“吃过饭了吗？” “嫂子，”穆岳叫了人，这才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怕你们吃饭早、让阿容等我，下了班就过来了。” “我们都还没吃呢，再说……就是让她等等也没什么，”叶妈妈嘴上虽是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明显有更加深了几分，引着他往餐厅走，“那就一起吃饭吧，容容她爸爸也快回来了。快坐，菜都好了，饿了就先吃，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不用等叶宸的。” “给嫂子添麻烦了。”穆岳嘴上客气着，一边却已经是毫不犹豫地挨着叶容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只是却并不先拿筷子吃饭，反而耐心地坐着、难得好脾气地陪着她聊着家常，“前几天有朋友送了我两张音乐剧的票，我对这个是不懂的，但我记得嫂子好像是内行？不嫌弃的话，这两张票嫂子和叶哥拿着吧，也省得放在我这里浪费了。” “真的？”叶妈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了来。 穆岳笑着点头，无比自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票递了过去。 …… 叶宸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准时下了班，紧赶慢赶地回了家，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穆岳正坐在女儿的身边、和自己的妻子相谈甚欢。 不管是女儿还是妻子，居然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 一向儒雅温和的男人一下子就沉了脸色。 好在他的存在感总算还没有若到真的不存在——好一会儿，妻子才若有所觉地抬了头，一瞬间的愣神过后满脸惊讶地看了过来：“阿宸你回来了？怎么连声音都没有的！” “你聊天聊得正高兴，怕打扰你。”叶宸心塞得不行，只是对着妻子向来都温柔惯了，哪怕是这时候也不依然是温声细语、只是语气稍沉了几分。 小姑娘仰起脸、乖乖巧巧地喊了声爸爸。 叶宸点了点头，神色又柔和了几分，然后很快就转头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叶哥。”穆岳对着他微微颔首，神色自然。 叶宸微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很快就被人拉了一把，回头就见妻子正带着薄嗔横了自己一眼、有些娇气地抱怨着： “还傻站着干什么？坐下吃饭了！” “好。”叶宸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在妻子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听话”地坐了下来。 叶宸觉得这顿饭一定是他到现在为止吃得最不舒坦的一顿——他有心想要给居心叵测的穆岳找点麻烦，只是他始终表现得体、举止自然，没有半点逾越的地方，一时间居然让他有些无从开口。更要命的是……妻子似乎是极喜欢他，不停地劝着他多吃菜、还喜滋滋地冲他炫耀着穆岳送的两张音乐剧票。 叶宸沉着脸吃了一顿饭，出门前试图带上女儿一起，却在妻子的阻拦下无疾而终，最后只能“乖乖”带着妻子出门二人世界。 还没有出门的叶容看着父母相携出门的背影，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羡慕？”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容转头，这才发现穆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俯身凑了过来。他离得太近，让小姑娘下意识地有些紧张，僵着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别羡慕，你也会有的。”穆岳笑了一声，伸手从衣架上取下了围巾，低声问她，“是不是这条？” 叶容点了点头。 穆岳回过身来，微微弯着腰、把围巾仔细地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围好，然后拉住了她的手。 叶容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走，我们也出门了。七点半江边会放烟火。”穆岳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叶容下意识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着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咬住了嘴唇——他……又牵她的手了。 前几次他牵她的手，不是她哭了、就是她病了。可是这一次……她既没有哭也没有生病。 她忽然就想起了上一次那个他印在自己额头上的吻。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小女孩儿，他……不应该再做这样的事的。她明白分寸，他……也不该是不明白的。 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呢？她弄不清楚，理智告诉她应该挣脱开来，可……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拒绝。 那只手太温暖，那天的那个吻……也太过温柔。 到江边的时候已经是人潮汹涌。 叶容有些魂不守舍，呆愣愣地被穆岳护在怀里、隔开了拥挤的人群，只是本能地跟着他走走停停。 七点过半，第一发烟火准时在天空中轰然炸开。叶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仰着脸看在天幕中绽开的金色烟花。 然后她忽然觉得浑身一暖、一瞬间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异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属于男人的侵略性让她一下子本能地绷紧了浑身的神经，熟悉的气息却又让她下意识感到一阵心安。 小姑娘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没有舍得挣扎，只是收回目光、侧过了头。 男人清隽英朗的眉眼在视线中乍然放大。 然后她看见了男人的嘴开开阖阖，说了一句很短的话—— “阿容，我喜欢你。” 　　☆、第37章 惊醒 第三十九章 惊醒 第一朵烟火在天幕中轰然绽开，随即紧接着就是第二朵、第三朵……叶容却好像在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穆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蓦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猛然转过头去看他。 他的脸几乎就贴着自己的、眉眼近在咫尺、几乎占满了自己的整个视野。 他神色温柔、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是认真地、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了通明的灯火、轰然绽开的一朵朵烟花，还有……近在咫尺的自己。 明明是人声鼎沸的场合，叶容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他刚才那一句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着。 “阿容，我喜欢你。”他刚才……似乎是这样说的，声音不大，可他们之间实在是离得太近，让这短短七个字异常清晰地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叶容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就这么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拥在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像是忽然间惊醒、猛地回过神来，伸手就去推穆岳的手臂、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抱着她的男人眸色一瞬间加深，不止没有像平时一样好脾气地顺势放开她、反而还再一次加大了力道。 比起力气，叶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只不过稍稍加了些力气，小姑娘就被他再一次牢牢地固定在了怀里、就连挣扎也挣扎不了半分。 小姑娘被他抱着动弹不得，一下子就急了，几乎连眼眶都已经翻起了红色，急急喊他：“小叔叔，你快放手！” “不放手，”穆岳抱住她，虽然抱得紧却依然还是记得控制力道、不弄疼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地摇了摇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低声道，“阿容，我不会再放手。” 他说的话这样无赖，却用了这样郑而重之的语气，严肃得像是在许下什么承诺一样。 叶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鼻子一酸，却猛地摇起头来：“小叔叔，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这样……”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几乎险些就要哭出来了一样，眼眶早就已经是一片通红。 穆岳被她这模样看得心口一揪、差点就要心疼得听她的话放开手，临了却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咬着牙硬下了心肠来，一手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硬是让她抬起脸来和自己对视。 这一下，再也避无可避——叶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俯了身、慢慢地凑近自己，眼底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模样。 然后她看见他再一次开了口，声音低沉，温柔得几乎有些蛊惑人心： “就是因为你已经长大了。阿容，我喜欢你。”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很快就带着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慢慢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叶容怔了怔，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刷的一下落了下来。 …… “穆潇你从刚才开始就黑着脸，你什么意思啊你？”江堤的那一头，妆容精致明媚的女孩子涨红了整张脸、满脸的委屈和怒气，“出来约会你就这么不高兴吗？” “出来约会没有不高兴，但交往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非要在大庭广众下秀什么？”少年英气的眉早就已经拧成了一团、脸上向来带着的爽朗笑容已然全无痕迹，却到底还是注意到这是公共场合、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和你吵架，有什么我们回去说。” 然而他这一句话，却像是一下子就点爆了女孩子的不满和委屈—— “难道我就想和你吵架吗？我今天难得高中同学聚会，我男朋友这么优秀、我想带给大家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对？” 施钰委屈得红了眼眶，“穆潇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亲近一点，到底心里有没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看着女生几乎就要哭了出来，穆潇一瞬间慌了手脚，却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敢回答她的问题、下意识地绕开了不去应答，只是有些无措地低声解释着，“只是没必要在外面这么高调亲热，我也不喜欢太黏糊。” 施钰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谈恋爱不就是这样的？女生不也都是这样的？” “容容就不会这样……”穆潇几乎是下意识地摇着头接了口，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立时就意识到要糟，急忙低头去看对面的女孩子——原本已经有些放松下来了的女孩子却像是一瞬间被点燃着炸了毛、猛地就爆发了开来： “容容、容容，又是容容！你嫌我黏着你、嫌我高调、嫌我吵、嫌我天天查岗……既然这样，那你当初还追我干什么？”施钰通红着眼睛，几乎是有些失控地喊了起来，“那条路是你和容容走过的，那家电影院是你和容容一起看过的，那家甜品是你陪容容去吃的；容容安静、容容温柔、容容体贴好脾气……你的容容这么好、你这么喜欢她，你怎么不去追她、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 “你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喜欢叶容吗？”少年皱着眉刚想解释，一开口就被女生毫不犹豫地大声打断，“是，你们青梅竹马、你们感情深厚，你喜欢她你就去啊？来招惹我干什么？我是高调、是喜欢到处秀恩爱、是喜欢玩……我是明知道你喜欢叶容还答应和你在一起，我活该有今天！是我自己犯-贱，你傻、你不知道自己喜欢谁，我也跟着你犯傻……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不怪你。” 她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注释、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忽然就轻松了下来、一点一点开始变得平静： “我们分手吧，追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你去找你的叶容，不要再来招惹我。” 施钰说完了这些，像是卸下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包袱、彻底平静了下来。穆潇却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瞠目结舌地在原地呆滞地愣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 “施钰，你说、说我……喜欢容容？”少年的神色依然有些迷茫，声音却干涩得再也不是平日里的清朗爽快，甚至像是带着隐隐约约的惊惶和无措，“怎么会？我当她是家人……” “你看，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叫我施钰，可是你叫她容容。”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的女孩子耸了耸肩，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你自己想想，每一次我们聊天，你是提到我、叫我的次数多还是叶容多？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叶容重要？” “对不起，我……” “你爱找谁就去找谁，我不想再陪你犯-贱了。”施钰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耐心地挥了挥手、转头就走，“再见！” 她似乎是终于被耗光了所有的耐心和希望，走得头也不回、异常决绝。 被留下的少年一个人站在寒风中、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满脸的茫然和懵懂。 七点半，第一朵烟花终于在夜空中骤然炸开。 少年像是被乍然惊醒，猛地回过神来，拔腿就跑——施钰说得对，他喜欢容容、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容容，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喜欢到几乎不敢想象没有叶容的日子会是什么模样。 他忽然就想起了期末时那个堵在女生宿舍楼下、脸色颓唐、满是哀求的男生，又想起叶容那天睁圆了眼睛、满身锋芒地斥问他“和别的女生亲密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的感情！” 穆潇忽然觉得心头一片心慌和惶恐。 是他太傻，他以为和叶容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动心、那就是不喜欢这样安静温柔的女孩子，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和她相反的、活泼的女孩子。他怎么就能这么蠢呢？现在发现，还来得及吗？现在告诉她自己喜欢她，还……来得及吗？ 穆潇不敢去想，他只是有些不顾一切地沿着江堤往叶家的方向跑。人群太过拥挤，他跑得几乎有些踉跄，但却根本就顾不上这许多，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着。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费劲地穿过汹涌的人群、哪怕是在这正月里也出了一身的汗，然而好不容易到了江堤另一头出口的地方，整个人却是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 几步之遥的前头，高大隽逸的男人微微俯着身、把小姑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小姑娘被他捧着脸、避无可避地仰着脸看他，眼眶通红。 男人是他才回国几个月的亲叔叔，小姑娘……是他放在心上的青梅竹马。 穆潇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乎是有些傻气地钉在原地、呆滞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原本就通红着眼眶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少年终于猛然惊醒，几乎是有些失控地喊出了声来：“小叔你在干什么！” 他声音干涩低沉，却又像是带着隐约的惶恐和惊慌。 那头的男人动作似是微微顿了顿，随即松开了捧着小姑娘脸的手、将她整个人压进自己的怀里，而后终于转过头看了过来。 眼底有一瞬间的意外划过，随即立时就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开口： “穆潇，也和女朋友来看烟花？” 　　☆、第38章 害怕 第四十章 害怕 他说：“也和女朋友来看烟花？”——他用了一个“也”字。 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有女朋友，还是……在暗示，他和容容出来，是和女朋友在约会？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亲叔叔会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此时此刻、看着他捧着她的脸再到把她拥进自己怀里的动作……每一点都让他无法不去这样想。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长辈会对小辈做的事。 他喜欢容容，是不是对一个“侄女”的喜欢，而是……和自己一样的那种喜欢。 叶容生得娇小，整个人都被拥在了穆岳的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契合得没有半分空隙，简直就好像是……天生就该这样。 少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惶恐过，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踉跄着大步跑到了他的跟前，伸手就要去将穆岳怀里的女孩子拉出来： “小叔你放开容容！你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她都哭了！” “这是我和阿容之间的事，”穆岳抬了抬手臂拦住了侄子伸来的手，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几乎像是在聊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家常一样，“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该去陪你的女朋友了。”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穆潇的死穴——少年的呼吸几乎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立时就猛摇着头急忙解释，微哑的声音里近乎有些慌乱和无措： “我没有女朋友！我们已经分……” 话音未落，原本被穆岳紧紧压在怀里的叶容似乎是终于稍稍挣开了一些，猛地抬起了头来、仰着脸直直地看了过来。 她已然是哭花了脸，眼睛早就已经是一片通红，脸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泪痕……可就算是这样，穆潇还是觉得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还是觉得她的眼睛异常清亮、还是觉得……被她那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不知为什么就心慌得几乎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穆潇怔了怔，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却到底还是在她无声的注视下有些磕磕绊绊地把话说了下去：“容容，我们已经分手了。” 叶容似乎是微微惊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临了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打了个弯又咽了回去，沉默着垂下了眼帘。 她的沉默让穆潇觉得异常煎熬，忍不住又跨前了一步，试探着伸手想去拉她。 小姑娘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穆岳带着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少年伸来的手。 穆潇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落空了的手、慢慢地收回身侧、然后一点一点捏紧成拳头。 他用的力气太大，拳头都几乎都已经捏得发白。少年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鼓起勇气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垂着头的小姑娘： “容容，我喜欢你！” 叶容似乎是惊住了，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惊愕和不可思议，随即几乎像是再也不敢看他一眼，飞快地低下了头，脸上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 “不要胡说……” 小姑娘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急切。她这时候似乎是已经彻底忘记了挣扎，有些惊慌失措地向后瑟缩了一下，随即就和背后男人的胸口贴得更紧。穆岳眸色微黯，一边将叶容揽得更紧了些，一边神色如常地看向对面那个五官和自己依稀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我没有胡说，”见叶容闪躲，穆潇一下子就更急了，“我喜欢你容容！是我以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我现在才明白我早就喜欢你了！” 少年几乎已经急红了眼睛，生怕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不相信，恨不得能把整颗心都捧到她的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然而小姑娘听完，非但没有给出半点回应，一张原本精致的脸上却忽然就更加苍白了。她似乎是微微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来，然后看着他、轻声问他： “你喜欢我，所以和施钰分手了？” “我……”少年有一瞬间的犹豫，不知为什么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有些话本来就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叶容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用力地咬了咬唇，低声问他： “那我算是什么呢？你们之间的……第三者吗？” “阿容！”她最后几个字一出口，穆岳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小姑娘自卑又敏感，总是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担。但穆潇分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怎、怎么会！”穆潇吓了一跳，猛摇着头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容容，是我太傻了，我以为自己喜欢和你不一样的女孩子，所、所以才去追她……你们都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叶容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用的力气不小，嘴唇上很快就被咬出了一排整齐的牙印。小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才算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却垂着头避开了对面少年殷殷的注释，只是垂着眼帘低声道： “对不起，穆潇，我……没有这样想过。烟花看过了，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穆岳毫不犹豫地点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自然地揽着小姑娘的肩膀、带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走。 叶容低着头、任由他半揽着自己，沉默着往外走。经过穆潇身边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顿了顿。 “容容！”始终定定看着她的少年眼底一瞬间又有了神采。 然而很快，这神采就又飞快地黯淡了下去——叶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就是擦剑而过。 穆潇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相携着离开，越走越远——直到终于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 这不是叶容第一次坐穆岳的车，却是坐得最忐忑不安的一次。没有人说话，气氛安静得近乎凝固，就连一向安静的叶容也像是有些承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咬着唇有些紧张地直直盯着车窗外、身子几乎有一半都是僵硬的。 从江堤回家的路并不太远，叶容却觉得像是走了好久好久。等到终于到了家楼下的时候，她几乎是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家里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开灯，爸爸妈妈应该是还在约会没有回来。 也对……小姑娘看了看表，现在也不过才八点多罢了。 叶容咬了咬唇，伸手抓住了车门把手，刚想要推开门下车，却忽然就听见了整齐的“咔哒”一声——车门锁，再一次落上了。 小姑娘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一转头，几乎险些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倾身靠了过来，这时候已然是和自己近在咫尺。 叶容本能地向后退了退、背脊紧紧地抵上了副驾座的靠背。 穆岳伸了手、慢慢地撑到了她身后靠背的两侧，就这么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和椅背间。 狭小的空间中，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比起平时的令人心安，这时候却多了太多的侵略性和压迫感，让人忍不住感到有些危险。 “害怕什么？”见小姑娘紧张得浑身僵硬，穆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却又凑得更近了一些，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刚才……为什么哭？”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底难得地也浮现出了几分不易察觉地黯然：“因为害怕，是吗？” 叶容有一瞬间的迟疑，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她没有想过穆岳会对自己表白……或者说，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不敢去想。 她是女孩子，又向来都敏感、心思重，穆岳对她的种种，她其实……并不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但她总是不敢去想。 她不知道听到表白的一瞬间为什么会哭，她只是根本就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中的那种害怕和恐惧。 穆岳的短短一句话，一下子就打破了这么久以来的平静。 他说他喜欢自己……他这样说，是因为觉得一走十年，所以愧疚着想要补偿吗？又或者，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可又喜欢她什么呢？他什么都好，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呢？她这么胆小、身体不好、而且年纪也小……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她知道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到小时候，可是她也不贪心，只要……只要还像之前那样，他能像其他长辈一样有时关心关心自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今天他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再也不可能了。 如果她拒绝了他，他们就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如果接受……将来他不喜欢自己了，那么……是不是连叔叔和侄女都做不成、只能做陌生人了呢？ “为什么呢？”小姑娘微微抬起头，睁大了一双眼睛——平时乌溜溜的那一双眼睛里此刻是满满的茫然和无措，“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做叔叔和侄女、一辈子都做家人不好吗？她知道分寸的，她会做一个很乖巧的侄女，站在适当的位置、和他保持合适的距离——至少这样，她和曾经的“小岳哥哥”始终都是家人。 现在这样，等到哪一天他发现不喜欢自己了，是不是……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呢？毕竟……他这么好，她却连最平凡的健康都没有。曾经他一走十年，下一次……又会不会还是这样？又或者……下一次，就是二十年，甚至更久？ 她没有说“这样”究竟是怎么样，穆岳却像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话。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破天荒地带上了懊悔和无力。他伸手扣住小姑娘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别怕，阿容，你很好。”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这时候眼底却居然像是带着几分紧张和忐忑，目光却是异常专注，“阿容，你看着我。别怕，你很好，你好得足够让我喜欢——不，阿容，你比我好太多，是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足以配得上你。” 　　☆、第39章 定局 第四十一章 定局 叶容一下子怔住。 “小叔叔……”她根本没有想到穆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慌忙地抬了起脸、无措得好像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小声地喃喃解释着，“小叔叔你那么好……”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那么好”吗？穆岳苦笑了一声，忽然间就倾身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姑娘的身子还有些僵硬，手足无措地被他抱着、一动都不敢动。 穆岳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稍稍放松一些，一边低了头看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好，但我觉得你好……这样我们还不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浪费？” 叶容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么近乎无赖的话，一下子就惊住了，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他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带着几分隐约的自嘲和苦涩。 叶容知道自己没骨气，可就是忍不住觉得……心疼。 小姑娘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再一次沉默着垂下了眼帘，只是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穆岳的衣摆。 穆岳低头，看了眼紧紧揪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有些苍白的手，有些黯然的眼底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异常鲜活的光彩来： “阿容，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男人再一次低低笑了一声，慢慢地将先前被岔开的话题拉回到正轨上，“因为我喜欢你，绝对不可能看你和别的人再一起，也不可能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因为我想陪你一辈子，阿容。”他这样说着，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那个叶容从来都不敢去触碰的词—— “一辈子？”小姑娘喃喃地把这三个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迟疑着看了他一眼，轻轻咬了咬唇，“如果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呢？” “怎么会？”穆岳立时微微皱眉，眼见着小姑娘有些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似乎是有些过于难看了，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阿容，我知道有了以前的事，你现在不敢相信我，我现在说这些，也无法证实。阿容，试一试、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容神色微动，却仍旧没有敢开口。 穆岳向来敏锐，哪里能看不出她的松动？一下子就觉得看到了希望，神色越发温柔：“阿容，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就会像刚才拒绝穆潇一样直接拒绝我，是不是？” “我……”叶容一惊，像是有什么自己小心掩藏的秘密却被他拖到太阳底下一下子戳破了，脸色越发苍白，微微颤着唇说不出话来。 穆岳心头一揪，心疼得厉害，却到底还是忍住了、硬着心肠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阿容，你知道，今天我说了这些，我们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既然这样，与其把我推开、以后再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在赌——赌她还是在乎他、赌她不舍得从今以后和自己毫无关系。 他这话一出，小姑娘本就僵着的身子立时整个绷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脸色早就已经是一片煞白。 穆岳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经被揪成了一团，在小姑娘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几乎就要忍不住妥协，却硬是咬了咬牙、硬着心肠忍了下来，哪怕掌心早已经满是汗水，脸上却依然是刚才那平静的神色。 叶容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他说的话不会再改口，沉默着垂下了眼帘、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衣襟。 穆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平静地看着她。 气氛似乎是就这样凝固了下来。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小姑娘终于是又有了动作——她慢慢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有些迟疑地抬起了双臂，几乎是带着试探性地、一点一点慢慢地抱住了穆岳的腰，而后终于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沉默着靠进了他的怀里。 穆岳几乎是一瞬间松了口气。 提在半空中良久的心终于一下子又落回了实地，穆岳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这姿势简直别扭得让人无法忍受，干脆就探着身子跨了过来、一边弯着腰把小姑娘抱起来一些，随即很快就自己在副驾座上安坐了下来，然后手上微微用力、带着小姑娘转了个身，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副驾座的空间本来还算是宽敞，可那只不过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时候坐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显得狭小拥挤了起来。 叶容几乎整个人都被他圈在了怀里，坐在他结实有力的腿上、和他温热的胸膛紧紧相贴。小姑娘浑身更加僵硬，几乎像是连动都已经不敢动了，苍白的脸上却终于还是开始慢慢地泛起了几分红色。 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对不起，阿容。” 穆岳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过分——他之所以敢这样去逼她，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在乎自己、喜欢自己，知道哪怕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情，至少在她心里，自己总是与众不同的。说白了——他不过就是仗着她喜欢自己、在乎自己，才敢这样逼她。 可他实在是已经别无他法——穆潇已经醒悟了，福利院那里还有个徐骥……小姑娘太讨人喜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他等不起，也不敢再等。 叶容僵直了身子，却到底没有闪躲。 穆岳收拢手臂又把她抱得紧了一些，低了头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几乎和她鼻尖相抵：“阿容，别害怕。你不是羡慕你父母吗？” 小姑娘听着，轻轻眨了眨眼睛。 穆岳没能忍住，终于是又凑近了一些，吻了吻她的眼睛。 小姑娘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穆岳低头，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手，稍稍用力将自己的衣摆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一片冰凉。 穆岳皱了皱眉，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见果然是一样的冰凉，眉头顿时拧得更紧，将她的手紧紧地包在自己的掌心里、用自己的体温将她焐暖。 叶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动容，轻轻地抿了抿唇。 “别怕，我们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的。”穆岳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觉着小姑娘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终于渐渐也染上了些许温度，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再也不走了，一辈子都陪你。” 叶容立时就是一怔。 他的吻落在脸颊，出乎意料地柔软。叶容忽然就想起了曾经他落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吻……比今天的吻更多了一些隐约的克制和压抑。 可这样的温柔和呵护……却仍然还是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小叔叔，”小姑娘终于开了口，声音微有些打颤，依然还带着浓浓的不安，音量虽然轻、却依然还是让他听得清晰—— “小叔叔，别再不要我了。” 一个“再”字，听得他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穆岳抱住她，低低应声： “再也不走了，一直陪你。” 声音温柔，语气郑重，几乎就像是在许下什么承诺、甚至是誓言一样。 明明他是有“前科”的、明明他曾经就是说着“不会忘记你、会一直来看你”然后一走十年，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听着，她就没来由地感到安心、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想要去相信他。 真是一点都没有骨气……叶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穆岳从自己的车里找出了湿纸巾，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擦干净她先前早就已经哭花了的脸，然后又耐心地替她整理了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才终于打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正月夜里的寒风立时就倒灌进来。穆岳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把小姑娘紧紧裹住，然后半抱半揽着她进了楼道。 直到有了遮挡、寒风再也吹不进来，他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拉着叶容的手进了电梯。 一直到到了叶家门口，他也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叶容犹豫着看了看他，终于是没有舍得开口，掏出钥匙开了门。 穆岳在门口换了鞋——神色自然得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本就应该这样一样。 已经踩着拖鞋了的小姑娘见状也不免微微愣了愣，一下子有些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不进去？”穆岳侧头看她，“站在门口会冷。” 叶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有反应，他就已经靠了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 小姑娘似乎是对两人关系之间的骤然转变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傻愣愣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进了浴室。 然后他打开了热水、问清楚了她的毛巾，浸了热水、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小心把她的脸整个擦过一遍。 “小叔叔，已经很晚了。”叶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紧张。 “我知道，”穆岳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声叮嘱着，“不要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叶容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终于是松了口气，下一刻，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穆岳忽然间带着她微微施力、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压在了水台和他的胸膛之间，然后男人的气息忽然就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第40章 弟弟 第四十二章 弟弟 这不是穆岳第一次吻她了，却是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嘴唇。 叶容似乎是一下子就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傻乎乎地看着近在咫尺、和自己再没有半点距离的清隽眉眼，浑身都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穆岳见她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忍不住贴着她的唇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叶容像是被他的笑声一下子惊醒、猛地回过了神来，原本苍白的脸上刷的一下烧红到了脖子、僵着身子手足无措地慌忙闭上了眼睛，企图自欺欺人地以为看不见就不紧张了。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她这么一闭上了眼睛，失去了视觉后的触觉和听觉一下子就变得异常敏锐。她几乎能轻而易举地听清他略有些急促和紊乱的呼吸、感觉到他和自己紧紧相贴的唇瓣是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柔软和温热。 小姑娘僵直着身子、绷紧了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一动都不敢动，却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摆不愿意放开。 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起初还让穆岳有些心塞，然而在感觉到紧紧揪着自己衣摆的那股力道时，男人的眉宇几乎是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把小姑娘又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几乎恨不得能把她硬生生嵌进自己的胸膛里，然而另一边却只是用自己的嘴唇温柔地轻轻蹭着她的唇瓣。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起初他刚吻住她时还有些冰凉，温度却紧接着一下子就升高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害羞和紧张，还是沾染上了他的温度。 这一晚对叶容来说，发生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穆岳生怕自己要是再得寸进尺会更吓着她、过多的情绪波动超过她身体的负荷反而伤了他的身体，他不敢再深入着做些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浅浅吻了她几下，终于是退了开去。 好不容易呼吸再一次得到了自由的小姑娘似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试探性地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对上了男人专注又温柔的视线。 叶容脸色更红、几乎不敢和他对视，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然后很快就又被他捧着脸转回了头来。 “什么都别怕，相信我，阿容。”穆岳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再一次叮嘱着，“不要胡思乱想，早点睡觉。” “嗯。”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末了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却终于还是仰起头、弯着眉眼给了他一个安静又温柔的笑意。 …… 这一晚对叶容的负荷确实有些太大，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倒也还不觉得什么；穆岳走了之后，叶容终于放松下来、洗了个澡，然后只觉得满身的疲惫的倦意一下子就全都涌了上来。她本以为这一晚发生了这么多自己从来不敢想象的事、一定会失眠的，可事实却是她几乎是一躺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连父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叶容在桌上看到了父母给自己留的便签和早饭——爸爸去上班了，顺路把和朋友约好了今天出去玩的妈妈也一起捎了出门，叮嘱自己起床后记得热了早饭吃。 幸好爸爸妈妈都不在。叶容几乎是在看完便签的一瞬间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要是爸爸妈妈问起来昨天玩得怎么样，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小姑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用微波炉热了早饭吃完，又给窝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抹茶喂了些东西。见家里的猫粮快要吃完了，干脆换了身衣服、带上了钱包出门去给家里的小奶猫买吃的。 小区的环境和公共设施都很不错，绿地面积颇大、空气清新。小区中心特地圈了一块绿地出来、建了健身器材和凉亭长椅，以供居民们锻炼和休息。叶容从家里出来，楼下就是这块绿地。她如同往常一样、沿着草坪上特意用石板铺出的小径一路穿过，走到一半时却是忽然脚步一顿、有些惊愕地抬眼看了过去。 眉目俊朗的少年神色颓败、脸色疲倦，正垂着头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目光呆呆地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就在叶容看向她的时候，他却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的惊讶和呆愣过后，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是忽然间又有了慑人的神采，忙不迭地站起来开口喊她： “容容！” 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快、幅度太大，立时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穆潇！”叶容终于是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了几步想要扶他。少年却已经是自己稳住了身形站定、对着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来。 可那个笑里，却又好像分明就带着紧张和小心。 叶容忽然间就想起他昨晚近乎惊惶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涩，却没有再走得更近，只是在原地站定了轻声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想见你，又怕你不肯见我。”少年有些紧张地摸着脑袋笑了起来，却连说话都有些不太连贯，“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穆潇向来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样狼狈又陪着小心的时候？叶容看得心酸，抿着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穆潇几乎是一下子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刹那间更亮了：“昨天、昨天晚上小叔送你回来以后，他说、说你和他交往了——他骗我的，是不是？” 昨天他失魂落魄地在江边站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不甘心地去了叶容家。他到楼下的时候正看见小叔春风满面地从楼上下来，看见自己时脚步微微顿了顿、对自己说：“阿容睡了，我送你回去。”他怕影响叶容休息，到底还是跟着他上了车。小叔却在自己到了家、下了车，忽然间叫住了自己，语气平静地交代着：“阿容在和我交往，我想——你应该知道分寸、懂点事了。” 小叔说完就走了，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上了楼回到家的，却清醒地记得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没有睡着。想给她打电话、想来问她，却又害怕着从她嘴里听到让自己绝望的回答。一夜未眠，他终于还是坐不住，几乎是天刚亮就扑了过来，可是到了楼下时他却又忽然害怕了。 “容容，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少年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是在哀求着什么，“小叔是骗我的，是不是？”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魂落魄、低声下气的穆潇——叶容心酸得厉害，忍不住微微别过头避开他哀求的视线，沉默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在他哀求的视线里咬了咬牙、硬着心肠点了点头，轻声道：“穆潇，他没有骗你。” 少年踉跄了一下，脸色一瞬间惨白。 “怎、怎么会呢？你和小叔、你们……”少年惨白着脸色、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着，根本想不起来这两人之间究竟会有什么交集，一双英气的眼睛几乎已经涨得通红，“容容，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是吗？” “穆潇……”叶容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硬是逼着自己赢下心肠，刚想再开口，却忽然就见少年跌跌撞撞地大步走了过来、满脸的惶然和无措： “容容，容容我错了，对不起容容，是我没弄明白喜欢的人是谁。容容，以后再也不会了，容容你……别走好不好？” 叶容死死地咬住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心软得什么都答应他。 穆潇见她也红了眼眶、眼底带着心疼，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什么希望一样、眼底忽然就有了光彩：“容容，容容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心疼我……” 她对他这么好，好到让他以为不论自己什么时候转头、永远都会有一个这样温柔安静的女孩子盈盈笑着看向自己。 “穆潇。”叶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间开口喊了他一声。 穆潇猛地就双眼发亮地直直看了过来。 “小叔叔出国那一年，他走后不久，有一次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班里有男生欺负我、抢了我的书丢到教室外面，”叶容微微垂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忽然轻声扯开了话题。穆潇有些意外地愣了愣，疑惑地看着她，却极安静地听着她继续往下说，“你正好经过，突然就抢回了书、冲上来挡在我跟前，气势汹汹地冲他们吼：‘谁再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揍他！’” “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我长得高，还叫我容容姐姐。”叶容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伸手比了比一个高度，脸色越发温柔、甚至连嘴角都有了温柔的弧度。 穆潇听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有些呆愣愣地下意识道：“我早就已经不叫你姐姐了。” 她比他大了两个月，小时候他叫她姐姐。后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用过这个称呼、固执地非要叫她“容容”——是因为年少的叛逆，还是……那时候就隐隐约约地不希望她是自己的姐姐？ 穆潇有些茫然地回忆着，却发现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让记忆也变得朦胧和黯淡。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了眼看她：“所以，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把我当做……弟弟，是吗？”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声音打着颤，说到“弟弟”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艰难沙哑得令人心酸。 　　☆、第41章 释然 第四十三章 释然 因为把他当做弟弟，所以总是无条件地对他温柔、所以总是对他纵容地予取予求、所以总是在每一次他困惑焦躁的时候体贴地安慰开导他……从前那么多他早就已经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一件一件在眼前晃过，却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都找到了答案。 可是现在，他也正难过着、心慌着，胸口疼得好像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了，她却再也没有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地笑着、体贴地安慰着自己。 这也是因为……她把他当做弟弟。 穆潇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肯定了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什么一下子都打碎了、疼得厉害，却只是有些懵然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 “那么小叔呢？你——喜欢他吗？怎么会呢？” 话问到最后，声音轻得好像连他自己都已经有些听不清楚。 他以为叶容会摇头、甚至会点头，却没有想到他这话一出口，对面的叶容脸上居然也像是泛起了几分茫然，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迟疑了良久，女孩子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才随着风轻轻地传了过来：“也许吧……我只是，再也不想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呢？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有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过往，为什么好像只是一夜之间、就什么都变了呢？小叔回国不过几个月，当年出国时他和容容都才只有九岁，那个时候小叔和容容是什么样的？记忆实在太过久远，回想的时候，只记得一片朦朦胧胧，却什么都记不清晰。 穆潇想要追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容容，再也不是属于他的容容了。 “容容，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对吗？”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声音干涩艰难得近乎绝望。 他太了解叶容的性格，她一旦决定了要对谁好，就会掏心掏肺地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就像是，从前对他一样。 所以她一旦答应了做小叔的女朋友，就绝对不会再去多看别人一眼，除非——小叔提出分手。 可是小叔……穆潇想起昨晚小叔从叶家楼上下来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的模样、想起在江边他紧紧拥着叶容的模样、又想起他半是警告半是通知地告诉自己在和叶容交往时的模样，少年只觉得一阵无力——小叔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放手？ 他脸上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让叶容看得一阵心疼，却依然还是咬着牙、在他那样绝望的目光里，轻轻地应了一声。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终于彻底黯淡了下去，再也没有半分光彩。 穆潇安静了下来，叶容想要安慰他，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垂着眼帘、和他一样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一声笑声。 叶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出乎意料地看见对面的少年正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往常一样对着自己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脸色惨白、眸色黯淡、表情还有些僵硬，笑起来其实难看极了。 可叶容却没来由地心疼了起来。 “小叔说得对，我应该长大懂事了。容容你别怕，以前总是你照顾我，现在，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的。”少年显然是还青涩稚嫩得很，哪怕是已经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颓败的脸色和黯然的眼睛却到底还是将他此刻的绝望和苦涩泄露得一干二净。但他却还是努力地笑起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一些、再轻快一些，只希望能让对面女孩子心里的酸涩和愧疚降到最低，“我不会和家里说，不会让奶奶他们逼你和我在一起、让你为难的，你别担心。” 他说着，忽然微微顿了顿，眼睛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忐忑和紧张：“容容，以后……别不理我。” “不会的。”叶容几乎是立时就摇了摇头，轻声却郑重地保证着，“穆潇，你对我也是很重要的家人。” 少年在听见“家人”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苦涩，却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敛了下去，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来，对着她笑了笑：“你要出门吗？” “嗯，”叶容也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我去买猫粮。” 我陪你一起去吧？穆潇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只是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那你去吧，路上小心、走慢一点，我也要回去了。” 叶容点了点头：“好，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和她挥手道别。 叶容对着他挥了挥手，绕过他慢慢地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才走了没两步，忽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有些急切的喊声。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就见少年正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 “容容，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小叔叔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少年定定地盯着她、眼底带着几乎要溢满出来的希冀，“你能不能……回过头、再看看我？” 叶容怔了怔，再开口时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干涩得厉害：“穆潇，你别……” “没什么，我只是胡说八道、你别回答我了！”这话一问出口，穆潇就后悔了。明知道叶容一定不会答应这样的话，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抱着那一点点仅有的希望、不敢亲耳去听她的回答。几乎是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见她到底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少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有些傻气地笑了起来：“你快去吧，别管我了，我也回家了。” 叶容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可一对上少年那拼命掩饰着苦涩、努力笑起来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转过了身，低着头再一次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穆潇就这么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女孩子的背影越来越小、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下一刻，少年脸上的笑容轰然崩塌，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身旁的长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呆坐了良久，才终于再一次站了起来，抬起头依依不舍地往叶家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沉默着转身离开。 叶容买完猫粮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疼得厉害，一到家就抱着抹茶、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发呆。抹茶似乎是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好，乖乖巧巧地窝在她怀里，一边小声“喵喵”叫着一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叶容揉了揉它的脑袋，一下一下摸着它的背给它顺毛，安静地坐着。 …… 元宵节后三天就是开学报道的日子。吃过午饭，叶宸开了车、和妻子一起把女儿送到了学校，顺便帮着她把宿舍收拾打扫了一遍，又把在家里提前准备好的水果和点心零食统统带了过去、让宝贝女儿和室友分着一起吃，这才终于有些依依不舍地和妻子一起离开了学校回家。 宿舍的四个人都已经到齐，这时候正抱着叶爸爸带来的水果和点心啃得一脸心满意足、一边兴致勃勃地互相交流着过年期间备受亲朋好友“关怀”的血泪经历。 “容容，容容？” 正心不在焉吃着苹果的叶容终于回过了神来，就见陈晓柔正一边啃着橙子一边看自己。 “怎么了？”叶容对着她笑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轻声问着。 “容容你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事吗？”三人齐齐看了过来，眼底都微有些担忧。陈晓柔咔嚓咔嚓咬着苹果，皱着眉问着，“我本来想问你新年过得怎么样，喊了你半天都没有反应。” “没什么，放假放久了不太习惯吧。”叶容摇了摇头让她们不用担心，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叶容有些歉意地看了室友们一眼，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拿着手机一个人去了阳台上。 “到学校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男人低沉却柔和的声音。 叶容点头。点完头才忽然意识到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这才又忙不迭地轻轻“嗯”了一声。 “父母都回去了？”穆岳笑了起来，“今天周日，等会儿我来接你，我们出去约会，嗯？” 最后那一个“嗯”字微微上挑，听起来居然有些惑人的味道。 叶容不自觉地就应了一声。直到穆岳已经挂了电话，她才有些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刚才……他好像说了，约会？ 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穆岳的公寓离学校不远，电话后没多久就到了楼下。 徐嘉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个异常醒目的男人，又看了看已经穿好了衣服打算下楼的叶容，低声叮嘱着：“早点回来，明天早上有课的。” 小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很快就下了楼。 徐嘉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动作自然地牵住了小姑娘的手、配合着她的步速慢慢地往外走，一瞬间的意外过后，忍不住低声地叹了口气。 说是约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本来穆岳打电话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时间也去不了什么别的地方玩了，穆岳干脆就带着她去了超市买菜和水果——自始至终都紧紧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过。 吃过晚饭、洗完了碗，穆岳切了些水果、端着盘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径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就把正发着呆的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还发着呆的叶容一下子惊得浑身僵硬，却又在感觉到男人熟悉又温暖的怀抱时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却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在想什么？”穆岳吻了吻她的脸，低声问她，“这几天怎么心情都不太好？被我吓着了？” “没有，”叶容摇了摇头，下意识地老实解释着，“我在想我对穆潇……” 是不是这些年都做错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就已经全数被男人的唇不容置疑地堵了回去。 　　☆、第42章 甜蜜 第四十四章 甜蜜 叶容有一瞬间的惊愕，猛地睁大了眼睛、刷的一下烧红了整张脸。但好在这总算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了，小姑娘忙不迭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是害羞又像是紧张，但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乖乖巧巧地接受着这个吻。 然而这个吻却似乎是有些出乎了她的预料——贴在唇上的唇瓣轻轻磨蹭了几下后，自己的唇瓣上却忽然间传来了被轻舔的濡湿感。小姑娘惊了一下，本能地微微张了嘴，男人却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机会、忽然间就顶开了她的牙关，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 这个吻，和元宵节那天那个满是温柔与呵护、浅尝辄止的吻完全不一样——男人满是侵略性的气息和味道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让她一瞬间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有些艰难地跟随着他的节奏呼吸吞咽。 这几乎是一个带着某种惩罚意味的吻，带着满满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叶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窒息在这个漫长又强势的吻里，却终于还是在快要缺氧的前一刻被放了开来。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被抽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竭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大概是刚才那个吻确实有些狠了，她眼眶都已经微微有些泛红、眼底是一片盈盈的水光，偏偏却又像是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睁得大大的一双猫眼里满是不知所措的懵然。她原本白皙精致的脸上早就已经是一片粉色、整个一直红到了脖子，平日里淡粉色的唇瓣这时候却是一片殷红。 穆岳好不容易才刚放开她，一见她这模样，忽然就觉得越发口干舌燥了起来、只觉得刚才的那个吻像是一下子点燃了心里某种隐秘而灼热的渴望、却又还远远不够。男人喉头微动，终于还是再一次俯下了身子、用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但这一次，他却到底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不敢做得太过，只是像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一样，轻轻地贴着她柔软的唇瓣、温柔地蹭了蹭。 小姑娘似乎是终于在他这样温柔的安抚里慢慢地缓过了神来，虽然仍然还喘的厉害，眼神却慢慢地清明了起来。她仍然还害羞极了，红着脸、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有些紧张地轻轻喊了他一声： “小叔叔？”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敢想别的男人？”穆岳和她额头相抵，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 小姑娘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猛地睁大了一双眼睛，急急忙忙地解释着：“小叔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似乎是真的急了，手忙脚乱地解释着、生怕自己误会，穆岳的心情却是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抱着她吻了吻她的脸颊，低声笑了起来。 ——因为在意他，所以才会紧张得生怕他误会。 他的笑声显然让叶容有一瞬间的疑惑和不解。可她本来就是敏感又聪明的姑娘，最初的不解和紧张过后，再稍稍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立时就有些气呼呼地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小叔叔，你、你怎么这样！” 之前的时候，明明就对她那么好，怎么做了他的女朋友，他反而就欺负戏弄起自己来了？ 小姑娘难得恼怒地闹起了脾气，看起来比起平时温柔乖巧的模样生动娇俏得太多。穆岳看得心头一热，忍不住又低头要去吻她。小姑娘却有些不乐意地鼓起了腮帮子、转过头避开他的动作，让他的这一个吻只能落在她的脸颊上。 终于是长胆子了……一吻落空的穆岳心头微微有些遗憾，却到底还是欣慰更占了上风，不止没有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越发清晰，抱紧了她低声笑着： “还叫我小叔叔？” 小叔叔这个称呼，他实在已经是心塞了太久太久了——尽管刚才她红着脸、眼底带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本该粉色的唇瓣上尽是被自己染出的殷红，一边又软着声音轻声喊自己“小叔叔”的时候，不可否认地让他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隐秘而又禁忌的快感。 但他不想做她的叔叔，不想她仍然下意识地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叔叔和侄女。 他从前已经忍了太久，现在终于到了能够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提出异议的时候，他已经一刻都不能再忍下去了。 叶容的脑子还微微有些发懵，有些呆愣愣地看了穆岳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消化了穆岳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就有些紧张——她明白穆岳的意思，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她是不该再叫他叔叔了，可是，如果要直接叫他的名字的话…… “我、我……”小姑娘结结巴巴地有些叫不出口。 穆岳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体贴”地给她提出合适的建议：“你以前叫我小岳哥哥。” “可是那时候我还小，”小姑娘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就是叫不出口这么肉麻的称呼，有些为难地解释着，“现在我都已经这么大了……” 过完年她都二十岁了，哪还有二十岁的女孩子这么叫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的？ “再大我也不是你叔叔了。”男人锲而不舍。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神色为难。 “真的不叫？”穆岳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有些危险。 小姑娘有些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微微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咬住了嘴唇，极有原则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男人的脸在视线中猛然放大、自己所有的呼吸再一次被他全数吞下。 这个吻并不是太久，至少叶容觉得比起之前的那一个，这一次结束后她至少还能保留一些清明和理智。小姑娘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底雾蒙蒙的一片，带着隐隐约约的控诉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穆岳舒展了一下手臂、再一次抱紧她，然后整个人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好整以暇地抱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 “叫哥哥。” 小姑娘极有骨气地咬着唇、猛地摇头。 穆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低了头眼看着就又要吻了上来。 “我叫就是了！”小姑娘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却依然不能将他低头俯身的速度减慢分毫，眼看着男人的文就又要再一次压了下来，叶容几乎是想也没想、急急忙忙地脱口而出，“小岳哥哥！” 男人低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叶容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见他停了下来，慢慢地放松了自己浑身紧绷的神经。 然而下一刻，男人就再一次压了下来。 四片唇瓣再一次相贴，但这一次的吻却比先前的温柔轻缓了太多。 “你怎么这样？”终于又被放开，小姑娘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控诉，“我都叫了哥哥了！” 她气呼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活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气呼呼地伸着爪子想要来挠你，偏偏小奶猫没什么力气、爪子也软，挠在身上不仅不觉得疼、反而只让人越发心痒。穆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趁她不注意、又在她唇角偷了个轻吻，这才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我没说过——你叫了，就不吻你。” 语气又是坦然，又是无辜。 小姑娘似乎是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无赖，满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要说什么指控的话，却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只要她叫了小岳哥哥，就不吻她。 见小姑娘似乎是惊呆了，穆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无赖行径有些好笑，却半点都不觉得丢人，只是心满意足地又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在心底好好地回味了一下，这才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给她顺着气、安抚着她平静下来——她心脏不好，情绪波动太大了会伤身；更何况……小奶猫偶尔逗一次也就够了，万一真的炸了毛、到底也还是会咬人的。 穆岳这样想着，抱着小姑娘靠到了沙发背上，放柔了声音低声道： “我们在恋爱，阿容，我们接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顿了顿，接着又慢慢地补了一句： “阿容，我喜欢你，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你。” 明明是这样肉麻的情话，可是他这样平平静静、从从容容地说出来，却忽然就有了一种异常郑重和理所当然的错觉。 窝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微微僵了僵，随即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微微迟疑了片刻，慢慢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腰、然后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穆岳笑起来，摸着她的脑袋、状似不经意间随口提起了某个话题：“阿容，我不想做你的叔叔，也不像被别人以为你是我的侄女。” 叶容抬起头看他——男人的神色是一贯的平静和温柔，眼底却又像是隐隐约约有着一种……可以名为“委屈”的情绪？ 小姑娘怔了怔，忽然就心疼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慢慢地伸了一只手、然后握住了他的一只大手，仰着脸温柔地轻轻喊了一声： “小岳哥哥。” 　　☆、第43章 信任 第四十五章 信任 叶容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轻声细语，这时候听起来越发温柔轻软，细听之下又好像是带着隐隐约约的心疼。 穆岳这一回终于是彻底满意了，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捏了块苹果递到了小姑娘的嘴边。 叶容想要伸手去接，穆岳却忽然间抬了手——苹果一下子就被带离了她的可触及区域。 叶容微微皱了皱鼻子，满是疑惑地仰着脸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穆岳很快就又把手收了回来、再一次递到了她的嘴边：“我喂你。” 小姑娘脸色微红，却没有拒绝，乖巧地张了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苹果块切得大，这一口只咬去了一半。叶容抬眼，顺着那只手的动作看着穆岳捏着苹果收回了手、然后把剩下的半块苹果放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他就这么神色坦然、甚至是近乎理所当然地径直吃完了那半块被她咬过、上面还清晰地带着她整齐牙印的苹果。 叶容脸色更红，有些紧张地移开了视线、低了头“专注”地数着盘子里的水果，谁想很快就是耳边一暖、男人又已经不依不饶地俯身靠了过来、一边又伸手用牙签叉了一块猕猴桃递了过去： “再吃一块。” 他靠得太近、几乎就已经是紧紧贴着她的耳朵，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尽数喷在了她的耳朵上，却像是比沸水还要烫人、又勾起了似有若无的痒意。 叶容不敢乱动、有些僵硬地窝在他怀里，却还是乖乖地张了嘴。 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一次就把那块猕猴桃整个咬住了。 穆岳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牙签，又看了看腮帮子鼓鼓、正努力咬着那一大块猕猴桃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但却也并不揭穿她，只是稍稍向后退开了些、给她略微留出一些心安的空间。 小姑娘果然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穆岳却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叶容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就见男人神色平静、却直直地盯着自己，眼底竟然像是微有些黯然。 向来敏感的小姑娘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有些无措、急急忙忙地解释着：“小叔……小岳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还不习惯。” “嗯，我知道。”穆岳笑了笑，再一次低下头来、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小姑娘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已经是一片温和，“没关系，我等你习惯。” 小姑娘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了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穆岳反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见小姑娘神色微有些愧疚，心里不禁也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这样仗着她的在意骗她心疼让步实在是有些过分，但却又实在是有些等不急她自己慢慢开窍。就这么在心里矛盾了良久，男人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却到底还是没有再对此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而扯开去说起了别的： “阿容，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穆潇？觉得是你自己的错？” 原本旖旎暧昧的气氛好像随着他的这一句问题一下子就全部消散开去，只剩下了满满的凝重和涩然。 叶容垂下眼帘，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下巴上忽然就覆上了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让她避无可避地抬起头来、直直地和男人对视。 “阿容，你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做错什么。”穆岳的脸色依然柔和，却莫名地多出了几分郑重和认真，“相反，你对他一直很好。” 好得简直让他嫉妒。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可是，他现在这么难过，都是因为我……” “但这和你没有关系，”穆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对他好，但从来没有给过他‘喜欢’的讯号。阿容，你不欠谁、也没有做错什么，穆潇喜欢你……” 他说到这里时有一瞬间的停顿，却很快就又把话接了下去：“我喜欢你，或者可能还有别的人喜欢你，这都不是你的错。是因为你太好，所以喜欢你。” 小姑娘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认真地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良久，她才迟疑着小声问：“我以后……是不是不应该再和穆潇多见面了？” 这话一出，穆岳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 叶容仰着脸、有些疑惑地看着迟迟不再开口的穆岳，却发现他脸上居然带着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挣扎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什么令他挣扎和犹豫不决的地方，忍不住有些忐忑，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穆岳忽然就叹了口气，而后在小姑娘有些忐忑的注视下、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 “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想告诉你——不止应该少见面，最好以后都再也不要见面。”穆岳说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后面那半句“最好以后和别的男人都不要再接触”给吞了回去。 小姑娘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穆岳已经再一次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你把他当做家人、他也毕竟是我的侄子，你还是可以和他来往、可以对他好，只要掌握好分寸和度。至于什么样的分寸是合适的——” 穆岳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容，我知道你能处理好。” 就像是在穆潇有了女朋友以后她有意识地疏远避嫌、就像是在穆潇表白时她理智干脆的拒绝、就像是她接受了自己的表白后一直努力地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她看起来单纯柔弱得像是时时需要被捧在手心里，可其实抛开那些自卑，她一直都是聪明又理智的，甚至坚强得让他愧疚又心疼。 他的神色有些无奈，但眼里却满是对她的信任和纵容。叶容忽然觉得鼻子居然没骨气地有些发酸，赶紧深呼吸了一下，而后迎着他信任的注视，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能处理好的。” 穆岳捏了捏她的脸，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又往她跟前凑了凑，眼底带上了几分隐约的笑意：“阿容，但你要记得，现在你的分寸是——你是他的婶婶了。” 小姑娘脸上认真的表情一瞬间崩塌、红得几乎有些发烫。 穆岳摸了摸她的脸，又给她递了块水果、神色坦荡极了：“再吃一点，吃完我们下去散散步，运动消化一下。” 小姑娘乖巧地张口咬住了他递来的水果，慢条斯理地吃了下一块之后、似乎是微微犹豫了片刻，然后红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再然后……在穆岳几乎是惊喜的目光里，伸手也叉了一块水果、仰着脸递到了他的嘴边、轻声道： “小岳哥哥，你也吃。” 穆岳第一次觉得——毫无特色的苹果居然也可以是这么好吃。 …… 两人牵着手在楼下散完了步，叶容顶着男人不满和不舍的目光、难得立场坚定地硬着头皮拒绝了他留下来住的“邀请”、坚持要回学校。 穆岳“邀请”未果，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不情不愿地送她回了学校，在小姑娘转身要上楼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 叶容仰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穆岳伸手，指了指一旁另一对依依惜别的小情侣——如胶似漆的两人似乎是连一个晚上的分别都有些不愿意，这时候还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头碰头地说着什么悄悄话。然后说着说着，女孩子忽然仰起脸来、大胆地吻上了男生的唇。 叶容看得一下子红了脸，有些尴尬地忙不迭回过头去，就见穆岳正目不转睛地定定看着自己。 “不给我留点什么吗？”叶容只觉得男人灼灼地目光几乎就要把她点着了，却见他说完后似乎是挣扎了一下，随即却终于还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妥协地伸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脸，“也不要那么热情了——就只要这里吧？” 很奇怪，先前他目光灼灼的时候，她只觉得害羞和不自在，可这时候他脸上带着妥协和无奈，她却一下子就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又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好像忽然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小姑娘看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了勇气，终于是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上他的： “小岳哥哥再见，回去以后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了。” 穆岳抱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应了句：“好，快上去吧。” 小姑娘应了一声，对着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楼道。 回到寝室的时候陈晓柔和沈欣正在一边感叹着减肥无望一边吃宵夜。叶容安慰了两句“长得一点都不胖”，就见两人好像一下子就减轻了负罪感、吃得理直气壮了起来，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忽然就看见阳台的门被推开、徐嘉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定定地看着她。 然后她对着叶容招了招手。 叶容愣了愣，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咬住了嘴唇、上了阳台，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关上了阳台的门。 徐嘉伸手指了指楼下，低声道：“我本来在阳台上和爸妈打电话。他刚走。” 叶容顺着她的手看去，就见穆岳的背影正一点一点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小。 她果然……是都看见了。 “我……”叶容语塞，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嘉却似乎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地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弄得像我一样。容容，你要好好的。” 叶容抱住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嘉嘉，你也要好好的。” 徐嘉抱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新学期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是一门任意选修课。叶容准时到了教室，才刚选了个座位坐下、把书包放好，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侧着头看了过来，他似乎是想要过来，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却又犹豫了起来，踟蹰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 叶容这才忽然想起来，这一门任意选修课，是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她和穆潇约好了一起选的。 　　☆、第44章 岳父 第四十六章 岳父 上个学期期末选课的时候她和穆潇还是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只是过了一个寒假，他们之间忽然就变成了这样连说话都好像有些尴尬的局面。 叶容不着痕迹地轻轻咬了咬唇，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意——就算拒绝了他的表白，他也还是她的家人。 穆岳对上她带着笑的视线，见她并没有半点躲闪和生气的样子，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咧开嘴像往常一样也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然后几步跨到了他的跟前、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起，老师踩着铃声准时踏入教室。 这门课的老师是中文系的老教授，讲起课来风趣又引人入胜。叶容一边专心听着一边认真做着笔记，却忽然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始终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小姑娘似有所觉地微微侧过头，立时就对上了少年专注的眼神——他定定地、出神地看着她，几乎脸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生怕一眨眼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她了。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陡然相撞，穆潇像是一下子猛然惊醒，掩饰性地挠着自己的头笑了一下、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叶容浅浅地笑了一下，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神色自然地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做着笔记。 穆潇低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身侧小姑娘握着笔、不停记着笔记的手，几乎是有些贪婪地感觉着身侧小姑娘安静又温柔的气息、不舍得错过一分半秒。 他不敢想象将来……那些没有叶容的日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去想象。这么多年，自始至终都是叶容在照顾着自己、纵容着自己，事事都为自己考虑。他喜欢她、他依赖她、他希望她高兴——所以他不会穷追不舍、不会逼她、不会……让她难过和为难。 所以……这也许，就是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还能够和她靠得这样近的机会了吧？ 他连半秒钟都不舍得浪费。 他可以做她的家人、做她单纯的青梅竹马、做她的……弟弟——只要她幸福，他也可以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只要她高兴，怎么样都可以——他一定可以。 …… 晚上的时候穆岳照例来接了叶容一起回家吃饭。饭后两个牵着手在小区附近散步。偶尔也有些夫妻或是一家三口相携着出来散步逛街，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黄的光线好像让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晕开了一层温柔的轮廓。 叶容被穆岳牵着手、和他并肩走在小区旁的人行道上。她长得不高、步子跨得也小，走起路来步速略有些慢。穆岳明明人高腿长，却体贴地跟着她的速度，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走着。 迎面走过来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大概也是晚饭后出来散步。两人年纪不小了，身体看起来却都还相当硬朗，一边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一边似乎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家常。 叶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穆岳很快就像是察觉了什么，收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小姑娘很快就被他的动作唤回了注意力，仰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他。 “羡慕？”穆岳捏了捏她的手。 小姑娘脸色微微红了红，迟疑了片刻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羡慕。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健健康康地活到老，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一起到老，然后那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可以并着肩、身体健朗地一起散着步、说着平平淡淡的家常。 “阿容，”穆岳忽然低低叫了她一声，然后很快就对上了小姑娘有些失神的眼睛，低声道，“我们以后也会是这样的。我会一直陪你，我们都会很健康。” 也许是他的目光和和语气实在太过温柔，也许是路灯的光线实在太过柔和……她本来明明就该是不确定的、该是忐忑彷徨的，这一刻却莫名地感到心安、没来由地就想要去相信他的话、相信他。 “我……会很健康、会活到很老，”叶容抓紧了他的手，认真地保证着，“也会一直陪着……小岳哥哥的。” 除非……你不要我了。 最后那一句话，小姑娘在心底轻声告诉着自己。 明知道她还有没说完的话，但听着她这样认真的承诺着会一直健健康康地在自己身边，男人的眉宇还是在一瞬间就彻底舒展了开来，抬起牵着她的那只手、稍稍松开了几分，然后就这么在她的面前分开她的五指、一点一点和自己十指相扣，最后紧紧握住。 小姑娘回握住他，弯着眉眼安静地笑了起来。 散过步后又回到了公寓里，叶容一边捧着杯子喝水，一边抬眼去看时间。 穆岳从背后抱住她、把小姑娘圈进自己的怀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神色间微有些不满：“想回学校了？” 叶容点了点头：“已经快要九点了。” “你明天上午没有课。”穆岳早就问清楚了她的课表，对她的时间安排简直就比她自己都还要清楚得多，这时候越发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低声道，“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叶容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他的怀抱和亲昵，但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原本还算是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就有些僵硬了起来，脸颊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两抹粉色，低了头几乎就不敢去看他，只是摇着头讷讷地小声道：“要回学校的。” 她红着脸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娇俏极了，穆岳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就见小姑娘长长的睫毛有些紧张地不停轻颤着，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只是住一晚、多陪我一会儿。” 穆岳郑重地保证着：“别怕，我什么都不做。” 她一说完，小姑娘脸色更红，神色间却像是真的开始有些迟疑了起来。 见她有些动摇，男人的眼睛猛地一亮，只觉得像是一下子就看到了什么希望，正要加把劲再接再厉地把人留下来，却忽然听见小姑娘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穆岳停下了动作，安安分分地抱着她、让她能好好接电话。 “喂？”叶容按下了接听键，很快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爸爸。” 从身后抱着她的男人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那头的叶宸温声应了一句，而后絮絮叨叨地关心起了女儿的新学期来：“容容，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开学第一天累不累？不累的话每天适当运动一下。现在在宿舍里吗？时间不早了要早点休息。” “没有忘记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嘉嘉他们都很喜欢爸爸带的水果和零食、说要我谢谢你的。今天课不多、不辛苦的。我吃完饭以后出去散步了的。我现在……”小姑娘半点也不嫌父亲唠叨，乖乖巧巧地一句一句回答着爸爸关切的问题，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却忍不住迟疑了一下。她一向乖巧惯了，到底还是不会说谎，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我在小叔叔这里。” 圈在腰上的手忽然间再一次收紧，叶容只觉得背脊一瞬间就紧紧地贴上了身后那个结实的胸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胸膛好像比起平时的温暖结实，又多了几分僵硬和不自然。 那头的叶宸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追问着：“容容，你小叔叔又接你去吃饭了？” 叶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叶宸温和地笑了一声，像是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温柔和儒雅，柔声叮嘱着女儿，“不早了，你该回学校休息了，记得向你小叔叔说谢谢。” 小姑娘乖巧地应着，然后和爸爸道别后挂了电话，这才终于有些犹豫着抬头看了眼穆岳——他神色平静、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却依然紧紧地抱着自己。 “对不起，我……”叶容忽然有些语塞，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开了口却又沉默了下去。 穆岳这时候却反而对着她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说。” 叶容仰着脸看他，鼻子微有些发酸，轻轻地点了点头。 穆岳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一边却忽然又问她：“还在害怕，所以不敢说，是吗？怕我又骗你，还是怕别人？” “大家……尤其是穆奶奶，”小姑娘咬了咬唇，脸上显然有些紧张，“会生我的气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别的。 穆岳也不去戳破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头、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不会生你的气。你穆奶奶心心念念想着让你做穆家的媳妇、喜欢你还来不及。大家都会生我的气、气我一把年纪还拐走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是自嘲的语气，让叶容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小岳哥哥——很好。” 怀里有小声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穆岳终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安安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总算是勉强满足了，依依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背： “走吧，再不送你回学校，岳父恐怕是就要赶过来了。” 那一声“岳父”，他叫起来格外坦然和顺口。 叶容仰起脸，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 …… 第二天的晚上，叶容是和室友们一起在食堂吃的——穆岳打了电话来，说今晚有些事、不能陪她吃饭了。 他不说是什么事，叶容也没有追问，只是体贴地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工作到太晚，然后就和室友们一起去了食堂。 而这一个晚上，茶室的某个包间里，两个男人正相对而坐。 “你要点点什么？”穆岳伸手把菜单递给对面的男人。 叶宸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答了句：“我吃过晚饭了。” “那就点壶茶吧。”穆岳也不以为意，按了桌上的服务铃交了服务员进来，点了一壶金骏眉。 服务员收好菜单、带上门出去，包间里忽然就只剩下了一片沉默。 　　☆、第45章 谈判 第四十七章 谈判 两个人好像就此比起了耐心似的，谁也没有开口，却也并不去看手机或是做些别的事，只是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各自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服务员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中再一次敲门进来的。 服务员还是个才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进来就本能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是有些异常，动作间显然是紧张局促得厉害，好不容易放下了杯子和茶壶、随即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一样急急忙忙地关上门出去了。 穆岳伸手拎起了茶壶、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先把一杯推到了叶宸的跟前，然后才拿了自己的那一杯。 叶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终于是语气淡淡地开了口：“谢谢你对容容的照顾，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的。” 穆岳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眉宇间和小姑娘有着几分相似，比起小姑娘的温柔精致却又多了几分英朗；热茶蒸腾而出的水汽挡住了他的脸，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穆岳同样低头喝了口茶，而后突然淡淡地笑了一声：“叶哥，你不用暗示我、也不用绕圈子，我们可以直说——我确实是喜欢阿容，并没有可避嫌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这一回笑的人却变成了叶宸——他本来就是性格温和的人，每每一笑起来就显得越发温柔，只是这时候，他的笑、伴随着他直直看向穆岳的目光，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我女儿叫你叔叔，”叶宸看着他，既不急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地陈述着某些事实，“而你，叫我大哥。” “不过是几个称呼而已。”穆岳半点不让，“她小时候叫我哥哥，现在叫我叔叔，以后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别的称呼。我也可以叫你岳父——这都没有问题。” 对面那和小姑娘有几分相似的眉宇间似乎是微微蹙起了一些、眸色微沉，语气平静却又分明带着疏离：“我恐怕受不起这一声。” 穆岳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又为叶宸的茶杯里添了些茶。 叶宸用手轻轻摩挲把玩着茶杯，视线却直直地落在对面的穆岳身上。 “你打电话约我出来，就是想警告我离阿容远一点？”穆岳忽然扬了扬眉，神色间像是有些好奇，“你总不会中意穆潇吧？” “穆潇？”叶宸忽然间冷笑了一下——他脾气温和，笑起来多半都带着柔和的意味，这一回却破天荒地实实在在露出了一个“冷笑”来，“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拿什么来谈恋爱？” 这些年两个孩子的相处他全都看在眼里，如果作为子侄和晚辈，穆潇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但如果作为女婿——实在还是差得远了。 穆岳了然地点了点头，尽管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叶宸这样明确的否定却还是让他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到底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明显地放松了不少： “那么我呢？” 叶宸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淡淡回答着： “你太老了。” 你、太、老、了——简简单单四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穆岳的死穴。 他确实是不小了，叶容才刚上大学，他却已经将近而立之年。如果说三年一个代沟，那么他们之间九岁的差距是一条多宽的鸿沟？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和叶容几乎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知道他不能像她的同龄人一样陪着她一起上课、一起谈论作业和学习、又或者是一起聊那些“年轻人”的话题。 他所有的优势，也不过就是因为小时候那些日子而在小姑娘心中占有的特殊地位罢了。 但这种特殊，会不会随着她的慢慢长大、又或是他们再一次的频繁相处而慢慢耗尽？他不敢说。他甚至都不确定……小姑娘对他那样深的感情里，究竟有没有爱情。 但他不敢问。 他今年二十九岁，当然还不老、正是时候，但对于叶容来说，实实在在是“太老了”。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不太敢去触碰的问题，却就这么被叶宸轻而易举地揭了开来、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一针见血。 从见面到现在，穆岳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叶宸没有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地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他——看着对面那个叫自己“叶哥”却说喜欢上了自己女儿的男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端着杯子的手一瞬间加大了力道，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才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叶宸再一次笑了起来：“容容当然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你喜欢她，这很正常。但你现在喜欢她，能保证以后都喜欢她吗？你玩得起，但我女儿……她玩不起。她是个死心眼、又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里憋着不说，她要是真的答应了你，那就一心一意对着你、奔着最后结婚去的。但是阿岳，你应该比她更清楚，婚姻，不是只有喜欢就够了的。” 穆岳神色微黯却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着看着对面的男人——这是……他心上的那个小姑娘的父亲。 “阿岳，说句实话，你确实很好，如果容容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我恐怕很乐意有你这样的女婿，就像你说的，其他的不过就都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但容容……”叶宸说着，终于也叹了口气，神色间写满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心疼和担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自卑敏感，也始终没能让她改掉这些，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不想说那些虚的，坦白说，相比起你和穆潇，在我看来，福利院那个叫徐骥的孩子或许更适合她——他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更离不开容容。容容她，也需要一个成熟懂事的同龄人——既能和她有话说、让她说出心里的话，也能照顾好她。” “阿岳，你很好，但你不行。不要去招惹她，我女儿很傻、她玩不起。你们之间，也不是只有喜欢就够了的。”叶宸的一番推心置腹，最后是以这一句话告终的。 他言辞诚恳、语带叹息，实在是确确实实为女儿而担忧操心着。 穆岳沉默了下来。 叶宸再一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我该回去了。今天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吧。” 他说着，转了身正要走，沉默了许久的人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玩，我也知道不是只有喜欢就够了——但是，如果连喜欢都没有，那其他的又有什么用？”叶宸回头，就见穆岳仍然坐在原地、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自己、视线不肯退让分毫，“叶哥，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但最后只要阿容喜欢、阿容坚持，你也不会反对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起来不带半年询问的语气，反而满是毫不迟疑的肯定——这不是一句问句，而只是一句陈述。 叶宸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并没有出声否认。 穆岳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当年你和嫂子结婚前，反对和嘲笑的人一定也不少吧？我现在向你保证会喜欢阿容一辈子，既没有意义也没有说服力。但我想，就算换一个人来，也同样不能保证些什么。既然这样，我难道不比其他的野男人来得更可靠吗？” 他说到“野男人”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居然像是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叶宸愣了愣，脸上到底是也忍不住有了几分笑意，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继续为自己努力“辩解”着：“我是比她大了九岁，但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她，也足够处理好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也未必不能和她有共同话题。你真的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比她年纪还要小的孩子？” 他难得地有些急切，说到最后终于是站了起来、定定地盯着对面那张和自己的小女朋友有几分相似的脸。 叶宸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地再一次重复着：“我该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穆岳说话，就已经径直转身出了门。 穆岳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有些忐忑和紧张，看着门口微微皱了皱眉、一时间仍然是摸不清楚叶宸最后这究竟是同意了没有，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是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找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叶容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才刚洗完了澡，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将近九点了。 “在干什么？”穆岳柔声问她。 “刚刚洗完了澡，”小姑娘乖巧地回答着，而后有些关切地问他，“你忙完了？吃过饭了吗？” 那头“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那一句“嗯”也好像是拉得有些长——叶容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急急道：“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晚饭？这样怎么行，会得胃病的！” “我……一时忘了，”穆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见他还笑着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小姑娘一下子越发气急，张了张嘴就要数落他，还没出声却就被他抢过了话头，“阿容，我在你宿舍楼下。” 叶容一愣，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却听见他又低声说了一句：“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 话说到最后，居然像是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 　　☆、第46章 不安 第四十八章 不安 穆岳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小姑娘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 男人原本微微拧起的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舒展了开来，定定地看着小姑娘下了楼梯、一直到她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彻底走了出来。 然后他的眉头好像是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他几乎是立时就伸出手臂、一把揽过小姑娘、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拢在自己的怀里，开口时声音低沉、像是带着几分隐约的责备：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她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匆忙，只在薄薄的毛衣外套了一件并不厚实的外套、看起来显得她的身形越发单薄；大概是刚才下来的时候跑得有些急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总算看起来还显得气色不错。 小姑娘靠在穆岳的怀里、听着他半带责备的文化微微愣了愣，垂了眼帘轻声道： “你说还没有吃饭，是不是已经很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既没有急着反驳辩解、也没有解释些什么，这么急匆匆地下了楼，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是不是饿了、催着他去吃东西……穆岳只觉得心口一暖，又觉得自己这样几次三番用苦肉计来博取她的心疼和在意实在是太过幼稚和小心眼，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将小姑娘压到自己的胸口、抱得更紧。 他迟迟没有说话，叶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有些迟疑地轻轻叫了他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今晚的穆岳，好像格外地不安。 可是他为什么会不安呢？在叶容的记忆里，哪怕是自己小时候、他还是个少年的那些年月里，他也始终都是从容而镇定、成竹在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穆岳。 她叫了他一声，可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半点没有反应。 叶容有些忐忑，犹豫着轻声又喊了他一次。 男人终于应了一声、低头看了过来。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忐忑，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专注得好像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这个认知让穆岳心下稍安，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问她： “阿容，如果大家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怀里原本温软的身子立时就是一僵。 他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的眼睛——眼底有茫然、有无措、有挣扎。 穆岳忽然就不敢再看了，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把怀里的小姑娘拥得更紧——她几乎是和他的胸膛没有半点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箍在腰上的手力气太大，几乎让她有些隐隐作疼。 “我……”叶容张了张嘴，声音因为迟疑和懵然而拖得有些长，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立时被男人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打断、截住了话头：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想这些。” “阿容，什么都别想，我都会处理好。”他抱着她，低声保证着。 叶容一向敏感，这时候终于是确定了他的确反常得厉害。但他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叶容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有追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好”，临了又锲而不舍地催促着他： “去吃点东西吧，胃会饿坏的。” 这一回，穆岳终于是也点头应了声好。 学校附近总是不缺吃的地方，两人牵着手在学校门口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这时候还做着生意的都是些烧烤煎饼类的零食宵夜，不是口味太重、太过油腻，就是填补饱肚子…… 穆岳对吃什么其实并不挑剔，本来吃东西也并不是他来找叶容的主要目的、本想着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就算了，可这时候看着小姑娘抓着他的手、蹙着秀气好看的眉毛、认认真真地审视着一家家小饭店或是摊位，他忽然心里一动、又得寸进尺地有了些别的希望。 “怎么了？”叶容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忽然就停下脚步不走了的男人。 “这时候都是学生出来买宵夜吃，烧烤零食生意好、其他的当然也就不做了。”穆岳半揽着她、小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夜里依然有些刺骨的寒风，看起来像是随口说着，“我看我们不如回家喝点粥吧。” 叶容仰起脸看了看他，又抬起手腕低头看了看手表，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 穆岳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太晚了就算了吧，随便吃点什么……” 他话音刚落，小姑娘就已经急急忙忙地应了声好：“回去吃吧。” ——他饿了一晚上，这时候还吃这些，实在是太伤胃了。 穆岳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去了停车场、开了车一起回家——自始至终，两个人好像不约而同地都忘记了，既然是回去煮粥喝，叶容其实是没有必要陪他一起去的。 两人一起回了穆岳的公寓，叶容其实也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厨房里，陪着穆岳淘了米、开了火，然后静静地等着粥煮熟熬好。 粥熬好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穆岳似乎是真的饿了，就这么喝着白粥居然也没有半点挑剔。还是叶容想起来、急忙从冰箱里找出了之前买菜时候买的一瓶酱菜给他，才终于让他的这一顿“晚饭”吃得不是那么彻底寡淡无味。 小姑娘看向自己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担忧，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这么饿、这么可怜的，至少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吃过了饭再去见叶宸——叶宸一向都是个顾家的男人、家里又从来都是他亲自下厨，提出的时间毫无疑问是在晚饭之后的。但他就是没有吃饭，赴约前没吃、见面过后也没有吃，而是非要去学校找了她、又以退为进地带了她回来、看着他喝白粥……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是一个这么喜欢玩弄心机的小人——穆岳低头掩去自己眼里的负罪感，就着酱菜不紧不慢地喝完了碗里熬得稠糯、米香四溢的白粥，又去厨房洗了碗回来，就见小姑娘正微微皱着眉看着墙上挂着的钟，神色有些焦虑、又有些为难。 穆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点四十五了。 学校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十一点，这里虽然离学校不远，但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是绝对不足以回到学校的。 小姑娘显然也是清楚着这一点，有些为难地咬住了嘴唇。 穆岳从身后圈着她的腰把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倾过身低了头、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道：“回去要超过门禁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吧。” 叶容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挣脱了他下巴的桎梏，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她神色柔和、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关切和心疼，穆岳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那一眼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无措感。 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小姑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转过身来、伸手抱紧了他的腰。 他好像……还是在不安着。 叶容抱住他，直到他结束了那个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吻，她却没有再抬起头，只是垂着眼帘、迟疑着轻声道：“我明天第一节有课的。” “我早上送你回去，不会让你迟到的。”见她已经迟疑，穆岳当即就积极地添柴加火、毫不犹豫地保证许诺着，“你都已经洗完澡了，住一晚也方便的。” 他嘴上似乎是还在和她商量着、征求着她的意见，但抱着她的手臂却是越收越紧、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叶容又抬头看了看他。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房。”穆岳看起来正人君子极了，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就住一晚，我什么都不做。” 他这话一出，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却到底还是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这里没人来，客房东西不齐、也没有主卧暖，你睡主卧、我睡客房。”穆岳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低声交代着，“被子应该是够暖的，要是还冷就开空调或者叫我，知道吗？” “客房缺东西？”小姑娘怔了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微微蹙起了眉头，“会冷吗？” 缺被子、特别冷——有那么一个瞬间，穆岳几乎就想这样回答她。但看着小姑娘紧张又担心的目光，他到底是没有真的那么不要脸、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大影响，你刷个牙就睡了吧，已经很晚了。牙刷和毛巾都有新的。” 知道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去睡客房、自己也不可能和他睡一个房间，叶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听话地去刷了个牙，然后回到了主卧里。 穆岳正在洗澡，浴室里响着哗哗的水声。叶容坐在床沿，习惯早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是睡意全无，一时间也没有去脱衣服、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门口走神。 他今天，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呢？ 她不问，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意极了。 男人洗澡总是爽快简单多了。没多久穆岳就顶着一头还在微微滴着水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还亮着灯的主卧、和坐在床沿发呆的小姑娘。 “怎么还没睡？”穆岳皱着眉大步走到她身边，语气微有些责备，“你明天还要起来上课，早点睡。” “你洗完澡了？”叶容抬起头看他，然后一眼就看见了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语气一下子就有些急了，“头发要吹干，不然要着凉的。” 穆岳应了一声，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吹风机在浴室里”，小姑娘闻言就已经下了床、很快从浴室里取了吹风机回来，在床边的插座上插好了插头、打开了电吹风：“我替你吹干吧？” 穆岳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拒绝她的照顾和亲昵，坐在床沿由着她跪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给自己吹着头发。 男人头发短，吹起来也不费劲。叶容很快吹干了他的头发、又体贴地替他把头发一起梳好，却并没有退开、仍然就这么跪坐在原地，轻轻咬着嘴唇、似乎是在犹豫着些什么。 “阿容？”穆岳叫了她一声，“你该睡觉了。” 小姑娘应了一声，却忽然间跪直了身子、而后探了身子过来。 穆岳看着小姑娘搭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有一瞬间的意外和不解，却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和力道顺势后仰、背脊抵上了床头的靠背。 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精致的脸忽然间在自己眼前整个放大。 再然后，唇上忽然就贴上了一抹温热柔软。 　　☆、第47章 邀请 第四十九章 邀请 穆岳几乎整个人都愣住了，就这么有些傻气地被她“压”在床头，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吻了自己。 她第一次、主动地、吻了自己的嘴唇。 花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一点的男人眼睛里一下子带上了几分惊愕，却又同时忽然迸发出了一种异常耀眼的光彩。 小姑娘的力气其实不大，但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配合着她、就这么“乖巧”地被她“压”在床头。 她看起来似乎是紧张极了，被“突然袭击”的他都还睁着眼睛，她自己却是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根本不敢再多看，精致白皙的脸上早就已经是一片通红，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都能感觉到她脸上的温度——烫得有些灼人；她其实连身子都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长长的睫毛不停地轻轻颤着，但她却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吻了上来。 此时此刻，她几乎就像是鼓起了她身上为数不多却已经是所有的勇气——勇敢坚定得几乎不像是平时那个自卑又敏感的小姑娘。 她其实还是不太会接吻，又或者是依然不够大胆，只是用自己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贴着他的、微微地蹭着——与其说是一个吻，或许倒更不如说是一只小奶猫伸出了爪子、半是撒娇半是亲昵地一下一下轻轻挠着。 唇上有些痒，但更痒的，是心里——穆岳喉头微动，几乎就要本能地翻身压住她、给她一个真真正正的吻，可小姑娘破天荒第一次主动的亲吻又让他格外珍惜和不舍。心里挣扎了许久，他终于还是硬咬着牙忍住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就这么老老实实地靠着床头、摆出了一副任由小姑娘对自己“为所欲为”的配合态度。 就这样结束了，还是……接下来还会继续有别的？穆岳正这样想着，忽然就看见闭着眼睛的小姑娘脸色一下子又更红了些、动作也突然就是微微一顿。他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什么抗议，就见小姑娘忽然间探出了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嘴唇。 那是和刚才仅仅唇瓣相贴完全不同的触感——温热柔软，又带着额濡湿。她似乎是有些犹豫又紧张得不得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格外轻柔，然而就是这样似有若无的轻触，才更让人心痒难耐。 穆岳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彻底紊乱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烧红着整张脸，却仰起了脸认认真真地描摹着他的每一寸唇形，认真专注地像是在进行着什么格外重要和神圣的任务一样。 专注得甚至让他觉得——除了自己，她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她的心里满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穆岳下意识地扣紧了她的腰、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她紧张得脸红、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吻着自己、看着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唇吻过一遍后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稍稍向后退开了几分。 下一刻，叶容只觉得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闭着眼睛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吓了一跳，一边有些惊愕地低呼了一声、一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自己上方那张男人熟悉又清隽的眉眼时有一瞬间的懵然，似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占据了自己整个视野的男人。 但她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几乎就在她低呼出声的同时，后半句低呼已经立时就被人全部堵在了唇舌间、立时就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和思考能力。 这是一个——和她刚才那个试探又小心翼翼地吻全然不同的吻，带着满满属于男人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小姑娘似乎是有些被吓到，却并没有挣扎拒绝着什么，只是飞快地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乖巧地躺在他身-下承受着他的吻，双手却有些紧张地紧紧攀着他的背…… 她这样柔顺乖巧、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自己、依赖着自己……穆岳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啪的一下瞬间绷断了。 男人的气息几乎已经紊乱得找不到半点节奏，就这么压着身-下的小姑娘、长驱直入地攫去了她所有的呼吸；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毛衣的衣摆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毫无阻隔地贴上了女孩子娇嫩的腰侧肌肤——他掌心微微有些属于男人的粗粝、温度却高得近乎滚烫，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腰侧，惹得她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可哪怕是这样，穆岳却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或者应该说——怎么会够呢？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觉得“足够”了，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要和她贴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怀里、再也没有半点距离。 “唔……”叶容本就身体不好、向来气短，这时候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了，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 穆岳猛地醒了过来，这才终于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小姑娘终于得到了自由，大口大口地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憋得更红，眼角更是不由自主地沁出了几分湿润的水光，唇瓣一片殷红、甚至都已经有些微微发肿，看起来越发有些可怜巴巴。 ——但却也更让男人看得心痒难耐。 穆岳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低头又有些恋恋不舍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刚才那个激烈的吻似乎是真的有些超过叶容的身体负荷了，她下意识地微微偏过头、似乎是意图闪躲。 她这一动，一下子就牵动了全身，两人却几乎是同时浑身一僵。 ——两人到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穆岳的手还在她的毛衣下、紧紧地贴着她的腰侧。 小姑娘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穆岳再一次凑过去，终于实实在在地吻到了她的唇。浅尝辄止地一个轻吻之后，他见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挣扎的意思，有些得寸进尺地又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腰侧。 叶容轻颤了一下，有一瞬间下意识地瑟缩，却咬住了嘴唇、没有拒绝。 穆岳的眸色一瞬间加深，手掌沿着她的腰线慢慢地向上又探了几分。 小姑娘颤得更厉害，却依然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开口拒绝半句。 穆岳却忽然间停下了动作。 他凑过去，在她的唇角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害怕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莫名的性感和危险感。 叶容僵了僵，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她不回答，穆岳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其实还是害怕的，是吗？”穆岳低声问她，说话间似乎是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低低地喘了一声。 叶容能清晰地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上的热度和浑身绷紧的肌肉，还有抵在自己小腹上的滚烫和坚硬。 小姑娘垂下眼帘，抿了抿唇。 穆岳忽然就把手从她的毛衣里抽了出来、甚至还体贴地替她整理了衣服的下摆、避免她因为衣摆被撩起而着凉。 然后，他又低头吻了她。 他依然还是浑身紧绷、忍不住地低喘着，却只烙下了单纯唇瓣相贴的一个吻——和刚才那个激烈的、带着情-欲和失控的吻完全不一样。 “阿容，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这样问她。 叶容眨了眨眼睛，微微有些迷茫。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说出来；生我的气，就骂我、就发脾气。”穆岳自上而下定定地看着她，清隽的脸上仍然还带着没有消褪的情-欲，眼神却已经是一派清明，“怎么样都可以，什么都不要顾忌。” 叶容微微迟疑了片刻：“可是你……” 她说到这里，几乎是有些害羞得说不下去，声音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你想要。” 他们离得这样近，让她的低语终于还是全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穆岳叹了口气：“是，阿容，我想要你，想得——刚才差一点就失控了。” 叶容垂下了眼帘，害羞得几乎再也不敢看他。 但穆岳腾出了一只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几乎是有些不容拒绝地捧着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 “阿容，我想要你，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用顾忌、什么都不用委屈，你明白吗？” 叶容咬着唇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间伸出了手、轻轻地同样也摸上了他的脸。 “可是，你今天……心情很不好，”小姑娘看着他、轻声道，“我……想让你高兴起来，可是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如果这样你能高兴起来，那……我其实，也没有关系，可、可以不是那么害怕的。” 这一句话，好像是耗尽了她从前二十年所有的勇气，说得有些磕磕巴巴，却到底还是咬着牙说完了。再之后，却就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出口之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同意，甚至……是邀请。 　　☆、第48章 夜色 第五十章 夜色 穆岳好不容易才勉强平复了一些的呼吸霎时间一片紊乱。 “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男人低着头问她，哪怕是忽略和她紧紧相贴的那具滚烫的身躯，叶容也甚至能从他的声音和呼吸里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度。小姑娘抿了抿唇、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再一次被吻住了——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自己紧紧裹住、毫不客气的占有欲和侵略性里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惩罚的意味。叶容有些承受不了、下意识地紧紧攀着他的背脊、险些就要再一次呜咽出声，可这个吻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就缓和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是狂风骤雨，那么现在的这个吻，几乎就可以称得上是和风细雨——穆岳带着她慢慢地、温柔地扫过她口中每一寸空间，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一点一点耐心地用自己的唇瓣摩挲着她的，几乎是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再然后，她终于被彻底放开。 叶容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已经半撑着身子、和她拉开了几分距离的男人。 “你还没有准备好，不要勉强自己，别怕。”男人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沁满了一层薄汗，他再一次低了头、却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间满是克制和自持、又带着隐隐的安抚之色，末了却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地低低叹息了一声，“你还太小。” 其实也不是真的很小——她早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且，是个轻易就能让他失控的姑娘，可……穆岳看了眼被自己压在身下跟只小奶猫一样软乎的小姑娘、想到她才刚刚二十岁、想到她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想到……她刚才哪怕是已经竭力鼓起了勇气却还是止不住轻轻颤抖的身体，终于还是心疼和罪恶感占了上风。 他到底还是没那么禽兽的，更何况……如果他今晚真的做了点什么，小姑娘的父亲大概明天就能来打断自己的腿了吧？ 想到那个难缠的“岳父”，穆岳忍不住再一次叹了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觉得攀在自己背上的那双手臂像是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一下。穆岳微微愣了愣，低头就看见小姑娘已经再一次垂下了眼帘。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并不太好的预感，忍不住试探着低低叫了她一声： “阿容？” “我这样，”叶容没有抬头，仍旧垂着眼帘、目光微有些涣散，轻声问着，“是不是……很随便？” 从元宵节他表白，到今天、到现在，他们在一起才不过几天，可她却居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邀请……刚才她说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他露出那样不安的模样，可现在被他拒绝了，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勇敢过，可刚才的那一次勇敢，却好像已经耗尽了她这二十年来、甚至是透支了未来许多年的勇气。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随便呢？叶容几乎有些不敢想，可却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出来——他明明……身上那么烫、那么难受。 但他却还是拒绝了她。 叶容几乎是有些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话音刚落，下一刻就听见了男人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叶容！” 他强硬得近乎有些粗暴地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叶容你看着我！我以前、还有刚才说过的话，你是全都忘了是吗！” 穆岳并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但其实他也很少发脾气、至多也不过是冷淡地不搭理人而已。记忆里他唯一一次这么明显地动怒，是上一次穆家希望她和穆潇订婚的时候、他气她把自己放得太低。可是即便是那一次，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的他，哪怕是用“暴怒”这个词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叶容似乎是被他这样的模样惊到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因为怕他生自己的气而有些惊惶，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暴怒中的男人却忽然间又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在她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克制又轻柔的吻。 “是我的错阿容，是我还没有给你安全感。”穆岳把脸埋进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居然有些颓唐，“别怕阿容，别怕。” 叶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抱紧了他。 “你记着阿容，以后不管是什么事，”穆岳再一次撑起了身子、定定地俯视着她，“只会是我的错，绝对不可能是你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异常认真和郑重，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实在是…… 简直有些无理取闹——这是叶容的第一反应。 然后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哪、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小姑娘终于放松了下来，脸色微红，神色却是一下子就自然了不少，小声地嘀咕着，“那也不能矫枉过正啊……” “矫枉过正才能让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眼看着小姑娘终于算是从自卑和自卑的情绪里走了出来，穆岳终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又和她贴得更紧了一些。 叶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却终于是对着他又笑了笑，试探着轻声道：“可是你今天……好像很不安。” 话一出口，穆岳就是一愣。 小姑娘眼看着他有些愣神的表情，犹豫着破天荒地又追问了一句：“是……因为什么？我想让你安心。” “不用这样阿容，不要勉强自己。”穆岳吻了吻她，沉默了片刻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让我安心不是你勉强自己做不愿意的事，而是你在我身边。” 叶容一怔。 穆岳忽然就笑了起来：“别怕阿容，都交给我。你只要安安心心恋爱就够了。” 叶容侧过头看他——他依然还贴着她的耳朵，她这么一转头，几乎就和他鼻尖相抵。 小姑娘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忽然间又凑过去了一些、轻轻地用自己的唇蹭了蹭他的。 穆岳抱紧她，忽然间再一次低低笑出了声。 “……小岳哥哥？”叶容有些迟疑地叫了他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阿容，我很难受。” 他说话间，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和她贴得更紧了些。 他的体温太高、小腹上的触感越发坚硬滚烫，叶容几乎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 “帮我一下阿容。”他说话的声音沙哑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人，额头上早就已经被汗浸透，语气又克制又像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叶容心疼极了，有希望无措地伸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却忽然被他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拉了开去、然后慢慢地往下，直到她忽然感觉掌心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叶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刷的一下红了整张脸，连说话都已经开始结结巴巴：“小、小岳哥哥……” “我很难受，阿容。”他眉宇间全是隐忍和克制，又带着些可怜，让叶容一下子就软了心肠。 见她没有挣扎拒绝，穆岳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一边覆着她的手慢慢动作，一边又腆着脸得寸进尺：“阿容，叫我的名字。” 他不想做她的哥哥，更不想做她的叔叔，只想做她的男朋友、做她的男人。 叶容这时候脑子里早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要求、轻声喊他的名字：“穆……岳。” 她有些恍惚和无措，又实在是不习惯直呼他的名字，喊出口的时候就带着几分犹豫和不自在。可哪怕是这样，穆岳也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好像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柔软和缠绵的味道。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又觉得还是不满足，不断地低声又哄着她： “叫我的名字，阿容。” “穆岳……”小姑娘有些失神地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这个夜里、他们之间唇齿相接的一个吻里。 ……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回到家里的叶容明显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小姑娘看了看陪在自己身边的爸爸，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妈妈今天又出门了、说是有同学聚会，往常这种时候爸爸一定是全程陪着妈妈的，可是今天，爸爸中午送了妈妈出门后却破天荒地又回来吃了午饭，说是妈妈不要他陪着、把他赶了回来，等他们聚会结束以后再去接妈妈就可以了。 虽然……这确实也是妈妈可能会做出来的事，可是叶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一对上爸爸看过来的视线，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第49章 忙碌 第五十一章 忙碌 父女俩难得有些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在叶容有些忐忑的心虚里，叶宸终于是开了口：“容容，新学期忙不忙？” 爸爸的神色语气都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柔疼爱，这让叶容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坐在父亲身边、乖乖巧巧地摇了摇头：“不忙的。” 叶宸点点头“嗯”了一声，顿了顿、随即像是在不经意间随口问了一句：“你小叔叔最近还是一直接你去吃饭？” 小姑娘当即背脊一僵，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叶宸向来敏锐，哪里能发现不了女儿的异常？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淡淡道： “他最近也很忙，就不要总是去打扰他、让他多空出点时间工作，就算做完了工作、也多点时间好好休息吧。” 穆岳最近很忙吗？叶容歪着头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穆岳，只觉得他和平时似乎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爸爸总不会骗自己的，或许……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特意腾出了时间来的？ 如果是穆岳的话，好像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性格。小姑娘低着头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只觉得爸爸一定是不会骗自己的，而且爸爸和穆家有时候也会有工作上的来往、对穆家的生意实在是比自己了解得多了，终于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叶宸温和地笑了一声，很快又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了别的话题来： “福利院最近还去吗？我记得好像有个男孩子今年要高考了，他怎么呢？” “阿骥成绩很好，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说到了这个话题，叶容像是一下子就自在了不少，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眼睛几乎都是发亮的：“我答应了大家明天一起去博物馆看展的。” “路上方便吗？”叶宸满意地点了点头，体贴地提议着，“要不要我和妈妈带你们去？” 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似乎是有些心动，但看了看爸爸，又有些犹豫——爸爸妈妈会喜欢和他们一起吗？又会不会太辛苦？ 叶宸似乎是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也很久没有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过了。不要和爸爸妈妈客气，不管有什么要求、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爸爸妈妈不会生你的气的；你总是这样小心客气，爸爸妈妈才会伤心，知道吗？” 叶宸一直都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却总是在细节上体贴周到地安排着一切、对她有求必应，反而很少有这样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担心和疼爱的时候。叶容在最开始的微微愣神过后，一下子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仰着脸看了看满脸心疼和无奈的父亲、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凑过去挽住了父亲的手腕，一边深深吸了口气、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等到这天的晚上，好不容易估摸着小姑娘应该洗漱完准备睡觉、“岳父大人”不会再听到电话来打扰的穆岳迫不及待地给小女朋友打了电话、兴致勃勃地约她第二天周日出去约会的时候，却立时就遭到了女朋友无情又残忍的拒绝： “我明天约好要带福利院的大家去博物馆玩的。”小姑娘似乎是对拒绝了他有些歉疚，但却还是“铁石心肠”地说出了“真相”。 福利院这三个字让穆岳的神经一下子就绷得死紧，想到小姑娘的父亲对徐骥毫不掩饰的看好，他只觉得眼角又忍不住跳了跳，说出的话几乎有些死缠烂打： “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了，爸爸说明天他和妈妈会带我们一起去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体贴地轻声道，“难得周末了，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小女朋这样温柔的关心让穆岳受用极了、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想到明天“岳父大人”亲自到场、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接受了周末都见不到小奶猫的悲惨事实。 起初他还觉得虽然有些心塞，但一想到过了周末就又能每天和小女朋友一起吃饭、散步，他就觉得也不是那么太过难以接受。然而在这个周末过后、叶容几次三番以和室友一起活动的各种理由接连婉拒了他的约会以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他并不清楚、但又格外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于是这一天，他下班后直接就去了小姑娘寝室的楼下，然后才拨通了电话。 “阿容，我在你楼下。”那头正准备和室友一起出去吃饭的叶容一按下接听键，那头第一句就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叶容怔了怔，赶紧和室友交代了几句，然后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匆匆下了楼，随即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那个男人。 挺拔的身形、清隽的眉眼、还有和校园完全不同的气质让他格外显眼。 “你怎么来了？”叶容有些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不是说好我今天和室友一起吃饭的吗？” 她跑得急了，白皙的脸上泛出了几抹粉色，看起来显得一下子就生动健康了不少。穆岳接连几天的郁闷也终于在看见这样的叶容时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伸手扶住小跑着过来了女朋友、然后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最终牵住了她的手，却并不立时就回答她的话，反而抬起了头、看向了她的身后。 叶容同样下楼来准备吃饭的三个室友正站在寝室楼的大门口看了过来，除了徐嘉还算是神色平静以外，陈晓柔和沈欣都早就已经睁大了眼睛、有些呆愣地看着两人。 叶容之前每天都不在学校吃饭、到晚上睡前才回来，她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交了男朋友。但她们也都不是非要探究别人*的性格，叶容不主动提起，她们也不追问，一直到今天才终于知道了“男朋友”的真面目。 ——这个男人，不是……穆潇的叔叔吗？ 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想多了，可……视线落在那两人亲昵的动作和紧紧牵着的手上，却一下子就否定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 没有哪个叔叔，会这样为侄女整理头发；更没有哪一个叔叔，会这样——牵着侄女的手。 尤其，还带着满身的温柔和占有欲。 两人站在宿舍楼楼下，只觉得打招呼也不是、装作没看见更不行，尴尬得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有下来过。 倒是徐嘉，她毕竟是知情人，这时候也没怎么发愣，只是神色平静地走到了叶容的身边，抬起头对着穆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再回过头来对着叶容的时候，神色一下子就真实温柔了起来： “你明天一早有课的，记得早点回来休息。” “嗯！”叶容点头，同样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又似乎带着几分歉意，“今天不能和你们吃饭了，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徐嘉点了点头，一旁的穆岳眼看着明天的女朋友又被预约走了，只觉得心里又是心塞又有些委屈，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却破天荒地主动叫住了徐嘉： “这样，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吧，也算是谢谢你们对阿容的照顾。” “是容容一直照顾迁就我们。”徐嘉一下子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却是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边应着：“那就——谢谢穆叔叔了。”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拉着两个室友往食堂的方向走了，只剩下穆岳留在原地、对着刚才那一声“叔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和叶容一向要好，看这毫不惊讶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知情的，但这时候却还是称他为“穆叔叔”，是在提醒着他是叶容的长辈？别人说什么他都无所谓，但这个姑娘却是小女朋友最好的朋友……穆岳微微拧着眉头，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牵着她上了车、一起回了公寓。 做饭、吃饭、散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叶容却明显地感觉到穆岳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她犹豫了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在他看似平静的目光里咽了回去、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一直到两人散完了步、穆岳拉着她又上了楼，然后给小姑娘倒了一杯热水，这才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沉声问她： “这几天很忙？为什么一直不肯过来？今晚有话说？” 有时候，面对这样的姑娘，好像也只有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出问题才最有效果。 “嗯……”小姑娘捧着杯子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轻声回答着，“你最近很忙，所以我想……让你多休息、不要每天来接我、花这么多时间陪我。” 原来是怕他忙和辛苦……原本还有些心塞的男人像是轻而易举地一下子就被摸顺了毛、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却很快就意识到了另一个异常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很忙？” 他的工作并不清闲，但也不至于忙到下班以后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到底是什么，给了小姑娘一种他忙碌极了的印象和错觉？ “爸爸说的。”叶容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深信不疑。 　　☆、第50章 谁才像猫 第五十二章 谁才像猫 穆岳愣了愣，随即几乎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又是叶宸！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小姑娘的父亲既不刻意提起他、更不明言阻止小姑娘和他的来往，反而只是装死不经意间随口提了一句“穆岳最近很忙”。 因为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他的女儿一定不会对他的话有半点怀疑；更清楚——他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定会因此体贴地减少见面、以免耽误他本就忙碌的时间、想让他好好休息。 而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半点都没有猜错。 穆岳几乎恨不得连牙齿都咬碎了，却因为给自己挖坑下绊子的那个男人身份实在太过特殊、就是再心塞也不敢对对方有半句怨言，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低头凑到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 叶容侧过头去看他，男人清隽的眉眼被拢在一片阴影里有些看不清楚，却像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沮丧，甚至……还有些委屈。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想要收回来的时候却被男人一把抓住、然后一点一点仔细地和她十指相扣。 “怎么了？”叶容低声问他，眼底带着隐隐的担忧和心疼，“这几天真的很忙吗？要不等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这话一出，穆岳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收拢了手臂把小姑娘抱得更紧、死死地抱着她不肯放开。 那模样，看起来居然像是有些在……赌气？ 叶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摇了摇头甩开这几乎有些荒谬的想法，轻轻地又喊了他一声。 “其实也不是很忙，你爸爸可能只是怕你被我拐跑了或者有什么误会，”岳父大人的坏话是一定不能说的，穆岳小心又隐晦地告了一状，然后又拐弯抹角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他也只是担心你，不是要骗你。” 小姑娘下意识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但随即就是微微一愣——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叶容一向敏感，只微微蹙着眉头、稍稍一想，立时就回过了神来——刚才他那句话说的，不是明里在为爸爸说好话，其实拐弯抹角地插了他一刀、说他是骗自己的？ 眼见着小女朋友的脸色逐渐变化，穆岳终于是也意识到自己的那个花花肠子都被看穿了，当下也不敢再打小报告编排什么，只赶紧趁着叶容还没有明确抗议的时候低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垂着眼帘闷声道： “阿容，我们好几天没见了。” 一米八几、身材高大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她、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用脸蹭着她的、蹭过以后还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再加上那闷闷沉沉的语调……怎么看都委屈得不得了、可怜巴巴的。 叶容有些震惊地看着正抱着自己毫无愧色、一本正经撒着娇耍着无赖的男人，好半天才艰难地缓过神来，随即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她这一笑，穆岳好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样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腆着脸得寸进尺地又吻了她一下，一本正经地低声为自己正名辩解：“男女朋友想每天见面完全是正常而且合理的。” “嗯。”叶容的惊愕在这时候终于是慢慢褪去了不少，只觉得哪怕是样子天差地别、可眼前这个抱着自己撒娇耍赖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居然和自己家里的那只小奶猫撒起娇来的模样如出一辙。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侧过身、摸了摸男人的下巴——早上刚刮过的胡子，到了晚上到底还是已经冒出了几分胡茬，摸起来微有些扎手，却让人格外踏实。 男人似乎是对她这样亲昵的举动相当受用，顿时又往她跟前凑了凑、神色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眼见着他居然真的像家里的小奶猫一样、被挠着下巴摸顺了毛就一下子乖顺下来、再也不闹腾了，叶容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更生动鲜明了起来，笑盈盈地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小声地继续给他“顺毛”：“我……也想你的。” 她到底还是脸皮薄，说完这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穆岳的眼睛却是一下子更亮了，二话不说就吻住了她的嘴唇。 等到叶容被放开的时候，又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了——男人这时候像是终于吃饱喝足了，抱着她靠在沙发里、满脸的餍足。 怀里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仰着脸去看那个已经彻底被摸顺了毛的男人，一双乌溜溜的猫眼里带着水光盈盈的笑意，片刻后却又像是染上了几分担忧，迟疑着开口问他： “爸爸这么说……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穆岳的神色微微一滞，低头看着她，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和她额头相抵：“怕吗？” 小姑娘有一瞬间的失神。 穆岳低声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是伸手想要把她的脑袋压进自己的怀里。他才刚伸出手，却忽然发现有一只白皙小巧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低头看她。 “我……只是紧张，其实，也不是很害怕的。”小姑娘难得大胆地和他对视着、没有半点躲闪，认认真真地解释着。她说完微微顿了顿，然后又不忘也安慰他一下，“你也不要怕。” 穆岳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立时矢口否认：“我怎么会怕？” 他这些日子总是这样不安、今天还这样又是打小报告又是耍赖撒娇，怎么会是不怕呢？她胆子很小、总是怕很多事情，所以也更清楚人害怕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但……叶容仰起脸看了看一脸若无其事的男人，顺着他的话头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稳健又有力。 “你以后，再也不会不要我了，对吗？”小姑娘抱着他，想是想要再一次确定着什么，轻声问着他。 “嗯，不会了。”穆岳抱紧她，认认真真地许诺着，“以后一直都会陪你。” ——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就仰起脸、露出了一个平静又温柔的笑来：“那，就告诉爸爸、告诉家里吧。我……不怕的。” 他因为她这么不安，他这么在乎她、甚至可以因为她而放下身-段做出这些毫无风度撒娇耍赖的事……那么她也可以勇敢一次、也想——再去相信一次。 穆岳的思维几乎是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了、忙不迭地低头去喊她：“阿容？” “我不怕的。”小姑娘再一次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短短四个字，却让穆岳一下子就觉得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直惶惶不安了好几天的心好像就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落回了原处、再也没有半点慌张和不安。他低头，在小姑娘的额头郑而重之地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一直以来，让他担心、让他不安、甚至让他惶恐的，其实并不是她父亲的反对和阻挠，而是……生怕她因为家人的不赞同而动摇放弃。 但既然她都不害怕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不安的？ 他只说了一个“好”字，他说完后叶容也只是无声又温柔地笑了一下、再没有多说些什么，可这无声的气氛却好像一下子比先前更温馨了好几倍，让人异常心安。 叶容壮着胆子说了那几句话，这时候心里非但不觉得紧张，反倒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负担一样一下子就轻松安定了起来，趴在他怀里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两人沉默着互相依偎了一会儿，穆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忽然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的温馨： “阿容，今晚住这里吧。” 已经朦朦胧胧有了几分睡意的小姑娘下意识地仰起脸看他，视线却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穆岳眸色微沉，俯了身子低声哄她：“困了？那就睡吧。” 小姑娘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显然是有些心动，但犹豫了片刻后却到底还是立场坚定地摇了摇头：“明天一大早就有课的。” “我明天送你去，不会迟到。”穆岳不死心，仍然锲而不舍地哄着她。 叶容有些迟疑。 穆岳眼看着她似乎是不那么坚定了，立时继续添着火——垂着眼帘低声道：“阿容，我们已经几天没见了。” “明天真的一大早就有课的，我……”小姑娘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低沉又有些发闷的声音打断了：“阿容，我一个人住这里……太空了，没意思。” “我是说，”叶容这时候终于是也彻底清醒来了，眼看着这人又开始故技重施地装可怜，忍不住有些好笑、却到底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跟给家里那只喜欢撒娇的小奶猫顺毛一样抱着他轻声道，“后天上午十点才有课，明天陪你好不好？” 　　☆、第51章 被子 第五十三章 被子 穆岳这一晚终于是准时送了叶容回去——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虽然仍旧还是依依不舍，但眼底却破天荒地头一次带着几分心满意足。 第二天的时候穆岳果然请了叶容的室友们一起吃晚饭。前一天晚上叶容回去后早就已经经过了室友们的层层“审问”，这时候也总算是接受了“容容的男朋友是穆潇的叔叔”这个事实。但穆岳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哪怕只是坐在一旁不说话也让人不敢造次。几个女孩子难得地没有闹腾，安安静静地专心埋头苦吃，最后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识相地早早提出了回学校。 穆岳去了车库取车，四个女孩子在饭店的大厅里等着。沈欣和陈晓柔吃得太专注、一不小心就有些撑了，这时候正歪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徐嘉陪着叶容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安静等着男朋友的叶容，忍不住低声问她： “今天不回来住了？” 叶容脸上微红，却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她之前也已经和室友们提前说过了。 徐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叶容心里心虚得厉害，这时候脸上越发红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急急忙忙地小声解释着：“我睡主卧、他睡客房的！” “这没什么，”难得见她这么急，徐嘉忍不住有些好笑，摇着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抚着，“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叶容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更红，却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嘉似乎是也对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大概是怕被别人听见，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她们之间的距离靠得太近、让叶容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她问的话，却一瞬间就陷入了恍惚之中。 “你喜欢他？”徐嘉刚才是这样问她的。 叶容几乎是下意识地怔了怔，垂着眼帘有些恍惚地沉默了良久，一直到徐嘉再一次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指了指向门口驶过来的那辆车、低声提醒着：“他过来了。”了的时候，小姑娘才终于慢慢地回过了神来，眼底却依然还有些迷茫和迟疑。 “我不知道，”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以后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徐嘉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这时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冲还在大厅里休息的沈欣和陈晓柔招呼了一声，回过头来就拉着叶容出了大厅：“别想这么多，顺其自然吧。别让自己吃亏，也别让自己后悔。” 叶容应了一声，给了她一个安静又温柔的笑脸。 …… 送几个女孩子回了寝室，穆岳在宿舍楼下又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自己的小女朋友背着换洗的衣服再一次回到了楼下。男人毫不犹豫接过她手里的包、然后牵着她的手，终于带着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穆岳洗完了澡出来，就看见在自己之前洗了澡的小姑娘这时候正坐在房间里努力地吹着头发。她没带居家服，洗完澡出来他就给她裹了自己的那一套居家服。 他们的身材差别实在太大，他的那一身居家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又显得她越发娇小，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实在是有些滑稽、又可爱娇俏极了。 穆岳从身后抱住她，接过她手里的电吹风、把她半搂在怀里，耐心又仔细地替她吹着头发。一直到吹到八-九分干了，这才关了吹风机，又用梳子仔细地替她把头发梳顺了，然后他终于安心地低了头、把脸埋在小姑娘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叶容转过头，就见他穿了条单薄的睡裤、上身更是只随便套了件t恤，一下子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穆岳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末了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毫无停顿地就改了口，“冷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又收拢手臂把叶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容对他的突然改口有一瞬间的意外、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急忙伸手去摸他的手——背脊虽然紧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但居家服太厚却让她感觉不到穆岳的体温。 然后她就摸到了一片温暖，半点也看不出哪里有“冷的”的迹象。 叶容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穆岳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叶容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穆岳这时候才像是终于满足了，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晚了，去睡吧。”叶容在他怀里安静地窝了一会儿，却很快就记起了时间、忍不住轻声督促着，“你明天一早还要上班的。” 穆岳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叶容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就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居然破天荒地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小……”叶容想开口喊他，才出口一个字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改了口，“穆岳？” ——好像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她叫他哥哥了，总是格外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督促着自己直喊他的名字。 “阿容，你会不会羡慕别的同学？”穆岳忽然间俯身过来，在叶容不解的目光里解释着自己的问题，“我不能陪你去上课，也不能陪你自习，或者……谈一些你们这个年纪的话题。” 也许是今晚她室友们的年轻活泼让他有些迟疑，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她的勇敢让他的胆子也慢慢变大了、以前从不敢去触碰的问题终于也有了问出口的勇气——他问完，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连眨眼都不舍得。 叶容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就看见了男人目不转睛的视线、感觉到了他几乎绷得僵硬的肌肉，有些不太确定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他这是……在害怕？或者，不自信？ 叶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样的情绪，居然也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我以前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不太清楚有男朋友陪着上课、自习是什么样的感觉，”小姑娘难得在他的注视下睁大了眼睛，努力地认真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让自己有半点退缩，“可是每一个人恋爱起来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 “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她这样说，声音不大、语气却认真极了，看着他的视线专注得好像眼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我们也有很多话说，不会没有话题。” 她想了想，忽然弯起了眉眼、轻声加了一句：“我不嫌弃你老的。” 这话一出，原本温馨的气氛顿时有一瞬间的迟滞、随即一下子就全部散了个干净，只剩下男人有些恼怒的脸色和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眉眼。 “你很好。”小姑娘仰着脸凑过去，用自己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男人几不可闻地轻轻闷声哼了一声，却到底还是对她这样的举动受用极了、一下子就被摸顺了毛，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顿时忘记了再去追究刚才的话题。 小姑娘笑得几乎一双猫眼都眯了起来，伸了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下巴，开口时的语气简直和哄自己家里的那只小奶猫时一模一样：“很晚了，你早点去睡了，好不好？” 穆岳应了一声，看了眼主卧的床上，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我把被套洗了，还没有干。”穆岳男人似乎是懊恼得不得了。 叶容一下子就愣了：“什么时候洗的？” 昨晚她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早上洗的。”男人解释着，理直气壮，“想洗干净等你今晚来的，没想到上午下雨了，没有干。” “可是……今天早上我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小雨了。”叶容皱着眉、下意识地小声道——更不用说，这冬末春初的日子，就是晴天到晚上也未必会干的。 穆岳的脸色忽然间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后闷声扯开了这个话题：“我把客房那床拿给你吧。” “那你呢？”叶容看他，“你怎么办？” “我随便找点什么毯子盖就行了。”穆岳别过脸、垂着头，声音有些闷，看起来居然像是可怜巴巴的，委屈得不得了，和嘴上的云淡风轻、温柔体贴完全不是一回事。 叶容微微蹙着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初又是心疼他又是感动，但很快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回过神来了，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摇头叹了口气： “那就把客房的被子拿过来、我们一起盖吧。”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顿了顿，神色却又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不要这样费心思了，你说出来，我……也会答应你的。我说过，我不怕的。” 　　☆、第52章 情侣套 第五十四章 情侣套 穆岳狠狠地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叶容，立时就对上了小姑娘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那双跟小奶猫似的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和无可奈何，却又像是还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纵容的意味。 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狼狈，几乎是有些忙乱地转过头移开了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门口、硬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怀里的小姑娘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 穆岳低低咳嗽了一声，依然不说话，但清隽的脸上却好像隐隐约约地泛起了几抹红色。 叶容这时候胆子也渐渐打起来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就伸了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是烫的。 小姑娘愣了愣，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挽着眉眼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 “我去拿被子。”男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门口走。 叶容也不拦着他，就这么坐在原地、看着他脚步匆忙地出了房间。登了没一会儿，她就见男人抱着一床被子又折了回来。 “睡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铺到床上，却始终都没有和坐在床沿的小姑娘对视一眼、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被自己抖开的被子。 叶容也不再去取笑他、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脱了身上的居家服、只穿了一身贴身的秋衣钻进了被子里。 冬末初春的晚上温度还低得很、叶容又是体虚、被窝也没有温度，哪怕是一脱了衣服就马上钻进被窝里，小姑娘也不免有些怕冷地打了寒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她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背脊紧紧贴着那人结实的胸膛。 叶容舒服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喟叹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穆岳一边拉起被子把她紧紧裹住，一边皱了皱眉、满脸的关切：“平时在宿舍晚上一个人睡冷不冷？要不要以后都……” “不冷，有空调的。” 搬过来住……这四个字还堵在嘴边没能说出来，就已经被小姑娘毫不犹豫的一句话给全数堵了回去。穆岳的脸色微微一下子就黑了几分，闷声“嗯”了一句，揽着小女朋友就躺倒在了床上。 他好像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叶容愣了愣，有些意外地仰起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看他。 穆岳伸手把她的脑袋压进自己的怀里、又伸长了另一只手去关灯：“睡觉！” 随着开关关上时的一声轻响，整个卧室立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从窗口照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月光和路灯的灯光让两人还能在近距离看到对方朦朦胧胧的轮廓。 叶容仍然维持着刚才关灯前那个仰着脸的动作，有些费力地似乎是想要辨认些什么。 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可穆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他几乎是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想要去遮住她的眼睛。可手才刚触到她的脸、就立时被一只微有些凉意的手给握住了。 “阿容？”他有些意外地低声喊她。 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他的手、摩挲着又把手往上探了探、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然后她忽然间撑起了身子。 穆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她动作间带起了些被子、他生怕她冻着赶紧又掖了掖被子把她裹紧，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就感觉有什么温软的触觉覆上了自己的眼睛。 “阿容？”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她主动吻了他的眼睛？ “穆岳，你别怕。”她的声音很轻，在夜里却显得异常温柔、让他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我说话算话的。” 穆岳浑身一震，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到底还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但整个人却好像还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放柔了声音哄着她：“只要你不反悔，我就不怕。睡吧。” 叶容应了一声，窝回了他的怀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怀抱实在是太过温暖和舒服——宿舍里虽然有空调、并不会冷，可空调开久了，难免会有些闷和干燥，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种温暖又熨帖的、属于穆岳的体温和气息，舒服得让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已经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是听见男人又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可这个怀抱和被窝实在是太过舒服，让她再也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只是下意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很快就陷入了熟睡。 “我的居家服太大了，你穿着不合身，明天我们去买一套新的，就放在这里吧。”眼见着小姑娘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穆岳看了眼先前被她脱在一旁的朦朦胧胧的居家服的轮廓，低声问着。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应声让他的神色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就这么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夜色里盯着她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嘴角： “阿容，我爱你。” 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温柔和清晰。 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确定：“阿容，你呢？” 他知道小姑娘毫无疑问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和喜欢，却总是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对异性的爱情，哪怕她许诺了那么多次、让他不要害怕。他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究竟对他是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被他用“以后再也没有关系”逼着而答应了他。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始终都在认真地、努力地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哪怕不是爱，她也愿意努力地陪他一辈子，只要他不提出分手、她就始终会温柔地陪着他。看起来像是周围的亲朋好友都因为她身体的缘故事事宠着她，其实……是这个傻姑娘，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纵容着、甚至是宠着身边的每一个家人和朋友。 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庆幸她的温柔纵容，还是恼怒着她的自贬。他不会放手，却更想看到她认清自己的心意。 他其实是有一点直觉的、觉得小姑娘心里是有自己的，但他还是不敢问——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在她窝在他的怀里放心安睡的时候，他才敢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穆岳吻了吻她的头发、低低地叹了口气，终于是也闭上了眼睛。 …… 叶容这个星期接下来几天的饭后散步几乎都是在逛街和超市里度过的——叶容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答应过穆岳要一起去买居家服的了，但看他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一定亲口答应过的时候，小姑娘到底还是只能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然后事情就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了一样——他们买了居家服之后，她不知怎么的就被穆岳拉去了超市、看着他兴致勃勃地买了拖鞋、茶杯、枕头、牙刷……几乎把所有的日用品都全部采购了一遍，而且哪怕像是本来就有了的拖鞋，他也是一买还都要买两份情侣套的。 小姑娘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却到底是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看着他公寓里的一件件用品都开始变得成双成对起来、看着自己的痕迹不知不觉地遍布了整个屋子，心里一片柔软和安定。 穆岳这阵子心情不错，周末的时候回了穆家看望父母。 刚巧穆潇一家也在，穆家老两口原本略有些清冷的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儿孙绕膝，老太太心情好极了，却毕竟还是觉得有些美中不足。视线在长子一家三口身上微微顿了顿，转而又看向了孤身一人的小儿子，终于是没能忍住、再一次旧事重提： “小岳啊，你看你这都快三十了，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这一次，穆岳破天荒地没有在母亲提起他的感情问题时皱眉，只是抬眼看了看母亲、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就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妈，其实——我最近已经交了女朋友。” 老太太惊了一下，随即就是眼睛一亮，但却很快又变得有些狐疑了起来：“真的？那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也让我们认识认识。” 这也不怪她半信半疑——过年前这小儿子还是怎么都不肯去相亲、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这才多久就说是有了女朋友，难保不是因为嫌自己唠叨而来敷衍的。儿子是她生的，性格她也最了解，绝对不是认识了几天就会去追女孩子的，不让她亲眼见一见那个“女朋友”，她怎么能放心？ 母亲的狐疑和急切都在预料之中，穆岳没有应声，却像是有些紧张地皱了皱眉、神色有些迟疑：“她年纪有些小，我怕你不喜欢。” “瞎说！”老太太立时就瞪了他一眼，生怕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儿媳妇跑了，立时就毫不犹豫地保证着，“只要不是没成年，又真是个好姑娘，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 “好，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穆岳等的就是这句话，眼看着母亲当众做了保证，立时就跟了一句、坐实了她的话，而后眼底也像是带上了几分笑意，“过几天我带她回来。” 他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了“哐当”一声。大家顺着声音转头去看，就见穆潇正有些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去捡摔碎了的瓷勺。 “穆潇你放着别动，”老太太紧张孙子，赶紧喊住他，“小心手。” “没事。”少年低着头摇了摇，依然认真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说话间手微微抖了一下，锋利的碎片立时就在他的手上拉出了一条血色的痕迹。 穆岭皱了皱眉，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 “你快别动！”老太太急得不行，一叠声地喊着家里的阿姨。 “奶奶，我没事。”少年却是飞快地捡干净了剩下的碎片，用纸小心地包起来后放到了桌上，然后抬起头对着担心不已的家人们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所有才看到——他的脸色，几乎是一片惨白。 “我刚才吃多了有点撑，我出去走走，你们慢慢吃。”少年强撑着说完这句，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就出了门。 　　☆、第53章 回家 第五十五章 回家 穆潇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再待下去、再听小叔说起那些话题，几乎就要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几乎像是逃一样的出了门，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坐着公交车到了叶容家的附近。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区、停在了叶容家的楼下。 他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几乎是本能地找到了叶容的号码——其实根本不用找，这个号码，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几次想要按下那个拨打的按键，可手指抬起了几次，却始终都没能按下那个按键。最后一次……他终于彻底地收起了手机，仰着头有些费尽地看着楼上。 叶家住在小高层，穆潇有些费劲地数清楚了楼层、找到了属于叶家的那个窗户。其实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窗户里透出来的暖色的灯光。 少年在楼下绿地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抬着头有些固执地定定盯着那扇窗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穆潇有些机械性地接通了电话、凑到耳边。那头传来的，是父亲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平稳，却透着隐约的关心： “穆潇，很晚了，回家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应声，只是有些木然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爸，你早就知道了吧？” 穆岳出国的时候他还小，他们叔侄之间其实并不太熟悉；可他知道，父亲和小叔兄弟之间的关系却一直都是很好的。他傻得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的父亲却从来都是敏锐至极的。 穆岳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只是低声道：“这都是容容自己的选择。” 穆潇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父子俩就这么隔着电话沉默着。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又响起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 “爸，其实我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就算小时候是小叔在她身边，可是后来是小叔先走的，这十年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如果当初说订婚的时候我答应了，该有多好……” 这些日子，他终于也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些往事，隐隐约约记起了……当初在他身边还没有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陪着她的那个人是谁。 自从他年纪越来越大，已经很少有和父亲这样交流的时候了。可有些话他憋在心里、不知道能和谁说，几乎就要把他逼疯了：“那时候如果我说了、容容一定不会拒绝！她对我那么好、什么都不会拒绝……如果我们订婚了，小叔就是再好，容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是穆潇，”那头的穆岭似乎是也有些心疼，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和安抚意味，但说出的话却依然那样不带半点转圜的余地，“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没有‘如果’这个词的。” 少年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一下子就变得紊乱了起来、几乎有些失控：“我知道！我是蠢、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可是小叔他也错过一次、他也曾经弄丢了容容！同样是错过一次，为什么他可以补救、他可以再找回她，我却不行？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叶容对人好起来能好到什么程度，也许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除非小叔提出分手、或者小叔有了别的女人，否则她绝对不可能先提出分手。就算小叔和她分手了，她也绝对不可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和叔叔分手以后又和侄子在一起，就算他们穆家不介意，以叶容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从叶容接受小叔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半点都没有。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穆岭的回答听起来还是那么不近人情，语气却像是带着隐隐约约的叹息，“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好姑娘。” “可是她们再好，也都不是容容了……”叶容也许不是最好的女孩子，她胆小、安静、喜欢胡思乱想又不爱把心思坦诚地告诉别人……她有那么多优点、也有很多缺点，可——她是他的整个青春。 从九岁到二十岁，大半个童年和整个少年时光，只要一侧头，他就能看见安静的女孩子温柔地笑着看自己、包容着自己每一个大大小小的缺点、陪着自己走过每一件或者高兴或者难过的故事。 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叶容了。再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小时候做过那么多的傻事、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样一点一点长大、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十年来他的每一件事——高兴的、难过的、懊悔的、丢脸的、骄傲的…… 每一件事，都有她。 可是他弄丢了她，再也没有机会找回来了。 “爸，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纠缠她的，我不会让她为难自责，我、我就看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能……也是最后一会儿了。”少年说到这里，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哭腔、几乎已经有些绝望，“爸，我不甘心，我不想放弃、我喜欢容容……” 穆岭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安静听着儿子这些年来第一次放声大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少年的哭声渐渐转成了细微断续的哽咽，他才慢慢地低声道：“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少年轻声应了一句，仍旧抬着头、固执地盯着那扇窗户。 …… 在穆岳丢下那颗“已经有女朋友”了的重磅炸弹的第二个周末，他几乎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叶容带回了家里。 车停在小别墅门口的停车坪，车门却没有马上打开。穆岳解下了安全带，然后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坐在副驾座上的小姑娘，眸色深沉得几乎让人有些心惊。 “想好了吗？”他低声问她，“进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叶容显然是也紧张极了、忍不住轻轻咬住了嘴唇，可在看见男人故作镇定却依然止不住有些忐忑的眼神时，她却忽然就觉得安定了下来，抬起手摸了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了几滴薄汗的额头，轻声反问他： “你呢？” 相比起她，他才是一旦进去、就再也没有半点退路了——不管是穆家还是叶家，要么极力反对、要么……就是再也容不得他有半点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我急着带你进去还来不起，我只是怕你后悔。”穆岳握住她的手——叶容这才意识到，他的掌心里也早已是一片濡湿、出了满手的汗。但哪怕是这样，他却还是定定地看着她、柔声地安抚着她，“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还没想好就告诉我。我们……可以再过阵子。” “我说话算话的，不会后悔。”小姑娘弯了弯眉眼，仰起脸凑过来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只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带着小姑娘一贯的温柔，却又像是难得地多了几分坚定，“我只是怕大家生气。” “别怕，什么都不用想，都让我去解决。”穆岳倾过身子、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终于推开车门、带着她下了车。 穆岳和叶容进门的时候，穆家一大家子都在，在看见和穆岳一起走进来的叶容时，有一瞬间的意外。但叶容毕竟不是外人、几乎就和自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穆岳也没有提前说过今天要带女朋友回来，大家也只是微微意外了一下，随即很快就不以为意地招呼着两人坐下吃午饭。 这顿午饭吃得还算是轻松。穆潇大概是知道了什么，叶容发现他几乎有些不敢和自己对视、脸色难看得几乎有些苍白。她有些心疼，但却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多说些什么，只是垂着眼帘安静乖巧地吃着饭。 午饭过后，穆岳特地交代了让她去院子里晒太阳休息一会儿。叶容知道他恐怕是想要向父母坦白了、生怕自己担心和受到波及。她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他的体贴和温柔，乖巧地一个人去了院子里。 她坐了一会儿，似有所觉地回了头，就见少年正站在院子门口、有些紧张无措地看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赶紧咧开嘴、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爽朗的笑来，但却到底是笑得有些勉强。 叶容心酸极了，却不敢表现出来，同样也弯了眉眼、对着他笑了笑，轻声开口：“坐吧。” 少年像是一下子就得到了什么许可一样，赶紧急急忙忙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似乎是想坐得离她近一点，可犹豫了一会儿，却终于还是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叶容笑了笑，神色却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心疼。 “你别心疼，我没什么。”穆潇小声叫她，“我就是、就是还不习惯，我一个男生、哪像女孩子一样失个恋就哭得那么惨的！打几场球，就什么都忘了。” 叶容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两个孩子这头正在晒太阳，那头穆岳少见地没有在饭后无组织无纪律地单独行动，反而破天荒地耐着性子坐在客厅里陪着父母和兄姊闲话家常。 “小岳啊，你上次说带女朋友回来，是什么时候啊？”穆老太太显然还是对小儿子的终身大事念念不忘，这时候又忍不住挑起了话题，“早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也好放心。” 穆岳难得地在听到这个话题时笑了一下、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却一下子就微微皱了皱眉，然而嘴上还是依然没有停顿地回答了母亲的话： “妈，我已经带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了？”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显然对小儿子的信口开河感到不满极了，瞪大眼睛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唠叨了起来，“除了容容，今天哪里还有人来？还是你打算晚上接她过来？那你也要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都有个准备。小岳啊，你也别嫌妈烦，你年纪不小了，哪家父母不着急儿子终身大事的……” 老太太依然还在苦口婆心地唠叨着，穆老爷子却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放下了手里看到一半的报纸，抬起头插话进来、沉声问他： “穆岳，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第54章 摊牌 第五十六章 摊牌 眼看着父亲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穆岳也没想再卖关子——事实上，他今天回来，本来就是要来摊牌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遮掩些什么。这时候他只是笑了笑，神色淡淡地回答着父亲的话： “我女朋友，叫——叶容。”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吐字却异常清晰、不带半点含糊。 所有人都是狠狠一怔。 穆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应着：“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们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往叶容身上联想，再加上穆叶两家实在是太过熟悉、从来都是只叫“容容”、几乎从没有对叶容直呼全名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名字熟悉极了、却又想不起来这个姑娘是谁。 当然，在疑惑的一家人之中，总还有两个人的反应是和大家截然不同的——穆岭的神色黯了黯，也不知道是欣慰弟弟终于找到了归宿、还是心疼儿子再无希望的感情，到底只是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意味低声地叹了口气；穆老爷子却是刚才就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时候一听穆岳的回答，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当即就皱着眉、把手里的报纸重重地按到了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穆岳看了眼父亲重重按在桌上的手，神色微变、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的女朋友，是阿容。” 不止重复了一遍，甚至这一次还换了称呼、好让大家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提到的那个名字，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瞬间都变了脸色，看向穆岳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穆岳安然坐在原地，神色平静、像是自己刚才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可是，扔下了这样一颗重磅炸弹，又怎么可能真的当做没发生过？很快，穆老太太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哪怕是对着一直疼爱有加的小儿子、这时候也终于是破天荒地沉了脸色： “你瞎说什么！你就是不想找女朋友，也别拿容容来敷衍我们！我们都是关心你，难道还能真逼着你去结婚不成？” 穆岳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微微抬起头看着刚才已经因为激动而霍的站了起来的母亲，慢慢地摇了摇头：“妈，你知道的性格，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凝固的气氛一瞬间更冷了。 老太太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正并肩坐在院子里，远远看去异常和谐。 她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僵硬，又从僵硬慢慢地软化了下来、放柔了神色，尽可能地将语气也软化了下来： “小岳，你要知道，容容和穆潇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们的叔叔。” 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从来都是软硬不吃。可虽然是这样，但你对他越是强硬、他越是不肯买账，放软态度、至少不会让他硬要顶着来。 果然，见她神色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穆岳这时候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他循着母亲的目光又往院子看了一眼，眼见着叶容和穆潇之间还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眉宇间倒是又柔和了一些，回过头来看向母亲，说出的话却是不肯退让分毫： “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小时候，是我一直带着阿容的。” 是这样吗？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陷入了回忆。然而时间毕竟过去了太久，记忆都早就已经是一片朦胧、似是而非。就在大家都努力回想着的时候，穆岳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穆潇和阿容在一起，但——穆潇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同意过。” “咳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失恋本来就已经是可怜极了，这时候还被亲叔叔这样插一刀、说这些让他追悔莫及的事，穆岭终于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用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穆岳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穆岳看了兄长一眼，到底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再一次扯开话题说了下去： “更何况叶家也没有答应过。我想——我和阿容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再怎么样，她也叫你叔叔！”老太太忽然有些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儿子这个荒谬的念头，想骂他却又不舍得，咬着牙瞪了小儿子一眼，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隐约的责怪，“容容这孩子，怎么也跟着你不懂事地胡闹！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去问她。” 再怎么疼爱叶容，但人毕竟都是偏心的。穆岳是她中年得子、一直都宠爱得厉害，这时候不舍得过多地责怪这个小儿子，就忍不住对从前也一直疼爱的小姑娘有了些微的责怪。但她这话一出，原本始终老神在在、神色淡淡的穆岳却是一下子抬起了头、直直地看了过来，眼神深邃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几乎都有些发怵。 “妈，不关阿容的事，你知道她一直都很懂事。你有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他这样说着，甚至慢慢地站了起来、挡住了她看向院子里的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我是看着容容长大的、一直也把她当亲孙女疼，难道我还会对她怎么样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阿容身体不好，我怕她又费神。”穆岳摇了摇头，嘴上似乎是在服软，身形却没有让开半点。 老太太这回终于是真的火了：“穆岳你想清楚了！你和叶宸是兄弟、容容叫你叔叔，你要是娶了兄弟的女儿、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穆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只是个称呼罢了。我和阿容只差了九岁——九岁，差得不多吧。”穆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看了眼早就已经气得红了脸的母亲，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妈，上次是你自己说——只要不是未成年、又是个好姑娘，你只会高兴、一定不会不喜欢的。” “但你没说那个姑娘是容容！”老太太忍不住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刚想再说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就再一次被穆岳截过了话头—— “容容不好吗？”穆岳反问着，“她成年了，你不喜欢她，难道她不好？” “我……”上周才说过的话，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老太太被儿子一句话堵在喉头、怎么也答不上来——不说她把叶容当做孙女一样疼爱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这样熟悉的关系，她也不得不承认叶容确实是个懂事又体贴的女孩子。可懂事体贴是一回事，要接受原本默认的孙媳妇突然变成了儿媳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母子俩似乎是就这样僵持了起来。那头院子里的叶容似乎是因为先前老太太突然拔高的声音而听到了些什么，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往客厅里看了看、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子、慢慢地走进了客厅里。 穆潇跟在她身后，垂着眼帘、视线紧紧地盯着地上，像是地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叶容似乎是有些紧张，却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穆岳身边站定，抬起脸看了眼大家或是震惊或是晦暗不明的神色，抿着唇像往常一样乖巧地笑了笑，然后——轻声却清晰地开了口： “我和小叔……我和穆岳确实在恋爱。” 她顿了顿，看着神色显然并不好看的穆老太太，眼底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歉意，又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穆岳立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稍稍挪了挪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回过头、微微俯身，皱着眉催促着，“你回去坐会儿，没什么事。” 叶容仰着脸、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心居然早就已经被汗浸透了。 他看起来神色淡淡、成竹在胸，其实心里也是紧张的吧？ 叶容抓紧了他的手、看着他得寸进尺地和自己十指相扣，然后从男人身后慢慢地走出来、和他并肩战在一起，轻声道： “你别怕，我陪着你的。” “我没怕。”穆岳紧紧地扣住她的手、矢口否认，却无法克制地在心底长长地出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怕的，怕母亲迁怒叶容、也怕叶容因为家人的反对而退缩。 但幸好……他的小姑娘勇敢极了。 牵住了小姑娘手的穆岳像是吃到了一颗定心丸，越发有恃无恐，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母亲、等着她的回答。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手牵着手的两人一眼——她的小儿子是一贯的成熟稳重、清隽英朗；那个一直以来被她当做孙女、甚至是孙媳妇一样看待的小姑娘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温柔，这时候却牵着她儿子的手。 平心而论，其实是很相配的。如果叶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她或许这时候早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可偏偏……这是世交家的女儿、管她的儿子叫“叔叔”。 “你们……” “够了！”老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穆老爷子却是忽然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就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头。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这些年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但毕竟威信尚存。这时候一拍桌子，立时就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拍完了桌子，慢慢地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小儿子和他牵着的小姑娘，又在长子一脸了然的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看了眼自从进客厅以后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孙子，这才终于又把目光落到了小儿子的身上： “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容容也是个好姑娘，你们怎么谈，我不管。”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在穆岳透出点点喜色和放松的视线里开了口、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但是你以为我们同意，叶家就也会同意吗？” 穆岳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五十六章 摊牌 眼看着父亲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穆岳也没想再卖关子——事实上，他今天回来，本来就是要来摊牌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遮掩些什么。这时候他只是笑了笑，神色淡淡地回答着父亲的话： “我女朋友，叫——叶容。”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吐字却异常清晰、不带半点含糊。 所有人都是狠狠一怔。 穆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应着：“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们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往叶容身上联想，再加上穆叶两家实在是太过熟悉、从来都是只叫“容容”、几乎从没有对叶容直呼全名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名字熟悉极了、却又想不起来这个姑娘是谁。 当然，在疑惑的一家人之中，总还有两个人的反应是和大家截然不同的——穆岭的神色黯了黯，也不知道是欣慰弟弟终于找到了归宿、还是心疼儿子再无希望的感情，到底只是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意味低声地叹了口气；穆老爷子却是刚才就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时候一听穆岳的回答，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当即就皱着眉、把手里的报纸重重地按到了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穆岳看了眼父亲重重按在桌上的手，神色微变、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的女朋友，是阿容。” 不止重复了一遍，甚至这一次还换了称呼、好让大家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提到的那个名字，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瞬间都变了脸色，看向穆岳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穆岳安然坐在原地，神色平静、像是自己刚才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可是，扔下了这样一颗重磅炸弹，又怎么可能真的当做没发生过？很快，穆老太太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哪怕是对着一直疼爱有加的小儿子、这时候也终于是破天荒地沉了脸色： “你瞎说什么！你就是不想找女朋友，也别拿容容来敷衍我们！我们都是关心你，难道还能真逼着你去结婚不成？” 穆岳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微微抬起头看着刚才已经因为激动而霍的站了起来的母亲，慢慢地摇了摇头：“妈，你知道的性格，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凝固的气氛一瞬间更冷了。 老太太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正并肩坐在院子里，远远看去异常和谐。 她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僵硬，又从僵硬慢慢地软化了下来、放柔了神色，尽可能地将语气也软化了下来： “小岳，你要知道，容容和穆潇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们的叔叔。” 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从来都是软硬不吃。可虽然是这样，但你对他越是强硬、他越是不肯买账，放软态度、至少不会让他硬要顶着来。 果然，见她神色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穆岳这时候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他循着母亲的目光又往院子看了一眼，眼见着叶容和穆潇之间还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眉宇间倒是又柔和了一些，回过头来看向母亲，说出的话却是不肯退让分毫： “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小时候，是我一直带着阿容的。” 是这样吗？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陷入了回忆。然而时间毕竟过去了太久，记忆都早就已经是一片朦胧、似是而非。就在大家都努力回想着的时候，穆岳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穆潇和阿容在一起，但——穆潇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同意过。” “咳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失恋本来就已经是可怜极了，这时候还被亲叔叔这样插一刀、说这些让他追悔莫及的事，穆岭终于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用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穆岳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穆岳看了兄长一眼，到底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再一次扯开话题说了下去： “更何况叶家也没有答应过。我想——我和阿容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再怎么样，她也叫你叔叔！”老太太忽然有些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儿子这个荒谬的念头，想骂他却又不舍得，咬着牙瞪了小儿子一眼，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隐约的责怪，“容容这孩子，怎么也跟着你不懂事地胡闹！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去问她。” 再怎么疼爱叶容，但人毕竟都是偏心的。穆岳是她中年得子、一直都宠爱得厉害，这时候不舍得过多地责怪这个小儿子，就忍不住对从前也一直疼爱的小姑娘有了些微的责怪。但她这话一出，原本始终老神在在、神色淡淡的穆岳却是一下子抬起了头、直直地看了过来，眼神深邃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几乎都有些发怵。 “妈，不关阿容的事，你知道她一直都很懂事。你有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他这样说着，甚至慢慢地站了起来、挡住了她看向院子里的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我是看着容容长大的、一直也把她当亲孙女疼，难道我还会对她怎么样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阿容身体不好，我怕她又费神。”穆岳摇了摇头，嘴上似乎是在服软，身形却没有让开半点。 老太太这回终于是真的火了：“穆岳你想清楚了！你和叶宸是兄弟、容容叫你叔叔，你要是娶了兄弟的女儿、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穆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只是个称呼罢了。我和阿容只差了九岁——九岁，差得不多吧。”穆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看了眼早就已经气得红了脸的母亲，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妈，上次是你自己说——只要不是未成年、又是个好姑娘，你只会高兴、一定不会不喜欢的。” “但你没说那个姑娘是容容！”老太太忍不住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刚想再说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就再一次被穆岳截过了话头—— “容容不好吗？”穆岳反问着，“她成年了，你不喜欢她，难道她不好？” “我……”上周才说过的话，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老太太被儿子一句话堵在喉头、怎么也答不上来——不说她把叶容当做孙女一样疼爱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这样熟悉的关系，她也不得不承认叶容确实是个懂事又体贴的女孩子。可懂事体贴是一回事，要接受原本默认的孙媳妇突然变成了儿媳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母子俩似乎是就这样僵持了起来。那头院子里的叶容似乎是因为先前老太太突然拔高的声音而听到了些什么，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往客厅里看了看、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子、慢慢地走进了客厅里。 穆潇跟在她身后，垂着眼帘、视线紧紧地盯着地上，像是地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叶容似乎是有些紧张，却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穆岳身边站定，抬起脸看了眼大家或是震惊或是晦暗不明的神色，抿着唇像往常一样乖巧地笑了笑，然后——轻声却清晰地开了口： “我和小叔……我和穆岳确实在恋爱。” 她顿了顿，看着神色显然并不好看的穆老太太，眼底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歉意，又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穆岳立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稍稍挪了挪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回过头、微微俯身，皱着眉催促着，“你回去坐会儿，没什么事。” 叶容仰着脸、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心居然早就已经被汗浸透了。 他看起来神色淡淡、成竹在胸，其实心里也是紧张的吧？ 叶容抓紧了他的手、看着他得寸进尺地和自己十指相扣，然后从男人身后慢慢地走出来、和他并肩战在一起，轻声道： “你别怕，我陪着你的。” “我没怕。”穆岳紧紧地扣住她的手、矢口否认，却无法克制地在心底长长地出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怕的，怕母亲迁怒叶容、也怕叶容因为家人的反对而退缩。 但幸好……他的小姑娘勇敢极了。 牵住了小姑娘手的穆岳像是吃到了一颗定心丸，越发有恃无恐，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母亲、等着她的回答。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手牵着手的两人一眼——她的小儿子是一贯的成熟稳重、清隽英朗；那个一直以来被她当做孙女、甚至是孙媳妇一样看待的小姑娘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温柔，这时候却牵着她儿子的手。 平心而论，其实是很相配的。如果叶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她或许这时候早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可偏偏……这是世交家的女儿、管她的儿子叫“叔叔”。 “你们……” “够了！”老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穆老爷子却是忽然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就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头。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这些年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但毕竟威信尚存。这时候一拍桌子，立时就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拍完了桌子，慢慢地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小儿子和他牵着的小姑娘，又在长子一脸了然的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看了眼自从进客厅以后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孙子，这才终于又把目光落到了小儿子的身上： “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容容也是个好姑娘，你们怎么谈，我不管。”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在穆岳透出点点喜色和放松的视线里开了口、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但是你以为我们同意，叶家就也会同意吗？” 穆岳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五十六+五十七章 第五十六章 摊牌 眼看着父亲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穆岳也没想再卖关子——事实上，他今天回来，本来就是要来摊牌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遮掩些什么。这时候他只是笑了笑，神色淡淡地回答着父亲的话： “我女朋友，叫——叶容。”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吐字却异常清晰、不带半点含糊。 所有人都是狠狠一怔。 穆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应着：“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们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往叶容身上联想，再加上穆叶两家实在是太过熟悉、从来都是只叫“容容”、几乎从没有对叶容直呼全名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名字熟悉极了、却又想不起来这个姑娘是谁。 当然，在疑惑的一家人之中，总还有两个人的反应是和大家截然不同的——穆岭的神色黯了黯，也不知道是欣慰弟弟终于找到了归宿、还是心疼儿子再无希望的感情，到底只是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意味低声地叹了口气；穆老爷子却是刚才就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时候一听穆岳的回答，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当即就皱着眉、把手里的报纸重重地按到了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穆岳看了眼父亲重重按在桌上的手，神色微变、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的女朋友，是阿容。” 不止重复了一遍，甚至这一次还换了称呼、好让大家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提到的那个名字，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瞬间都变了脸色，看向穆岳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穆岳安然坐在原地，神色平静、像是自己刚才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可是，扔下了这样一颗重磅炸弹，又怎么可能真的当做没发生过？很快，穆老太太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哪怕是对着一直疼爱有加的小儿子、这时候也终于是破天荒地沉了脸色： “你瞎说什么！你就是不想找女朋友，也别拿容容来敷衍我们！我们都是关心你，难道还能真逼着你去结婚不成？” 穆岳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微微抬起头看着刚才已经因为激动而霍的站了起来的母亲，慢慢地摇了摇头：“妈，你知道的性格，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凝固的气氛一瞬间更冷了。 老太太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正并肩坐在院子里，远远看去异常和谐。 她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僵硬，又从僵硬慢慢地软化了下来、放柔了神色，尽可能地将语气也软化了下来： “小岳，你要知道，容容和穆潇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们的叔叔。” 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从来都是软硬不吃。可虽然是这样，但你对他越是强硬、他越是不肯买账，放软态度、至少不会让他硬要顶着来。 果然，见她神色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穆岳这时候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他循着母亲的目光又往院子看了一眼，眼见着叶容和穆潇之间还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眉宇间倒是又柔和了一些，回过头来看向母亲，说出的话却是不肯退让分毫： “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小时候，是我一直带着阿容的。” 是这样吗？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陷入了回忆。然而时间毕竟过去了太久，记忆都早就已经是一片朦胧、似是而非。就在大家都努力回想着的时候，穆岳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穆潇和阿容在一起，但——穆潇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同意过。” “咳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失恋本来就已经是可怜极了，这时候还被亲叔叔这样插一刀、说这些让他追悔莫及的事，穆岭终于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用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穆岳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穆岳看了兄长一眼，到底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再一次扯开话题说了下去： “更何况叶家也没有答应过。我想——我和阿容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再怎么样，她也叫你叔叔！”老太太忽然有些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儿子这个荒谬的念头，想骂他却又不舍得，咬着牙瞪了小儿子一眼，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隐约的责怪，“容容这孩子，怎么也跟着你不懂事地胡闹！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去问她。” 再怎么疼爱叶容，但人毕竟都是偏心的。穆岳是她中年得子、一直都宠爱得厉害，这时候不舍得过多地责怪这个小儿子，就忍不住对从前也一直疼爱的小姑娘有了些微的责怪。但她这话一出，原本始终老神在在、神色淡淡的穆岳却是一下子抬起了头、直直地看了过来，眼神深邃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几乎都有些发怵。 “妈，不关阿容的事，你知道她一直都很懂事。你有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他这样说着，甚至慢慢地站了起来、挡住了她看向院子里的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我是看着容容长大的、一直也把她当亲孙女疼，难道我还会对她怎么样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阿容身体不好，我怕她又费神。”穆岳摇了摇头，嘴上似乎是在服软，身形却没有让开半点。 老太太这回终于是真的火了：“穆岳你想清楚了！你和叶宸是兄弟、容容叫你叔叔，你要是娶了兄弟的女儿、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穆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只是个称呼罢了。我和阿容只差了九岁——九岁，差得不多吧。”穆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看了眼早就已经气得红了脸的母亲，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妈，上次是你自己说——只要不是未成年、又是个好姑娘，你只会高兴、一定不会不喜欢的。” “但你没说那个姑娘是容容！”老太太忍不住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刚想再说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就再一次被穆岳截过了话头—— “容容不好吗？”穆岳反问着，“她成年了，你不喜欢她，难道她不好？” “我……”上周才说过的话，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老太太被儿子一句话堵在喉头、怎么也答不上来——不说她把叶容当做孙女一样疼爱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这样熟悉的关系，她也不得不承认叶容确实是个懂事又体贴的女孩子。可懂事体贴是一回事，要接受原本默认的孙媳妇突然变成了儿媳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母子俩似乎是就这样僵持了起来。那头院子里的叶容似乎是因为先前老太太突然拔高的声音而听到了些什么，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往客厅里看了看、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子、慢慢地走进了客厅里。 穆潇跟在她身后，垂着眼帘、视线紧紧地盯着地上，像是地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叶容似乎是有些紧张，却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穆岳身边站定，抬起脸看了眼大家或是震惊或是晦暗不明的神色，抿着唇像往常一样乖巧地笑了笑，然后——轻声却清晰地开了口： “我和小叔……我和穆岳确实在恋爱。” 她顿了顿，看着神色显然并不好看的穆老太太，眼底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歉意，又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穆岳立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稍稍挪了挪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回过头、微微俯身，皱着眉催促着，“你回去坐会儿，没什么事。” 叶容仰着脸、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心居然早就已经被汗浸透了。 他看起来神色淡淡、成竹在胸，其实心里也是紧张的吧？ 叶容抓紧了他的手、看着他得寸进尺地和自己十指相扣，然后从男人身后慢慢地走出来、和他并肩战在一起，轻声道： “你别怕，我陪着你的。” “我没怕。”穆岳紧紧地扣住她的手、矢口否认，却无法克制地在心底长长地出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怕的，怕母亲迁怒叶容、也怕叶容因为家人的反对而退缩。 但幸好……他的小姑娘勇敢极了。 牵住了小姑娘手的穆岳像是吃到了一颗定心丸，越发有恃无恐，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母亲、等着她的回答。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手牵着手的两人一眼——她的小儿子是一贯的成熟稳重、清隽英朗；那个一直以来被她当做孙女、甚至是孙媳妇一样看待的小姑娘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温柔，这时候却牵着她儿子的手。 平心而论，其实是很相配的。如果叶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她或许这时候早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可偏偏……这是世交家的女儿、管她的儿子叫“叔叔”。 “你们……” “够了！”老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穆老爷子却是忽然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就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头。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这些年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但毕竟威信尚存。这时候一拍桌子，立时就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拍完了桌子，慢慢地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小儿子和他牵着的小姑娘，又在长子一脸了然的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看了眼自从进客厅以后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孙子，这才终于又把目光落到了小儿子的身上： “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容容也是个好姑娘，你们怎么谈，我不管。”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在穆岳透出点点喜色和放松的视线里开了口、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但是你以为我们同意，叶家就也会同意吗？” 穆岳僵了僵，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五十七章 挨揍了 叶家……就会同意吗？当然不会！父亲的话简直是一针见血，一下子就让穆岳想起了那天叶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满脸嫌弃地说着“你太老了”的时候的模样……心塞得几乎无以复加。 他是儿子，而且并不是独子，家里对他的约束其实并不太高、甚至还能算得上是放任自流的。可叶容不一样——叶宸本就是叶家的独子，叶容又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还是个乖巧软萌的小姑娘……他这个“叔叔”拐走了叶家的小公主，叶家会那么好说话、轻易地点头同意吗？ 根本不可能！ 穆岳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叶家老爷子和叶宸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场景，心里堵得不行，但脸上却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一脸笃定地和父亲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捏紧了小姑娘的手，沉声开口： “我会让叶家答应的。” 穆老爷子看了似乎是神色笃定的小儿子，一想到如果这事真的成了、自己立时就要比兄弟矮了一辈，只觉得这个儿子生来就是来讨债的、烦躁得厉害。然而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就见平日里虽然乖巧懂事、却不知为什么始终有些过分小心翼翼的女孩子这时候看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勇敢、正仰着头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他是有个闺女不假，可那闺女也是个讨债的、从小就比男孩子都顽皮；长子和女儿都生了儿子、孙辈一个女孩儿都没有。这时候见小姑娘安静乖巧、目光清亮，心里却不由得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只要叶家答应，我就不管。” “老头子！”眼看着丈夫居然默许了这件事，穆老太太一下子就急了、拔高了声音有些气急地喊他。 “让他们去吧，”老爷子却只是摆了摆手，转头就往楼上走，“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 叶容看着老爷子踩着楼梯上楼的背影、又看了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跟上去似乎是想和老伴好好理论理论的老太太，有些紧张地咬住了嘴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穆岳。 穆岳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又看了眼一旁的兄姊两家，对着兄长和姐姐点了点头，而后就牵着小姑娘往门口走： “我们今天就先走了，免得妈看见我就来气。” 穆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见儿子正呆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忍不住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穆潇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已经被关上了的大门，抬起头对父亲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 穆岳带着叶容回了公寓，和往常一样牵着她一起去买了菜、然后回家做了饭，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消食。叶容这个周末住在了学校、并没有回家，散步回来以后，就被穆岳圈在怀里、低声诱哄着：“今晚住这里吧，明天周日，晚上我送你回宿舍。” 叶容没有应声也没有拒绝，只是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还隐约泛着血色的伤痕。 “还疼吗？”叶容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 穆岳摇了摇头、“不疼”两个字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而后垂下了眼帘、低声道： “疼的。” 那声音听起来，也不知道该说是委屈好、还是在撒娇好。 叶容现在也算是摸清楚他的那些小算盘了，一看他这样可怜巴巴的、就知道全都是装的。可就算是明知道这样，她却还是没出息地心疼极了。小姑娘大概是也有些恨自己没出息、忍不住鼓起了腮帮子，但却很快就有泄了气、半是认命半是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指低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爸爸脾气很好的，你别担心。” 如果不是担心和不安，他怎么会在做晚饭的时候走神、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呢？她简直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起来永远都是不动声色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样慌乱不安的时候。 穆岳没说话，只是抱紧了她、闷声“嗯”了一句。 见他破天荒地整个人都跟蔫儿了似的，叶容虽然心疼、却又莫名地有些好笑，难得壮着胆子伸了手、学着他平时对自己做的那样也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在男人沉着脸看过来的目光里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那么担心，是不是……因为爸爸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和你说过什么了？” 父亲有多敏锐，她是从来都不怀疑的。 男人把脸埋在她的肩窝、跟只大型犬似的蹭了蹭，似乎是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开了口：“你爸他……嫌我老。” 叶容愣了愣，终于是没能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抱着她的男人似乎是有些不满，收紧了手臂。 小姑娘笑够了，终于也正了正脸色、恢复了平时的安静温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我……不嫌弃的。” 男人的眼睛猛地就是一亮。 笑够了的小姑娘眼底终于也带上了几分紧张：“所以爸爸他……是真的知道了、找过你了，而且还不同意，对吗？” 穆岳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叶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穆岳看着一下子沉默下来了的小女朋友，忽然就有些紧张。 等到叶容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的，就是男人那双带着紧张、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我、我去和爸爸说吧。”小姑娘伸手抱住他，轻声道，“爸爸会答应的。” 穆岳绷紧了的神经和肌肉像是在听见这句话时一下子就全数放松了下来，却并不应声、反而摇了摇头：“我拐走了他的女儿，总要给他一个交代。下周——我过来吧。” 他神色温柔，说话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叶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是已经决定了，也不再反驳，点点头应了一声，而后轻声道： “早点休息吧。” 这话——就是在默许今晚住在这里了。穆岳像是一下子又有了精神，抱着她进了卧室——这个公寓里，早就已经越来越多都是她的痕迹。她的杯子、她的拖鞋、她换洗的衣服、她的居家服……这些日用品总是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让他异常安心。 两人各自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穆岳规规矩矩地抱着她躺在床上、伸手关了灯。 小姑娘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很快就在这个温暖的被窝里陷入了熟睡。 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同样也闭上了眼睛。 一周后的周六，穆岳考虑了许久、是在午饭之后才敲开了叶家的门的。 来开门的是叶容——显然她有些紧张、也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几乎是穆岳的敲门声才刚一响、小姑娘就已经拉开了大门。这时候，她正仰着脸看着他，神色说不出到底是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穆岳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自己却也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跟着她一起进了门。 午饭刚过，叶家一家三口这时候正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水果。 见他进来，小姑娘的母亲显然是有些惊讶、但却立时就笑着招呼他坐；叶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神色却有些晦暗不明。 穆岳笑着叫了人，也不急着说些什么，第一件事却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音乐剧的门票、在未来丈母娘惊喜的目光里递了过去： “我听朋友说这出音乐剧挺不错的，今天刚开票，就托人带了两张。” “我就等着这场呢！就是票不好买，多亏了你！”丈母娘显然对这个礼物满意极了，一边笑着一边却又忍不住斜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男人，没好气地嗔怪着，“不像有些人，老是无动于衷的，靠他黄花菜都凉了。” 这话一出，穆岳只觉得浑身一凉，转头就见叶宸正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转向妻子的时候显然是有些心塞和委屈：“这票我也早就已经让人订了……” 老婆大人看了他一眼，这才算是气顺了：“这还差不多。” 穆岳好脾气地看着两人秀够了恩爱，这才在叶宸满是防备的眼神里慢慢地开了口：“我今天来，是想……” “穆岳。”他话还没有说完，叶宸就已经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甚至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眼穆岳、声音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你跟我到书房去。” 穆岳开口的时候，女儿那紧张的模样他全都看在眼里，哪里还能不清楚这人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趁他的话还没有出口，立时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爸爸！”叶容一下子更紧张了。 “你陪妈妈坐一会儿，我和你小叔有些事要谈。”叶宸柔声安抚着女儿，视线再次落到穆岳身上的时候，却已然是一片晦暗不明。 “可是……” “没事，别担心。”穆岳截住了小女朋的话头，摸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抚着，然后同样也站了起来、跟着叶宸往书房的方向走。 叶容咬着唇、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地看着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裙摆。 叶妈妈这时候终于也像是看出了些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眼焦虑不安的女儿、又看了书房的方向，有些不敢确定地试探着问： “容容，你和穆岳……” “妈妈，”叶容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镇定下来，抬起头看着母亲，轻轻地应了一声，“他今天来，是因为……我们在交往。” 叶妈妈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过女婿可能会是穆潇、甚至可能会是孤儿院的那个孩子，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一直管自己叫嫂子的“弟弟”。 母女俩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叶妈妈终于回过了神、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书房里传来了一声闷响、随即门就被人粗暴地一把推了开来。 两个男人先后从书房出来，母女俩却是一下子就惊住了—— 穆岳一侧脸颊红得几乎有些发肿、居然像是挨了一拳的样子。 一向斯文儒雅的叶宸站在书房门口，脸上早就没有了平时的温和，眼角发红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狠厉、看得人几乎有些胆战心惊。 “我女儿因为你自卑了十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补偿？”叶宸的声音冷得几乎像是带着杀气，“滚出去！” 　　☆、第55章 办法 第五十八章 办法 在叶容的记忆里，爸爸好像永远都是斯文而温柔的，眼前这个简直已经足够称得上是狠厉的男人让她一瞬间怔住、一时间居然就这么傻愣愣地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他，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一直到首先回过神来的母亲惊呼了一声、而后几乎是略带喝止意味地喊了一声“叶宸！”，她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急急忙忙地往书房门口跑： “穆岳！穆岳你怎么样了？” “容容！”她伸手扶住穆岳的一瞬间，叶宸的眸色一瞬间加深，向来温柔的声线这时候居然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低沉和压迫感，“容容，过来。” 小姑娘的身形微微顿了顿，扶着穆岳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乞求：“爸爸！” 叶宸的脸色一瞬间更沉了。然而对着自己一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他到底还是说不出重话来，甚至连声音都比刚才更加温柔了一些：“听话容容，到爸爸这里来。” 叶容有一瞬间的犹豫。 穆岳似乎是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力道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脸上的神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在小姑娘犹豫着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叶容忽然心疼得几乎都揪了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男人的手、对着父亲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向乖巧懂事，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听从父亲的话。 叶宸没有说话、唇却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明明是一直以来都温柔儒雅的人，明明只是短短的两步而已，却像是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然后他伸了手。 “叶宸！”男人伸到一半的手被人在半空中截下来——叶妈妈这个时候终于也是急急赶了过来，生怕事情闹得更大、赶紧站到中间隔开了丈夫和女儿，对着穆岳猛打眼色，“小岳你先回去，有什么我们下次再说。” “好。”穆岳居然没有半点反驳，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顶着“岳父”简直就像是想要杀人的目光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仍然满脸惊慌的叶容，最后对着“丈母娘”温和地点头致意，“抱歉，几天打扰了。” 哪怕是这时候一边脸颊还肿着，却也依然从容周到、半点不失礼数。 叶妈妈含糊地应了一声，用眼神催促着这个罪魁祸首赶紧走人。 穆岳大概是也知道今天自己实在是不会受欢迎了，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很快就在小女朋友满是担忧的目光里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还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大门被拉开，而后很快又被关上。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屋子里，气氛显然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 叶容看着记忆里第一次风度尽失的父亲，又是心疼担心穆岳，又是觉得对不起爸爸。小姑娘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父亲身边靠了几步，见他并没有排斥，这才又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叶宸心头火大得厉害，只是看着女儿紧张又小心的样子，只觉得心疼得不得了，终于还是没能硬得下心肠，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 叶容的眼睛亮了亮，几乎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人都揍了、消消气，容容，你去睡个午觉休息一下吧。”叶妈妈拍着丈夫的胸口给他顺着气，视线在女儿身上微微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 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却又并不像夏天那样毒辣，本来正是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的好时候，但叶容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穆岳走了以后，妈妈就拉着爸爸回了房间。她给穆岳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低落，但却好像并不是太过介怀，反而还柔声安慰着她。 可是她还是担心极了。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有些焦躁不安地挠了挠头发，却忽然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容容，是我。” “妈妈？”叶容裹着被子坐起来，很快就看见母亲敲开门进了房间、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小姑娘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爸爸还生气吗？” “总算是顺毛了。”叶妈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头女儿的额头，“穆岳的事，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爸爸妈妈？” “我、我不想你们担心，又觉得……自己不够好。”小姑娘垂了眼帘，讷讷地解释着。好不容易小声说完了，一抬头又看见母亲神色复杂地定定看着自己，一时间又觉得越发不安和局促了起来。 叶妈妈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忽然摇着头苦笑了一声、声音微哑：“这些年我和你爸爸总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自卑……没想到是因为这样。我们还是不够关心你。” “不是的！爸爸妈妈很好！”见一向无忧无虑得像是个少女一样的母亲破天荒地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叶容一下子红了眼睛、急急忙忙地摇着头解释，“我总是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爸爸妈妈、还有所有人……都对我这么好。” 她看起来紧张极了，先前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也还没来得及梳理，这时候已经有几缕头发遮住了脸。叶妈妈一边叹着气，一边伸了手、温柔地替她把那几缕头发一一整理好别到耳后。 叶容似乎是在母亲这样的动作里渐渐放下了心来，微微倾了身子靠到她的肩上、亲昵地和母亲依偎在一起。 “傻孩子，”叶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问她，“穆岳真的那么好吗？” 小姑娘似乎是有些害羞、一下子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母亲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以前那么对你——有过一次不守信用，或许就会有第二、第三次。” “其实……我很生他的气的，可是还是心疼他。”也许是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经摊了牌放到了阳光之下，叶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下子就有了自己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勇气。说到这里，见母亲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定定看着自己，小姑娘脸色更红，却忽然觉得也许有些话说出口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困难，“我也觉得我特别没有骨气，可是就是没有办法，我——想相信他。” “容容，你喜欢他吗？”叶妈妈没有应声，却像是天外飞来一笔似的忽然问她，“是——情侣间的那种喜欢吗？” “我……”叶容怔了怔，忽然间有些犹豫。 她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但母亲似乎是也并没有想要马上得到她的回答。眼看着女儿露出了略有些迷茫的神色，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却又郑重：“这个问题很重要。容容，‘不知道’或者——‘不敢确定’，都是不行的。”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呆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母亲、神色满是懵然。 她本来就生得精致漂亮，这时候一脸呆呆傻傻的样子看起来却是格外可爱。叶妈妈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轻地安抚着。一直到良久之后她忽然仰着脸问她： “爸爸那个时候——上门，外公也生气了吗？” “那当然了。”叶妈妈像是被女儿的问题勾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脸色却是微微发红，“你爸爸那时候就是个暴发户，你外公怎么看得上？差点没让人把他揍出去。” 爸爸妈妈一直都恩爱极了，可是却毕竟是长辈、叶容很少听他们提起年轻时候的事。这时候难得母亲讲了起来，小姑娘一下子就听得入神极了，满是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盯着母亲小声追问着：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因为我喜欢你爸爸啊……你外公又能怎么办呢？”叶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微微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似乎是听懂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有些若有所思了起来、实在是聪明极了，终于是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嘴角。 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的角度从来都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也气穆岳食言、让女儿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可用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穆岳实在是个出色至极的男人，他看向叶容的目光里、那种温柔和专注根本是不可能作假的。 更何况……叶容最近显然是放松大胆了许多，这些恐怕都和穆岳不无关系。 丈夫气得让他滚出去，可她是女人、或许她才更能明白女儿的心思—— 女儿喜欢他，所以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第56章 心意 第五十九章 心意 到了晚饭的时候，叶宸的脸色终于是已经又回到了平时温和的模样。叶容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在晚饭后被父亲叫住。 “容容，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父亲摸着她的头顶这样说着，神色和平时一样温柔、却又像是带着几分晦暗不明，“我不会强行阻止你你和他见面来往，但是你们的事……如果来问我，那么——我不同意。” “咳咳！”叶妈妈在一旁立时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叶宸转头看了眼正对着自己猛咳的妻子，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妻子的瞪视下败下了阵来，叹着气按着额角改口： “反正现在不同意。” 他说着话时声音闷闷沉沉的、满满的都是不情不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听起来居然有些委屈。 现在不同意，那就是说——以后会不会同意并不一定了？ 叶容看着正挽着父亲的手臂、笑盈盈地给他顺着毛、又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来的母亲，终于是也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男人在这种时候，是都喜欢这样装委屈博同情吗？ 她突然有点想穆岳——想他每天晚上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想他抱着自己像只大型犬一样可怜巴巴又不厌其烦地一下一下蹭着自己的样子、想他晚上温暖又结实的怀抱和被窝…… 或许也不是有点想，而是很想很想。 …… 尽管父亲说并不会强行阻止自己和穆岳的来往、甚至连态度也并不是那么强硬了，但毕竟是还在气头上、一整个周末看起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叶容也不忍心非要跟他拧着来，乖乖地在家里待到了周日的下午才出门——回学校前，她先去了一趟福利院。 今年的高考已经越来越近，徐骥也刚刚结束了第一次的模拟考、特地打电话来问她对填志愿的建议和经验。叶容知道他最近正是最辛苦的时候、不忍心再让他多奔波劳碌，干脆就自己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条件有限，每个人的房间都并不大、但至少基本设施都是齐全的。少年的房间虽然看起来略有些狭小，但显然被他认真地收拾过，整洁得让整个房间原本并不大的空间看起来似乎是也宽敞了不少。少年手里抱着高考志愿填报的指导手册低头看着，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孩子。 她生得漂亮极了，平时看起来略有些过分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晕染下多了几分暖意、显得更加温柔安静。 “阿容……”少年几乎有些看得呆了，下意识地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原本安静坐着的女孩子却是一下子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和歉意： “阿骥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原本是叶容走了神，可这时候她急急忙忙地应着声，一下子惊醒的却轮到了徐骥——他似乎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不知不觉地喊出了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根一下子烧得通红，一边急忙低头一边有些胡乱地摇着头： “没、没说什么。” “啊？”叶容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情况。 少年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反常，赶紧又抬起头来、却又不敢和她目光相触，视线有些游移、磕磕绊绊地赶紧补救着： “我、我想问你……我的分数，填什么专业好。” “你的成绩那么好，填什么都可以。”叶容笑了笑，以为他是因为高考的临近而紧张，语气里忍不住就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就算是去首都，也绝对够了。” “我想考d大！”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说完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又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子——她笑起来温柔极了，几乎让他移不开眼睛。 “d大也很好，”叶容也不强求，轻轻地点了点头，“选专业还是兴趣更重要一些。” 徐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扯开了话题：“阿容，最近好吗？好像很久没有来过了，是忙吗？” 他一直都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其实早就考虑好了选什么专业，他只是……想见一见她、想多看她几眼、多和她说几句话。 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来过了。 说不清为什么，他有些心慌。 叶容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闻言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从自己和穆岳在一起后确实已经是有一阵子没有来过了，不禁有些歉疚： “对不起……其实也没有很忙，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少年破天荒地居然刨根问底地追问了起来——他本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慌得不得了。 叶容似乎是也没有料到他会追问，微微愣了愣后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扯开了话题、轻声问他： “阿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她问这话时脸色微红、看起来有些害羞，却又像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有些出神。 很显然，她在害羞，却并不是因为他——这个认知让少年忽然有些胸口发闷。他脸色微微发白，飞快地看了眼叶容、却又在她还在出神的时候飞快地移开视线低下了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叶容却仿佛是因为他这一声肯定的应答像是一下子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侧过头有些期待地盯着他，“喜欢，是什么样子的呢？” 妈妈说这个问题一定要想清楚，可是她却不知道——或许也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确定。 她想她或许还需要谁替她肯定、或者是……给她一点信心。 她本来并不是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和别人分享的人，可是徐骥追问了、提起了这个话题，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居然有些等不及——等不及，再用更多的时间去弄明白这件事。 少年忽然就笑了起来、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喜欢，就是总是想她、不管看多少眼都觉得不够、想要时时刻刻都陪着她、想要……她一直都高高兴兴、自由地做所有想做的事、而不用去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阿容，”徐骥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闭上了眼睛，低声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吧？而且……很喜欢他。” 其实他和她一样都是自卑的人——他自卑，因为身世、因为被父母抛弃、因为一无所有。他不知道她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会自卑，可他知道她和他都一样自卑。所以他了解她——如果不是喜欢，她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会露出这样……羞涩的、温柔的、又期盼着得到肯定的表情。 叶容呆了呆，忽然间就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抿着唇轻轻地应了一声、刚想说谢谢，却又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那个脸色微有些苍白的少年。 徐骥却睁开眼睛、像是平时一样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那挺好的，恭喜你。” 她已经走出来了，他却依然困在自卑的围城里，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 叶容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忽然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像这样找不到话说。 一直到敲门声终于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叶容第一个站起来去开门。 拉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熟悉又英挺的身影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穆岳？”小姑娘惊讶得微微张了嘴，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边脸颊上还带着昨天被父亲揍过的红肿、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但神色却是从容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穆岳应了一声，回头对着伸手挥了挥手——叶容这才发现墙角处还站着个小男孩儿，见他挥手、一溜烟就转身跑了。 “听说你过来了，我来接你。”穆岳却全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神色自若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目光顺势又往房里扫了扫，“这里你回学校不方便，我接你回去。” 男人的视线正撞上屋里的少年——似乎是因为没有了小姑娘的注视，少年的神色再也强撑不下去、眼底的黯然一下子就暴－露了个彻底。 两人视线相对，徐骥似乎是有些意外地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却又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白着脸色笑了笑，而后很快就移开了原本几乎是粘在叶容身上的目光、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穆岳似乎是对他的识趣还算满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伸手轻轻揉了揉叶容的头发，低声问她：“快到晚饭了，我们回去吃、晚上送你回学校？” 叶容回头看了眼已经移开了视线、专注看着书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 又是一顿和平时一样普通的晚饭，又是和平时一样的饭后散步——但不知道为什么，穆岳总觉得今天的叶容好像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更加温柔了？ 穆岳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再加上她也没有再和自己说过叶宸之后的态度，一时间心里没底、忍不住就有些紧张。散步回来以后抱着小姑娘死死地不肯撒手： “阿容，今晚别回去了。” 叶容仰起脸看他、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几分笑意：“你不是说——晚饭以后送回我学校吗？” “那时候说说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样子，“现在后悔了。” 叶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他还有些红肿的脸颊、轻声问他：“疼吗？” “疼！”男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可怜巴巴地告着状，“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叶容险些没笑出声来。 大概是眼看着装可怜完全没有用、小女朋友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男人一下子就更委屈了，跟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犬似的凑过来又眼巴巴地蹭了蹭她、正要开口再博取一点同情心，却忽然间被按住了肩膀。 然后小姑娘精致的脸忽然就凑了过来——被“岳父”揍得还肿着的脸颊被温软的唇轻轻地吻过，然后那种让人几乎着迷的温软触感很快就一点一点落到了自己的唇上。 “穆岳……”紧紧相贴的唇瓣间，慢慢地逸出了她极轻却清晰的声音，“我喜欢你，穆岳。” 　　☆、第一次 第六十章 第一次 穆岳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和声音，然而这时候唇上温软的触感早就已经离开、小姑娘也已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几乎怀疑刚才是自己产生了的幻听——因为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原状、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可刚才唇上的温度、耳边听到的温柔嗓音……却都又那么真实。 穆岳张了张嘴、想要追问着确认她刚才说过的话，可临到开口、却又像是忽然失了声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果她说是自己听错了、没有说过、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怎么办？ 自从回国，他好像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胆子居然只有这么小——他怕得到她否定的回答，所以不敢问。 可不问，他又不甘心——如果……是真的呢？ 患得患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 男人这头在心里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小姑娘这里却也忐忑紧张得不行——也许是因为最近的胆子大了不少，也或许是因为今天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她只觉得居然等不及就想要告诉他。可谁知道，好不容易终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开了口、还主动问了他，被表白被亲吻的那个男人却像是走了神一样好半天都迟迟没有反应。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几乎已经用光了所有勇气的小姑娘咬着嘴唇、仰着脸看他，手指下意识地紧紧绞着自己的衣摆、显然是紧张极了。可好不容易把心意说出了口，得不到半点回应却又到底让她觉得不甘心。叶容咬咬牙、深深吸了口气，几乎就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先开了口： “穆岳，你……” “阿容……” 出乎意料地，两人居然就这么不约而同地一起出了声。 两人同时都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对面的那双眼睛里都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样——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忽然又同时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就安下了心来。 “想说什么？”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低声问她。 “想问你，刚才发呆是在想什么。”怀里的小姑娘弯了眉眼、笑盈盈地看他，末了又轻声问，“你呢？想说什么？” “我在想刚才是不是自己幻听了。”穆岳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心一横问出了口——他本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感情让他变得患得患失，却终于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果断。有些话不问清楚、得不到回答，他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你刚才说喜欢我，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睛，专注得像是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 叶容怔了怔、白皙的脸上忽然晕开了一抹粉色，视线有些游移——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让她几乎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小姑娘红着脸移开了目光，轻咳了一声： “你自己不会听吗？好话……不说第二遍。” 她看起来像是难得地有了些小脾气，别过头、微微鼓着腮帮子，一点都不温柔——可是她这个模样，活像是一只撒着娇闹着别扭的小奶猫，实在是娇憨得可爱极了。尤其是她嘴里说的话——虽然没有承认、甚至还像是发了脾气，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穆岳当然不是傻子，所以他觉得……刚才那句话，哪怕那样娇蛮，可却甚至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句话。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用力地吻上了那两片粉色的唇瓣。 这是一个异常激烈的吻——叶容几乎要迷失在那样和他的沉稳从容全然不一样的热情和急切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清明却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个吻里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惊喜，或许还有那种想要证明求证些什么的急切。 ——想要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再也不是自己的幻想和幻听、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地紧张忐忑。 叶容只觉得胸口又是甜蜜又是酸涩，涨得满满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乖顺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攀住了他的肩膀和背脊，顺从地回应着他的吻。 小姑娘的顺从和回应似乎是一下子就安抚了近乎狂喜的男人，一切都慢慢变得真实了起来。急切的吻慢慢放缓、一点一点变得温柔了下来，然而却又像是慢慢地变了味道。 狭小的沙发上，温度一下子骤然攀高。 穆岳忽然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也许是刚才的那个吻实在太过激烈，分开时两人的唇间甚至还拉出了一条暧昧的银丝。 叶容被吻得有些发懵，迷迷糊糊间一抬眼就看见了两人唇间的那道银丝，只觉得整张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穆岳却在这个时候霍的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走的方向，是卧室。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叶容已经彻底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小姑娘仰着脸看着很快覆到自己身上的男人，思绪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 “怕吗？”男人修长的身躯几乎将小姑娘娇小的身形全部覆住，他低着头、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 叶容忽然就想起了他刚才那个急切又惊喜的吻，想到他急着想要求证一切都是真实时患得患失的失神。 “不怕。”小姑娘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弯了眉眼露出了一个异常温柔的笑。 那个笑里，甚至居然还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穆岳忽然就觉得心头一片安定。 吻从额头一点一点蜿蜒而下，慢慢地从脸颊又移到唇上，又从唇上移到了耳垂，好像不管吻多少次都还嫌不够、怎么都不能满足。 叶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酥软得使不上半点力气、甚至好像连思考都已经艰难得无法做到。连衣裙已经被撩到了腰间，略带着几分粗粝的指腹在自己的腰侧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摩挲着、然后沿着腰线一点一点地贴着肌肤探了上来，耳垂却又被濡湿的舌头一下一下地含住轻舔着，男人紊乱又急促的喘息几乎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半点都逃脱不了。 可是她其实……也不想逃的。 她很紧张，却一点都不害怕、安心极了。 男人终于放开了她的耳垂，恋恋不舍地又最后吻了吻，而后再一次把吻落到了她的唇上——他似乎是对这样两人呼吸交缠的感觉迷恋极了，怎么都不觉得腻。直到小姑娘因为实在是不会换气而忍不住小声呜咽了起来，他这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把她放开。 小姑娘因为缺氧而涨得脸色通红，眼底泛着一片盈盈的水光，看起来有些可怜，却莫名地让男人觉得越发口渴。 “阿容。”他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声喊着，一边却已经摸索着拉开了她连衣裙的拉链。 叶容本能地轻轻颤了一下，却轻轻地应了一声。 连衣裙很快也彻底离开了自己，但叶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穆岳一进来就已经开了空调。 其实就算不开空调，她恐怕也不会觉得冷的——她现在，身上甚至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小姑娘白皙的皮肤上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情动还是害羞而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再也不是平日里略有些苍白柔弱的模样，前所未有的活-色-生香。穆岳几乎看得有些失神，着迷地看着她瓷白的肌肤上一点一点留下自己的痕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然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扯掉了自己的上衣和长裤、在小姑娘红着脸的默许里分开了她的腿，动作却是忽然间微微顿了顿。 “穆岳？”叶容感觉着自己腿间隔着底裤忽然抵了上来的滚烫和死死恰在自己腰上的力道，刷的一下脸色更红，却止不住心头的疑惑。抬眼看了看男人满是隐忍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低声喊他。 “没有买套子……你还在上学。”他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吃药对身体不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懊悔和气闷，那不情愿的意味满得几乎就要溢出来。 叶容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险些笑出了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笑，看了眼男人眉宇间的克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壮着胆子轻声道： “其实，就一次的话，也不一定……” “我不敢拿你开这种玩笑。”男人喉头上下动了动、神色越发隐忍，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克制着才能让自己狠下心来拒绝这个无比诱人的提议，眸色深沉，“明天就去买。” 那样温柔的前半句话说完，到了后半句，却居然像是带上了几分赌气和意味。 叶容终于没能忍住，只觉得好像一下子也不是那么紧张害羞了，到底是笑出了声来。 男人似乎是对她的笑有些不满，合拢她的双腿、用力地撞了撞——小姑娘喘了一声、再也不敢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还肿着的脸颊上，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 他这样温柔，让她好像连鼻子都有些发酸。 叶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轻声喊他：“穆岳。” 男人仿佛是从鼻腔里逸出了一声低低的“嗯？”，性感得让人脸红心跳。 叶容仰着脸吻他：“我喜欢你，穆岳。” 男人忽然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叶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双腿-间微烫的黏腻濡湿吓了一跳。 两人相拥着沉默了一会儿，小姑娘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看了眼穆岳，开口时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死死地压进自己的怀里：“我……第一次，你又突然表白。” 声音又低又闷，像是在懊悔，又像是在极力解释否认着什么。 　　☆、第58章 唐突 第六十一章 唐突 叶容从来没见过穆岳像现在这样又是急切又是懊恼的样子，被压在男人胸口的小脑袋用力地挣了挣、然后终于小声地笑了出来——笑声虽然轻，可夜里安静、房间里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他们又靠得这样近，小姑娘的笑声就显得异常清晰。 只是还没等她笑够，男人的唇就再一次压了下来、把她剩下的所有笑声一起全数堵在了两人的唇舌间。 ——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带着满满的急切，也不知道是急着想要证明解释些什么，还是在恼羞成怒、急着不让她笑更多一些。 但叶容这时候早就已经分不出神来再去想这些了，男人的吻一瞬间就夺去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等到好不容易被放开、再一次重获自由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是湿着眼睛躺在床上努力地呼吸着、只觉得浑身上下软得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放开了她唇的男人却似乎仍旧还并不满足，半是亲吻半是舔-咬地在她的颈侧和锁骨上流连不去。 无声地休息了好一会儿，叶容才觉得自己终于是稍稍缓过来了一些，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穆岳的肩膀。 男人这时候才终于有些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视线却死死地盯着她，嘴唇抿得死紧、整张脸上仿佛就写着：“你敢再笑试试看！”几个大字。 叶容真的险些又笑出声来——好在她刚一弯了眉眼就看见男人眸色一暗，忙不迭地赶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硬是把已经到了唇边的笑意憋了回去，轻声地咳嗽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发。 ——那动作，简直和她平日里给家里那只小奶猫摸着肚皮顺毛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忍住了笑还是因为动作亲昵让男人很是受用，穆岳的神色终于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嘴角。 男人的头发比自己的硬多了，摸起来略微有些扎手、但手感却意外地居然也挺不错。叶容忍不住又都摸了两下，然后轻轻摸了摸他还肿着的脸颊。眼见着男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仍旧还疼得厉害的样子，小姑娘一下子就心疼得不得了、小声地“埋怨”着： “你何必和爸爸说这些呢？不然，他虽然生气，也不会打你的。” “他是你爸爸，”穆岳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眼看着小姑娘眼眶又微微红了几分，想了想，终于还是又老老实实地如实补充了一句，“你爸爸说你胆子小又自卑、我不适合你，所以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如果不说后半句，也许小姑娘会更加感动。他起初确实是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可看着身-下这个全心全意依赖信任着自己的小姑娘，他的那些心机和算计却忽然间就什么都用不出来了。 他不想骗她，哪怕是这样的半点都不想。 见叶容微微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着自己，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是该被揍的。” 叶宸动手的时候，他其实是可以躲、甚至是可以伸手去挡的，但他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挡、甚至连躲都没有想过，就这么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挨了那一拳——那是他该受的。别说是一拳，他做过的混账事、就算是小姑娘的父亲揍得再狠，也是他自己活该。 但虽然知道是自己活该、也并不抱怨些什么，但既然已经挨过揍了，那也不能一点意义都没有……男人皱了皱眉、俯下-身用脸蹭了蹭小姑娘的，哑着嗓子小声告状： “岳父力气太大，还在疼……” 就算明知道这人是装的，可每次一看他伏低做小、可怜巴巴的样子都总是一下子就心软得半点原则都没有。叶容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仰起头轻轻吻了吻他的脸。 然后小姑娘的身形一下子就又僵住了——双腿-间，有什么已经又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直直地抵着自己，烫得几乎能将自己灼伤。 叶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过些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而后深深吸了口气，柔声给他顺着毛： “爸爸说，他现在还不同意。” 男人眉峰拧起、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感到并不愉快。然而很快，他就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猛地追了过来和她对视： “那就是——以后会同意了？” 爸爸这边才说“现在还”不同意呢，这人马上就得寸进尺地自发理解成“以后会同意”了。叶容实在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厚颜无耻之人，一下子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无奈才好，好半天才终于是回过神来，偏着脑袋想了想、难得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妈妈说，看你的表现。” 穆岳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像是根本就已经得到了岳母的认可一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间是一派理所当然： “那就是同意了。”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单纯的小奶猫一下子就惊呆了，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好半天后终于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满满的都是戒备和怀疑： “你说，你是谁？你把我的小叔叔藏到哪里去了！” 她双眼圆睁、气呼呼地喊着“小叔叔”的样子实在是娇俏极了，也或许是那句“小叔叔”一下子就勾起了什么禁忌而又隐秘的刺激感，男人的眸色陡然加深、就连原本已经平复下来了的呼吸也一下子就紊乱急促的起来。 叶容和他几乎是毫无阻隔地紧紧相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顿时就僵住了整个身子。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像是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然后咬着牙起了身，一边把她抱起来往浴室里走、一边惩罚性地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现在胆子大了，嗯？什么都敢说！” 小姑娘下意识地抱紧他稳住自己的身形，红着脸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被挡住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爸爸妈妈知道了，虽然说不上支持、但至少也没有一口否定，更没有因为这样的事而生她的气、还是那样疼爱自己；她找到了喜欢的人，他也喜欢她、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安心大胆过——真好！ …… 虽然两家的态度依然还算不上支持，但已经见过了双方家长、两家也并不是那么强硬反对，这让叶容和穆岳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天紧要关头急刹车时穆岳说“明天就去买”，显然也是一时气话——至少叶容并没有见他真的拉着自己去买套子，这几天晚上也都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抱着自己入睡，盖着棉被纯聊天。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安稳和普通，但叶容却觉得好像是卸下了什么始终牢牢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小姑娘难得地步履轻快，收拾好了东西穿戴整齐、抱着自家那只黑背白肚的小奶猫出了房间，然后就看见自家的男朋友正和父亲一起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叶宸原本是坐在客厅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报纸的，这时候杯子里的茶已经空了。他正要伸手再去添一些茶，手还没探出去，茶壶就已经被另一只手提了起来——穆岳提着茶壶、周到地给未来岳父的杯子里添满了茶，末了还破天荒地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 那模样，十足一副后生晚辈上门见家长的模样，看起来要多殷勤有多殷勤——前阵子还管自己叫兄长，现在也真好意思上门来！ 穆岳这人，平时在人前本来就是不太有表情的冷淡性格，这时候冷不丁对着自己笑得一脸讨好，叶宸只觉得浑身都冒鸡皮疙瘩，恨不得把人打断了腿丢出去。然而一想到妻子揪着自己的耳朵“耳提面命”着“你别去影响容容恋爱，让她自己做选择。穆岳要是真不好你再揍他，不然你老死活不同意、容容才是最伤心的！”的样子，男人又不好像上次一样动手，只觉得越发心头火起，脸色越发沉了下来，手里的报纸抖了抖、发出了一阵略有些刺耳的刺啦声。 “爸爸！”眼看着客厅里的气氛险些就要再一次打起来了，叶容赶紧开口喊住了显然心情极其不愉快的父亲。 叶宸的脸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转过头来，就见女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显得越发娇俏漂亮。叶宸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又看了眼已经一把年纪了的穆岳，脸色忍不住又沉了下来。 “爸爸，妈妈叫你呢！”小姑娘赶紧搬出了妈妈救火，果然见父亲的神色又温和了不少，悄悄地松了口气、对着神色自然站在一旁的穆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出门不要再挑起争端。 穆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顿了顿，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礼数还不够周到，礼貌地又开口向女朋友的父亲告辞：“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伯父。” “伯父”两个字一出，原本好不容易缓和了神色的叶宸一瞬间就黑了整张脸、刷地回过头去看他：“你叫我什么？” “你是阿容的父亲，当然是长辈。”穆岳看起来诚恳极了，老老实实地解释着，“我们还没有结婚，叫岳父我怕唐突。” 　　☆、第59章 绝育手术 第六十二章 绝育手术 “叫岳父怕唐突了”——听听这话，好像叫伯父就不唐突了似的！他爹和自己父亲是兄弟，到了他这儿，自己就变成伯父了！看他说话时那满脸遗憾的样子，简直是恨不得能马上就开口喊岳父似的！ 饶是叶宸久经商场，也根本没想到世界上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一时间居然都有些惊呆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一向沉稳斯文的中年男人在原地哑口无言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有些木然地转过头，就见穆岳正像一个礼数周到的小辈似的目光诚恳地盯着自己，活像是自己只要不反对、他当即就能开口喊一声岳父……叶宸简直气得肝疼、伸手就抄起了自己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爸爸！”抄起杯子就要朝对面那人脸上摔的手终于还是被拦了下来——眼看着一向温柔的父亲被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险些就要气昏了头，叶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抱住了父亲的手臂，急急安抚着，“爸爸你别理他，他就是喜欢乱说话！你别生气，我一会儿就骂他！” 一边说，小姑娘一边忍不住又看了眼穆岳——见她看了过来，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对着她笑了笑。要不是看着叶宸暴怒的样子，只怕还真要以为他是个礼数周到的好女婿了。真是不要脸极了！叶容忍不住睁大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穆岳笑了一下，到底还是适可而止地消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女儿的乖巧贴心总算是让盛怒中的父亲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叶宸低头看了眼紧紧抓着自己手腕、满脸紧张和歉疚的女儿，又见她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要骂穆岳时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实在是比从前那样处处小心的模样生动得多了，这会儿到底还是发不出脾气来、只是回头又看了眼穆岳、开口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滚出去！谁放你进来的！” “是伯母给我开的门。”穆岳回答得礼貌极了。 妻子永远都是自己的死穴——叶宸一噎、一下子就有些说不出话来，额头的青筋克制不住地跳了跳。 “爸爸我们出门了，”叶容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穆岳的跟前、一把把怀里的小奶猫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近乎是硬生生地把穆岳推出了门，一边还讨好地对着父亲笑了笑、忙不迭地安抚着，“爸爸，妈妈刚才叫你去呢！” 女儿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久经商场的男人？但她眼底带着明显的恳求和为难，却到底还是让叶宸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阻止。眼看着两人一起关上门离开，叶宸忽然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环住了自己的腰，然后贴上自己背脊的就是熟悉的温软触感和气息： “容容比以前活泼了很多。” 叶宸微微侧过身、伸手把妻子揽进了怀里，没有说话、却到底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不管是他还是容容的母亲，都根本就不会让穆岳进门。 “女儿大了，让她自己去做决定吧。”哪怕是已经四十多岁看起来却依然年轻温婉的女人有些好笑地伸手挠了挠丈夫的下巴、在他闷闷不乐的脸色里轻声笑了起来，“万一容容真的受了委屈，到时候总有你出手的地方。” “他敢！”已然到了中年的男人却是难得地孩子气，愤愤地捏了一下拳头、咬牙切齿，“我打断他的腿！” 怀里的女人终于没能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给他顺毛。 …… 叶容几乎是像逃也似的拉着穆岳出了门，好不容易下楼上了车，才刚坐定就见男人又腆着脸凑了过来想占便宜、登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偏过头躲开了他的吻，一边气呼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容……”男人看起来像是委屈极了，压低了嗓子喊她的名字。刚才被叶容塞进他怀里的小奶猫似乎是被他抱得不舒服极了，张牙舞爪地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伸着爪子想去挠他。 叶容赶紧把小奶猫接过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小奶猫像是一下子就舒坦了，蹭着她的胸口“喵”了一声、打了个滚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叶容一边摸着它的肚皮给他顺毛，一边抬头对上了男人可怜巴巴的目光。 哪怕是明知道他是装的，小姑娘也还是没出息地立时心里一软，好不容易才硬下心肠偏过头去不看他、气呼呼地用力哼了一声： “你干什么老是去惹爸爸生气！” “没有，”男人委屈得理直气壮，“我只是回答他的话。” 小姑娘愣了愣，随即一下子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猫眼、腮帮子鼓鼓的，满脸像是都写着“不要脸！”三个字的控诉。 穆岳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装得有点太过了，伸手有些强势地把小姑娘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凑到她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闷声道： “他对我有成见，嫌我老。” 揍他那一拳、骂他的话他都没有半点怨言，那是他活该，可嫌他老、和叶容不般配——哪怕是岳父他也不甘心极了。 叶容本来以为他是在计较那天父亲动了手，谁想一问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当即就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腆着脸凑在自己颈侧的脑袋，小姑娘偏过头想了想，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点着头轻声感叹着： “嗯，你比我大九岁呢！” “九岁正好。”眼看着小女朋友居然赞同了她父亲的话、似乎是真的有点嫌弃自己，男人居然破天荒地有些急了、一下子就收拢了手臂、像是生怕她跑了一样把人紧紧箍在自己的怀里。 “穆潇那种年纪的小孩子懂什么！”男人脸不红气不喘地夸了一下自己、顺便又愤愤不平捅了自己的大侄子一刀，抬头时却一下子就对上了小女朋友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这时候他哪里还能不知道小姑娘是在都自己玩？当即就把人压在座位上吻了下去。 这个吻略带着些赌气的意味，又像是有些恼羞成怒后的欲盖弥彰，却又带着一股满足和放松——眼前的小姑娘，终于不再是从前那样处处小心、忐忑自卑的女孩子，她会开玩笑了、会生气发脾气、甚至还会作弄自己。 真是——生动可爱极了。 “去哪里？”等到好不容易吻够了——不，根本就吻不够，不过是因为小姑娘红着脸呜咽起来、显然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放开，然后低声问她。 “去宠物医院，”小姑娘的脸色还红得厉害，有些嗔怪地横了他一眼，“抹茶现在都八个月了，和医生约好今天去给抹茶做绝育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叶容的话，怀里的抹茶忽然间甩了甩尾巴、趴在她腿上有些恹恹地“喵”了一声。 穆岳愣了愣，“绝育”两个字让他忍不住下意识地就僵了僵、看向那只蹭着小姑娘胸口占便宜的猫，大概是同为“雄性生物”，视线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同情： “要做……绝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奶猫好像轻轻地抖了一下。 叶容似乎是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垂下了眼帘、显然是也有些不忍心，却又硬是硬下了心肠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对它身体好的，而且如果不绝育，又要多出好多流浪猫。” 女朋友既然都已经发了话，穆岳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也不会对有半点反对。难的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蔫儿了的小公猫，男人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到宠物医院的时候正是预约好的时间。兽医检查了一下抹茶的情况，见一切健康、也并不在发情期，动作爽快地就给小公猫做了麻醉。 叶容到底是心软，哪怕是理智知道应该这样做，却也还是不忍心亲眼去看，偏过头紧紧地闭着眼睛。穆岳把她揽在怀里，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往兽医那里看了几眼，就见兽医正手脚麻利地把小公猫的“蛋蛋”取了出来…… 同为“雄性生物”的男人下意识地僵了僵、忽然莫名地觉得身下和背脊一阵发凉。 “穆岳，怎么样，抹茶好了么？”偏着头不敢看的小姑娘一时间也摸不清进度，只能闭着眼睛小声问“硬心肠”的男人。然而话问出口后却迟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忍不住一边再次喊了他一声、一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这才忽然意识到男人的身体像是莫名地有些僵硬。 “穆岳？”小姑娘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稍稍睁开了一点点眼睛、却还是不敢看手术室里正在做手术的小公猫，只仰着头去看穆岳，“你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摇了摇头。起初还沉默着什么都不肯说，片刻后在小姑娘疑惑又关切的神色里，他这才沉着声音开口回答道，“就是觉得……有点同情。” 说话时脸色复杂、神色纠结，居然颇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味——他忽然就想起来，平时每次看见这只小奶猫往小姑娘怀里蹭着占便宜的时候他都很想阉了它，说不定……现在叶宸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猫真的是……挺可怜的。 　　☆、第60章 半途而废？ 第六十三章 半途而废？ 穆岳的反应着实有些不太正常，叶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还来不及等她细想，兽医已经推着做完手术了的小公猫走了出来。叶容登时就顾不上再去想穆岳的事了，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麻醉的效果还没有过、兽医也不建议打催醒针，小公猫还没有醒、仍然安安静静地趴着熟睡，似乎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猫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兽医说手术很顺利、没有任何问题，叶容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接过还没有醒来的小公猫、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一早就准备好了的笼子里。 “我们回去吧。”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一下子就撞上了身旁男人落在自家小公猫身上那有些复杂的视线，秀气的眉毛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穆岳摇了摇头，破天荒地没有对小女朋友的“重猫轻男友”表达不满，只是忍不住又往笼子里多看了一眼、这才伸手揽住了叶容的肩膀、带着她出了宠物医院。 公猫的绝育手术做起来相当快，前后也不过只是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回到穆岳公寓的时候才刚到两点——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些料峭的春寒，但下午却是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正是最让人想要打瞌睡的时间。 “睡一会儿吧。”看着小姑娘挨着笼子、眯着眼睛趴在阳台上打了个呵欠，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哄着。 下午的阳光实在是太过舒服，小姑娘已然有些睡意朦胧。男人的声音太过温柔，她有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结实又温柔的怀抱里——穆岳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见小姑娘不止没有挣扎、反而几乎是习惯性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小小软软的一个乖巧极了，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好像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许多。 “唔……抹茶……”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小姑娘还没有彻底睡着，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穆岳脱了她的外套、抖开被子替她盖上，下意识地回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居然是难得一见地好说话：“睡吧，我把它拎进来。” 叶容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应景地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男人出了房间，很快就又折回身来、把笼子小心地放在了床边的地上。 笼子的小公猫把自己蜷成了毛茸茸的一团、闭着眼睛睡得安稳；床上的小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浅色的床单上、侧着身子微微蜷起、睡得像只小动物一样。 ——一主一宠，看起来简直是如出一辙。 穆岳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俯下-身去、低头在小姑娘的额头偷了个香，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了房间。 叶容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是在似有若无的“喵喵”叫声中醒来的。 刚睡醒的小姑娘下意识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却只看见了正渐渐西下的夕阳和昏暗的天光，而后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探出身子往床边的地上看去，终于看见了早就已经睡醒了的小公猫。 它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它似乎是也已经意识到先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蔫蔫儿地趴在笼子里、小声地叫着。见她看过来了，一双猫眼顿时亮得像是能放出光来，叫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看起来异常可怜巴巴的。 “对不起抹茶。”叶容心疼得不得了，赶紧下了床、甚至都顾不得套上外套，伸手就打开了笼子的门。 小公猫一下子就蹿进了她的怀里，蹭着她的胸口打了个滚、甩了甩尾巴。 叶容和往常一样摸着它的肚皮给它顺毛，听着小公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下意识地往下午才做了手术的地方看——就见那里的毛已经被减去了许多、“蛋蛋”也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一层皮。 真的是……挺可怜的。叶容莫名地就想起了下午时穆岳有些复杂的视线和同情的声音，好像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微微有些惊愕地张了嘴。 “阿容，你醒了？”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柔声问着。 叶容一醒来就忙着去看抹茶、还没来得及开灯。屋里的光线昏暗极了，她看不清穆岳的表情，却莫名地觉得他就连整个人的轮廓看起来都像是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小姑娘微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而后就听见男人笑了一下、声音越发柔和、却不知为什么又像是带着隐约的期待：“洗洗手出来吃饭吧。” 叶容点头，又一边顺着毛一边柔声哄了小公猫一会儿，这才有些心疼地把它放回了笼子里，跟着穆岳一起出了卧室。 然后她立时就是狠狠一怔。 天色已经是昏暗得将近夜幕，客厅里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餐桌烛台上那几簇温黄的烛光，混着饭菜诱人的香气，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穆岳？”叶容下意识地抬头、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洗洗手吃饭。”穆岳却只是笑了笑，像是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地牵着她去了卫生间，然后一起认认真真地洗了手，又牵着她回到了桌前坐下。 穆岳破天荒地给自己倒了些酒——他的酒量其实不错，但对酒的兴趣并不太大、原本除了应酬外很少主动喝酒。当然，叶容是得不到这个待遇的——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穆岳只给她倒了一杯牛奶、甚至还是温热的。 不过好在叶容对这样的“区别对待”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异议，虽然有些惊讶于这忽然而至的烛光晚餐，但两人早就已经是男女朋友、这样的浪漫和情趣本来也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小姑娘多少总是喜欢浪漫的，温黄的烛光里，男人原本就是十分的相貌也被晕染出了十二分的清隽和温柔。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对这样的惊喜确实受用极了，吃得比平时都多了不少，最后抱着温热的牛奶看着男人收拾桌子。 穆岳洗完碗筷回来，就见小女朋友正蜷在椅子上揉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唇边还带着一圈喝过牛奶后留下的白色印记，看起来显得她越发娇俏青春、简直就还像是个小女孩儿一样。 某种隐秘的心思蠢蠢欲动，穆岳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凑过去吻住她、用自己的唇舌替她“清理干净”了唇边那一圈白色的奶渍，然后低声问她： “吃撑了？” 小姑娘眼圈红红、眼底水光盈盈，有些不好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在小姑娘全身心信赖的目光里理直气壮地提议着：“那就运动一下？” 他靠得太近，目光灼灼、眼底仿佛跳动着一簇簇火苗……叶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红了脸： “你……早有预谋的？” “这一次我全都准备好了。”男人也不否认，厚着脸皮低声诱哄着，“阿容，可以吗？” “还、还没有洗澡呢！”小姑娘面红耳赤地小声嗔怪着，然而却并没有拒绝他的话。 穆岳登时眼睛一亮：“那就先洗澡。” 说着，还没等叶容应声，他就已经一把把小姑娘抱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大步进了浴室，抬手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然后他就遭到了女朋友无情的拒绝—— “我们分开洗吧。”小姑娘似乎是害羞极了、低着头不敢看他，语气却是诚恳极了，“洗完还要吹头发呢，这么久……” 言下之意，就是这么久，你忍着身体吃得消吗？ 明明是在心口上插刀，偏偏她又认真诚恳极了、真的是在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穆岳实在是没脾气，只能苦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去了客房的浴室——临出门前还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洗快一点。” 叶容红着脸应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把仍然还扒在门口不死心的男人推了出去，这才关上了门安心洗澡。 洗完澡吹完头发，又是花了不少时间。叶容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穆岳似乎是已经等了好半天了——这时候他正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见她进来，眼底似乎是刺啦一下就窜起了两簇火苗。 “抹茶呢？”叶容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空空如也的床边。 “客厅里。”穆岳抱住她，声音有些闷，“这种时候，就不要让第三者打扰了吧？” 更何况就算它可怜、就算被阉了，那也是雄性生物，而且还是经常占他的小女朋友便宜的雄性。 叶容简直哭笑不得，却到底是没有反对些什么——今晚的气氛实在是太好，好像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发生一样。 见她没有反对，穆岳终于是满意了，刚要开口、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时候赶紧松了手去翻自己大衣的口袋，直到终于找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紧张了起来。 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就在男人摊开的掌心里、显得格外小巧，叶容却像是有了什么预感、心头微微一跳。 然后她就见穆岳打开了盒子。 “本来应该吃饭前就拿出来的，差点忘记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少见地有些懊恼。 盒子里，正整齐地摆着一大一小两枚戒指，款式相同，显然是一对对戒。 小姑娘却莫名地找错了重点，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他：“为什么忘记了？” 这人做事一向是成竹在胸、有条不紊，怎么会……“忘了”呢？ 男人微微偏过了些头，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叶容见他不回答，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弯着眉眼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就见男人闷声不情不愿地张了口： “因为……是第一次，有点……紧张，所以忘了。” 是第一次送戒指、还是第一次准备烛光晚餐、又或者是……第一次交付彼此？他没有说清楚，叶容也弄不清楚，但却清楚地看见了男人自耳根渐渐蔓延到了脸上的淡淡红晕。 小姑娘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 男人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黑着脸色转回脸来和她对视，却一下子就对上了小姑娘笑盈盈的眉眼和开阖的双唇。 “那你替我戴上吧。”他似乎听见她轻声这样说着。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似乎是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取了盒子里小的那一枚、近乎虔诚地一点一点套上了她的手指。 小姑娘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圈着那一枚铂金的戒指，好看得他几乎有些眩晕。 末了，他抓住她的手、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 然后叶容的电话就响了。 穆岳瞄了眼来电显示上的“爸爸”两个字、简直恨不得马上就把这煞风景的电话掐断，叶容却到底还是快了半步、已然接通了电话、乖巧地叫了声爸爸。 男人抿紧了唇、难得有些幼稚地凑到她耳边去“偷听”。 “容容，回学校了吗？”叶宸在那头这样问着。 叶容一向不会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还没有，在穆岳这里。” 叶宸的语气好像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容容，不早了，明天周一你还要上课的，吃完饭就早点回学校了。” 那头的父亲苦口婆心地唠叨了好半天、翻来覆去都是隐晦地提醒着女儿该回学校了、不要在居心不良的男人家里待太久；叶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耐心地听完、乖巧地一一应了。等到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叶容就见男朋友贴着自己的肩膀、好像是一下子就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闷闷不乐的。 “我送你回学校。”穆岳连声音都低落极了，却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嘴上说着，实际却没有半点行动，满脸的不情不愿和耍无赖。 叶容却不应声，只是笑盈盈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得穆岳心里都有些没底、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小姑娘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把那枚男式的戒指戴上了他的手指。 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睫毛轻轻颤动着，看起来异常温柔，也异常——认真。 然后她用自己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忽然间仰起头吻住了他，小声笑着： “你总不能……又半途而废了吧？” 小姑娘本来只是好意，只觉得他又是戒指又是烛光晚餐、费尽功夫准备这样一个浪漫的晚上，如果又是无功而返，实在是太打击人了，只是却好像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 穆岳默念着“半途而废”四个字，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个自己丢光了所有作为男人的面子的晚上，眼底一暗、猛地就把小姑娘压到了身下。 　　☆、第61章 心满意足 第六十四章 心满意足 这一次，终于再也没有任何打扰两人的突发事件了——或者应该说，只要真的下定了决心，那么就是有再多的突发事件也影响不了什么了。叶容红着脸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浑身是汗、明明早就已经忍到了极致，却仍然还是满脸克制隐忍、耐心地一点一点让自己做好接纳他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比起“半途而废”的上一次，这一回他的动作实在是熟练和有技巧了太多，也不知道他先前说的“全都已经准备好了”究竟指的是导致上次半途而废的罪魁祸首安全套、还是又补习了许多理论知识和技巧……叶容正有些出神地想着，身上的男人却似乎是有些不满于她的走神和不专心、低了头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其实是一点都不疼的——小姑娘肤色白皙娇嫩，他心疼她都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用力下口？可疼虽然不疼，然而被耐心撩-拨了许久的身体早就已经敏感极了，这一口咬在锁骨上，叶容只觉得一阵酥-麻腾地就从被咬的地方蔓延了开来，忍不住红着眼眶低声呜咽了一声。 她平时说话本就总是轻声细语，这时候呜咽起来简直就活像是一只喵喵叫着的小奶猫一样可爱极了。男人看着小姑娘瓷白的皮肤上那个清晰的牙印，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满足得不得了，回过头又吻了吻小姑娘的唇、哑着嗓音问她： “在想什么？” “想你。”小姑娘如今胆子真是大得不得了，居然就这么坦白地回答了他的话。见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喟叹了一声、对这个回答受用得不得了的样子，叶容忍不住就也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问他，“在想——你说的全都准备好了，是准备了些什么？” “戒指、晚饭、套子……”穆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到了床头柜的抽屉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小盒子，然后覆着小姑娘的手带着她替自己做好了安全措施，随即很快就再一次把她压到了身下、顿了顿，像是破天荒地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看了点东西。” 叶容似乎是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猜中了、又或者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老实就说了，一下子也怔了怔，随即却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男人似乎是有些恼怒、低头又咬了她一口，耳根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 叶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度高得简直有些烫手。 “是第一次……不想随便，”穆岳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像是有些委屈又有些紧张，“怕弄疼你。” 不想随便，因为怕自己没经验弄疼了她；也因为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小姑娘，这都是一件郑重无比的事，他不想、也不舍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度过了；当然，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怕自己没有经验，真正的第一次又会像上一次那样把身为男人的脸全都丢尽了。 叶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来了他话里所有的意思，却也并不说别的，只是弯着眉眼乖巧地笑了笑、然后把他的背脊攀得更紧了些，仰起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穆岳忽然就像是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一样，一边回吻住她、一边扣着她腰慢慢地分开了她的腿。 …… 天光早就已经大亮，躺在床上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是就要醒来，然而却迟迟都没有真正睁开眼睛。 叶容只觉得浑身上都累极了、再加上被窝实在是太过温暖，根本就一点也睁不开眼睛。然而迷迷糊糊之间却到底还是能感觉到光线亮度的变化、再加上心里毕竟还记挂着上午有课，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些费力又艰难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窗外明媚的阳光让她稍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地适应了过来，然后昨天晚上的记忆也随之一瞬间全部回笼。 小姑娘刷的一下红了整张脸，随即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忙不迭地抬起手去看手表——将近十点半，显然早就已经来不及去上课了。 叶容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头，环在腰间的那双手却是一下子收紧、背后那个温热结实的胸膛忽然就紧紧贴了上来，随即响起的就是男人低沉又带着些慵懒的声音： “累不累？再睡一会儿。” 他声音微哑、就这样贴着自己的耳朵响起，让叶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人昨天晚上在自己耳边那急促紊乱的喘息声和一声又一声的“阿容”，顿时就烧红了整张脸。 昨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这时候却又害羞得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埋进被子里去了——或许，真的是昨晚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吧。 见小女朋友迟迟没有声音，穆岳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有些紧张地揽着侧躺着的小姑娘翻了个身，很快就见到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红晕。 穆岳几不可觉地松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问她：“还累吗？” 他问这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子餍足，看得小姑娘忍不住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轻轻哼了一声：“你说呢？” 开了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带着少见的微哑。 这也难怪——其实他昨晚的表现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自始至终都温柔极了；又顾及着她的身体，哪怕是再迫不及待，也隐忍着耐心为她做足了准备，而且也硬是忍着只做了一次。可就是再温柔、再克制，也架不住时间长啊——也不知道是为了挣回上一次丢到家了的面子、一雪前耻，还是想着这天只能吃一次要“省着点”慢慢吃，这人简直就像是没完没了了似的，要不是最后她实在是没力气了、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小叔叔”让他忽然间浑身一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之后他抱着自己去洗澡、给自己穿衣服的事……她几乎全都是在朦朦胧胧间感觉到的、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该感动他的温柔体贴好、还是该怪他的没完没了才好，只是想起昨晚不小心叫了他一声“小叔叔”、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好像一下子就越发兴奋了起来。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恶趣味？ 穆岳不知道小女朋友一下子就走了神，只是觉得一早醒来就见她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怀里、小小软软的一个，心里满足得不得了。当即就把她又搂得更紧了些，接着问她：“饿不饿？” “还好，就是来不及上课了，”小姑娘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见他眉宇间满是餍足，心里到底也是高兴的、更不想在这种时候煞风景，也并不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懊恼地小声埋怨了一句，却又很快想起了其他要紧的事——“你没去上班吗？” “请了半天假，吃完午饭去。”男人有些孩子气地用脸蹭了蹭她，“你那只猫我早上已经喂过了。我用你的手机给你室友打过电话了，你休息一天，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宿舍。” 明天早上回去，就是又要和这个没完没了的人再过一夜了？小姑娘登时就抬了眼看他、满脸都是警惕。 穆岳简直哭笑不得，只是她这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比从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鲜活生动了多少倍，他又觉得心口柔软得几乎要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保证着： “你是真的累了，好好休息。我什么都不做。”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不是很信任地看着他。 “真的。”穆岳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简直恨不得指天画地地发誓了。 小姑娘到底是心软，见他说得煞有介事、诚恳极了，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像是一下子就心满意足了，抱着她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叶容却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小姑娘眯着眼睛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穆岳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有些心虚。 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神色狐疑、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定定看着他。 “早上你爸爸打过你的手机。”穆岳终于是抵不过小女朋的注释，微微垂下了眼帘、像是有些过意不去地低声老老实实回答着，“我看你实在累了、还在睡，就没有叫你。” 他顿了顿，飞快地抬眼看了看怀里小女朋友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很快就又补了一句：“我就接了。” 他低着头垂着眼帘，像是有些心虚又有些过意不去的歉疚——一个大男人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只是叶容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小姑娘一向都敏感聪明得很，哪里能看不出来，他不管是声音还是眉梢眼角间都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自得和炫耀。 叶容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她简直不敢想象爸爸一大早打电话来，却听到了穆岳声音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场景。 　　☆、第62章 我喜欢他 第六十五章 我喜欢他 “阿容？”见小女朋友迟迟没有出声，穆岳心里多少也有点忐忑，凑过去喊了她一声，就见小姑娘抬起脸来、睁大了一双猫眼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心知自己打的那些小算盘都瞒不过她——事实上他本来也就并没有打算真的算计些什么，穆岳倒也并不怎么意外，腆着脸凑过去又想要出卖“美色”来换取原谅。小姑娘又瞪了他一眼、满脸嫌弃地一巴掌把他推开，随即就低头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连脑袋一起整个都严严实实地埋进了被子里，像是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穆岳看得哭笑不得，生怕她这样又把自己闷着了，赶紧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阻止了她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小姑娘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确定了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苦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躺在床上，活像是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见她这样纠结，穆岳倒是终于也破天荒地有了几分懊恼和歉疚。男人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几经挣扎，到底还是对小姑娘的心疼占了上风，低声妥协着： “要不然我去向你爸爸解释……” “不用了。”出乎意料地，他的话还没有彻底说完，叶容就已经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穆岳微微愣了愣，就见小姑娘已经又往自己怀里滚了滚，揪着自己的衣襟、闭着眼睛安稳地趴在自己的胸口，清浅却长长地叹了口气，“爸爸一见你，一定又要生气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着：“爸爸知道了，这样……其实也好的。” 她虽然闭着眼睛、听起来声音略微有些闷闷的，但却眉宇舒展、神色安然，显然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没有什么勉强或是不愿意的地方。穆岳一下子就安了心，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 然而温香软玉在怀，昨晚的记忆又是那样美好、历历在目，男人很快就又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悄悄地伸了手。 小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地抬起了头、满脸戒备和紧张地侧头看了一眼。 “我不做什么。”穆岳刚刚搭上小姑娘腰后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到底还是在小姑娘戒备的视线里败下阵来，讪笑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叶容几不可觉地松了口气、揪着他的衣襟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困倦极了。 动作间，昨晚事后穆岳笨手笨脚替她穿上的睡衣领口不自觉地被扯开，露出了小姑娘锁骨和胸口上的印迹——她本来就肤色瓷白，就衬得那些印迹异常清晰显眼。 男人喉头微动，然而很快那些绮思就全都被心疼尽数盖了下去——小姑娘似乎是真的累极了，才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她就又已经窝在自己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多睡一会儿。”穆岳深深吸了口气、压住了心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头顶，“我去做午饭。” 叶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穆岳几乎是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终于艰难地伸出了手、满心不情愿地把自己的衣襟从小女朋友的手心里拉了出来，仔细地替她掖好了被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下了床。 …… 穆岳只请了半天假，吃过午饭后就去了公司、留下叶容一个人在家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午睡。 穆岳下班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大半。他停完了车走到公寓楼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平时回来的时候，他是从来也不会多看半眼的。 好像潜意识里，自己似乎是在期待着、盼望着什么。 有些意外地，却又好像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地，属于自己公寓的那一扇窗户里，透着温黄的灯光。 穆岳头一次觉得——回家，居然是这么一件让他几乎迫不及待的事情。 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进了楼上了电梯。小区的房价不低，设施自然也周到先进。十几层的高度，在平时坐电梯也不过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穆岳却忽然就觉得这段时间漫长得简直有些难以忍受。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电梯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声提示音，穆岳几乎是有些亟不可待地大步跨出了电梯门、三两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道看起来似乎有些过分纤细的身影——叶容正抱着小奶猫、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开门进来，微微愣了愣后立时就仰起了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又亲昵的笑来： “你回来了？” 穆岳没说话，只是闷头应了一声。 叶容有些意外，仰着脸、歪着头看他。 穆岳随手脱了外套挂在沙发背上，一边已经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微微一侧身、一伸手，就把小姑娘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叶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怎么了？” “快点长大吧。”男人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含糊，“还这么小……” “嫌我小？”叶容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立时就忍不住皱着眉头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瞪他，“我都还没嫌弃你老呢！” 小姑娘最近的胆子似乎是越来越大了，穆岳起初当然是高兴极了，可到了现在这样又被深深插了一刀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心酸才好。只是眼看着小女朋这时候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不高兴了，他也实在是顾不上再去想那许多，赶紧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忙不迭地解释着： “不是嫌你小，是你还没毕业……不能娶你。” 小姑娘微微张了嘴、显然是惊讶极了。 穆岳握住她的手，看着两人带着对戒的手指交缠相扣在一起，终于觉得心里的那种急切像是慢慢被安抚了一些，却很快又觉得根本没有满足——人总是这么贪心，从前他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只要看到她高兴起来、任性起来就很满足了；可是后来她的胆子慢慢变大了，他又觉得要能把她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才满足……一直到现在，他们甚至已经把一切都交付给了彼此，可他却仍然还是觉得一点都不满足。 “阿容，我等不及……想娶你。”他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几分叹息。 下班回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小姑娘在温黄的灯光下仰着脸、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随意又自然地向他打着招呼：“你回来了？”——简单自然得像是一个妻子看着下班回家的丈夫，温馨得让他整颗心都好像柔软了下来。 那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对小姑娘的年纪感到了淡淡的无力和遗憾。 如果她再大几岁，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娶回家、每天回到家都能看见这样的她。 穆岳这样想着，几乎就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想象里，有些走神、脸色和眼神却是越发温柔。 然后陷入自己美好想象的男人很快就被怀里小女朋友的一句话彻底打回了现实—— “再大几岁，爸爸也不见得就会同意我嫁给你啊。” 小姑娘仰着脸、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神色坦然又无辜极了。 穆岳只觉得胸口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偏偏捅刀子的又是自己的心上人、半点都反抗不得——当然，也根本就舍不得反抗。 男人憋了半天，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跟只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一下子就蔫儿了下来，趴在小姑娘的肩头闷声不肯说话。 叶容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刚才摸着怀里小公猫的肚皮给它顺毛一样伸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男人似乎是还有些闹脾气，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却并没有拒绝她的顺毛。 叶容也不理他的闹别扭，一边继续给他顺着毛，一边小声道：“爸爸下午又打我电话了。” 男人没回头，耳朵却似乎是微微动了动。 叶容轻轻笑了一声。 下午她睡了个午觉，然后才又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爸的电话刚一接起来，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叠声“容容，你现在在哪里？回学校了吗？早上怎么是穆岳接的电话？昨晚住的哪里？”的追问。小姑娘被问得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可等到那头父亲的追问终于好不容易全部停了下来，她却又像是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什么都不怕了。 所有的问题终于全都问完以后，电话有一瞬间的安静，半晌之后叶容才终于听见那头父亲压低了声音的抱怨传来： “我早上想过来的，你妈妈不让，也不让我再打电话。” 出乎意料地，父亲一向温柔儒雅的声音里，这时候听起来居然有些委屈。 那一刻，叶容忽然就觉得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了——哪怕爸爸这样气急，也不过就是因为疼爱她、关心她。因为那是她的父母。 “我昨天，在穆岳这里住的。”叶容轻声答了一句，在那头父亲猛然一滞的呼吸声里顿了顿，而后小声接着道，“爸爸，我喜欢他。” 只是“我喜欢他”这么短短四个字，就让叶宸原本即将要爆发的怒气一下子全部硬生生地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63章 猫耳 第六十六章 猫耳 叶宸看着儒雅，其实也算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背地里人人都说他看着好脾气、其实根本就是个笑面虎。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控制欲强烈的封建大家长。面对着妻子和女儿的时候，他甚至是恨不得在母女俩开口之前、就将她们想要的每一件东西都捧到两人跟前。 他做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希望他的家人能够高兴罢了。 所以现在，当亲耳听见女儿说出“我喜欢他”四个字的时候，叶宸几乎是一瞬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希望女儿幸福快乐，可他的小公主却确确实实地喜欢上了那个“老男人”。 “想好了吗？”叶宸似乎是依然没有死心，仍然锲而不舍地循循善诱着，“容容，再考虑考虑？” 叶容小声笑了起来，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定：“爸爸，我已经想好了的。” 叶宸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已经有些妥协，但却依然不肯轻易松手，只是沉着声音闷闷地含糊应了一句： “再看看，再说吧。” 声音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些沮丧，却又好像隐约有些认命的味道。 “穆岳。”小姑娘有些好笑地从下午的回忆中慢慢抽回神来、弯着眉眼轻轻喊了正闹着别扭的男人一身。 穆岳没有回头，却到底还是不舍得不理自己的小女朋友，扭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叶容挠了挠怀里小公猫的肚皮、见它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又凑到了穆岳的耳边：“穆岳，以后不要再和爸爸抬杠、惹他生气了，好不好？” 爸爸的反应虽然过激了一些，可那也都是因为疼爱她、怕她被这个有“前科”的男人再一次伤到了。 “是你爸一直对我有成见。”穆岳这一回终于没忍住吭声了，眼帘微垂、看起来居然有些委屈，“你太偏心了。” ——声音里满是控诉，简直醋意熏天。 趴在叶容腿上的小公猫似乎是也有些受不了他这模样，甩着尾巴喵喵叫了两声，微微抬起的一双猫眼里满满的都是鄙夷。 穆岳伸手、捏着小公猫的颈后把它提到了自己的跟前、和自己四目相对。 小公猫似乎是有些慌了，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却就是挣脱不了，片刻后终于像是垮了下来、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主人、一声声喵喵的叫声可怜得简直像是在呜咽。 叶容一下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一把从男人手里把小公猫抢了回来，抱在怀里一边小心地哄着、一边摸着它的肚皮给它顺毛。眼见着小公猫终于又放松了下来、舒服地趴在腿上眯起了眼睛，这才有些没好气地瞪了穆岳一眼： “你干什么呀！” “连它也排在我前面。”男人看起来像是委屈不满极了，用力地圈紧了她的腰。 饶是知道他这只是在开玩笑，叶容也被他这样毫无形象的“醋劲”给惊呆了，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穆岳这时候却像是被什么别的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转了转、落在了叶容的手机上，眼睛像是忽然间亮了亮、微哑着嗓音问她： “这是什么？” 叶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立时就一下子红了脸——手机的显示屏依然还停留在她们寝室四人微信群的界面上，群里的一张图片清晰可见。 “没什么，就、就是张图而已。”叶容伸手就想捂住手机，谁想穆岳毕竟是手长、只是随手一捞，手机就已经牢牢地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男人一手扣住了小姑娘还想要挣扎着来抢回手机的手，一边好整以暇、饶有兴致地看起了那张图片。 图上是个戴着猫耳头箍的女孩子，乍一看似乎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仔细一看下面的注释，穆岳才知道原来是一则新闻，据说是日本发明了一种可以感知情绪的猫耳头饰，会随着人的情绪改变猫耳的角度——高兴时高高竖起，沮丧时就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图是陈晓柔发的，她发了那张图，一遍还圈了叶容、兴致勃勃地撺掇着：“不知道这玩意儿哪里有卖没有？容容要是戴起来一定萌哭了！” 叶容本来就长了一双猫眼、平时就活脱脱跟一只爱撒娇又警觉的小奶猫似的，要是真的戴了这个……不知不觉间，男人已经顺着女朋友室友的话不由自主地脑补了起来，喉头微动、忽然就觉得越来越口渴了起来。 就这么一失神的功夫，叶容终于是瞅准了机会把自己的手机给夺了回来、当即就按了待机键，见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这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结果她这一抬头，立时就对上了男人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 穆岳似乎是对手机被抢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怀里的小姑娘，眼里像是跳动着两团蠢蠢欲动的火焰：“阿容，要不……我们买一个？” “说什么呢！”叶容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重重咳嗽了一声，“和你说正经的呢！不许再去和爸爸抬杠了，你听到没有！” 她少见地拔高了一些声音、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恼，看起来越发有些傲娇和任性，却是像足了一只发着脾气的小奶猫。 男人的眼神一瞬间又暗了暗、有些难耐地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叶容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拒绝。 他于是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吻的落点很快就移到了小姑娘的嘴角。 叶容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说话，答应不答应？” “好。”穆岳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吻了吻她的眼睛，在小姑娘满意的神色里，慢吞吞地哑着嗓子补了一句，“不过，你也要答应——” 他一边说，视线一边落到了已然黑了屏幕的手机上，低声道：“看起来不错，买一个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赤-裸-裸的兴奋和兴致高昂。 叶容被他看得简直有些发毛，登时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猛摇脑袋。 “岳父对我有成见。”穆岳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陈述着。 “可是你都已经得了便宜了！”小姑娘陷入了最近难得的紧张里、抱紧了怀里的小公猫、满脸戒备地看着穆岳，立场坚定地警告着他，“你别得寸进尺啊，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她说的“得了便宜”指的是什么，穆岳自然不会不清楚。思绪一时间又被拉回了昨天那个真真切切得了便宜的晚上，呼吸不自觉地有些紊乱了起来，忍不住又凑得离她近了一些，嗓音越发沙哑、呼吸几乎有些灼热： “我去和岳父再解释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眉毛和语调都是微微上扬，说是解释，叶容完全有理由相信其实根本就是想去炫耀……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叶容一时间都有些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指着穆岳“你”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别过了脑袋根本不想再理他。 …… 几天后是穆岭的四十九岁生日——按照当地的习俗，逢九是大寿，穆家虽然无意铺张、但也总不能太过铺张，到底还是一早就在酒店订了包厢，但宾客却不多，一共也就只有穆家和叶家两家“自己人”罢了。 这是叶容和穆岳的事摊牌后，两家人头一次到得这么齐。 这天叶容下午有课，下了课以后穆岳接了她去酒店吃晚饭。 两人进门的时候，包房里原本还一片融洽的交谈声像是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都集中在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穆岳第一时间就低头去看身侧的小姑娘。 叶容像是微有些紧张，然而却并没有松开和穆岳牵着的手、反而像是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像平时一样乖巧地笑了笑、礼貌地一一喊人。 等她喊完了人，穆岳神色如常地也和所有人一一打了招呼。叶容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爸爸妈妈，立时就乖巧地在父母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穆岳只随意看了眼各人的神色，随即满脸坦然地就在叶容的另一侧坐了下来、脸上自然得半点不见尴尬，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然后他顿了顿，眼见着叶宸杯子里的茶已经见了底，当即就伸手拎了茶壶、极有眼色地给未来的岳母以及岳父杯子里都斟满了茶，然后特地又给叶容倒了一杯热的白开水——叶容喝了茶格外提神、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穆岳怕她晚上失眠休息不好、几乎从来不给她喝茶，然后又柔声叮嘱着叶容小心烫到。 等到这些都做完了，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还不忘对服务员交代着再去添一些茶水。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周到得活脱脱就是一个向女朋友得父母献殷勤的准女婿，看得穆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有些懵了。 穆岳这人，从小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处处优秀。但也只有家里人知道，其实他和熊孩子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不闹事不闯祸，却没少让家里父母——尤其是母亲，操碎了心。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殷勤“乖巧”的模样？ 　　☆、第64章 尘埃落定 第六十七章 尘埃落定 穆家一家当场就都有些懵了，相比之下，倒是早就已经见过他这殷勤模样的叶家看起来镇定得多了——叶宸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在被妻子不动声色地在桌底下轻轻戳了戳腰后，当即就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低了头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叶妈妈虽然阻止了丈夫给准女婿难看，然而却也仅止于此了——见丈夫没有开口发难，她也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只是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替她理了理微有些乱的鬓发，却对女儿投来的略带求助的视线视而不见。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固和尴尬了起来。 叶容微有些紧张、又觉得有些心疼，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穆岳。 穆岳握住了她的手。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相比起最开始的一口否决，现在这样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实在已经是一个大大的进步了。 “大家都到了，那就吃饭吧。”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今晚的寿星公穆岭——他大概可以算是最早知道穆岳心思的人，该震惊的、该担忧的都早已经历过，这时候反倒成了最镇定和自然的一个。正值四十九岁生日的男人站起身来，笑了笑，而后举起了酒杯向大家示意，“谢谢大家给我庆祝生日，都是自己人，就随意一点、不要客气了。” 寿星最大，既然穆岭都已经开了口、众人哪里还有不赏脸的，当即就也同样举了酒杯一一碰杯致意——一时间推杯换盏、气氛倒也很快就热闹自然了起来。 穆岳吃得不多、话就更少，倒有大半时间是在给叶容夹菜、柔声哄她多吃一点，再不然就是殷勤周到地给一旁的未来岳父岳母端茶添水。 穆家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好像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平时看起来冷淡禁欲的人，一旦真的温柔体贴起来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简直都能把人给肉麻死。可偏偏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神色自然从容，看起来像是理所当然一样。看了一顿饭下来，居然让人莫名就生出了一种“本来就该如此”的错觉。 众目睽睽之下，穆岳没敢在饭后把小姑娘带回自己的公寓，倒是老老实实地看着她上了叶宸的车、被父亲送回了学校的宿舍。 穆岭结了账从酒店里出来，就见儿子正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小姑娘正在上车的背影。一直到叶家的车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这才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没事。”少年摇了摇头——他刚才也喝了不少酒，脸上微微泛着几分薄醉的酒意，眼神却是一派清明。见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难得带着几分外露的担忧，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扯开了几分弧度、低声道，“她看起来比以前活泼多了，那就好。” 顿了顿，他才垂下了眼帘、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我不如小叔，我做不到这样。” 他只会嫌叶容太过乖巧安静、不够活泼，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她本来就该是一个活泼娇俏的女孩子。他不是做不到穆岳这样的体贴温柔，而是做不到让叶容活泼自在起来。在今天以前，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也许只是不能活泼，又或者是——他还不够让她安心地放下一切包袱，任性活泼起来。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和迁就着自己。 “她高兴就好。”少年近乎呓语的声音在春夜的微风中飞快地消散开来、再也没有了半点痕迹。然而他曾经眉眼间曾经的青涩和冒失却像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然就褪去了，站在这夜色里居然也显出了几分沉稳与可靠来。 “回去吧。”穆岭再一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些心疼，却又忍不住有些欣慰。 穆潇点点头应了一声，再一次往叶家离开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着父亲一起上了车。 …… 穆叶两家的长辈对两个人的交往保持了沉默，既不支持，却也再不出言反对。穆岳最近的脸皮越来越厚，很快就顺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地把这当成了两家的默许，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直接就把小姑娘打包从宿舍搬到了自己的公寓里住。 叶容对着他的时候向来心软，到底是没能拒绝——穆岭生日后没几天，就在室友们揶揄的目光里收拾了东西搬了出去。只是她们宿舍的感情一向极好，叶容倒也没有彻底搬出去，一周五天上课，至少总有那么一两天是住在寝室和室友们卧床夜谈、交流感情的。 ——当然，她也没好意思说，不肯每天都和穆岳住在一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实在有些吃不消那人没完没了的“纠缠”。 这样的日子平平静静却又温馨舒心地过了几天，叶容收到了一份快递——穆岳正在做晚饭，叶容难得听到了有人敲门，开了门才知道是送快递的，收件人一栏里写着穆岳的名字。 叶容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这是什么东西，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回了厨房问穆岳。穆岳也不说是什么、只说确实是自己的。叶容也不多问，签了名字抱着盒子折回来、把东西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和往常一样吃了饭散了步，叶容洗了澡回到卧室，就见穆岳早就已经洗完了澡、正坐在床边抱着傍晚时收到的那个快递盒子、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叶容并不是非要刨根究底的人，只是心里到底多少都是有些好奇的。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要遮掩的意思，终于还是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立时就忙不迭地转身想跑。 “去哪？”穆岳伸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想要逃跑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把人抱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确认了她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白净却又泛着粉色的耳朵，低声笑了起来，“跑什么？” “我、我去……”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猫眼滴溜溜地转了转，似乎是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合适的理由。然而一抬头就见男人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仿佛写着“你再找什么借口都没有用”，小姑娘一下子就有些蔫儿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白白认命，涨红了一张精致的小脸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怎么买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穆岳顺着她的话看了看盒子，伸手拿起了里面那个猫耳的头箍、往小姑娘脑袋上比划了一下：“上次你答应了的。” 叶容想起那天他非要拿“向岳父再解释一下”来威胁自己、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签下这割地赔款条约的情景，忍不住咬了咬唇，红着脸指了盒子里剩下的另一件东西： “那这个呢？我没答应过的！” “这个？”穆岳把发箍戴到了小姑娘的头上，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间竖着一对猫耳、乌溜溜的猫眼睁得浑圆、红着脸满脸戒备地看着自己，活脱脱就是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只觉得体温一下子就升了上去、异常口干舌燥。喉头上下微动，男人拿起了盒子里剩下的那件东西，哑声解释着，“项圈——铃铛。买发箍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套的，觉得不错。” 那玩意儿做得和猫项圈没什么不同，然而尺寸却大了一些、明显不是给猫戴的，分明就是个情趣用品。叶容脸色更红，想要挣扎却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转眼就被男人压在了床上。 叶容其实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排斥、只不过是害羞更多一些，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见他半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也就认命了。小姑娘红着脸看着男人把项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微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晃动的铃铛立时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叶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一下子就撞进了男人直勾勾的眼神里——漆黑如墨的眸色里，像是跳动着两簇滚烫的火焰。 叶容有一瞬间的心惊。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个吻哪怕这样急切和强势，却依然带着浓浓的克制和隐忍，似乎是哪怕在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也仍然时时记着要呵护她、安抚她，不敢吓到她。 小姑娘闭上眼睛、弯了眉眼，顺从地攀住他的背脊、试探着慢慢地回应着他的吻。 回应她的，是男人越发热情却依然不失温柔呵护的纠缠。 …… 六月的时候徐骥参加了高考。 叶容自从那天看出了些什么，就已经开始有意地减少了两人的单独相处。然而高考这样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徐骥又没有父母照顾，叶容到底是放心不下，亲自陪着他去送考。 “我不紧张。阿容你放心，我没问题的。，你回去吧。” 少年站在作为考场的学校大门口，笑得依然有些腼腆羞涩，眼底却满是坚定和清明。 叶容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步履坚定、不急不缓地走进了考场。 六月底，高考成绩揭晓。徐骥不止考得极好，甚至还有些出乎意料地好——居然捧回了理科状元的殊荣。 叶容和穆岳去福利院看望孩子们的时候正遇上记者来采访“新科状元”。腼腆羞涩的少年在镜头前脸色微红、似乎是有些紧张，然而一言一行却应对得体、条理清晰。 叶容笑了笑、没有上前打扰，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少年在交谈中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在赞美中一点一点变得从容自信却又并没有半点骄傲自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怀里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地指着那头的徐骥——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已经很有些分量，叶容力气小、她这么一兴奋，险些就要抱不住她。祁安却很快就被从斜里伸来的一双手臂稳稳当当地抱了过去。 叶容侧头，就见穆岳正轻松地把小女孩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福利院里工作人员并不太多、大多又都是女性，小女孩儿似乎是从来没有被这样结实宽阔的怀抱抱过，一时间微微有些发愣、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却发现抱着自己的人和怀抱依然稳稳当当。 小姑娘像是一下子就高兴极了，趴在他的怀里、睁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头正在接受采访的少年。 穆岳摸了摸她的头顶，侧头就对上了小姑娘温柔的视线和笑意，动作间微微顿了顿，忽然就倾了身子凑到叶容耳边，低声道： “我们以后也生个女儿吧？像你一样可爱。” 叶容红了脸，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无声地弯起了眉眼。 …… 穆岳几乎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的小奶猫赶紧长大。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日子一旦过得顺遂美满了，时间却又好像是眨眼间就飞快地溜走了，叶容也顺利地大学毕业了。叶家的家境让她足以不用考虑工作的难题，干脆就留在了福利院里工作——这让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很是兴奋了好一阵。 只是女朋友天天被一群熊孩子们霸占着，倒是让穆岳急得挠心挠肺。再加上毕了业不用再住宿舍，叶容就在叶宸的全程“保护”下搬回了家里。一连着好几天没能和女朋友好好亲近亲近的男人烦躁得几乎连嘴唇上都起了泡，见天儿地往叶家跑。 周六时叶容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起床出了房间，不想却见穆岳居然又已经在了——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脸色却像是有些发沉。坐在他对面的穆岳却是神色自然，也不开口说什么、只是时时刻刻地关注着未来的岳父、周到地给他添着茶切着水果。 叶容喊了声“爸爸”，就见父亲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 “我查过了，最近日子最好的一天就是今天。”沉默了许久的穆岳忽然间开了口，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 叶宸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杯子——瓷杯磕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然后他霍的站了起来，经过叶容身边时动作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发顶，然而还不等叶容开口询问，就见他已经脸色沉沉、一言不发地闷头回房了。 “爸爸怎么了？”叶容走到穆岳身边，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惹他生气了？” “不敢，我答应过你不和岳父抬杠的。”男人摇了摇头、神色诚恳极了。只是他似乎是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件事上，也不等叶容继续发问，他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几乎有些急切地催促着：“我们走吧！” “去哪？”叶容一怔。 然后她就看见穆岳弯了腰、从父亲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拿起了户口本、紧接着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自己： “去民政局领结婚——今天日子最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居然像是有些忐忑和紧张，甚至连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满是濡湿的汗意。 叶容看了眼他拿在手里的户口本、微微愣了愣，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又是惊愕又是好笑，却最终又在他紧张专注的目光里全部都化成了甜蜜和心口的柔软。 小姑娘在男人紧张的目光下微微弯了弯嘴角，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他是她的小岳哥哥。他们曾经走失了，幸好后来终于又再一次找到了彼此。他再也不会不要她，她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或许曾经有过彷徨、有过不安、有过委屈，可是以后的路，她还是想陪着他、和他牵着手，一步一步慢慢地一起走下去。 再也——不会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至于会不会有番外，这个再看吧，如果有想到萌梗的话就会再写一些。 五月一日开始更新《乱洒青荷》，酷炫狂霸拽的总攻花（男）姐（神）求包养！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