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PC版:www.txt99.com 移动版:m.txt99.com)转载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书名:人若犯我 作者:四十二吨 文案 股神的女儿和地产商的儿子狼狈为奸近十年,每天只担心两件事:世界不够乱和自己不够坏。直到......神队友变成了狼对手,她的好哥哥亲手为她打开铁门。 三年前,二十岁的她是S市有名的混世魔王,行事风格完美地诠释了八个镶金大字:人不犯我,我也犯人。 三年后,二十三岁的她站在第七监狱门口,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手上七个红色人名,力透纸背。 七个仇人,七段往事,七宗原罪。重获自由,她在复仇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险、越走越孤单…… 本文口味介于茉莉绿茶和老干妈之间,大概是抠脚大汉的公主病。文风和女主一样帅不过三秒。 “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一个罪人都有未来。”通俗点说就是,一个毒皇后,一个壕中壕,加上一群酱油壕打架的时候,一个自闭症插了进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爱情战争 豪门世家 报仇雪恨   ☆、第一章 林轻出狱那天是11月11号。她走出第七监狱大门时,外面正撕心裂肺地刮着大风。 今天这风有点大,一张破报纸“噗”地糊了她一脸,挺潇洒,挺应景。 林轻隔着袖子把报纸从脸上扒下来,正要扔出去,余光瞟见娱乐版上颇有存在感的头条标题。 《宏基地产李大公子生日又近,今年谁将杀入重围?》 下面几个小标题间战鼓声声吵得厉害,无非是各种猜测,猜宏基大公子李洛基这个月会给哪十个人抛出绿油油的橄榄枝。 林轻一向讨厌吵架,用她少年时的说法就是,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砍几刀呢? 有钱人大都喜欢把任性当个性。林轻认识的人里,有每次生日都弄得和世界小姐选美似的华宇通信小开唐子清,也有非把个生日趴弄成诺贝尔奖提名的李洛基。 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两位的生日宴上露脸,都是件让大多数人激动得掉裤子的事儿。有位资深八卦评论家是这么说的:唐公子的邀请函可以帮人从三流蹿到二流,从二流蹿到一流;而李大公子的邀请函可以把你从不入流变成主流。 比如说当红作家“还是那么瘦”,当年就是因为出现在李大公子生日宴上,只用半年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众网络写手,变成出书摄影发专辑的人生赢家。 再比如说邗牌创始人谢明邗,也是因为穿着一双带翅膀的男士皮鞋参加了李大公子的生日宴,才被媒体捕捉从而创立潮牌。短短两年,邗牌已经在全国二十多个城市销售,谢明邗更是成为两岸三地衣着打扮的第一人,影响力大到他披一身白菜帮子出门都能导致一周内菜价上涨。 林轻默默读完娱乐版上那点在不靠谱中又有点哲理的新闻,才想起来现在不是看八卦的时候。 按照文艺片的路线,她这个时候应该在落叶纷飞中,紧一紧身上破了几个洞的香奈儿小外套,抬起明明化了两个钟头却还要抹几道灰以示素颜的脸,掏出手机对着一个号码久久出神。而这个时候,电话应当特别应景地响了,她则必须沉思良久,最后默默按下通话,绝对不能先说话,要等着对面传来低沉醇厚带着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这是老天安排给正儿八经女主角的情节,安排给林轻的这个,它就比较放荡不羁了。 首先,作为一个女主角,她哪里都可以丑,唯独眼睛要大还有神,要让男主角见了就被吸了魂。 林轻这个人,哪里都长得都不错,只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看着就不像好人。好在她眼睛虽小睫毛却长,配上她的小尖脸高鼻梁,本来也算是当下流行的妖媚。可惜看在别人眼里是妖,看在林轻眼里就变成了人妖。是故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像男人刮胡子一样剪睫毛,一剪就是七八年,直到二十岁入狱才停止。 其次,作为一个女主角,她可以什么都不会,但一定要善良,就算表面看起来坏得冒烟,关键时刻也要良心发现拯救地球。 林轻这个人,三教九流炒股票骑草泥马她都会一点,唯独不懂“好人”俩字咋写,基本上她不坑人就算日行一善,善良俩字在字典里和她不挨页。 三年前,刚满二十岁的林轻是s市上流圈子里的知名人物,有钱,有靠山,任性。被她坑过的人有如天上的星、地上的屎壳郎,数不胜数,不用再数. 三年后的今天,林轻十分劳动人民地缩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又往监狱发的薄棉袄里摸了一阵子,手指头夹出两张皱巴巴的厕所纸。 第一张上密密麻麻满是各种笔迹:y胸罩、海绵宝宝内裤、暖宝宝、大宝sod蜜…… 这些是狱友听说她今天出狱,争先恐后列出来的购物清单,好些东西林轻原本连听都没听过。 她盯着那张哈达似的纸看了半天,眉毛跳了跳,才展开另一张。 大风里,那纸上红艳艳地躺了七个人名,好像商场大减价牌子上的红字,龙飞凤舞杀气腾腾,尤其到了最后一个,约莫是笔干了,一笔一划写得和岳母刺字似的。 也怪那名字笔画太多:李洛基。 她低头盯着那纸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厕所纸在风中柔弱地抖了抖,还没来得及优美地随风而去,就被揉吧揉吧又塞回口袋。 她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三年前的限量款,太久没用电池不太稳定,勉强能开机,也算制造商业界良心。 在联系人上翻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 过了三年,居然还没被销号。响了三声之后,电话对面斯文的男声“喂”了一句,背景有点嘈杂。 这声“喂”在大风里不是很清楚,林轻把电话换了个手,背着风说:“陈衡,是我。” 电话对面有三秒钟的标准绅士沉默,三秒后对方仍旧斯文但明显没有刚才斯文:“林轻?!” 林轻还没回答,电话那头女秘书的声音模糊响起:“陈总,三个厂的领导们都到了……” 随着这一声,话筒里的噪音消失了,估计是陈衡捂住了电话或者开了静音。五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恢复了最开始的斯文:“林轻?你出来了?” 林轻看了看屏幕上不停闪动的电池图标,长话短说:“陈衡,告诉他们......”她停了停,想找一个霸气的措辞,终因为没有文化而放弃,“告诉他们,林轻回来了。” 电话对面的男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他压低声音,很缓慢地问:“林轻,你要干什么?” 林轻深吸一口气,墙外的风让她精神了点,她反问道:“你说呢?” 一般人问出“你说呢?”这句,意思基本都是“咱俩都知道的事你心里知道我心里知道咱就不用拿出来问了”。但陈衡这人显然是对字面理解得比较到位,林轻让他说,他就真说了:“你要找他们报复。”他顿了顿,“林轻,今非昔比,你才出来,从前的人脉靠山都不能用了。再说,那些人这些年混得都不错,就算你能扳倒他们……林轻,你也斗不过李洛基。” 陈公子说话一向不紧不慢:“林轻,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一向看得明白,你从前无所顾忌,一半是你父亲的势,一半是李洛基的势。现在你父亲倒了,李洛基要整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公子难得中年妇女附体,巴拉巴拉说教了这么一通,可算听到对面有点松动:“陈衡……” “嗯?” “我手机要没电了。” 说完好像开挂了似的,手机立马没电了。 举着电话,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陈副总在车库里站了半天,喃喃自语:“林轻啊……” 刚被支到一边的秘书小心翼翼挪过来:“陈总?您刚来公司,不好让底下的厂长们久等……” 陈衡回过神来,正了正领带,手指敲了敲车顶:“你说得对,我们这就过去。” ------------------------------------------------------------ 林轻在风里蹲了一会儿。 她小时候不爱背小学生行为规范。虽说这件事上,其实没有几个小孩子是乐意的,但是其他小朋友们就算不愿意,至少也会逼自己一逼,算是给老师个交代。林轻向来只懂让人交代了,给人交代这事儿,她做起来有点东施效颦。 比如说,小学生行为规范上写:按时到校,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 林轻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从学校偷跑出来,蹲在路边看兰州拉面面摊上的老板抻面。 那老板正抻到弯弓射大雕的时候,一辆黑色面包车“呲——”地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林轻不认识的男女。那女的看见林轻就和饿狗看见肉骨头似的,一边喊着“阿宝妈妈可找着你,快和妈妈回家”,一边投胎似的上来扯林轻。 小学生行为规范上写:使用礼貌用语,讲话注意场合,态度友善,要讲普通话。 林轻从小就很有忧患意识,隐约知道想把她绑了问她爸要钱的大人,不比被她欺负过的小朋友少。她机警地后退几步,尽量大声嚷:“我不认识你们,你们长得难看死了,穿衣服也没品位!我妈比你好看多了,而且她早就和我爸离婚了!” 那女的一愣,马上业务精湛地说:“你这死小孩怎么咒爸爸妈妈离婚!”末了放缓语气,“阿宝别闹了,妈妈不逼你学琴了,爸爸也不打你了,老师都找你呢,快和爸爸妈妈回学校去。” 这个时候路上人本就不多,就算看热闹的,也都把这当成熊孩子离家出走、被家长抓着的热闹看。林轻人小,因为是上学时间偷跑出来的,接送她上下学的保镖也不在,作为一个严于律己遵守公德的小学生,她这个时候约莫也只能欢欢喜喜被绑走了。 就在那女人扯着她要往车上拉的时候,只听“哗”的一声,八岁的孩子腾出手来掀了边上切糕小哥的摊子。   ☆、第二章 小学生行为规范上写:借用公物要按时归还,损坏东西要赔偿。 掀完摊子,林轻“哇”地一声就哭了:“妈妈!阿宝又闯祸了!妈妈快跑!坏人又要来抓妈妈赔钱了!” 这一声把那女人喊愣了,也把切糕小哥喊醒了。女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切糕小哥一把拦腰抱住。 切糕小哥急得脑门上的天眼都快开了:“你、你们赔我的切糕!!!!我好几千块钱的切糕啊!” 那女人也不是个善茬:“我呸!就你这车破切糕,顶多值一百块钱,还好几千块?!你当老娘刚进城吗?” 那小哥眼睛一瞪:“你家孩子不懂事,当家长的也赖是不是?”随后吆喝道,“大家来给评评理!这女的娃刚翻了我一车货,她现在说我一车切糕就值一百块!我这一大早憋着尿就起来干活!唉!现在真是啥人都有啊!” 那女人还想骂,边上的男人反应过来,赶紧从兜里数了一沓钱递过去:“老板别、别气,这些赔你的切糕,麻烦把我老婆松一松。” 那小贩要接钱,不得已松了那女的。他数钱的时候,那一男一女赶忙朝之前林轻站的地方看去,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等俩人反应过来,那切糕小哥也推着车走了。 一趟下来,人没抓到,倒是赔了两千五百块钱。 另一边,兜里揣着两千五百块钱的切糕小哥正推着车、哼着小调在胡同里走,迎面走来一个小姑娘。 林轻一身干干净净、脸上清清爽爽,哪里有刚嚎过的样儿? 切糕小哥认出她来,一愣:“你怎么还没和你爸爸妈妈回去?”说罢警惕起来,机智地问,“是不是你父母反悔了,要来找我要钱?” 小学生行为规范上写:爱惜名誉,拾金不昧,抵制不良诱惑,不做有损人格的事。 林轻靠在墙上,声音甜甜软软:“那两个大人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人贩子。”她说得很平静,“哥哥,我帮你赚了钱。”说完伸出一只小手。 那切糕小哥快三十的人了,哪想到自己都沦落到被个□□岁的小姑娘堵在小胡同里打劫了。虽说被叫声哥哥对他这种大龄男*丝还是挺受用的,但到了口袋里的钱没有再掏出去的道理:“小娃娃,哥哥我不认识你们,这钱可是哥哥一车切糕换的血汗钱。”说完好心地,“你一个漂亮小娃娃在外面跑也不安全,早点回家,听话啊。” 林轻目送着他推着车过去,小声嘟囔道:“哥哥以后都不来卖糕啦?” 那小贩的脚步停了停,扭头莫名其妙问:“小娃娃,你什么意思?” 小学生行为规范:对违反社会公德的行为要进行劝阻,发现违法犯罪行为及时报告。 林轻张着一双不太大但睫毛长长的眼睛,贱嗖嗖地眨巴眨巴:“他们没抓着我又赔了钱,心里肯定不好受。我……我是怕哥哥明天被人揍。” 这话她慢腾腾说出来,小贩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俩看着确实不像好欺负的,自己今天讹了他们两千多块,明天保不准要被揍个两万块医药费的。 看他一脸纠结,林轻对着手指说:“哥哥,有人要绑我,我爸爸肯定也要生气的……哥哥把钱分我一半……我回家和爸爸说……明天哥哥还去卖糕,如果他们找麻烦,爸爸的人会揍他们。” 那小贩下意识想说“你爸是谁啊这么大能耐”,话没出口,看见她身上来头不小的校服,又有点相信。心想反正今天这也算飞来的馅饼,随即笑呵呵地从兜里摸出三张一百块的:“好妹子,哥哥分你一半,你晚上回去可要记得和你爸爸说啊。” 林轻接过钱,仰起脸:“哥哥,还有十张呢?我刚才看见哥哥的手指头捻了二十五下,哥哥总不会因为我小就少分我吧?”她弯起眼睛笑呵呵的,“我爸爸平时想事儿的时候也喜欢数钱,他每次数完了就说,这世上没有用钱摆不平的事儿。” 那小贩看着她的小脸小嘴小鼻子小眼睛就想撞墙,最后无奈又摸出十张:“怎么会呢,哥哥的钱刚才卡兜里了,这不给你掏出来了?” 林轻大大方方接过钱,甜甜说了句“谢谢”,转身蹦蹦跳跳走了。 快跑出巷子的时候,她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耷拉着眉毛目送她的小贩喊道:“叔叔再见!” 半天,身后传来一声郁闷的哀嚎:“怎么拿了钱就变成叔叔了?!!!” 林轻溜回学校的时候有点早。 她上的这个学校,从小学部一路到高中部,教职工人数比学生还多,基本上是两个大人盯一个学生,别说早恋了,早退都没戏。 在这么严峻的监管下,林轻都能出来溜一圈再回去,她觉得自己很不错。 觉得自己很不错的林轻从逃生通道潜进教学楼以后,坐在恨不得拿真金镶的楼梯上,等着十分钟后下课铃一响,她可以很自然地混进午睡结束的人群里。 坐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手指上翻来翻去,那手法极其熟练,就连新东方和蓝翔出来的都比不上。 那一年她八岁,第一次在命运和不学无术的安排上,遇上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少年。 林轻从小父母离异,小女孩一年也见不上她妈几次。吃喝拉撒平时都是他爹林缘和几个保姆管着,一身臭毛病也都拜他爹所赐。 她老爹靠炒股起家,对钱有着超乎寻常的病态崇拜。林缘平时不喝酒不抽烟不泡妞,除了收养小孩,首当其冲的爱好就是数钱。 林缘数,林轻也跟着数。她爸觉得小姑娘家成天数老人头太不青春阳光了,就丢给她一把硬币。 数着数着,就让她数出一身真本事来了。 硬币在她还短的手指上上下翻飞,单凭这眼花缭乱的一场,她就算是个有一技之长的孩子。 收场的时候,硬币稳稳停在中指指骨上。林轻一抬头,发现台阶下头有个瘦高的少年,背着一只单肩书包,正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因为是逆光,她看不太清那少年的脸,只从身高和校服上判断,这位应该是高中部的某个学长的学长的学长......简称学长。 所谓贵族学校,就是要有把养生放在成绩前头的气魄。这个时候全学校所有年级都在睡午觉,这个少年他却背着书包在楼里晃荡。 一种遇见知音的激动油然而生,林轻一激动,就听“嘣”的一声,手里的硬币被她弹了出去,正好弹在这位学长的脑门上。 原本组织好的“学长好,过来坐啊”,“学长也逃课啊,真是好巧好有缘分啊”,“看你逃课还带着书包,学长真是英雄”这类客套话就说不出来了。 对方愣了好几秒,才摸了摸脑门,然后机械地伸手入包...... 她心里警铃大作,想到这个人既然敢和自己一样逃课,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英雄人物。像他们这样的英雄人物都是不拘小节的,这不拘的小节里就包括在书包里藏把菜刀。 林轻很害怕,八岁的林轻害怕得汗都下来了。她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也感觉到这人气场和别的小朋友都不太一样。她听说高中部的学长们都是很有脾气的,弹了脑门这个事儿其实可大可小,但菜刀掏出来了以后可就只大不小了。就算他不掏菜刀,今天拎着她到训导主任那里同归于尽一下,这也是要扒她一层皮的。 她不大的小脑瓜飞快地转起来,最后就想起她爸喜欢的一句话: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想到这里,林轻火速从台阶上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刚讹来的毛爷爷,拉过少年的手,特别真诚地把钱塞进他手里:“学长,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八岁的林轻连对方肾的高度都不到,使劲仰着脸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不说话,林轻咬咬牙,狠心又摸出一张毛爷爷:“学长,消消气,这个给你买兰州拉面吃!” 至于为什么是兰州拉面,是因为她爸林缘赚了不少钱,他自己又不是个好享受的,就只能把独生女当个公主养。林轻虽然性子离公猪都比公主近点,但这衣食住行上,她其实一直都是很上档次的,街边摊什么的,她是想也不要想。 在八岁的林轻的认知里,兰州拉面,那是人间美味,那是她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两百块塞出去,林轻那脆弱的小心脏着实疼了一疼。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好话,却见刚才要掏菜刀那个忽然后退几步,转身狂奔而去,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略凌乱啊略凌乱...... 林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着把地上的一元钢镚捡起来,下意识地抹了把汗:这是不砍她了?这是不带她去自首了?老爹果然永远是对的。 那之后第三天,林轻回来得又有点早。她坐在台阶上耍硬币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位单肩包菜刀学长。 很多时候,缘分就好像是地上一块被人嚼过的口香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粘了你一脚。   ☆、第三章 很多时候,缘分就好像是地上一块被人嚼过的口香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粘了你一脚。 学长仍然是站在逆光的角落里,黏在地上萝卜干似的一动不动看她翻花样。 林轻一边翻,一边在心里打鼓:老爹说人都是贪的,今天得了一块钱,他就会指望明天再得一块钱,有的甚至做梦会得两块钱;可是反过来说,他今天丢了一块钱,就会觉得明天会把这一块钱得回来,有的甚至想着能得两块钱。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被套在股市里出不来。 他老爹最后叹一口气:炒股就好像抢钱,有抢有还,再抢不难。 林轻心里立刻明白了:这学长是觉得昨天得了两百块,今天又找她要钱来了。 她这么一想,手上的动作就慢下来了。她不禁有点后悔,昨天的两百快她给的有点太痛快了,那少年看着比她大了能有八、九岁,想把她拎训导处去,实在太容易了。 硬拼不行。 眼角瞟到少年的手又摸上了单肩包,她赶紧一个猛子扎下去,又麻利掏出二百块来:“学长!快拿着!快拿着!去买面!大碗的!” 结果学长又冰冻三秒,然后特别女主角地飞奔而去。 自那以后,林轻每次逃课回来都不敢再往那边楼梯坐。可是不管她躲到哪儿,那菜刀学长都阴魂不散地站在她五步开外摸菜刀,一摸就是一个学期。 那个年代,二百块着实是不少钱。林轻讹来的一千三很快就都给菜刀学长买兰州拉面了。她爸虽然宠她,但也不会每天给她一个小学生塞几百块钞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林轻只能小小年纪扛起生活重担,想破了脑袋赚钱。 比如说,她开始帮同学们抄作业,那个年纪的富家小孩们对钱都没什么概念,所以林轻这种服务算是垄断服务,开始是一块钱一页,结果因为需大于供,涨到五块钱一页,生意还是源源不断。后来林轻索性用逃课的时间去隔壁的小学雇了一帮同年级的小学生,一毛钱一页替她抄。她也想过雇高年级的,抄起来快一点,可是转念一想,老师估计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只好作罢。 好在菜刀学长一个学期后消失了,林轻也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松还长了几公分个子。 很多年后,林轻回过味来,指着她那些狐朋狗友说:“你们拿老爹的钱包几个小明星算什么?我八岁就自食其力包养小白脸了!” 那时候大家都笑,连被她说成“小明星”的几个嫩模也配合地笑起来,只有角落里亮紫衬衫的李洛基晃着手里的酒杯,唇角挑起一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哦?林轻,什么时候把你的小白脸领出来遛遛?” 林轻十分泄气:“怪我那时年少无知,我读书少,是这么四个字儿吧?竟然让他卷钱跑了!” 大家又笑,家里有几座金矿的宋二百带来了一个新出道的二线小演员冯淼。冯淼当时喝得有点高,呵呵开玩笑道:“又出钱又没得着人?咱林姐也被鸭坑过啊哈哈哈哈~~” 那时林轻还年轻气盛,没看比她还大了几岁的冯淼,只瞟了眼宋二百那二百斤的身躯,幽幽道:“宋二百,你的这位‘小姐’是不是想出去压压马路了?” 冯淼最近有点春风得意,听到“小姐”俩字儿发型都被吹乱了,刚要发作,被身边的男人拽起来。 宋二百一边和林轻道歉,一边拿眼窥李洛基,一边还能把冯淼往外推:“林轻,别当真,别当真,淼淼这是喝多了,我带她出去醒醒酒。大家继续,继续啊。” 等宋二百俩人走了,大家才回过神来。小七豆腐坊的独生女张紫婷拉了拉新买的prada连衣裙,凑到林轻身边小声劝说:“你说你和那种破落户生的什么气啊?” 小七豆腐坊开了三十几家分店,但不管开多少家,它也是个买豆浆油条的。张紫婷能挤进这个圈子,也多亏她是个坚强的人。她的坚强体现在,不管怎么被人嘲笑,都能青松一样紧紧抱住林轻大腿不放松。 林轻瞟了眼她prada裙子上的线头,捡起桌上个瓶盖夹在手指间:“话太多。”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张紫婷赶紧摸出几个骰盅,招呼道:“大家别光坐着,过来玩几局。” 气氛好不容易又热乎起来,却听“咣”的一声,包厢银纹的大门被人撞开,一身*的冯淼又搞传销似的折回来了。 她甩开胖脸都急成一朵菊花的宋二百,湿哒哒的芊芊玉指甩向正在摇骰子的林轻,半天才顺出一口气儿来:“林轻,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不就凭你有几个钱吗?那钱是你挣的吗?还不是你父母给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我强?你凭什么拽?” 包厢里的镭射灯晃来晃去,一只只摇骰子的手慢慢停下来,手的主人都看向林轻。 林轻拍了拍骰盅,抬起头淡淡说:“是,我靠钱,我的钱是父母给的;你靠脸,你的脸难道不是父母给的?” 冯淼被噎了一口:“这不一样!” 林轻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幽幽道:“怎么?难道你的脸是韩国人给的?” 冯淼这回真急了:“林轻!你嫉妒!你诬蔑我!对,我的脸是父母给的!但是我努力了!外面长得比我漂亮的,有几个混得比我好?我能六个月不碰肉只吃胡萝卜和苹果,你行吗?你受得了这种苦吗?” 林轻皱了皱眉:“你吃素就不用在这儿说了。”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对周围人开玩笑说,“我家老头子以前看报纸的时候说过一句,‘arian(素食主义者)’在印第安语里是‘r(技术不好的猎人)’的意思。”末了看向角落里,“洛基哥哥,我有点文化了吧?” 陈氏的公子陈衡放下麦克,真诚地说:“林轻,几天不见,你英文词汇量都快到五了。” 趁着众人笑话林轻的时候,张紫婷把要冲上去和林轻撕逼的冯淼扯了出去。冯淼今天受的打击不小,还要冲回去再战,听到张紫婷幽幽说:“那里头的,超过半数比林轻有钱。” 冯淼愣了愣,张紫婷也不拦她:“就连带你来的宋二百家底都比林轻厚,但是她说一句话宋二百就得夹着尾巴听,你没看出来?” 冯淼下意识地停了停:“为什么?” 张紫婷看她这副茫然的样儿,忽然觉得和这人说话实在没意思,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道:“别以为自己吃几根胡萝卜、陪几个导演上床就是努力了。别人努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儿童餐。” 她压了压裙子,高跟鞋踩在地上咚咚响。拉开包厢门的时候,张紫婷回头对站在走廊里小桥流水的冯淼说:“林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回头收拾收拾,好好给她敬杯茶、道个歉,然后……就自求多福吧。” ----------------------------------------------------------------------------- 林轻十岁的时候认识了十八岁的李洛基,年龄的代沟没有阻碍臭味相投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十一年,他们只担心过两件事:世界不够乱和自己不够坏。 林轻从前对恶有恶报这句话持的态度,是两声哼哼。可这三年除了平时劳动,她在里头闲得和根腌黄瓜似的,就有了大把时间去进行学术研究,比如说《论一代恶霸是如何沦为阶下囚》。 举个例子,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在牢里蹲了三年,不是因为十一岁时害全年级半数孩子沉迷魔兽世界,不是因为十三岁时让一向看不上她的班主任被学校辞退,不是因为十四岁时弄得找她爸要钱的下属离婚,不是因为十七岁时害得曾经好朋友的伯父破产,也不是因为十八岁时往少管所输送了一批还没回过神的青少年……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落到这一步,都要归结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没有背小学生行为规范,就算不背,她也实在不应该用那张纸扇同桌如花似玉的小脸。 ---------------------------------------------------------------- 林轻刚把监狱发的薄棉袄拉上,就听身后“咔——咔嚓”一声,她身手敏捷地一侧身,躲过一棵被风拦腰刮倒的半截树身。那树厚的地方看着有她大腿那么粗,在夹着沙土和花花草草的风里又被拖出去五六米远,才死不瞑目地躺尸在马路中间。 这么棵树横在路中间是很危险的,但林轻没有管这个闲事,她觉得能在今天开车出门的,必然要有非同常人的胆量、非同常人的技术、和对打折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财力。 她十几岁的时候,和不少像她一样不学无术的二代们胡混过好些年。 那些年,那些年啊,若论放荡不羁,s市无人能及林轻。   ☆、第四章 那些年的年轻人还是很体贴的,每每都等到夜深人静了才成帮结伙地去外面烧胎,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道“刺啦刺啦”刺耳的弧线。 那时候林轻年纪还小,不到拿驾照的年纪。她爸什么事都惯着她,只这件事上还是稍微腼腆了一点,给她配了个死活不交车钥匙的司机。 二十多岁的公子哥们带她玩,一是看在李洛基的面子上,二是也不想得罪她这个比他们还不学无术的主儿。 每一次晚上出去,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上,身旁宏基大公子李洛基的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暗金的袖扣左右一动,就有一辆车被甩在身后。 夜风绕过挡风玻璃打在脸上,两旁的的灯光好像穿越时空一样急速后退。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了,有一辆他们的车从后面追上来,开车的人打个口哨,一脚油门还没踩到底,就听到“咣”的一声,是一只头盔先砸上他的后车灯,然后危险而又含蓄地凿在路上,引起身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骂声。 一般像他们这种开着跑车找刺激的人,是不会在耍酷的时候戴个头盔的,这就好像武功盖世的大侠不会在开打前戴上俩棉套袖。所有人里只有林轻每次都被李洛基扣个东西在脑袋上。用李大公子的话说,林轻咬人,要防着点。 这种在马路上乱扔丢垃圾的行为是很不道德且不容易的,这一手林轻练了很多次,直到练得右胳膊比左胳膊粗了两圈,才能在二百以上的车速下准确砸中对方后车灯。 好在十二点后这段高架上车不多,后面跟着的也大多都是他们的人,对林轻这一手早有准备,不然她都不知道已经造成多少人间惨剧妻离子散。 被砸的公子哥车速不减,从后视镜里看到林轻已经解了安全带,正扶着挡风玻璃站起来,极为叛逆的左长右短的头发被风吹成一面旗。十四五岁的女孩,胖嘟嘟的还有点婴儿肥,本应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偶尔对着示好的同班男孩脸红的年龄,她却单耳上和被缝纫机照顾过似的打了十来个耳钉,剃了睫毛的眼睛周围是厚重的烟熏,几乎把她半张脸都遮住了。 这样的林轻迎风对着比她大了好几岁的陈氏二公子,特别不腼腆地竖了竖并在一起的中指和食指。 严格来讲,陈衡算个富三代。他祖父靠船业起家。陈氏最红火的时候,灯光照亮了江边几里地的夜晚. 作为父母都留过学的富三代,陈二公子有点看不起林轻这种暴发户的女儿,尤其是林轻还小了他快一轮。他一侧头,只当没看到林轻的挑衅,脚上油门一踩,车子“蹭”地又蹿出去一个车身。留下林轻在后面扶着挡风玻璃直喊:“洛基哥哥!陈衡跑了!” 开车的李洛基无奈地单手又摸出个头盔给她,林轻当时还沉浸在被陈衡无视的愤怒中,只拍着挡风玻璃道:“我要陈衡的帽子!” 宏基的大公子右手收回来的时候顺手换挡,车子忽然一斜上了逆向道,从陈衡的右后方绕到了他的左侧,保持相同车速压了过来。 陈衡被这架势燎了一下,赶紧向右换线,换的时候却觉得脑袋上一凉,是林轻趁着两车相贴的时候,一弯腰将他头顶的帽子摘下来了。 她坐下后小人得志地把帽子调了大小扣在自己脑袋上,连一眼都不瞅陈衡。陈二公子难免被这个暴发户的女儿深深伤害。气愤之余他赌气地一打方向盘,朝着李洛基的ccxr横过去。 眼看着丢了帽子以后丧心病狂的陈衡就要撞过来了,林轻却没有害怕,只是扭头在风中压着帽子,用和李洛基八分相似的欠揍方式挑着嘴角:“啊,咆哮吧,陈衡!” 李洛基看了眼后视镜,一挑眉,就听车底下一阵刺耳的刺啦声,轮胎的焦糊味瞬间充斥在空气中,还没等陈衡反应过来,ccxr已经一个u转到了对面的道上,留下一地噼啪的火花。 一般来说,烧胎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直线加速烧胎,一种是漂移烧胎。等大家反应过来,李大公子把这两项都演完了,啥也没给陈二公子留下。 陈衡被抢了帽子和风头,无奈一笑,一个漂移拐下了高架,又是一股浓烟。 后面跟着的车闻到这个味,也都激动起来,一时间各显神通,直闹得附近孩子哭狼狗叫的。 陈衡开到说好的集合地点的时候,林轻正戴着他的帽子喝水。 她面前停了一溜骚包的跑车,车子前头男男女女正抽烟的抽烟、闲聊的闲聊。过了一会儿,一声不满的抱怨从人堆里响起:“刘宗!现在这么晚了!外面又这么乱!你让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就不怕我被人□□了?!” 陈衡熄了火,下车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仁惠制药的刘宗带来的女伴。这女的他在夜店见过几次,长腿大胸锥子脸,场子里人称鸟姐。 鸟姐打扮得很时尚,本名也很时尚——于二晴。时尚的鸟姐对这个时尚的大名恨之入骨,谁叫咬谁。而她之所以被叫鸟姐,一是因为唱得一嗓子好外文歌,一是因为鸟姐一般人不鸟,颇有几分公主病。 公主病这东西,放在林轻这样的富家女身上不算事,但是长在鸟姐这颗混场子的脑袋上,就不免有点罕见。估计也正是因为罕见,让刘公子对鸟姐上了心。 要说这鸟姐也是认识刘宗不久,还没来得及学会在公共场所喧哗是不好且危险的,尤其是在林轻在场的情况下。 此刻个子还没踩着高跟鞋的鸟姐高的刘宗有点左右为难:“小晴,你看,你说你晕车了不舒服,我才说让你先走。这大家都在呢,我走了不是扫兴吗?小晴,你给我点面子,回去咱们......” 鸟姐的正彪在状态,她从包里摸出个小镜子摔在刘宗脸上,指着自己浓妆艳抹的脸说:“刘宗!你看看你长什么样!再看看我长什么样!你当全世界人都长你那个样儿?出门倒贴都没人要?我一个姑娘家家的,你还真放心我顶着这张脸去打车?!!” 她这么一闹,大家都愣了。今晚也有人带了女伴,但那种姑娘对金主都是百依百顺,谁也没见过鸟姐这么不畏强权的。 刘宗从小就怂,今晚月黑风高,他照旧很怂,被鸟姐骂得已经快要泪如雨下,只能妥协:“别......别闹了,我送......送......” 一个“你”字还没说出来,面前风一过,林轻已经走到鸟姐面前,一扬手,半瓶水爽快浇了鸟姐一脸。 鸟姐愣了,刘宗愣了,陈衡也愣了。这时却见林轻抓起鸟姐脖子上长度够吊死个人的丝巾,在她脸上胡乱一抹,直到到妆花得不像样了,才问边上一个人的女伴要了瓶卸妆油:“要是还觉得不安全,就把妆卸了,谁看着你那张脸还劫你我给谁送锦旗去。刘怂,给她叫车。” 两秒以后,大家都闷笑出声来,鸟姐愣在那里有点当机。 刘宗没说话,却听林轻一边擦手一边对车里笑嘻嘻道:“洛基哥哥,听说你们兰台来了一批新人,你快给刘怂介绍几个,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真是给兄弟几个丢脸。” 宏基这几年地产做得不错,闲得没事的时候把手伸到了好几个领域,其中就包括曾经的全国第一大演艺公司兰台。而接手兰台的,刚好是s市花花公子第一人——宏基大公子李洛基。 李洛基从车里下来,银灰拼亮紫的衬衫,长腿配马靴,长而窄的脸上是狭长的眼睛和细长而高的鼻梁,一张嘴尤其薄尤其小,右耳一枚紫晶耳钉,倒是和雷神里的洛基画风十分相近。 如果李洛基一米七,他这副打扮这副长相绝对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gay。可是李洛基一米九,一米九和一米七的差别在于,面对一米九的李洛基,人家至少会觉得他是个不容被忽视的gay。 他看了眼歇斯底里的鸟姐,嘴角不怀好意地抽了抽,尤其长的手指从衬衫口袋里夹出一张印网址的卡片扔给刘宗,清了清喉咙说:“看上哪个,带我名片去兰台领人。” 听到这句话以后,鸟姐不闹了,她清楚地认识到,她闹大发了。 这边一向怂的刘宗拿着卡片又有点怂,为难地看向鸟姐:“小晴,这……这不是我要的……” 鸟姐看着刘宗下意识地把网址收进兜里,不由自主就想起那句话: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 还没回过神来,听到老好人陈衡在招呼大家去吃宵夜。刘宗正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儿。 鸟姐虽然在刘宗面前拽,也不是拽到世界尽头不回头。场子里混多了,再蠢也会看几分眼色。几乎是一瞬间,鸟姐想起前半年圈子里传过的一件事,说是一个刚红起来的冯姓小明星,因为得罪了宏基大公子,被封杀得连个酒吧驻唱的工作都找不着,最后只能去小学当体育老师…… 于二晴被一瓶水泼醒了,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键。索性倒了点卸妆油把脸弄干净,也不管还心虚的刘宗,三步并做两步,追到陈衡车边,抢在张紫婷前头利落帮林轻拉开车门。 很多年后,鸟姐还在庆幸,还好自己当年机智拉了这个车门。   ☆、第五章 林轻没抬头,张紫婷绵里藏刀地瞪了鸟姐一眼,拉了车门坐到后排。 李洛基的车里只能装下他和林轻,因为张紫婷来了,她们上的是陈衡的车。陈衡刚要发动车子,听到后车门一响,鸟姐已经自觉挤了上来。 林轻对着镜子一皱眉,张紫婷立马蛔虫一样细声细气说:“于小姐上错车了。” 于二晴在心里把张紫婷咬死了几个轮回,面上还得一副不在意,往椅背上一靠,抱胸哼哼:“婷婷啊,这几天家里油条卖得不好吗?” 所谓战争,大多是从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张紫婷正要开战,鸟姐却已经缴械投降了。 林轻的为人鸟姐怎么会没听说过?于二晴此人看着谁的面子都不给,其实把人拿捏得很准。她今天敢这么对刘宗,也是知道刘宗就吃这口。这几天刘宗把她捧得得意忘形了,竟让她忘了刘宗这圈人都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眼前这位林小姐。 于二晴知道,如果她今天下了这个车,明天她就是第二个冯淼。她于二晴从西北出来,比她姐姐于大晴和妹妹于小晴都有本事,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当体育老师,什么老师都不行。 开车门的时候已经把这事里里外外都想清楚了,据说几个月前冯淼是敬过茶道过歉的,当时还真挤出几滴眼泪。结果那十五六岁的大小姐茶都接了,冯淼松口气的工夫下意识“嘁”了一声,一碗茶就劈头盖脸浇脑袋上了. 冯淼眼泪还没收回去,林大小姐已经站起来擦了擦手,把餐巾往椅子上一丢,学着冯淼的样子“嘁”了一声:“虚情假意,没意思。” 当天下午,冯淼刚把妆补上,原本签的洗面奶广告那边就来消息了,说兰台最近捧的玉女演员丁巾巾改主意把片接了,自然也就没冯淼什么事了. 自此之后二线演员冯淼一路落到了二十线,直到迫不得已去小学当了个体育老师,这才不到半年工夫,整个人晒脱了一层皮,别说洗面奶广告,连洗衣粉广告都没戏了。 于二晴其实也想过哭着认错,但一是她实在哭不出来,二是估计林大小姐不会喜欢冯淼那种哭哭啼啼的画风。于是她索性孤注一掷,上来就来个本色出演。 见林轻没说话,于二晴直接奔着奥斯卡小金人去了:“林轻啊,鸟姐性子直不会说话,刚才是我不懂事,这么大岁数没个脸皮,你别和姐计较。下次想去哪和姐说,鸟姐我肯定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给你安排舒服了。” 于二晴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特别诚恳,特别不要脸,特别豁得出去,特别催人泪下。 一般人就算不感动,至少也恶心得不会再和自己耗了。 刚想到这,面前一黑,迎面飞过来二百块钱,正好甩在她脚边。林大小姐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现在想吃夜香花炒鸡蛋。这是打车钱,鸟姐先去安排吧,一小时后把地址给我.” 鸡蛋她懂,但夜香花是个什么鬼?西北来的鸟姐这么想着,还是在张紫婷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弯腰捡起钱,推了车门拍着大胸说:“这点小事哪用一个钟,姐这就去办,半个小时以后在鸿宾路等你们。” 关上车门后她本想把二百块还回去,看见林轻靠在车窗上阴晴不定被烟盖了半张的侧脸,心里哆嗦一下,默默把钱塞进包里。 等鸟姐走到大路上,陈衡才重新发动车子,老好人看了眼远处刚拦了辆车的鸟姐,不赞成道:“都这么表忠心了你还扔钱打脸,是不是太给脸不要脸了啊林轻” 林轻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张紫婷,把帽子摘下来扔回给陈衡:“我老头子说,只有不要脸的人,才会成为成功的人。” 陈衡自然对这个事嗤之以鼻:“据说你们家的成功定义就有钱一条。” 当时十几岁的林轻把手里的硬币弹到陈衡方向盘顶上:“老头子说了,那叫促进利益再分配。” ------------------------------------------------------ 第七监狱门口有个车站,林轻在站台上找了个背风处,靠着柱子在破棉袄里费劲儿摸了一会,拼拼凑凑将将巴巴摸出个车票钱。 夕阳的光影被站牌折射,光斑晃在林轻脸上。她右手从左手里拣了枚钢镚夹在手指间,抬头的瞬间只看见满眼金黄。 2路站牌底下站了一个很高的男人,左眼眼角下一颗泪痣,好像兰州拉面边上烧饼大妈手里撒下的芝麻。 废弃的铁轨从路的尽头绵延而来,和监狱外墙上绿油油的铁网一起被夕阳染得金黄。风里带着枯叶和偏僻处特有的清爽绵长,以至于很多年后林轻也不明白,关于那一天她念念不忘的,究竟是那个男人,还是那片屎黄。 他就那么萧萧肃肃孤孤零零站在那里,亚光金属修饰的黑风衣衬得他身姿十分挺拔修长。林轻看他时脸需要扬起的角度,和曾经站在同样距离看李洛基的角度几乎一样。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好像□□广场接受检阅的旗杆。从林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立在脖子两侧的风衣领子,和被衣领遮住一点的侧脸。 林轻和李洛基混的时候,也常在兰台进进出出。她知道兰台选艺人有自己的标准,基本上从后脑能看到下颌骨的直接淘汰,对额头鼻梁和下巴的线条也有严格要求。林轻不清楚具体要求是什么,但以她多年看热闹的经验来说,这一位的侧脸,在兰台排得上前三,也许第一也说不准。 为了纠结出到底是第一还是前三,林轻说服自己又多看了好几眼。作为一个雌性动物,她看人是非常含蓄而又腼腆的,两道目光锥子似的扎在对方脸上,隔空看出了针灸效果。 好在对方定力颇强,被她这么扎都没反应,只目光放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越是看,林轻越是坚定了第一的想法,只差顺手折根儿树枝给他颁奖。 正在她看得起劲的时候,一阵大风夹着沙土招呼过来,两人都下意识地低头一避。 再抬头时,林轻眼前多了片树叶,带虫洞的地方紧紧贴在她鼻梁上。她伸手拂落叶的工夫,那个男人就那么冷不丁抬头看了过来。 几乎是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林轻手一抖,原本停在指骨上的一元硬币被“嘣”地一弹,开挂似的准确落到他被风吹乱的头顶上…… 按理来说,处理这种事件林轻着实算个有经验的。可她看着还停在对方脑袋顶上的硬币,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总不能说,帅哥,我钱掉你脑袋上了,麻烦帮捡一下…… 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像那句著名搭讪名言,美女,你掉的砖头吗…… 林轻想着先把凶器拿下来,刚上前一步,却见对方警惕地后退了两大步。也不知道是什么舞蹈学校训练出来的,这么动脑袋顶上的硬币都没挪地方。 不得不说,如果换一个情形,她面前这个男人是十分有魅力的。明明看着比林轻大上不少,偏偏身上有一种少年人的气质。原本只是极其端庄正经的长相打扮,却生生被眼下的一颗泪痣点出几分风流,而这端庄的风流又被他一脸“我不认识你你别靠过来”的禁欲表情烘托出一种让人想扒了的美…… 如果……如果他脑袋上没有顶那一块钱的话…… 林轻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零钱,又看了看视野中正逐渐变小的男人,急道:“喂!把钱还我!那是我留着买车票的。” 她的一块钱还在急速远离她。 林轻无奈:“帅哥,你身上的风衣就能买辆车了,你抢我一块钱干什么?” 没办法,撸了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数一二三,你不停别怪我动手!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林轻从小不好好念书,打打杀杀的事儿上倒是一把好手。她几步追上去,一个小擒拿手就去抓人。 只是她没想到,在这个大家都很文明、街上打架抡酒瓶子都不往裆下挥的年代,居然有一个看着就养尊处优的男人,能在背对着她的情况下躲过这一抓。 小子,同道中人嘛? 林轻很快反应过来,换手往他背心抓去,却又被他身子一斜躲过去了。 这么折腾钱都不掉?!他脑袋上涂的是五零二吗? 这个时候她想起老爹以前说过,这个品牌的制造商是原来二战时给军队造军服的,直到现在大部分风衣后面都留着当年手榴弹环的设计。 于是她眼尖地找准位置一拉,就听呼的一声,那男人被她扯得一个趔趄。虽然是个美男,林轻也要做在上面的那个,尤其不想被一米八多的身高压在下面,赶紧向后一躲,等着对方倒地时再加上一脚。 没想到这人虽然不地道,倒还有几把刷子,倒地之前手向后一撑,还没躺下。 人还没起来,林轻已经眼疾脚快一脚踩在他胸口。 这回真躺下了。 这一番工夫,硬币可算掉下来了。林轻去捡硬币的工夫,听到趴的一声,一只男士钱包也摔到了她脚下。 林轻是从不吃亏的。她刚才差点被人抢了一块钱,内心收到了很大的伤害。此刻看见钱包,立马捡起来翻开。 也是个怪人,出门带了这么好的钱包,里面竟连一张卡都没有,而是鼓鼓囊囊塞了一钱包的钞票,倒有点像个暴发户。 林轻也不客气,把钞票抽出来略一数,折起来拍了拍:“四千二百块钱,谢了。” 就在这时,两人身旁“呲啦”一声,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摇下车窗喊道:“妹子,上车不?这条道上的公汽今天都停了,咱这是独一家!” 林轻瞅了眼刚站起来有些狼狈的男人,也不管他身上没钱怎么回去,把四千二百块收进口袋,走过去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没想到车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男人坐在后排,留着一脸大胡子,说话中气十足:“我同意了么我?我先上的车,你小子凭什么又拉客拼车?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出租公司的老总我都一起吃过饭!赶紧开车!哥还有事!” 司机也算是个老实人:“大哥,您看这大风天的,跑了我这份,俩年轻人今晚都进不了城。您把钱收着,这份算您半价成不?” 那人听了以后,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钱夹摸出一沓现金甩过去:“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嘛?这点破钱收着,我就是不想和别人挤一车,这叫任性!别说了,快开……” 一个“车”字还没说出口,手上一空,“那点破钱”已经被林轻半道劫走了。 林轻手指一捻,心里有底儿:“五百五就不想让我上车?”说完趁着大胡子没防着,另一只手“嗖”地抽走他手里的钱夹,单手翻开,在钱夹里的证件上一扫,嗤笑一声:“还以为是谁,这么大火气。”说完把钱夹一扔,掏出早就没电的手机。   ☆、第六章 大胡子不知道林轻这是在打劫还是在卖萌,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天真地问:“你干什么?认识我?” 林轻举着没电的手机,把五百五揣了,从钱夹里抽出大胡子的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姓名轻描淡写道:“才认识,王、大、腿。” 大胡子被她气得一噎,大手抽走她手里的钱夹和身份证,莫名其妙:“哪来的疯子,在老子地盘上撒野?”麻利掏出金闪闪的土豪手机,指着前面一片大楼,“过了监狱路这一片,我想叫多少人叫多少。你听着,我现在给你十分钟装,有种你在这站着别动!也不问问我头上是谁,市领导来了也得给我客气着!” 林轻看着大胡子气急败坏打电话,向后闪了闪,单手搭在车门上:“我进去没几年,连宏基底下的包工头都这么拽了。” 大胡子一愣,又有点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胡子:“丫头,你连我干什么的都知道,还说不认识?” 林轻无奈耸耸肩,单眼眯了眯,慢吞吞客气道:“宏基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认识。不过这一片是谁的地盘,我倒还看得出来。”她说完,指了指几站路外正在盖的一片高楼上巨大的“宏基”二字。又指了指那人放在座位上的手提包,“谢明邗送给宏基几百个骚包,正好够底层包工头一人一个,您说对么?” 大胡子眼睛瞪得溜圆,警惕道:“你说我是……底层……你是谁?你也是宏基人?” 林轻抿嘴一笑,更显得双眼细长:“宏基人?原来宏基还立国了?我不是谁……”她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身后的第七监狱,“刚出来。” 大胡子这才看清林轻身上的棉袄,气焰一下子就消下去大半,却听林轻继续说:“大叔,我活得挺失败的,好在有几个朋友不嫌弃。现在是和平年代,咱们都是守法好公民,我虽然不小心留了您身份证的底,也不想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要不这样,我刚录了段您口才特别好的讲话,我给电视台的朋友发过去,让她为宏基宣传宣传?” 大胡子握着电话的手有点僵,半天缓过劲来,吼道:“你别他、妈唬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不是能录吗?尽管录,我倒要看你今天走不走的出这片儿!”说到最后声音有点低。 林轻拍了拍车门,摇了摇头:“大叔,我知道你没文化,我估计比你更没文化。但我至少知道录了视频要马上传到网盘上去啊。你今天就是砸了我手机……要不我在网盘上给您先分享分享?你邮箱是多少?按照你们宏基的习惯,应该是wang_da吧?”说完真举着没电的手机摆弄起来。 她话没说完,车门一响,那大胡子已经拎着皮包下来了。大胡子下来以后喝了一口风,顺了顺脑袋顶上的毛,特别热情地伸出双手要和林轻握手:“妹子,都是误会!敢问妹子怎么称呼?我这今天喝了几杯,有点高。今天咱们不打不相识,这是大哥名片,大哥就喜欢妹子这种干脆利落的,以后妹子有事就来宏基找我王大腿!今儿这车妹子先用,大哥反正也快到了,这人到中年啊就该锻炼锻炼,今儿秋高气长的,正好散散步!”说完又呛了一口风。 林轻靠着车门,也没抱拳和王大腿互通一下姓名:“王大哥说是误会,那肯定就是误会了。大哥您刚掉的钱……”作势去摸兜里的五百五。 王大腿赶紧上前一步,特别革命感情地按住林轻的胳膊,就差热泪盈眶了:“妹子看不起大哥是不是?这点小钱算什么?算大哥给妹子打车的。那个录像嘛……”说着特别慈爱地给林轻拉开副驾驶车门,“妹子快上车,大哥先走了。回头给大哥打电话!”说完还用手比了个电话的造型放在耳边可爱地晃了晃…… 林轻摆摆手算是个答复,坐进车里发现司机大哥正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她也懒得解释,索性系上安全带,把那五百五放在计价器上:“进城。” 司机半天没动,只拿余光刷她棉袄上“第七监狱”几个字,生怕她这下一步就要上演美国大片。 林轻从棉袄里摸出一沓纸拍在计价器上:“出狱手续。” 司机看清第一页上几个字,才心有戚戚地启动车子。开了不远看见大胡子还在路边招手,而林轻则摇下车窗对大胡子喊:“大哥,回去多读书,那个词不叫秋高气长,是风高气爽!” 摇上车窗,看着司机大哥眼皮子直跳,林轻奇怪道:“怎么了?” 司机大哥痛苦地挣扎了一会,最后咬牙道:“没、没事。” 林轻“吁”了一声,往后一靠:“这三年书可算没白读。” 司机大哥的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开过了宏基新区,林轻忽然问司机:“刚才录了吧?”适才和大胡子僵持的时候她虽然没录,但是目光瞥见司机正在角落里暗搓搓地录像,这才把身子向后探了探移出屏幕。 司机一愣,没答话,听林轻继续说:“刚才那人不知道我叫什么,可是连您编号都记下来了。” 司机油门一松,忽然明白什么意思,赶紧交出手机:“大妹子,不是,女士!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林轻接过手机打开邮件:“我把视频给自己发一份,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司机开车的工夫瞅了眼收信地址,好奇道:“妹子真是宏基的?我就说嘛,怎么把那哥们治得一点都翻不出样儿。” 林轻这点好脾气今天算是都用完了:“我不是宏基的,我认识个人,曾经就因为开车的时候东张西望钻进卡车底下,废了一只眼睛。”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那时候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太阳一点点西沉,老式的手机屏幕上规规矩矩躺着两串符号。 lanzhoulamia li_luoji42 看着视频里包工头挑着下巴嚎“你也不问问我头上是谁,市领导来了也得给我客气着”,林轻把手机递还回去,靠着椅背欣赏路两侧连绵不绝的宏基大楼们。 李洛基,三年零两个月不见,这第一份礼物,双手奉上。 那一天,路上尘土飞扬,路两侧的宏基大楼在狂风中巍然不动,林轻摸出怀里的厕所纸,手指停在第一个名字上。 于二晴。 鸟姐,听说你现在家喻户晓。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不经意瞄了眼后视镜,顿时大脑当机三秒。三秒后她机械地扭动脖子,默默地指向身后,问司机:“这东西……为什么在车里……” 司机也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哎?大妹子,你俩不是一起的吗?小伙子在你上车前就上来了啊。” 林轻强压下打人的冲动:“我什么时候和他是一起的了?” 大哥直纳闷,又不敢惹林轻:“也没……没啥时候,是大哥看错了,还以为刚才你俩在路边打情骂俏来着……” 林轻扭头瞅了眼在后排坐得笔挺且无声无息的泪痣男,瞥见他风衣里头衬衫上明显的俩脚印,抽着嘴角问司机:“你家里都这么打情骂俏?!”说完明知故问朝男人道,“喂,有事么?” 因为一块钱被抢了四千二还被踩了两脚的受害者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只盯着自己脸前头的的座椅背,一双长得极标准的双眼皮眨也不眨。 明明看着是个标准高富帅,偏偏行为动作是典型痴傻呆。林轻也懒得理他,指了个路边的车站让司机停车,下车拉开车门,抽着嘴角压低声线命令道:“出来。” 从前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s市这一辈的男男女女鲜有敢不听的。她第一次见刘宗的时候,还曾把仁惠制药的这根独苗吓哭过。 三年的铁窗肥皂生活早就让她明白什么叫今非昔比,第七监狱里没有靠山,没有对她唯命是从的狐朋狗友,只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和永远干不完的活。 三年零二十九天,一千一百二十五个日夜。面对每天五点准时响起的起床铃她没有崩溃,面对堆满半成品毛衣的床铺她没有崩溃,面对其他女犯的虎视眈眈和歇斯底里她没有崩溃,面对三年来没有一次探视的事实她也没有崩溃…… 而此刻,她却觉得有点崩溃。她一脚踹在车门上,不怒反笑:“你又聋又哑是不是?你不下来是不是?!好,你不要后悔。” ------------------------------------------------------------------------ 同时,s市市中心宏基大厦五十二层会议室。 三十人的梯形会议桌两侧,只一边一个坐了两个人:美国加州出生的创始人李风离,和宏基旗下宏基地产负责人李洛基。 七年前创立国内第一家搜索公司的李风离,今年也刚满三十。s市钻石王老五头一号的他皮肤极白,一双凤眼眼角偏薄,泛着点淡红,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身上带着一股子“我在写代码谁也不要烦我”的技术男特有的清冷。 对于一个it男来说,穿得太好是对自己技术水平的侮辱。是故这位颇有身价的今天仍旧是万年如一日的银灰衬衫加人字拖,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此刻他正低头在面前的电脑上飞快地敲着。 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李风离一比,李洛基一身正装配亮紫衬衫实在有点骚,尤其是他袖口隐约露出来的两枚限量版紫晶袖扣,有慈禧太后的珐琅指套即视感。 慈禧太后长手指在桌面的嵌入式麦克上弹了弹,忽然身子前倾嘲讽地:“风离,难得来一趟,弄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儿给谁看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回答他的只有技术男打代码的声音。 李大少嘴角一斜,继续往人伤口上撒盐:“听说信宏的老头要和你合作开发b2b市场,还要把孙女搭给你?王凯行那老头一向会算计,王铭清,我是不敢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一次节奏却慢了点。 李洛基站起身来,整了整袖口,唯恐天下不乱:“不过,女人放个一个两个在家里也没什么,就当多养几条猫猫狗狗了。风离,看你那反应,怎么,还没和女人打过交道?”说罢摸着下巴,好心道,“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啪”的一声,是年轻的ceo扣了电脑。李风离踩着人字拖夹好电脑,用咬字清晰的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我来谈新城区的地,不是来找你谈心。如果还有什么事请找我的副总说。” 李洛基抱胸靠在落地窗上,等他快走出会议室,才半真半假道:“李风离,你要b2b的市场,信宏能帮你,我宏基难道不行?王凯行要你的人,我只要你新城区的三块地。当然,你如果非要为了献身,我也不能拦着你娶老婆,到时候一定送份大礼。” 最后“娶老婆”三个字咬得特别慢。 李风离的脚步顿了顿,半晌转身坐回桌边,打开电脑问:“你有什么条件?” 李洛基长眼睛一挑,嘴角又一斜:“这还是舍不得我啊。” 就在这时,会议室里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李洛基在左耳的蓝牙耳机上一按,耳朵里传来秘书有点着急的声音:“李总,有件事有些麻烦,您快查查您的内部邮箱,有一个视频……” 内部邮箱是宏基高层们专用的,一般只有几十位高管间知道,用来传递一些公司内部机密。 李洛基看了眼正在垂目打代码的李风离,在角落找了个椅子坐下,掏出手机。 当他听到视频中“你也不问问我头上是谁,市领导来了也得给我客气着”一句,直接把手机往垃圾桶里一扔,也不管李风离,拉开门对早就等在外面的两名秘书交代:“立刻去找视频里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给他开份精神证明;再找他手底下的人录几分证词,证明他对公司存有不满;然后制造他和信宏联系的证据,要自然。王凯行最擅长操纵媒体,这段视频如果到了他手里,信宏的人必然要制造舆论。” 和秘书们交代完了,李洛基走回会议室,背对着专心编程李风离站了半天,才耸耸肩,走到垃圾桶前头弯腰把手机捡了出来。 看着上面陌生的发信地址,李洛基常年不对称上挑的嘴角忽然有些耷拉。 他将手机揣进西裤口袋,抬头间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他看向远处模糊不清的城市边缘,在窗户上呵了一口气,伸出手指飞快地写下一个名字。 林轻。 雾气很快就散了,李洛基转过身来,对一言不发的李风离不怀好意一笑:“那三块地么……”   ☆、第七章 这一场谈了三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180度视野的落地窗外已经是远远近近灯火一片,正是该开始夜生活的时候。 两个人站起来腿都有些麻。李洛基腿更长些,血液堵得更严重,但是李大少从来不知道勉强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是故并没有像李风离一样身残志不残地夹着电脑屹立不倒,而是没骨头似的斜撑在桌上,松了松领带,暧昧道:“风离啊,堂堂ceo亲自当码农五千程序员都满足不了你?” 换做是别人家的ceo,只怕早就怒发冲冠把李洛基碎了或者睡了。但是作为一个大脑构造和常人不太一样的存在,鲜少有三维事物可以激怒李风离。这时候他也只是把滑下来的衬衫袖子挽回到手肘,夹着电脑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镀银的会议室大门,却发现这门怎么也打不开。凤眼一斜,看见李洛基已经脱了西装外套松了领带,两条长腿交错搭在会议桌上,身子靠在转椅背上很是悠闲。 这个场景的画风瞬间从职场精英变成了强取豪夺。 他抛着手里的遥控器,身子随着椅子一下下前后摇着,按照一般戏路,这个时候他应该邪魅一笑:“小妖精,你出不去了。” 事实证明李洛基还是个不落俗套的人:“风离啊,我们十几岁就混在一起,这十几年来你是一点没变,还是一想不开了就编程。正好,今天我心情也不好……”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后面,打开一面墙,后面竟是满墙的酒瓶。 李大少随手拿出一瓶,转身的工夫又变出来俩杯子,把东西放在桌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六十年的i,过来尝尝。” 李风离走到桌边,再一次将电脑放下,没抬头,只是又噼里啪啦敲起来。宏基大公子也不逼他,端着酒杯自娱自乐,喝着喝着还哼起了小曲。 半瓶下去,李洛基斜了眼仍一言不发黏在电脑前的李风离,晃着酒杯问:“让我猜猜你现在在干什么。”他把挂在胸口的领带抽下来扔在桌上,“不会是在侵入宏基的系统尝试开门吧?” 李风离手指不停,不说话算是默认。李洛基也不管他,站起来又去拎了一瓶rus。 喝到第三瓶的时候,听到“咔”的一声,一直守身如玉的会议室大门打开了。 李风离扣上电脑,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迈出去的时候转身问:“b2b市场对宏基现有业务几乎没有帮助,为什么还要和合作?” 李大少伸出拇指擦了擦下唇,月光下他半真半假道:“还不是为了你,风离。” 直接转身走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空旷的会议室只剩下李洛基一人。他哼着小曲又拎了几瓶琴酒和伏特加,一字排开在会议桌上,似醉非醉笑道:“又没人了啊......”说完嗤笑一声,“信宏……王凯行……这几年不好过吧?” 他走到门口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又对着会议室门口的摄像头琢磨了一会儿,才脚步稳健地走回会议室,关上门,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一只有点泛旧的手编手链。 一向只往身上招呼国际大牌的李大公子把手链戴到右手手腕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玻璃墙外一轮明月举杯道:“这杯该敬你,林轻。” ------------------------------------ 同时,离宏基大厦不远的一处平房里,燕宁挠着脑袋看着路灯底下的俩人,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姐,你真本事,一出来就搭上了这么俊的小白脸!” 林轻下巴上一块淤青,听到燕宁这句话以后整张脸都青了。 怪她,都怪她,怪她太轻敌。 事情还要追回到五个小时前。 “好,你一会儿不要后悔!” 林轻从小就被林缘送去学习各种搏斗技巧。她爹是个实在人,实在人林缘觉得空手道那种出个招前还要“嘿”“呀”几声,就好像电影里的坏人每次都在制服主角以后开始滔滔不绝“你知道吗……”,说着说着就被主角弹起来干死了。 因为这种认知,林缘专门找了十几个近身格斗的师傅教她,教的就是怎么最快最有效地制服敌人,和怎么在打不过的情况下最快最有效地逃走。 是故林轻可能不是打架打得最好看的,但一般都是开始和结束战斗最快的那个。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啊,自己还没出手,已经被人卸了一只手腕。而对方居然在卸她手腕之前,还腾出空来从风衣口袋里抽出副手套戴上…… 另一只手才出去,就又被卸了,接着对方直接反手一拉,把她拽到了后座上。 五秒内变成残疾人的林轻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人木乃伊似的摆摆正,对方甚至还十分体贴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接下来的五秒内林轻大脑在和他死磕到底和跪地求饶间飞速抉择,最后咬牙对战战兢兢的司机无奈道:“开车吧。” 从小,她的师傅们就告诫她,不要妄想能像电影里一样,一米五的女人单挑十个两米的壮男,男女体力上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总结一句就是,器不大,活儿再好也没用。 活好无奈器小的林轻用五秒钟认清了现状,又用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接受这个现状。 把她摆得左右对称以后,男人从内怀里变出一沓巴掌大的白纸来,摸出只钢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把纸对折,侧头看画似的看了一会林轻,眉头纠结地皱了皱,最后身子后倾,手臂伸直,好像点鞭炮似的接近林轻,把那张纸塞进她胸口的口袋。 林轻两只手都不能动,只能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好像这才听到她说话,双手放在膝头思忖了半天,又小叮当地从怀里摸出钱包,继续身子向后,手臂伸直,把空钱包打开在林轻面前晃了晃。 林轻明知故问:“你没钱?正好我也没钱。” 要是耍无赖也有诺贝尔奖,林轻至少能得个提名。她耍完无赖以后又更加无赖地加了一句:“有种你来搜身啊,我内衣里有好几个口袋。” 如她所料,对方果然没种,这一路上,戴着手套的手举起来十七八次,每次都在快碰到林轻的时候软了回去。 林轻看他那副碰个人就活不下去的样,心情忽然特别好,这么一好还哼起了十八摸。 好不容易到了市区,他俩一下车,司机大哥就一脚油门带车投胎去了,留下原地半残的林轻和在她身后三步亦步亦趋的风衣男。 林轻找了个路边锁车的铁架子,别在上面把两只手腕正了,瞥了眼身后,扭头就走。 在之后的将近四个小时里,林轻几乎用尽了各种方法甩掉他,包括打车、坐地铁、进女洗手间等等。 说来这一位也是个人才,居然能变态狂似的一路跟下来。林轻打车他就上车,林轻买地铁票他就掏出张金卡跟着买,林轻进女洗手间他就雕像似的立在洗手间外头等着,惹得商场洗手间都多了好多回头客。 林轻曾经都想过在人多的地方喊“非礼”,可是回头看看他那张脸那个身材,再对着橱窗照照自己…… 谁会非礼谁实在是一目了然。 每次,只要林轻回头,他就会默默从口袋里摸出空钱包伸到林轻面前,就和马路上端着铁盆亦步亦趋讨钱的小孩一样,只是他的脸更无辜点。 当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林轻实在熬不住了,带着新长出来的尾巴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这一片闹市中要被拆迁的平房。 ----------------------- 林缘是个善于投资的人,他投资的对象包括股票、证券、地产和人。 早在林轻出生前,林缘就开始收养小孩。本着分散投资的理念,他收养的孩子可以说是多种多样,比如说现在穿着条破牛仔裤站在林轻面前的燕宁,十年前就是城南街头著名的小扒手。 林缘三年前被指经济诈骗,当天在法院传票下来前逃亡国外。他走后人们才发现他户头的大部分资金早就被转移,只留下一个正在蹲监狱的女儿和五十几个养子养女。 燕宁算是林轻这一帮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中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一个。他小林轻两岁,小混混出身的燕宁一直十分佩服林轻身上的痞气,用他的话说,林轻姐比道儿上的还上道。 三年不见,他那上道儿的林轻姐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泪痣帅哥,沉着脸吩咐道:“燕宁,脱裤子。” 还是黄花大闺男的燕宁后退三步,捂紧裤腰带:“姐!我知道你才出来,那里头日子挺寂寞的,听说连见着的黄瓜都是拍过的……”说罢拍着胸脯道,“姐,你要是有需要,我这就给你找年轻力壮一夜七次的男的去,我、我、我……你、你、你……你是我姐啊,咱俩怎么能…….” 林轻瞥了眼燕宁黑瘦黑瘦偏偏还擦了层粉的脸,勾了勾手指叫他过来,揪着他耳朵说:“燕宁,你原来只是丑,现在怎么都丑得雌雄难辨了?” 说完指着身后那根快一米九的柱子,把燕宁一推:“让你对着他脱。”   ☆、第八章 林轻背对着二人站着,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打到她面前。 地上燕宁的影子正慢吞吞地解裤腰带,而稍小一点的那个影子则变得更小了点。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燕宁一边提裤子一边系裤子,嘿嘿干笑两声:“姐,这男的什么来头?怎么像没进过公共厕所似的,看男人脱裤子也脸红。” 林轻在门口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我估计他还真没进过。今天我进女厕所的时候,要不是里头做保洁的大妈拦着,他可能也进去了。” 燕宁摸着下巴看向他逃走的方向,机智地猜到:“姐,你怎么认识他的?他会不会是个傻子?看行头也是只肥羊啊。”想到这有点懊悔,“早知道刚才摸一票了。” 林轻手指间夹了枚硬币,一边翻一边分析:“傻子不清楚,但哑巴是肯定的。”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似的,从棉袄口袋里翻出被他塞进来的纸。 非常光滑厚实的纸质,上下左右对齐地排了三排,每排四个字: 秋高气爽 山高水长 月黑风高 林轻把纸收回口袋,咳了咳,状似不在意问:“燕宁,你听没听过一个词叫秋高气爽?” 燕宁莫名其妙挠挠脑袋:“当然听过,怎么了姐?” 林轻嘴角抽了抽,继续问:“那山高水长和月黑风高?” 燕宁进屋去打湿了条毛巾给林轻擦脸:“听过啊……” 林轻擦脸的手顿了顿,又咳了两声,借着路灯看了看燕宁的脸:“你这脸被谁毒了” 燕宁听到她这么说,忙摸出只小镜子照了照,又摸出个粉饼补了补,才有点害羞地:“这不工作需要嘛。” 林轻捏着他下巴左看右看,有点不相信道:“你去做鸭了?”说完不可置信地,“才三年,世人口味都这么重了。” 燕宁被她说得粉底都遮不住脸红:“姐,你说啥呢,我……我……现在有正经工作了!” 林轻一巴掌拍在边上水缸上:“现在做鸭都合法了?!” 燕宁有点狭促:“是演员!姐,我现在在兰台当演员,正经工作,有合同的。”说完怕林轻不信似的,就要跑进屋拿合同显摆。 林轻把他一把拉住:“兰台?你在李洛基手底下干?”说完看看周围被白天的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晾衣架和拆了一半的墙,“当演员了还住这儿?兰台不给你发工资了?” 燕宁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脚边半块砖头,含糊解释道:“洛基哥现在管着整个宏基地产,哪有工夫顾兰台呐。姐,我这不才开始干嘛,上头说新人都得慢熬,等过几年就好了,你看,我是不是比原来胖了?倒是姐……你怎么瘦成这样,要不是你出声,我肯定不敢认。” 林轻拿起燕宁放在边上的塑料镜子照了照,一边揪睫毛一边问:“我看着和原来不一样了?” 燕宁拍着干瘦的胸脯:“老大不一样了!就咱俩这种关系的,都得仔细瞅一瞅才敢认,不光是脸和胖瘦,怎么说呢……那个feel(一声)都不一样了。”他揪着眉头挤了半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林轻把挡眼睛的睫毛都揪干净了,才放下镜子从水缸里捞出根不知道谁家的黄瓜,“咔嚓”一口啃下去,口齿不清道:“你一口一个洛基哥叫的挺亲。” 燕宁被她这一口清脆的黄瓜声吓得捂了捂裆,半天凑过来小声问:“姐……你和洛基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们从前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都不够,就差穿一条内裤了,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先是你把他弄进去了,没一个月你也进去了,他进去三个月出来了,你这一蹲就是三年。姐……你和洛基哥好好谈谈吧,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 “嘎巴”一声,一根黄瓜变成两个——不是被拦腰掰断,而是被竖着掏成两根。林轻垂目看了会儿不远处一坨狗屎,喃喃道:“爸说过,在你头顶上拉屎的不一定是敌人,有可能是楼上的邻居;给你饭吃的也不一定是朋友,有可能是养猪场的饲养员。”她抬头看向燕宁,眼底的光晦暗不清,“三年了,没人来看过我。” 燕宁有点紧张:“姐,不是……不是那样,我出来以后听说你进去了,就想去看你……可……可……” 林轻学着他结巴道:“可……可……有人暗地里……威……威胁你了,说谁……谁看我剁谁……谁手……是不是?” 燕宁语塞:“不至于…..也差不多。” 林轻挥挥手,问道:“我之前放你那的东西呢?” 燕宁忙不迭回答:“在呢,在呢!姐,你先进来,我拿给你。” 林轻扫了眼黑洞洞的屋子,没挪地方:“拿出来吧。” 燕宁愣了一下,还是进去,好一会才抱出来个木头盒子:“一个角都没缺,姐打开看看。房子我平时都照看着,没人住过。姐不累的话,我明天就陪姐过户去。” 林轻拍了拍盒子,不在意道:“先放在你名下吧。对了,你最近有没有于二晴的消息?” 燕宁又一愣,才说:“鸟姐啊!鸟姐现在混得可好了,这几天电视上天天都有她!可惜她跳到兰台的死对头四合会去了,要不还能借点鸟姐的光。姐,你什么时候去见鸟姐?能不能把我也带上?鸟姐原来多听你的话啊。我记得有一次你和信宏的王铭清杠上了,那是信宏啊!当时谁都不敢吱声,还是鸟姐找人把王铭清那台保时捷油箱里兑的水,后来那车高速上就熄火了,差点没爆燃,可把王大小姐吓得不行,嗷嗷叫唤要告你。结果呢?鸟姐一点证据没让她抓着,王铭清只能吃哑巴亏,后来她看着你都不敢瞪眼睛了。” 林轻又拿起小镜子照了一会儿,喃喃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鸟姐办事一向想得周到。我记得就算是那次以后,我和李洛基说了一声,让她进的兰台。” 燕宁直点头:“就是说啊!我看鸟姐这人挺讲义气的,现在姐你有事张口,鸟姐肯定能帮你。” 林轻斜了斜嘴角笑了:“对,她是很讲义气,我没张口,她都‘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是……”她垂目,“我真是迫不及待要谢谢她了。” 燕宁没听出她话中有话,脸上还带着要抱大树走上人生巅峰的小激动,忽然想起来个事:“对了,姐,爸出事前给我留了一笔钱,说万一将来出什么事,这钱可以给你应急。” 林轻现在刚出来,从前的资产都被冻结,全身家当都在手里的木盒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不然也不会对那4200块那么执着,听到老头子跑路前还算惦记她,心里不禁一喜:“哦?有多少?” 燕宁看看四下,伸出四根指头:“本来是留了这个数,但是吧……”他有点懊悔,“你还记得楚乔姐吧?被爸送出国读书的那个。两年前她回来了,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我这里有一笔钱,非要帮我理财,就是投资……我想着楚乔姐从小就聪明,爸都夸过她,又是读过外国书的……就把钱都交给她炒股票了……” 林轻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姜楚乔?你怎么敢把钱给她?” 燕宁也是十分懊悔:“我也是不知道啊!谁知道这钱一到了她手上就和集体自杀似的,她买什么第二天什么就变绿,她抛什么什么就飘红啊!好几次我都想把钱拿出来算了,这放在银行里一百块一年还有几块钱的利息,放在她那儿眼看着就都要蒸发没了……可我每次要钱,她就拍着胸脯说这次肯定赚,结果到现在也没拿出来,我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 林轻气得又给他一拳:“我爸老早就看出她不适合搞投资,所以才送她出国读书,读的是环境工程!和投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燕宁的脸一下子就垮下去了:“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出国读书的啥都能干呢!姐,你说现在咋办啊!” 林轻已经不想揍他了:“还能怎么办?明天叫姜楚乔出来,看她还剩下多少了。我在里头的时候看上几只期权,运气好一个月能翻个三四番,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本钱。” 燕宁直为自己的放荡不羁智商低郁闷:“姐,要是楚乔姐那没钱了可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说完一阵风似的刮进屋里,捂着个红布包出来,“姐,我这还有点,你先拿去用。” 林轻掂了掂布包,往一边板凳上一扔:“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有没钱的办法,别急着把娶媳妇钱都捐出来。” 燕宁一摊手:“姐,别闹了,没钱还能有啥办法?” 林轻叹了口气,硬币自小指一路滚到食指和中指间,她两指夹着硬币擦了擦下唇,抿着唇说:“明天把姜楚乔叫出来,咱们去骗钱。” 燕宁感觉面前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又合上,呼扇呼扇的:“啥?骗钱?骗谁?” 林轻十分严肃:“骗傻子啊。先走了,手机号没换吧?明天再联系。” 走出那一片破败的拆迁区,林轻对着路灯深吸一口气。 鸟姐,我这里有一把好谷子,你要不要来吃。 --------------------------------------------------------------------- 这套公寓不大,赢在位置好,是林轻几年前用私房钱偷偷买的,当时挂在李洛基名下,三年前燕宁成年,就转到了燕宁名下。 房间里还算干净,看来燕宁这小子还挺上心。她把刚买的洗漱用品放下,对着灯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从风衣男钱包里抢来的4200块钱。 四十二张百元钞票,不连号,甚至连印刷年份都从二十年前到十六年前不等。林缘爱钱也爱收藏钱,林轻对各种金银币和纸币也有点研究,实在是没看出来这几十张钱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这钱对他有什么纪念意义?看他长那个样子那身行头,十有□□是个爱面子的小白脸,也许这4200块是第一个包养他的富婆给的?原来只知道女人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念念不忘,原来出来卖的也会对自己第一个金主念念不忘? 越想越糊涂,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林轻瞅了眼表,快凌晨了。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外,细声细气问:“有人在家吗?” 林轻含糊答了一声,听到女人继续细声细气说:“我是隔壁的邻居,刚回来看到你家钥匙插在门上没拔下来。” 林轻下意识想要开门,手摸上门锁的一瞬间转头看了一眼。 她的钥匙正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躺在玄关的柜子上。   ☆、第九章 这种骗人开门的把戏林轻不是没见过,不但见过,她还干过。 一切都是经验,几乎是一瞬间,她冲进杂物间捡了个拖把打湿,又找了根带子把头发一扎,深吸一口气,抓起柜子上的钥匙慢腾腾开门道:“怪了,这有一副钥匙啊,难道客人给了两把?” 门外的女人看着四十多岁,看到她这样倒是一愣。所谓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她想到了林轻会开门,但是没想到她会抓着一把钥匙开门。 女人朝黑洞洞的楼道使了个眼色,迅速掏出把钥匙抓在手里:“刚替你拔下来了。”说完仔细看了林轻几眼,“您看着有点面生,是才搬进来吗?” 林轻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警惕道:“大姐,你才是新搬进来的好嘛?我每个礼拜都来打扫卫生,从没见过你。”说完“刷”地把女人手里的钥匙抢过去,不耐烦道,“好啦不说啦,我还要干活呢。这家也真奇怪,平时连个人都没有,这大半夜的叫人家来打扫,弄得和要接待什么大人物似的。” 那女人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试探问道:“你是家政公司的?” 林轻“哼”了一声:“家政公司有这个点还上班的?我才不给别人打工,我们姐妹都是给自己干的。你不知道啊,我原来那个家政公司的老板,人长得肥,还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抽成,咱们赚50块钱,他得抽30!还不管饭!咱们姐妹几个可算想明白了,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干……” 这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整层楼都能听到。没一会儿就听隔壁有人在门里吼:“大半夜的,有点公德行不行?!” 中年女人没想到林轻把她当午夜咨询了,就差拿出点“男朋友床上不持久怎么办”的问题给她,赶紧打住道:“不早了,你快干活吧!我先回去了。”说完犹豫道,“你见过这家主人吗?知道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林轻一脸不高兴:“女士!你不要侮辱人家好不好?不打听雇主*是咱们职业守则第一条,你这么说我今晚都睡不好了……” 那女人实在是怕了她了,赶紧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想着认识认识新邻居,你快干活吧,啊,乖。” 林轻不怎么愉快地转身,刚要关门的瞬间,那女人在身后冷不防地喊了一声:“林轻!”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林轻拄着拖把问道:“啥?” 那女人定定看了林轻三秒,看似不经意地对着身后摆了摆手,尴尬道:“啊,那个……是我名字!小妹你叫什么啊?” 林轻“哦”了一声,特自然地回答:“是林姐啊,我叫李慧,这是我电话,家里以后有什么需要记得找我啊,给您打八五折!” ----------------------------------------- 关上门,林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看起来燕宁说得没错,自己这模样是变了不少,只拿她旧照的人一般还看不出来。 她从前得罪过太多人,一时也想不出来是谁这么快找上来,但不管是谁……这房子是不能住了。 想到这里,林轻赶紧收拾了东西,又在袋口塞了几块麻布,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门。 走出大门的时候,她感觉到黑暗中几束目光刷刷扎在她身上,她状似无意地摸出刚充了电的手机,吐字清晰道:“汪姐,我干完啦,一会来接我吧。我今天碰见个姓林的大姐,我把电话留给她了……” 十二点多的街角没什么人,林轻拎着一只大布袋子,身上穿着从街边二十块钱买的棉衣,看起来和个外来打工妹没什么区别。 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有点口渴。可身上除了从那哑巴身上顺来4200,已经只剩下不到100块了。 街边有个24小时便利店,林轻透过玻璃墙,看见墙上的液晶电视上正在回放眼下红遍全国的《天籁》比赛。 自她进去以后,各类唱歌比赛就好像小孩尿床一样瞬间蔓延全国,其中最火的还要算某卫视的《天籁》,节目不但吸引了很多要么有颜要么有实力的新人,也吸引了很多早已成名的歌坛大佬,一时间弄得好像谁没上过天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唱歌似的。 此刻评委席上靠右的女嘉宾,正翘着二郎腿跟着选手的节奏打拍子。 直发、锥子脸、大胸、长腿,不是小跟班似的跟了林轻六七年的鸟姐升级版还是谁? 这世上有一种无力感,叫做你都这么落魄了还是有人不经意间来打你脸。 林轻攥了攥手里的4200,昂首挺胸挪进了便利店。就在她纠结于三块和三块五之间时,听到“呼啦”一声,一阵冷风从外头卷了进来,还特别电影效果地带进来几片枯叶。 林轻从鸟姐代言的两瓶水中间看过去,见到三四个肌肉结实的男人打劫似的晃进来、打劫似的往收银台上一拍、打劫似的一扯嗓子:“喂!” 林轻暗暗赞赏:这气势!这打扮!这台词!业界良心了。 就在她等着看午夜场热闹的时候,却见为首的马甲肌肉男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照片,翘着小指头特别温柔地问:“亲爱的朋友,今天一直都是你当班吗?那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过照片里的帅哥哥呢?” 一瞬间从欧美动作片换到韩国肥皂剧,让店员有点招架不住。半天才瞅了瞅他手里的照片,摇了摇头。 马甲男把照片又往前凑了两寸:“朋友,你再好好看看嘛,说不定见过呢?!你这样敷衍人,可是让人家好生伤心啊。” 那店员被他吓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又瞅了几眼照片,还是摇头:“长这么帅,脸上还有颗痣,见到过不会不记得的。各位还有啥事没?没事麻烦让一让,挡着我看电视了。” 几个人原地嘀咕一阵子,正要去下一家,听到一声“等一下”。 林轻一手抱了一瓶水,特别热心地跑过去,盯着马甲哥手里的照片瞅了半天,“呀”了一句。 马甲大哥赶紧问:“这位美丽的小姐,你见过照片里的人?” 林轻警惕问:“他是谁?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找他?” 马甲大哥打了个太极:“你这究竟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呢?” 林轻见他不想说,抬起头来摆摆手:“没见过。” 马甲男:“那是‘呀’什么?” 林轻学着马甲男的语气:“人家只是……长这么大没见过酱紫帅的嘛~~” 马甲男:“……哥儿几个,咱们走。” 几个肌肉块呼啦啦地往外走,刚拉开门时马甲哥的电话响了,他简短地说了几句以后转身吩咐道:“不用找了,三队找着了,就在离这不远的世纪广场。”说完特别娇气地一跺脚,“真是晦气~又让三队抢先了~~讨厌~~~” -------------------------------------------------- 林轻追到世纪广场的时候,广场边缘的喷泉底下三三两两站了好几批或高或矮的肌肉块,几十个人有意无意把一个高瘦的男人圈在中间。 林轻用不好好读书换来的好视力远远看着他衬衫上俩脚印,在心里嘀咕:这小白脸傍上的富婆还真不一般,竟派了这么多人看着他,难道这其实是一出逼、良、为、娼的禁、脔戏码? 那男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风衣的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好像根本没看到身边的几层包子皮,只是低头不知在思忖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茫然。 隔着一条机动车道,林轻忽然就想起那么一句诗。 好像是说,一个美人儿站在河中间还是湖中间摆姿势…… 林轻回过神的时候,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隔着午夜的车流,他忽然迈开长腿朝着她就过来了。 刺耳的汽笛和刹车声逐一响起,司机们的骂声和肌肉块们的提醒声响成一片。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好像又盲又聋一样朝着她大步走来。 林轻心里一紧,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不顾车流和人海,向她大步走来。 那时她从被卡车压扁的车门里钻出来,一脑袋血地仰起脸:“洛基哥哥。” 那一天……那一天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来着? 打断回忆的是兜里的4200块钱,眼看着黑风衣越来越近,林轻赶紧拎起东西,转身跑了。 ------------------------------------------------------------- 在小旅馆花20块将就了一夜,听了一晚上隔壁的激烈战况,第二天下午林轻见到了姜楚乔。 多年没见,刚一见面她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就冲上来要和她撕逼:“林轻!我今天被公司炒了!是不是你干的?!肯定是你!!你一出来我就失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我找到这个工作多不容易吗?你怎么这么忍心对姐姐?” 林轻把家当往咖啡馆长椅上一放,坐下要了杯水:“对,你在国外的成绩单和退学证明是我给你老板发过去的。这两年凭着张假文明混饭吃你也算不容易了,不过我觉得吧……把我爸留给我的钱祸害成那样,这件事还更不容易一点。” 她不客气地拿过姜楚乔手里的护手霜擦了点,放低声音道:“楚乔姐,咱们不说我爸爸在你身上投了多少钱,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毕竟过去的都过去了是不是?” 她接过服务生端来的水:“你看,现在你失业,我无业,咱们是不是该想想法子赚钱了?” 姜楚乔冷静下来,嗤了一声:“林轻,你赚过钱么?你以为赚钱那么容易?” 林轻耸耸肩:“我没赚过,至少没赔过。” 姜楚乔敏感:“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林轻从姜楚乔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斜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姜楚乔灌了两口水,才低声问道:“林轻,你想怎么做?” 林轻慢腾腾地:“楚乔姐,找一万个金额在十万以上的散户,给他们群发邮件,就说我们公司最近研发出一个精密的模型,可以预测每天大盘涨幅,精确到每个百分点。现在我们愿意免费为大家预测三天的。” 姜楚乔莫名其妙:“林轻,你别太异想天开了。大盘涨跌都是市场引导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模型能预测出市场当天涨幅,还精确到100bps。免费预测三天?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你拿什么预测?” 林轻从姜楚乔钱包里拣出枚硬币,一边玩一边说:“楚乔姐,别激动,喝口水。我是没办法预测大盘走向,连我爸都不能。但是你这三天按我说的来办,三天以后肯定有人相信我们能。”   ☆、第十章 姜楚乔被她说蒙了:“什么意思?” 林轻摸了摸肚子:“饿了,楚乔姐。” 姜楚乔好奇心刚被吊起来,不情愿道:“喂,服务员,菜单。” 林轻往手背上又加了枚硬币,托着腮道嘟囔:“我爸说过,看一个人的修养,看她对餐馆服务员的态度就行了。” 姜楚乔噎得脸上阴晴不定,嘴硬接了一句“修养能当饭吃?”,接菜单的时候到底还是两只手都用上了。 林轻豪气地点了三人份的菜,又给自己要了杯咖啡,才继续说:“我有九成把握大盘在接下来的三天会在-200点到+400点之间波动。今天的一万封邮件,每一封随机从这中间选一个百分点发出去。到了明天收盘总有一个数蒙对了。” 姜楚乔略微听出点道儿来,又问:“那如果大盘浮动低于-2%或者高于4%怎么办?” 林轻撇撇嘴:“那就从头再来呗。” 姜楚乔无法反驳,这时候菜上来了,她知道林轻从小有个毛病,吃饭的时候不和人说话,也不高兴别人和她说话。但看着林轻狼吞虎咽的劲儿,还是没忍住问:“你这是多少顿没吃了?里头是不是吃得不好,看你瘦了一大圈……”语气有点复杂,“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从前那么厉害的,怎么一进去也是这个样子了。” 林轻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没回话,继续挖她的饭。十分钟以后三份饭见底儿,林轻正用餐巾擦嘴角。 姜楚乔眼珠子瞪得溜圆:“林轻,你原来哪顿饭不要吃一个钟头?” 林轻灌了口水,漱了漱口:“习惯了。” 姜楚乔还是不理解:“习惯了?” 林轻:“里头活儿多,饭都是坐在床上吃的,吃慢了干不完活。” 姜楚乔愣了一下,半晌喃喃道:“你也挺不容易。” 林轻懒得和她聊这个,伸手道,“楚乔姐,有钱没?” 姜楚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害我丢工作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林轻挑唇一笑:“要不咱们谈谈我爸留下的钱?” 姜楚乔:“200块拿去不用找了。” 林轻捻了捻两张薄纸,撇撇嘴背了包站起来:“我走了,楚乔姐,明天在这个时间记得请我吃饭。” 姜楚乔看着她小小一个人扛着个大包,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小姑娘也是这么扛了个大包找到她。 那时候林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把包往她床上一扔,一副老子来是给你面子的模样:“楚乔姐姐,我不要和保姆睡,我要和你睡。” 那时候姜楚乔不过是林缘当时三十几个养子养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和其他一帮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起被圈养在股神买来投资的豪宅里。 姜楚乔知道林轻一直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就好像正宫娘娘和小妾们的区别:她和他们都不过是爸爸的投资,只有林轻才是真的公主。 那时候姜楚乔也是这么说的:“林轻,你快回去,这个时候你不该来找我的,爸爸会担心。” 那时候林轻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你是我姐姐,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姜楚乔定了定神,喊道:“林轻,你现在住哪儿?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先住我那儿,反正我家里也没有别人。” 林轻拒绝得毫不犹豫:“不了,楚乔姐,你打鼾。” 在众人“原来如此”的目光下,姜楚乔脸上直发热:“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你还记着!”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久久说不出话来。 ----------------------------------------------------------------- 林轻在外面浪一会儿。 兜里揣着200块,走起路来都带风。 全市最著名的兰州拉面摊子前排着长队,她舔了舔唇,忽略自己刚吃了三份饭的事实,在队伍里找了个空儿,身手敏捷地插了进去。 这么一插就引起后面所有人的不满,她后面一个带着大耳机、染着黄毛的小子估计等了蛮久,对突然□□来的林轻挥着手里的钱包:“你为什么插队?!” 林轻回头:“因为我没有素质。” 黄毛小子被她这种英雄气魄所摄,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转头对他身后的人喃喃:“怎么办?我竟无言以对。” 林轻无视众人怨恨的目光,只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兰州拉面的大锅,感觉自己正在走上人生巅峰。 背后有人戳她,她哀怨地回头一看,见小黄毛正捣蒜似的一下下捅她。 林轻眯起眼睛,不耐烦道:“小子,干嘛?” 那黄毛估计也是排队排得无聊了,把耳机摘下来搭话道:“哟,美女,打刀塔不?” 林轻连个眼睑都没给他:“什么玩意?” 黄毛拿手指在空中比划dota几个字母,略震惊:“dota!dota你都不知道?那你打撸啊撸吗?就是lol,我听说女生都爱玩那个。” 林轻鄙视地瞅了他一眼:“你看我像个*丝吗?” 黄毛好像信仰被否定了:“你说什么?dota是世界级的电子竞技游戏!它集战略、团队、反应、控制于一体,是最能体现一个人能力的运动!今年将在西雅图举办的al比赛给第一名队伍准备的奖金有五百万!美金!usdollar!” 林轻很受感染,不冷不热地说:“哦,加油。” 黄毛少年不折不挠,这点从他能在冷风里为了一碗面排这么久就看得出来:“美女,你叫什么?加个微信吧?qq也成。我和你说,在dota界我可是大神,你不会打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啊,看你面相就知道有慧根,做个carry没问题!support的位置你可能干不了,但没事,有哥呢!” 没文化的林轻温泉没听懂他在说啥,只能面瘫回复:“我打游戏你给我发工资?” 黄毛少年一愣,有点底气不足:“我才来s市投奔我姐,还没摸清楚状况。但是你放心,我对这次国际比赛很有信心,到时候我们队拿下世界第一,五百万里就有一百万是我的,够给你发几十年工资了。” 林轻了然:“原来是个画大饼的。” 黄毛少年十分愤怒:“你这女的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你说你长得一般,穿得又土,还没见识,你有什么啊拽成这样?” 林轻抬起眼皮淡定回答:“我有趣。” 那少年又是一愣,再次转头对他身后排队的人颓然道:“怎么办?我竟又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轮胎摩擦声传来,几乎把十一月的冷空气都擦得发热。 冷风中冻得哆哆嗦嗦的人群齐齐转头看过去,这一看竟都倒抽一口气。 一辆亚光黑的跑车,后头跟了五六辆变态车型。中间一辆红的四门车上下来四个光着长腿的美女,个个身高在一米七往上,还特别不考虑群众感受地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 那四个美女拧着小腰下来的时候,第一辆车的车门展翅似的向上打开。一个能有e罩杯的大波浪从副驾驶上下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占了一半。 她这么一下来,刚才那四个瞬间成了柱子。大波浪张着大眼睛往人群一扫,单手扶着车顶一个笔直下腰,对里头哆哆嗦嗦说:“哥哥,队好长,外面好冷。” 人群中有人回过神来:“是丁巾巾!是丁巾巾!” 兰台女星丁巾巾和林轻同年。这位13岁以玉女形象出道的女演员,就是当年接了洗面奶广告、让惹了林轻的冯淼去当体育老师的那位。 听到那声“哥哥”,林轻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外星跑车的的车棚慢慢收起,露出底下镶钻的皮质座椅和座椅上一身暗光衬衫的宏基大公子。 李洛基长手指搭在内嵌的巨大led屏幕上,车内储物格弹开,他长眼睛看了眼黑洞洞的储物格,对风中飘零的丁巾巾:“自己拿。” 丁巾巾毕竟是个公众人物,看到这钱十分为难。她要是真从李洛基车里拿钱,明天就能被网友骂出心理疾病。她对身后四个刚出道的嫩模使了个眼色,放大点音量说:“哥哥,我知道你赶时间,但是这样不好吧?” 话音刚落,那几个嫩模中短发的一个走过来,从储物格里捞走一沓钱,走到队伍最后一位,抽出200块,甜甜一笑:“帅哥,可以排你前面吗?” 那被叫做“帅哥”的大胖子眼都直了,木讷地让开。短发模特又抽出200递给他前面的大妈:“阿姨,我们有急事,排您前面好吗?” 大妈拿着200块,被砸得有点愣。 没过一会儿,发钱的女人就移动到了队伍中间。还有不少原来排队的人看到丁巾巾,都脱离了队伍围上去,丁巾巾点头微笑签了几个名,就逃也似的跳回李洛基车里。 随着车棚收上去,林轻接过短发模特递过来的200块,伸手拦住她往前移动的胸:“不好意思,我这坑儿比别人贵点,2万不讲价。” 短发的模特愣了一下,骂了句“神经病”,甩开她就往前移,又被林轻扯了一下。 她怒目转向林轻:“你又干什么?” 林轻看一眼路边那些熟悉的车,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拍拍她道:“没事。”转身离开。 走了十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哄笑,接着是急促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黄毛从身后追上来,手里还拎了袋热乎乎的面:“你干的吧?那女的裙子都裂到腰了,我就说你有慧根,这手速,这反应,不打dota可惜了。” 林轻站在步行街上,抬头看大屏幕上不断回放的《天籁》比赛新一集,目光在于二晴闭眼忘情演唱的特写上凝住。 “那是我二姐!”少年指着屏幕骄傲说。   ☆、第十一章 “那是我二姐!”少年指着屏幕。 一阵风吹过,是刚才高调炫富的车队从行人身边飞行器似的嗖嗖嗖过去,吹得她一头发丝好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 林轻的头发还没及肩,监狱里头规定,刑满前三个月才可以留头发。她进去前一侧的头发已经及腰,判决下来后全部剪掉。 她在风中理了理头发,盯着黄毛少年看了看:“你是于二晴的弟弟?” 少年挺了挺背:“你认识我姐?” 林轻抽着嘴角:“现在谁不认识她?” 少年非常赞同:“也是!你想要我姐的签名吗?” ---------------------------------------------------- 燕宁好像很忙,晚上八点多回家的时候,林轻正坐在拆迁房外的水缸上啃黄瓜。她人轻,坐在水缸沿儿晃着两条腿折腾,缸也没倒。 他下巴上青了一块,脸上扔擦着很厚的粉,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刚吸过毒似的。 看见林轻,燕宁不自在地把手里的盒饭放在台阶后头,找了堆砖头抹了抹:“姐你来了怎么没打个招呼?吃过了么?见着楚乔姐了么?她怎么样了?” 林轻“嗯”了一声,敷衍道:“她没怎么变。”随后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招工,包吃包住?” 燕宁不理解:“姐,你不想在那房子里住了?!” 林轻耸耸肩:“客人太多。” 燕宁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弯腰摆手:“姐!不、不是我说出去的!我谁也没告诉!打扫都是我自己去的!” 林轻跳下来拍了拍他:“我知道。总之,有没有这样的工作?工钱无所谓,热闹点就行。” 越热闹越安全。 燕宁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拍脑门:“别说,还真有个!以前在老家一起混的兄弟,这几年也不知道哪搞了笔钱,现在在横滨路开咖啡馆。”见林轻不理解,解释道,“白天开咖啡馆,晚上就变成酒吧,因为每天凌晨三点才关门,所以免费给员工提供住宿。” 他说完,有点担忧:“不过……是个给人端咖啡倒酒的工作……姐,你还是别去了,我再给你想想别的…..” 林轻好似完全没听见:“要面试吗?招刑满释放人员吗?” 这几句话听在燕宁耳朵里有点玄幻,他尝试想象了一下林轻穿着制服给客人端茶倒水抹桌子的画面…… 真的不会上演动作片吗? “姐,那地方……晚上有点乱……你可能……不习惯……” 林轻:“能比监狱里头还乱?” “……” ------------------------------------------------------------------------------------------------------- 第二天收盘的时候,林轻再一次见到了姜楚乔。 这一次她只点了两份,边吃边听姜楚乔汇报:“今天大盘几乎没有浮动。就像你说的,一万封里头有大概1500百封是预测准了的。你是打算趁热打铁还是……” 林轻把勺子一扔,擦了擦嘴:“针对这1500封邮件继续发,还是从-200到400之间取值。另外预测错了的8500封也不急着放弃,随便填个数发出去好了。” 说到这儿姜楚乔也大概猜到林轻要干什么,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到时候真的会有人给我们投钱?林轻,你和我说实话,这事儿你有多少把握?” 林轻很听话地老实说:“我不知道。”仍旧是吃完就走,“不过骗人这种事,一般都没什么成本,大不了再被抓进去罢了。” 姜楚乔其实胆子一向不小,不然也不能拎着张假证招摇撞骗许多年。 但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胆大者有所敢为有所不敢为。这种找一万人搞诈骗的事情,姜楚乔还是有点小小地不敢为:“林轻,我们这么干,会不会进去?”她身子前倾,凑近了看林轻,“有句话我很多年前就想问了……” “林轻,你就从来不知道怕吗?” 林轻把200块扔在桌上:“钱还你,楚乔姐。”说完站起来拎起大布包,“这次我不是要骗钱,我确实打算做点投资。” 姜楚乔不信:“你根本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如果赔了呢?” “赔了……”林轻把包背在背上,“就算他们倒霉。” 姜楚乔:“……” ------------------------------------------ 横滨路的东城,白天只有一层营业,看着不过是富丽堂皇中带点小清新的咖啡厅;到了晚上咖啡壶收起来,酒瓶子摆上去,二楼舞池一打开,就变成了披着酒吧外皮的夜店。 领班站在吧台后头,一边擦咖啡杯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姓名?” “林轻。” “年龄?” “二十三。” “性别?” 站在一边儿的燕宁上前一步:“孙茜姐,这人都摆在这儿了……” 孙茜抬头瞟了眼燕宁,冷哼:“我面试还是你面试?” 燕宁畏畏缩缩说不出话来,林轻回答:“女。” 孙茜把咖啡杯摆成一排,这才抬起头瞅了一眼林轻,很快就移开目光:“是本地人吗?” “是。” “学历?” “高中毕业。” “是够低的。怎么没念大学?家里没钱?” 燕宁头上汗都要下来了:他怎么就忘了,这孙姐也是个刺儿头,脾气直逼当年的林轻。别说一山容不容得下二虎了,这点地儿够不够她们俩打架都是问题。 就在燕宁做好“只要林轻一发飙就立刻舍身取义抱住她离开现场”准备的时候,听到林轻平静回答:“成绩不好。” 孙茜“哦”了一声:“挺老实啊。以前干过么?都有什么工作经验?” 林轻难得十分配合:“没有工作经验。” 孙茜放下手里的布,走到林轻面前,仔细打量她几眼:“高中学历,今年23,没有工作经验。你前几年都干什么去了?不会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工作经验吧?” “坐了三年牢。” 眼前一黑,孙茜正略夸张地张着嘴站在她面前,瞪了眼燕宁:“才放出来?我说燕宁,你最近办事越来越飘逸了啊,吃过牢饭的都敢往我店里领了。” 纵然燕宁是个别人踩他一脚、他还给人家擦擦鞋的好脾气,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孙姐,你怎么说话呢?!吃过牢饭怎么的了?我也吃过啊,咱店的老板东哥当年还是和我一起进过少管所。” 孙茜走回吧台,单手翻了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再大声点,最好让全店都知道老板以前的事。”对着说不出话来的燕宁翻了个白眼,“不敢说了?不敢说就快把人带走。这么大尊佛我可请不起。” 燕宁踌躇半天,上前一步:“东哥在不?我和东哥说去。当年咱们在里头还是上下铺的,东哥的裤子都是我洗的,东哥不会这么不讲情面。” 孙茜呵呵一笑:“去啊,再讲一遍你怎么给他洗裤子的事,反正你都讲了十几遍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靠裤子关系赖多久。” 燕宁的脸“蹭”的一下红得像刚偷看了邻居小花洗澡,细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东哥不会像你这么想的,东哥……” 一只电话砸在他面前的吧台上,孙茜敲了敲杯子:“这么有信心,你现在就给老板说,让他给你开后门放个没经验还有前科的进来?最好一个月再给她开两万块好了。” 燕宁盯着电话说不出话,只垂在体侧的手不自在地一抽一抽,半天没动作。最后还是林轻扛起大包叫了他一句:“燕宁,走吧。” 外头难得有几分太阳,燕宁心事重重地跟在林轻后面,半天挤出来一句:“林轻姐,你别生气,她那个人就是那样,捧高踩低的,对下头的人从来没个好脸色。” 燕宁十分不安,按照他脑子里的剧本,林轻刚才应该已经把东城砸成东荒,把孙茜揍成孙子了。 可是她没有,她不但没有,还脾气特别好地招呼他走了。 这让燕宁一路上都神色恍惚的,生怕林轻是出来买西瓜刀,买完了回去好拼命。 就在他神情紧张眼神直往五金店瞄时,却听林轻问:“我原来也是这样吧?” 燕宁一愣,赶忙摆手:“姐,你和她怎么能一样?这不能比啊姐,你比她……” 林轻点头:“是,我比她有文化。” 燕宁:“……” ------------------------------------------------------------------------------------------------ 没拿到工作,又把东西扔回20块钱的小旅馆。晚饭前燕宁接了个电话,连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摸了摸兜里的180,她决定省一顿是一顿。 到了晚上11点的时候,坚强少女林轻饿得趴在尽是烟头洞的小旅馆床上。 一番挣扎之后,她抽出10块钱扶着墙挪了出去。 风还是有些凉,她在街头十分有目的地走着,可惜经过的餐馆大多已经打烊,有几家还开着的,还是看上去180都不够来碗汤的。 繁华的街道,层层叠叠的路灯和车灯,冷风吹得她的小身板直哆嗦。 这个时间在外面走的大多是呼朋唤友或是携家带口的人,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像她一样孤家寡人在路上飘面条的。 在23岁的某一天,没钱、没工作、没朋友、甚至没饭吃的林轻,穿着破棉袄站在街上,在这个孤单寂寞冷的夜晚,打了个应景的喷嚏。 转了半个小时,可算看见个便利店。刚要冲进去搞盒泡面,不经意看见映在身边玻璃墙上的一个侧影。 两秒钟后,林轻毅然决然冲进了这家午夜还在营业的高档茶馆。 没想到大半夜喝茶的人还不少,竟然三三两两一桌,把不大的茶馆坐了个半满。 一群随时可以跳起来制服入侵者的肌肉块聚在一起喝茶……这人真是走到哪都好大排场。 林轻扫了眼因为她的进入而齐齐把屁股从椅子上掀起来一点的“客人”们,直接走到窗边的角落里。 在那里,之前在便利店见过的马甲肌肉男,正背对着她坐着,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棋盘。 他的对面,那人穿着一件灰色毛衣,袖口和领口处整齐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衬衫扣子一直系到脖颈,停在尖尖的喉结下两指处。 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若不是眼下那颗泪痣,倒像极了老僧入定;可一加上那颗欲拒还迎的痣,画风又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林轻对马甲男比了个“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手势,抱胸在边上看了一会儿。 只见马甲男每走一步,就报两组数字,分指在棋盘上的起始和结束位置;男人听到数字以后,仍是闭着眼睛,想一会儿,拿起笔在桌上的白纸上也写下两组数字,马甲男再照着这两组数字在棋盘上移动棋子的位置。 林轻看得几乎吐血:这都是一群什么人什么爱好?这种时间,这种地方,一大帮子保镖坐在这儿,陪一个哑巴下盲棋。 关键是,他下的如果是国际象棋或者围棋之类,林轻还会觉得可能是拍电影,可这人一脸庄重带着一大票人在这儿下的是…… 跳棋……她五岁以后就没碰过的跳棋…… 她其实本来只是饿,可是现在心里却有一股火,一拱一拱地往上冲。 据说相当一部分周游过世界的人,回去后都会得上或轻或重的抑郁症,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从高大上到平淡无奇的落差。 现在林轻的抑郁就源自此。 林轻爆发的时候,他正在纸上写一个数字。她一把抽掉他笔下的纸,引得反应奇快的马甲男立刻跳起来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她咬着牙,艰难地抬头对才睁开眼茫然看向这一幕的男人淡淡说:“喂,想要回你的4200块,就出去陪我打一架。” 找个人痛快打一架…… 这个心愿,她攒了三年。   ☆、第十二章 三年零三个月前,被一群相熟的人坑进拘留所的时候,她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三年零两个月前,服刑判决下来时,她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两年零十一个月前,一头长发被剪掉时,她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两年零八个月前,没日没夜打了三个月毛衣以后,她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那之后的近三年,她在每一个疲惫的夜晚,躺在一动就会撞到上层床板的铁床上,都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出狱前三天,她想到出去以后的世界,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找人打一架; 就在几个小时前,面对那个叫孙茜的女人,她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怎么一拳从对方的左太阳穴打到鼻骨。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她都忍下来了:她没有在狱中动手,甚至还因为表现好有组织能力被小队长选中,成为“四犯”之一,这种职位一般都是留给经济犯的,可是她拿到了,她好好改造了,她提前八个月出来了;她没有在拉面摊前动手,她知道李洛基在,她认得那些车子,里面的都是曾经和她相熟的,她不想让自己像猴子一样给他们看笑话;她刚刚也没有在东城动手,她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了,要做的事还没做完,她不能再进去。 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动手,就是在从第七监狱进城的路上,结果…… 她被人卸了两只胳膊。 林轻的脸被按在棋盘上,双色的跳棋噼里啪啦撒了一地。马甲男和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似的,把她的胳膊弯了个弯儿拧在背后。 林轻转过脸,看向仍旧没有反应的泪痣男:“你不是很着紧那些钱吗?你不是身手很好吗?钱我没带在身上,你搜身也没用。我今天心情不好,需要找人发泄发泄。你要是不帮我发泄,我只有回去烧钱发泄。” 马甲男“嘁~”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电影看多了吧?不要学那些没文化的小流氓放狠话嘛~~~让我们少爷和你打架……哎呀呀你可还不够格呀……” 林轻也学着他“嘁~”了一声:“大叔,我看您才是电影看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少爷的,敢问你们还有老爷嘛?有夫人吗?有老夫人吗?有私生子吗?有年度豪门伦理大戏吗?” 马甲男腾出一只手来一下下戳她脊背:“小姑娘,注意你说话哦!到时候因为哪句话惹了祸,可别说哥哥没提醒过你~~~” 林轻:“我说这位大叔,您看着有四十了吧?比我爸也小不了几岁,还让我叫哥哥不好吧?” 马甲男愣了半晌,忽然脸色大变,刚才的一脸娇羞的荡然无存:“我艹你个小biao子我撕烂你的嘴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四十了老子今年才三十三……”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是泪痣男抬了抬手。他又看了眼林轻,手掌在面前挥了挥。马甲男立刻松开林轻,退了一步。 林轻拽了拽袖子,却看见男人从挂在一旁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慢慢戴上,然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来是真日思夜想那4200块。 林轻见他答应,反而一屁股坐下了:“饿了,没力气打架。” 对方居高临下认真看了她一眼,又对一边的马甲男挥了挥手。 马甲男赶紧上前一步,再次上演变脸绝技,客气客气:“小姐,想吃什么?” 林轻揉了揉手腕:“一个喝茶的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这样吧,鸡鸭鱼海鲜蔬菜一样来一盘,再来个鱼翅粉丝汤好了。” 马甲男咬牙:“小姐你是来吃国宴的是吧?” 林轻抬起无辜的大……哦不,小眼睛看向说了算的那个,眉头柔弱而别扭地蹙了蹙:“不给吃吗?” “哗”的一下,是他后退时毛衣刮到雕花的衣架。他不自然地转过脸去,又对着马甲男摆了摆手。 马甲男怨恨地一跺脚,扭着不明显的腰跑进了后厨。 茶室一时又安静了下来,林轻坐在他对面,大大方方上下打量这个男人,更加肯定了他不会说话的想法。 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却这么拽,包养他的富婆该是多么口味奇葩且任性。 想到这里,不禁又多瞅了几眼他的脸,瞅完了以后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自己默默摸出个小镜子照了照。 真是人比人,照个镜子都气人。 不一会儿她的五菜一汤就上来了。 在马甲男哀怨的目光中,林轻坦然拿起勺子开始横扫千军,戴着手套的哥们仍旧木桩子似的靠墙站着。 十分钟后,林轻扔了勺子,喝了口茶。捂着胃站起来,又捂着胃坐下,为难道:“真不好意思,没注意吃多了。电视上说饭后不宜剧烈运动,容易得阑尾炎。不巧我阑尾还在……不然我先去消消食,咱们回头再打?” 说着说着扶着墙就要往外走。 被马甲男笑呵呵拦住:“我说小姐,你当我们都是傻子是不是?你该吃吃该喝喝了,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就要走?哥哥劝你一句,拿了人家东西就要还,说过的话要算数。没有那个本事就别惹惹不起的人,不然路走不长的。” 林轻拉开店门,一股湿气迎面扑来,午夜的天空没有星星,要下雨了。 她关上门,扫过一茶馆虎视眈眈的大汉,转向戴着手套站在人后的衣架子:“你叫什么?” 对方好像没听到一样,倒是马甲男哼哼一声:“小姑娘,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哦。” 林轻嘀咕一句“还真是矫情”,换了个方式:“那好,黑子,咱们事前说好了,这一架不管谁把谁打出什么事了,都不许追究法律责任。” 被叫做“黑子”的当事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林轻在和谁说话,只是疑惑地看向马甲男。 马甲男把拳头从嘴巴里掏出来,磕巴道:“小姑娘,你刚才管……管那位叫什么?” 林轻:“成天穿一身黑,不叫黑子难道叫小红?” 马甲男兰花指直颤,脸上憋笑憋得五官扭曲:“小姑娘,你行!你真行!我张超活了三十八年,第一次见着这么有胆色的。黑子……哈哈哈哈黑子……你可真敢叫!” 林轻诚恳道:“大叔,你刚说你三十三。” 张超:“……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 林轻站在茶馆后院的小巷里时,心中十分佩服张超的领悟能力。 不管是让他松手、上菜还是拦人,这位残障人士都是用相同的幅度挥一挥手。 就在刚才,他也是戴着手套挥了挥手,然后自称三十三岁的张超就翘着兰花指,指挥一群人把她压到这儿来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对面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正站在三步外一遍遍机械地拉着左右手的手套。 林轻摸出根发带把不长的头发扎起来,对着对方勾了勾手指:“别磨磨唧唧的了,要上快上。” 她话音刚落,面前一阵风刮过,林轻心里一颤,下意识一侧头,鼻梁上一疼。 我去,出手好快!挺有本事嘛! 但是,电视上不是这么演的啊!高手打架前不应该你来我往几百招还互相近不了身吗?她这一上来就挂彩是闹哪样啊? 林轻吃饭的时候大概分析过一下,按照这人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擅长近身搏斗,之前卸了她两只胳膊,主要也是因为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这种人只能擅长拳脚,加上是个左撇子,到时候估计会出拳攻她右侧…… 只是没想到平时木讷的一个人会出手出得这么快,而且一上来就往脸上招呼。 妈的,不知道女人的脸很重要吗? 算了……在他心里估计根本没有男女之分,。 他写字用左手,没想到打起架来还是个全能选手。林轻光躲他的拳头就很吃力,都怪他人高手长,她根本没机会近身。 不近身根本只有挨打的份。 退了十来步,再退就要翻墙了。林轻心一横,索性正了一张脸来接拳头。 “砰”的一声,一点没放水的拳头打上她右脸,林轻感觉自己下巴都要飞向那广阔的天空寻找自由了…… 忍住要飙出来的眼泪,她双手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扣住他双肘,刷的一路撸下来…… “刺啦——刺啦——”两声,两只手套被她抓成两块布片,刚给了她一拳的手背上赫然四道指甲留下的血印。 林轻嘿嘿一笑:“怎么样,没有手套很没安全感吧?就好像办事没戴套一样不安吧?”说完撸了袖子和裤腿,故意露出底下少女特有的白嫩嫩的皮肤,“有本事赤手来打我啊~~~” 场外观战顺道维持秩序的众保镖都蒙了,只有张超赞叹道:“打个架能打得这么不要脸,小姑娘也是个人才啊!” 林轻那边得意洋洋,忽然左胸一疼,是刚被剥了手套的那个,直接用手肘开打了…… 林轻捂着胸,这回真生气了:“吃我豆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说完身子一矮,直接捏上他下腹,然后脚底一带…… 两个人就在雨水泥泞的小巷里滚成一团。 男人受不了压在身上的林轻,更受不了地上黄黑相间的泥水。于是他拼命地用手肘和膝盖攻击,本能地想要摆脱林轻,却没想到林轻和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一边受虐狂似的被他揍,一边见缝插针地又挠又掐又拧…… 竟然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就这么滚了十几分钟,边上的保镖们也看出来不对了。一个小个子凑近张超:“大哥,这女的不太对劲啊?” 张超瞥他一眼:“还用你说?!”摸了摸下巴,“刚才看她扑得那么生猛那么饥渴,还以为是想占占便宜……” 他看了一眼现场,夸张地哆嗦下:“可现在看看,简直就是只关了好几年的母老虎,要咬死人的哟。”他看了眼小个子,严肃道,“让大家都盯紧了,一会儿情况不对立刻把人分开,不然要出人命的。女的死就死了,要是那位真被她咬下个耳朵什么的,咱们后半辈子都玩完了。” ------------------------------------------- 雨一直下,开始还是一丝丝,慢慢变成一滴滴,最后四周的空间里都是水。 林轻开始出了一身汗,后来汗水被雨水冲走。体力的消耗让头晕乎乎的,身上又冷又热。 她能感觉到被她压在身下的人正使出反抗强、暴、犯的劲儿摆脱她,那一下下打在身上,骨头都要碎了,不,估计已经碎了。 她从来是个不认输的人,这不认输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觉悟仍然和她的英文词汇量一样,永远保持在平均水平以下。 脑子有些发晕,对方的脸在她身下模模糊糊,有那么几分钟,她有几丝错觉,觉得她一会儿在揍鸟姐,一会儿在揍刘宗,一会儿在揍谢明邗…… 那张脸不断变换,最后上面长出了狭长戏谑的眼睛,笔直的鼻梁,薄而小的嘴巴。 那一天,天边雷声滚滚,林轻任由大雨冲尽她脸上泥浆血迹,对着那张脸久久下不去手:“洛基哥哥……” 按照标准言情剧本,这个时候那原本和她厮打的人应该被她脸上的脆弱所震撼,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事实证明林轻确实没有女主角的命,就在她茫然的那几秒,一只手肘对着她下巴挥了出去…… “砰”的一声,林轻皮球似的从他身上弹了出去。 小巷里的灯火摇曳不定,沾满泥水的皮鞋踩在她身边,林轻将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他湿哒哒的短发贴在额上,脸上被溅了不少泥点,一时竟找不到原本的痣了。 她好像大梦初醒,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认错人了。” 对方没有反应,只是伸出湿漉漉的手指,赤手一下下梳理她凌乱而脏兮兮的头发,强迫症一般。   ☆、第十三章 雨幕被风吹得有点乱,林轻的额头挺好看。 她尝试着动了动,只觉得从头发根到脚趾头都好像被缝纫机轧了一遍,针脚细细密密,一块儿都没放过。 头上的手,机械臂一样,一下下在她头皮上摸来摸去。她闭着眼睛,草泥马似的被梳了一会,才说:“喂,摸够了没?摸够了扶我起来。” 人形梳头机卡了一下,在张超和众人大眼瞪小眼下,慢慢将她扶坐起来。 林轻坐在下水道边上,靠着水泥的路灯台子,拍了拍身边还算干爽的一块:“喂,好人做到底,坐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说完看了看他脸和脖子上的抓痕,又觉得不太现实,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快去上点药,破相了可就可惜了。”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我自己和自己也能说上一会儿。” 很轻的一声,他一身皱皱巴巴地在她拍的那块坐下,好像训练良好的警犬。好似是没有席地而坐的人生经验,他的坐姿有点诡异,长腿僵硬地屈着,双手撑在膝头,却还是尽量保持着左右对称,看起来像是冷冻室里一只被拔光毛的天鹅。 林轻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番,才一边正鼻骨一边嗡嗡说:“我从前觉得我爸很酷——就是特别有文化有见识那种酷,你明白吗?从小到大,我家老头子都没打骂过我,连我逃课、欺负同学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我惹了什么事,他会在后面默默替我摆平。用我爸的话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赚钱,到处给人做孙子,活得很没个人样,最后连老婆都跑了。他不希望我也像他一样,变成一台跑完公里数就报废的车。他和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林轻啊,钱我们可以赚,可不能被钱耍得团团转。少年人就要活出少年人的朝气,不然爸爸白白赚这么多钱了。’” 她皱了皱鼻子:“那时候我觉得我爸说的那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至尊名言!对,至尊名言啊!”她看了眼听到这个成语后手指抓紧西裤、浑身都不自在的男人,奇怪道:“怎么了?” 想起他不会说话,她又自言自语起来:“后来我认识了洛基哥哥,他和我不一样,在我还努力活得潇洒不让老爹失望的时候,他已经是活得洒脱了。我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所有人都来恭喜他刚成人就接手宏基地产,结果他和到场的记者说‘盖房子我可不擅长,不过要是用美人们盖温柔乡……可以另当别论”,随后他宣布接手宏基刚收购的兰台,把是兰台几十倍的宏基地产推给了他两个还没成年的弟弟。” 说到这里,她嘴角翘了翘:“那天的宴会照旧很无聊,我像往常一样在休息室外面整人,那天啊…..我记得是华宇信贷家的女儿,她的哭声特别刺耳,哭得我很烦,就凶了她几句。正好洛基哥哥过来,他看了看我们俩,却没有像别的大人那样安慰她,也没像别的大人那样骂我,只是在沙发上坐下,冲我们俩说‘过来’。” 她眯了眯眼睛,炫耀道:“真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帅有多帅,连华宇家的那个都看呆了,假哭也忘了,屁颠屁颠就朝着人家扎过去。”说到这儿,她得意地“哼”了一声,“我能让她得逞吗?肯定不能的啊。于是我眼疾手快伸出一脚……她掉了两颗门牙。” 她借着雨水抹了抹还在流的鼻血:“后来,所有人都去看华宇家的窝囊废了,她吓得嘴都合不上,也不敢告我的状。就是那个时候,洛基哥哥第一次和我说话。我还记得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年纪不大,下手倒是挺狠”,我很怕他会告我的状,只能装可怜说‘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也不会在哥哥面前做啊’,你猜那时他怎么回答的?” 见对方一点要猜的意思都没有,林轻尴尬一笑:“他当时说‘以后有我在,你还可以更狠点’。” 回忆好像条七扭八扭的漫漫长河,当你以为它要奔流向海的时候,却发现它只是绕了一圈的护城河:“我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两个责任最大。我不恨他们把我惯成这副德行……我只恨……” 她朝身边的木桩子招了招手,小声说:“你凑过来点我和你说。” 对方想了想,僵硬地向她倾了倾身子。 却听“咔”、“咔”两声,林轻趁着他没防御,利索卸了他一边胳膊。 她单手托住晃荡的胳膊,在他耳边讥诮:“我爸说,人生就像上公共厕所,先尿的那个往往不是尿到最后的。这是还你那天在车里干的,另外一只胳膊我下次再还。”说完在众保镖发现之前,把他往墙上一靠,拖着破败的身躯(?)站起来豪爽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打得很痛快,我们下次再切磋!” 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一瘸一拐溜了。 长长的巷子像是她面前的人生。 爸爸,洛基哥哥,我不恨你们把我惯成这副德行,却深深恨着你们把我惯成这副德行以后又都弃我而去。 ---------------------------------------------------------------------------------------------- 同时,在金盛酒店的荣基游戏庆功宴还没散。 eb战队一号位的于子文正百无聊赖地敲着面前的玻璃茶几,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地点来点去,问捧着一碟三文鱼的荣基游戏负责人:“强哥,这都十二点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现在回去还能多打两盘儿。” 人很瘦小但赢在脑袋大的强哥看向角落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小声说:“没看着校长还在呢吗?校长没说散谁也不准散。” 于子文撇了撇嘴:“切,一口一个校长的,他教咱们怎么点兵了还是教咱们怎么gank了?不就是赞助了这个数吗?”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原来咱们叫荣星游戏,现在连名儿都改了,还平白多了个校长。强哥,咱们就真那么差钱啊?” 他这话说得有点直,边上几个队友悄悄给他比了个“有种”的手势。这世上凡是有点本事的都多少有点傲气,尤其是大神们。他们平时在游戏里受惯了千万粉丝的追捧,现在却要坐在这儿对着个连英雄都认不全的商人叫校长,他们觉得自己很失败。 强哥把盘子放在于子文脑袋上,揪着他的黄毛说:“你小子给我小声点。不差钱?不差钱你们怎么去西雅图比赛?不差钱你们吃的住的用的都哪儿来?不说别的,就说你那键盘,5800一个,你自己买的?” 于子文嘟囔:“谁知道买个键盘还要出卖灵魂啊?早知道就让我姐给我买了……” 不提还好,一提强哥话就更多:“是,鸟姐现在很红,我们都知道。小文,说句不好听的,你姐就是再红几年,搁在校长眼皮子底下也不算事儿,你姐能红起来,还不是因为当初兰台捧她?本来在兰台好好的,后来却想不开毁约,这事要是校长真计较,她在四合会也混不下去。” 强哥拍了拍黄毛肩膀,看向沙发上几个,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吧台上玩硬币的dota解说小语,语重心长:“强哥知道你们都是有理想的年轻人,但理想这东西就和你们裤腰带下头那玩意儿似的,用力过猛它就断了。” 这时一个瘦高的青年从外头卷进来,一边系领带一边赔罪:“强哥,对不住,来晚了。”说完越过强哥问黄毛,“小文,女神来了吗?拍照了吗?说上话了吗?” 黄毛指了指会场另一边,又指了指吧台边上的小语,哼哼道:“不知道你问的那个女神,不过除了小语,都在那边围着财神爷呢。” 长长的转角沙发上,宏基大公子一个人靠着扶手醒酒,西装搭在手边,亮紫衬衫解开几颗扣子。 他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要求合影的游戏女神们,各种cosplay服装看得满场的宅男们双眼发亮。 李洛基醉醺醺地晃了晃酒杯,对凑上来的“冰女”和“火女”不怀好意一笑:“知道冰火两重天?” 两个mm脸一红,“火女”扁了扁嘴:“校长在说什么呀~~~” 李洛基瞟了眼她种树似的贴了两圈的假睫毛,没什么兴趣地移开目光。 环视会场,却发现个有意思的人。 会场太大,差点就没看见她。所有女人都围着他转圈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只躲在角落里,连看都不看过来一眼? 宏基大公子颇有兴致地站起来,端着酒杯、带着身后亦步亦趋的一群,穿越了大半会场,先和强哥打了个招呼,又转向强哥对面的姑娘,目光在她耍硬币的手指上停了停。 他暧昧道:“技术不错。” 姑娘抬头看了一眼算是招呼:“在校长面前不算什么。” 李洛基放下酒杯,拇指擦了擦下唇:“叫什么名字?” 姑娘把硬币收进口袋:“校长叫我小语就行。” 一时气氛竟有点凉,强哥赶忙站起来打圆场:“校长,这是咱们荣基游戏的头牌解说,她叫王思语。小语今天刚解说了两场比赛,可能喉咙不太舒服。她平时说话可有意思了,玩家们私下都叫她……” 一阵激昂的游戏音乐响起,沙发上一排全下意识地去掏手机。强哥看了眼正要接听的黄毛,使了个眼色:“出去接。” 于子文有骨气地“哼哼”两声,还是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喂,找哪位?” 宏基大公子把目光转向王思语的手,声音带勾道:“练了多久?” 王思语还没回答,快走到门口的黄毛忽然“嗷”的一声:“林轻?!真是你?什么?你被人打了?!你在哪儿?好,你呆着别动,我这就过去!!仰头!别说话!” 他挂了电话,急匆匆跑回来:“强哥,我这边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您先别开口!要教育我下次说,再不去要出人命了。” 强哥看他这样也不像装的,叹了口气,想给他放一回水,还没开口,却见刚才还在泡女解说的李洛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黄毛面前,在他之前问道:“你是于二晴的弟弟?” 黄毛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校长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我和你姐姐也算认识,我送你。”说话的还是李大公子。 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要说按校长刚才的画风,这时候要送小语回去还说得过去,这泡妹子泡到一半忽然要送个男人回家…… 难道报上那些传闻是真的,宏基大公子果然男女通吃? 强哥十分惶恐:“校长,这点小事儿哪用您亲自送啊,让他小子打车回去就行,回头公司给报的。”说完朝于子文使了个眼色。 黄毛也不明白这位李公子为什么要送他,难道他真的靠实力让这个花花公子折服?连忙摆手:“校长,不用,你们继续。” 话还没说完,见到李洛基已经接过侍者递来的西装外套,边穿边吩咐道:“张秘书,去开车。” 说罢转身对强哥:“不早了,都散了吧。” --------------------------------------------------------------------- 于子文坐到李洛基车里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 他正在纠结于要不要向李洛基表明自己的性取向时,却被对方先发制人:“你朋友,叫林轻?”   ☆、第十四章 “你朋友,叫林轻?” 车内空间很大,酒气一点点蔓延开来。 食指上here的虎头一点一点,车窗缓缓下降,午夜的冷风吹了进来。 李洛基松了松领带,眯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又问了一遍:“你朋友,叫林轻?” 于子文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松开的领带上,新闻里宏基大公子包养男明星的标题再一次跳了满脑子,半天才回答:“是。” 搭在领带上的手顿了顿,良久李公子又问:“双木林,云淡风轻的轻?” 于子文没听李大少这么正经这么文绉绉说过话,一时有点不能反应,含糊道:“可能是这两个字儿吧,回头我问问她。” “不熟?” “才认识。” “鸟姐的朋友?” “没,路上遇见的朋友,挺有意思一姑娘。” “鸟姐知道?” “还没和我姐说……林轻说她是我姐的粉,还给我姐写过信。她说不想让我姐觉得她是有目的接近我……让我不要和我姐提她。” 对方愣了一下,忽然右侧嘴角一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于子文总觉得今晚这气氛特别诡异,就好像他扛着圣剑上了高地以后一回头,发现四个队友都在打肉山…… 他抓了抓脑袋上的黄毛,却听这位*oss似笑非笑说:“那就不要和鸟姐提了。” 说罢再不说话,只侧过脸去醒酒。 于子文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咬了一会儿手指头,试探:“李总认识我朋友?” 手指上的虎头一下下敲着车窗,半晌李洛基对着窗外说:“你到了。” 于子文这才看见街对面便利店外头蹲着的林轻。 雨下得很大,她头上捂着个商标还没撕掉的便宜帽子,袖子一边被扯坏了,露出胳膊上几道长口子。 她就那么蹲在台阶上,*地好像一只掉进马桶的鸡毛掸子。 于子文赶忙开了车门下去,匆忙中说了句“李总再见”,冒雨奔向街对面。 ------------------------------------------------------------------ 车里,李洛基将车窗升上去,一言不发地看着于子文跑过去和林轻说了几句话,又跑进店里买了一袋东西出来。 开车的张秘书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李总,那是林小姐哇?真的是林小姐哇?怎的变成这个样子了哇?不是搞错人了哇?” 戒指敲了敲,李洛基默然:“瘦了。” 张秘书小心地问:“李总,熄火否?” 张秘书又问:“李总,小张我过去看看否?林小姐看起来伤的不轻哇,不去医院还淋雨,真是要命要命咯。” 李洛基敲了敲玻璃,挑起嘴角却没在笑:“我知道。”半晌他说,“她没钱去医院。” 张秘书继续做老板的贴身小棉袄:“那我下去否……” “叫张叔开车来擦她一下。”李洛基转着手上的戒指,“张叔她没见过。” 张秘书犹豫:“这……林小姐情况已经不怎么好了,要是再撞一下……可是要出人命的哇…….李总,您听小张说一句,再恨,人死了也不能复生。万一您以后哪天想起来以前的事儿,想找林小姐说说话儿,这人都凉了……” 金属的器物“哐”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宏基大公子食指上光秃秃的。张秘书从后视镜中看不清他表情,只听到他阴恻恻说:“我,叫你们擦她一下,谁,叫你们撞死她了?” 张秘书这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拨回家:“爸爸哦,李总叫您开辆不显眼的车出来晃晃……” ---------------------------------------------------------------- 于子文扶着林轻,一脸不忍直视:“林轻,这怎么半天不见你成林球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轻指了指还在流血的鼻子:“看不出来?被人揍了。” 于子文递给她一卷纱布:“药店都关门了,先凑合用,要不咱去医院吧,小姑娘家家的,脸上留疤不好看了。” 林轻接过纱布卷了卷塞鼻子里:“麻烦你别说了成么?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身上更疼了。去医院行啊,我身上就180,你有钱吗?” 黄毛摸出钱包看了看,挠了挠脑袋:“要不你等我下,我回去问我姐要。” 林轻冷笑:“这个点儿了管你姐要钱,正常人敢给吗?你说你姐会以为你嫖、娼还是吸、毒?” 于子文原地转圈,最后一跺脚:“林轻,咱们也算有缘。遇到这么大个事你第一个给我打电话,就是看得起我这个朋友;你现在让我想办法,就是没把我于子文当外人。就冲这两点,我怎么的也不能把你扔下了去。这样好了,你和我去找我们战队的几个,他们这个点肯定还没睡,我先管他们借点应急,明天再和我姐说。” 林轻本想再英雄一下拍着胸脯说:“这点小伤对姐来说算什么?姐当年可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 可她最后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胸被打得实在疼,也不知道肿没肿;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林轻是个惜命的人,她不想仇还没报先自爆了。 于子文把林轻扶起来,两人刚要过马路,一辆车从街角拐过来,可能是路面太滑,车轮一斜,就朝着林轻他们俩人过去了。 于子文赶紧把林轻往身后推,还没来得及来个英雄救美,面前一股水花,车在他们俩人面前半米生生停住。 于子文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却发现林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到那车前头去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她:“没事吧?碰着哪了?” 林轻看了眼正在打开的车门,低声说:“有事。” 于子文上下左右瞅瞅她,没见添新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不小心,平地也能摔倒。” 林轻恨铁不成钢:“我是被撞倒的!”说完扯着于子文的领子把他拉近,看了眼刚下车的司机,“咱俩运气好,今天估计不用找你朋友了。” 说完,她掏出手机“啪”“啪”拍下车牌号,又指使大脑当机的于子文给她和车拍了几张合影,才对吓得哆哆嗦嗦的司机说:“老爷爷,这黑灯瞎火还下雨就不要开车了,真是差点就撞出人命了。子文,快报警。” 于子文莫名其妙掏出手机按了“110”,却被司机一把抓住胳膊,离近了闻得到他一身酒气:“小伙子,有什么事儿咱好说哇!医药费什么的少不了你的哇!” 林轻抽了抽鼻子,笑了:“酒驾啊?那就好说了。爷爷您是想私了是吧?那咱们坐下好好谈谈我这一身伤。” ----------------------------------------------------------------------- 莱茵医院停车场,张秘书熄了火,擦了擦汗:“刚才那一下可真是险哇,小张我都捏一把汗的哇。不过林小姐还是老样子,谁也不能在她身上讨着便宜咯。我还记得她刚学车那阵子哇,您派我陪她练车。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有个老头‘哎呦’一声就倒车前头了。林小姐其实老早就踩了刹车,一点都没碰着他。可是老头一张口就要两万块,不然就要和林小姐打官司。我记得林小姐当时也就十几岁吧,一点都没晃,掏出个手机就说‘爸,给我打50万,我要撞死个人’。等电话一放下,人早自己爬起来跑了。其实当时林小姐的手机都没开机。后来您在门口对付那个老太太,也是托林小姐的福哇。” 李大公子伸出一只手:“带烟了?” 张秘书一愣:“带是带了,李总您不是戒了吗?” 李洛基长眼睛一扫,拇指擦了擦下唇:“是戒了,不过正要捡起来。”他接过张秘书递来的烟和打火机,推开车门回头说,“你先回去。” 张秘书忙放下车窗:“李总,外面下雨,您至少带把伞哇。” 话音刚落,李洛基已经迈着长腿拎了把伞过来:“明早之前我要知道是谁把她打成这个德行。” ----------------------------------------------- 车尾灯在雨幕中慢慢消失,宏基大公子把伞扔在一边,靠着停车场的围墙抽出支烟来。 戒了三年,是该捡起来了。 “啪”的一声,金属打火机上燃起一朵小火苗,他叼着烟凑近火苗,却怎么也点不着。 雨水顺着头发滴答滴答而下,李洛基抬头看了看天,无奈走过去,弯腰将杵在地上的伞捡起来,撑开。 纯黑的雨伞盖住一方天幕,他扔掉被打湿的烟,又抽出一支来。 香烟的末端燃起几丝细小的火星,火星还没亮起来,一股强风带着噼里啪啦的雨水吹进伞下。 又灭了。 事实证明,人倒霉的时候塞牙缝,和喝不喝凉水没太大关系。 在这个晚上,宏基大公子就好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次次燃起火光,又看着那火光一次次熄灭。唯一不同的是,他在火光中只看到被风吹得凌乱的公共垃圾箱。 他拉了拉萨维尔街上裁缝店定做的西裤,一屁股坐在围墙根儿底下,抬起伞看向住院部的方向。 三年太长,三年也短。 林轻,你出来得太早了。 夜幕如水,李洛基从地上捡起根已经湿透的香烟叼在嘴里,低笑两声,站起身来。 “别留疤了。” -------------------------------------------------------- 林轻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她醒来的地点,是莱茵医院病房。 这是林轻和王铭清结下梁子以后第一次来莱茵,原因很简单:这家私立医院是信宏的。 她默然环视了一圈死对头家的病房,才看见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于子文。 当年,一个房间里五个人。 一个握着她的手反手捅了他自己一刀。另外三个一致咬定是她林轻蓄意伤人。 那天第一个站出来的证人,就是你二姐。   ☆、第十五章 半张脸上缠着纱布,她想起来昨晚是怎么个流程。 整个故事很励志且容易带坏小孩:她带着一身伤,身残志不残地坐在雨里和老头谈价谈到五万二,老头刚把钱转到她户头上,她就倒下了。 2d世界里出来的果真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消费观,这个于子文当然是当做买装备了,竟然给她弄到最近最贵的莱茵来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三声敲门起,三个人随后进来。 等林轻看清和护士一起进来的两个,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一个思想若称不上危险,那么它就不值得被称作思想。 她干笑两声,看了眼睡得死的于子文,又看了眼穿着病号服身上多处包扎的黑子,最后转向还穿着马甲的张超。 张超眼波含情地看向一言不发的黑子,掩口笑道:“咱们翻了一晚上的病历,小姑娘,你还真在这儿。” 林轻见自闭患者默默立在床脚看自己,不禁心虚:“喂,有点素质啊,医院里不能动手啊。”末了反应过来,“你是来要钱的?” 她见对方不说话表示默认,心里一定:“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谈钱。你说咱们都是一起在泥地里滚过的交情,谈钱不是伤感情吗?”说完淡定揉了揉肚子,“哎呀,这昨晚一别还没吃饭。要不这么着吧,你先给我买点早点,我吃了饭有力气了,说不定就能早日下床给你拿东西去。” 说罢看向张超:“大叔,您别急着走啊。我是让他去。” 张超一脑袋黑线:“我说林小姐啊,哦对了昨晚翻病历可算知道您大名儿了。不是哥哥说你,你这一天天的幺蛾子也真真个多啊。” 他伸出一只手来从上到下比了比身边的木头桩子,“你说你看啊,这样,这样,这么玉树临风丰神俊朗一身贵气的人,像是能提筐给你买早点的吗?你就不怕折煞了早点铺子?而且你看看,你下手真狠啊……第一份啊,真是第一份啊,敢对这位这么动手的,全中国你是第一份啊!这伤还没好利索,你就打发人家跑腿?林小姐,好狠的心啊~~~” 看架势是要摸出手绢擦眼泪了。 林轻一连听了三个成语有点缓不过来:“你慢点,你慢点,那个叫玉什么什么风的?第二个又是风什么什么什么的?一身贵气我懂,这个我懂……” 她还没摸出小本,在张超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脸上脖子上缠着纱布的木桩子默默走了出去。 张超直拦:“我说大少爷啊,您不是真要去吧?!您这怎么……怎么和卖早点的交流啊?不是……我是说您知道上哪儿买嘛?” 见他要跟着去,林轻赶紧爬起来去拦:“叔,别追了,那么大人了,不会连个早点都买不成。再说您不去还有人跟着呢。”说完对着外头喊,“黑子啊,多买点,我朋友也没吃呢。“ 等人走了,林轻一回头,却见张超已经优哉游哉坐到窗台底下喝茶了,哪有一点紧张的样儿。 林轻噗嗤一笑:“叔,实力派啊?刚才差点都挤出眼泪了。” 张超抖着兰花指,“嘁——”地一嗲:“和你说了,叫哥。”末了看了看窗外鸟语花香,“林小姐还真有本事。” 林轻自认为自己本事是有些,但是不太明白他说的是哪个本事,只能挑最擅长的说:“小时候不好好读书,拳头上就长了点能耐。” 张超三根手指掩口笑:“哥哥说的可是另一桩事哦。林小姐,你也看到了吧,我们这尊佛呢,那从来都是刀枪不入五毒不侵连庙里的香火都吃不进的。这些年来他外公请了多少能人?那是从美国来的心理专家一直到蒙古的赤脚大夫,多少个能人请过来,多少个废物送回去。前几年每个月还能跟我们说几句话,这几年是连话都省了,真有事了就写几个字……” 林轻一惊:“他会说话?” 张超急了,指着窗外:“你看那模样,那气质,像哑巴嘛?” 林轻正了正包扎:“哑巴怎么就不能长得帅了……?” 张超挥挥小手,转移话题:“林小姐啊,张哥呢,今天也是来求你件事。这凡事呢,都讲究个机缘,我看林小姐呢,就同咱们少爷很有缘,至少那位眼里能看着你。” 林轻莫名其妙:“他又不瞎,什么叫能看着我?敢情他一般还两眼一睁面前一黑么?” 张超情不自禁拍手:“对,林小姐这个比喻用的好。林小姐,不瞒你说,平时我们和少爷说话什么的,有一大半他都没听进去。他要干什么,也很少和我们交流,经常是说走就走了。咱们这些兄弟啊,那真是24小时不能松懈,天天都在猜,不然过个马路都是要出事情地啊。”拍拍胸口,“我这小心脏,就没有一天舒坦过。” 林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嗓子哑了,是脑子坏了。” 张超忙点头:“对……哎呀,不对!那位只是和人交流这块儿的脑子不太好用,别的事儿上都灵光着呢。那天你也看着了,咱俩下棋,从国际象棋到围棋到跳棋,他闭眼我睁眼,哥哥我就一次没赢过!” 林轻小声:“张哥你这技术也水得超神了……” 张超兰花指一翘,虎目一瞪:“这是重点吗?这不是重点。听说那位小时候是很聪明的,四五岁就能自己装收音机,七八岁就常在纸上画几何,古诗看过两遍就能背。前几年他外公扔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学学投资,说是投资不用常和人打交道。你别说,那位就天天对着电脑上那些线啊图啊看了三个月,后来买的十只股,九只都赚了。” 林轻听明白了,也不明白:“张哥,你不是想让我和他手拉手走出自闭世界吧?这个我真不行的。要是偏说缘分,我和他的缘分也就是我拿了他4200这么多。我还有事要做,没空陪他搭积木画蜡笔画剪窗花……” 张超伸出一只芊芊玉手:“五十万,也不用你干什么,每天和少爷说说话就行。” 林轻一甩头发,目光坚定:“其实我从小就挺喜欢画画儿的,积木什么我搭得老好了……五十万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张超:“到那位再次开口为止。” 林轻:“那他要是一直不说话呢?!” 张超:“那你就一直拿不到钱。” 林轻沉默了,沉默的时候她想了想昨晚花掉的医药费和住院费,无奈道:“如果他六个月内还不说话,张哥至少要给我一半的辛苦钱吧?” 张超:“三分之一。” 林轻:“想了想,还是觉得搭积木什么的对我心灵的伤害有点大。” 张超:“二十五万就二十五万。” 林轻:“张哥说话算话啊。” 张超:“用我的美貌保证。” 甲乙双方结束了愉快的会谈,张超想起个事儿来:“我说小林子啊,咱们现在既然有这么个合同,有个事儿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这一天总‘黑子’、‘黑子’的,被外人听去了实在不妥。” 林轻耸耸肩:“我又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 张超看了眼等在门外的护士和仍在呼呼大睡的于子文,小声说:“这位的身份有点特殊……暂时不方便对你透露。这样吧,你再想个别的……呃……爱称好了。” 林轻很不理解:“黑子不好听吗?我没念过多少书,你让我想,我也就能想到二狗了。” 张超直捂脸:“就不能稍微……稍微有文化一点吗?” 林轻努力思忖半天:“犬次郎?” 张超默了半天,反应过来:“那不还是二狗嘛!……算了,黑子就黑子吧,你敢叫他爱听,我们这些领工钱的还能说什么?” 林轻有些于心不忍:“我退一步,叫小黑好了。” 张超:“……我去看看小黑这早点买怎么样了。” -------------------------------------------------------------------------------------- 张超走后,林轻看了眼还在睡的于子文,冷不丁小声“啊”了一声,见他紧闭的眼皮底下没什么动作,才松了口气,撑着过去拍他起来。 于子文睡得迷迷糊糊,一起来看着林轻,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哪?” 林轻指着脸:“你在医院,你昨晚把我揍了一顿,我讹了你五万二。” 于子文怔怔瞅了他半天,才一拍大腿:“林轻!你怎么样儿了?还有哪疼?”末了默然,“你也是真本事,发烧烧到40度,还能坐大雨里和人讨价还价,我真是服了你了。” 林轻坐在他对面,正色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我在s城没什么朋友,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就这么仗义,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把你银行账号给我,我总不能让你白陪我淋雨。” 于子文迷迷糊糊揉了揉脑袋上的黄毛:“林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管你的事是因为你把我当个朋友,朋友之间谈什么钱?”说完看了看墙,一拍大腿,“都这个点了?完了!完了!” 说完“蹭”地站起来去摸手机:“林轻,我先走了,今天有个比赛,这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晚上再来看你,你需要什么发短信给我,我比赛的时候不能接电话,休息时间也会查信息的。” 林轻看着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滚,踌躇道:“你昨晚一夜没回去……你姐那边也是不好交代,不然……你还是和她说实话吧。” 于子文很酷地一甩黄毛:“说什么呢!我答应你的事儿肯定不能办砸了,我就和我姐说昨晚去网吧打了一宿。” ---------------------------------------------------- 看着于子文的小身板消失在门外,林轻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萍水相逢?这世上哪那么多无缘无故的萍水相逢? 她坐回床上,在电话簿里翻来翻去,最后停在于二晴的号码上。 鸟姐,为了交你弟弟这个朋友,我可是实实在在挨了一顿打,你得高兴。 电话响了三声,对面传来公式化的女声:“喂,您好。” 林轻:“于二晴在吗?” “对不起,于小姐正在录节目,这里是于小姐的助理。请问您是?” 林轻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绷带:“请帮我转告于二晴,就说林轻说,她投资的那批青海路别墅最近行情是不是不太好。” “您是……嘟……” 林轻挂了电话,靠在床头发呆:按照鸟姐从前的性子,按照鸟姐从前对她的认识,鸟姐会以为自己是要报复在青海路那批别墅上。这个时候她会尽快把房产套现,这套出来的钱…… 按照鸟姐从前的性子……按照鸟姐从前的性子……只要抓住了她的钱,就等于抓住了她的人。 但愿鸟姐还是从前的性子。   ☆、第十六章 挂了鸟姐的电话,她又给姜楚乔打了一个:“楚乔姐,到今天收盘的时候,那一万封邮件里大概会有200封收到连续两天对大盘的准确预测。今晚再发一封,如果没有意外,到时会剩下30个账户,这30个人至少会觉得我们有连续三天准确预测大盘涨幅的能力。” 电话那边姜楚乔早就明白了:“我知道,等明天收盘我会把‘公司’信息发出去,或许有大鱼也说不定。” 林轻沉思片刻:“楚乔姐,我的背景不好,注册公司这事……” 姜楚乔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找了个傻子,登记在他名下了。” 林轻:“不要做得太正规,反倒吸引来难缠的鱼,我们的目标是人傻钱多的散户。” 姜楚乔:“……” 正说着,眼前一晃,她忙挂了电话,却是买早点的那个回来了。 林轻有时候真想扒下他皮鞋看一看,看鞋底上贴的到底是不是肉垫。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高大一个人,走起路来会无声无息和猫一样,还是只不会叫的猫。 上一次就是这么上了车,这一次又这么进了病房。 看着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跟了仨的送饭工,林轻在脑袋里回忆了一遍自己从前是怎么和人说话的。 居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她才找着点当年的感觉,随手抄起个塑料杯子就往地上砸:“你们是没有家教呢?还是没有眼睛呢?我一个姑娘家躺在这,你们进来都不知道敲门的?” 那几个保镖听到“姑娘家”几个字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小胡子嘀咕道:“要是姑娘家都这样,我……还是和阿左阿右了此残生算了。” 林轻眉毛一挑,看着窗外的小鸟吟诗:“你们看,那只小鸟虽小,可它玩的是整个天空;可是有些小鸟啊,连被玩的机会都没有……” 小胡子脸“刷”地就红了:“你、你、你、你说谁呢?!” 林轻“啊”了一声:“我说小鸟你急什么,你又没有……” 小胡子:“你!你才没鸟呢!我……” 张超看这俩人越说越往黄色二人转上走,赶忙拽着小胡子和另外一个保镖出去了,临走还特别体贴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一时间十分安静,林轻把目光从玩儿天空的小鸟身上收回来,见他还天平似的杵在原地,拍拍床头柜:“放这里吧。” 哗啦啦几声,是他抓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 林轻无奈又使出杀手锏威胁:“不过来就走吧,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握着塑料袋的手又紧了紧,林轻看他神色紧张,连眼角下的泪痣都有点僵,不禁大声替他内心配音道:“啊!我要不要过去呢!!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可怕啊!她叫我过去,会不会是要拔光我的毛放进大锅里煮呢?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手里的早饭!” “咣”的一声,两只袋子砸在她床头柜上。他原本是打算立刻退回安全区域,看到那歪歪斜斜的袋子却又迈不动步子。 林轻呵呵一笑,继续配音:“怎么办!那两个袋子居然敢那么没有美感那么不对称地呆着!这让我如何忍受!啊!它们不正经的样子一直出现在我脑海!我该拿你怎么办,可怕女人身边的早饭!” 喉结动了动,他低头转过身,机械地将袋子里封好的盒子一个个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上,又把袋子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压在杯子底下,才提步要往回退。 退了一步,缠着纱布的绷带就被林轻抓住。林轻仔细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包扎,指着自己胳膊上的抱怨:“怎么一天进来的,给你包扎用的布料摸着都比我的好?”末了叹口气,“她们肯定是看你长得帅。” 他茫然。 林轻看了眼密密麻麻很是壮观的一堆早点,问道:“这都是你自己买的?” 他抿了抿嘴,随即不好意思地、十分缓慢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她。 林轻嘿嘿一笑:“他们是把你目光所及之处能吃的都买了吧?” 林轻见怎么逗这人也不说话,知道张超不会这么容易让她赚五十万。索性也不再逼,指了指之前于子文坐的那张椅子:“你先坐会儿,我饿了。”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僵硬地走过去,僵硬地坐下,僵硬地双手放在膝头。 林轻看了看床头上印着“小七豆腐坊”字样的盒子,笑容僵了僵,摇摇头拿起勺子去盛小笼包。 她吃了几个包子,又用勺子挖了点盐笋,抬头看见他正小学生似的埋头在膝上写写画画。 林轻吃饱喝足,擦了擦嘴,才问:“小黑,会唱曲儿吗?我要求不高,来段十八摸就行。” “咣”的一声,病房的门晃了晃。 林轻:“谁?”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张超和小胡子的脸一上一下瞄进来,赔罪道:“不好意思,刚才路过,摔了一跤,你们继续!继续啊!” 关门的时候林轻听到小胡子的声音模糊响起:“让唱十八摸?英雄啊!女英雄!” 林轻收回目光,却见被子上工工整整铺开四张卡片。 第一张:至理名言。 第二张:玉树临风。 第三张:丰神俊朗。 这三张的内容林轻反复背了好几遍,不好意思道:“我的词汇量很差,差得就像……那什么似的。我也不想啊,从小就对这些笔画多的词没办法,倒是看数字都能印在脑袋里。你信吗?我可以把圆周率背到50位,大盘往前十年每个月什么价我都记得……” 她说着拿起第四张,看着上面“疼吗?”两个字愣了一下,把卡片翻过去,问:“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掺进来了?!” 他背光坐在窗下,缠着纱布的脸上有着少年人一样的懵懂眼神。他伸出食指在泪痣下抓了抓,又埋头写起来。 “他们说”,他的字横平竖直却自成一体,“我打了”,每三个字得停一会儿,“你的胸,抱歉,” 林轻是个厚脸皮,但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么个连人的性别可能都分不清的人,会特别为打她的胸道歉。 揉了揉缠着绷带的胸口,从没谈过恋爱的林兄弟难得脸皮薄且大度了一回:“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既然你特意来道歉,我也不会那么计较,最多……” 这时才发现他还在写,原来之前那个“抱歉”后面是逗号。 林轻探头一看,看见后半句是: “……不知道你有。” 她一愣,下一刻所有和蔼可亲乘坐登月号上太空:“小黑,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你现在滚出去我还能留你活到下顿饭。” 目送着连病号服都比她身上的高几个档次的身影,林轻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 对方沉默了三秒,就在林轻要挂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女声笑道:“林轻,果然是你。” 林轻深吸一口气,带得胸口有有些疼,调笑道:“是我,鸟姐,吃了吗?” 对面又沉默了三秒,再说话时声音有难让人察觉的颤抖:“林轻,我知道你出来了,陈衡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一直在等你找我。林轻,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等着你。但是你不要动我在青海路的房子,那些房子不是我的。” 林轻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鸟姐,我可是听说你这些年赚的钱都投在那片别墅群上了?不光都投了,还向银行借了不少钱。你不让我动它们,我动什么好呢?难道去动你亲人、朋友?” 电话对面传来急促的喘气声:“林轻,我知道你有手段,也见识过你的手段。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朝着我来,不要乱咬人。” 林轻赞同:“你说得对,不能乱咬人。”她停了停,叹气,“可惜,我现在也就剩下这么点乐趣了。” 放下电话,于二晴对边上已经是她经纪人的于大晴说:“姐,你现在就去,找人尽快把青海路的别墅全部卖出去。” 于大晴砸吧砸吧嘴,略微发福的脸上有点不在意:“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失了势的小姑娘,现在连宏基也不帮她了,她能把咱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怎么的啊?” 于二晴面色严肃:“姐,你不了解她。林轻这个人啊,没有十成把握不会乱说话。她今天敢这么说了,就是已经有办法让我们不光赔干净、还要欠一屁股债。我们要快,低价出售也要卖。” 于大晴砸吧砸吧嘴,不太情愿地去办了,临出去前又被妹妹叫住:“姐,先不要都卖了,卖一半。我倒要看看她一下子搞不垮我会怎么办。对了,这些事不要和小文讲,让他安心准备比赛。” 化妆间里,于二晴看着镜子里那张越来越适应镜头的脸,嘟起嘴扮了个鬼片。 ------------------------------------------------------------------- 宏基大厦总裁室。 李洛基靠在皇室紫的欧式雕花椅背上,听着四十多岁的副总汇报:“旧城区的拆迁受到比预想更多的阻力,有几户十分顽固……” 李洛基摸着拇指上的扳指:“十分顽固?掏刀还是绑药了?” 副总一愣:“尚未。” 李洛基斜眼看了看坐在一边喝茶的两个弟弟,眯着眼睛对副总:“那就是还怕死,怕死就算不上十分顽固,不过是还想多捞点。” 副总在他手底下几年,立刻明白:“您是说……” 李洛基挥挥手:“你看着办就行。” 副总走后,宏基大公子抬眼看了看墙上巨大的城市规划图,讽刺道:“我们啊……不一定是和邻国土地争端最多的国家,但肯定是和本国公民土地争端最多的国家。” 说罢转了转椅子,看向宏基二公子和三公子:“茶喝了几壶,看起来今天说的事需要掺水。” 二弟李洛凯小李洛基三岁,今年二十八,也正是年轻人野心勃勃的年纪:“大哥,是父亲叫我们来的……” 话没说完,戴着金丝眼镜的张秘书敲门进来,走到李洛基身边附耳说:“李总,昨晚打林小姐的人查出来了。” 李洛基伸手止住他下面的话,睨了眼竖着耳朵听的两个弟弟,拽着张秘书的领带把他拉低了点:“找到了就弄残了再回来。” 张秘书和张秘书的金丝眼镜一起近距离抖了抖:“李总,这个……这个人……您动……动不得哇。” 李大公子敲了敲扶手,嘴角的弧度略诡异:“我动不得?”   ☆、第十七章 戴着扳指的手向下拉了拉,领带尖儿穿过李洛基两条长腿之间。 张秘书被领带扯着,身子像张弓一样弯下来。直到鼻尖离李大公子的下巴只剩下一寸距离,才听头顶一阵有些尖利的笑:“张秘书,整个s市加周边,有多少本地人?有多少外地人?” 张秘书低着头,只能看到他暗紫衬衫上两颗钛金扣子:“李……李总,本市常住人口两千一百万,外来常住人口占四成……” 脖子上一松,张秘书脚一软,差点直接扑进他家老总怀里。 他眼疾手快一掌拍在身侧胳膊厚的总裁桌板上,体内真气瞬间打通任督二脉,掌中气体震碎近一吨重的桌子…… 这是张秘书脑海中的画面,事实是他小媳妇一样低着头连退两步,眼风扫见李洛凯从渺渺茶气上送过来的暧昧了然眼神。 “张秘书,和我说一说,两千一百万人里,哪几个我动不得?” 张秘书掏出块小花布,一边擦着眼镜一边在心中措辞,措得尽量温柔体贴还不含羞带怯:“李总,对方是……信宏的那位……” “叮铃”一声,是李二公子放下茶杯,十分专业地侧耳听八卦。 “信宏,”李洛基笑笑,拇指擦过下唇,“好,信宏算一个。不过……真是想动一个王铭清,我也不至于动不了她。” 张秘书擦完眼镜顺道拿小花布擦了擦汗:“李总,不……不是王小姐,是……是……信宏最不能动的那位……” 四米高的总裁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半晌李二公子晃了晃一头卷毛:“最不能动的那位……难道是我们那位……大哥?” 他把“大哥”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语调中带了三分惊讶三分幸灾乐祸看向李大公子,笑道:“哥,这位你还真动不了,别说动了,谁想吹掉我们这大哥一根头发丝,王总和父亲都不能让他好过的。” 李洛基摸着扳指瞟了他一眼,插着口袋站起来,走到两个弟弟面前,拿起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看起来,这里有人希望宏基姓王。你不妨多去找他叫几声大哥,说不定他一高兴,还会叫王凯行在信宏给你找个差事做做。” 李洛凯和李洛基同父异母,事实上,目前场上这三位选手都不是一窝里孵出来的。 李洛凯矮了他哥半个脑袋,一头卷发配上圆脸,只让人觉得这兄弟里至少有一个不是他们爹亲生的。 李洛凯斜着嘴角一笑,倒还有七八分李家特色:“哥,喝口茶,顺顺气。我也是怕哥一时冲动惹得两边都不高兴。父亲让我和洛淳今天来,就是让我们劝劝哥,别和信宏杠得那么死。信宏倒了对宏基没好处的。父亲说了,信宏起步比咱们早,底子也比咱们厚,哥这几年看着像是抢了信宏不少生意,但那是王凯行故意从手指缝里流出来的,真正真金白银的买卖,信宏可一样没少做。” 李洛基把茶杯放在几上,动了动脖子:“没了?” 李洛凯慢吞吞喝了口茶,不紧不慢说:“父亲还说,让我们没事和大哥多走动走动,毕竟是一家人。父亲说大哥不爱说话,我们应该多找大哥打打高尔夫、参加酒会,多和朋友们接触接触,对宏基……和信宏都好。” 他好我好大家好。 灯光落在李洛基脸上,却射不进他眼里。他神色阴郁地站了一会儿,嘲讽道:“告诉他,他迫不及待想认这个儿子,也不问问王凯行会不会放人。只怕到时候……”他眼神一扫,“只怕到时候,他跪着把股份送出去,姓王的连句平身都懒得说。” 李洛凯故作为难:“哥,这么说父亲会恼的。” 李洛基走回桌后坐下:“我怕的和你怕的是一个东西,我们都怕他不恼。” 李洛凯脸上一僵,语调仍然和白开水一样:“哥,你想多了。不管从前有什么误会,咱们姓李的才是真兄弟,洛淳,你说是吧?” 一直在老实喝茶打掌上游戏机的宏基三公子李洛淳头都没抬,“啊”了一声算是敷衍。 两兄弟走后,李大公子神色难辨地在总裁室里溜达了一圈,把雪茄柜里的雪茄都拿出来夹了一夹,才问站在一边快被遗忘了的张秘书:“张秘书,我那个‘大哥’……打了林轻?” “是。” 李洛基沉思片刻,举起一壶茶,哗啦啦浇在雪茄柜上:“王凯行……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张秘书踌躇:“李总,我看王公子对当年的事不像是知情的,这次更像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哇。” 李洛基手里的茶壶顿了顿:“你说不是王凯行授意的?那他是怎么会找到林轻?” 张秘书感觉有点艰难:“是这么回事,林小姐好像拿了王公子什么东西,最后争执起来。王公子也没讨着好,听说莱茵的院长昨晚都赶过去了。” “嗤”的一声,是李大公子忽然拎着茶壶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他是亲自动手的?还被林轻打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笑有点丧心病狂,就好像得知自己家养的猪拱了别人家白菜还在菜地上拉了泡屎。 林轻,是我从前太惯着你了,瞧瞧,把你惯得,真是,真是…… 张秘书莫名其妙:“李总,那林小姐的事……” 李大公子掏出块方巾把淋湿的雪茄一根根捡出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没空,让她自己折腾折腾。”末了把热茶直接泼进鱼缸,“三年了,还是没长记性。你最近找人盯着她点,看看信宏的人要干什么。” 得知不会上演一场龙虎斗,张秘书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李总,刚才王铭清小姐来送了这个,说是下周寰宇通讯的江小姐在东城办生日宴,请您务必赏光。” 李洛基接过金属的电子请柬,看了眼上面的led屏幕:“王铭清亲自替江安安送请柬?哈……信宏才进军手机市场一年,王铭清就和江安安穿起一条裤子了。” 张秘书有点摸不清老总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总,那小张去回绝了江小姐哇?” 李洛基拉开抽屉把请柬往里面一扔,摸了摸下唇:“我可有点想江安安那两条腿了……把下周日晚上空出来。” 张秘书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了一串“好哇好哇”,末了老大欣慰:“李总,您看这样多好,就和以前一样。您自从里面出来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和信宏老大仇一样,王小姐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李洛基眼神一眯:“从前?” 张秘书这是憋坏了:“您从前比现在温柔多了哇。您从前肯定不会这么和董事长对着干,也不会不参加各位小姐的party,更不会和信宏搞得这么僵哇。” “从前……”李洛基两腿搭在桌上,似有感触,“张秘书,你从前也不会穿红内裤。” 张秘书紧张地一提臀,结结巴巴:“李总……您……您怎么知道……” 李大公子没理他,只是拉开抽屉拿出一只手机,手一抖,手机屏幕忽然“啪”地展开,大了一倍:“伸展屏幕……张秘书,我没记错的话,信宏的这款beta售价一万二。” 张秘书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是,李总,一万二还只是基本配置。” 墙上的嵌入式液晶屏幕亮起,新闻中主持人正在寒风中卖力说话:“大家好,我现在的位置是新江区的信宏百货正门。今天是信宏beta手机发售的第一天,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龙,都在等着晚上六点的正式发售。” 估计是不想自己呛风,主持人招招手变出来一位戴眼镜的大叔:“作为国产手机,去年发售的信宏alpha在同类产品中可以说是价格偏高……不,是十分高。为什么这么高的价位却没有吓退购买者?我们来听一听专家的分析。” 专家一脸“明明可以在演播室里分析你丫干什么给我拽这儿来”的不解,清了清嗓子:“第一次进军移动电子设备市场,信宏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我认为信宏alpha的成功主要归结为三点。第一,作为有六十年历史的企业,信宏在许多领域有着良好的口碑;第二,在国产低端机横行的今天,信宏瞄准了尚处于空白的高端机市场,以比三星和更土豪更个性的设计和更高的价位满足了高收入消费群的心理需求;第三,信宏手机有寰宇通讯的lte网支持,解决了进口4g手机到了国内却只能上2g网的问题;第四……” 身后一阵喧哗,主持人忙把话筒收回来:“第四,信宏alpha手机去年请来当红影帝谢卿和玉女丁巾巾为首的十余位一线演员代言,今年请到了老派歌手曾山和新派歌手鸟姐等十余位一线歌星代言。” 画面里,于二晴穿着低胸晚礼服、手臂上贴着印有“信宏”二字的贴纸,挽着五十多岁的不老男神曾山走入信宏大厦。 -------------------------------- 林轻坐在病床上,对电话里的地产经纪说:“对,对,这个价位确实不错。我再考虑一下,晚点给您答复。” 放下电话,她盯着杂志上占了一个版面的拿着信宏beta的于二晴,咬着笔念叨:“动作很快,上午打的电话,下午就把青海路的房子挂牌急售。不过只挂了一半,鸟姐,你也变了啊。” 林轻低头在纸上按顺序写了四个字。 房,钱,名,人。 “青春就是给你张扬的笑,也给你莫名的痛。”林轻哼了两句鸟姐的新歌,摇摇头,“什么破词儿?”罢了又换回十八摸,“肚脐圆圆,好像一枚金制钱~~~”   ☆、第十八章 傍晚的时候dota大神于子文背着个破包来给她送了点饭,就又急匆匆走了,听说是要帮队友排信宏beta去。 据说信宏最偏僻的零售点外面都排了两三百米,有的是带着棉被去的,有的是带着干粮去的,还有的是带着兄弟去的——一个坑轮流蹲。 就在十月底各大商场门口出现春运架势的时候,燕宁打来一个电话。 “姐,姐!好消息!你在哪呢?今天东城的孙姐给我来电话了,说下周末有个大活动,最近正好缺人手。她说上次没问明白,让你明天下午4点再去面试。” 林轻动了动缠着绷带的手腕,干脆得像薯片:“好。” 燕宁听她答得这么配合,总有种她要笑着端起核武器的预感,不禁商量着嘱咐:“姐,那个……孙姐脾气有点不好,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明天她要是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就当她放屁好了。姐……” 林轻把电话换了个手:“我知道。” 回答得这么和蔼可亲,倒叫燕宁有点不好意思:“姐,等我以后赚钱了,咱自己干,不受这窝囊气。” 林轻倒不太在意,夹着电话耍硬币:“燕宁,你也是进过宫的人,知道这不算什么。” 燕宁一时语塞,半晌吭哧吭哧憋出来一句:“姐,你在里头受苦了。” 林轻一愣,随后语气复杂地回了一句:“身上的苦,哪及我心中万分之一痛。” 燕宁动容:“姐……” 林轻:“行了,陪你对个台词儿还没完了,哪儿学的磨磨唧唧的娘娘腔?” 燕宁也觉得林轻不像是能掏小手绢抹眼泪的人:“姐,那明天四点,我在东城门口的车站等你啊。” 林轻:“像你这样的能找个工作不容易,再请假估计又要回去干老本行。我明天自己去就行了,等你下班再见吧。” 林轻放下电话,压了压左胸,倒抽一口凉气,抽到一半又让她生生压下去了。 ----------------------------------------------------------------------------------------------------- 第二天林轻起了个早,于子文约莫不是排队买手机而是排队打飞机去了,这一晚上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摸出镜子照了照,林轻叹了口气。 张超跟着值班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徒手撕脸的林轻兄弟。 换药的护士明显受过专业训练,见到这一幕仍然十分淡定,淡定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个小葫芦、倒了颗速效救心丸吃下去,才一嗓子喊出来:“快拦住她啊!!!脸不要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超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人影一闪,就听“咔”、“咔”两声,林轻自毁容貌的两只手掉在了病床上。 这一下来得太快,等护士看清床边站着的人,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捂着不太好的心脏耐心解释:“我……我说拦住她……但……也不用卸胳膊不是……您先把……把这胳膊装上……多卸几次以后要残废的……” 眼睛和泪痣一起疑惑地歪了歪,他转身又“咔”、“咔”两下把林轻这两只后配的胳膊装上了。 护士快步走过去查看林轻的脸,直念叨:“女孩子这么不知道爱护脸,上了药一个星期不能拆的,你要是脸上留了疤,走出去说是咱们莱茵治的,以后谁还敢上咱医院看病?” 林轻活动活动手腕,挡开来换药的护士的手:“不用忙了,我这就出院。” 护士一愣,看着她青黄相间的脸和木乃伊似的胸腹:“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我不允许你这样出院。” 林轻:“行,反正我没钱交住院费了。” 护士:“出门左转下楼办出院手续。” ------------------------------------------------------- 林轻扛着大包走出医院的时候,张超等人正在医院门口列队恭候。 张大哥今天穿了件绣花的小马甲,显得十分妩媚且猥琐,就好像一只被荷叶包裹的叫花鸡。 他上前一步,挺关心似的盯着林轻的脸瞅了半天,问道:“英雄,这才养了两天,又要上哪拯救世界去?” 林轻绕过他,边走边说:“没钱了,找工作去。” 张超迈着小碎步追上,凑到她耳边小声急问:“林小姐啊,林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那咱们的协议怎么算啊?你找个什么工作能比我这儿待遇好?”说完瞥了眼病号服外披着黑风衣亦步亦趋的自闭症患者,扼腕叹息,“你瞧瞧,你看看,你就和磁铁似的!多好的机会啊!要哥说,你再使使劲儿,说不定就拿下了。” 林轻一根手指拨开他,看了一眼:“吸引他的不是我,是我兜里的4200块。你放心,能赚钱的事儿我都不会放过的。”说完把肩上的包拿下来,递给保持他们身后三步距离的那个,“黑子,不是我不讲信用,但你一大早就来卸我胳膊,实在是一点面子没给我不是?所以这钱的事还得拖一拖。我现在要去买点东西,但我身上钱太多,有点分不出哪些是从你那拿的了。当然了,如果我刚好掏出你的钱,还刚好被你看见了,也没有不给你的道理不是?” 他肩头的黑风衣随风抖了抖,黑风衣的主人默默接过林轻的包拎在手里,跟着林轻往车站走了。 他们走出好几十步,张超才一拍大腿,对身边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吆喝:“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叫兄弟们跟上!”罢了自己也摇头,“怎么就没发现那位是个受虐的体质呢,要是早发现了……咱兄弟至于活得这么憋屈吗?” ----------------------------------------------------------------------- 林轻不是没逛过街,但从前逛街都是在各专柜走一圈。那时候店员见了她和蚂蚁见了糖尿病患者的尿似的,端茶倒水介绍新款,完全是vip前面还要加几个v的待遇。 而现在……林轻在sephora里头站了半天,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破棉袄和镜子里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有点理解店员不冷不热的眼神。 她转头看了看拎着包在一群女人中间的那只鹤,压着声音:“表哥,快把你身上burberry脱下来,都把hy这一季的英国病人风衬得不值钱了。”说完就去扒“表哥”身上点缀蜥蜴皮的风衣。 风衣刚扒下来,就有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瞟着自闭症身上灰底儿白条儿的“英国病人风”,带着敬畏地打量林轻身上的破棉袄,摸着她的袖子道:“看美女这身也是大牌吧?杂志上还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啊?” 林轻淡定弹了弹喷胶棉的袖子,低调应对:“没什么,上一季的老样子。”说完漫不经心扫了眼dior和smashbox的架子,“最近滑雪啊差点摔毁容了,有什么妆给我遮一遮。” 店员忙不迭点头:“您这边坐!” ---------------------------------- 林轻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等在外头的张超揉了揉小眼睛,直推边上的小胡子:“快帮我看看,这出来的和刚进去的是一个人吗?怎么能变化这么大?小胡啊,快去把家里猴子牵出来,拾掇拾掇说不定也能整出个人样儿来。” 正说着,从猴子拾掇出来的林轻一伸手,自活动包架手里接过包,问张超:“有笔吗?” 张超转头看向小胡子,学着林轻的语气:“有笔吗?” 小胡子忙摸出支圆珠笔递过去,林轻把包往后一背,咬开笔盖,强抢良家妇女一样扯过病人正迅速远离的手腕,在他掌心写下一串数字。 写完以后,她把笔扔回给小胡子,拎起东西对五指痉挛的良家妇女打了个口哨:“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实在冲破不了心理防线就给我发短信。” 望着林轻潇洒远去后冲进挤车大军的背影,张超摸着小胡子的手感叹:“听过一句话没?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小胡子哭丧着脸:“大哥,先别点豆腐了,少爷又自己走了!” -------------------------------------------------------------------------------------------------------------- 林轻被7路公车吐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3点50分,她背着包在外头蹲了一会儿,才踩着点迈进东城。 领班孙茜仍站在吧台后面擦杯子,店里正在休息的四五个服务生看见林轻进来,好奇地抬头看了看猴子。 不得不说sephora店员的化妆技术还是不错的,就算林轻顶着原本半毁容的脸进来,给孙茜带来的冲击也没有现在大。 孙领班仔细看了好几眼林轻的破棉袄,才认出她来:“哟,几天不见都快认不出了,这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林轻把包放下:“彼此彼此。” 孙茜不满地瞟了眼看热闹的员工,对着林轻勾了勾手指:“你走近点。” 林轻走近了点。 孙领班敲了敲吧台:“说吧,给我三个雇佣你的理由。” 林轻感到目光刷刷刷戳在自己身上,余光瞥见一个本来在擦桌子的服务生抹布抹到了窗台上。 林轻袖子里的指甲掐了掐自己,十秒钟后她说:“我机灵、听话、有文化。” 孙茜在最后“有文化”三个字儿的出来的时候笑场了:“有文化?”说完指着那几个服务生,“喂,小吴,我记得前台里面你学历最低,和她说说你哪毕业的?” 抹窗台的小吴:“蓝翔技校挖掘机专业。” 孙茜挑了挑眉看向林轻。 林轻抬头,看向孙茜手边一瓶酒,手指摸在酒印上:“拿破仑vsop系列编码2208200000,这瓶的编码是x.o的。” 说完又握了握边上的x.o瓶子:“llx.o瓶颈环应该有粘手感,这瓶太光滑了。” 手指一翻,移到边上的陶瓷瓶子:“皇家礼炮的商标是hers,只有仿制品才会把v印成y。” 林轻说完这些,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孙茜脸上一阵白,半晌没好气地挥挥手:“把这几瓶先收下去。”说罢也不管林轻,转身进了后厨。 厨房里,孙领班一改刚才的邪魅狂狷,对站在门后的女人点头哈腰:“老板娘,看着了么?是您要找的人吗?” 穿着豹纹的女人透过门缝火辣辣地看向老实站在外面的林轻,点头道:“不说话我还真没认出来,可一说话就漏了底儿。林轻啊林轻,那副装逼样儿你是一百年都改不了了。” 孙茜忙附和:“老板娘,要不要小孙替您教训教训她?也让她知道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老板娘没领情:“你?你还差得远。先把她招进来,好好供着,下周末寰宇的江安安在东城开party,到时候给她排当天的班。” 她手上的水晶指甲一晃一晃:“林轻,到时候不需要我冯淼出手,你的老熟人们可不会让你全胳膊全腿儿走出去。”   ☆、第十九章 东城老板娘用水晶指甲撕下手上一块死皮,自言自语:“我这双手,原来也是做手模的,要是没摸那两年单杠……” 她目光越过孙茜头顶,脸上有寒窗十年终于金榜题名的丧心病狂:“林轻,你泼我一杯茶,我端了十年,可算等着你了。” ------------------------------------------------------------------------------------------------------------ 听说东城的老板东哥是个比林轻还没文化的混混,所以他手下的员工大多是有文化的、本市毕业的外地大学生。他们带着性感的理想而来,最后在骨感的现实面前屈服。 和林轻同宿舍的李璐比她小两岁,今年才从本市某大学毕业,因为当时任性学了个新闻学,毕业的时候也投了好几十份简历,得到的回答差不多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只有新闻学一个学位的学生在中国已经找不到工作了,因为人家已经不太需要了。 当然,这是李璐给自己找的解释,就好像她给自己的另一个解释是,一切新闻素材都需要从生活中积淀,她正在从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不平凡。 眼下,把大包往床上一甩的林轻就成了李璐等待已久的这个不平凡。 “林轻是吧?听说你坐过三年牢,介意我问问是因为什么吗?” “孙姐说你只有高中学历,你下面有弟弟吗?上面有哥哥吗?是不是因为父母重男轻女只供你弟弟读书?” “我看你对酒挺有研究的,以前也在酒吧做过吗为什么不干了?是不是被欺负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 房间很小,放了两张床以后就放不下什么了。林轻枕着双手靠在绿漆的床头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我上头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因为我爸喜欢男孩,所以我和我姐姐们一直都没有户口。我弟弟生出来之前我爸总打我妈,还招呼叔叔伯伯一起打,说他要绝后都是我妈的错。我13岁就进城打工,那时候做童工,一天干20个小时只能睡四个小时,吃饭都要在缝纫机前头,尿尿俩人用一个盆。15岁的时候混黑社会,还给大佬做过情妇,18岁因为吸毒被抓进去……” 她抬了抬眼皮看向目瞪口呆的李璐李记者:“新闻性够么?不够我可以再加上21岁认了个干爹。” 李璐摔了记了一半的小本:“你这人……害我还当真记了半天。” 话没落地,林轻已经披上破棉袄出去了。 ----------------------------------------- 大排档里,于子文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本来是打算排到手机就回家睡觉的,结果哥儿几个说去开个黑,一没注意就打到早上……我这也是才起来,你怎么就出院了?还找了个工作?” 林轻拉开罐冰啤酒:“躺在病房里烧钱,还不如出来挣点钱。” 于子文戳了戳她被粉底盖住的脸:“你这么一挡,我也看不出来到底好没好。不过林轻啊,你说你在s市没什么朋友,你是自己从外地来的?听口音不像啊。” 林轻拍开他的爪子,忽然换了个口音:“口音这个东西难讲的啦。”说完又换回来,“我也是来投奔我姐姐的,她在s市做投资。姐姐虽然和我亲,但我想以后有了姐夫,总不好再吃姐姐的住姐姐的,所以着急自己赚点钱,有点本钱才能在这里立足。” 于子文听她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咱俩情况还挺像,其实我天天吃我姐住我姐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战队现在也不怎么赚钱,说是有奖金,其实打到世界第一一点也不容易……”末了郁闷地也拉了一罐啤酒,“林轻啊,你主意多,你有什么赚钱的好点子没?和我讲讲,说不定咱们可以凑份子一起干。” 林轻喝了口啤酒,摆摆手道:“我一个打工的,哪有好点子?有的话我就不坐在这儿了。” 于子文不相信地晃了晃脑袋上的黄毛:“林轻,你可别骗我!我第一眼看着你,就觉得你是个干大事的,你肯定有想法!你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 林轻咬着勺子纠结半晌,才小声问:“你听说过期权吗?” 于子文上下左右摇了摇脑袋。 林轻喝了口酒,解释说:“举个例子吧,假如说这罐啤酒现在卖5块钱,但是你相信它下个月能涨到6块钱,你就去买个下个月能用5块买这罐啤酒的权利,唔……这个权利花3毛钱吧。等到下个月,如果啤酒涨到了7块钱,你就用3毛钱赚了2块,如果啤酒还是5块钱或者掉到4块8了,你的3毛钱就没了。把啤酒变成股票,你花3毛钱买的这个权利就叫买权。” 于子文听懂了也没听懂:“3毛钱可以赚2块?这个听着不错啊。” 林轻说:“这只是个比方,假如你胆子大一点,可以翻得更多。我姐姐是做投资的,我也跟着看过一些,最近有几支卖权我觉得能行,本来是打算用前几天赚的5万当本钱的,但是莱茵的医药费太贵了……” 于子文一拍桌子:“林轻!这事儿是我没办好,把你的血汗钱都祸害了。这样,你需要多少告诉我,我没钱,但我姐有钱啊!等你赚了,咱们连利息一起还她。” 林轻摇头:“不用,玩期权风险太大,搞不好就全赔了,到时候我拿什么还你?” 于子文潇洒一拍桌子:“这样,你赚了咱们二八分,我八你二,你赔了全算我的。你看行不?” 林轻也一拍桌子:“行啊,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推就像个娘儿们了……”看了看四周投过来的诧异眼神,“虽然我就是个娘儿们,但也不好太娘儿们了。这事咱们这么定下,冲着你这句话我也不能办砸了。倒是你……怎么和你姐说?” 于子文有效apm150的手指摇了摇:“没事儿,交给我,肯定不能让她看出来不对的。” --------------------------------------------------- 从大排档出来,于子文坚持牺牲半个小时的dota时间陪林轻走回宿舍。 看着楼梯都在外面的老式建筑,黄毛的黄眉毛皱了皱:“林轻,你这工作靠得住吗?怎么安排你们住这种地方?看着怪不安全的。” 林轻指了指对面的警察局:“那我明天收拾收拾搬那儿。” 于子文嘿嘿一笑,从背包里变出来件挺厚实的红色外套递给她:“天冷了,看你好几天就穿这一件,入冬了也不是个事儿。” 林轻一愣,接过衣服,刚要意思意思感谢几句,看见袖子上邪教似的“eb”两个字母,和胸前大大的“荣基”,眼皮跳了跳。 那边于子文帅气甩了甩黄毛:“咱们eb的新战服,炫酷吧?到时候问我就穿着这个去西雅图比赛,全世界的玩家都能看着。我知道确实有点太贵重了,多少人做梦都能穿上这个,你看你激动得手都抖了,你这么激动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林轻:“我这就穿上去警察局门口*,保证你明天就能在报纸上看见它。” 黄毛:“……我先走了有事call我!” 看着于子文戴着耳机摇来晃去离开的身影,林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对不住了。” ----------------------------------------------- 要踩上铁楼梯的时候,她想起过来的时候在路口看见个要收摊的水果摊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林轻找了过去。 卖水果的阿姨刚要走,车上还有几个被人挑剩下的梨子和苹果。 林轻豪迈冲上去:“阿姨,剩下这些我包了,便宜点呗。” 阿姨:“五块钱都拿走吧,不称了。” 林轻:“阿姨,我就住在这边上,三块钱,明天晚上我还来。” 阿姨:“好啦好啦都拿去吧,小姑娘晚上早点回去,这阵子不安全的。” 林轻拎着三块钱的水果往回走,身后响起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她故意放慢了点速度,那脚步声也慢了点。 她将袋子换了只手,心里突突的,算着还有几个路口才能到警察局。 巷子长长不见路灯,她知道这些时候一直有人跟着她,所以也尽量往人堆里凑,今晚是她大意了,刚才应该拉着于子文一起的。 正在悔不当初时,手里一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拳出去,胳膊挥到一半被人压住,她心里一慌,下意识曲腿往来人裆下顶,刚踢出去就被对方双腿夹住,接着对方一压,她被抵在墙上。 林轻腿一收,刚要扫出去,一抬头看见月光下来人的脸,生生止住:“怎么是你?” 他仍旧没有说话,定定看了她两眼后松了手,拎着她的东西后退几步,单手正了正脖子上的灰色围巾。 这个时候看着他,林轻倒松了口气,有点不理解:“你怎么在这?” 他沉默半晌,两只手指从她包里夹出一只瓶盖大的钥匙扣。 林轻无语:“你在我包里放了定位器?!” 他眼珠缓慢地转了转,侧过头去没看她,线条严谨的下巴动了动,算是承认。 看着他自觉拎着袋子站在三步开外,林轻忽然有种扑面而来的无力感。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又拿袖子擦了擦身边一块:“过来坐啊,别客气,就像到了家里一样。” 对方默默站着不说话,林轻无奈掏出200块:“这200你认识吧?你那4200里头的,过来陪我说会儿话,200给你。” 抓着塑料袋的手又紧了紧,半晌皮鞋踩在她脚边,他拎着袋子僵硬坐下。 林轻手指灵活地把手里的两张纸币折成一套衣服裤子丢给他:“看,给你买了身新衣服,穿上试试。” 小衣服小裤子放在他手指纤长的手心里,显得格外小,林轻伸了伸腿,从袋子里捡了个梨咬了一口:“我有个哥哥从前和我说,女孩子要一天吃一个水果才能长得漂亮。我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 她左思右想:“可能是因为断了三年,里头不能常吃到。” 她叼着梨又摸出个苹果擦了擦递给他:“虽然你长得挺好了不用靠后天努力,但多吃点对身体总有好处。” 见他不接,林轻“嘁”地把她的宝贝苹果收回怀里:“不给面子算了,等没人管你会不会吃水果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第二十章 月亮圆圆的,好像一张火候正好的葱油饼。 林轻叼着梨,把苹果往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上一放:“坐好了啊,掉下来剩下4000我就吞了。”末了哼哼两声,“后悔了吧,让你矫情。” 她又快速啃了两口梨,捅了捅顶苹果的木桩子:“看见对面的垃圾桶了没?扔进去再给你200。”末了善意地提醒一句,“头上的不能掉啊,掉就不给了。” 他手腕上缠着纱布,脖子上还留着她挠出来的道道儿,一看就是从医院里偷滚出来的。 两只手指一接,梨核“biu”的一声,不需要任何配音划过天际留下绚烂的彩虹……砸在了垃圾桶边上。 林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梨核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转身看见他正在用酒精擦手…… 她爪子往他身上一抹,拍拍道:“那个让我吃水果的哥哥,也和你一样,一天不擦个十次手都活不下去。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算我亲哥哥,是我爸爸收养的孩子,大了我十几岁。但我从来都把他当哥哥看的,除了洛基哥哥,就属明邗哥和我最亲了……” 说到那个名字,她沉默了,抱膝愣了一会儿,讪讪道:“扯远了。继续说明邗哥……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他是个天才,什么东西被他摸一摸,都能变成艺术品。有一次我和王铭清对狠了,她没机会对我下手,就找人把张紫婷给她妈准备的生日礼物剪成根拖把……”她伸出手指又戳了戳他,“我知道这个剧情脑残了点,但那时候小啊,童真,咱们也没什么别的创意,就今天我往你裙子上抹胶、明天你往我包里塞老鼠的,当然塞老鼠的其实是我,王铭清才没那胆子…..” “后来,紫婷就哭啊,她一哭我就头疼。那裙子啊……她废了挺大劲儿搞来,当时也来不及再去买别的礼物……”林轻看向远处层层点点的灯火,“好在明邗哥当时正好从学校放假回来,看见捧着盒子在我家门口哭得和潘金莲似的紫婷,不对,好像不是潘金莲,是谁来着,哭长城那个……” 小本子默默出场,他顶着苹果写下三个气势如虹的大字:孟姜女。 林轻一拍脑门:“对,就她。然后明邗哥微微一笑,我就知道紫婷不用哭了。果然,后来那条裙子紫婷她妈喜欢得不得了,前几年还见她穿来着。” 林轻叹了口气:“我爸当时就说,谢明邗是能干大事的人。我小时候嫌明邗哥做什么都慢腾腾的,还给他起外号叫谢慢慢来着。每次我在外面和那些小贱人们战斗回来,他都会笑眯眯地给我擦手。有一次我在江安安手上吃了亏,那时候还不认识洛基哥,是明邗哥一边给我擦脸一边和气地说,林轻,别恼,输不起的人也赢不了。” 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我从没见明邗哥着急过,就算那天他把刀反手□□他自己肚子时候,也是笑眯眯的。这些年,我一直都想问问他,为什么?其实对那一天的每一个人,我都想问一问。” 林轻说了半天,觉得有点没劲,一转头,发现木桩仍是那根木桩,苹果也仍蹲在木桩上。 只是木桩眼睛闭着,十分安详地……睡着了。 林轻张着嘴看着他埃及法老木乃伊似的睡颜半晌,讪讪:“我口才这么差?” 戳了戳他被绷带缠得鼓起来的胳膊:“喂,要睡回去……” 最后那个“睡”字还没出口,肩上一重,苹果咕噜噜滚在地上。 林轻下意识伸手去捡,身子刚一动,胳膊上“刷”的一麻,刚才还靠在她肩头的脑袋就这么滑到了她大腿上…… 这姿势真是十分地要不得,林轻心想。 假设现在有人蹿出来偷袭他们,她如果忽然跳起来,小黑的脖子约莫就直接断了。当然如果遇到危机关头也不是不能断一断的,但脖子一断她的50万就没了。 不能跳起来打,更不能坐着和人家文斗,林轻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把他戳醒吧,又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能睡是福,她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想到这里,瞟见之前从她包里拿出来的定位器,她机智地想起这约莫是张超他们放在小黑身上防着他再次浪迹天涯的,被他默不作声扔她包里了。 超叔啊超叔,快点来把犬次郎领走啊。 脑子里头跑火车,林轻一低头,看见他特别好看的侧脸。 然后,她默默摸出小镜子,再一次照了照自己这张化了妆也和人家没法比的脸。 算了,人家的叫颜,自己的叫脸。 她发现自己最近照镜子的频率有点高。 -------------------------------------------------------------------- 林轻这人,除了从前剃睫毛和画烟熏的时候,很少主动照镜子。她上一次积极瞅自己的时候还是十六岁,在好友周桑桑周大小姐端着红茶看韩剧的时候瞄了一眼,顿时被屏幕上如花的韩国美男闪瞎了。 那之后,她每隔几分钟都会魂不守舍地摸出个小镜子照一照。直到一个月后的车展上,正唾沫星子乱飞地给一帮狐朋狗友介绍自己家代理的新车的诸葛大少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抢过林轻手里的镜子,舔着唾沫问:“我说林轻啊,你这最近是去整形了?还是去变性了?一会工夫你都顾镜自怜八次了,你这破镜子里头到底有什么啊我说?” 林轻淡定从左边口袋又摸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镜子,照了照,喃喃自语:“我就是不明白,男人怎么可以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要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众人谁也没想到平时能把镜子往人嘴里塞的林轻忽然这么多愁善感了。陈衡趁机从一帮车模里抽、出身来,拍着她肩膀问:“这是谁把咱们林兄弟怎么的了?” 边上张紫婷扑哧一声笑了:“谁能把她怎么的啊?!还不是林轻想把人家怎么的!” 大家都来了兴趣,小个子刘宗挤上来问:“是谁是谁?” 林轻照完了第九次,看向正一身航天材料一般亮闪闪靠在车边的李洛基,苦着脸喊话:“洛基哥哥,韩国的尹俊希你们兰台有接触吗?” 陈衡恍然大悟:“原来林轻看上那小子了。别说,那小子自从演了个不男不女的角色以后现在还真火,连我妹妹都给迷得不行……” 话没说完,就见林轻摆手:“我就是问问、问问。都看我干什么?看车。” 刘宗还没缓过来,放开一个的车模:“那个尹俊希长什么样?” 林轻一镜子拍过去:“比你交过的那几个女朋友都好看。”末了警告道,“谁再提他谁以后有事别找我。” 这话说得有些狠了。 至于说是个什么分量,还要从林轻十四岁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她才认识陈衡,那一年是中国造船业低迷的一年。 整个造船业都面临着寒冬,许多客户纷纷取消订单,很多小船厂撑不下去一个接一个破产。陈衡他爷爷算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老头,早在好几年前就签了几个三五年的大单子,虽然那一年没有接到客,但是老单子也够陈氏再干个三年。 造船业重新洗牌的时候,陈老爷子看准了机会,想联合银行或船运公司,低价收购现有船厂的弃船,结果却没有几家银行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那一年林轻因为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揍了陈衡一拳,陈衡却没还手。 其实陈衡当时没还手,也是出于自己打不过林轻的考虑,但是放在林轻这里,就觉得陈衡是个难得的汉子,不屑和她打,这很让她看得起。 这么一想,林轻更觉得不好意思。左思右想三天,她从老爹那里听说了陈氏的麻烦,虽说这里头的关节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明白的,但陈衡需要钱这个事她倒是记住了。 她觉得是汉子就不能白打人家一拳。于是当夜,在一番思想斗争后,林轻屁颠颠把在张紫婷指导下编好的一条女里女气的手链给李洛基送了过去。 那天是李大公子二十二岁生日,当时还没有什么只请十个人的烂规矩。各位政商界的大佬们齐聚一堂,跑车和豪宅的钥匙堆满了玉石桌面。 说是李洛基的生日宴,其实大家更是为了宏基来的,偌大的会场里举杯交盏,说的尽是些生意上的往来。 林轻找着李洛基的时候,他正站在音乐喷泉边上和陈衡他爹说话。 林轻顺了口气,把东西往裙子里塞了塞,还不到十四岁的姑娘,身量才刚刚开始拔高,看这两位大佬的时候脖子还是有点酸。她站了一会儿,好像路过一样:“洛基哥哥?”然后才看见陈衡他爹似的,规规矩矩叫了声“陈叔叔”,闲话道:“我爸爸这几天还提起陈叔叔来着,说是有个好机会想和陈叔叔说说。” 陈衡他爹会意,没说多一会儿就去人群里找林缘去了,留下寿星单手插在裤袋里,长吁一口气。 李洛基平时就是一活动展柜,今天穿得又格外晃人,光一个西装领子上就手工缝了几百颗碎钻…… 林轻被晃得差点失明,也不知道陈衡他爹现在还看不看得清路。 在她揉眼睛的时候,今天的主角李大公子已经脱了皮鞋盘腿坐到了喷泉台子上,斜了斜唇角,对她动了动手指:“林轻,过来。”   ☆、第二十一章 在她揉眼睛的时候,今天的主角李大公子已经脱了皮鞋盘腿坐到了喷泉台子上,斜了斜唇角,对她动了动手指:“林轻,过来。” 林轻心里有鬼,屁颠颠就过去了。 他坐着,她站着。李大公子伸手比了比她头顶:“还是这么矮。” 林轻摸摸鼻子:“都说晚长才长得高,我还年轻,不像一些22的老年人……” “嘣嘣嘣”,脑门被连弹三下,他的长眼睛眯成两条浓重的墨线:“可惜,男人的青春有60年,女人10年。再过20年,我还和18岁的小女孩在一起,你啊,包养小白脸的中年妇女?” 这个话题对14岁的林轻来说还是有点太玄幻了:“包就包,到时候你包养几个小白脸,我就总比你包养多一个,反正他们都说洛基哥哥你男女通吃。” 他一愣,随即不怀好意地笑了,勾勾手指让她走近点,戳着她下巴:“女人的长腿大胸我喜欢,男人的坚硬不矫情我也喜欢。”末了笑得有点渗人地上下打量她,拇指刮着下唇,“再过几年看看,如果你走了狗屎运也长出长腿大胸,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林轻那时觉得长出长腿大胸是很羞耻的一件事,其羞耻程度可媲美她和王铭清金兰结义了,这个想法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别、别,洛基哥哥,我看见你身边那些个女人,总觉得她们活得可累了,就好像……你走路踩了一脚狗屎,她们就要马上跪下给你擦了……不行不行,我可不要给你擦鞋,这个我真做不来……” 她正说着,却见他从左胸的口袋里抽出亮紫的丝质方巾,低头在她的小皮鞋上擦了两下。 他眯着眼睛不怀好意:“是这么擦?”说完又单手握住她脚腕向上提,在她鞋底比划两下:“还是这么擦?” 林轻这回真是怒发冲冠了:“哥!你再擦!你再擦我和王铭清说你要约她!她对你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啊!” 李洛基哈哈一笑:“知道,哪天你打不过她,我上了她也算为你助阵。” 林轻哼哼:“可别!她求之不得呢!对了,洛基哥哥……”正说着,他递了一条什么过来,就停在她嘴巴前头一寸。 林轻鼻子动了动,两个眼珠往中间一挤,看见法式干面包上的一坨,惊喜道:“黑松露菌鹅肝酱?!” 李洛基捏着面包,手指上戒指和美食配成一幅画:“刚给你偷了几个,就被陈光齐抓着说了半天。” 林轻小人得志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浓郁醇厚的香,她吧嗒吧嗒吃完了一个,才狗腿地摇摇尾巴:“鹅肝小妞,你可想死大爷了,不是大爷不来看你,实在是家里老子管得严,非说你胆固醇太高不让爷碰你。” 一个吃完,他又递过来一个,林轻接过还热乎的面包,有点疑惑:“洛基哥哥,你今天穿得很修身啊,这吃的刚才藏哪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李大公子看着她咬了一口面包,才挑了挑眉指了指两腿之间:“再修身,那里也是有空间的。” “噗”的一声,李洛基眼疾手快一侧身,林轻喷了一喷泉池。 “轰”的一声音乐,他身后的喷泉忽然喷起五六米高,五光十色的灯照得这一片花园不再静谧。 林轻噎得话都说不上来,从裙子口袋里摸出那条耗了她半身内力的手链,往他身上一扔,追悔莫及:“我还是太年轻!!刚才我竟信了!” 李公子随意地捡起手链,随意地往刚才放方巾的口袋一扔:“我偶尔也说说实话。” 林轻:“……” 又是“轰”的一声,身后的音乐攀上一个高、潮,他的声音在水声中有点模糊:“前几天和陈衡打架了?”他说,“不过打了个人,就让你这么不安,女人啊……就是胆子小。” 林轻那时不知道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她知道的时候,宏基和陈氏已经签订了合作协议。 不知道李洛基究竟是什么和陈氏交涉的,总之陈衡私下里找到林轻,替他爷爷给林轻带了一句话。 “我爷爷说,”刚被她揍过的陈二公子脸上还有块淤青,“他说这次陈氏欠了你一个人情,如果林叔叔以后有需要,你可以尽管和我爷爷提。” 林轻记得自己当时是忘了和李洛基提陈衡的事的,所以忽然承了陈氏的情让她一头雾水。不过问心无愧这个词对林轻来说向来不够性感。 就和她爹林缘一样,林轻是个善于利用机会的人。 那之后不久,她在高尔夫课上遇见了才来s市不久的宋二百,得知宋二百家正在拓展海外市场,需要一个有国际口碑的担保人。 陈氏有百年历史,一向做国际生意。于是陈氏欠她的这个人情,就被她花在了宋二百身上。 宋二百的土豪爹那天请了林缘吃饭,席上端着酒杯拍着大胸:“以后侄女的事儿就是我老宋的事儿!” 又过了不久,仁惠制药和明城制药争一个大客户,林轻带着畏畏缩缩的刘宗见了宋二百,也不知道宋二百他爹用了什么关系,原本处于下风的仁惠一下子把明城的单抢了。 再之后,就好像编一张网,林轻做的只是把人情卖来卖去。只是屠夫卖肉手上沾油,不过两年时间,s市承过她情的,已经数不过来。 人情是把双刃剑,她因此得罪的也不在少数,比如说明城制药。 她16岁那天,李大公子仍是递给她一条抹了鹅肝的法式干面包:“现在出门什么感觉?” 林轻接过面包,身高已经蹿了大半个脑袋,勉强可以到他下巴:“最近都没什么人好打了,连王铭清见着我都绕路。”她哼哼两声,“想闹事都没理由,也挺没意思的。” 李公子彼时霸占各大八卦和经济版面已久,晃了晃酒杯:“闹事还需要理由?”说完又弹了弹她脑门,“矮子,站我边上。” 林轻当时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羡慕嫉妒恨地:“对,世上只有两种人,有你高的和没你高的,不巧后一种占了大多数。”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算了,你看他们怕我、卖我面子,其实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 “叮”的一声,镜子掉在地上,把林轻从回忆里拽出来。她敲了敲有点麻的腿,抬手看了看塑料电子表,又看了看神色暧昧挤在小巷子里的张超等十几个人,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十分有水平,打出了百米赛跑发令枪的效果。几乎是同时,腿上一轻,接着胸口挨了一手肘。 林轻带着同归于尽的表情看向刚才袭击她的恐怖分子。 他明显是睡糊涂了,头上还翘着几根毛儿,眼角下的泪痣晃了晃,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干了啥。 三秒钟后,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理了理头发和围巾,提起袋子站到了几步开外,扭过头去不敢看林轻。 林轻捂着胸口运了好一会儿功,才把那口气生生咽了下去。她看了眼正在淫、笑的张超几个,站起来对着导盲犬挥了挥手:“拎着东西送我到楼下,再给你200。” --------------------------------------------------------------------------------------------- 之后的一个星期十分平静,孙茜倒也没容嬷嬷附体,给她安排的工作还算轻松,不过是白天端端咖啡晚上倒倒酒,打烊的时候再和其他人一起擦地抹桌子。 除了每天仍坚持不懈挖掘她背后故事的李璐李记者以外,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于子文第二天就给她弄来了5万块钱,林轻把钱放在姜楚乔公司的账户里炒了几笔短期期权。一方面是她研究了很久,另一方面是确实天不绝她,一个星期以后5万变成了8万,于子文脑袋上的耳机都有点戴不稳了。 拿着5万本金和扣了税和手续费以后的近2万收益,于子文就差热泪盈眶了:“林轻!我就说你是个神人!你这简直是下金蛋的鸡啊!” 林轻瞟了他一眼:“你说我是鸡?” 于子文讪讪:“不是,不是,下金蛋的白鹤!天鹅!直升机!” 结果第二天,于子文又回来了,不但带回了刚拿走的7万,还在上头加了20万:“这20万是我姐的,我姐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她也炒一炒,就像你原来替我炒那么操作就行……你别怕,我没和我姐提你,就说是一个做投资的朋友。不过林轻你这么本事,为什么还不敢让我姐知道?” 林轻一派认真:“这种事情我也说不好,就是心里那种感觉吧,就想远远看着她就够了。” 于子文直点头:“别说了,我懂!” 他走后林轻给地产经纪打了个电话,得知青海路挂牌出售的别墅已经售出了一大半。 怪不得于二晴拿了20万来试探,手上现金多了可真是一件让人坐立不安的事。 第二件是姜楚乔那边来了消息,之前连续三天预测对了的30个账户里,只有一个表示有兴趣和公司合作,其他的29封全部石沉大海。 林轻想这件事的时候是礼拜天的上午,当时冯淼正躲在二楼看她搬桌子布置会场,水晶指甲在樱桃上戳出一个个洞:“信宏的王铭清,寰宇的江安安,明城的双胞胎,飞驰的聂劲松,广传的张海滨……” 她数着数着“哎呀”一声:“林轻啊,今晚的客人里究竟有多少想看你哭啊?”   ☆、第二十二章 星期天的上午不太冷,蓝山高尔夫的金老板亲自操杆陪打。 “一杆进洞!!我这天天呆在这里的都有阵子没见识过了!李总还是不给别人留机会嘛,18洞70杆,国际水平国际水平!”说着还狗腿地递过毛巾竖了竖大拇指,一副“一级棒”的表情。 边上纯粹是为了谈生意来的寰宇老总江振环冷哼一声,对他这副嘴脸从不能忍受升级到不想忍受:“谢总打了68杆这件事,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了。” 金老板后背一凉,越过一众老总和副总,看见不声不响站在角落里的谢明邗,赔笑道:“哪能呢?这不正要说谢总嘛!都怪谢总每次来这一身儿啊,太、太、太讲究了,我看谢总就和看时装展似的,连谢总打了多少杆都注意不上了。” 所以子曰拍马屁是一种艺术,拍不好就变成行为艺术了。 金老板目前的行为艺术等同于脱了裤子上展台,今天来的大多是自认有文化素养的冷酷总裁们,对金老板这手绝活不太感冒,回报的基本都是不屑为伍的白眼。 李大公子操着球杆没有回话,只是斜了嘴角把尴尬的场面丢给谢明邗。 谢明邗淡定地在一众老总的目光下把球杆递给球场小妹,笑道:“最近总拜托金老板在各位面前多替邗牌做做宣传,结果金老板够意思,倒是我有点接不了。金老板,我们下次可得多想几套词,不然在江总和李总这样的聪明人前头,演不下来的。” 温温吞吞一番玩笑话,顺道圆了几个人的面子,江振环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谢明邗肩膀:“小谢这张嘴,我们几个没见识的老家伙拍马也追不上咯!” 明城制药的任副总捶了他一把:“江总可是和国际接轨,听说江小姐今晚办生日宴,请的黄头发都比黑头发多。” 江振环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我这个女儿啊,在国外久了,就是喜欢交交朋友。”说完看向李洛基,“听说安安也给李总送帖子了?她呀……李总要是忙,不用非给她这个面子。” 李洛基弹了弹球杆压出来的褶皱:“明邗都去,我怎么好不给江小姐面子?” ---------------------------------------- 一行人换了衣服往休息室走,宏基的李秘书走了过来。 李洛基放慢脚步,单手搭在奔马铜像的马屁股上:“怎么样了?” 这位李秘书算是李洛基八竿子打得着的一个远房亲戚,此刻放低声音:“还是老样子,吃住都在东城,每天晚上会溜出去买三块钱的水果,都是些挑剩的。李总,要不要我们和卖货的说一说,换几个好的上去?” 李洛基摇头一笑,凑近李秘书,几乎贴着他鼻尖:“她不傻,一次两次还行,超过三次她就看出来了。”说着暧昧地给李秘书正了正领带,“和卖货的说,让她降到两块钱。有的人没什么追求,就喜欢占占便宜。” 和李秘书交代下去,李洛基一转头,看见谢明邗站在身后。 李大公子极gay地拍拍胸口:“明邗啊,可吓死我了。” 谢明邗抱歉一笑,走开几步,又站住问道:“是林轻吗?” 说完也不等李大公子回答,摇摇头走了。 --------------------------------------------------------------------------------------------------------- 晚上八点半,东城外的酒吧街上演了一场车展。 高贵的迈巴赫62,诡异的迈凯伦slr722,个性的jeep牧马人,火辣的法拉利f439spider,严肃的奥迪a8l…… 姑娘们挎着s、l、dior、fendi,男士们……男士们挎着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得着的姑娘们…… 东城的老板东哥亲自站在门口接待,整个架势看着像某电影颁奖典礼。 江安安一副美式打扮,黑色紧身背心加热裤,露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站在一个和她非同一人种的金发帅哥边上,热情地和每一个进来的客人击掌。 前面熙熙攘攘比朝鲜领导人视察时还热闹,后面酒窖里林轻正在认真检查各种酒瓶。 孙嬷嬷虽然不待见林轻,但东哥说了,今天来的都是有见识有背景的,要是卖假酒被看出来,东城明天就可以关门走人。这个任务,想是没人比林轻更能胜任。 正检查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有一条新短信。 这条新短信内容十分丰富:“你好。” 两个字一个标点,林轻愣了半天。这个号码是她出狱以后换的,知道的人着实不多。 十秒钟后,她擦了擦手回:“小黑?” 对方半天没动静,过了能有一分钟,才又发来四个字一个标点:“你在哪里?” 林轻乐了,秒回:“我在东城杀人放火,要入伙吗?” 这次等了两分钟也没回复,林轻撇撇嘴,把手机揣进口袋,提了几瓶酒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电话的另一头,穿着凤凰小马甲的张超正不忍直视地往茶馆角落里瞄。 那里有个小学生,正对着躺在桌上的信宏beta顶配手机发愣,两根食指笨拙地戳着屏幕。 张超抹了把脸上的幻想泪,拍着小胡子肩膀说评书:“你说说,你评评理,这说出去谁信?谁信啊?提出信宏beta延展屏概念的人他……他连短信都不会发!” 小胡子也是一脸血:“看那速度,要不是怕被揍,我真想过去代那位泡妞!” ------------------------------------------------------------------ 东城今天十分热闹,算上来宾带的附件儿们,楼上楼下能装了一两百号人。 江安安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所以请来的客人也非常国际化。从王铭清这样拎着birkin的大小姐,到裤子快垂到脚踝的黑人rapper,每个人她都能愉快地喝一杯。 刚打发了明城的双胞胎姐弟,江安安凑到王铭清边上:“小淸啊,你们家的beta机能不能给我弄几台?我有几个美国的朋友想要。”说完抱怨一句,“不是我说,你家那beta比b格还高,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王铭清抿了口清酒,一如既往地端着架子:“这个事情我也没办法的,你知道的,我爷爷把信宏手机业务都交给我表哥打理了。” 江安安长腿一蹬跳到酒吧的高椅子上:“你表哥你表哥,怎么感觉你表哥和耶稣基督似的,总听说,谁也没见过。” 王铭清优雅地叹一口气:“我表哥他啊,可是我们家里的一尊佛……” 说到这儿,忽然感觉四周安静下来,接着两个字儿就这么蹦进了王铭清的耳朵里。 “林轻?” 王铭清和江安安几乎是同时抬头,说话的是和几个小演员站在台球桌边上的宋二百,而他的对面…… 那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端着银托盘的女人,和她们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却又那么熟悉。 王铭清看见江安安从高脚椅上跳下去,几乎是奔到那个服务生面前,绕着她走了两圈,才大声笑道:“林轻?!你出来了?!” 没有人说话,认识林轻的说不出来话,不认识林轻的不知道说什么。一阵沉默过后,一个一头卷发的白人端了个杯子过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林轻说:“小姐,喝一杯?” 林轻的长相,细细长长的眼睛,小小脸,是很受西人欢迎的。 林轻挡过他的手,把托盘往江安安和王铭清面前的矮桌上一放,一边开瓶一边说:“我是来上酒的,不是来陪酒的,大家随意。” 刚站起来,肩膀被人拿住,广传媒体的张海滨摸了摸山峰一样的鼻子,晃着手里一杯啤酒:“林轻,这么久不见,不喝一杯?” 林轻肩一矮离开他的手,淡淡道:“和你从来也谈不上喝一杯。” 端起空托盘转身要走,被赶过来的孙茜一把按住。 孙茜朝林轻指了指二楼的老板东哥,对张海滨赔笑道:“张公子的酒谁敢不喝啊?谁不喝明天谁上报纸头条呢。” 说完拧了拧林轻胳膊。 林轻看了眼四周虎视眈眈的熟人们,放下托盘,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下:“喝完了,能走了吧?” 张海滨一抬头,露出俩鼻孔,从钱夹里摸出一沓钱放在桌上:“林轻,还记得吗?,还是你教我的。” 林轻站在那里,只觉得楼上楼下几百双眼睛都黏在她身上。 半晌,她拿过桌上伏特加的瓶子,把刚喝了一口的啤酒杯倒满。 围观的有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江安安热心地科普:“,外国的喝法。从一杯啤酒开始,每喝一口兑一口伏特加,喝到最后整杯几乎都是纯伏特加,这个时候喝酒的人就在月球上了。到了月球以后,再每喝一口兑一口啤酒,等到整杯都是啤酒的时候,她才算回到地球。” 她说着,那边林轻已经兑了七八次伏特加了。张海滨抄手站在她对面,抢过边上畏畏缩缩的刘宗的钱夹,又抽出一沓钱拍在之前那沓上。 “你喝一口我加十张,不够我开支票。”他冷笑,“林轻,这些话都是你从前对我说的。” 林轻笑笑,又兑了一口伏特加,喝了一口,晃了晃杯子,开始兑啤酒。 从头到尾,她一连兑了将近四十次,最后一口的时候她把杯子里啤酒一饮而尽,拿过桌上一沓钱转身离去。 她离开以后久久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最开始那个卷毛白人“wow”了一句:“whatabeast!” ---------------------------------------------------------------------------------- 李大公子和邗牌创始人谢明邗姗姗来迟的时候,东城已经又是一派灯红酒绿。 当然,还是有些老熟人没有回过神来,比如说今天的主角江大小姐。 这一次她从跳起来到把自己挂到李公子身上,整整慢了三秒钟:“洛基,从我上次回国到现在,两年不见了!” 李洛基客气把身上的挂件扒下来,扶着江安安的小腰,目光从她胸前到大腿肆无忌惮走了一个来回,才低头暧昧地在她耳边说:“想不想你,晚点不就知道了?”余光瞟见暗处王铭清别过头去。 江安安压住他的手,咯咯笑道:“我这次带了男朋友呢。” 李大公子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哦?那叫上他一起好了。” 江安安居然还真思忖了一下这个事儿的可行性:“我得先和他商量商量。” 两人说着,身边的人越围越多。 所谓男人可以丑但不能矮,像李洛基这种有身高又有身家、长得不错还坏到骨子里的男人,在这个有些病态的群体中,着实算是个抢手货。 富家小姐和女明星们围上来,其中有和李大公子有过一段的,也有想和李大公子发展一段的…… 江安安两条长腿愣是没挤过那群饿狼,坐回沙发上生闷气:“小清,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受欢迎!” 王铭清喝了一口酒,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看见美女群里挤进了个庞大的身影。 宋二百披荆斩棘冲进重围和李洛基说了什么,接着…… 刚才还万花丛中笑采蜜的李大公子忽然神色一凛拨开人群冲向…… 女洗手间。 ------------------------------------------------------------- 洗手间的隔间里,林轻正抱着马桶吐,手边散着刚赚来的四万块钱。 胃里像火烧一样,她有点怪自己怎么就被钱冲昏头脑了,忘了上次因为胃出血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和她絮叨了啥。 不过忘了就忘了吧,毕竟四万块是实实在在的。还好自己机智,每一口喝得少,凭空多赚了快两万。 喉管鼻腔里都是酒气,她伸出一只手指,在喉咙里一抠,“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 看着吐偏了的呕吐物,林轻有点头疼:一会孙茜肯定要安排她扫厕所…… 就在这时,听到“咣”的一声,男士皮鞋的声音凌乱地响起,她听到隔壁间的门被推开。 林轻当时有些迷糊,想的是:她不会匆忙之中进了男厕所吧? 想到这里,脑子一热,她决心死守在这,等人走了再出去。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皮鞋已经停在门外,隔间的门剧烈地晃动起来,明显是对方在用力拉门。 林轻迅速捡起钱,站在呕吐物里从里面拉住门锁…… 对方又使了几次力,见拉不动就不再拉。 林轻松了一口气,刚坐回到马桶盖上,就听“轰”的一声,隔间门被从外一脚踹开。 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对方,就被一只大手掐住胳膊,像根拖把一样被拽了出去。 ------------------------------------------------------------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不少人,都堵在女厕所门口围观。人们抻着脖子的时候,看到宏基的大公子绷着一张脸、拖着一个啥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李秘书,开车到东城门口,五分钟内不来你就再也不用来了。” 江安安追上来:“洛基,这是干什么?怎么才来就要走?……林轻?” 李洛基没有理她,只是拖着拖把投胎似的往大门去。 走出大门,风一吹,林轻才有点清醒过来。抬头看见抓着自己的人,顿时浑身像长了刺一样不舒服,胳膊一甩,退后好几步。 李洛基没有理涌到门口的人群,大步朝她过去。 林轻一边哆嗦着把钱塞进包里,一边脚步不稳地后退,可哪里能退得过手长脚长的李洛基。 就在他要再次伸手的时候,人影一闪,他伸出去的手被一部信宏beta手机架住。 拿着手机的人穿着一身黑风衣,眼下泪痣在酒吧街的灯光下似真似幻。 他没有看李洛基,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剩下的一只手接过林轻手里的包。 “表哥!” 众人顺着这一声看过去,看到的是赶出来的王铭清。 她理了理头发,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穿过人群,走到三人面前对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王信宏。” 看向茫然的众人,她又加了一句:“信宏的信,宏基的宏。”   ☆、第二十三章 是“信宏的信,宏基的宏”,而不是“信宏的信宏”。 话说到这份上,除了纯看热闹的外国友人们,其他人如果再听不懂,真是可以告别社交活动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这个时候谁说话谁是英雄。 “大哥!” 江山代有才人出。 登场的英雄是跟着他二哥来打酱油的李家三公子李洛淳。 李洛淳今年刚满18岁,按理说他的俩哥哥在这个年纪都人模狗样阴谋阳谋了,可李家老三现在手里还端着他的宝贝游戏机:“大哥,上次你帮我打的记录被人刷了,今天正好帮我刷回来!” 说完发现哪里有点不对,瞅了瞅面前几个,后知后觉:“哥,铭清姐,你们都在啊?”又看了看他大哥身后的那个,愣了一下,多看了几眼,“林轻……姐?” 林轻捂着腰站稳了,摆了摆手:“嗨,洛淳啊,好久不见……唔……” 她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李洛淳是个富有同情心且贴心的好少年,好少年想了想,把游戏机收进背包,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伸到林轻面前:“林轻姐,想吐就吐吧,我哥说憋着对身体不好……” 围观众人都默默寻思:你哥说的憋着和你说的憋着应该不是一个事吧…… “大哥,”李大公子收回手,系着松开的袖口,那两个字的分量不言而喻,“最近真闲啊?” 显然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当事人回答,而李大公子也没指望对方回答。在江安安没营养的“小清快介绍你表哥给大家认识”活跃气氛下,李洛基似笑非笑地绕到李洛淳一侧,很自然地去拉正在吐与不吐间纠缠的林轻。 手刚伸出去,又是“刷”的一下,黑风衣展开好像刚打过油的蝙蝠,袖子和腰上的金属环扣叮当作响,他戴着手套,将两个所谓的弟弟一起拦在林轻两步外。 李洛基眉毛一挑,拍了拍弟弟,语气随意:“洛淳,带大哥进去坐坐。” 李洛淳倍感肩上任务沉重,哭丧着脸:“大哥,您先进来,其实我自己也能刷关的,大哥不要有压力……” 他大哥什么时候有过压力? 眼前这个情况,是大家都看不太明白的情况,是s市八卦界好久不出现的情况。 不可一世的王家大小姐忽然多出来个表哥,这比王铭清认了个干爹还让人费解; 这位表哥又成了李洛基和李洛淳的大哥,这比李洛基忽然多出来个私生子还让人费解; 而现在李大公子和王大公子又默契且客气地动起手来,中间还夹了一个递帽子的李三公子和原本应该在监狱、实际却在给大家倒酒的前s市一霸林轻…… 明城的双胞胎姐姐jessica神色恍惚拿起电话:“紫婷啊,你快来东城,出事了,我现在的心情实在不能用语言形容,你快过来吧。” 众人奔相走告,这边两个身高相貌旗鼓相当的男人仍在僵持。 见王信宏没有动的意思,李洛基收回手,对刚赶到的李秘书动了动手指,李秘书会意地绕到王信宏背后,想去拉摇摇晃晃的林轻。 按照标准小言剧本,林轻这个时候应该胃出血倒地,然后被兄弟几个联手送到全市最好的医院。她一睁开眼会看到忽然会说话的王信宏,和对当初追悔莫及的李洛基。 按照经典韩剧剧本,林轻这个时候应该胃出血倒地,然后被兄弟几个联手送到全市最好的医院。输血的时候发现她是罕见的rh阴型血,进而查出她其实是王公子和李公子的亲妹妹。 按照纯爱*剧本,林轻这个时候应该摸出把刀来砍向李洛基,千钧一发之时被王信宏空手夺白刃,他流血的手将林轻扇到一边,对惊魂未定的李洛基温柔道:“没事吧?” 就算按照最不合常理的剧本,也应该是林轻忽然吐了打酱油的李洛淳一身,吐醒了少年的情窦,从此两人上演一场轰轰烈烈跨越种族情仇的姐弟恋…… 而不是现在这样…… 林轻接过李洛淳的帽子,踮起脚反手扣在他脑袋上,从仍警犬似的拦着她的王信宏手里抽出包,架开他拦在李洛基面前的手:“王公子,借过。” 他慢慢一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似乎连眼下的泪痣也不太能接受这个新称呼。 这个工夫林轻已经站在李洛基面前,不躲不闪,仰脸:“李总,有事?” 那是她三年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还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那天她叼着根狗尾巴草,在警察局门前践踏草坪,看见他被两个警察押着往警车走,他脸上神情不屑得好像要去郊游。 她把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朝他挥了挥,学着他的样子挑起嘴角一笑,转身的工夫瞥见他一拳砸在警车顶上,同时他自己被身后两位人民警察敬业地“啪嚓”压在车顶。(详情见《跌倒在男厕所门口》最后一章) 她转身以后,听到他咬牙切齿憋出来的两个字。 “贱人!”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送他进去,风水轮流转,两个月后,他们送她进去。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千多个日夜,她有这么久没见过他了。 李洛基银灰拼酒红的衬衫上压出了几道褶皱,右耳上的耳钉晃了她一下。 半晌,他抿嘴笑了,侧开一步,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轻背起包就要进去。 刚走了两步,肩上的带子被人扯住,她一回头,看见李洛基正插着口袋,戏谑地看向拉住她装了四万块包的手。 林轻抽回包,低声道:“王公子,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 王公子要是能听话才叫见鬼了。 林轻看了看旁若无人又上前一步抓住她包的歹徒,无奈退了一步把声音压得更低:“小黑,我要上班,不然要扣钱的。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好不好?你可以给我发短信、打电话。” 王公子骨骼清奇不为所动。 林轻感到近百双目光刷刷刷戳过来,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也有记不清认不认识的。 从前她从不在意这些,今天却觉得有点烦。 她双手把包抽出来,看向拐角处暗搓搓观战的几个,喊道:“张哥,把你家犬次郎领走!” 说完转身冲回东城,留下身后左看右看的李洛淳、皱着眉头的王铭清和抱胸挑唇的李洛基。 敬业的林轻进去以后,李洛基才又对李秘书挥了挥手,接过打火机点了根烟,看似很诚恳地:“大哥既然来了,不进去坐坐?” 王铭清犹豫:“表哥,不然进去坐一会儿。” 这两句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现在谁也没心情管今天是谁生日,都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大神。 大神立在原地朝着看了一会儿东城大门,旁若无人转身走了,带走身后一长串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保镖。 观众们惊呆了,不说别的,在s市能把李大公子和王大小姐一起当路边垃圾桶的,这是头一份。 真是比当众打脸还打脸。 ----------------------------------------------------------------- 林轻冲进去的时候孙茜正和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嘀咕,可能是没想到林轻能去而复返这么快又回来了,俩人都是一愣。和孙茜说话的女人先是立即低头,随即又吸了口气挺起胸脯看她,故作和气道:“林轻,又见面了。” 林轻抬头,莫名其妙看了冯淼一眼,看向孙茜:“孙姐,这位是?” 孙茜也有点莫名其妙,挑着下巴尖朝着林轻介绍道:“来了这么久连老板娘都不认识?” 林轻恍然大悟:“哦,老板娘好。”末了自己去干活了。 孙茜看了看脸色青白交加就差开花的冯淼,哈着腰问:“老板娘,她这可能是装傻呢,要不要我敲打敲打她?也让她长点规矩。” 冯淼白了她一眼,转身上楼了,留下孙茜两头不讨好,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 江安安自恃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也不允许她的朋友们和街边的小市民一样,遇见骂街都能看上两把瓜子的热闹。 很快音乐又响起来,酒又满起来,屁股又扭起来。 镭射光把女人们的白裙子和男人们的白衬衫打得极亮,东城一楼劈开的舞池里一片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林轻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制服,拎着冰桶在舞池边的卡座间穿梭,手上冰凉冰凉,和胃里的火辣辣形成简明扼要的鲜明对比。 溜达到一桌,正半跪下加冰,一只皮鞋及时踩上了她面前的桌子。 刚给了他四万的金主喝得有点高,张海滨捡起块抹布扔给她:“林轻,给我擦皮鞋,擦一下我再给你十张。” 林轻站起来,还没碰到抹布,抹布被一只胖手抢走了。 宋二百那奔着三百斤的身躯横在两人之间,胖子一巴掌扇开张海滨压在矮桌上的脚:“姓张的,够了啊,捧高踩低算什么本事?” 张海滨抬起脚“哗啦”踢开冰桶:“我怎么的她了?我花钱她收钱,我乐意买她乐意卖,你怎么不问她为什么出来卖?” 宋二百腰上肥肉晃了晃:“姓张的,嘴巴放干净点,谁卖了?不就广传这几年挣了点挖鼻屎的钱,把你嘚瑟得这样。”转身对林轻说,“林轻,咱就当面撕了他那点破钞票,你撕一张我补你三张。” 挖金矿的土豪从来这么任性。 林轻刚把冰桶捡起来,被宋二百身上越发土豪的王霸之气吓了一跳:“别,毁坏人民币是犯法的。” 说完她拿起夹子,一边低头往空冰桶里加冰一边说:“当年广传造假新闻的事,是我叫兰台捅出去的。那次闹得不小,让广传差点被查封,你想整我也是应该的。” 宋二百看了眼被提起旧事有点咬牙切齿、看到现状又有点得意的张海滨,哼哼两声。 却听林轻又说:“怪我那时候胆子小,凡事还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过,兰台既然能查到广传虚报新闻,怎么能查不出广传还制造假新闻呢?” 她把酒瓶又埋进冰块里,抬头看向张海滨和张海滨身边的几个:“当年伪装成包工头的人打断民工的腿、逼员工跳江再逼另一名员工去救、用两万块让老母亲为不拖累儿子服毒……” 林轻“啪”地把冰桶扣在桌面上:“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是正义卫士,当年整广传是看心情,现在也是看心情。” 她拿起抹布擦了擦张海滨僵在桌上的鞋,直起身子:“我今天给你擦的这一下不要钱,权当送广传上路。“   ☆、第二十四章 张海滨的脸原本还只是红,被她这么一句话咣当撂下以后,脸色直逼彩虹。 他推开拦着他的几个好基友,指着林轻鼻尖:“好,你编,你继续编,林轻,我就不信你还真通天了去!”说完用一种憋笑的表情对左右几个人哼哼,“她一个落到夜店里打工的说要送广传上路,哥儿几个信吗?” 哥儿几个都不说话。 林轻只当没听着,拎起冰桶,把抹布扔进桶里,转身走了。 一楼吧台对面有一张高台,台子上几个白妞正在甩胸扭胯踢长腿。林轻路过的时候默默低了低头,看到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俩脚面,叹一口气,去吧台加冰。 已经过了午夜,舞池里的人们越来越疯狂,烟从一楼飘上二楼,每个人的面容都模模糊糊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即便这样,她所到之处还是有不少目光粘着。从前的熟人们今天来了不少,有仇的没仇的都很好奇,目光在舞台左侧卡座上的李公子身上,一路溜达到林轻身上,谁也不敢贸然和她说话。 找上来的是刚和张海滨掰扯了一番的宋二百。 他一屁股占了俩吧台椅,压着吧台问她:“林轻,陈衡和我们说你出来了,可你原来的号停了,咱们谁也联系不上你。”他拍着吧台要了一杯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你这一进去就是三年,哥儿几个都不知道你和李哥到底怎么了。按理说你进去了他肯定是第一个着急的,可这一年一年的,他不但不去看你,还不让咱们去。” 他又要了杯啤酒:“你这一进去,咱们本来好的几个也都散了。陈衡现在搞了个什么副总当当,三天两头就飞出国;诸葛成去年出了场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刘宗那小子倒是还那样,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儿,就是越滚越远了,现在和江安安他们亲信宏的几个混在一起;鸟姐出名了,成天就是赶通告;张紫婷和周桑桑搞得老大仇似的,见了面都不说话;李哥更是……唉,你说说这大伙儿都是怎么了?” 林轻抹台面的手没停:“二百,你今年也奔三了吧?”她敲了敲他面前的空酒杯,“这年纪还有青春的烦恼?” 宋二百呼哧呼哧笑了:“我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就一土包子。他们看不上我,嫌我家是暴发户,我知道。”他转身指了指周围,“从前要不是给你面子,哪个能正眼看我?你被关到那种地方,林叔也是说走就走,根本联系不上,这几年我……唉,算了。” 他又要了杯酒:“林轻啊,我也想开了,不问你们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但你有困难,倒是和朋友说一句,朋友家里别的没有,金土还是一堆堆的,你不和我开口就是……” “就是不把你当朋友。”林轻接道,“行了,有空减减肥,不管男人女人,多愁善感都是闲出来的。” 宋二百还要再说,李璐过来捅了捅林轻,指着江安安那一桌:“林轻,那边叫你过去。” 林轻看了眼l沙发拐角处坐着的李洛基、他右边粘着的江安安、江安安边上明城的jessica和james两兄妹s边上不起眼的刘宗……和遗世独立坐在l沙发短边的王铭清。 那帮人还是坐不住了。 李璐李记者极热情地带她过去,一路上又是问个没完没了:“林轻啊,我就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今天这究竟怎么回事啊?你和那些二世们认识?” 林轻抬眼看向正低头和江安安说话的李洛基,随口道:“其实我真是黑社会的,你要是不怕死我倒可以和你说说……” 李璐撇撇嘴:“都住一起了还不和人家说实话。” 林轻过去的时候,沙发上的几个人,除了有些尴尬的刘宗,别人都很自然。 江安安把大长腿从桌子上掰下来,又把脑袋从李洛基肩窝里拔、出来,才招呼道:“林轻啊,给我们再点几瓶酒吧。” 林轻掏出电子点单机,十分专业地报了一遍酒名儿,问:“几位要点什么?” 江安安大腿内侧在李洛基膝盖上蹭了蹭,转头对王铭清摆摆手:“小清你点吧。”说完又和李洛基嘀咕去了。 音量控制得很好,保持在大家能听见又听不太清的程度。在周围嘈杂的音乐中,林轻倒是眼疾手快抓住几个关键词。 “一起……他可以的……你家的酒店……结束了就去……明天没事……明天不带他……” 她听见了,坐得近的王铭清肯定也听见了。林轻看热闹地看了看王铭清被刷过浆似的绷着的一张脸,强压住笑意:“王小姐要点什么?” 王铭清好像才回过神来,看她围着围裙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样儿,脸色阴沉挥挥手:“换个人来点。” 林轻“哦”了一句,收起点单机,刚转身,听到江安安在后面问:“林轻啊,小清表哥和你什么关系啊?” 这一声喊得挺大。 这个问题在半数人脑袋里飞了一晚上了,一时间这个卡座和隔壁几个卡座的人都把耳朵竖起来。 换成是从前的林轻,这时候不狐假虎威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的道德水平。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四周猛狼饿虎的情况下,让人觉得自己有靠山是明智的选择。 他们从前不敢动她是因为她背后有宏基,今天不敢动她也可以是因为她背后有信宏。 反正小黑也不会出来辟谣。 她“嗯”了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金钱关系。” 大家傻了 江安安不是个好糊弄的,食指点着擦了水晶唇膏的嘴唇:“金钱关系?什么叫金钱关系?难道是王公子包……”她上下看看林轻,“这不可能啊!” 林轻欲言又止:“那你说我和他什么关系?” 江安安一时语塞,转头看向王铭清:“小清,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末了又问出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洛基,他真是你大哥?可是他姓王啊?!” 王铭清还没说话,李洛基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滑到江安安肩上:“安安不相信,可以去问问李董事长。” 江安安顺势靠进他怀里:“我哪有那胆子问你爸爸啊!就是奇怪小清的表哥怎么成了你大哥……” 李大公子拧了她一下,笑而不语。 王铭清把酒杯一放,沉着脸:“江安安,喝酒。” 江安安了然一笑,端起酒杯干了。 ------------------------------------------------------------------- 林轻叫来李璐给王铭清点酒,自己得了个闲,从人堆里挤到二楼。 在二楼的洗手间把剩下的一点抠出来,林轻漱了漱口,出来的时候在转角瞟见张海滨在打电话。 张海滨从来不是个谨慎的人,这不谨慎让林轻免费听了一回壁角。 “我会处理掉的,爸爸,是的。现在人多,活动一结束就让她消失,不会留下证据的。爸爸您放心,明天不会有新闻出来,好的,您早点睡。” 放下电话,张海滨又打了几个电话,才看看四周大步走出去。 林轻从拐角走出来,叹一口气:明天不会有新闻出来?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新闻出来。 她站在二楼看了看一楼的情况,确定暂时没她什么事了,转身爬上逃生通道边上的梯子。 那里有一个半露天的小台子,站在上面可以看清一二层的全貌。林轻靠在栏杆上,掏出手机查了一个号码。 “您好,是上岛日报的邹阿姨吗?我是林轻。我这里有一个关于广传的新闻要卖给您。广传制造假新闻的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是的,民工断腿事件、残疾人下水救人事件、老母亲服毒事件……” “我想邹阿姨也听说过广传的事,但是一直没有证据。对,我知道上岛一直是拿证据说话的。说实话广传的事情做得很严密,我手上也没有证据。不过,如果邹阿姨今晚有能派几位靠得住的记者来东城等我,相信不会空手而归的。” “邹阿姨不用客气,我爸爸一直说欠邹阿姨一个人情,这一次算在爸爸头上好了。那邹阿姨到时候记得叫记者们拍得隐蔽些,张海滨这个人藏不住话的,一定会有收获。” ----------------------------------------------------------------- 刚放下电话,就看到一条新短信,发信人犬次郎。 仍旧是五个字以内:几点下班? 林轻摇摇头,回:周末3点半,干什么,要回来打劫啊? “我记得,这条街是2点关门。” 林轻身上汗毛一挺,猛地转身,还没看清来人,下巴被人一捏,接着一粒东西被塞进嘴里。 她下意识地用舌尖去顶,东西还没推出去,被人用一只手掌封住嘴巴。 一股苦味在嘴里融化开来,却吐不出。 李洛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绕过她搭在栏杆上,低头笑:“躲在这儿想着整谁呢?” 林轻侧过头去不看他,他的手就随着她的头移动,手指上的戒指磨在她嘴唇上,冰冰凉凉还有点疼。 她不说话,他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好像两只要开始掐架的锦毛鸡,又像一对躲在阁楼里偷情的大学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拿开手,随手一翻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沾了我一手。”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节操分,按照林轻这个节操值,和她和谐混在一起许多年的李大公子道德品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那么几年,林轻喜欢放学以后去兰台等他,就坐在会议室外面的长椅上。 如果她心情好的话就夸一夸新来的演员,但大多时候都是把怀着明星梦的小姑娘们唠哭了。 每次会议室的门一打开,她就会放下被她说得要回老家生孩子的年轻演员们,蹭蹭蹭蹿到被一群艺人围着的李大公子面前。 然后李大公子以迅雷不及捂耳朵的速度从裤兜里掏出一粒什么来塞进她嘴里,又在她哇哇叫之前单手封嘴。 每次林轻都要硬着脖子问一句:“大侠给我吃的什么?” 李大侠的回答也是不重样的,从毒药到上次毒药的解药,从电池到我要聪明丸,从伟哥到避孕药……然后晃着长手指嘲笑:“那么好吃?沾我一手口水。”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粒已经融化,她仍是习惯性地问。 他斜唇一笑,长目潋滟,双手撑着栏杆压下身子:“忘情丹。”   ☆、第二十五章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林轻被他压得不得已后仰。 栏杆只到腰的高度,她半截身子就这么仰了出去。楼下的音响声和人声冲击着耳膜,有一瞬间林轻的大脑一片空白。 李洛基把她逼得弯成一张弓,才眯着眼睛喜怒难辨地说:“我还真没想到,连王信宏都被你捏住了。” 林轻伸出一只抵撑在他压下来的胸口,另一只手抓紧栏杆,嘲讽道:“刚才还大哥大哥的,这会儿就连名带姓了,我倒没听洛淳背着你喊李洛基过。” 李洛基腾出只手捏住她手腕,低头,高挺的鼻子几乎贴上她额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身上有酒气,有烟草味,有皮具味,有男人古龙水的味道,还有女人的香水味。 林轻一直知道他是个复杂的人,就算这十多年下来,她也不敢说能把他看得多明白。 她手腕顺时针一扭,朝着他薄弱的大拇指一别,挣开他的手,身子一侧,从他的禁锢里脱身出来,斜倚在栏杆尽头。 林轻看着他笑着摸了摸大拇指,尽量让自己平静道:“我一向不听话,就是不知道你指的是我没听你的话陷害我爸那件,是没听你的话把牢底坐穿那件……”抬手指了指下面人群,“还是没听你的话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滚蛋这件?” 栏杆边上有个小沙发,平时是东哥专座,专门给他俯瞰东城万里江山。 现在从楼下随便拎一个都比东哥有江山,东哥自然不能坐这儿,于是这个位置就让不见外的李大公子占了。 李洛基靠进沙发里,翘着二郎腿,露出皮鞋和裤脚上的手工针脚,松了松领带,像从前那样勾了勾手:“林轻,过来。” 林轻哼哼:“我傻了才过去。” 林洛基笑:“都和王信宏搅在一起了,还不傻?” 林轻继续哼哼:“和我以前干的傻事比起来,王信宏算什么?” 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啤酒瓶盖,在手指间夹着:“我干过最蠢的事,是和你搅在一起。” 默默无言站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楼下陆续离开的人群:“不早了,江安安和她的威猛男朋友还等着李总。” 特意强调了威猛两个字。 李洛基不在意:“那就等着吧。”他坐起来身子前倾,仔细看看了林轻的表情,“怎么?不高兴?” 林轻“嘣”地把瓶盖弹下三楼:“不高兴,谈不上。难不成像从前那样,谁上过你的床我去整谁?我不是15岁很多年,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了。得新人欢心的是你,得旧人仇恨的是我。从前丁巾巾那么久不敢和你做,难道不是怕我整她?这几年她放开了吧?” 她干笑两声:“没我帮你扫清障碍,连江安安都敢明目张胆把你当鸭嫖……李洛基你干什么!” 在她说话的时候,他站起来,耳钉划出一道亮线,单手毫无预兆地穿过她腋下…… 就这么把林轻拎起来了。 李公子单手插在裤袋里,把林轻当哑铃一样一上一下举来举去,探头看着下面人群,闲话道:“几年不见越来越没礼貌,连句哥哥都不叫了。模样是出落得让我欣慰,就是该有肉的地方却没长进。” 林轻被这种上上下下的享受搞得头晕,伸手一抓扯住他领带,勒住他脖子:“放手。” “呼”的一下,林轻整个人被往栏杆外一抛。她吓得赶忙松手去抓栏杆,这个当口被他从背后按住,那据说硬邦邦的胸被压在铁栏杆上。 李洛基从她身后欺身上来,低头在她耳边警告:“离王信宏远点,林轻。” 林轻被压得肺都要挤出泡了,艰难憋出一句话:“王哥哥好像比李哥哥靠得住,您说是不是,李哥哥?!” “咣”的一声,是李哥哥一脚踹翻了边上的宝座:“林轻,我就不该让你出来。” 林轻被压得胃里直恶心,还不等回话先干呕两声。本来还想继续放狠话的李大公子吐了口气,抬脚把刚翻的沙发勾起来,又顺手把她扔沙发里,掰开下巴扔了颗药进去,靠在墙上点了根烟:“说你不听话还不承认,都和张海滨那种废物斗上了。” 林轻愣了一下,才明白他之前说的不听话是喝酒的事。她抬头看向他手指间那一点火星,半晌神情有点空洞。 “我15岁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你有很多女人…...还有很多男人。那天晚上跟着你进电梯的是一个叫mia的模特,个子很高,腿很长,手上的gucci是你买的,身上的l也是你买的。第二天你问我为什么感冒了,我说我揍张海滨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被风吹2b了。其实是我2b地在酒店外头的花坛坐了一晚上,我不敢进去,大堂经理认得我。” 李洛基手里的火星晃了晃。 她站起身来,正了正围裙,摸出一枚硬币,“嘣”地弹到他脚下:“李洛基,谢谢你陪了我十一年,今天咱们把前账结了,日后算起后账也干净点。” 她走向梯子,临下去时转头过来。 “洛基哥哥,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我叫不醒装睡的人,就好像我永远感动不了装傻的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秘书探了个头上来:“李总,您在这里啊!江小姐在楼下见人就问看见您了没有,要不要我去知会江小姐一下?” 听李洛基没说话,李秘书也不敢动,半晌见他扔了烟蒂,慢慢爬下梯子:“我困了,回去。” 李秘书一脑袋汗:“江小姐那边……” 李洛基:“她想找就让她接着找。” 李秘书:“李总,我们还要和寰宇做生意的,这个时候得罪江小姐不好吧……” 李洛基停住脚步,回头了然一笑:“你说得对。”他接过李秘书递来的长外套,“叫张秘书来接我,今晚你去陪她。” 李秘书:“…...” ------------------------------------------------------------------------------------------------------- 送人,关门,打扫。 东哥本来是派了车送东城员工回宿舍,但孙嬷嬷留林轻打扫被她吐过的洗手间,给她留了20块钱自己打车。 除了孙茜以外在东城呆的年头最长的周姐有点担心:“这个时候外头都没有人了的,小姑娘一个人打车多危险啦,大家帮帮忙弄完一起回去嘛。” 孙嬷嬷翻了翻眼皮子:“周姐这话说的,那是不是以后谁都可以和客人摆脸色、谁都可以把店里弄得不像样了?什么事都可以大家帮帮忙?周姐人这么好,我这个位子给周姐来坐好了。” 周姐赶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啦,就是现在报纸上报的那个啊,外面真是不安全啊……” 李璐扯了一下周姐袖子,朝旁若无人拿着拖把往洗手间走的林轻努了努:“周姐,人都不领情,您还多说什么啊!” 孙茜把钥匙往吧台上一扔:“行了,都走了都走了。” 林轻拎着两块钱的水果锁上店门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 摸了摸兜里的20块钱,她觉得苍蝇肉也是肉,20块钱也是钱,索性往回走。 走进之前碰见小黑的巷子,迎面过来几个戴口罩的男人。 张海滨约莫是港台片和美剧都看多了,特意选了这条特别窄的巷子,让人把两头都堵上了,自己戴着个口罩搞了根双节棍,身后还搞了俩肌肉男当配菜的雕花萝卜。 他看林轻淡定找了个墙角把水果放下,赞许道:“林轻,咱们是老朋友了。你也知道我张海滨不是好惹的,今天你不把你知道的和我说说,我这些朋友可能要请你去别处坐坐。” 林轻伸手把他口罩一扯一扔,口袋里摸出枚硬币夹着:“这样看着舒服多了,脸长成下弦月,戴口罩也遮不住。哦对了,我是认识你一些年,不过倒是第一次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张海滨把手里双节棍一甩,阴森森道:“林轻,今非昔比,识相点,你也知道有些地方,进去的女人都没活着出来过。” 林轻“嗯”了一声:“好,说正事。其实我和广传也没多大仇,你今天还请我喝了个酒。广传如果舍得出点小钱,我就把我手上的证据让给广传。” 张海滨有点不相信,这也不能怪他多疑,他也曾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直到…..遇见了林轻。 在张海滨的字典里,“林轻”和“撒旦”的释义基本一样。 他双节棍一甩,哼道:“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林轻看了看四周,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灯柱上,张海滨怕她跑,跟着进了一步,正好面对路灯。 林轻看了看他,开始交代:“也不是什么,不过是五年前你找人办成包工头的人打民工,有路人刚好录下来一段儿,里头打人的穿的是广传内部发的胶鞋。” “胡扯!”张海滨没想到是这么个证据,“那几个人都是我们从外面雇的,怎么可能有广传的鞋?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傻子吗?” 林轻神色一动,继续说:“也是五年前,残疾人救落水残疾人事件,你们雇的那个救人的残疾人原来是广传员工,后来受了工伤,下水救人以后在兰台跑过一阵子龙套。” “还是胡扯!”张海滨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小心脏是白扑通了,“那件事被上岛查过一次以后,我爸就把俩人都送国外去了,怎么还能去兰台跑龙套!” 林轻咳了咳,仍说:“四年前,你们和刘志的母亲签了协议,说先给两万定金,新闻出来以后再给两万。那份协议书现在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张海滨心稳了,“你当我们弱智吗?这种事怎么可能留书面协议,当时直接给了她十万,够她儿子读完大学的了。” 林轻眉头一皱,后退一步:“不可能,张海滨,你喝多了吧?别和我开玩笑。” 张公子哼哼一声:“你看我像喝多了的吗?”他甩着双节棍对身后挥了挥手,画面感特别强地朝林轻走过去,“林轻啊林轻,这三年不见你变得很傻很天真啊,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你今天害的我这帮兄弟们白跑一趟,是不是该出出血?” 林轻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往自己脸上摸的手:“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张公子嘿嘿一笑,山峰一样的鼻子被撑得更大,“从前每次被你揍的时候,我就想啊,总有一天我得把你按在我身底下,让你哭着求我要你……” 林轻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台词哪抄的?我诚恳地建议你换一句。” 张海滨又很电影地“呸”了一句:“死到临头还嘴硬!” 林轻:“这句更……对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当你还是当年那个傻子,这句话我得先回答你,是。” 她转头看向张海滨对着的一个门洞,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门洞里陆续出来十几个扛着器材的工作人员,为首一个女人戴着顶鸭舌帽,对林轻做了个“ok”的手势:“都录下来了”。 林轻点点头:“各位辛苦了,早点回去吧,有了视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鸭舌帽女人看了看她,对身后说:“行,大家撤吧。” 林轻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张海滨:“上岛今天来的人不比你们广传少,视频现在应该已经传回总部了。我有任何事,你都是第一嫌疑人。” 张海滨气得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还是他身后的雕花萝卜问了句:“老板,现在怎么办?” 张海滨把道具双节棍一扔:“林轻,你太看不起我了。”说完对身后七八个人说,“绑她走,她不是喜欢录么?那咱们也给她录一段见不得光的。” 林轻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表,刚好3点半。   ☆、第二十六章 “带回去扒了拍,我倒要看看她是要钱还是要脸!” 她又退一步,踢到地上的水果袋子,水果骨碌碌滚了一地。 今天大婶给她留了几个好苹果,还日行一善地让了一块钱。 一晚上赚了四万零一块,林轻觉得人生很圆满。 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张海滨倒是比她记忆里机智不少,都有点要让她擦眼珠子看了。 算上张海滨那根绣花针,对面有八个男人,林轻掂量了一下对方的腱子肉,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信心十足地得出了结论:现在最优化的办法应该是走过去,哈腰问“大哥您有啥事就说”。 雕花萝卜们显然已经等了一晚上,终于有个找存在感的机会,这时候都十分激动且跃跃欲试。广传明天要面对什么他们管不着,但是徒手撕个小妞儿他们还是可以且乐意的。 林轻跳开一步躲过一只雕花萝卜爪,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最后决定只能再唬他一唬:“张海滨,听说广传最近……” 张大少直接捂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林轻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戏路?动作片变狗血偶像剧只需一个跺脚。 不得已只好摆出战斗架势,没什么底气:“老规矩,揍你一顿你就听了。” 张海滨:“揍她!是死是活都算我的!林轻,今天不出这口恶气,我都对不起我过去受到的伤害!” “八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呃,一个女、女的,真给咱同行丢脸。” 张超今天穿的是牡丹小马甲,蹲在墙头的英姿好像一只正要下蛋的母鸡。 他拍了拍和他一起蹲的小胡子,商量:“横着上竖着上?” 小胡子摆摆手:“我带个兄弟俩人就把他们平了。” 张超:“那你带谁啊?我看新来的大头不错。” 小胡子摇头:“大头太丑,和他双剑合璧我吃亏了。” 张超:“那小白鸽长得好,你带他去吧。” 小胡子还是摇头:“花架子,够呛能打得过。” 张超:“那你带谁?” 俩人一句句聊得起劲,林轻在下头憋不住了:“你们到底上不上!” 张超和小胡子一起瞅了她一眼:“急什么?早上晚上不都是上?” 雕花萝卜甲对雕花萝卜乙:“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好别扭?” 雕花萝卜乙:“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啊……!” “啊”的时候,是小胡子带了个小白脸从墙头跳下去,正好压在他身上。 所谓同行之间的仇恨是最可怕的,从小胡子和小白脸砍瓜切菜的手法就可以看出来。 林轻站在场边看了会儿热闹,偷捡了俩桔子回来,被人一把拉住。 她下意识回手一拳,一桔子砸进对方眼眶…… 砸了以后有点后悔,讪讪:“王公子啊……” 他眼角下的泪痣抽了抽,双手慢慢撕开一张酒精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桔子汁,歪了头无声控诉。 林轻心虚,偷偷摸摸把桔子扔进一边的垃圾箱,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没戴套的手机,指着屏幕上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继续无声控诉。 林轻讪讪借着抹过他脸的消毒巾擦了擦手,捂了捂包:“英雄这么晚不睡,难道也是来打劫的?” 擦干净了脸才自在一点的英雄扯了扯她袖子,也不管不远处还在上演的全武行,拉了她往巷子外头走。 林轻回头瞅了眼满地被踩烂的水果,把这2块钱记在了张海滨身上。 七拐八拐,就差举个s市一夜游的牌子,雪橇犬最后在一家24小时的超市前停住。 林轻看了看玻璃门里擦得亮晶晶的地砖,莫名其妙:“干啥?你不会是真想打劫吧?” 她苦口婆心:“王信宏王公子,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要什么有什么生活比较无聊,你不用说,我懂!但是吧,其实无聊你可以干点别的,没事儿坑个人啊花花钱啊还推动gdp……” 许是自觉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来,他伸手在她背上一推,把人就这么推进了超市,一路推到货架前头。 林轻看着满眼保龄球似的橙子,和橙子上头的标价,感觉自己是在迪拜机场看免税店里的跑车…… 她不安地去摸摸包里的钱,一伸手发现连包都没了。 一转头,发现他黑风衣上挎着她20块钱买的人造革包,正戴着手套往纸袋子里装橙子…… 林轻一把按住他的手:“王公子!王公子你醒醒!我想了想,生活无聊没事儿打个劫也没什么,你先把这几个不合你身份的小妖精们放下,再把肩上那个不合你身份的小妖精给我…..” 王公子皱了皱眉,明显没有听懂,只捧着袋子往收银处走。 夜班的小哥刚才听到林轻那句“打劫”,到现在手还按在手机上,以备随时报警。 王公子老老实实把袋子放在收银台上。小哥警惕地数了一遍:“二百五。” 林轻“刷”地一拍收银台,凶神恶煞:“你才二百五!” 小哥差点就按了“拨打”键,愁苦地解释:“我是说五个橙子250。” 林轻指着袋子里怪委屈的几个橙子:“你家橙子是人生出来的?50一个?!脐带剪了嘛?” 说话间王公子已经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掏出张不起眼的黑色卡。 店员瞄了眼卡,就有点看不起:“我们店的客人啊,都是刷金卡的,偶尔还有白金卡。你们这个阶级,来这种地方消费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 王公子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把黑卡收回去,又摸出张白金卡来。 店员傻眼了,态度转了540度:“哎呦,先生挺低调啊。”接过卡双手刷了。 林轻见他擦了擦才把卡放回口袋,眼皮跳了跳,摸着圆滚滚的橙子问:“喂,少年,听说过黑金卡没有?” 店员小哥脸上很纯情:“啥?” 林轻勾了勾手指,要他凑过来点:“你没听过也正常,因为黑金卡根本不能申请,是信用卡公司在白金卡用户里邀请的。举个例子吧,应该是五年前的要求,持卡人最低年薪要求200万港币,或最近三个月存款余额不少于800万港币,年费嘛……我记得是19800港币,入会费23800港币。至于有什么好处,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就是让飞机掉个头,让火车停个驶……” 店员“哎呦”一声:“这么厉害?” 林轻哼哼:“不信你去搜啊。” 店员还真就着电脑查了一下,网上和林轻说的*不离十,还加上几个更夸张的可以下搜捕令之类。他读了一会儿,还是“噗嗤”一声笑了:“我才不信呢!还让飞机掉头?我还用它找失联飞机呢!去去去,拿着你的橙子快走,别耽误我看灰太狼。” 林轻还想给他点颜色看看,那边黑金卡持有者已经把纸袋口认认真真折好,拉了林轻袖子往外走。 出了门又是一阵冷风,林轻紧了紧身上的eb战服,嘀咕道:“你拉我干什么?!你说这人哈,不认识黑金卡也就算了,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怎么还这么坚贞不屈呢?” 抱着橙子的人站在风里低头听她说话,听了一会儿以后必然也是没有反应,等林轻说了一路,才默默把纸袋子递给他,摸出现代化通讯设备——小杯子,低头写起来。 林轻伸头一看,见他写了两个字:习惯。 字她倒还认识……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字是个什么意思?是说店员不相信别人是习惯?还是说她习惯性地抱怨别人不相信她? 犬次郎的世界她不懂。 林轻莫名其妙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掏出电话来拨了出去。 那边正睡得无欲无求的姜楚乔几乎要骂爹,听到林轻的声音以后又把要骂的这个爹请回去了:“林轻?这个点?有什么急事?” 林轻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喝酒又嗑药的兴奋:“楚乔姐,我们的客户群选的不对。” 姜楚乔脑子里的语言识别系统还没启动:“啊?” 林轻:“是我贪心了,十万以上的账户持有者大多有一定炒股经验,见识也广,已经形成自己的投资习惯,就算相信我们能准确预测市场,也不会轻易改变已有的模式。举个例子,如果是我爸,别说我们连续三天预测大盘走势,就是连续预测十天他也不会搭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30个账户里只有一个回复我们。我们现在不应该瞄向这些有经验的客户,应该从十万以下的小散户下手。” 姜楚乔虽然对炒股没天赋,但脑子还是不笨的,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明天我就给最近三个月才注册的散户发邮件,还是原计划,4%到-2%里取值?” 林轻想了一下:“这几天大盘有变,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看市场,你等我想一想未来三天大盘震动会在哪个区间。” 放下电话,她正要上网查一下今天的新闻,见他慢慢递过来一张纸。 “250bps,-100bps,95%。” 林轻瞄了一眼,不太肯定地问:“你是说……未来三天大盘震动的置信区间是正2.5%和负1%?置信水平95%?” 点头,点头,眼角的痣也跟着点头。 林轻缩了缩下巴:“你懂股市?” 愣了一秒,点头,点头。 林轻:“对于95%的自信程度,你这个区间也太小了点。”说完一点面子也不给,当面翻手机自己查去了,留下王公子受伤地站在街边。 林轻查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又查了一会儿,抬头又看他一眼;再查了一会儿,又多看了好几眼,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小黑,你刚才不是开玩笑的?”说完拿起手机给姜楚乔发短信,“从3%到-1%之间取值。” 发完了上下打量他一番:“小黑,你说,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他站在风里,挎着她的包,抱着橙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林轻不好多问,换了话题:“刚才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还想不到那去……”话没说完,发现他刚才“习惯”俩字后面没点标点……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他拿起笔在那两个字后面接着写:看你打人了。 习惯看你打人了…… 习惯看你打人了…… 又是一波强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林轻咬牙:“你们早就到了,趴在墙头等着看我动手呢是不是?” 他拿起笔接着写:“没有挽裤脚,没有拉袖子。” 一阵风吹来,林轻有点虚弱:“大冷天的我为什么要撸袖子和他们拼命?他们还没扒我我自己先把自己扒了是个什么意思?!!!!!!!!!” 他被这股冲击波震得执笔倒退两步,继续写:“上一次做了。” 林轻这才想起自己和他打架的时候,为了取得相对优势不要脸地把裤腿袖子都撸上去、又不要脸地大喊“有本事赤手来打我啊~”这一段…… 林轻心虚地伸手从纸袋里拿了个橙子,扔了200块钱给他:“200块买你别写了。让我先吃个橙子压压惊……” ------------------------------------------- 俩人回到巷子里的时候,张超正骑在张海滨身上和他闲聊。 见着林轻遛了犬次郎回来,他赶紧指着被小胡子几个当人肉椅子的大汉问:“少爷,林小姐,这几个要送局子里坐坐么?” 张海滨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林轻身后的王信宏,愣了一下:“王小姐的表哥?您怎么……” 王小姐的表哥自然根本就没注意他的存在,倒是林轻难得十分大度地小手一挥:“海滨和我是老朋友了,今天都是误会,张大哥看在我面子上放他们回去睡觉吧。” 张超听了这话,又请示地看了眼王信宏,才对后头招呼:“屁股都给我抬起来了啦!放人放人!” 张海滨和他的雕花萝卜们落荒而逃,张超才碎步挪到林轻边上:“林小姐日行一善了?今儿这么大方哟?” 林轻谦虚一笑:“哪里哪里。张海滨捅了这么大篓子,送他去局子里关几天是帮他。”她眯了眯长眼睛,“他爸的办公室可比看守所可怕多了。” -------------------------------------- 上午十点林轻醒了,室友李记者正在给她播报每日新闻:“石油继续暴跌、谢卿首次公布儿子照片、传言宏基打算强制收购寰宇、广传造假新闻视频泄出。” 林轻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李璐发表评论员文章:“谢影帝这娃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啊?标题上写的是儿子,可儿子哪有穿裙子的啊?长得和小姑娘一样一样的,你看那眼睛……” “宏基这是看信宏beta火了眼红啊,听说已经跳过寰宇管理层对股东发出收购要约了……” “广信老板这儿子也没脑子了,被人家拍了都不知道,现在麻烦大了吧。不过视频里这女的穿得好寒碜啊,怪不得全身都要打马赛克,连声音都得处理了。” 林轻正抓向于子文的eb战服的手抖了抖…… --------------------------------------- 东城11点开门,中午没什么人,大家都在插科打诨。 周姐看向靠在吧台后面的林轻几个,神秘兮兮地:“我表弟啊,是那个有出息的表弟,不是天天管我要钱的浑人,我表弟啊前几天和我说啊,他上个周去参加高中聚会,有几个条件不错的男同学还单身咧。他说既然咱们东城姑娘漂亮,不如多组织点联谊活动,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见几个小姑娘神色松动,周姐趁热打铁:“我听说他手上有七八个呢,都是本市户口,那全是社会精英啊,都是大公司里头的,还有两三个都是官儿了。有一个在仁慧制药实验室里当头头的,”比了根手指头,“听说一年有这个数啊!” 所有人里学历最高的小柳撇撇嘴:“周姐你可别坑咱们,条件那么好怎么还单身啊?” 周姐一副过来人的样儿:“不说了嘛,都是精英啊!精英年轻的时候都搞事业了,这车有了房有了,才想起来找老婆嘛……” 这个当口李璐过来戳了戳林轻,一脸八卦地:“那边有个客人点名找你点单。” 林轻拿起点单机过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尖下巴,一头长发斜披一侧。 她穿得挺低调,脚上一双rogervivier涂鸦平底鞋,左脚的鞋头画着一颗红心,右脚鞋头是手写“love”。 林轻把目光从她鞋子上收回来,拿起点单机:“请问想点些什么?” “夜香花炒鸡蛋。”女人摘下墨镜说。   ☆、第二十七章 “夜香花炒鸡蛋。”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越发锥子的脸。 林轻放下点单机:“客人,这里是咖啡店。” 于二晴赞同地点点头:“你也知道这里是咖啡店啊,林轻。” 林轻把点单机往奔过来的周姐手里一交。 一转身,看见店里几个正暗搓搓地拿手机偷拍,身后周姐声音激动得好像刚获了诺贝尔奖:“于小姐是吧?哎呀您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前天在新闻里看到您订婚了?恭喜恭喜!我女儿从您参加的第一期比赛开始就喜欢您,每期都看,一期都没落过的!我也和她一起看,她最喜欢您那首《不够》,每天都听的啦。” “请问……我可以点餐吗?”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想点点儿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本店的特色饮品?于小姐您方便给我签个名吗?我女儿要是在这儿,可要激动死了啦!” “方便让刚才那位来点吗?” 周姐一愣,有些尴尬地点头:“方便……方便,真不好意思啊于小姐!我这是太激动了。林轻,你过来给于小姐点餐。” 林轻接过周姐递回来的点单机,在周姐满寄期望的目光中走回桌前:“客人,要点什么?” 于二晴挑起下巴瞅了她一会儿,随意道:“就点我平时喜欢的那些。” 林轻头都没抬:“那你平时喜欢什么?” 于二晴好像知道她会这么问:“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抱胸靠在椅背上:“咖啡不加奶加两包糖,鸡蛋只能一面熟,牛排却要十分熟。你半夜要吃夜香花炒鸡蛋,我打了30几个电话才有一家餐馆能做,为此老板还把已经下班的厨师叫回来……” 林轻“哦”了一声,在机器上按:“咖啡不要奶,煎鸡蛋,十分熟牛排……请问还需要什么?” 于二晴d杯的胸在衣服底下起了起,她看了眼正在偷偷拍摄的几个店员,强压下这口气,带着点客气的笑:“林轻,别和我装傻。快十年了吧?这么些年,你就记得自己喜欢什么,从来也不管别人都喜欢什么。除了宏基那位,你到底拿正眼看过谁?是,我是阴了你一次,但我不是一个人,张紫婷也干了,刘宗也干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林轻:“你到底要点什么?” 于二晴一口气被噎回去,习惯性听从指令:“一杯杏仁拿铁,不要糖。”刚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林轻已经拿着点单机走了。 于二晴把桌上的餐布一摔。 很快,杏仁拿铁上来了,跟着一起上来的是个小本子。 林轻扔给她一支笔,撂下句话:“签个名。” 于二晴面部有些僵硬地冷笑一声:“林轻,求我,我就签。” 林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没理她。 于二晴转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我知道你出来就一直在等你,这都半个月了,林轻,除了打了个电话,一点动作都没有。要不是听说昨天你在这儿演了一出,我还真当你又进去了。林轻,你的性子我知道,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咱们俩都是爽快人,有什么手段痛快点。不过说实话,我不怨你把我当狗使唤了那么多年,你也别怨我当年捅你一刀。就算你怨,林轻,你以为我还和当年一样怕你?从前你是被捧的月亮,我是你身边一颗小卫星。可有句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我是微博粉丝三千万的歌手,马上要嫁进你原来的圈子。林轻,你现在在什么圈子?拿什么整我?在咖啡里下毒吗?” 这些话鸟姐十年来头一回说,难免觉得十分痛快,十分酣畅淋漓。 一抬头,发现对面人早走了。 林轻把小本子往台面上一扔:“周姐,她不签。” 周姐还没说话,边上在手机上看新闻的李璐“哎呀”一声:“李大公子把生日推迟到下个月?”她嘀咕,“这生日怎么还能推迟的?”末了想起来什么似的戳了戳林轻,“林轻啊,话说这宏基小开昨天拉你大家都看着了,他为什么拉你啊?那种顶级壕你都认识?” 林轻在手机上看股票,不太在意:“他想拉谁,还管认识不认识?” 李璐“唉”了一声:“也是这个理儿,像人家那种镶金边都算掉档次的钻石王老五,在街上拉谁谁不愿意……”末了哀叹一声,“这个世道啊……他昨儿怎么就没拉我呢!” ------------------------------------------------------------------------------------------------ 五天后,姜楚乔兴冲冲找到林轻:“猜猜咱们募到多少钱?” 林轻放下手机:“多少?” 姜楚乔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我这次给十万个户头发了消息,加上你给的区间比上次小,有将近两千人都收到准确预测,这两千里头有百分之五的人愿意合作,就给了咱们这个数!” 林轻心思一动,说:“好,把钱都转到于子文账户里。” 姜楚乔一愣:“这是做什么?钱不是我们的么?干什么给他?你不会对那小黄毛有意思吧?你原来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啊林轻……” 林轻有些头疼地摆摆手:“放心,这钱他不会取,不光不会取,还会添。” 果然,第二天黄毛盯着户头上的金额有点懵:“林轻,你和我说实话,你干的是合法勾当不?这才几天啊?27万变成130万了?!!!不行,你先等我缓一缓。” 林轻仍旧十分低调谦虚:“运气好而已,期权就是这样。要是这次运气不好,27万可能就全没了。你快把钱取了,这么多钱放在我账户里,我怕我忍不住。” 于子文忙不迭答应:“好,好。”答应完了又犹豫,“林轻啊,钱我等等再取好不?我先和我姐说一下,我怕她以为我走私贩毒了。” 林轻表示可以理解,顺道又表达了迫切要把这个重担扔出去的期望。 晚上就接了于子文电话:“林轻啊,我和你说个事,你先找面墙靠一靠,一会儿别摔了。我姐手上吧,最近有一大笔闲钱。她的意思是吧,让你帮她投一投,赚了她给你10%。”末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我姐的意思是能不能见一见你?大家面对面谈一谈。当然,兄弟我还没和她说你的事,就说是一个朋友。” 林轻回绝得很干脆:“不干!太多了,万一赔了我还得自己掏钱买水果刀谢罪。” 于子文对帮她买个水果刀这事儿表示不是个事儿:“没事,我姐说规矩她懂,赔了就赔了。她就是希望大家能面对面谈一谈。” 林轻又故作纠结思忖了半天,才说:“不然这样吧,我替你问问我姐姐,其实股票这片我也不是很懂,这几次都是跟着我姐公司买的。如果你姐姐真的需要,我姐的公司也许能做。” 于子文听了马上拍板:“那更好啊,我姐最近准备婚礼,还要上节目评审。我去问问她助理,看我姐哪天有空。” ----------------------------------------------------- 姜楚乔近两年才从国外回来,她和鸟姐从前是一张脸上的青春痘和老人斑,谁也没见过谁。 一个小时以后,姜楚乔从临时租来撑场面的办公室出来,激动得都要给林轻跪了:“没想到啊,你那个小黄毛他姐是大明星!她也真有钱,随便一掏就是这么多。人长成那样,会唱歌,粉丝又多,还要嫁给快递大王……什么都有了,真真人生赢家。” 林轻接过姜楚乔刚签好的协议,纠正道:“因为她会唱歌,所以有人愿意资助她长成那样,所以才有粉丝,所以能嫁给刚离婚的马遗民。” 林轻拿出只笔在代管总数上画了几个圈圈,有点惊讶:“半副身家都在这了,鸟姐,你还像原来一样爽快。” 笔尖儿一圈圈儿划个不停,林轻摸出手机来看了看。 对面的姜楚乔刚喝了杯菊花茶稳定情绪,看向林轻:“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消息查得频繁的,手机都要粘手上了。” 林轻把手机揣回口袋,心里纳闷:这人跑哪去了?一消失就是一个礼拜,连个招呼也不打。 想到这又觉得有点没道理:跟自己有什么招呼好打的? 摇摇头,这心态要不得,真像个娘儿们。 ----------------------------------------------------------------------------------------- 同时在宏基大厦贵宾室,身负重任的李洛淳从欧式沙发上站起来,有点虚地递过手里的游戏机:“大哥,我又没过。” 他对面一身正装、姿势标准坐在三人沙发正中间的那个,被迫放下才打了两个字的手机,低头噼里啪啦通起关来。 他身后站了一排穿着一字裙的年轻女公关,时不时小心翼翼上来添水。 同一层的总裁室里,刚说服老总把李秘书派出去出差的心机张秘书揪着领带角:“李总,您这样对王公子是不是有点太……太阴险了哇?” 李洛基正站在桌前用小银壶浇一盆仙人掌,听后抬起头来看了张秘书一眼:“父亲叫我多和大哥接触接触,他应该欣慰。” 张秘书比李秘书更直言不讳更不怕死点:“董事长是让您多和王公子打打球、参加参加酒会,可也没让您和王公子24小时接触哇。这一个礼拜下来,小张我是只要看见您就能看见王公子,就算看不见您都能看见您三弟和王公子……人家王公子一要走,咱们那些个公关就一起扑上去拉人……小乔的伤现在还没好,小张我看着都替咱们宏基丢人哇……” 张秘书捏一把汗:“您说按王公子这个性格,要不是边上有您三弟拿命拉着,咱们宏基公关部都要被他打空了哇……还有王公子身边那些个保镖,等他们发现王公子是被迫的,信宏找上门来要人,咱们怎么和王总交代哇?李总仙人掌不用浇那么多水哇……” 李洛基提着银壶,壶口的水像一丝线:“张秘书,这盆花我养了多少年?” 张秘书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李总,快十一年了吧?” 李洛基放下银壶,赤手给被浇得软塌塌的仙人掌正了正支架,又拢了拢它头顶刚开的小花:“它和别的花不一样,这十一年我都是这么养的。” 他弯下身子,衬衫上的纽扣贴上桌面,认真给仙人掌挑了个好位置:“我不浇水,它不习惯;它不习惯,我不放心。”   ☆、第二十八章 “我不浇水,它不习惯;它不习惯,我不放心。” 张秘书跟在李洛基身边很多年,早就修成了李大公子肚子里的一根猪肉绦虫。 当年李公子放荡不羁的时候,只要多看了哪个女明星或男明星两眼,张秘书就能先把房卡送出去;这些年李总商海风云的时候,只要对哪个项目多问几句,张秘书就能把整个项目的详细报告加自己做的概括总结送到总裁办公桌上。 李洛基这么说,张秘书这件贴身小棉袄当然不会不懂:“李总,您说的是……林小姐哇?小张没记错的话,这棵仙人掌……不,花,这株花是林小姐从路边挖给您的吧?” 大理石墙前的李洛基单手插在口袋里,人有那么半秒钟的愣怔,随后不怀好意地笑着走到张秘书面前,皮鞋尖几乎要顶上他的鞋尖:“张秘书,你错了,我说的是你。” 这么些年了,张秘书还是吓得后退一步,摸出小花手绢来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李、李总不要开玩笑了哇,韩方的负责人一行昨晚到了,我们旗下的crown酒店正在接待。今晚的接风宴……您是希望高调点还是低调点哇?” 李洛基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根领带,边打边问:“ig这次派的谁来?金社长还是朴社长?” 张秘书把小手绢叠了叠,有些为难:“李总,都不是哇,韩方这次派来的是尹会长的小儿子。” “尹会长的儿子?”李洛基挑了挑嘴角,“和我详细说说这个儿子。” 张秘书拿出一份档案,有点尴尬:“其实我们和这位尹公子还打过几次交道。李总,您记得七年前您让兰台联系签约的韩国艺人尹俊希吗?就是林小姐看上的那个。” 李洛基拇指习惯性地擦了擦下唇:“你继续说。” 张秘书这回真有点出汗:“当时咱们加了三次价,对方都没有签约的意向。您还派人专门给他准备了几个剧本,里面的男主角都是娘娘腔的,结果……也被拒绝了哇。后来您一气之下……就叫我……” “我叫你联系他签约的公司,把他雪藏了两年。”李洛基记忆力颇好。 张秘书拿出档案,有点追悔莫及地:“尹公子当时是虚报的背景,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是ig尹会长的儿子哇……怪不得不管我们怎么提价都没用,人家出道压根就不是为了钱哇……”真是越说越为难,“也怪我当时做事不牢靠哇,只当对方是个普通艺人,一点脸面也没有给……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但这个仇哇,只怕尹公子还记着呢,不然这次也不会主动过来。” 张秘书越说越心惊胆战:“李总,今晚如果韩方代表为难,您只管往小张我身上推好了哇。宏基和ig的合作是一年前就谈好的,但尹公子这个气也要出一出的哇。到时候不管他怎么说,您就只当不知情好了哇。” 皮鞋在大块的黑色大理石砖上心跳一样敲下一声声,李洛基将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晚上,把我大哥叫上。” 张秘书擦了半天汗,怕的就是他家老总来这么一句:“李总,王公子那……那个性子……加上一个尹负责人……这……不要说收场,连开场都不容易的哇……” 李总倒是对这个剧本很有信心:“和我那个大哥说,他要找的人确认了,今天吃完这顿饭,明天我就把人给他带去。” 张秘书一愣:“李总,真找着了哇?这王公子找了十来年了都没找着,您怎么找着的哇?” “和王信宏同一个学校,十五年前在上小学,睫毛很长,会玩硬币,见人就塞钱……”李洛基看向张秘书,“你说他要找的人是谁?” 张秘书脑袋里电路瞬间接上:“林小姐?!” 李公子打了个响指,随手撕下身边大型盆栽里几片叶子:“王信宏当然找不着,有谁能想到这世上有女人会舍得剪自己的睫毛?林轻她父亲不许她在人前杂耍,她会玩硬币的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张秘书一愣:“李总,王公子不是有……有……有点那个问题吗?怎么会对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姑娘那么上心?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哇?您真的要把林小姐交给王公子?” 李洛基随手扔了盆栽上的叶子,手指轻轻逗弄着仙人掌上的小花:“这世上像林轻那样的没几个,但长睫毛会玩硬币的二十多岁女人……一会儿你去给荣基那个会玩硬币的女解说造个假学籍,交代好了明天给我大哥送去,也算帮他圆了多年夙愿。” 张秘书恍然大悟:“李总,您这招真是……真是……出其不意啊。我就说哇,按王公子的性子,怎么会老老实实在咱们这儿一坐一个星期哇。” 李洛基眼里倒没多少得意,反而有几分警惕:“十五年……还真是病得不轻。我可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我这个大哥找林轻是要干什么。” 张秘书被他这眼神弄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对了,李总,江小姐昨天来找您了,让小张给您带个话,说那天没等着您很不高兴,问您这周有没有时间再约,江小姐说一切她安排,您只要去就行了。” 李洛基拢在小花上的手移开了些,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随口问道:“江安安?她还有心情来找我?寰宇收购案怎么样了?” 张秘书聊了半天可算聊到不用擦汗的话题:“李总,我们发出要约前持有寰宇30%的股份,这几天又收了7%,已经超过江氏的35%,现在就看江氏要怎么应对了。” 李洛基坐在桌子上翻文件,低头间嘴角勾了勾:“没有了寰宇,王凯行,信宏的电子市场怎么办?” 张秘书倒没那么乐观:“李总,小张说一句,您别恼哇。我们为了收购寰宇已经把借贷率提了不少,这样下去公司的杠杆比率是很危险的哇。小张理解您想扩张市场的心情,但是……但是我们这些年确实扩张得有点太快了,搞不好会变成当年的巨人集团……” 李洛基斜斜看了他一眼:“张秘书,你是说我宏基像个女人一样,想要大的,可太大了她又受不了?” 张秘书只觉得两眼一抹黑:“李总,话不是这么说的哇……” 这时李洛基已经站起来,边系西装扣子边往外走:“去请我大哥,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位把小花都迷住了的尹负责人。” ------------------------------------------------------------------------------------------- 同时,在东城二楼的洗手间,林轻正蹲在马桶上打电话:“邹阿姨,您好,我是林轻。广传的事恭喜了,不用谢我,是广传自作自受。邹阿姨,我这次是想问一下,日资靖远食品的问题上岛查得怎么样了?……哦,是这样,邹阿姨,我想求您一件事,能不能把靖远的问题推迟两天见报,对,下周末就可以,谢谢邹阿姨,先提前恭喜您,上岛又要上各媒体头条了,要是爸爸知道也一定会替您高兴的。” 放下电话,林轻立刻给姜楚乔拨了个电话:“楚乔姐,于二晴的账户都弄好了?对,1/4放进靖远购买期权,1/4买靖远股票,剩下一半没有投在和靖远有直接关系的期权上吧?对,相关系数高但是看起来没有关系的。我们投到哪里给她看过了?她没怀疑?没怀疑就好。” 她拿着电话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才继续说:“楚乔姐,我们自己的那部分钱加上于子文的,全部去买靖远的的短期卖出期权,挑风险最大最便宜的买。…...我没嗑药,楚乔姐我真没嗑药,你就等着看吧。” 放下电话,林轻顺道尿了个尿。走出去的时候周姐正在二楼招呼一桌社会精英。 沙发上坐了七八个穿着得体的年轻男人,周姐年轻有为的表弟汪鹿晗正站在她身边给大家一一介绍:“这是我好哥们林山,在宏基地产做部门一把手;这是我好哥们唐子清,在仁慧实验室当领导;这是我好哥们曲辰,已经是顺游快递股东了;那边那个大帅哥是咱们高中校草王泽,现在在信宏投资部呼风唤雨……” 把剩下的几个介绍完,大龄女硕士小柳继续她的补刀事业:“小汪啊,怎么业界精英都是你好哥们?” 周姐刚才已经把李璐几个介绍了一遍,现在赶紧和她表弟一唱一和:“哎呀,光听公司名字,我就知道几位帅哥都不是一般人。”完了转头对东城几个说,“我弟是本地人的啦,当年上的高中可是咱们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一百个里面选一个的!这小林几个啊,,我一看面相就知道那脑瓜儿都和咱们的不一样。反正今天也不忙,大家多交流交流,多学习学习哈。” 虽说大家都是带着纯洁的相亲目的来的,可男男女女的又不认识,也不好上来就互相换换八字和年薪三围看合不合。好在周姐的表弟汪鹿晗是个和周姐一样、坚信凑成一对儿等于给自己建了座七层塔的人物,很快就提议大家玩酒桌上的真心话大冒险。 刚玩了几轮,周姐站起来换酒,看见正站在一边儿看墙上电视的林轻,赶忙招手:“林轻!你跑哪去了!快过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林轻依依不舍瞅了眼屏幕上靖远食品的广告,走过去对已经喝了几轮的众人打了个招呼。 汪鹿晗又颠颠儿把几个业界精英拎出来介绍了一遍,却听穿得最考究的林山“咦”了一声:“林小姐看起来眼熟,我们是不是从前在哪见过?” 小柳不屑地撇了撇嘴:“林先生这句套关系的台词可有点老了啊。” 周姐赶紧捅她,打圆场道:“小林姓林,林轻也姓林,本家嘛,几千年前都是一个祖宗,看着眼熟也是缘分。” 林山不好意思地笑笑,往边上挪了挪:“林小姐喝酒吗?要不要一起玩?” 见林轻还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上的广告看,不禁笑道:“不知林小姐是鸟姐的粉丝是是靖远香肠的粉丝?” 广告里,于二晴一手一根靖远火腿肠,唱的是成名曲《不够》里的一句:“你说不够不够,我说这样够不够?” 电视前林轻低声跟着唱了一句,自言自语:“鸟姐,这就够了。”末了回头问,“玩什么?”   ☆、第二十九章 少年人有逆反心理,林轻小时候的是逆天心理。举个例子,凡是教育部三令五申不提倡的,林轻都要好好钻研一番。 比如说喝酒,比如说玩骰子。 可惜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不怎么在战斗状态。 几轮下来,桌上的酒被她喝了三分之一。周姐看情况不对,有点怕相亲变成命案,打圆场道:“不然咱们换个玩玩儿吧,刚才的真心话大冒险不是玩得也挺好嘛?” 汪鹿晗赶忙附议他表姐:“就是,咱们玩就玩点刺激的,喝酒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不是周末,生意不太忙,大家又玩了几轮。因为目的性很明确,问的无非是那种“交过几个男/女朋友”、“第一次什么时候”、“理想型是什么样的”这类粗制滥造还屡试不爽的问题。 很快轮到林轻,她掀开骰盅:“要我干什么?” 提要求的是颇得孙茜看中的蓝翔小吴,小吴连问题都想好了,没想到林轻上来就选大冒险,一时还没想出来让她干点什么好。 “林小姐给最喜欢的人打个电话吧。”说话的是一直低调不做声的林山。 小吴反应过来:“这个好这个好!林轻你打一个吧!” 其他人也都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最能说的曲辰一拍林山肩膀,递了个眼色:“小林,心机深啊?” 林轻有点愣,半晌说:“我爸不在国内,我也不知道他电话,换一个。” 被林山点拨过的小吴十分上道儿:“咱们说的是那个‘喜欢’,对男人那种,别装傻啊,快打快打!” 其他人也喝了一点,跟着嗷嗷:“打吧打吧!” 要说喝酒这个事,小酌怡情,大饮伤身,有胃病还喝就是纯发泄。 林轻被人起哄起得头疼,摸出手机没进通讯录,刷刷刷拨了个号。 嘟——嘟——嘟——嘟——嘟—— 电话响了五声。 嘟——嘟——嘟——嘟—— 又响了四声。 她好像忽然从梦里惊醒一样,伸手要去按挂断,手指刚碰上屏幕,听筒里传来一声略哑的低音:“林轻?” 林轻用打地鼠的速度挂了电话。 一抬头,看见满座莫名其妙的眼神,小吴扔了一把瓜子皮:“林轻,不带这么耍赖的,连句话都没说。” 林轻喝得有点多,直接结果就是不太确定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半晌回过神来淡定说:“拨错了。” 小吴和李璐交换个眼神,小吴紧追不放:“那就再拨一次!” 林轻抓着电话的手有点僵,扔了电话:“没有,我自罚一杯。” 时候机智的小柳出场:“林轻,不带这么糊弄人的啊!刚才拨号的时候一点不打嘣儿,现在又骗咱们说没有。” 林轻自己满了杯酒一饮而尽,醉了后身上的痞气有点藏不住:“你们想怎样?”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愣,周姐刚要打个圆场,身后孙茜极其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马先生,这边请,于小姐小心台阶哦……于小姐今天这身儿真有气质,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大家转过头去,看见一身黑色低胸长裙的于二晴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上来,男人穿得很低调,牛仔裤加毛衫,身上除了一只手表,没什么牌子货。 两人正要就坐,于二晴扭头往这边看了看,低头和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点点头,挽着她走了过来。 人还没到跟前,坐在小柳边上的曲辰“噌”地一下站起来迎上去:“马总!” 马遗民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于二晴小姐。” 曲辰忙伸出手去:“于小姐,久仰、久仰!” 于二晴礼节性地和他碰了碰指尖,抬头看向跟着站起来的周姐等人,目光落在仍坐在沙发上的林轻身上:“上次来的时候,有位新来的店员一定要我签名,我那天心情有些不好。今天既然碰上,索性把这个名签了吧。” 说着一伸手。 不等其他人反应,周姐马上摸出个小本本,又递上一支笔。于二晴刷刷把名签了,却越过周姐,走到沙发上的林轻面前,弯腰把本子往她膝头一扔。 大明星起身对众人点了点头,挽着马总裁走了。 众人转身看向一脸不解的周姐和面无表情的林轻,一时除了面面相觑也没什么别的好做。 ----------------------------------------------------------------------- 几分钟前。 李洛基放下电话,对长桌对面的韩方代表们做了个“慢用”的手势,推开椅子大步走了出去。 洗手间里,他往沙发里一陷,长腿交错,掏出手机看了看,嘴角挑了挑,半晌“嘿”了一声。 手指在“回电”上绕了几圈,最后绕到口袋里摸出支烟,也不点燃,就拿两排牙咬着。 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盥洗台前立了个人。 李公子捏着烟头,斜唇笑道:“大哥好气魄,连公共洗手间都能进了。” 他的大哥自然是不会回话的,但也没进去找个池子解裤子,只垂了眼看向他握在胸前的电话,就这么一眨不眨看着。 李洛基靠在沙发上懒洋洋一笑:“大哥这是看谁呢?” 对方好像没听到他说话,或者是压根就没听到他说话,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信宏beta发短信。 又是打了两个字,被一只手搭上肩头。他条件反射劈手一拧,李大公子揉着手腕:“大哥别忘了今天为什么来,还有人等着和您相认。” 触在屏幕上的指尖顿了顿,他站起身来,一个眼神也没给这个弟弟,走了出去。 李大公子听着走廊里规则的脚步声一笑,把烟扔进垃圾桶,也跟着出去。 刚走到包间门口,就见到一脸愁苦的张秘书:“李总,您可回来了哇!这尹公子哪是来谈生意的哇!他简直就是来砸……砸场子的哇!” 李洛基“哦”了一声,推门进去,却见长桌中间阅兵似的排了一排高脚杯,里头五光十色什么酒都有。 尹俊希有着一双单眼皮的丹凤眼,下颌骨比刚做过手术的女艺人还锥子,鼻梁又挺又细,搞得满屋的女服务员没一个敢抬头和他硬碰硬的。 此刻这位也就二十出头的公子正在忙着托腮,食指点在鼻尖,对刚回来的李洛基飞了一眼,媚态天成。 他哇啦哇啦用韩语说了一通,张秘书一脸不忍翻译道:“李总,尹负责人说……一杯一杯喝没意思,不如他和您来个比赛,谁输了就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李洛基“哦?”了一下,略有兴趣问:“比什么?” 张秘书看了看对面抬不起头的韩方代表们,和这边一脸茫然的中方代表们,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比……比唱歌……”   ☆、第三十章 三盏水晶吊灯照亮满屋人尴尬的脸,尤其是坐在尹俊希右手边的秃头大叔,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的深深自责。 秃头的朴社长绷着脸,用韩语对挑事儿的说了几句,却被尹俊希一胳膊搂上肩头拍了拍。丹凤眼笑意盈盈看过一张张脸,女人一样的嘴唇抿了抿,又勾了勾。 他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摸出面小鼓,也不归位,索性就着鼓点绕着桌子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唱:倒垃圾,倒垃圾,倒垃圾~~~ 韩方代表面如死灰,中方代表面面相觑。翻译小张秘书凑过来,在李洛基耳边翻译道:“李总,道拉基是桔梗的意思,这首是朝鲜族的经典民谣,就有点像……像咱们的《茉莉花》。” 李洛基把他拉近点,抽着嘴角低声问:“你是说我一会儿应该唱首茉莉花?” 张秘书略有些期待地表示决不可以这样:“不,李总!您这身份怎么能去卖唱?就是是非要唱……一会儿小张去会一会这位尹艺人。” 李洛基微摇了摇头:“你分量不够。”侧身转向背部坚决不能贴椅背的那位,“大哥,既然来了,可不能光看热闹。” 这个时候尹艺人已经绕场跳了一周,那姿态那声音,把十几个公司高管都勾得面皮发红,一时是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最后一个音儿落下,尹俊希媚眼如丝地对着李洛基这边抿唇一笑,把小鼓递了过来。 朴社长端酒杯的手有点帕金森。 张秘书刚要挺身而出、替老总接住尹公子这把大刀,却听“啪啪啪”三声,是他老总正在想不开地拍手:“尹负责人唱得好,简直要和我们这里最擅长此项的王公子不相上下。我请王公子代我唱一首,也免得给我们中方丢人。” 韩方的女翻译转达的工夫,张秘书看了看今晚,不,是这几年就没发过言的那位,用哭丧的表情看向淡定的李洛基:“李总,玩笑开大了哇…...您让王公子唱歌,这不是让狮子下蛋嘛……王公子怎么可能开口哇……这个事要是让守在外头那个小马甲知道了,咱们可有的头疼哇……” 李洛基伸手托起一杯红酒,晃了晃说:“我倒是想看看他想见那人的决心有多大。”说完站起身接过小鼓,十分礼貌地放在他大哥面前,“王公子。” 今天能进这个门的中方代表都多少知道王信宏的身份,看到这一幕有点泰山要崩于前的恐慌和好奇,齐刷刷扭头。 等了大概有三十秒,据说要唱歌的那位没有丝毫动作。张秘书瞅了眼正托腮看好戏的尹负责人,打算先牺牲自己空手接了这个白刃再说。 就在小张要献唱的时候,却听很轻微的一声,是一直发言的王信宏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接着,手机里传来了同样的“倒垃圾”音乐。音量显然已经被调到最高,手机自带的扩音装置通过桌面震得酒杯都跟着哗哗晃起来。 论立体程度,不输专业音响设备。 一首歌播完,李公子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拿起桌上的手机,说道:“宏基这一次和ig合作,是看重ig有超越信宏的技术。这部信宏beta手机不光在屏幕上有所突破,从内核和音效上都高于同类产品。”他站起把手机放在桌面一推,看向对面韩方代表,“我很好奇,ig手机的扩音技术是不是像尹负责人的歌声一样专业?” 尹俊希下巴借着手腕画了一个圈,最后画到朴社长面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 朴社长神色越发不善,用韩语对尹俊希说了几句。 这位尹公子不太情愿且柔弱无骨地站起来,媚眼先飞了一圈,拿起桌上的酒杯喝起来。 尹公主喝酒的时候,李洛基接过朴会长双手递来的手机,还给机子的主人。 转手的功夫屏幕亮起来,一条短信就那么大刺刺冲进了李洛基的眼。 他手一松,手机翻了几个身掉在地上。 张秘书眼疾手快,屈膝把手机捡起来,还摸出小手绢擦了擦,擦完以后瞥见屏幕上那两行字。 “林轻: 哟小黑,哪儿叼骨头去了?打架吗?” 张秘书迅速把手机翻过来交还原主,看着他不慌不忙掏出酒精纸把手机擦了一遍。 这一晚,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 新闻爆出来的日子比林轻预测得早了几天。 那天她不当班,把她时间表背熟的于子文非塞给她张票,说是让她见见世面,看看大神是怎么出圣剑的。 会场在中心体育馆,看来宏基给荣基游戏投了不少钱的传言很实在,偌大的会场里黑压压坐了能有几千人,中央的巨大屏幕用来直播比赛实况。 这次比赛是al的预选赛,现在能进这个会场的队伍,都要算是国家的骄傲。 其中人气最高的,还要数于子文所在的eb战队。 不同于其他不洗脸就能来比赛的战队们,eb战队有一个大大的卖点:帅。 虽然帅这个事,对占了90%以上观众群的男性观众们没什么作用,但考虑到走出国门以后是要代表国家形象的,所以荣基对eb下的心血不可谓不多。 比赛实行五局三胜,每局40到70分钟不等。当然如果实力太悬殊,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屏幕下面左右排了两排电脑,两队选手各占一边,戴着耳机盯着电脑全神贯注。 a又叫倒塔,顾名思义,整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两队互相推塔,哪队先把对方老家踩在脚下,哪队就赢了。 于子文游戏里的id是eb_nb,这个名字他特别给林轻解释过一次,说是nb在外国人看来是“noob”,菜鸟的意思;但在咱们中国人看来就是“牛逼”。这么又谦虚又高调的名字,也只有他这种级别的大神才配用。 第一场eb打得很顺,于子文打一号位,顾名思义,就是能主导整盘游戏走势的位子。别看他平时一副马上就要被拐卖了的样儿,一摸上鼠标立刻变了个人。 用坐在林轻边上的某眼镜男的评价就是:“还是nb哥稳啊,看队友被团灭两次都能忍住不出来,就埋头打圣剑,一般人没这心里素质。” 台上王思语正在用常出现在宅男梦中的声音分析局势:“eb前半场看似被压得很惨,但其实几次团灭都没有很大损失,一直都是辅助在送,为nb哥的carry争取了farm机会。反观,虽然是双核阵容,但每次团战两个carry都参战,收割的几个人头钱还不够买tp。小语觉得这一局大局已定,只等nb哥蝴蝶加圣剑出山……” 正说着,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正在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eb后方忽然亮起一道光圈,坐在林轻身边的眼镜男捂着心口,艰难地挤出几个字:“nb哥回来了!” 再转头看大屏幕,只看到满眼的光点特效,于子文控制的英雄六格神器,所到之处不用他出招、敌人身上自动亮起掉血的光点,他手臂挥动一下,一个血薄的法师原地殒命。nb大神连那尸体都不看一眼,一个跳跃追上敌人的火凤凰,两刀下去鸟毛纷飞…… 观众席上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人群中爆出邪教似的欢呼:“nb哥!nb哥!nb哥!” 休息的时候,于子文从一群追随者中挤过来,林轻身边的眼镜男激动地站起来给他让了位子。 于子文坐下以后还有点小羞涩,和刚才游戏里一人砍了五颗脑袋、两分钟推上高地的那个判若两人:“林轻,其实比赛一般是不出圣剑的,风险太大了。今天嘛,嘿嘿,还不是因为你来了,nb哥才为你破一回例,倒是便宜这帮小子了。” 林轻有点心不在焉,半晌才“嗯”了一句:“我有事和你说。” 于子文还在那滔滔不绝:“今天状态不行,估计真要了。等这场赢了,我带你去皇冠顶层吃海鲜,随便点,算我的。” 林轻:“于子文,你先听我说……” “子文,你电话!”喊他的是eb队长。 直到第二场比赛开始,林轻也没见着于子文。 那之后,eb被连虐三场。 “eb今天开场挺好啊,nb哥还出圣剑了,怎么后面打得这么糟心?”眼镜男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脸上有偶像轰然倒塌的失落。 台上的王思语解说也觉得有点梦幻:“这几场eb输得确实有点冤。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小语有一样的感觉,好像carry和辅助互换了。本来应该埋头farm的nb哥一直在冲,最后逼得前期英雄躲在树林里挣钱养家……什么?eb认输了?eb战队竟然在游戏20分钟的时候认输了?!负责人你快给我瓶眼药水!” “恭喜拿到去西雅图的机票!我知道各位的心情都很激动,广告过后我们回来采访十位选手。” 台上的成员们正在开香槟庆祝,eb的队员一个个像晒了整天太阳的大葱。 林轻走上台的时候,瘦高的五号位正在埋怨:“于子文你今天怎么回事?!队长叫了你多少次?你冲什么?为了救你我死了多少次?连买眼的钱都死没了。今天不是你,就那水平还能拿着票?你收了他们好处是不是?” “行了。”说话的是eb队长,“子文,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第二场开始人就不对劲,我和你一条线的时候看你补兵都补不准。” 于子文沉默半天,忽然幽幽问:“你们看新闻了吗?” 几个队友一愣,大家一早起来打比赛,精神都高度紧张,谁也没顾上看新闻。 瘦高个儿摸出手机翻了翻,越翻脸上越尴尬:“子文,我……我不知道……你姐还好吧?” 队长走过来,探头在手机屏幕上一看。 “经检测,靖远香肠中所含有毒物质可在人体潜伏十年,尤其对少年儿童的智力影响最为严重。” “靖远食品是日资企业!背后股东xxxx曾参与侵华!” “靖远股票一日暴跌80%,股民纷纷称‘抽手不及’。” 再往下看相关热门搜索。 “鸟姐靖远广告,粗俗”、“于二晴为日本战犯代言”、“靖远火腿肠侵华事件”、“豪门梦破碎?”、“细数历位因无知被封杀的明星”、“于二晴滚出中国”…… 队长咳了一声,拍了拍仍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于子文:“子文啊,你先回去吧,这边有什么事我们再通知你。” 于子文一动不动。 一直到他看到慢慢走上台的林轻。 林轻还没开口,身边的音响轰轰轰响起来,是王思语正握着话筒参访成员。 台上台下围了很多人,一半是来祝贺英雄的,一半是来找女神的。 采访到最后,王思语的话筒已经够不到那几个人,她身前身后站满了来找她合影的宅男们。 就在这时,会场外走进来一行人,个个身姿挺拔,和自带手纸的现场观众形成强烈对比。 他们走到台下,不坐也不上台,就立在那里,好像一群等车的黑手党。 为首的一个穿着过膝的黑风衣,领口露出的白衬衫下是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他微抬了脸,泪痣正对着台上的王思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思语正在敬业地摆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台下的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立刻转头说了声“抱歉”,抛下一众粉丝跳下台去。 她面上依旧平静,脚步却有些轻快,走到那人身边,抬头极随意地说:“你怎么来了?” 林轻懒得继续看,转过头去对于子文说:“我想了想,鸟姐的事,我需要和你解释一下。” 于子文揉了揉黄毛,木讷地说:“我姐本来是不想接靖远广告的,她说那个广告策划得太粗俗,但是你说你姐投了靖远股票……所以我姐就接了,结果……” 他站起来穿上外套:“林轻,是巧合吧?” 林轻咽了口吐沫,低声说:“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于子文摆摆手:“不说了,你别回答我,我不想知道。我先回去了,我姐今天差点被人划脸,我得看看她去……今天不能带你去皇冠吃海鲜了,对不起啊……” 说完脚步虚浮地往台下走。 林轻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应该追上去说清楚,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算清楚。 刚一抬脚,胳膊被人拉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台,正目光平静地抓着她手腕。 林轻看了他一会儿,才好似不认识了一般:“哦,是王公子啊!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却没松开她手腕,只拿出笔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 一笔一划地:钱。 林轻低头一看,乐了:“我也是倒霉,一辈子就来看这一次比赛,还能遇上债主。” 她看向已经消失在门外的于子文,叹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似是在挣扎什么,最终别过眼去,却正好对上台下王思语的目光。 林轻在两人脸上走了一个来回,忽然就悟了:“敢情是妞管得严,嗨,早说啊,害我自言自语了那么久,还以为你又走丢了。” 她挣了挣:“放手,我还有事。” 手是没有放,只是他在她手心又描了一遍。 钱。 有那么一瞬间吧,大概就是那么0.1秒,林轻忽然觉得十分不耐烦。 “要钱是吗?”她另一只手伸进包里,“为了这几千块钱追了这么久,你也不容易。” 她手一挥,几十张百元钞票忽然天女散花一样撒了出去:“有本事你不要捡钱,继续抓着我。” 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紧了紧,他看向一张张飘落的纸币、和台上涌过来的骚动人群。 最终还是放了手。 林轻借机从台上下来,刚要走到门口,被张超堵住。 “林小姐,你这次有点太不懂事了。”张超看向哄抢的人群,摇了摇头。 林轻看向仍笔挺站在台上的那个身影,拨开张超的手:“那不好意思了,我从来都不懂事。”   ☆、第三十一章 张超今天的小马甲恁是朴素,他对小胡子使个眼色,小胡子立马招呼了兄弟们上去快乐地抢钱。 张超抱胸倚在门框上,瞄了眼林轻侧脸上一块不深不浅的疤,伸手比了比自己脖子:“那位这儿的伤,现在都没好。别处还好说,那块儿谁也不能碰,你可是头一份儿。” 林轻没什么兴趣地抬腿就走。 张超在后面说:“林小姐,有时候缘分这东西,不说得修几辈子,也不是说捡就捡起来的。因为点儿误会就把老天赏的这份儿扔了,是不是有点太不晓事儿了?” 林轻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和他的所有缘分就是我抢了他4200块,现在钱还了,缘分也就这样了。”她摇摇头,“我原以为我和他有几分同性相怜的情分,现在看看,是我想多了。” 望着她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张超伸手招来个小马甲:“小白鸽,我问你,你听过同性相怜这词儿嘛?” 小白鸽斯文摇摇头:“没,头儿,人家就听过同病相怜。” 张超长叹一口气,看向林轻消失的方向,感叹:“都这个文化水平了还耍得起帅,也是个人才。” ------------------------------------------ 同时,蓝山网球场里,身高不到一米七和刘宗正在和一米七八的前女子青年组冠军打球。 一球出界,刘宗举着拍子喘了口气:“歇……歇一会儿。” 陪练本来也觉得和他打没什么意思,顶不住俱乐部就她一个女陪练,仁慧制药这位少爷每次来还就点她,搞得原本一个职业选手现在却只能陪小孩过家家。 陪练得到特赦似的引着他到场边休息区,自己进去端水果。 刘宗靠在躺椅上喘了几口气,身边的玻璃台上叮的一声。他以为是陪练端了水果来,随手一伸,却只摸到冰凉凉一把西瓜刀。 他“嗖”地一下起身,刚要喊人,看见隔着一张玻璃桌靠在躺椅上的人。 刘宗想了想,又坐回去,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对方调了调鸭舌帽,扔了一份报纸给他:“鸟姐倒了,你猜谁干的?” 刘宗不用看也知道于二晴的新闻,捏着报纸试探:“难道是……林……林……” 对方敲了敲扶手:“除了她还有谁?她出来半个月,就把于二晴打下来了。你说下一个该谁了?是你还是我?” 刘宗手心出汗,半天挤出来一截牙膏:“我们去和她说……说清楚吧。” “说清楚?”对方又笑了一声,“监狱那是什么地方?她呆了三年!这还是我们能说清楚的事?林轻什么性格你我都知道,要是可以,她舍得挖出眼珠装上□□送给仇人吃,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 刘宗想象了一下林轻血淋淋的眼珠,抖了一抖:“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就没办法了?” 对方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塞进刘宗手里:“办法倒是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 比赛之后的几天,于子文和鸟姐都没出现。 靖远事件余波还没退,新一轮的网络斗争又开始。原本只是鸟姐的粉丝鸟粪和愤青们的争吵,最后却升级成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以误导消费者和传播低俗文化起诉广告负责商。 坊间各种传言,马遗民已退婚、鸟姐自杀未遂等等等等…… 一时间于二晴被推到了泰坦尼克号船头,冰山在眼前轰然倒塌,冰锥子砸下来毫不留情,她身后的jack早就不知道给谁画画像去了。 东城很安静,除了孙茜罚她扫扫厕所、周姐向她推销推销男人、李璐和她八卦八卦新闻、小柳和她炫耀炫耀新买的coach以外,林轻的生活可以说是连个水漂都没有。 白天人少的时候,她也偶尔摸出手机来,对着比她还安静的屏幕发呆。 除了姜楚乔打来电话汇报因为靖远事件她们赚了多少钱,就是燕宁发短信询问她最近好不好,还真没第三个名字出现在这手机上。 先出现的是一个她没想到的人。 周桑桑依旧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身上也没有什么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价钱的修饰。她背着个双肩包,双手小狗似的撑着吧台,眨巴眨巴圆脸上的一双大眼睛:“林轻?林轻?真的是你?我今天遇见宋二百,他和我说你在这儿。” 整个画风都和林轻所处的世界不搭。 反正周桑桑从来都和她的圈子不搭。 林轻逃学的时候,周桑桑在家读书;林轻和一群狐朋狗友玩儿“草”的时候,周桑桑在家种花;林轻坑人的时候,周桑桑在家看韩剧…… 每一个放荡不羁的林轻背后,都有一个模范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周桑桑。 可是当年没有一个人笑话这样的林轻有周桑桑那样的朋友,因为那时市长还姓周。 林轻出来半个多月没有主动找周桑桑,必然不是因为她忘了,此刻看到周大小姐自己找上门来,不禁有些头疼:“桑桑,我这里还有点事,你最近别来找我,等过了这阵子我再联系你。” 周桑桑下巴搁在吧台上,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把沉甸甸一大包往吧台上一放:“爸爸不让我去看你,这些都没机会给你。家里还有两包,还有吃的……我替你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坏掉了。” 她放下包袱,好像松了一口气,拍拍手说:“我可以在这里买杯咖啡吗?不会打扰你。” 林轻低头盯着手上一块茧子发了会儿呆,默然:“窗边第三桌位置最好,有风景还不会晒。” 周桑桑兴高采烈朝第三桌奔过去时,正碰见刚进门的鸟姐。她回头对戴着墨镜的鸟姐多看了两眼,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于二晴倒没注意周桑桑,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别人。 林轻给她点单的时候,她也没摘墨镜,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聊聊。” 林轻拒绝得十分委婉:“不聊。” 鸟姐早有准备,从包里夹出几张纸币压在桌上:“聊聊。” 林轻拈了拈钱,坐下说:“聊三百块的。” 于二晴墨镜下的半张脸有点僵:“你其实不是个俗人。”她说,“却偏偏以庸俗为荣。” 林轻把钱收了,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于二晴扶了扶镜框:“子文把键盘扔了,从荣基那边也辞了。” 林轻“嗯”了一声,却听于二晴继续说:“我祖父母其实都是江南人,年轻的时候去支援西北,一扎就是几十年。我爸重男轻女,得了一个儿子,他特别高兴。”她笑笑,“从我们姐弟四个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当时知道我妈怀的是儿子,我爸查了好几天的字典。” 林轻仍没说话,把目光投向窗外,却在人群里瞥见一个特别扎眼的家伙。 他就那么站在灯柱底下,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眼下的泪痣时不时被路过的脑袋挡上。 好似感觉到林轻的目光,他微微转头看过来,额上的碎发被风吹开。 林轻收回目光,听到于二晴还在说:“……那天子文回来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么多年,我确实没和家里提过太多这里的事,是,我没脸提。可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么多年说的话,能就这么从我弟弟下手。” 林轻没忍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没你想的那么健忘。” 于二晴一愣,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钱没了;节目不用上了,我出演过的广告全部下架;青海路剩下的别墅很快也要因为我还不上按揭被拍卖,银行拍的那个价格…..你知道,除去贷款根本剩不下几个钱;遗民这几天一直不接我电话,估计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把我踹了。林轻,你真是一点退路没给我留下。” “说实话,我现在倒松了一口气。从你出来,我就一直等你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反而心慌。现在好了,我也没什么好丢的了。你高兴了?” 林轻看了她一眼,半晌问:“为什么?” 于二晴摘下眼镜,露出左眼眼角一道长长的划痕:“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来找你拼命?为什么没哭着求你?为什么还没自杀?” 林轻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做伪证?” “因为你的好哥哥答应给我一笔钱,还答应给我挣钱的机会。”于二晴这句话说得有点理所应当,“林轻,你睡过柜子吗?因为怕睡觉的时候被老鼠咬到脚,所以要蜷在柜子里才睡得着。” “我的父母不用住在筒子楼里,我的姐妹不用在夜店里头跪着给人倒酒,我弟弟不用捡亲戚的旧电脑,我不用再看你脸色过日子,所有的这些,只需要我一句谎话。林轻,你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根本不会懂我都经历过什么。你把我像狗一样使唤来使唤去,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我爸不如你爸有钱。” 林轻转头看向窗外,他还站在那儿,路过他的行人都多多少少放慢脚步,他却浑然不知。 林轻站起来走进更衣室,很快拎了个包出来:“如果我是马遗民,不会在这个关头退婚。第一,你损失的那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第二,他现在不退婚反而会为顺游塑造一个诚信形象。除非……”她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和一件印着“eb”的衣服,“除非他强拉你做婚前检查,不过我想他应该没空。” 林轻把文件和衣服扔在桌上:“病历我原本是要寄到顺游的,今天还给你,是还于子文这件衣服的情。” 她说完,不看哑然的鸟姐,拿□□单机:“穷是动机,不是理由。” ---------------------------------------------------------------- 东城门口有一个大帅哥! 和林轻擦肩而过的一个小姑娘在电话里这么说。 林轻走过去的时候,这位大帅哥的眼睛可疑地亮了亮。 林轻压住他要摸小本子的手:“小黑,我不高兴,你说句话,我就不生气了。” 她叹口气:“本来我应该高兴的,但是仔细想想,却没那么高兴。” 她又叹了口气:“你和我说句话,说什么好呢……就说‘我跟着你不是为了钱是因为你好看’吧。” 她说完,错开目光等了一会儿。 人来人往的街上竟是出奇地静,静得连他说没说话都能辨别出。 林轻摇摇头,看向他微皱的眉头:“算了,是我要求多了,那你只说前半句好了。“ 又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回应。 林轻大度挥挥手里点单机:“不难为你,你写也行。” 他拿起本子,又是没动。 林轻从围裙兜里摸出支圆珠笔:“给你给你,写吧。” 他低头看她,却没接笔。 林轻拿着笔愣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还真是为了那宝贝的42张钞票啊?!” 她喃喃自语:“这种事儿都让我碰上了?”把笔收了,摇着头转身,“我没差你钱,以后别来找我。” 那一个转身的瞬间,他眼里有一丝恐慌,下意识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一辆跑车“噌”地停在路边,车里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像炮弹一样一把搂过林轻肩头,比女人还锥子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好久不见!”   ☆、第三十二章 对方的这种行为,无疑等于大马路上忽然冲上来挖林轻鼻孔,让林轻很不爽。 尤其是当对方的手还搭在她不那么明显的胸部上时。 这种事不用经大脑,小脑就够了。林轻随手抓过搭在肩上的手腕一拧,另一只手“啪啪”扇上那张凑过来扎人的脸,一边扇一边骂:“神经病啊,谁和你好久不见?!” 十分符合本土剧情地,原本挡住他大半张脸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一张狐媚惑主的脸来。 林轻刚要再加一拳,看到那张脸又及时刹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长得美确实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管做了什么,也没人舍得打你的脸。 当然,美到逼得人家泼硫酸要另算。 总之林轻是愣了一下,愣的时候反应过来这张脸恁是眼熟。 毕竟曾经因为这鼻子、这嘴、这眼睛、这眉骨照了好几个月的镜子,此刻见到这辈子唯一追过的明星、对方还从天而降扑到自己怀里(脑补),林轻有点晕。 这么一晕脸上还有点热,半天顺出一口气来:“尹俊希?!” 名字的主人纤长的指尖摸了摸脸,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标准的中文说:“还是、这个、感觉~~” 还是什么感觉?! 林轻伸手摸了摸脸。 这个时候尹公子忽然“刷”地一转头,看向站在两人身后抿唇不说话的那个,十分热络地招呼:“嗨!王先生!又、见面、了!” 大步上去就要和眼神忧郁的王先生拥抱一个。 王先生一眼没看他,衣袖都没挥挥就离开。 林轻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摸了摸围裙兜里的点单机。 “是尹俊希!!!!” “尹俊希欧巴!!!!” “俊希!!!” 这么一闹腾,马路上的都看着这张祸水脸了。尹俊希十几岁就出名,虽然后面被雪藏两年,前几年复出时人气依然高涨,简直是上到80下到8岁通杀,乃无数姐姐阿姨们的心头好。 此刻这位尹公主刚把墨镜捡起来,就被一群路人围住了。他把墨镜往胸口一别,业务熟练地接待各位粉丝,看得林轻一愣一愣的。 林轻愣完了,正了正围裙回去上班,还没走到门口,撞见冲出来拿着小本的李璐和小柳,后面还跟了一个痴恋尹俊希很多年的周桑桑。 她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在周桑桑家的电视上第一次看见这张让她自卑了好几年的脸。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点无力。 这种打击就好像,你对着一株七色花许了一辈子的愿,临死的时候发现那是朵塑料黄瓜花。 脚步如此沉重,这时却听“哗”的一声,什么东西“噗噗”溅了一身。 林轻回过神来,见面前趴着一只宋二百大腿那么粗的陶瓷花盆,花盆已经碎成几片,土渣溅得到处都是,中间还趴着一朵可怜巴巴的小白花。 林轻一愣:这刚想到黄瓜花,黄瓜花就出现了?她是不是不小心得了什么超能力? 脑袋被人按住,一抬头,是那张妖精脸凑过来,看看她,又警惕地看看地上的花盆,嘴里叽里咕噜了半天,才换回语言系统:“林林,伤、了吗?” 偶像毕竟还是偶像,端着这张脸说话,让林轻又愣了两秒,机械摇头:“没有、没有。”说完才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林,”狐狸精叫得林轻一身鸡皮疙瘩,“一直、都是、林林。” 林轻大脑小脑都不太好用:“林林?!林林?你认识我?!” 尹公子越过她脑袋,对跟过来的少女大妈们又挥了挥手手,才垂下那双丹凤眼:“你不、记得……我了?你从前、很喜欢、打我的,我一、唱歌、你就会、用本子、抽我。” 林轻此刻实在是有点懵:“英雄,您真的认错人了。我要是从前认识您这种极品,别说出道了,估计您现在还被绑在我家衣柜里。” 尹艺人又抬头对四周挥了挥手,把她拉到一边,用带着鼻音的中文解释:“林林,我唱、你就、想起来了。” 林轻看了眼周围虎视眈眈的围观群众,赶紧一拍脑袋进入争夺奥斯卡小金人状态:“其实吧,我前几年失忆过,从前的事很多都记不得了。也许我们真的认识过,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一想啊,头就裂了一样的疼。”末了眯着和尹俊希十分相似的长眼睛,把偶像一拨,“麻烦让让,我还得进去上班。” ---------------------------------------------------------------- 今天东城格外热闹,林轻站在吧台后面一边抹桌子一边想。 三点钟位置坐着周副省长的千金,四点钟位置坐着眼下话题最多的女歌手,九点钟位置坐着红遍亚洲的花样美男。 她到底是穿进了什么狗血剧情里。 ------------------------------------------------------------ 晚上林轻照常被留下打扫厕所,末了在水果摊又拎了两块钱的水果。 天气冷了,水果也有点蔫,比如说她袋子里的这几个软橘子。 走进小巷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有人跟上来。 林轻吸一口气,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一把刀。 她很意外,本能地后退几步,想看清来人相貌,却发现根本看不见,对方棉帽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杀人放火的。 林轻从小受到的教育,不是和对方在无人处死磕到底。所以这个时候她很快选择转头就跑,还没跑出巷子,迎面又是一把刀,也是一个捂得和木乃伊似的男人。 林轻看到两个男人都带着刀来,知道今晚是把全身家当都交出去也躲不过。眼下四周无人,她就是高声呼救,在有人赶来前……估计也够被抹几遍脖子。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两道墙。林轻计算了一下巷子的宽度,约莫硬冲没用,索性一头扎进身旁的门洞。 门里面是一条待拆的走廊,隐约有月光照进来,两侧的房间都锁着,走廊里有不少半开放的储物间,堆满各种杂物。 林轻找了个门口堆着两摞半人高报纸的小间,身体靠在墙上,屏住呼吸。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东西被踹倒在地的哗哗声,两个人好像低声商量了一句什么,接着脚步声一远一近,显然是正在分头搜寻。 林轻握着手机,手心里有汗。这个情况她不能出声,也就不能打电话报警。她想到短信燕宁或姜楚乔让他们报警,可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时候谁会起床查看有没有熟人被歹徒威胁?!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远处的报纸被翻动。她慌乱中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编辑短信:“哥哥,xxx路xx巷有人要杀我,替我报警!” 刚要按下发送,脑海中响起于二晴的那句话:你的好哥哥答应给我一笔钱…… 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迅速把号码删掉,愣了一下,从没两个人的通讯录里调出“犬次郎”来。 刚按下发送,面前的报纸晃了晃,看来是来不及等到谁了。 林轻吸一口气,掂量了一下自己,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林轻不吸烟很多年,但身上还留着个带火的习惯。她把手机收进包里,轻手轻脚拿起边上一张报纸折成飞机,点着了以后朝着对面墙的报纸堆一扔。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瞬间火苗蹿起来,“呼”的一声报纸墙倒了下来,来人一声惊呼,好像被火苗燎着了。 林轻站在火墙后面,拿出手机淡定拨了火警:“xxx路xx巷起火,有人被困在火场。” 对方扑掉身上火苗,握着刀要冲过火墙,被闻声赶来同伴扯走:“不要命了!” 林轻站在火墙后头,报纸上的火舌已经舔上走廊里东倒西歪的旧家具。她身后没有出口,唯一的窗户上装着防盗网,绝了她一条生路。 林轻脱下外套掩住口鼻,转身奔到窗前推开那扇救命的小窗。 塑料电子表上的秒数一下下跳着,四周都安静得好像监狱里一样。林轻扒在窗台上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熟悉。 她以为自己出来了,原来只是她以为。 ---------------------------------------------------------------------------------------- 上午十点,当红女星丁巾巾低调等在宏基大厦正门。 看到大楼里开出来的那辆银黑跑车,她轻快奔上去,对着手搭方向盘的男人甜腻腻一笑:“哥哥。” 李洛基嘴角斜了斜,向后座瞥了一眼。丁巾巾这才注意到,后座上坐了一位同行。 “尹俊希?”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镇定下来,“嗨!” 丁巾巾和尹俊希同年出道,两人合作拍过一部跨国片,所以也算个熟人。 看到这一位,不知道尹公主身份的丁巾巾心里咯噔一下,想也不用想,直接给对方戴上“情敌”的帽子。 “哥哥原来约了人啊,”她尴尬地笑笑,“那还叫我来。” 李洛基一挑唇,解锁副驾驶车门:“早上和尹负责人谈生意,顺道搭他一程。” 丁巾巾松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疑惑,状似不在意问:“尹先生要去哪里?” 丹凤眼弯了弯,那张脸越看越让丁巾巾有危机感,他用生硬的汉语说:“东、城。” “东城我也去过几次的,那里的拿铁不错……”丁巾巾随意应付着。 这时鼻尖飘过一阵糊味,好像谁家烧饭的炉子忘关了。 林轻脸上身上是还没洗掉的黑灰,头发丝上满是火烧过的烟味。 她全身都是一夜未睡的疲惫,手里抓着一沓文件。 林轻把笔录复印件往驾驶室一摔,声音有些哑:“我只问一句就走,是不是你要弄死我?” 方向盘上的手随意拿起笔录,李大公子隔着墨镜扫了眼上面的内容,把文件从车门上方递回去:“我没那么闲。” 林轻收起笔录,好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转身就走。 丁巾巾莫名其妙地收回目光,却见李大公子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泛起几道青筋。 后座上“咣”的一声,是尹艺人从车里跳了出去,追着那人磕磕巴巴地招手:“林、林、林、林!” 林轻脑子里有些乱,没注意到身后的深情呼唤,只看到对面从宏基大厦隔壁信宏总部出来的一行人。 张超先看到她,正要打招呼,她却自己走了过来:“从昨晚到现在,七个小时。”她没头没脑地给沉默的王公子甩下这么一句,“那条是我发错了,你当没看到吧。算了,你已经当没看到了。” 她说完,后退几步:“打扰了。” ------------------------------------------------------------------------ 张超听出点门道,知心姐姐模式再度开启:“少爷,林小姐昨晚是不是给您发什么了?您怎么没回人家呢?” 没回短信的那个无言以对,目光锁着正在横过马路的林轻。 就在这时,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从视野尽头直冲过来,快到路口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竟是朝着恍惚的林轻直撞过去。 张超反应快,刚要喊林轻一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先他一步。 “林——”他声音干涩,拨开呆愣在原地的尹俊希,说出了三年来的第一个词,“林——轻!” “砰”的一声,林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对面车的挡风玻璃上。 几乎是同时,才迈了一条腿的丁巾巾感到脚下一带,整个人摔在地上。 李洛基一脚油门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冲着正要逃逸的无牌车撞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这世上有一个词叫目眦欲裂。 林轻一直都记不住那四个字究竟是怎么排位的,因为她没法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把眼睛瞪到要裂了。 她这几年运气不那么好,至少没有此刻站在王信宏身边的张超好。 张超的文化水平要高一点,对这四个字的领悟比她要强一点。 所以他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王公子的脸想到这个词。 两秒钟后,他看到王信宏掏出手机。 他看着五十米外血红的一条线,声音低哑而僵硬:“我是王信宏……” 他说话的时候,才从石化状态回过神的尹俊希开始用鸟语叽里呱啦地喊话,张超还没来得及搭一把手,打电话的那个已经一脚把尹公子踹翻在地,脚下生风朝着路中央走去,边走边对着电话里讲:“五分钟内,信宏总部。” 绿灯变黄又变红,红灯变绿,路口一片混乱,行人和车辆都被堵在中间。 被砸的车主从车里滚下来,对着从天而降的血葫芦发愣,他边上的女人反应要快一点,迅速拨了110报警。 丁巾巾从地上爬起来,踢掉断了跟的高跟鞋,朝着车头已经撞凹进去的银灰跑车小奔。 肇事车辆和李洛基的车都是刚开始加速,所以前一刻撞在一起还不至于同归于尽。只是跑车毕竟不是悍马,这么一撞就基本报废。 丁巾巾刚奔到车侧,还没来得及救一救英雄,英雄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 李洛基拨开安全气囊,拔掉手心里两块玻璃,站在原地缓了几秒钟,发挥一米九的身高优势,走过去将已经压变形的驾驶室门活活拉开。 丁巾巾夸父逐日似的跟在后面,牙一咬,按照一般剧本扯下一条袖子:“哥哥,你手伤了,我给你包一下。” 明显,这出剧本现在不是这么演的,明显,撕袖子这招是古装片的套路。 李洛基抹了把眉骨上的血,笑得有些瘆人:“你让开。” 丁巾巾听话退开两步,还没来得及使出下一招补血,就见李大公子单手把驾驶室里的人拖出来,揪着对方头发往车身一顿猛砸…… 丁巾巾拎着半截袖子原地飘零。 13岁第一次见他,他一身贵气高高在上。十多年里,那是活在纸醉金迷温柔乡里的少爷,肩不用扛,手不必提,想挪张椅子,有一群人冲上来代劳。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哪里是贵公子,简直就是真疯子。 ------------------------------------------------------------------------------------------------ 一般人出了车祸,大半要立刻昏或者死过去,林轻虽然质量好耐磨损且有经验,也做不到一脸血地从引擎盖上跳起来来一段广场舞,最多就是在昏死前把自己20块钱买的小包缠手腕上。 意识模糊中,她隐约感觉自己被抬上了车,有一个低沉且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念来念去:“通知陈大夫、郑大夫、孙大夫……” 林轻静静等着,等着下一句经典的“她要是有事你们一起陪葬”。 等了好久,除了滴答滴答的仪器声,什么也没有。 唉,果然自己从来没有公主命。 意识越来越沉,昏过去前她才机智地发现对方说的是“莱茵”。 贵得卖两个肾也付不起医药费的莱茵! 林轻颤抖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觉得脚心有点痒。 这个感觉让她有点糊涂,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是她玩车玩得挺凶的一年,那一年一直不声不响的刘宗弄了一辆s7双涡轮。 换车这个事让刘宗比换女人还有面子,他诚挚地邀请了所有狐朋狗友们上他的新欢。 最后给面子的只有林轻一个。 那晚出发前李洛基照样丢给林轻一个小号头盔,林轻笑嘻嘻又给丢回去了。 她指了指在驾驶位上略紧张的刘宗,义薄云天:“行啦,给刘怂个面子,不然一会眼泪都要飞我脸上了。” 那天开始前大家弄了点草,所以开车的时候都有点疯。刘宗一向怂,但架不住车上有个万年热血少年林轻,一直指着前头快看不到屁股的几辆车:“刘怂啊,你敢把油门踩实点嘛?你花一千多万买了辆黄包车嘛?” 刘宗额头上都是汗,被风吹得冷飕飕的,一咬牙,一脚油门把双涡轮踩飞出去了。 好不容易追上李洛基和陈衡几个,林轻隔着线打了个口哨,对人都快虚了的刘宗又下了命令:“刘怂,超他们!” 刘宗都快哭了,结结巴巴地:“没……没线了啊……咱们就跟、跟着吧?” 林轻耸耸肩,对他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这个手势对刘宗心灵上的创伤是很大的,他小短腿一蹬,双涡轮就上了逆向道。 林轻本来还在吹风,眼见着面前景色变了,一抬头对面一辆卡车迎面过来。 她瞬间精神了,急道:“刘宗!!!!” 刘宗换线前没看清楚,现在眼看货车压上来,下意识往左一打方向盘。 所以老司机总是告诫大家,副驾驶的位置其实是最危险的,因为遇到危险时司机都会下意识让自己先躲开,这时驾驶座正后方才是最安全的。 林轻还没反应过来,比她还大的货车车轮就那么朝着她碾过来了…… 慌忙中她训练有素地解了安全带,身上一股大力,是刘宗拉了她一把。 那一晚一千多万的s7被压成一只铲子,就差了那么半米,铲子上就要多一颗压扁的脑袋。 林轻和半个车身一起飞了出去,她从被变形的车门底下爬起来的时候,眼前有点模糊,一伸手,摸着一脸的血。 她记得那天有人向她大步走来,走到后面膝盖弯曲,他跑了起来。 林轻记得自己那天顶了一脑袋血还有点高兴,高兴得她还好心情地去拉地上捂着眼睛的刘宗。 拉着拉着她也倒下了。 那一次头部受创,她睡了几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到有人在挠她的脚心。 林轻开始是不想动的,可耐不住那个小妖精没日没夜地挠。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她受不住了,睁开眼吼一声:“够了啊!” 瘫软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病房,外面黑乎乎一片,一看表,凌晨两点半。 月光透过窗帘挤进来一点,她看清刚从床尾直起腰的罪魁祸首。 他依旧一身光鲜亮丽,故意漏掉的两颗扣子下面露出半截锁骨。手里拿了根小臂那么长的白羽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洪荒神兽身上拔下来的。 他站起身来,两人目光就这么对上。林轻喉咙里很干,半天用和变态交流的语气问:“英雄,你凌晨两点来挠我脚心,这是个什么计划?” 英雄把手里珍禽异兽的羽毛往垃圾桶里一扔,手□□裤兜里,真真假假:“没什么计划,看你死没死。” 林轻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对了,刘宗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他一提裤管在她床边坐下,“碎玻璃划了神经,左眼视力以后受点影响。” 他伸出只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把她弹回去躺着,说道:“我先瞎他一只眼,剩下的你养好再自己做。” 林轻赶紧去抓他手腕:“洛基哥哥,别!这次是我的错,是我一直让他超车。这件事上我欠刘宗一辆车。” 她说完这些又有点困,眼睛眨巴眨巴又要睡,睡前还不放心,怕李洛基真干出什么来:“何况不是他最后拉我一下,我现在就不是躺在这儿了。这么算来,我欠他两份人情。洛基哥哥,你别对刘宗下手啊。” 李洛基站起来,单手给她拉了拉被子,又走到床尾拉了拉,才开了门出去。 ------------------------------------------------------------------------------------ 脚上痒痒的,迷迷糊糊中她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那年,心里还在为刘宗吊着。 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黑漆漆一片,她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凌晨两点四十分。 与记忆中有些相似,除了她现在全身都动不了。 按照林轻以往的性子,没事伤个筋动个骨简直是家常菜,一年不进个几次医院都对不起林缘在股市上的风生水起。 不过这半个月内躺进来两次,她也算是破了纪录。 她扭了扭脖子,大概了解了一下周围情况。 女主角一觉醒来,看到男主角胡子拉碴、双眼通红守在床边……这种剧情果然摇一万遍大转盘也停不到林轻身上。 林轻想叫人,但开口只能发出嘤嘤婴几声,这种娘儿们得不能更娘儿们的腔调让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床头倒是有个按钮,可她手脚都虚得没知觉,只能用下巴去够。 试了几次,试出一身汗,林轻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发呆。 --------------------------------------------------- 一大早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瞪着一双眼睛在病床上挺尸。 护士刚要出去叫人,听到一个特别沙哑且死不瞑目的声音:“水……” 护士训练有素地出去拿水,回来的时候带进来的不止是水。 他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把手里的金属托盘放在床头。 护士在王公子面前显然有点拘谨,小心翼翼给林轻换了药,又交代了几句,才有眼色地推了车出去,临走还体贴地关了病房门。 病房里安静下来,林轻盯着病房里暗花的墙纸和很家居的摆设发呆。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病房布置得越不像病房,住院费就越像在总统间开房。她扭着脖子环视了一圈,自觉不管是卖身还是卖肾都不够了。 这么想着,不觉两眼一黑。人受伤的时候都比较脆弱,脆弱的林兄弟现在只想就这么一黑到底了。 林轻在这黑着的时候,却感到唇上有东西戳来戳去,她掀了掀眼皮,看见不会说话的那个手里拿了个玻璃瓶子,密封的瓶口插了根吸管。 看见林轻拿眼珠子瞟他,他不自在地避开她目光,嘴唇动了动,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青涩:“吸……” 林轻渴了一晚上,听话吸了几口,嗓子里好了不少,低声问:“你在这干什么?” 身边传来纸页沙沙的声音,是他放下瓶子去翻早已准备好的小本子。 小本子上已经写好了几行字。 林轻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眼睛疼,看不清。” 他抿了抿唇,拿着本子找了个好角度,举在她面前。 林轻索性闭上眼睛:“不想看。” “那天见过你……心里不舒服……出去走了走……手机丢了。”他端着本子一字一字的念,有一种为革命牺牲的觉悟,“后来才……找到,抱歉。” 林轻把眼皮又掀了掀,让矫情来得更猛烈一些:“没看到而已,你又不是我保镖,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安静了能有一分钟,低着头从床头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手指灵活地搓搓卷卷,就这么卷出了一朵玫瑰花。 他把玫瑰花放在她手边,目光在病房每个犄角旮旯都走了一圈,才不太好意思地说:“别……生气……” 好似觉得语气有些生硬,他又在末尾加了个两个语气助词“了……啊”。   ☆、第三十四章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抠脚大汉的公主病。 林轻现在所处的,大概是这种病的晚期。 从前大家公认林轻难缠,一是因为她背后靠山大动不得,二就是因为这位变脸和换内裤似的,从来不和人打个招呼。 这个病她有些年没有犯了,直到几分钟前才又捡起来。 眼皮底下的眼珠动了动,她慢慢吐出一个字来:“滚——” 椅子上有声响,犹豫的脚步声慢慢往门边去了。 刚传来开门声,林轻又从鼻子里挤出来俩字:“回来——” 安静了一小会儿,脚步声又近了。他似是没敢坐下,只站在床前暗搓搓地观察。 林轻又掀了掀眼皮,见他双手垂在体侧,好像等待检阅的英国大兵,不禁升起“欺负的就是你”的正常少女心思。 她手指艰难地夹起惨白惨白的厕纸玫瑰,不太满意:“就这点诚意?不送套家用电器也好意思来道歉?” 她瞄了眼小本子,点菜道:“电视机,电冰箱,手电筒,家庭影院,烤箱,按摩椅,按摩棒……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 他把小本子放在膝头,那么大一个人,年龄上早已不算少年,就那么坐在那儿,和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从本子上撕纸下来。 病房里静得很,林轻盯着墙上让她肉疼的油画发呆。 画的是水边一座神殿:近处少女们围着斑斓的衣裙,船上的渔夫在光着膀子收帆,一派生机勃勃;远处模糊不清,天空被笼上一层朦胧,像雾霭更像硝烟。 林轻盯着渔夫们的胸肌看了一会儿,默默问:“手术费……药费……住院费…..给我个总数。” 小学生正在专心往折出来的电视上画屏幕,又在屏幕上细致地画了一些正在表演的小人。 林轻有点不耐烦:“……问你话呢!” 电视上又多了个信号接收器。 林轻咬牙:“你画这么逼真是要拿出去卖啊?” 他好像才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抬起头茫然看她,那么一看眼下的泪痣似要滴下来。 林轻无奈,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才见他翻了小本子又要写字。 林轻眼前飘过户头上五十万的存款,生怕张超以后没机会听着,抓紧一分一秒立规矩:“我和你说,我没文化,好多字都不认识,你写字我就当你是笑话我,多写一个咱俩朋友情分就淡一分。” 他压着小本子,垂目又挣扎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两个字:“不必。” “不必?”林轻蒙了一下,“不必?” “是我的。”他淡淡说。 林轻思忖一下,恍然大悟。 她认得不少舍得花钱泡妞的花花公子们,他们最常做的,就是指着专柜里各种包包,豪气万丈地:“随便挑,都算我的。” 这位王公子明显要棋高一着。 毕竟没有几个能指着病房说:“随便躺,都是我的。” 林轻见他放下电视机,又开始折电冰箱的门,不禁抬头对着吊灯缓了缓:“是你叫的救护车?” 吸取刚才的教训,他这次留了半分神,点了点头。 林轻动了动脖子,知道这次伤得不轻,挺有良心地:“这事儿我欠你个人情。”末了问,“有人报案吗?撞我的是什么人?” 她说完,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自感希望渺茫:“算了,怎么能抓得着。”不禁觉得有点憋屈,“嗨,吃了个哑巴亏。” “在……警局。”他边给冰箱里头做格子,边打水漂儿似的蹦字,“说是……刹车失灵。” 林轻有点意外,哼哼道:“刹车失灵?方向盘也失灵了吗?马路那么宽,就我一个人过马路,刚好就撞我身上了?!等我出去的……” 她伸手,勉强压住他正在搓冰箱电源线的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被他压住的手微微一僵,在缩与不缩间挣扎,半晌垂目说:“胸腹、脊椎、四肢……有……伤,孙大夫说……至少住院……一个月。” 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炸碉堡前的神情,反手握住她一只手指:“抱歉。” 林轻好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把手臂拽了回来,瞅着墙上油画,卡了一刻:“你看,我差点被撞死,现在躺在这儿,也没一个朋友来看。咱俩认识才多久?你这么一直道歉,我都觉得你在讽刺我了。” 说完这话,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林轻嘿嘿干笑两声:“放心,医药费不会少了你的。” 他抿唇看她半晌,似是不知怎么安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朋友,”喉结动了动,“我也没有。” 林轻一愣,被这种同病相怜的气氛深深感染,脑中浮现出金光闪闪一幅画面,画面里两只猴子寂寞地互相捉虱子。 “同是天涯……那啥啥。”后三个字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她扯着胸口吸了口气:“听说你三年没说话了,这不说得挺好?” 他愣了一下,别开目光,十分腼腆:“没人时,说……”一副刚干了一票的低调,“和自己。” 林轻想过他在小黑屋里搭积木做手工的画面,现在不得已又要往这里头掺一些对着镜子欢快聊天的画面,心底那点原以为从来不存在的同情心一下子全爬出来:“自己和自己说话多没劲?以后你想说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反正我也欠你个大人情。我觉得吧,这说话啊就像干那个事儿似的,自己撸哪有两个人一起有情趣……“ 话还没说话,对方已经“刷”地站起来,脸上浮起一丝一点也不可疑的潮红,捧了他那半套家电就往外逃。 林轻一愣,哑着嗓子喊:“喂!我说兄弟,听说你都30多了,不会连个‘撸’字都承受不来吧?” 那逃走的背影踉跄了一下。 林轻无奈:“行行行,你去撸吧,出去了记得帮我叫张哥一下。” 病房门“咣”地被摔上,林轻盯着天花板思忖:听说王凯行只有一个早逝的亲生女儿,王铭清她爸是王凯行的养子。也就是说,这个王信宏很可能是王凯行唯一的亲外孙、信宏唯一继承人….. 看他这禁欲样……信宏集团这是妥妥的绝后节奏,是时候抛信宏股票了。 -------------------------------------------------- 张超是带着支票进来的。 苏格兰小马甲往椅背一靠,张超翘着小指:“要不是肇事司机被宏基李公子拧住了,我都要怀疑这一出是林小姐你自己安排的。” 林轻嘴角抽了抽:“我爱钱,更惜命。”说完一愣,“你说肇事人被洛……李洛基抓住了?” 苏格兰小马甲向前倾了倾:“你还不知道呢?也是,宏基那边施压,各大媒体都没报。哎呀,李公子徒手撕犯人那段真是……看得我这小心肝都颤了。” 林轻默不作声,半晌好像很随口地:“这年头这么见义勇为的年轻人不常见了。” 张超翘着小指:“是啊,听说还报废了一辆车,李公子自己也受了点伤,这几天也在咱们莱茵呢,和你一层。“ 林轻很镇定地“嗯”了一声:“看张哥这态度,就知道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张超兰花指摸了摸脸:“那是,也算对得起咱这张脸。”说完把空白支票放下,笔尖在数字栏上点了点,“林小姐,你说这上头我是写五十万,还是一百五十万好呢?” 林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张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儿。能做的您说一声我马上去办,不能做的您说一声我马上想办法去办。” 张超朝她抛了个“就知道你上道”的眼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年底了吗,公司要开年会,老头子的意思是这样的,想借这个机会把那位正式介绍给信宏十万员工。年会虽然只邀请部门级别头头,但信宏那么大,当天到场的也有几千人。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让那位自愿站在几千人面前,还能不卡壳地做一段十分钟的讲话?” 让小黑在几千人面前讲十分钟的话……林轻只觉得这比让王铭清和她林轻登记结婚了还离谱。 不过看着面前诱人的支票,她还是挺了挺胸脯:“小事儿,张哥交给我。” 张超欣慰点头,刷刷把支票填了收进怀里:“林小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要是没成,之前那50万也没了啊。” 林轻被撞得快凹进去的膛正经疼了一下,她咬牙道:“高风险高回报,这道理我懂。”说完问不敢和她久处的张超,“张哥,小黑那几句台词是你教的吧?什么心情不好,什么别生气,听得我都替她疼。” 张超一愣,随即一拍大腿:“他这么说的?!” 林轻眨巴眨巴眼睛:“照着你给编的一字不差,还手机丢了,这么烂俗的借口……” “林小姐,你真是不了解那位啊。”张超竖起根粗壮的手指头摇了摇,“不早知道你对那位情况了解多少,像他这种病的患者,大多是相当执着的。那位虽然不爱说话,但心里头有一套自己的道德准则,被他当圣经一样遵守,就比如说从不说谎,比如说欠人的东西一定要还。” “还记得那4200吗?听说是十几年前一个玩硬币的小姑娘给的。那位从国外回来以后,就一直惦记着把钱还回去。好在前阵子把人找着了,不然那位心里啊,这是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林轻“哦”了一声,随口接道:“是那个游戏解说吧?叫小语的那个?”说完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有什么“刷“的一下浮出个头,“玩硬币的小姑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碰见的?” 张超想了一会儿:“都十五六年前了吧,那时候那位病情还没那么严重,好像是在学校里头遇见的,小姑娘当时也就七八岁,总坐在台阶上玩硬币。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一见着人就塞200块钱。” 林轻尴尬咽了口口水:“他念的是……什么学校?” 张超回答得干脆利落:“咱们信宏莱茵系列的莱茵私立啊。” 林轻两眼一黑:“他觉得那钱是那个解说给他的?” 张超没注意她语气:“相貌学籍都对上了,硬币玩得那个溜啊,况且人家自己也承认,不会错的啦。” --------------------------------------------- 张超摇曳生姿地关上门后,林轻瞄了眼自己被包得小叮当似的粽子手,愤愤:“她手法能有我好?” 越想越困:“蠢货,把老子的血汗钱送别人。” ----------------------------------------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觉得脚上有些痒。 她挣扎着掀开眼皮,入眼还是黑乎乎一片。 床脚有些动静,她伸着脖子看过去,却见一个很高的人影走到床头来。 林轻第一反应是又有人来干掉她。 这个时候干掉她简直比泡碗泡面还容易。 她要高声呼救,借着月光瞄见对方手腕上挂着的一根绳儿。 一时愣住。 就在这时,她感到对方身子矮了下来,好像是弯下腰来查看她。 她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一出来就惹上这么多麻烦,”林轻可以感觉到他的脸离自己的不到五公分,“我真是得考虑再把你送回去关几年了。” 那声音在夜里格外魅惑:“如果当时你死了,我不可能让他跑了;如果你没死,我不可能放走要杀你的人。看,揪出来了。” 有手指拨开她绷带下面的碎发,那人似是近距离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嗤笑道:“没想到刘宗那小子有胆子杀你,真是没想到。林轻,你要怎么办?还觉得自己欠他的?” 林轻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使劲让自己忽略那喷在脸上的气息,却听他又说:“睡了?醒了?这些年,这几天,一点不想哥哥?” 林轻觉得自己已经快装到极限了。 这时却感觉鼻尖上一凉又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蠕动:“叫不醒装睡的人……现在谁才是装睡的那个?“   ☆、第三十五章 鼻尖上热的是他的唇,凉的是从他脖子上垂下来的金属坠子。他就这么用薄唇带着坠子一路滑过她鼻梁,半冷半热犹如他们近十四年的纠缠。 这实在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其丢人程度不亚于她被路边一只吉娃娃尿了一腿还蹬了两下。问题是她现在动不了,动不了的林轻战斗力为零,不怨吉娃娃把她当电线杆。 林轻有点后悔刚才没“嗷”的一声叫出来,因为她现在叫不出来了。 他的呼吸离得太近,近得她一张口就要和他气息相融。 “你不想哥哥,但是哥哥想你了,怎么办?” 这个旖旎的场景是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的,当然其实她还幻想过更深入的。可世上事就是这样,想酿酒的时候成了醋,想蘸醋的时候,醋已经被倒掉了。 林轻的生日也是11月,刚好晚了李洛基两天。 那天是她18岁生日,一大早她特意从衣柜深处刨出来一条连衣裙。 外面下了雪,她咬牙穿了件除了漂亮没有任何功能的薄大衣,又从盒子里拎出来鸟姐给她准备好的细带子高跟鞋。 临走前在门口的大镜子前瞅了瞅自己,不知道为何就想起穿着虎皮裙拿着钢管的孙大圣。 林轻一步一崴出现在兰台的时候,李洛基还在里头开会,她在外头等了20分钟,越等越觉得不安,起来转了一圈,去后台让化妆的小吴给自己抹了抹,又顺道在长的一边烫了几个大卷。 小吴往镜子里一瞅,笑了:“林小姐的脸型五官特别适合上镜头,有兴趣可以和李公子说说,让罗导给你试试镜。” 林轻对着镜子里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脸愣了会儿神,默默问:“上镜头我不太有兴趣,我其实就是想问问,我这长相适合上-床吗?” 小吴脸上抽搐了几下,在要不要和刚成年少女讨论这个问题间挣扎,最后还是弯腰低头小声问:“林小姐要上的是哪张床?” 林轻小手一挥:“还有哪张啊?就是这里的艺人们都上的那张。” 小吴吓得赶忙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啊,可别乱说话。你是不怕,小吴可还靠这份工作过活呢!” 看着林轻一脸要献身的坚毅,小吴不禁有点不忍心:“林小姐,你和咱们这些人不一样,你说你上那个床是图个什么呢?找个清清白白老老实实的多好。” 林轻仔细思忖了一下“清清白白老老实实”这几个字,发现她不太认识符合这条件的男人。而且就算是符合…… 她站起来拍拍小吴肩膀:“不图什么,图个高兴。” 李大少出来的时候往林轻嘴里丢了颗酒心巧克力,手指撸着她一脑袋卷问:“打扮成这样要去哪唱戏?哥哥派车送你。” 林轻压住和小吴拼命的想法,难得支支吾吾:“洛基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边上一起出来的几个工作人员很有眼色地上厕所去了,留下李洛基一边摸着她卷毛一边问:“我叫张秘书把今天下面的时间空出来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还是想去哪玩?” 林轻差点破口而出“想要你想去你床上玩”,想起鸟姐和张紫婷的教导,赶紧按照指导拽起一片裙角撕来撕去,低头30度含羞带怯地:“外面好冷……我也好冷,哪里也不想去,哥哥抱着睡一觉就好。” 她觉得写台词的鸟姐真乃神人也。 因为她说完这句,她的洛基哥哥已经拧着她脑袋顶转了一圈,朝着休息室走过去:“你和我来。” 林轻还在准备第二句台词,没想到这么顺利,赶紧咣咣咣踩着高跟鞋跟上。 休息室里没有人,李大公子锁了门,半靠在深紫的欧式沙发上,伸手拿了条毯子铺在膝头:“过来。” 林轻觉得这个过程和鸟姐说的好像不太一样,有一些环节似乎没有发生,比如说去酒店,比如说洗澡,比如说换上情趣睡衣。 转念一想,是个汉子就不应该像个娘儿们似的要这要那。 林轻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 “脱鞋。”李公子似笑非笑命令道。 她赶紧弯腰去脱鞋。 也怪经验丰富的鸟姐没有做到面面俱到,林轻本是想像电视里那样优雅屈膝去解鞋子的,无奈这鞋缠来绕去,她早上光为了穿上这俩小妖精就折腾了能有20分钟,现在要解开实在有点难度…… 5分钟后,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用一个抠脚的姿势去脱鞋…… 李大公子心情很好地看了半天热闹,才伸了伸太后娘娘的胳膊搭了把手,“刷刷”两下,好几条带子同时一松。 林轻从地上爬起来,一脚把鞋踢到一边,嘿嘿道:“哥哥,我脱好了。” 李洛基憋着笑,指了指膝头:“坐上来。” 林轻觉得眼下这个场景和鸟姐说的也不太一样。虽说鸟姐交代过,像李公子这样的霸道总裁也许会喜欢“坐上来自己动”的调调,但她才脱了个鞋,对方连鞋都没脱,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林轻甩甩头,安慰自己:急点好,急点说明哥哥把持不住了,这不等于说自己有魅力么? 她撩了裙子就要上,忽然有点小疑问:“哥,正着坐还是反着坐?” “嗤”的一声,是李公子到底没忍住,笑得长腿都在晃:“随你,我不挑。” 林轻仔细斟酌了一下,在把李大少当马还是当椅子中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略淑女地背靠着他胸口坐了上去。 刚坐好,他手臂一收,手里的毯子将她裹严实,他下巴搁在她头顶:“睡吧。” 林轻赶紧闭眼睛睡。 五秒钟后,她反应过来不对:“哥哥,你不用我动一动?” 抱她的人憋笑要憋出内伤:“你想怎么动?” 林轻:“上下左右前后我都可以的,上周和刘宗打了一个礼拜网球,现在体力可好了。“ 李洛基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末了隔着毯子掐了掐她的腰,“这样不舒服?” 林轻往毯子里缩了缩,诚实回答:“挺舒服。” 李洛基:“那就别想着动了,睡吧。” 林轻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再问话就显得女里女气了,于是听话地闭上眼去睡。 过了五分钟,她蹭了蹭他下巴,闷声闷气问:“哥哥,你和别的女人也是这么抱着睡的吗?” 他愣了一下,摇头:“别的女人?她们不用抱。” 林轻“哦”了一声,有点低落:“其实你对她们怎么样对我也怎么样就行……” 头顶有一阵长久的沉默,休息室里的熏香让她有些困。 半睡半醒中她听见他说:“你和她们不一样。” 林轻记得自己那时还是有点小高兴的,没想到那高兴蹦跶了没几秒就死于非命。 “你不一样,她们有胸,你只有膛。” 她记得那天下午,她最后真的就是靠在他胸口睡了个午觉。 许是因为前一晚过于激动没有睡好,那一天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在毯子里虫子似的蠕动了一会儿,借着对面的大镜子看见头顶一点蓝光,是李洛基正把她脑袋当桌面看书。 她抻了个拦腰,觉得神清气爽,从他膝头跳下来,赤脚在休息室里溜达:“哥哥,一会儿咱们吃什么去?” 李公子脸色不善放下书,眼神往自己大腿扫了扫:“林轻,过来,揉。” 林轻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哥哥,揉哪?!那个我没经验,但我可以摸索。” 李公子半张脸都在抽搐:“压了哪揉哪!我是怎么把你喂成只猪的?压得我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 ------------------------------------------------------------------- 热的和冷的一起离开了她的脸,林轻自始至终没睁眼。 “林轻,离王信宏能多远就多远,他做不了你的靠山。” “你嫌哥哥,也找个别的男人靠,王信宏不行,他会害死你。” “唉,两年没碰女人,连男人也没碰。”他的笑声有点轻有点坏,缠着绷带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哥哥右手受伤了,左手又用不惯,你说…..怎么办?” 林轻终于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 又是一阵笑,一如当年他说“坐上来”时那种语气。 半晌,她感到有人给她拎了拎被角,又走到床尾拉了拉被子。 -------------------------------------------------------------- 医院走廊里,值班小护士面对刚点上烟的李大公子有点畏缩,但还是坚守职责道:“李先生,医院里禁止吸烟的。” 能到莱茵住院的大多有点身份,能混到这一层的更是不光有身份。小护士也是过来人,对这位李大少的身份脾气知道的不是一点半点。 说完了她有些促,但是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医护工作者,她决心就算丢了工作也不能屈服。 她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还没来得及开头,却见传闻中曾让一名大楼保安被送去急救、笑着说“我不同意的规矩不算规矩”的李大少,已经麻利掐了烟,并且认错态度良好地说:“对不起。” 小护士看着李洛基远去的背影,拍拍胸口:“妈呀,见鬼了。” ------------------------------------------------------------------- 第二天林轻的眼睛有点肿,她指挥着准点报道的王小黑给她叼了块毛巾擦了擦脸。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摆的一整套房屋模型。 他不光把要求的家用电器做了,还顺手做了个二层的小房子,里面刷了淡蓝的墙纸。 林轻的目光从贴着玻璃纸的烤箱上收回来,忽然看见半开的床头柜抽屉里一根不起眼的粉色小玩意。 她伸出粽子手把那东西捡起来,看到粉色外面还粘了一层保鲜膜,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这是啥?” 王小黑刚刚出去换了毛巾,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脸一红,低头:“你要的,按摩——棒。” 末了善意的解释:“照着……网上的图……做的,上面说、防水……所以加了一层膜。” 林轻迅速松手:“我这什么时候要这玩意了?!” 他强迫症地把防水器械收进模型小抽屉里:“你说的,电视机,电冰箱,手电筒,家庭影院,烤箱,按摩椅,按摩-棒。” 林轻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半晌,她严肃地问:“小黑,你是左撇子吧?” 他老实点点头。 林轻邪乎乎勾了勾粽子手:“那我问你啊,你平时都惯用左手是不是?如果左手受伤了呢?右手好不好用?” 他歪着脑袋听完了问题,眼下的泪痣和他的人一样茫然…… 半晌,他“蹭”地站起来,又要夺门而逃。 这次虽然没带着半套家电,逃跑速度比昨天要快,可惜天不遂人愿,才起来就见着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俩人。 周桑桑还是背了个大包,身后跟着和林轻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姐表弟的同学林山。 周桑桑把大包往沙发里一摔,哗啦啦倒出一大堆吃的和玛丽苏小说,揉着肩膀说:“我去东城找你,那里的周姐说你出了车祸请假了。正好林先生要过来找朋友,就让我跟着林先生一起来了。” 她说完皱着眉头,看了看林轻的木乃伊新装:“林轻,你出车祸都不告诉我了。” 林轻实在拿这位周大小姐没辙,只能转移目标看向林山:“林先生在莱茵有朋友?” 林山穿着正装,也算一表人才,此刻看到林轻这新造型也有点惊讶,但还是淡定道:“这朋友你还认识,就是上次一起喝酒的唐子清,他在仁慧实验室做事,仁慧和莱茵有合作项目,他最近都在莱茵。” “仁慧制药?”林轻默默,“仁惠制药是个好公司。”   ☆、第三十六章 周桑桑从一堆《霸道总裁让你动》、《草根姑娘带球跑》中间翻出两包辣条来,看着林轻一副进食都有问题的模样,默默把辣条塞进自己嘴里,用油乎乎的手夹了两盒酸奶。 床头柜上本来地方不大,眼下已经放了一套二层洋房,还真没什么地方放酸奶。 周大小姐腾出一只手来,想把那房子挪一挪。辣条手还没碰上房顶,胳膊被一只手机架开。 王信宏少爷脸上一副“这床头柜被我承包了你碰它试试”的占地盘形容,简直就差抬腿再撒泡尿。 周桑桑一愣,拎着酸奶的手晃了晃,回头用“你是哪根葱啊为什么要阻拦我和好基友分享快乐”的表情和他对视。 王大少和周大小姐上演哈士奇和博美狭路相逢的时候,还站在病房门口的林山适时插了一句:“林小姐,这位是?” 林轻打了个哈哈:“一个远房表哥,来给我送点东西。” 林山赶忙越过周桑桑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林山,是林小姐的朋友。” 林轻艰难一转头,果然见他的远房表哥压根没瞅那只友好的手,只顾着把他装着按摩-棒的花园洋房靠墙放正…… 她根本不用怀疑他是完全就没看着林山这么个帅哥。 林轻咳了一声:“我表哥呃……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较……呃……内向,就是认生。” 林山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立马调整状态:“没事,慢慢就熟了。”然后挺潇洒挥挥手,“我就不打扰了,林小姐有我电话吧?别的帮不上,但买个东西跑个腿的事,一个电话就够了。” 林轻抽抽嘴角:“啊,再会,再会。” 林山走了以后,周桑桑又在病房里磨了半天。 周桑桑有个好处,就是她对林轻有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知道林轻什么时候想说话什么时候不想动嘴。 因为感受到林轻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说话,她也就省了那100个问题,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块地方,一边吃零食一边抓了本叫《谁的脚踩上了我的脸》(嵌入广告)的神经病系列小说看。 病房里一时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林轻咳了一声,对周桑桑说:“桑桑,你把吃的带走,放这我也吃不了。” 周桑桑老实又装了半包背上,也不用林轻指导,麻溜挥手拜拜:“那我明天再来~” 整个过程都把王小黑当个人体模型晾在一边。 林轻看了眼压根也没注意周桑桑是不是还在这儿的那位,心想这俩人的任性程度也算不相上下了。 又躺了一会儿,见他正看着墙纸纹路发呆,又觉得有些无聊:“哟小黑,刚才那个话题咱们还没说完呢。你平时究竟是用左手还是右手啊?左手伤了右手一样用吗?” 他眼神闪烁,目光又在室内转了一圈,然后默默伸出两只手来看了看:“不一样……”想了想,又加了个语气助词,“……吧。” 林轻来了兴致:“有多不一样?给我形容形容!是完全不行啊?还是不那么行啊?” 他已经不能抬头:“流……流氓……” 林轻乐了:“我问你哪只手用筷子我就是流氓?小黑啊,你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脑袋里想什么都不对的王小黑睁着大眼睛石化了那么几秒钟,默默含胸、低头、缩膝盖。 林轻从来不知道“放人一马”是个什么意思,乘胜追击:“那好,咱们先不说用筷子,就说说你想的那个事儿吧,干那事儿的时候左右手有多么不一样?不用太细节,五百字形容一下就行。” 五个字都形容不上来的王小黑缩得更靠后了。 林轻“咦?”了一声:“王小黑,难道……啊哈,你都没干过?” “刷”的一下他站起来,扶着床边捂了她的嘴,脸上一副大姨妈染了一裤子的羞愤难当。 林轻嘴不贱不成活,呜呜呜继续说:“小黑啊,你检查过身体没有?30多年了啊,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觉得身体不适嘛?万一要是有什么功能障碍,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他手上使了使劲,简直要把她脑袋压成2d的。林轻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盯着掌心看了一眼,在擦和不擦中纠结一翻,最后还是没掏酒精纸,低头看她,问:“为什么……不诚实。” 林轻“啊?”了一下,无辜问:“不诚实?你说哪句啊?你身体有功能障碍那句?治晚了就来不及那句?还是……你是我远房表哥那句?” 她看了看他脸色,“哦”了一声:“因为解释你是谁太烦。” 他两道平整的眉毛就这么蹙了起来。 林轻想起张超的话,“哈”了一声:“怎么?看不惯了?我不诚实的时候多了,尤其这几年,十句话里有五句都不诚实,你要代表月亮消灭我吗?” 他后退一步,好似不甘为伍,平静下来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轻拿眼角瞥了下床头的电话:“帮我拨个号。” 他面色不好地拿起电话,照着林轻说的拨了,接通后他犹豫了一下,走近一步,把电话贴在她耳边。 林轻躺在床上,舔了舔嘴唇:“喂,刘宗,我是林轻。” 她安静了一会儿,似是等着对方反应:“不好意思,我还没死。” 又等了一会儿:“刘宗,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当年的事我欠你两份人情,你的车我用三年牢还,你的眼睛我用这一个月还。” 她抬眼看向给她举着电话的王信宏,挑衅地挑了挑下巴:“刘宗,我们这些年的交情,经过这两件事算是清了。你不来惹我,我不会去惹你,但如果你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顿了顿:“你什么人我知道,我什么人你也知道,大不了咱们一起当沙子缠缠绵绵到天涯。” 示意他挂了电话,林轻躺在床上,盯着窗外又看了一阵子,才半自言自语地:“刘宗你认识吗?仁慧制药的那个刘宗。我认识他很多年,每个人都有弱点,他最大的弱点就懒。能不管的事绝对不会插手,能省的麻烦绝对要省,能不得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得罪。我刚才说我和他两清了,那是骗他的。你不用这样看我,他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本来是打算放他一马的,但他要杀我,我不可能放过他。” 林轻的眼睛很长,眯起来就带了几分不合她年龄的阴狠:“我没有保镖,也没有信宏那样的大靠山,我不骗他,他还会继续琢磨怎么干掉我。我现在躺在这儿,随便一个人混进来给我来一针,我都只能长笑九泉。”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解释什么,就是觉得胸口一口气憋着:“况且我最怕死了,根本就不可能死了还笑的。” 他垂在体侧的手指收紧又放开:“我在这里,”他说,“你不会有事。”末了纠结一番,还是强迫症地纠正,“含笑九泉。” 林轻默念了两遍“含笑九泉”,艰难扭了扭脖子:“我们俩才认识多久?你能24小时守着我?你为什么要24小时守着我?连我爸都不管我了,你能比我爸还在乎我?” 她的手在被子里有些抽搐,她觉得自己今天很丢分子,磨磨唧唧比个娘儿们还娘儿们,那苦大仇深的矫情样儿让自己汗颜。 最后,她说:“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很高,更看不起像我这样的人。我想说的是……” 她一转头,忽然觉得他眼神里那种不赞同和厌恶有点刺眼,就好像她是在公共场所随地大小便的熊孩子。 林轻把原本的话咽下去,挥了挥粽子手:“我想说的是,你看不起我这样,我也看不起你那圣洁样。接受不了就走吧,医药费不会少了你的。” 过了很久,他走了。 林轻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整座房子扫到地上。 “圣人,”她嘟囔,“这世上还有圣人?” -------------------------------------------------------------------------- 那之后半个月,他倒真是没来。 张超来了一次,用一副知心哥哥的语气:“哎呀,林小姐,牛逼啊,都让那位学会冷战了。怎么,吵架了?” 林轻拆着粽子手上的纱布:“冷战?那不是没事闲着的小两口干的事儿么?” 张超翘着兰花指摸了摸下巴:“那是怎么回事啊?那位这几天连你张哥都不搭理了,天天就关房间里看书,弄得和要考大学似的。你说咱废了这么大的劲才让人家开口,这眼看着比原来更不济了。真是……真是……好讨厌啊~” 林轻哆嗦一下,淡淡:“孩子爱看书了是好事,张哥你开家长会的时候也有面子。” 张超拽着椅子凑近了点:“林小姐啊,到底怎么了嘛?和哥讲讲。” 林轻往后缩了缩:“也没怎么的,道德水平对不上。” 张超一拍大腿:“妹子,听过一句话没?道德不够肉-体凑啊!这男人啊,别管看着多正经,你露露小肉儿,说两句软话儿,分分钟拿下!” 林轻瞅了瞅绷带底下的一马平川:“张哥,您有这么性感的身体,为什么都没把他拿下?” 张超:“……” ------------------------------------------- 躺了半个月,终于可以拆线。半个月里周桑桑每天来报到,每次来都要抱怨一番:“林轻,你这层楼上还住了谁啊?怎么我天天都能看到一批批来探视的,等了两班电梯我才挤上来,嘤嘤嘤。” 林轻停了停手上修纸折家用电器的动作:“李洛基。”她嘀咕一声,“不是就伤了个手吗?他还没出院?” 周桑桑恍然大悟:“怪不得啊!”说完小心翼翼问,“林轻,你和他怎么啦?我听爸爸说他不让人探视你。” 林轻没说话,周桑桑拿起酸奶自己吸去了。 -------------------------------------------------------------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林轻等外头络绎不绝探视李大少右手的人走干净了,才蹑手蹑脚摸进了走廊尽头的浴室。 莱茵就是莱茵,医院的浴室都做得和酒店似的,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大夫是不让她碰水的。 她闻了闻头发…… 自半个月前从火场出来就没洗过,再不洗洗她身上要能剥下来一个兵马俑了。 脱衣服的时候吸了几口凉气,胳膊腿倒是还行,就是每次弯腰胸口疼得厉害。 因为怕被值班护士发现,林轻迅速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放在外头的衣服被交班的清洁人员收走了…… 她围着只能盖住屁股的浴巾在水汽中凌乱。 正打算暗搓搓地溜回病房,浴室大门被推开,她赶忙“跐溜”一下躲回隔间。 皮鞋的声音,两双。 关了门,一个略耳熟的声音压低着:“李总,昨天试药的十个志愿者里有一个半夜里出现轻微发热,这样投入制造,是会出大事的。” 另外一个声音要耳熟得多:“哦?唐先生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一个声音有点犹豫:“我是……是答应让仁慧股价跌到您要求的收购价,但这……这有点太快了。况且药品不是儿戏,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水声滴答,林轻听到那人说:“唐先生,我再给你两天。只要不是能出人命的副作用,你说的‘大事’越多越好。” 第一个声音有些沉默:“李总,我是一个做药的,您要仁慧的内部消息,要多少我都给,但我不能昧着良心把半成品卖给病人,那样我对不起送我出来念书的老父老母。” “唐先生,我想你还不了解自己我的习惯。”那声音冰凉冰凉,好像和半个月前说“都不想哥哥”的不是一个人,“你当初选了钱,现在又和我谈良心,是不是太不把我李洛基当回事了?” 长久长久的沉默,她隔着门听到唐子清闷声说了一句:“李总,我知道了。” 浴室的门开了又关,外间传来他吹口哨的声音。 还有,衣物窸窸窣窣落地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 林轻觉得自己虽然倒霉,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 这一层的病房都是酒店式管理,除了不提供橡胶套以外,基本上五星级酒店带的病房里都带了。 比如说常年保持人体体温的马桶圈,比如说带浴缸和淋浴的洗手间。 林轻躺的那个病房是莱茵给信宏大少专备的,里面比同层的病房更高端,要不是护士怕她碰水把浴室锁了,她决不会闲到来男女混用的公共浴室冲冲。 外面的脱衣服的声音停了,接着是皮鞋被放在一边的声音……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相信护士敢打李洛基病房的主意。林轻相信莱茵敢锁一间浴室,宏基就能派一个包工队来在病房里再开凿俩浴室。 那这算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外面的浴室它最香? 林轻躲在隔间里,上下拽了拽浴巾,把隔间门锁好。 浴室里有六个隔间,要是李大少刚好这个时候想出来洗洗,又刚好想进自己的隔间…… 她就不炒股改买福利彩票。 结果这彩票还真得买。 林轻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把自己关个隔间里,他都能阴魂不散地找上来。 这一次压根连踹门都省了,门上直接传来钥匙被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嚓,撕拉。 林轻还没反应过来,咔,门开了。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抬头。 才看了一眼,鼻腔里一热。 这个画面她做少女的时候想象过无数次。 实际上她曾多次在有胸毛还是没胸毛、有人鱼线还是没人鱼线、八块腹肌还是十二块腹肌间纠结。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啊,原来真是没胸毛啊…… 林轻竟然有点小失望。 但现在不是失望的时候,她自制力颇好地用目光把李大少的倒三角强了几个来回,最后在他腰上围着的一条不和谐的浴巾上碾压了一番。 她一手抓紧胸前的浴巾,一手抹了把鼻血,尽量打了个轻松愉快的马路招呼:“嗨,好巧。”踮着脚尖往外挪,“我洗完了,挺舒服,你慢慢洗!慢慢洗!” 很随意地挥了挥手:“再会、再会!” 地砖被擦得很亮,林轻没穿拖鞋,花样滑冰似的往外溜,留下抱胸靠在镜子上的李洛基,抽着嘴角看热闹。 这时候她也不管自己没穿衣服了,毕竟相比于和一个没穿衣服的李洛基同处一室,她在医院走廊里裸奔简直不算事。 这一路彪着鼻血溜得还算顺利,很快她就突破了最后一道障碍,浴室门被推开,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轻松了半口气,迈出去一步,正要神不知鬼不觉把门关上,手臂上忽然一紧。 从门里伸出一只食人花的触角,就这么把她拽回去了。 莱茵也算是细节到位,连门关上都没有“咣”的一声,只是暧昧地嘶嘶。 林轻死死揪着那最后一道防线,被他勒住的胸口生疼生疼。 她蹬了蹬腿,两只脚根本没法着地。 李洛基随手锁了门,单手拿了条浴巾铺在大理石面的盥洗台上,种萝卜似的把林轻往盥洗台上一放。 林轻把目光从他赤-裸的上半身收回来,用手接着鼻血,没好气也没底气:“李公子,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大事要谈?” 李洛基拿起盥洗台边的吹风机,“哗”地吹了她一脸热风。他右手灵活丝毫不见有碍地插-入她半干的发丝,边吹边凑近说:“头发没干就乱跑,这不是大事?” 林轻愣了一会神,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更加没底气:“我自己来,你忙。” 李公子被抢了吹风机,撑在她身体两侧,凑到她脸旁跟着吹风,略享受地眯着眼:“瞧瞧,折腾出一身血,不一起洗洗?” 林轻低头瞅了眼浴巾上点点鼻血,一转吹风机把他的脸吹开点:“不用,我就喜欢浴血奋战。” 说完觉着这个成语用得好像不太对。 他一笑,伸出拇指沾了点她脸上的血,又带着血在自己下唇上刮了刮:“那我,去洗了。” 站直了身子看她一眼:“如果我出来,发现有人跑了,更甚的……偷了我的衣服跑了,我可是会不穿衣服直接找到她病房去。” 林轻被说中心事,艰难地甩了甩手:“你……想多了!去吧、去吧!”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吹着口哨走到隔间门外,故意停了停,背对着她把腰上浴巾一解。 林轻迅速收回目光。 等到隔间里传来水声,她才关了吹风机,隔着雾气问:“你要收购仁慧制药?” 水声小了点,她听到他很随意地回答:“你不是听见了?” 林轻被噎了一口,转身在镜子上画着圈:“你要制造医疗事故?” 回答得仍旧很随意:“你不是也听见了?” 林轻不说话了。 那边水声哗哗的,半天隔间里的那个叫了她一声:“林轻。” 林轻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这么一叫,习惯性地答:“怎么了,哥哥?”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耳光。 隔间里安静了,只有水声不停,好像岁月一样冲刷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说:“刘宗我顺道收拾了。” 林轻想也没想,从盥洗台上跳下来,赤脚跑到隔间门外:“不用。” 她靠在门上,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把仁慧留给我成不成?” 里面的水声断了,他不知在干什么,不回答,只喘息稍微粗重。 林轻等了一会儿,试探道:“……喂” 仍没有回答。 林轻拍了拍门:“李洛基?” 半天里头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嗯”,带着粗重的鼻音。 林轻莫名其妙:“你在里头干什么?听到我说的了吗?” 门从里面被“啪”地拍了一下,他声音有点不耐烦,有点压抑,有点迫切:“再问你就进来自己看。” 林轻倒没多想:“你要仁慧,我要刘宗,这件事我们可以合作。仁慧药品出问题,就算宏基收购了仁慧,也很难让它再起来。不如……” 她说得很慢:“不如你帮我一下,我一个人撬不动仁慧。” 他仍旧沉默,过了一会儿淋浴又一开一关,里面的人说:“浴巾。” 林轻赶忙去架子上拿了条干净浴巾递进去,略讨好地追问:“你觉得怎么样?” “咔”的一声,身后的门开了,林轻站开几步,转身。 他的脸被水汽熏得有些红,发丝上的水珠滴到胸前,那么滚啊滚啊,带着一条晶莹的亮线,滚过山丘和沟壑,最后滚进她看不见的地方。 林轻又抹了把鼻血,别过头去。 他随手拿起一条浴巾,靠在盥洗台上擦着头发问:“合作?不是有人恨我恨得牙痒痒?” 两人间隔着重重的雾,林轻把手在浴巾上擦了擦,一字一字说:“我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在过去的三年一千天里,我没有一天不梦想着能让你像我一样一无所有、众叛亲离。” 她一连两个成语,有点不太确定:“是这几个字儿吧?” 见对面没说话,她才继续说:“李洛基,我从前有多信任你,现在就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变成路边的乞丐、没人要的破布。我恨不得你身患绝症没钱治,恨不得你被抄家下狱被人虐,恨不得你……” “说重点。”雾气挡住了他的表情和身形,只那声音隐隐有些微不稳,些微。 林轻麻利说了重点:“但是我现在扳不倒你,所以只能对不起自己地请求和你合作。” 雾气那边,他把擦头发的浴巾一扔,当着她的面心理素质良好地穿衣服。 林轻揪着斑斑血点的浴巾站在原地,打了个喷嚏。 他穿好衣服,面色如常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休闲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长度刚好将将盖住她大腿,又从架子上找了双拖鞋扔给她。 “一个月,”他把她被清洁工收走的脏衣服塞进她手里,“一个月,我要仁慧的股价降到12块5,高一分钱,这件事就让姓唐的去办。” 他大手半掐在她后颈,推着她往门外走:“你不会笨到去仁慧告密吧?” 林轻被他推着在走廊里嗒嗒嗒,没骨气地摇摇头:“我没那么想不……” 最后一个“开”字被卡在喉咙里。 走廊的灯光开得很暗,那个人模模糊糊站在那里。 他似是刚从外面进来,灰围巾上还沾了点雪花化出来的水珠,腋下夹了一个文件夹。 走廊里没有人,只有他对着病房门愣神。 林轻觉得这真是她洗得最操蛋的一个澡了。 更操蛋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对策,身上外套的主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外交了。 “大哥!”李洛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想抽死他的漫不经心,“这么晚了也来视察旗下产业?” 他大哥转过头来,眼下的泪痣慢慢现出个形来。 他目光只路过性地在李洛基身上扫了一秒,很快转向林轻。 林轻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然后想起她为什么要躲,随即想起自己是被晾了两个礼拜的那个,最后想起她为什么被晾了两个礼拜。 想到这里她往前蹭了半步,挑衅地挺了挺胸。 然后就听“哗”的一声,是可怜的文件夹被他扔在一边的长沙发上,他掏出一副镶皮手套,脚下生风地朝他们两人走来。 李洛基伸手把她肩膀一搂,低头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林轻,啧啧,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让我猜猜,我这个大哥会不会和我动手?” 林轻实诚地摇摇头:“不会,我估计他还没看着你。” 说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面前,两人刚一抬头,就听“刷、刷”两声。 第一声是他打开李洛基搂着林轻肩膀的手,第二声是他把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扔了出去。 林轻感到肩上一凉,迅速抓紧了胸口的浴巾,脸上挂不住了:“你干什么?!” 一句话刚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身上一沉。 他身上的风衣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就这么被兜头罩在她身上。 林轻刚有点安全感,又听“刷”的一声,然后肩上再次一凉。 李洛基胳膊上搭着那件不便宜的风衣,递过去:“大哥,外面冷,回去还用得着。”另一只手抽掉脖子上的浴巾往她肩头一盖,“她从小就不喜欢穿风衣,也不喜欢别人穿风衣。”   ☆、第三十八章 林轻发现她永远不能低估事情的操蛋程度。 就比如说她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操蛋的时候,王信宏发音标准地说了三个字:“护士长。” 自这尊佛来就在一边随时待命的护士长小跑着过来,面对这个三方会谈的场面有点迷糊:“您喊我?” 王信宏看了眼身上还冒着热气的李洛基,对护士长说了四个字:“带他,换药。” 护士长看了看李洛基装模作样缠着绷带的右手,有点犹豫,又不好忤逆王信宏的意思,只能客气道:“李先生,我们去您病房检查一下伤口。” 因为一点小伤住了俩礼拜院的李先生一点也不想检查伤口,边拆绷带边摆手:“不需要。” “不需要?”来视察的那个语气十分平静,“护士长,带他,办出院手续。” 护士长真心希望自己今天请了病假:“李先生,按理说,您这个伤,确实早该出院了……” “手上伤是好了……”李公子忽然一扯衬衫扣子,看了眼林轻,意有所指地,“刚才又添了新伤,在胸口上疼得厉害。” 林轻跟着护士长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脑袋都软了。 他紫色衬衫底下的胸口,赫然躺着几道指甲印,估计是刚才拽她进门的时候被她顺手挣扎出来的。 护士长红着脸瞧了瞧李公子胸口的重伤,有点无语:“这个上点儿药就好了,不用住院休养……其实不上药过个两天也就下去了……” 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火眼金睛地看向还拽着浴巾的林轻,目光在她胸口一道勒痕上一闪,炸天了。 “哎哟我的林小姐,不是和你说了不能碰水吗?伤口还没长好,感染了可怎么办?” 结合了一下林轻和李洛基的穿着,护士长直摇头:“你说你淋浴也就算了,那个事儿就不能忍一忍?李先生伤在手上,不碍事;你全身都没长好,不能做剧烈运动啊!怎么这么心急?你说你们在病房里也行,浴室那是公共场所……年轻人,年轻人啊!” 对于这种误会,林轻发现,她竟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她和李洛基就是碰巧一起洗了个澡…… 她无言以对,有人可能说得紧。 李大少一副虚心承认错误的样儿:“这次一时情难自禁,下次我们会注意。不过,病房未免缺少情趣……” 要不是仁慧的事还要求他,林轻保证卸他一排后槽牙。 抬头看向王信宏,他仍钉在地上,好似并没注意一唱一和的护士长和李洛基,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好像等着主人说肉骨头藏哪儿了的小黑狗。 林轻别过目光,压着越来越抽的胸口推开护士长:“您误会了,我们没……” 话都没说完,被护士长拽到一边,眼神刷刷刷瞄着她浴巾上点点鼻血:“林小姐,你不会是第一次吧?第一次在那种地方,也是太随便了一点。你现在有什么不适感没有?回头姨给你开点药,你在里面涂一涂……” 虽说是在一边说的,但走廊就这么宽,实在是一边不到哪儿去…… 林轻实在是怕想象力可以写哈利波特续集的护士长再顺道给她点事后避-孕药,或是直接安排她来个全身检查,打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先生你这也是的,手劲儿也太大了,手术才半个月,胸前都捏紫了。” 林轻一个头八个大,胸口那几道是他单手夹娃娃的时候夹出来的,这真是说也说不清。 她用余光扫了眼仍立在原地的小黑狗,再一次很怂地别开脸。 “是我没控制住,”林轻敢赌一个宏基他憋笑憋到快自爆,偏偏脸上还一本正经地沉痛检讨,“我回去多给她揉揉。” “哗”的一声,是走廊里的垃圾桶被撞倒。 林轻从护士长的压制下抬起头来,只看见消失在电梯门的一片灰色围巾角。 身边的李洛基还在嘚瑟:“大哥,衣服!” 电梯门“叮”地合上,林轻看向一脸小人得志的李洛基:“玩够了?爽了?” 李洛基把风衣换了个手,单手扣回胸口那两粒纽扣:“爽……还是差了点,都怪我这个大哥脸皮太薄,玩得都没意思。” 林轻退后一步,捡起沙发上的文件夹:“别把他和你床上那些比,他不一样。” 说完打了个喷嚏,推开病房门,对护士长说:“晚安。” 李大少无奈笑笑,转身往隔壁病房走,走出几步听到林轻在身后喊他。 他眼里浮起几分笑意,选了个潇洒的姿势转身扶墙:“怎么,要哥哥给你揉揉?” 林轻哒哒几步追上来,用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抽走了他胳膊上的风衣,一句话不说转身往回跑。 李大少垂下胳膊,摇头自语:“都是为你好……算了,还是倔脾气。” 走廊里只剩下护士长一个人,她边往护士站走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奇怪,前头还和情人似的,这马上就仇人一样了。” --------------------------------------------------------------- 林轻回到病房,总算把衣服穿上了。又叫护士来换了床单,才坐在床上揉着胸口想事儿。 仁慧,刘宗。 她不相信草泥马会忽然去捕食猎物,更不相信刘宗是自己决定要雇凶杀她。 这后头肯定还有第二个人,想借刘宗的手除掉她。 是谁? 林轻自觉得罪的人太多,一时也没什么线索。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还算了解刘宗,能说动比绵羊还温吞的刘宗杀人。 先不管这人是谁,她要在一个月内弄倒三十几年历史的仁慧制药。 回忆了一下老爹的教导,弄倒一个企业无外乎几种方法,但好像哪种都不太好用。 产品出现致命问题。她虽然没有道德,还不至于丧心病狂,不到要拿人命开玩笑的地步; 销货不振。制药公司主要靠药品专利,只要专利还在,总能销售出去; 周转不灵。仁慧虽说不算宏基那样的大企业,但也没有长期亏损,一个月内让一家公司周转不灵,林轻觉得,除非她去绑了刘宗再要个几十亿赎金; 应收账款收不回来,导致收入大幅减少……这条路对制药公司也行不通; 经营者放弃经营,不重视研究发展。仁慧近十年来在药品研发上确实有走下坡路的迹象,但这也不能让它一个月内就经营不下去了; 连锁倒闭。制药公司的客户是药房和各大医院,倒闭概率没有刘宗出门被外星人劫走了大; 自有资本短少,负债过多。仁慧的高层和刘宗一样保守,根本就不怎么借贷。 自恋性格的领导人……别说仁慧的领导人不自恋,就是真自恋也不至于四十五度到让公司一个月就被拖垮的境地。 …… 林轻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一个月内扳倒仁慧,比让她一个月内背完成语字典还难。 还有就是,李洛基到底愿意多少力。 越想越头疼,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儿,最后看见茶几上的文件夹。 他拿着这个来,应该是要给她的吧? 林轻的道德感一向不支持自律和尊重别人*。 她蹲在地上开了封口。 “故意杀人罪与过失致人死亡罪的区别” “雇凶杀人可归类为故意杀人罪。” “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文件夹里的纸一张张掉出来,有从书上摘录的句子,一笔一划做了笔记;有打印出来的文件,分门别类装订好;还有几份私家侦探的报告,上面有刘宗近一个月来的电话记录等等。 白纸堆了满地,宛如她曾经的考卷。 -------------------------------------------------------- 林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发现的时候,她正穿着病号服、裹着破棉袄在医院里溜达。 她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无意识地在手上翻来翻去。 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各个楼层间转了一圈,对着“口腔科”、“急诊室”这样的字样发愣。 看见他的时候,她已经溜达了大半夜。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还没走,但心里其实隐隐又觉得他还没走。 候诊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孤孤零零坐在一片椅子的正中间。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毛衣,领口和袖口露出白色的衬衫。长裤的裤线烫得笔直,皮鞋的鞋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手肘搭在腿上,双手交握,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垂到了地面。 他就那么任它拖在地上,这个情形有些诡异。 从林轻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一张安静的侧脸,和那一颗风流的痣。 就好像断臂的维纳斯,老天或许是故意留下那点墨迹,来让他更真实。 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在驱动,林轻就这么踢着拖鞋“嗒嗒嗒”走过去,站好,然后丧心病狂地伸手…… 在他头顶摸了摸。 摸完以后,还顺手挠了挠…… 他慢慢抬起头来,略歪了脑袋,好像是在鼓励她继续挠。 林轻讪讪缩回手,咳了一声,不太自在:“在这做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一侧肩膀和胸口过了过,老实回答:“在想,为什么。” 林轻表示不理解。 他把目光收回在交握的手上:“心里……为什么……不舒服。” 林轻坐到他身边,幼教导师似的:“想出来了吗?” 他又愣了一会儿神,摇摇头:“没有,有点困。” 林轻好哥们地一拍肩膀:“兄弟一场,借你靠靠,睡一觉也行,我挺得住。”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有点像“兄弟要为你两肋插刀”,没哪个真能“嗯”一声插对方两把西瓜刀的。 “嗯……”他鼻音重重地答了一声,一点也没谦让谦让,“刷”地倒在林轻重伤不治的肩头。 末了还特别不见外地环了她的腰:“这样,好一点了。” 靠个肩膀可以,腰上的手让林轻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她好心地建议道:“莱茵是你地盘吧?其实你可以找张床睡一下。” 肩头上的脑袋沉默了,半天他“哼”了一声,极轻地说:“不要,脏。” 林轻想不要就不要吧,没话找话:“刚才为什么跑?” 他靠得很老实,不说话。 林轻等了一会儿,有点心虚,给自己找了点台词:“刘宗的事……谢谢你。” “我相信你有能力走法律程序把他送进去。”腰上的手收了收,林轻差点条件反射又去卸人胳膊,“本来我也是没意见的,可是我今天听到了个不能赞同的计划。如果我只对付刘宗,我怕他真会干出那种事来。” 她幽幽地:“我恨他。我不恨让我被关了三年,因为是他,我想三十年我都是愿意的。可是我恨他当年利用我对付我爸,如果不是明邗哥提醒,我想我会亲手把我爸变成经济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付我爸,我爸和他没有任何生意往来,也没有私人恩怨,其实他从前对我爸还挺尊重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敢问……” 她声音里有一种哀伤,那是一种陌生的情绪:“我从小没有妈妈,听叔叔们说,从前我爸经常背着我去交易所。那时候下单还是用纸笔,我爸就一只手拿奶瓶,一只手拿笔……在出事之前,我只把他们俩当家人,结果现在……” 她似是一直在努力想这个问题:“我的家哪去了?” 她盯着候诊室的牌子发呆:“我那么恨他,恨不得亲手毁了他,可还是看不得他自己作死。” 林轻自言自语半天,一扭头,发现靠在她肩上那个闭着眼睛,好像又睡着了。 她有点受宠若惊:“我x,我的过去到底有多没意思?每次都能给你讲睡着。”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一低头,看见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腰上挪到胸口的咸猪手。 她差点又跳起来和他干一架:“王小黑,你在摸哪里?!!!” 王信宏公子把脸在她肩头蹭了蹭,一副我已经睡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形容,呓语似的说了两个字:“揉……揉。” 林轻:“……” ------------------------------------ 同时,另一间病房里,穿着一身黑疑似夜行衣的张秘书偷偷关了门,对正裹着浴衣在床上看报告的李洛基汇报:“李总,寰宇收购案出了点问题。江氏也本事,找了个白衣骑士和咱们竞价,现在的价格很不理想。” “白衣骑士?”李洛基靠在床头,“江氏找了什么人?” 张秘书上前两步,抻了抻床单:“是……是信宏。” 李洛基一挑眉:“王凯行?他还顾得上寰宇?” “不是老王总……”张秘书解释,“是王信宏操作的。” “王信宏?”李洛基一愣,半晌笑出声来,“我这个大哥,还真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第三十九章 身上背着个定时炸药包的林轻到底没在医院住满一个月。 12月10号,林轻背着她的大包回到了东城,此时距李洛基给她的期限还有27天。 她出事的第二天张超来打过招呼,所以现在大家见到她又活生生地站在人前,也不是那么惊讶。 最多就是李璐李记者咋呼了几句:“林轻,我听说你在莱茵住的是特级病房啊?和宏基大公子一层楼?就是上次拉你的那位?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林轻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知道这个事儿的几个人,王信宏李洛基张超他们约莫是不会和东城的人多说,周桑桑有那工夫会多吃两包辣条。 剩下的一个,就是莫名其妙出现的林山了。 林山这个人,自称在宏基地产销售部门。可他给林轻的感觉,更像是本土版fbi。 总结来说就是,在林轻身边处处是精神病的时候,这人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她眼睛一眨,贴近李璐耳边:“其实,我和宏基小开没什么关系,和莱茵院长倒有点关系。其实我啊......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媳妇。” 李璐捂了嘴:“林轻!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你和莱茵院长的儿子是......是......” 林轻话锋一转:“莱茵院长没儿子,在他儿子出生之前,我和他还失散着。” 李璐:“......” ―――――――――――――――――――― 下午两点,外面下了点雪。林轻一边擦桌子一边在脑袋里研究怎么干净利落像自宫一样干掉仁慧和刘宗。 仁慧现在的股价是20块3,还有26天,她要让股价跌40%...... 怎么可能?! 正在自我折磨的时候,周姐喊了她一嗓子。 当班的小姑娘们在吧台前头聚了一堆儿,连不当班的小柳和蓝翔小吴都在。 周姐把林轻拽进圈儿里,一副刚中了彩票的形容:“林轻啊,咱们这儿有个好消息!这不快到年底了吗?今年有一个几万人的迎新活动,是好几家大公司合办的,还邀请了不少明星和企业家,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上过新闻的。” 林轻表示这事和她中没中奖没有关系。 周姐一到这种时候就和一只脚迈入传销窟了似的:“周姐的表弟你还记得吧?汪鹿晗!他的那个叫林山的同学听说还去医院里看过你。那个小林挺有路子的,这次拿个了活动歌舞总负责的官儿,现在那些个歌星啊明星啊,都得听他的呢。” 林轻觉得周姐上学的时候作文分肯定高,一句话的事都能给扩成一篇小说。 不像她,三天两日的春游也只憋出来五个字:天热,人多,烦。 那边周姐还在说:“这回有个压轴节目,算是个歌舞剧,演的是一出霸王别姬。这里头西楚霸王和虞姬都是腕儿演的......” 林轻实在是没空打听大过年的为啥要上演这么一出生离死别,只能催周姐快讲。 周姐终于说了句重点:“这其他演员都定了,就差四个虞姬的侍女。林山的意思是,这几个空缺可以让你们几个填上。我今天和老板说了,老板也说这是个好机会,到时候去的都是有头脸的,咱们东城的人多露露脸总是好的。” “林轻,小柳,李璐,小吴。你们四个小姑娘长得都水灵灵的,演古装美人肯定好看,要是能借这个机会认识点精英啥的,周姐脸上也有光啊。” 林轻听到跳舞这种娘儿们事儿就头疼,让她上台表演?除了打套拳、表演个胸口碎大石的,她是真没什么好在几万人前头展示的。 “周姐,我想起来了,我年底那几天来姨妈,肯定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找小赵替我上吧。” 周姐看了眼四周,小声说:“小赵哪行?小赵都快40了,演侍女……演侍女她妈都行了。林轻,不是周姐说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想想,信宏、宏基、寰宇、陈氏……哪个不是大公司?这么多家大公司把年会办一块儿去了。错过这一份,下一次比那什么彗星还难看着啊。” 林轻刚想表达看哈雷彗星也不会多领200块钱的想法,忽然反应过来周姐说的是啥:“周姐,你是说,这次活动其实是信宏的年会?” 周姐一看有戏,赶紧追加:“不光信宏,十来家公司呢,四万人的体育场,还有直播,一般人连票都拿不着。” 林轻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张超往上三辈。 怪不得出价出得那么大方……让王小黑在四万人眼皮子底下讲10分钟的话……他是觉得自登月以后人类没什么别的创举了吗? 寻思半刻,林轻咬牙痛回:“演侍女是吧?换身衣服走走位就行吧?不用扯开嗓子嚎是吧?” 周姐拍着胸脯打包票:“不用!不用!去露脸就行了!” “好,我干。” --------------------------------------------------------------------------------------- 刚接下另一项重任的林轻,一边擦窗台一边清理自己的任务袋,按照时间紧迫程度如下: 1.演侍女 2.帮助王小黑在四万人面前讲话 3.让仁慧股票跌到12块5 4.清理刘宗 5.收拾剩下的四个,也许是三个 6.让李洛基跪着哭 7.联系上爸爸 这么一想,只觉得自己今天得多买一块钱的水果。 有一丝发丝落了下来。 出狱这一个月头发又长长了点,虽说离长发及腰还有几个太平洋,但至少能让人看背影辨出性别了。 林轻抬头用手背别发丝的时候,刚好看到玻璃墙外头站着的那个人。 白的雪,黑的衣,灰的是长围巾。 他站在那里好像一张老照片。 看到她看过来,他歪了歪头,一枚雪花落在眼下的泪痣上,瞬间就融了。 画面如此唯美,连林轻也把持不住,她扔下抹布,“刷”地推门出去,拽了他的袖子往店里拖:“王小黑,大雪天的你还真当自己忠犬八公了?边上有个电线杆,你怎么不顺道抬腿来一泡?” 他一边顺从被拉着,一边当真转头看了看她说的那根电线杆,面露难色。 林轻把他带进来,拽下他满是雪的风衣抖了抖,把人按在有暖风通过的座位上,随口问道:“喝什么?” 王公子有点受宠若惊,强迫症地把围巾折成一个豆腐块:“我不在外面喝。”他嘴角带笑,心情好像挺好,“你做的,我要。” 林轻也被他带得不那么更年期了,从口袋里摸出个九连环扔给他:“你先自己玩,我这没酒精,你自己擦擦吧。” 自闭儿童欢欢喜喜进入另一个世界。 林轻在后面榨果汁,李璐捏着鼻子过来:“那么个大帅哥,点杯榴莲汁?” 江安安生日趴那天王信宏也算来去如风,在店里没出去的李璐她们并不认识他,只当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 林轻专注坑人100年:“对,他还要点臭豆腐来着,可惜咱们菜单上没有。” 李璐捂着心口:“多么俊朗的外表,多么粗犷的内心!” ---------------------------------------------- 林轻端着一大杯新鲜榴莲汁出去的时候,发现那一桌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 那两个背对着她的,分明是女人。 林轻走过去,把香气四溢的榴莲汁往埋头玩九连环的王小黑面前一放,掏出点单机:“想点什么?” 王铭清今天穿得略嫩,脖子上是miumiu丝带领,想来是为了配合她身边永远走美少女路线的王思语。 王铭清看着林轻就不舒服,捏着架子道:“换个人来点。” 林轻手指骨敲着点单机:“这桌我负责,想换人你们自己换桌。” 王铭清拉着王思语就要换,顺道对正刷刷刷解九连环的王信宏:“表哥,咱们换一桌。” 她表哥能理她就是她表哥坏掉了。 打圆场的是王思语:“麻烦给我一杯柠檬水。” 林轻现在看着王思语就好像看着她的4200,气不打一出来:“柠檬水?要几片柠檬多少水?加糖么加奶么加味精么?” 王铭清脸色不善坐下:“要杯柠檬水你怎么这么多话?” 林轻看她一眼,嘴巴一闭,也不走,就大爷似的看热闹。 王铭清决定不理她,转头去攻陷她表哥。 “表哥,刚才小语说店里的人像您我还不信,没想到您能自己来东城。张叔他们呢?没跟着您吗?” 林轻被她一口一个“您”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想当初她和王铭清对着的时候,王大小姐把谁放在眼里过?怎么看见她表哥和看见她亲爷爷了似的? 真是有一种庶女对嫡子的玄妙感。 王铭清说完,好像想起之前王信宏在江安安派对上和林轻拉扯的一场,当着林轻的面道:“这事也是巧,您还记得我从前和您提过我大学同学小语吗?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林轻抱胸想。 “小语的爸爸从前还和爷爷做过生意,不过王叔叔最近十年都在欧洲发展,您想不起来也正常。” 原来也是个富二代,看来干解说就是吃饱了撑的,林轻继续抱胸暗搓搓地想。 “真是没想到,表哥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是小语,我从前不相信缘分,现在都不得不信了。” 不相信缘分你成天研究李洛基星座是想知道他爸妈哪次有的他吗?愤世嫉俗轻继续抱胸想。 一桌三个人,俩人不说话,王铭清自觉有点寂寞,捅了捅王思语。 王思语本来还在对着王信宏手上的九连环愣神,被捅了几下稍微斟酌一下:“是,我也没想到信宏还能找到我,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完继续盯九连环。 信宏?叫得真亲热,你叫他他答应么?林轻脑内活动继续丰富。 王铭清见王思语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只能再次开启单口相声模式:“发生过的事,不管过多少年都有人记着呢,您说是不是,表哥?表哥,我和小语要去买衣服,你们这么有缘,表哥不如……一起来吧?” 语气里还有点小期待呢。 逛到一半王小黑要尿尿你们难道让他去商场的公共洗手间?林轻继续黑暗。 等等……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忽然倒带到王铭清前一句。 发生过的事,不管过多少年都有人记着呢…… 都有人记着呢…… 林轻“啪”地一拍脑袋:她真是蠢啊,想了这么多天怎么对付仁慧,最后还是被王铭清一句话提醒了。   ☆、第四十章 东城二楼,冯淼在涂指甲。 自从靠上东哥这棵大树以后,冯淼这个东城老板娘的生活就十分丰富多彩。 每天除了涂指甲,就是抠前一天涂好的指甲。 这边冯淼正在红底儿上涂灰色裂纹,孙茜噔噔噔跑上来。 那架势,就差边跑边喊“大王!大王!”。 孙领班等冯淼涂完一只手,才弯腰汇报:“老板娘,她答应了,还挺痛快。我就说嘛,她看着一副清高样儿,其实心里骚的很。”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了,一点唾沫星子飞到孙茜脸上。 孙茜脸抽了抽,没擦,只是不理解道:“不过,老板娘啊,咱们为什么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她?看她长那小鼻子小嘴儿的狐狸样儿,万一真勾搭上个男人……” 冯淼白了她一眼:“不让她去让你去啊?” 孙茜赶忙摆手:“老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稀罕凑那个热闹……不过要是真缺人的话,其实我小时候还真学过跳舞……” 冯淼又白了她一眼:“得了,就算我想让你去,人家还不能要呢。” 孙茜表情僵了僵,调整情绪:“老板娘,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进过戒毒所吗?”老板娘吹着指甲问。 孙茜直摇头:“那种地方,我怎么可能进过!”灵光一闪,“难道是……?” 冯淼探头瞥了眼楼下的林轻,刚涂好的指甲往下戳了戳:“17岁以前,进过三次戒毒所。要不是没成年,现在还在里头关着呢。” 孙茜倒是没想到:“姓林的到底什么背景?”仔细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看着人不笨……怪不得高中学历,敢情还是个社会人。” “你说,这一个人要是在四万人面前被抓着吸-毒,还是个有前科的,她这辈子算不算玩儿完了?” 孙茜有点犹豫:“老板娘,这招是不是有点狠了?毒-品……不是咱们好碰的啊!” 冯淼从正面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歇斯底里了:“你夏天在太阳底下上过课吗?你冬天在雪地里跑过圈儿吗?你穿过蓝底白条的运动服吗?什么傻逼小学老师!根本就是浪费青春!” 最后一句话出来,孙茜脸上也挂不住了:“我父母就是小学老师,小学老师怎么了?小学老师拿的民工的工资,干的是教书育人的事儿,怎么就傻逼了?没有小学老师你现在还是一文盲。” 孙茜说完就后悔了,赶紧赔礼:“老板娘,你看我这,一时口快,胡说八道了。” 冯淼冷笑地瞥她一眼:“快倒是快,是不是胡说八道就不知道了。总之这个事现在就你知道我知道,要是被我知道有第三个人知道,领班这个位置我叫周姐来坐。” 孙茜脖子上肌肉动了动,压低声音:“老板娘信我。” -------------------------------------------------------------------------------------------------------------- 楼上冯淼在酝酿复仇大计,楼下林轻也在酝酿复仇大计。 她随便在点单机上按了几个,也不管还在坚强继续脱口秀的王铭清,抛着点单机往吧台走。 刚走出去几步,听到王铭清撞破凶案现场的语气:“表哥!您在喝的……不会是……榴莲汁吧?” 刚把单下了,小柳过来拍了拍她:“那桌怎么回事?那男的刚才不是自己进来的吗?那俩女的哪儿冒出来的?靠窗那个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来过?” 林轻见她眼神有意无意往王信宏身上瞟,心里头又“哼”了一声:“进来是一个人进来的,不是被富婆看上了吗?你说的那个是上次寰宇派对来过的王铭清,信宏的那个。进来是谈价来了,我刚走之前谈到一个月20万,对方好像不太愿意。”末了好哥们地,“要是她们谈崩了,你可以接着去谈。” 硕士小柳刚升起的一点少女心就这么灭下去了:“我有病啊?一个月几十万包养个小白脸?”说完摇摇头,“有钱人都有病,还不治。” 林轻趁她转身,回头瞄了眼正乖乖喝榴莲汁的王小黑,点了点头,深藏功与名。 绕到后门,林轻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上岛的电话。 “邹阿姨,我是林轻,我这里有一条新闻,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您听说过医生俱乐部吗?没有?没有就好。” “医生俱乐部是仁慧制药十年前开始的,专门邀请‘开药量大’的医生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具体是什么活动嘛……我相信您不会失望的。前几年国家管得严,这个俱乐部就对外关闭了,但是我相信它还没有彻底消失,只要深入查一查,一定能查到不少新闻。” “邹阿姨,我想求您一件事,仁慧的刘宗也算是我朋友,我也不想做出卖朋友的事儿。您报新闻的时候,能不能把仁慧的名字略过去?只报道医生姓名就好。” “不客气邹阿姨,爸爸叫我代他向您问好。” 林轻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 刚一转身,差点转进一个人怀里。 她一瞬间警戒起来,等看清来人才松一口气,捶他一下:“王小黑!你其实是王小喵吧?一个大老爷们走路无声无息的,你活着不觉得耻辱吗?”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僵了一下,半晌惭愧低下头去:“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 林轻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又去翻自己给自己制定的道德法典了,赶紧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不在外头陪你的表妹和小情人儿,跑这来干什么?” 他又歪了歪头,好似不理解这个问题:“来找你。“ 林轻一噎,听他又费劲巴拉地:“我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了’?”林轻哼哼,“那还是有过关系?!” “现在,没有了。” 对,原来被包养过,现在把钱还了,连利息都没管就以为自己还清了?十五年,买个债券都能翻三番了。 小心眼轻如是想。 “你适才,”他似是在措辞,“又……在说谎。” 行,小黑你能耐了,都敢用肯定句了。 林轻抬起脸给他看了看什么叫面无愧色:“对,我就是在说谎。我不让上岛报仁慧的名字不是在帮刘宗,确实是在坑他。哦对,我爸爸也没有和邹阿姨问好,我压根就联系不上他。” 他别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轻想了一会儿,伸出爪子把他的脸扳回来:“王小黑,我和你讲啊。刘宗他们家三代单身,弄个孩子特别不容易,所以每一代活得都特小心。” 他面无表情地闭上眼,默默纠正:“三代单传。” 林轻“哦”了一声:“对,三代单传,我就说听着有点别扭呢。来,接着说。刚才我说的医生俱乐部你也听到了,但是这种事儿嘛,属于灰色部分,可黑可白,单靠这个事儿,是不能把仁慧怎么样的。” 他仍闭着眼,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形容。 林轻伸出手“啪啪”拍了拍他左右脸颊,感叹一句:“大老爷们的皮肤这么好,你活得不羞耻吗?” 说完继续逼着皮肤好的大老爷们听她的复仇大计:“这件事儿确实不能把仁慧怎么样,但是那些人就不一定了。刘宗懒,刘宗他爸更懒,只要能不负责的事,他肯定是不会沾一点。一旦上岛把这个事捅出去,仁慧肯定会第一个撇清关系,到时候被曝光的是医生们,医生们也想撇清关系……只要矛盾一起来,第二步就好办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点不对,松开他的脸,后退一步靠上墙壁:“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大难临头,反目成仇?” 他略弯了腰,像小狗一样低头凑近了点:“那两个,不是一句。” 林轻嘴角抽了抽:“在我身上,它们还就是一句。” 一时间气氛有些胶着,林轻捅了捅他:“喂,小黑,你把我给你的4200给那个女解说了?” 他默了一会儿:“还给她了。” 林轻听到“还”这个词就气不打一出来:“要回来。” 他一愣,显得十分为难:“是她的钱。”看林轻脸色不好,难得动作敏捷地从胸前口袋里“刷”地掏出黑金卡来,“你用这个。” 林轻强作不为所动地挥开他的手:“再说一遍,我、要、的、是、她、的、钱。” 其实林轻说是这么说,本也没报多少希望。 他能花15年去找一个人,只为还钱,不可能被她这几句话说服了。 果然,他直起脊背,又变回那棵苍松翠柏:“是她的钱。” 林轻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在和谁怄气,一把把他推到一边,不耐烦道:“行,你不要,我去要。” ------------------------------------------------------------------------------------------- 外面王思语和王铭清坐了一会儿,不见王信宏回来。 王铭清不好意思:“我表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慢慢熟了就好了。这会儿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先去逛吧。” 王思语不解说的时候话也不多,但是每句意思都很明确:“再等十分钟吧。” 于是两人又等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失踪人口自然还是失踪人口。 王铭清买了单,两人站起来朝店外走。 走到门口,一个人从外头进来,手里还端了两杯没盖盖的咖啡。 王思语刚一推门,就听哗哗两声。 她一抬头,看见林轻正淡定站在门那边看她,脚边躺着两杯壮烈牺牲的咖啡。 她身上的廉价破棉袄上,泼墨画似的。 王思语不愧是干解说的,反应很快:“没烫着吧?“ 林轻摆摆手,很大度地:“烫倒是没烫着,只可惜了我妈留给我的传家宝……“ 林轻两只细手指捏了捏快结冰的破棉袄:“这件衣服我穿了好些年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王铭清实在看不下去了:“林轻,你够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你穿过。小语,给她几百块钱咱们走。” 林轻耸耸肩:“我不和女人争。反正你们姓王的都是一家的,她毁我一身衣服,我让你表哥赔我一件不算过分吧?”说罢看向她们身后,“王公子,有空么?我正好下班,一起买件衣服去?” 借王公子十个胆子王公子也汪不出来“no”。 看到表哥点头,王铭清赶紧又去捅愣神的王思语。 王思语反应过来,客气地:“祸是我闯的,不能叫信宏帮我出钱。正好我们也要去购物,你一起来吧,看上什么衣服我来买好了。” 林轻一副“也好”的形容,蹬鼻子上脸地朝王小黑摆了摆手手:“那就不麻烦王公子了,您继续溜达去吧。” 王铭清和王思语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应对,听到从刚才起就没和她们说过话的王信宏慢腾腾道:“一道。”   ☆、第四十一章 新来的导购小妹很惶恐。 按理说,按理说啊!能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不应该都是衣着讲究彬彬有礼出手阔绰从来不看价的么? 她默默看了看身后的四个人。 三位都很符合,只是这最后一位…… 她挂着件目测绝对不超过50块钱、还滴答滴答往下漏咖啡的棉袄,是要闹哪样啊?! 导购小妹表示她还年轻,她没有见过世面,她看不出来这其中玄机啊。 这位先生长得帅啊,这位先生一看就是极品高富帅啊,这位先生一个人带三个美女逛街完全没有违和感啊。 可这位先生的品味跨度实在是有点大啊。 看看那两位小姐,一位高雅一位甜美,十公分的高跟鞋长脚上了似的,一步一步平稳得紧。 可那位大冬天穿个平底儿帆布鞋、走两步要停下来翻翻价签的小姐,到底是怎么入了高富帅先生的眼呢? 导购小妹还在思考人生,听到那位阴魂不散小姐又开始问了:“那个多少钱?对,就模特身上那件屎壳郎戏粪球装。” 导购小妹惊悚一回头,都快哭了:“小姐,那是春季新款荷叶灯笼袖,打折以后17800,您要试穿一下吗?“ 林轻撇了撇嘴:“价钱不对,不要。” 后头被折磨了大半天的王铭清都受不了了:“不管多少钱,你看上哪个咱们都买,你痛快点行不行?” 林轻面不改色继续翻价签:“不行,我这人不爱占便宜。” 王铭清真想喷她一脸血:“这里随便选一件赔你,都是你占便宜了好不好?” 林轻吊儿郎当瞟了她一眼,没说话,问导购小妹:“你们这儿有没有正好4200的衣服?” 导购小妹一时也想不出来,跑到机器上查了一下,为难道:“小姐,有条围巾4199.98,您看行吗?” 林轻拄着柜台:“差一分都不行。” 导购小妹也为难:“小姐,我们这有个捐款箱,不然您买了围巾再捐两分钱,正好4200了。您看好不好?” 林轻回头看了眼已经在掏钱包的王思语,弹了弹捐款箱:“不好,我干什么要管她捐了多少钱?”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4200现金,你可以去别处逛逛。”说话的是王思语。 林轻一想,大度道:“也行。王公子上次给你的钱你还没花吧?这么有纪念意义的钱应该没花呢吧?随身带着睹物思人吧?就把那笔给我好了。” 王思语慢慢看了一眼正在神游天外的王信宏,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王铭清英雄救美了:“林轻,我不管你从哪听来这件事的,但前因后果你也知道,这钱表哥留了这么些年都没舍得用,小语为什么要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笔钱给你?” “纪念意义?”林轻看了眼面不改色的王思语,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王信宏,“纪念他是个傻逼吗?” “你说谁呢?!!”王铭清脾气虽然不好,但好歹从小受过良好家教:“林轻,你现在怎么堕落到这个阶级了?” 林轻不明白:“什么阶级?骂脏字的阶级?真不巧,我原来一直都是这个阶级的,你好像一直也都觉得你和我是一个阶级的。” 她摆摆手:“没意思,不买了,回家了。” 插了口袋转身就下楼了。 王信宏见她走了,风衣一动,小尾巴似的跟上。王铭清和王思语被林轻折腾了一下午,也没力气逛街,跟着下去了。 几人刚出了商场大门,外面步行街上忽然爆出一声:“抢劫了!抢劫了!快拦住他!他抢我包!” 说话间一个人从众人面前飞奔而过,手里还攥着一只女士挎包。 围观的群众,包括王思语和王铭清在内,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们反应过来,林轻已经冲上去把抢包的那个按在地上了。 这种事她从前是不管的,不但不管,可能还要给抢钱的那个加个油,鼓个劲儿,喝个彩。 但她今天心情实在不好,一拳下去对方闷哼一声。 林轻膝盖压在他后腰,又是一拳实打实揍在脊背上:“干什么不好抢别人的钱?你当自己是谁啊?凭什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抢别人劳动成果?你知道赚点钱多不容易吗你?你凭什么说那钱是你的啊?” 一拳拳下去,把男人揍得直叫唤:“我……我没说钱……钱是我的啊!” “还不承认?你当自己是贱人啊?还矫情上了。我今天非要看你承不承认。” 说完又是一顿揍。 这时候周围的人都围上来了,大家见这架势一时也没人敢插手。连原本准备见义勇为的几个正义之士都看不懂受害人是谁了。 林轻瞥了眼站在三步外安静看她揍人的王信宏,吼道:“王小黑我手疼,你过来替我接着揍。” 本来打算咬牙忍一忍的抢劫犯听到这句,实在忍不住了。 敢情这见义勇为还带车轮碾压的,你揍完来他继续…… 趁着林轻说话的工夫,抢劫犯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要跑。 林轻揍人,那是十年经验,此刻反应比捉苍蝇的癞□□还快,一个猛虎扑食就去拽他。 抢钱的小哥也是被她揍出血性来了,回身一脚踹在她胸口下面。 林轻脸色“刷”地就白了。 那小哥刚踹出点英雄气概,慌忙中还要再补一脚,被一只皮鞋“咣”地踹在下巴上。 王信宏没看倒地不起的抢劫犯,转身走到萎在地上的林轻面前,单膝跪下去扶她:“林轻?” 林轻低头不说话,过了好半天,一滴汗落在路面上。 她抬起头剜了他一眼,半张脸都在抽。 他神色一凛,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她胸口,被林轻一把拍开:“王小黑,你再摸我胸试试?” 他羞愧地摸出手机,刚拨了莱茵电话,从围观人群里冲出几个人来。 有扛摄像机的,有举话筒的,冲着他们俩就过来了。 “这位小姐您好,我是兰台主持人小昭,其实呢,我们是在拍一个节目,刚才的抢匪和被抢的女士都是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刚刚您见义勇为的英姿我们都看到了,真的很感动人心,我们很高兴能看到这个社会不是冷漠的,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 林轻一边流汗一边凉飕飕地笑:“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再不来人都被我打死了。” 主持人尴尬笑笑:“我们这个节目呢,为了全程展现见义勇为的精神,尽可能不干预过程……” “姐?!”林轻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的是一瘸一拐过来的燕宁。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女包,背上的衣服被扯了一个大洞,是林轻的艺术作品。 “姐……怎么是你……?!”燕宁见林轻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我不知道是你……姐……你没事吧……?” 林轻被他气得差点多断一条肋骨:“半个月没见,连我声音都认不出来了?我打你的时候你倒是叫啊?被打出幸福感来了你?” 燕宁真委屈:“光顾着疼了,哪还听得着声儿啊。姐,你不也没听出来是我嘛!” 林轻压着肋骨吸一口气:“燕宁,这就是你说的正经工作?” 燕宁嘴巴动了动,没发出音。 林轻看了看这架势:“真体面。” 她推开王信宏,站起来,正对着摄像头,忽然就笑了。 然后,她对着镜头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 主持人拿着话筒问摄像:“她什么意思?” 摄像大哥扛着机器摇了摇头,表示他也读不了少女心。 这个时候原本在二楼喝茶的负责人拿着手机过来,一边走一边态度良好地点头:“是,是,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外传。” 放下电话,负责人拍拍胸口:“刚才那段,存一份给我,剩下的全部删除。” 主持人“啊?”了一声:“多好的素材啊?删了怪可惜的。” 负责人摇摇头:“你们俩是新来的,不认得刚才那女孩儿。总之,删了删了,别惹麻烦。” 主持人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好奇:“曲哥,她到底是谁啊?刚才是谁电话啊?您让咱们删了,又让咱们存一份,那到底是删了还是不删啊?” 负责人一个头两个大,心道干主持的就是话多:“刚才谁电话?是你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亲自来的电话。那姑娘……”他摸摸下巴,“我就说一件事。五年前我得了个机会和大老板喝酒,散席的时候那姑娘就在酒店外头等他。那时候我才进兰台,就多嘴问了句那谁,当时李总喝得有点高,把我拉到一边特高兴地说,那是他从小养到大的老婆。” 人群慢慢散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时尚美女两个。 王铭清望向跟着林轻消失的表哥,有点恍惚:“小语,怎么回事?” 王思语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 ------------------------------------------------------------------------- 林轻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她这次出院出得有点急,上次断的肋骨还没好,刚才被燕宁踹了一脚,眼下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衣服上的咖啡粘嗒嗒的,结成的冰碴子让她有点哆嗦。 肩上一重,是他把带着保暖夹层的风衣给了她,自己穿着黑毛衣在冷风里摆忧郁造型。 林轻接过他拧开的水喝了一口,有点沮丧:“钱没要回来,还被踹了一脚。” 他伸手朝着她胸口又去了…… 林轻双手挡胸:“王小黑!你够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说完感觉手底下硬邦邦的,伸到他风衣里怀一摸,摸出一把金银黑卡来。 她一愣:“你是要让我刷你的卡?” 他忙点头。 林轻忍住抢了他的卡逼他说密码的冲动,大义凛然:“老子有手有脚,不卖艺不卖身,你别侮辱我!” 他羞愧地把卡收了起来。 林轻在心里骂他怎么这么实心眼,就不知道客气客气推一推么? 坐了一会儿,缓过来点,林轻推了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上来的王小黑:“小黑啊,你看,我今天因为你不管王思语要钱,还被人踢了一脚。让你去帮我买根糖葫芦不算过分吧?离这儿就三个路口,我在这等你。” 得到指令的王小黑“刷”地站起来,林轻赶紧塞给他十块钱:“记住,买糖葫芦不能刷卡。” 看着那肩负重任的背影越来越远,林轻叹口气:“我爸养我的时候肯定没这么操心。” 同时,让林兄弟操碎心的王信宏一边目标明确地朝糖葫芦小摊走,一边拿起手机:“我是王信宏。”他顿了顿,“停止信宏和兰台所有交易。” 好不容易站到糖葫芦小摊前,他目光挑剔地在一根根糖葫芦上刷过去,继续在电话里吩咐:“对侵权行为进行起诉。” 糖葫芦小哥当时就哭了:“帅哥,俺承认,俺是抄了老刘糖葫芦的创意,把臭豆腐和山楂串一起了。大家都是小本生意,就别起诉了吧?来来来,你看上哪根随便拿,别客气!都拿走都行!” ----------------------------------------------------------------------------- 林轻看着王小黑走了,才吸口气扶墙起来,钻进了底下商场。 小黑,不是兄弟不带你,只是带着你实在没办法购物。 30块钱的保暖裤,60块钱的雪地靴,200块钱的羽绒服…… 她动作敏捷地逛了一圈,咬咬牙给自己买了件厚实点的羽绒服,店主还送了副棉手套,又买双断码的棉鞋,最后还顺手拎了个热水袋。 东城宿舍里的供暖不太好,她出院这两天每天晚上都是被冻醒的。 林轻故意找了一个人少的出口。 刚踏上地面,就被吓得一个哆嗦。 他戴着镶皮手套,手里拿了根长长的糖葫芦,好像和边上的麦当劳叔叔是一套的。 看见她出来,他挺高兴。大步过来接过林轻手里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传火炬似的把糖葫芦交到她手上。   ☆、第四十二章 林轻回到宿舍的时候,李璐正对着地上的一座小山愣神。 林轻把塑料袋往床上一扔,瞄了眼一只只绑着缎带的大盒子,往床上一靠。 李璐噔噔噔过来,神神叨叨地:“林轻,谁给你送的?里头是什么啊?看着好高级的。“ 林轻一愣,反应过来:“我的?!” 她探头看了眼,问:“哪来的?” 李璐一副“别装了”的了然:“快递刚送来的,一下来了三个人,那轻手轻脚的,弄得像里头是古董似的。” 林轻蹲下翻了翻那几个盒子,却见上头只有收件人姓名,连个快递的单子都没有,更别说发件人了。 她回头看了看李璐,一脸严肃:“站后点,别炸着你。” 李璐一愣:“你得罪谁了?” 林轻手脚利索地开着盒子:“多了。” 闷闷一声,第一只打开,林轻扯开外头的包装软纸,入眼的是…… 一双长靴?!!! 过膝的长度,靴口一圈保暖毛。 林轻把靴子翻过来一看,见鬼了,正好是她的尺码。 她捏着靴子,有点莫名其妙:“你念书多,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记者精神一震:“鞋通邪,送鞋就是送邪,这是在咒你。” 林轻点点头,觉得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又开了第二只盒子。 内衬可拆卸羽绒内里的……呢子大衣? 她又看了眼李璐。 李记者十分有信心:“过去上刑场前都要换身新衣服,这是要送你上路呢!” 林轻眉头一皱:“这么狠毒。” 下一盒子里是条围巾,很厚,半丝质的质感。 李璐自觉:“这不用我说了吧?绞脖子的意思。” 林轻把围巾一摔。 开到最后一盒…… 林轻一根手指挑起丝质蕾丝胸罩,另一根挑起同款蕾丝t字裤,眼皮跳了跳:“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璐把肚子里上下五千年的知识都搜了一遍,最后不确定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看了眼内衣的大小,“是不是在嘲笑你胸小?” 林轻看了眼标签上“32a”的字样,徒手撕了胸衣:“姓李的,你欺人太过了!!” ---------------------------------------------------------------------------- 某跑车俱乐部停车场,李洛基关上车门,张秘书小跑着过来。 “送去了?”李总放下车窗。 张秘书竖了竖大拇指:“送去了送去了哇!李总这一招真是高哇!林小姐肯定已经猜到是您了哇!现在心里感动着哇!毕竟世界上还有哪个把林小姐的尺寸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哇!” 李公子嘴角不着痕迹地挑了挑,摆了摆两根手指:“姓尹的怎么样了?” 张秘书“哎呦喂”一叹气:“您可算想起来了,那尹公子哇……真是老天派来折磨小张的哇,小张半条命都快搭给他了哇…...” 李洛基升起车窗:“继续拖着他,在他滚回去前,别给他机会见林轻。” --------------------------------------------------------------- 12月15号,上岛日报用大幅版面报道了“医生俱乐部”,其中刻意隐去了成立俱乐部的制药公司,只把几位活跃成员的资料做了详细报道。 虽然没有直接把名字和身份证号打上去,但工作医院和科室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上岛又特意透露了部分会员姓氏,就差把“秃头”、“下巴上有个大痦子”这种特征都写个清清楚楚。 这一次虽然没有鸟姐代言事件得到的反响强烈,但问题既然被摆到了明面儿,必然要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重视。 第二轮报道出来的时候,林轻正在劝跟来看热闹的周桑桑回家。 周桑桑嘴里咕唧咕唧:“我就看着……不捣乱。” 林轻打算把她拎出去,那边工作人员喊道:“虞姬的四个侍女过来。” 林轻最后看了眼周桑桑手里的鸭脖子,转身过去了。 东哥今天给李璐、小柳、小吴和林轻放了一天假,意思大概是让她们好好代表东城的形象。 东城的形象……林轻看了看手里的铜盆,东城的形象大概就是干得一手伺候人的好活儿。 因为是排练,暂时还没必要拖家带口去中心体育场,宏基方面大方把兰台借了出去。 所以林轻现在端着脸盆站的地方,是她林大爷从前常来逛逛的兰台一号演播厅。 “戏的名字叫霸王别姬,其实讲的是楚霸王的一生。前半段主要是战争情节,没有几位侍女的戏份。你们的戏份是从后半段开始。”导演在台下讲解,“除了平时端茶倒水打扇以外,需要你们演技的戏主要有两场。” “第一场是鸿门宴上项羽派项庄舞剑,意图刺杀刘邦,项伯随即拔剑挥舞,试图用身体阻挡项庄。这一场里的项庄和项伯都是由兰台的武术指导扮演的,到时上的是真功夫。” 小柳挥着毛巾提问:“导演,鸿门宴我们知道,舞剑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导演迈上来一步:“到场的70%都是男人,几万男人看两个男人打架有什么看头?你们的任务就是,伴舞。” “伴舞?”小吴端着酒杯,“导演,咱们跳什么舞啊?” 导演挥挥手,道具小哥抱着四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咣”地扔到台上:“舞剑。” 台上小柳和小吴面面相觑,李璐倒是很激动:“导演,咱们是真刀真枪地舞?穿什么服装?背景播放什么音乐?有脸部特写吗?舞多长时间?我小时候一直想学击剑的!” 导演没空回答她一个个问题,只简短道:“距正式演出还有半个月,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我们兰台的武术指导会对你们进行一对一训练。这场舞剑是全戏第一个*,务必要做到完美。” 小柳她们还没接话,李璐已经拍了胸脯打保票:“导演您放心,肯定不让您失望。” “你们的第二场重头戏,是全戏结尾的时候,当项羽和虞姬得知‘四面楚歌,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后在帐中饮酒。几杯酒下肚,项羽开始慷慨悲歌,虞姬这个时候要起身舞剑。” 李璐马上接道:“导演,咱们到时候也跟着舞是不是?” 导演摆摆手:“还舞上瘾了?最后一场是虞姬一个人的表演,你们就别上去凑热闹了。” “那咱们干什么?”李璐赶忙问。 导演皱了皱眉,表示她话有点多:“你们陪楚霸王喝酒。” 有了前面真刀真枪的铺垫,小柳赶紧问:“导演,酒不会也是真的吧?” 导演认真地:“50度的二锅头。”说罢看了看台上几个人的脸色,哈哈一笑,“放心吧,都是矿泉水。等酒喝完了,场上会有探马来报,‘大军压境,汉军分四路围攻’。这个时候项羽会催促虞姬穿戴战袍,快快随他杀出重围。虞姬抽出项羽腰上佩剑,自刎而死。项羽跨上乌骓,带领最后八百子弟兵杀出重围。” 李璐再次举手:“导演,虞姬死了,楚霸王走了,咱们干什么?” 导演摸了摸胡子:“虞姬自刎,项羽心中激愤,操起地上的宝剑,一刀一个,把你们都杀了。” 几个人都是一哆嗦。 正在这时,场务过来说:“导演,主演到了。” 话音刚落,演播室的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那个身材非常健壮高大,穿着一件紧身背心,胳膊上的肌肉块能分离重组出好几对林轻的胸来。 林轻边上的小吴惊叫一声:“是安坂!抒情教主安坂!” 林轻低头看了看脸盆。 安坂…… 28岁因为一首《妈妈》一炮而红的安坂,从前的梦想是做一个演员。 可惜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安坂除了拍拍不露脸的牛仔裤广告以外,就是做被人往死里打的替身演员。 直到他遇上了李洛基。 关于安坂和李洛基的关系,林轻从来都是知道的,也从来都是不想细想的,就好像她从来不想,却又管不住自己去细想李洛基和兰台一些女演员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三年前送李大公子进去,林轻出了一份力,安坂也出了一份力。 按照这个理论来说,安坂和林轻也算是曾经一个战壕里躺过的战友。 当年安坂还是一个才和兰台撕破脸的小演员,现在已经是晚会重金请来的著名歌星。 安坂身后那个人也有点眼熟,戴着副金丝框的眼镜,正叽里呱啦地对着身后一行人说韩语。 安坂先过来和导演说了几句话,没看台上的四个,一言不发跟着工作人员在台下坐了。 接着,从张秘书等几个人身后走出一瓢祸水来。 丹凤眼、尖下巴、高鼻梁、薄嘴唇,一个眼神飞晕了导演身边的场务。 除了尹俊希,还有哪个能对得起花样美男这四个字? 尹公主用明显低于他平时水平的汉语和导演及工作人员问了好,眼神一瞟,瞟到台上,瞬间就傻了。 张秘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林轻的时候大叫不好,还没来得及行动,原本在面前的尹俊希已经飘到台上去了。 他接过林轻手里的铜盆,一副马上要喜极而泣的模样,哽咽了半天:“林、林,你,活着!坏人,不让我,找你,他们,每天,跟着,我。” 他默了一会儿,来了句经典台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轻看了眼刷刷刷看过来的另外三个人,学着他的语气:“我真,不,认识,你。你又,认错,人了。” 尹俊希端着脸盆做了个哭泣的卖萌表情,凑到她耳边说:“林林,我是,二狗。你从前,很喜欢用,行为规范,打我的脸。” 林轻瞬间懵了。 确然,她是有欺负同学的习惯。 确然,她是有用小学生行为规范抽同桌的习惯。 确然,她是曾经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学同桌。 确然,她同桌的名字叫黄二狗。 但这和韩国艺人尹俊希有半毛钱关系啊!!! 见她不说话,尹俊希赶紧解释:“我母亲,是中国人。有一次,我父母,吵架。父亲说,中国女人,没有教养。我母亲,很生气,带着我,回了中国。因为,很生气,母亲大人,让我改了,她的姓。因为,父亲说她,没有教养,她就把他儿子,的名字,改成了,黄二狗。” “小学,五年级,母亲,重病。父亲,亲自来,把我们,接回去。” “我一直,记得你。” 林轻现在很不好。 当你发现自己曾经疯狂迷恋的偶像,是你失散的同桌黄二狗的时候…… 简直就是天上劈下来一道马赛克。 这一道马赛克还没消下去,另一道又来了。 她恍惚的时候,黄二狗已经跳下台去,对着翻译叽里咕噜说了一顿。 翻译兢兢业业:“导演,尹先生要求加一段戏,虞姬晚上因为担心战事睡不着,叫侍女陪她睡。” 演项羽的是安坂,演虞姬的是……尹俊希(黄二狗)。   ☆、第四十三章 虞姬要和侍女睡。 虞姬要和侍女睡。 虞姬要和……侍女睡…… 翻译很无奈,场务很无奈,导演更无奈…… 按理说,按理说啊,被雪藏过的艺人再复出,性格多少会收敛一点儿。 而这位尹俊希,别说不一定会写汉字,就算会,估计也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 最后还是导演让了一步:“整部剧的时长是有限制的,其中每场也有严格时限。两分钟,最多能加两分钟。再说,尹先生演的虽然是女人,但和真正的女演员同榻也是要注意一点,尽量不要有肢体接触。” 导演说完,看向台上四个:“四位侍女哪个愿意配合虞姬?” 小柳差点连毛巾都没抓住:“导演,我愿意!”末了给林轻她们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知道小柳粉了尹俊希多年,她现在还能好胳膊好腿站在台上没软了,已经是一项壮举,所以都义气地没抢这个角色。 导演怕这位姬再出什么幺蛾子,大手一挥,把这事敲定了:“把人记一下,编剧现在改剧本,按虞姬要求加。” 翻译还没把导演的话转给尹俊希,他已经哇啦哇啦不干了。 导演没听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怕这是又要加个外星人,赶紧带着场务和道具几个走了。 留下可怜的编剧,接待这位目测能把楚霸王逼到自刎的姬。 趁着黄二狗在前头闹,武术指导和舞蹈指导过来喊几个侍女。林轻弯腰捡宝剑的时候,一言不发坐在观众席上的安坂抬头看了过来,目光疑惑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 因为端茶倒水陪酒没什么含金量,林轻她们的排练从剑舞开始。 相比于小柳和李璐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林轻这一手宝剑挥得也算虎虎生风,连演项庄的武术指导都直竖大拇指:“小姑娘不错嘛!很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感觉,看那马步扎的,看那胳膊抡的,一点不掺水,看着都能称霸天下。” 没听懂那个成语但仍虎虎生风的林轻听了,剑风更凶猛了。 教室另一角的舞蹈老师是兰台的老人,曾经还因为坐李洛基大腿被林轻整过,后来听说林轻和李公子闹掰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出一口恶气。 可算叫她等来了。 “停停停,侍女三,对,就你。你那是跳舞吗?可不可以不要用卖猪肉的美感挥剑?你看看侍女一那个剑花,再看看你的。咱们要的是剑舞,不是让你去刺杀刘邦。” “行了,午饭来了,大家先去吃饭。侍女三,你再练一个小时,排练时间很紧,别因为你一个拖累大家进度。” 小吴有点不忍心:“这都快一点了,再练一个钟就过饭点了。咱们早上来得急,都还没吃。要不先吃过饭再练吧?” 舞蹈老师一挑眉毛:“业余的就是业余的,这种态度的学生我带不来。”说完甩手走了。 小吴几个看了看武术指导,武术指导是新来的,还不敢多说话,老实巴交地咳了咳,模棱两可地:“走,去吃饭,去吃饭。” 也没说清楚谁去吃饭。 林轻靠着镜子擦了擦汗:“你们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李璐反应快:“那咱们给你带点回来。” 林轻也不客气:“行。” 偌大的教室里一下就空了。 林轻提剑挽了个剑花,往镜子里一看。 确实是没什么美感。 手腕放软又来了一遍。 “咣”地一声,十来斤的剑直接朝着大镜子飞过去了。 林轻愣了一愣,走过去捡起剑,回想了一下舞蹈老师的示范….. 拧腰、倾肩、抬头、转手腕…… 一看镜子,哪里来的小儿麻痹患者? 林轻擦了擦汗:卖艺这事儿,倒是比卖身还难。 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 犬次郎:在做什么? 林轻心想这小子自从所谓的“手机丢了”以后,就没给她发过短信,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随手回道:“在兰台拖后腿,小黑,会跳舞吗?”刚要按发送,又邪恶地加了一句,“听说‘在做什么’是‘我想你了’的意思。” 消息刚发出去,林轻就后悔了,最后一句似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赶紧掏出手机,补发一条:后面那句是我家猫发的。 觉得这样又有点不妥,一人做事一人当,让只猫顶罪算什么英雄? 还在纠结坑不坑猫的时候,他的短信已经进来了。 就一个字,是。 林轻对着那一个字愣了半天神,最后不太自然地把手机收进口袋,嘟囔道,神经病啊。 -------------------------------------------------------------------- 又练了几遍,还是找不着感觉。 这事儿其实也不怪她,从小师傅们教的都是怎么直接攻击男人裤腰带以下和女人肋骨以上,根本也不会教怎么惹人怜爱地把这些事干出来。 “吱”的一声,舞蹈教室的门开了。 林轻一边砍第一百二十刀猪肉,一边低头问:“这么快就吃完了?” 又砍了几刀,鼻子动动,没有闻到饭味儿。 她一扭头,发现窗户底下的阴影里坐了一个人。 他坐得很随意,偏偏就是那么随意一坐,把林轻苦练许久都练不出来的风情给坐出来了。 林轻把剑一收,走近几步:“二…..尹俊希?” 尹公主穿着一件特别潮的不对称拼色带帽子外套,几缕费心修剪的发丝垂下来。 他对着林轻做了个“好棒”的手势。 林轻爷们地把剑换了个手,居高临下问:“你来干什么?” 尹公主又揉了揉眼睛,叉了两根手指卖了个萌,磕磕巴巴地:“午饭,没见到你。” 林轻是个老实人:“剑舞得不好,自己练练。”看了看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你会舞剑?” 黄二狗两只狗眼眯成线,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他单手撑地站起来,动作倒还有几分男人的帅气,从林轻手里接过剑,走到教室中间。 腰一软,眼一斜,一个转身就把剑尖从腋下斜斜送了出来。 明明拿的是剑,偏偏让人觉得他递的其实是封情书。 尹俊希眼风一扫,把林轻扫了个激灵,完全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只满脑子都是不穿衣服的“尤物”俩字乱飞。 还没回过神来,他脚尖一转,手臂一展,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个半圆。 就好像一颗石子被投入莲池,好一个刚柔并济。 林轻一时看得有些呆,心想怪不得虞姬舞剑的时候不需要她们,任何伴舞在这时候确实显得多余。 看着看着,她不自觉就捡起场边的剑跟着学起来。 跟着跳了几下,虽然动作一样,但…… 一朵是莲花,一颗是大白菜。 林轻有些沮丧,也顾不得称呼了:“二狗,你都是怎么练出来的?” 二狗手法灵活地一弯腰收了剑,单颗虎牙咬了咬唇:“14岁为了抢角色,扮成女孩子在贞洞剧场,呆了两个月。” 林轻这才想起,尹俊希的成名角色,是一部大型古装剧中的男宠。 那部剧后来没有收到理想的反响,但是剧中的配角尹俊却火了。 用观众的话说就是:看了尹俊希的表演以后,才终于知道男人为什么会爱男人。 林轻觉得把自己塞个剧团里混两个月不太现实,只能拽着这根救命稻草:“二狗,你有什么诀窍?” 二狗仔细上下左右打量她,很真诚:“我觉得,你那样就很好。” 林轻心道你从小就把我当个男人看,我这样自然很好。面上又不好发火,委婉道:“怎么才能跳出你那个感觉来?” 黄二狗手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把剑一扔:“我带你。” 林轻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带她”是怎么个带法,失散多年的黄二狗已经从她背后贴了上来,双手各握住她一只手腕。 林轻差点一回身又扇他一脸,思忖一下,发现还真不能扇。 第一,时间紧迫,他只是在教她跳舞,这是纯学术交流;第二,黄二狗从小就十分享受被扇,只怕这一扇下去会贴得更近,到时候更没法收场。 算了,就当他是个女人好了。 想着想着,只听尹俊希在她耳边说:“开始了。” 然后一边打起拍子一边带着她动起来 哒哒哒哒,转身。 “刚来中国的时候,我不会说中文,没有人理我,只有你每天都和我说话。虽然,我都听不懂。” 哒哒哒哒,弯腰。 “每次,你把我打哭了,都会从外面给我带好吃的。所以,我常哭。” 哒哒哒哒,出剑。 “你让我背行为规范,背不好就会扇我。还教我很多汉语,我都记着的。走的时候给你写了一封信,用了很多你教给我的词,可是母亲说上面的成语没有一个是对的,我怕你生气,没有敢给你。” 哒哒哒哒,挽花。 “四年级,你要学骑车。我也求母亲给我买了一辆,跟在你后面,一次都没有被发现。” 哒哒哒哒,双指擦剑。 “你耳朵下面有一个小疤,是从前练车的时候摔的。你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先挑,听人说话的时候手会摸右边的耳朵。所以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其实这些小动作,都是可以加在表演里的。” 哒哒哒哒,收剑。 “林林,我想和你演对手戏。” “吱——”的一声,舞蹈教室的门再次打开,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小柳等人。 李璐手里拎了两盒盒饭。 林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尹俊希还背后灵似的贴在她身上,一只细白得不像男人的手掌包着她握剑的手。 “你们在……干什么?!”说话的是舞蹈指导。 林轻把剑换了只手,和尹俊希分开,大大方方说:“练习。” “练习?”这次说话的是神情有点复杂的小柳,“尹先生为什么会陪你练习?” 林轻被噎了一口,却见比她还大方的黄二狗面不改色地恢复了狗啃的汉语:“一个人,练舞,好,可怜的。” 大家将信将疑,还是老实的武术指导打了个圆场:“虞姬的剑舞是舞得非常好的,如果尹先生不介意,可以给我们几个剑舞演员指导一下吗?”说完对身后请示了一下,“正好李总也在。” 黄二狗一秒钟恢复偶像笑容:“好。” 他话音还没落,从众人身后传来阴森森一句:“林轻,出来。” 林轻这才发现武术指导刚才在和谁说话。 李洛基靠在门边,脸色不太好看。 好吧,也许不止是不太好看,而是很不好看。 他这尊大佛杵在这里,谁也不敢吭声。 这个表情林轻太熟悉了,现在谁出去谁死,谁听话谁傻。 她一脸严肃认真:“李总,不是我不想出去,老师说我跳得不好拖后腿,特意让我用午饭时间练习,现在真是抽不开身。” 李洛基“哈”了一声,瞟向被林轻黑了一把的舞蹈指导。舞蹈指导赶紧摆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先去吧。” 林轻把剑一扔,背起大包,出门的时候还没忘了接过李璐手里两盒饭。 李洛基在前面走,她捧着饭跟在后面。兰台的走廊长长的,有熟悉的烟草和香水味。 见他一言不发,林轻忍下从包里掏出32a摔他脸上的冲动,客气道:“你找我是要说仁慧的事?正好我也想和你说这事儿,有把股价压下来,还需要你做几件事……” “咔”的一声,他打开走廊尽头一扇门,门里头黑咕隆咚一片。 “进去。”李洛基沉声。   ☆、第四十四章 林轻看了眼疑似用来杀人的密室,抱着盒饭退后两步:“我傻了才进去!” 李大公子今天耐性不如往常,倚着门框斜了她一眼,一个招呼不打,长胳膊一捞一丢。 “咣!”的一声,门在身后被摔上,林轻瞎了。 她迅速回身去摸门把手,脖子后的领子被人一拎。 就像老猫叼小猫那样,她在一片黑暗中被人半拎着走了几步。 林轻虽然脸皮比一般人厚上几层,但她一直以有血性的汉子为标准自我要求。作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她觉得这个时候大喊大叫有点掉份子。 于是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刷”地照亮眼前一片。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形势,就被人出其不意抢走。 接着她听到“咣当”一声,那口音和她的手机真是像。 林轻真是十分不高兴:“你要……” 后面“干什么”三个字还没蹦跶出来,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扔。她没站稳咕噜一滚,膝盖磕上一个半软半硬的东西。 伸手一撑,下面很软,估计自己是被摔在沙发上。 人还没站起来,感到背后一压,一双手顺着她胳膊摸上来,一路摸到手腕。 林轻刚才没有反抗,是因为她一直忍着,忍着不和李洛基撕破脸。 但是所谓那啥能忍那啥啥不能忍,都这么摸了,她实在不能忍。 可惜晚了。 胳膊刚一收,两只手腕就被人提起来。接着双手一紧,不能动了。 她被绑了!!!! 她被绑在沙发上了!!!! 她跪着被绑在沙发上了!!!! 林轻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丢人过,丢人得她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点,“啪”的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她朝那火光望去,隐约见他靠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烟。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李洛基的侧脸看起来有些阴郁。 火光很快就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只留下烟上的一点火星,在浓重得让人气闷的黑暗里半明半暗。 “仁慧不是靖远。”黑暗把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你对付于二晴那套没用。” 林轻现在受的精神打击有点大,大到让她不想说话。 手腕上的绑法非常有技巧,想来是他常玩这一套。 她一时半会儿挣不开,索性把下巴往沙发靠背上一搭,装死。 半米外的火星明了又暗,暗了又亮。烟味扑面而来,林轻夸张地咳了几声。 听到她咳嗽,倒好像变态了一样,那火光又坐近了点,他每一口烟都几乎喷在她脸上。 林轻挺不住了:“靖远倒因为它是日资企业,早就被盯上了,所以几条新闻就够。仁慧不是靖远,我也没想靠舆论对付仁慧。” 火星又近了点,林轻别过头去,却听他说:“要我做什么?” 林轻哼哼:“松开。” “啪”的一声,有一只手刚刚…… 打了她屁股?! 在林轻心中,被打屁股比卖屁股还要丢人个几百倍。 她只觉得没脸活下去:“你打死我算了。” “啪”的一声,屁股上又是一下,这次下手比上次还重。 他掐了烟,没好脾气:“说,仁慧。” 林轻硬着脖子不说,结果是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屁股上又被招呼了一巴掌。 这一下打得真狠,林轻觉得眼泪和尿总有一个要先被他弄出来。 在感觉第四下要落下来之前,她着急地交代:“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表示你想要收购仁慧实验室,对,只是实验室不是仁慧制药。制药公司靠的是药品专利,只要之前的专利到了期限,各类仿制药品马上会充斥市场。仁慧本来可以靠医生的处方单,但是经过医生俱乐部事件以后,大部分医生都会选择不开仁慧的药以避嫌,这样仁慧的药还能买到哪去?到时候他们宁可你收购了整个仁慧制药……总比一个没了实验室的空壳子好。你要做的只是让他们相信,拿下实验室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林轻觉得自己特别没立场,特别没气节。 她居然因为怕打屁股屈服了。 其屈辱程度,堪比革命义士被敌人绑在柱子上时忽然咯吱窝儿痒,为了能挠几下就把组织秘密招了。 就在她自我嫌弃自我厌恶的时候,觉得腰上一紧。 双手被绑着,身体还可以勉强移动。林轻试图往角落里缩了缩,却被他大手一勾,连人带腰勾进臂弯里。 还好没开灯,不然她看到的一定是一个无比奇怪的姿势。 “别动,让哥哥抱一会儿。” 明明绑人的是他,强抱的也是他,偏偏说出来的话还有点可怜巴巴。 “这几年长了点本事,敢在兰台我眼皮子底下钓凯子了。”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从信宏到ig,下一个是谁?” “谁许你去抛头露面?谁让你去跳舞的?” “才和王信宏黏黏嗒嗒,转眼又勾搭上尹俊希,林轻,你以为自己是万人迷了?” …… 一句一句,没完没了。从前她气不过他总有别的女人,故意拉着临时演员陈衡在他面前手挽手溜达过好几圈。 也没得来他这么多话。 林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李洛基,我现在趴在这儿任你摆弄,不过是因为我还需要对付刘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就算我从前是你盆里一朵花、你菜地里一棵白菜,也是你自己把我连根拔出来扔到茅坑里。大丈夫扔就扔了,扔了以后就别和我爸似的管这管那。” 腰上的力道松了松,半晌,他完全放开了她的腰,声音里带了警告:“你再说一遍。” 林轻“刷”地一转头,对着黑暗里声音来的方向丝毫不让:“说就说了,老子怕你啊!李洛基,我现在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以后和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所以,请你能滚多远滚多远,少在那装监护人……” 最后一个字刚吐出来,头发被人揪住,后脑被按住,几乎是同时,唇上一热,接着一疼。 面前是无边的黑暗,连一点光都没给她。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吻,短暂到她还没来得及拼个鱼死网破,他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抱有与生俱来的敬畏。 所以黑暗让她恐惧,黑暗让她听得清自己的心跳。 那一次次的等待,那一次次的失望。 那被埋藏在一段段夜不能寝下的少女心。 她也曾穿上漂亮的裙子,只为换来心上人一个吻。 那么卑微,那么期待,那么小心翼翼。 梦想有一天,哥哥能看到她那在岁月里生了根、发了芽,却开不出花的心意。 林轻咬了咬已经破了的嘴唇,凉飕飕地吐出两个字。 脏,滚。 打蛇打七寸,虐亚里士多德找牛顿。 黑暗里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林轻想起来件事:“你当年怎么让刘宗答应做伪证的?” 门外刚露出一点光,他的声音有点疲惫:“除了于二晴,我没收买任何人。”转而又带上些许嘲讽,“是他们自己选择背叛你。” 说完摔门而去。 林轻的手还被绑在沙发上。 一片黑暗里,她一向不太好使的脑子反而清明了些。 是,李洛基根本不需要收买刘宗。一个房间五个人,三个都指证林轻故意伤人,如果当时刘宗执意反对,必然会构成矛盾的口供。 他要面对的将是没完没了的调查,和作伪证的危险。 就算刘宗忽然英雄了一把,一向保守的仁慧也不会让他这棵独苗去逞英雄。 林轻趴在沙发上。 谢明邗,张紫婷,你们又是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要送我进去? ----------------------------------------------------------- 手腕麻木的时候,踹开门英雄救美的是夹着半包薯片的周桑桑。 她满是油的手解开绑着林轻的领带,望着林轻的脸,愣了。 林轻拿手背在唇上抹下来一块血痂,不在意到:“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磕马桶上了。”说完抢过周桑桑手里的薯片,指着门口一堆说,“桑桑,帮我看看盒饭还在不在,饿死我了。” 吃了饭的林轻又是一条好汉。 又是一条好汉的林轻扛着包回到了舞蹈教室。 尹俊希早就被请去排练了,林轻在李璐等人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中又举起剑练起来。 这一练竟然练到了晚上,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兰台里已经没什么人,连周桑桑都走了。 林轻扛着宝剑出去接了点水喝,回来的时候见着舞蹈教室外头站了一个人。 他今天穿得很讲究,当然他平时穿得也很讲究,只是今天格外讲究。 纯黑的皮质长大衣,袖口和领口的细节用金属修饰。大衣里面露出同色西装领带,看起来好像才从什么大会议上下来。 看见林轻过来,他把电话收起来,脸上带了点笑意,连泪痣都离睫毛近了些。 林轻把剑放下,又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仰头看见他头顶的监控设备,“刷”地出了手。 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卸了他两只胳膊,而是伸进大衣里环住了他的腰。 水杯掉在地上,水花溅在她挽起裤脚的小腿上。 他身体僵硬不知所措,大约是32年来第一次这么僵。 这个记录很快就被打破,因为林轻正抬起脸来,面不改色地说:“你敢不敢亲我?”   ☆、第四十五章 他什么也没说,只低头静静看她。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比较幸运,让人看上一眼就心潮澎湃,而如果他刚好也看你一眼,只会让你觉得心尖儿都颤了。 这种幸运有个学名,叫长得好看。 毕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新手,林轻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一稣,屈膝顶住他大腿,有点急了:“你亲不亲?不亲踢爆你。” 他双手垂在体侧,不回抱,也不推开;泪痣随着面容微微倾斜,不靠近,也不远离。 就好像她曾经最恨的那种情景。 明明离得很近,明明只需要一个低头…… 她觉得有些没劲,“刷”地收了腿,把人一推,一手捞起墙边的剑,抬腿就走。 走了两步,觉得有点憋屈,回头,发现他正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杯…… 扔了水杯以后又掏出酒精纸擦了擦手…… 等一切都收拾干净了,他才大步向林轻走来。 抬起一只手,拉了她手腕。另一只手有些尴尬,半晌落在她脑后,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又慢慢顺着发丝滑到背上,在背上扶了扶,好似还是有些别扭,又蹭到了腰上。 林轻感觉到腰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生怕他继续往下滑,赶紧出口制止:“别动了!你再往下摸摸试试?” 话刚出口,他却已经低下来头。 嘴唇冰冰凉凉,就这么落在她还有些汗湿的额头。 “咣”的一声,这次是折磨了她一整天的宝剑扑在地上。 额头上的触感骤然远离,林轻眼疾手快抓住他皮质大衣的衣襟:“别捡!”末了不满抬头,“就这样?” 他眉眼略略一弯,嘴角微微一挑,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得意,又低下头去。 还是在老地方轻轻一碰。 林轻捂着额头,莫名其妙抬起头,却见他一脸探寻地舔了舔唇,然后拉下她挡在额头上的手…… 在同一位置又亲第三下。 这一次比前面两次持续得更长,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收了收,把人又带回了大衣里。 高档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手是凉的,他的唇是凉的,他的胸口却是热的。 由于身高关系,林轻只能从他的大衣领子里探出个头来,瞄了眼头顶,发现因为刚才这几步,他们已经走到了摄像头的死角。 她竟是有些沮丧,抱怨道:“就这样?” 当然不能就这样。 他似是经过训练的警犬,低头又在她额上准确地啄了一口,啄完后还抿了抿唇,一副等待表扬的神情。 林轻缓了好久,忽然问:“小黑,你看没看过一幅名画?” 她弯腰捡起剑:“叫小鸡啄米图。” -------------------------------------------------------------------------------------------------- 玻璃窗上映出舞蹈教室的水晶吊灯,林轻端着剑不厌其烦地切肉切肉再切肉。 又剁了一场肉馅,她问老实坐在场边的那个:“小黑,我跳得好看吗?” 点头,点头,神色庄重地点头。 林轻“刷”地一剑指上他:“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形容女人姿势很多的。” 他略一思索,声音淡淡;“婀娜多姿。” 林轻一拍脑袋,再问:“我跳得婀娜多姿吗?” 这一次他沉默了,半晌很斯文地摇了摇头。 林轻颓废地扔了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你说,这看女人扭扭捏捏地拧来拧去有什么好?砍个人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吗?” 王小黑默然,表示他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好。 林轻和一截木头桩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叹了口气,捡起剑。 刚要转身,却见他默默拨了电话:“我是王信宏,请接年会总导演。” 林轻吓得剑都拿不住了,赶紧去抢他电话:“我的信宏大爷,这么大点事你就放过总导演吧。” 电话抢过来了,却发现他表情有点不自然,一低头,发现手里的信宏beta压根没开机…… 林轻气得差点一剑砍了他的狗尾巴:“王小黑!你逗我呢?” 王小黑目光游移不敢看她,余光里却有点恶作剧的小得意。 他这么一躲,林轻火也发不出来,把手里的电话扔回给他,随口问:“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他仍侧着头,目光没有收回来,老实答:“你在这里。” 林轻“啊?”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有点不自在:“浪费了那么好的电话,平时都没人给你打电话啊……” 这时想起他已经好几年没开过口,确实也没人会给他打电话。 可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那个王思语不找你嘛?” 林轻问完这句,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赶紧挽回形象:“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也不那么关心。” “不会,”他淡淡开口,“她打不进来。” 林轻一愣:“什么叫打不进来?……你把她拉黑了?”语气里其实还是有点幸灾乐祸,“为什么…...啊哈?” 他歪头思忖了一会儿,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起伏:“见面掏钱,庸俗,不喜欢。” 林轻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十五年前的事。 见面掏钱,庸俗,不喜欢。 原先以为是王思语霸占了她的4200血汗钱,现在才发现,王小姐其实是替她背了黑锅。 “掏钱怎么了?掏钱是大方啊!电视剧里大义疏财的英雄不是很受欢迎吗?” “仗义疏财,大义灭亲。”他耐心极好,“我不喜欢。” 林轻心里“咯噔”一下,半晌讪讪:“哦,对你来说,是俗了。”转移话题,“听说……年会上你要压轴讲话?” 他沉沉“嗯”了一声。 林轻眼前飘过张超亮出来的支票,打听道:“讲话的内容都准备好了吗?练习过了嘛?有什么困难不要和兄弟客气,你开口,插几把刀都帮你办了。” 这句可一点都没掺水分,林轻心道,要不是为了你那十分钟,我至于在这儿剁一天肉馅吗? 他脸色有些尴尬:“……只对自己讲过。” 林轻又浮现出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情景,一拍大腿:“王小黑,这不行啊,到时候谁也不能往你前头举面镜子。你这一低头、一抬头,满眼都是人,万一一个字儿说不出来,可怎么办啊?” 我的150万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儿,也没心情管什么婀娜多姿了,拍了拍胸膛:“小黑,咱们也算好朋友吧?别不承认,你刚才还亲了我好几口。好朋友之间不应该不好意思吧?你现在对着我练一遍,要是说完整了,咱们再把张超他们叫来练一遍。” 他搭在膝上的双手交握,半晌点了点头。 “尊敬的各位来宾,我是王信宏,仅代表信宏集团旗下信宏置业、信宏钢材、信宏电子三家子公司……” 林轻见他眉头直皱,忙问:“怎么了?” 他紧抿了唇,鬓角上居然已经见汗,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轻心里哀嚎一声:这才一句啊! 怕逼紧了他甩手不干,林轻决定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要不这样,我去练我的,也不看你。你就坐在这儿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我跳得那么难看,也没不好意思不是?” 说干就干,大刀那么一挥,林兄弟又成了可以上梁山的一条好汉。 砍得行云流水,那边的演讲却憋得婀娜多姿:“……在接下来的一年……信宏置业将……将……信宏电子将吸收……寰宇通讯……信……” 林轻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边背对着他练习一边喊话:“王小黑,我包里有耳塞,你帮我拿出来。我塞上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你放松点重新讲一遍。”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林轻又转了几圈,不见他过来,伸手道:“耳塞呢?” 一抬眼,见他一只手提着她的包,另一只手里…… 赫然是那对蕾丝边的……胸罩…… 林轻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剑也不要了,大步过去劈手夺过胸衣,另一只手去抢包…… “哗啦”一声,原本就被拉开的大包翻了个个儿,里头她那点家当撒了一地板。 最上头的,赫然是和胸衣一套的蕾丝t字裤…… 林轻赶忙解释:“王小黑,你别这么看我!我平时不穿这个的!这套是要还给李洛基的。” 他眼下的泪痣抽了抽:“平时…..不穿……见他才……穿?” 林轻明白他误会了,赶紧描一描:“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我手里这个!这是a啊!王小黑,我和你说啊!我好多年前就不穿a了!我真的不是a!!!你那什么眼神?我真不是a!他那个混蛋还按我从前的尺寸买的……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他后退一步:“按你从前的……尺寸……你们……” 现在谁给林轻一本葵花宝典,她就能逼李洛基组队自宫:“重点不是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他上次侮辱我胸小,我今天本来是要甩他一脸的……” 王信宏王公子的三观和五官都被她毁得差不多了:“甩……胸……一脸……” 林轻要疯了:“我是说把内衣甩他脸上!不是把胸甩他脸上!你听我说……王小黑你别跑!是男人你就听我说完!” -------------------------------------------------------------------------------------- 宏基旗下的crown酒店,一身酒红色风衣的丁巾巾胳膊上挎着fendi同色2jours,走到前台时往下拉了拉墨镜:“李总回来了吗?” 酒店工作人员都认得她,也早就把这位归成半个少奶奶,赶紧摸出张房卡:“回来一阵子了,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丁小姐快去看看吧。” 丁巾巾礼貌地笑笑,接过房卡,推上墨镜。 顶层的套房都有专用电梯,丁巾巾很快就到了门外。 她深吸一口气,房卡在门锁上一扫。 门自动开了。 入眼的是熟悉的一大片玻璃冰吧台,吧台下面打着幽紫的光,在六米高的落地窗前显得有点虚幻。 不管来过多少次,她还是会被这里穷奢极侈又带了点寂寞味道的装潢震撼一遍。 换了鞋,丁巾巾脱了大衣,对着门口两人高的穿衣镜补了补妆,才轻手轻脚往里走。 穿过两层门,终于找着人。 欧式沙发的靠背雕出绵延不绝的线条,好似一片紫色的山脉。 宏基大公子身上穿着浴袍,松松露出胸口大片皮肤。他靠在最长的沙发正中间,手里一只酒杯已经空了。 看见丁巾巾进来,李洛基没说话,只动了动握着酒杯的手。 丁巾巾走过去,双手捧起茶几上的红酒,慢慢倒起来:“哥哥,外头传说你要收购仁慧实验室?” 李洛基挑唇一笑:“外头传说?我今天下午才放出去的消息,已经传到你耳朵里了?” 丁巾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其实是不小心听张秘书谈起。哥哥,你要做药品生意了?” 李大少喝了口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酒杯:“我看着像卖药的?” 丁巾巾也感觉到他今天心情不好,但看着他握杯的手,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闪过那天他疯了一样打人的画面,心里不知不觉蔓延起一股不忿,还有恐惧:“难道……哥哥只是为了对付刘宗?就因为刘宗是……” “啪”的一声,是一只手机被摔在她面前,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不那么积极向上的照片,照片的女主角还就是她本人。 “四年前艳-照门,影后自杀未遂,影帝差点被人废了。巾巾,你觉得你能挺几天?” 丁巾巾低头捡起手机,只觉得自己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彻底底。 她一向知道他有手段,不说兰台里其他艺人,就是和他上过床的,甚至上过几次床的,只要哪个稍微骄纵了一点,很快就会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男人和女人对他来说,就好像包之于富婆。 一天换一个也不嫌多,有时候可以同时背好几个。用过的包随手扔掉还是送人,也不见得多心疼,因为总是有新季新款。 她一直觉得自己比那些愚蠢的男男女女看得清,从一个小妹妹做起,用了七年,才真正的变成他的女人。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也许她真的是不同的…..至少……至少她的照片是他亲自拍的,不像兰台其他女星,只能被他派去的男艺人搞…… 丁巾巾跪在沙发上,稳定了一下情绪,下了一步比较有策略的棋:“哥哥,你和她的事我不懂,也不敢乱说。只是巾巾知道,我如果爱一个人,是不会忍心送他去监狱那种地方的。” 三年前,她送你进去;同样是三年前,你送她进去。 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爱? “哥哥,巾巾还有一句话,有时候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没得到。要是哥哥真的放不下,不如先得到她的人。”   ☆、第四十六章 不如先得到她的人。 噼里啪啦,雨点打在落地窗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酒杯里的红酒一圈圈晃着,杯底慢慢出现了一个小漩涡。 漩涡刚刚成形,就被他一仰头全灌了进去。 李洛基把酒杯扔在茶几上,单手搭在裸-露的胸膛。 丁巾巾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 有一种娱乐方式叫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她刚才逆着真心说出的话,其实是把自己放在火锅里煮,嗯,还是麻辣锅底。 感觉到他身体似是有些燥热,丁巾巾膝行着凑近点了,一双标准的玉女手扯上他袖子:“哥哥,我们也好久没……都两年多了吧。哥哥不碰我,我也没有让别人碰过,哥哥,哥哥……” 一声声哥哥,叫得千回百转,让老大爷听了都要去买肾宝。 “哥哥”这两个字,一直是她相信自己和别人不同的证据。 曾经,曾经有很多人都喊他哥哥,那个胸大无脑的模特儿大蜜,那个明明比她还大却不要脸地总是演学生妹的石暖,那个没品的暴发户的女儿朱七七…… 可是自她21岁以后,就再没听任何一个人喊过他一次,除了她自己。 那是多好的生日礼物。 她生日那天,他第一次带她回来,第一次带她进了他的卧室,亲手脱掉她的衣服。 在那之前她没有过别的男人,14岁出道,在那样一个地方,她坚持到了21岁。 那一晚他有些醉。 虽没有比较,却也觉察出他的动作勇猛,态度却是小心翼翼。 带了那么一丝讨好,一丝歉疚,一丝怜爱,一丝温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 心一下子就化了。 那是平时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能做出的最卑微的姿态。 在攀上顶峰的前一瞬,她听到他压抑却又兴奋地哑声命令:“叫哥哥。” 叫哥哥。 她抬起脸,月光下他狭长的眼睛中波光浮动,不似人间物件。 “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好似一句尘封千年的咒语,瞬间带她走上人生巅峰。 一切就和她想象的一样,除了他在最后关头抽-身而去。 明明做了措施,可他还是控制在了外面。 浴室里传来水声,他开门出去,再没回来。 后来她也矜持着和另外一些女艺人交流过心得,交流之后心里的疙瘩解了不少。 原来他对谁都是这样,只是办事,只是发泄,没有抚摸,没有亲吻,更没有相拥而眠。 比别人幸运的是,她们都没有去过他的房间,而且都是完事了以后就分道扬镳。 只有她得以在他的床上过夜。 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自那以后,“哥哥”成了她丁巾巾的专属,兰台成了她丁巾巾的游乐场。 电影、电视剧、代言源源不断,只要她想要的,除了月亮和太平洋,几乎没有得不到的。 和她同期出道的艺人都很羡慕她,她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巾巾有福啊,不用像我们一样和些老男人周旋。李公子有才有貌对你还好,有李公子撑腰,半个演艺界都是你的”。 只有她知道,兰台算什么,名牌包包和高档公寓算什么,跑车算什么? 她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 小王子种了一朵玫瑰,从此别的玫瑰都不是“那一朵玫瑰”。 她是他的那朵玫瑰啊。 那么宠,那么爱。 虽然那次之后他再没碰过她,可他也没碰过别人啊。 就好像是,宠爱得都不舍得碰了一样。 就好像是,用玻璃罩子把玫瑰罩起来了一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从上个月开始吧? 开始不耐烦,开始不接她的电话,开始无视她的存在。 故意开车去他从来不屑的路边摊,在寒风里赶她下车,就为一碗兰州拉面。 每一次她叫哥哥,他都有一瞬间的愣神,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明明只是手心受了伤,却坚持住院半月,去年这个时候,他发烧近40度,仍然参加会议。 前几天和女友逛街,女友本来羡慕地看她手里的黑金卡,很快却朝她猛使眼色。 她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内衣店里,他正大爷似的坐在沙发里,店员们端着一套套蕾丝内衣送到他面前。 他选内衣的时候,竟然嘴角带笑,好像在面对一次期待已久的旅行。 女友戳了戳她,暧昧地:“给你买的吧?听说宏基最近收购了不少公司,这么忙还亲自来给你买内衣,你拽了咧!”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没来由地害怕。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她什么也没收到。 “哥哥,”她伸手去解他浴衣的带子。 她是慌了,就好像躺在玻璃罩子里,却发现那罩子其实是个双面屏。 玫瑰看到的小王子,和小王子看到的玫瑰,不过都是屏幕上的幻象罢了。 “哥哥,抱抱我。” 她是美的,就算他阅人无数,她也有八分自信。 可她得到的回应却是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把她挑开。 “巾巾,”他手指一甩,她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我让你消失之前,别再出现在这里。”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丁巾巾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耳聋耳鸣:“哥哥,你说什么?” “哥哥?”他看了她一眼,长眼睛里满是嘲讽,“我爸只有三个儿子。” 丁巾巾一愣,用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垂了头:“我知道了,李总。” 然后,她看到他拨了总台电话:“以后没有我同意,任何人不许放上来。下一次再有不相干的人出现在我房间,皇冠酒店我换人来管。” 放下电话,他没看丁巾巾,自顾自又倒了杯酒。 ---------------------------------------------------------------------------- 丁巾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站在雨里,面前已经围了一群正在拍照和要合影的群众。 她神色恍惚地去包里摸墨镜,却发现连包都没带。 这个时候大堂经理匆匆下来,手里拎着她的手包,臂弯里还搭着她的围巾:“丁小姐,您的东西。” 她接过东西,熄灭的希望又燃起来一点:“是李总叫你给我送下来的?” 大堂经理看了看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有点为难,支支吾吾一声。 丁巾巾苦笑:“你和我说实话。” “李总是……是让人进去收垃圾……” 好不容易甩掉了疯狂的人群,丁巾巾坐进车里,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当当”两声,有人在敲车窗。 她抬起脸,看见弯腰站在车外的人,有点愣。 打开车门,她靠在车身上,也没打伞:“你是……有事吗?” 来人带着鸭舌帽,抱臂站在她面前,目光从她有点花了的眼妆上掠过,一句话直刺丁巾巾心口:“正主儿回来,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这些年cosplay玩得还爽?” 丁巾巾警惕地拉车门,被对方上前一步压住胳膊:“要是正主儿知道她受苦的时候有人在替她享福……碰上个脾气好的也就算了,要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 丁巾巾手里的车钥匙“啪”地掉在地上,溅起一滩水花,她忙弯腰去捡。 钥匙却被对方一脚踩住:“我很好奇,等他想明白,会不会在正主儿发现之前,先急着把你和过去三年一起抹杀干净了?” 来人压了压帽沿,低笑:“你不过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身子一颤,她靠在车门上:“你想说什么?” 对方弯腰捡起车钥匙,递到她手上:“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如果正主儿没了,冒牌货就变成正主儿了。” ------------------------------------------------------------------------ 这几天可是把胳膊都抡粗了。 林轻靠在宿舍的小床上,一下下扯着手里的32a,问:“你读书多,你说啊,男人看到你包里有套内衣,转身就跑,还什么解释也不听,是怎么回事?” 李记者脸上敷了一坨面膜,张嘴支吾了半天,才特别艰难地说:“是泥嗖里地内胸罩嘛?” 林轻特老实地“嗯”了一声。 李记者继续为人民服务:“32a……男人砍刀内答消,久没右性趣了吧?” 林轻十分纠结:“可我和他解释了啊!都说这不是我的号儿。” 李记者艰难地抬起一坨脸瞅了瞅她胸膛,摇了摇头:“事实……胜于雄辩。” 林轻默默摸了摸胸口,问:“你那面膜多少钱一张?要敷多长时间?” 李记者说话稍微利索了一点:“一百块钱一包,一包十张,敷20分钟。给你一张试试?” 林轻忙摆手,继续撕她的胸罩:“没,就是随口问问。十块钱能让一个女人安静20分钟,也挺值的。” 说话间手机响了,电话那边是燕宁略显兴奋的声音:“姐!姐!好消息!你猜猜!” 林轻把胸罩扔到一边:“你找着失散多年的亲爹了?” 燕宁:“……我亲爹还在里头蹲着呢。” 林轻:“你拍节目讹了一大笔医药费?” 燕宁:“姐,那是只有你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林轻:“你那平房终于动迁了?” 燕宁:“姐,我被调给丁巾巾做助理了!丁巾巾啊!大腕儿!” 林轻乍一听觉得这名字有点熟,仔细一听觉得这名字确实有点熟:“丁巾巾?”她莫名其妙,“兰台那么多专职助理不用,怎么偏偏调你去?” 燕宁就等她这么问呢:“听说是丁姐自己要求的,她说之前见过我几次,觉得我机灵,人还靠得住。” 林轻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但燕宁在兴头上,她也不好隔着电话来个冰桶挑战,只能模糊说说:“能演玉女的一般都不清纯,你自己小心,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燕宁嘿嘿嘿地答应了:“姐,公司给我配了辆车,平时丁姐不用的时候我可以随便用。后天晚上你没班吧?我去接你吃饭好不?” 林轻笑了:“行,燕总。” 燕宁嘿嘿嘿得更不好意思了。 --------------------------------------------------------------------------------- 第三天下午,林轻交了班,站在东城门口发短信。 “王小黑,是个汉子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的,梁山好汉不也是平胸嘛?” 打了以后觉得事例引用得离生活太远,又删掉重打:“王小黑,我看你连a都没有嘛,我也没嫌弃你。” 打了以后还是觉得不太好,万一他拿他下面多了一两肉说事呢?又删了重打:“我见面掏胸,我庸俗,下次不掏了。” 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妥,直接全删掉换成:“王小黑,干啥呢?” 这边还没发出去,那边他短信进来了。 仍然是惜字如金:“抱歉,最近忙,在做什么?” 林轻赶紧诚惶诚恐把前面的又删了,回:“等燕宁(我弟弟)来接我去吃饭。” 打完以后觉得括号里加得有点多余,但是又不想删,就直接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吃过饭,我接你,买衣服。” 林轻盯着“买衣服”仨字儿看了半天,颤颤巍巍回:“你说的衣服该不会是……” 还没打完,姜楚乔的电话进来了。 “林轻,出事了!” 林轻“嗯?”了一声:“股票怎么了?” 姜楚乔:“股票没事,股票好得很。是燕宁出事了,他又被抓了。” 林轻稳定一下情绪:“因为什么?” 姜楚乔气哼哼的,有点恨铁不成钢:“还能因为什么?又干起老本行了,你说偷什么不好,偷到自己老板头上去了。” 林轻赶紧问:“他老板?丁巾巾?” 姜楚乔表示就是她:“是啊,偷人家项链,听说还是宏基小开送的,好几十万呢。” 林轻冷笑:“李洛基送的?” 正在这时燕宁的电话也进来了,林轻赶紧打发了姜楚乔,接起来:“燕宁?” 燕宁那边都快哭了:“姐!姐!你帮我和她们说说!真不是我!我不知道那项链为什么就到我裤兜里了!真不是我!我从哪偷也不能从自己饭碗里头偷啊!姐!你帮帮我,我不想再进去了!再进去我这辈子真完了!” 林轻手指间的硬币翻得飞快:“燕宁,丁巾巾在不在你附近?你让她接电话。” 燕宁抽了两管鼻涕,才磕磕巴巴说:“在,在,姐,你等着。” 电话里传来不太清楚的燕宁的祈求声:“丁姐,你就接个电话吧,求你了。” 过了能有半分钟,电话才被接起来。 那声音算不上友好,也算不上不友好,就好像一碗白开水,还是一碗派头十足的白开水:“我是丁巾巾,哪位?” 在装白开水一事上,林轻显然更有经验:“你要找的那位。” 丁巾巾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故意等了几秒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轻“哦”了一声:“那我也没话了,你把燕宁交警察吧,反正他和我没血缘关系。再见。“ 这一次对面急了:“林轻!你等一下!” 林轻握着电话说话,过了一会儿,丁巾巾才说:“半小时后,昆仑海酒吧,晚一分钟我就把人交警察局。” 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轻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还没回完的短信,于是拿起手机继续回。 “两个小时后你到昆仑海接我吧,我们去买衣服。” 放下电话,她收了硬币。 她了解刘宗,也了解丁巾巾,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他们不会干出这些事来。 是谁?是谁找了他们当枪? 林轻掏出公交卡,往车站走。 从前她不懂事的时候,她爸曾说过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让他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第四十七章 昆仑海酒吧的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偏僻到林轻倒了三次车,中间还让了个座儿。 酒吧建在一个小山坡上,从外面看就是一公共厕所。 偏偏就有人喜欢这种如公厕一般的私密和开放。 林轻到的时候丁巾巾还没到,侍者倒是很有眼色,说丁小姐已经定过位了,直接带着林轻进了一个带窗的隔间。 竹帘子放下,林轻大咧咧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昆仑海后面俩字是酒吧,但其实什么格调都提供。这隔间里的桌子面是竹子拼的,倒弄出几分附庸风雅来。 林轻拿出手机给刘宗发了一条短信:“昆仑海b座,十分钟内到,隔壁的位置是你的。” 发完短信,自己喝了会儿茶,顺手发了条:“小黑,吃饭了嘛?” 20秒后短信进来:“吃过晚饭。” 林轻撇了撇嘴,这小子打字速度进步很快嘛,刚要再回一条,又一条跟着进来:“宵夜,没吃。” 林轻噗嗤一声就笑了,手速极快地回复:“一会儿爷请你吃,10块钱以下随便点。” 刚按下发送键,帘子被掀开,丁巾巾一身黑,胳膊上搭着一件金色外套,摘了墨镜在林轻对面坐下。 林轻从袅袅茶气中看了她一眼:“我只问一句,这件事李洛基知不知道?” 丁巾巾手一颤,茶水溅出来几滴。 大明星把茶壶放下,单刀直入:“我喜欢哥哥,从14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我的第一次给了哥哥,除了他以外,我没有过、也不想有别的男人。” 她说完这段话,故意停了停,托腮去看林轻的反应。 林轻能有什么反应。 丁巾巾一时搞不清她心理。 她和林轻同岁,从前看向李洛基的时候,林轻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同龄的女孩子彼此最是敏感,单从林轻看哥哥的眼神,丁巾巾就知道她和自己怀着一样的心思。 所以她今天打算来下一剂猛药,却没想到对方连个摔杯子的经典动作都没有。 丁巾巾十年演技,调整状态,继续悠闲道:“哥哥从前有很多女人,但自从有了我以后,他没碰过别人。” 林轻扶了扶额:“你找我秀恩爱?” 丁巾巾绽放出一个看起来特别真诚的笑:“是。” 见林轻没什么反应,丁巾巾继续加量:“我们是在他床上做的,做了很久,累到我睡着。” 林轻不太有兴趣:“哦。” 丁巾巾有点急了,还是尽量保持语速:“好,我不说废话了。我爱哥哥,爱到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你现在出来,让哥哥很为难。你们之间闹到这个地步,他又要看在以往情分的份上……” “所以,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离开s市。要么南下北上,要么出国,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咣当”一声,是林轻把茶杯放桌上了:“丁巾巾,我爸从前和我说,长得好看的人都多少有点矫情和幻想症,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你小说看多了吧?” 丁巾巾不怕她说话,就怕她不说话。既然林轻说话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林轻,你想一想,你这个时候在s市赖着不走,还有什么意义?除了害你所剩无几的几个朋友。今天是燕宁,明天就可以是姜楚乔。还有那个省长的千金,要不是背景硬,早就被牵扯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前阵子住院,你那个姓宋的暴发户朋友,想要背地里替你交住院费,然后呢?被人打得现在还起不来。” 林轻一愣:“宋二百?他被人打了?” 丁巾巾叹一口气:“倒是个讲义气的,可惜交友不慎。听说是怕你不要,私下和医院方面交涉,结果引火上身了。” 林轻没想到宋二百那个傻子还跑去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打他的是谁。既然是冲着她来的,为什么不直接对她下手,要去打一个不相干的宋二百? 她看向从坐下起就不断尝试心理战术的丁巾巾:“你听说?宋二百的心理活动你听谁说的?” 丁巾巾一卡,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绕过这个话题,直接进行中心思想教育:“林轻,私心里我想让你走,我不想看到哥哥为难;理智上,如果我是你,也不会留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挣扎。” “林轻,在s市有多少人看不得你好,你比我清楚。我今天不过是动动手指,你就得老老实实跑过来见我,以后呢?以后你还想被我这么使唤吗?就算我不对付你,别人呢?” 这番话说完,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喝了一杯茶。 林轻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 “我在哪呆着,只是因为我乐意。”她弹着手里的茶杯,“不过说到以后,你应该比我更担心以后。” 丁巾巾抬头:“你什么意思?” 林轻看看了眼她放在桌子上的新款手包:“我今天老老实实跑过来见你,是因为我以为燕宁这事儿是李洛基授意的。不过看样子,还真不是。”她摇了摇头,“白跑一趟。” 丁巾巾有点坐不住了:“你要做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哥哥的意思?” “哥哥?”林轻朝她斜了斜嘴角,那个笑和李洛基简直像了十成十,“不想惹你哥哥不高兴,我劝你从今以后都别这么叫了。你和他关系这么好,难道还不知道?他这个人最容不下不听话的东西。远的不说,我就是因为不听话被送进去,一呆三年。你说下一个是谁?” 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张20块扔在桌上:“不管我和他多少仇多少怨,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我现在根本不会干什么,最多看着你自己作死。”思忖一下,“兰台说到头来也还是他的,你干了什么,你说你的好哥哥会不知道?” 丁巾巾一瞬间脸色惨白:“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林轻穿好鞋,从包里翻出来一沓卡:“我上班的地方发了机票打折券,你留着,说不定很快就用得上。对了,我不知道是谁在给你撑腰,不过这人看来和你仇也不小。” ------------------------------------------------------- 从丁巾巾那出来,林轻看看了看表,才过了半个小时。 她没有直接出去,而是缓慢地往洗手间走。 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把隔壁帘子一掀,打了个招呼:“嗨,刘宗。” 刘宗身上穿了件运动衫,头发还乱糟糟的,显然来得比较急。他身边坐了一个穿得很体面的中年妇女。 这女人林轻也见过几次。她顺道打了个招呼:“伯母好。” 看见她进来,刘宗下意识地往里坐了坐,支吾打了个招呼,目光往隔壁飘,极小声地问:“走了?” 刘宗的母亲倒是没动,也没回应林轻。 林轻十分有主人翁精神地坐下,有点饿,灌了口茶:“刘宗,刚才你也听到了,有人把你们当枪使。” 她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只安静喝茶。 对面的刘宗挪了挪左边屁股,又挪了挪右边屁股,最后把两边屁股都挪了挪,看了看一直正襟危坐的他-妈,小声道:“林轻,我真没想让你死,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你。” 林轻放下茶杯,眯眼看了看他,还是没说话。 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 半晌,刘宗搓了搓衣服袖子,绕到她身边:“林轻,你……你这几年还……还好么?” 林轻问得很真诚:“你说呢?” 刘宗满身满脸都写着尴尬和害怕:“林轻,前几天的新闻,是你做的吗?他们都以为是明城制药干的,但我就觉得是你。” 林轻老实承认:“是我,宏基收购仁慧实验室的事也是我。” 这时候刘夫人终于说话了:“你想要什么?” 林轻很爽快:“两千万。” 刘夫人更爽快:“不可能。” 林轻也不在意,指了指刘宗:“不给钱,就让我出口气,让他进去,蹲三年。” 刘宗吓得往后蹭了蹭:“林轻,我当年真……真是没有办法……” 林轻看了看他,学着他的语气:“我现在……也真是没有办法。” 刘宗今天进来就是被虐的,求助地看向刘夫人:“妈,您说句话啊……” 刘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了点,也不好随随便便送出去给人吓死了:“宏基收购仁慧已经成定局,就算我给你两千万,你还能有挽救的法子?” 林轻默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开口:“伯母,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谁系的扣儿谁解。这办法是我给李洛基出的,我自然也有办法让他收不成。仁慧到时候做的只是分股,一股变两股,原先20一股,以后10块一股。” 刘夫人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抓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两千万高了,价钱上降一降,我们还有得谈。” 林轻摆摆手:“其实,要是刘宗愿意和我分享分享他的小秘密,不谈钱也行。” 一时间两个人都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刘宗。 先说话的是刘夫人:“宗宗,谁找过你?他是不是挑唆你了?” 既然刘夫人说话了,也就省得林轻说话。 刘宗又拽了半天袖子,看起来真的是十分为难:“我……说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林轻从包里摸出来个文件夹,正是王信宏留给她的那个。 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散,看了看时间,简单结束了这场对话:“刘宗,上次骗你,是我办的不地道。但你接连害了我几次,我也不能忍着。这件事上你不是得罪他,就是得罪我。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告诉我。” 说完,她朝刘夫人点了点头:“伯母,我先走了。” -------------------------------------------------------------------- 站在酒吧后面的土坡上,林轻看到刘宗母子的车子离开,过了一会儿,面色苍白的丁巾巾也从酒吧里出来。 看起来这场壁脚双方都听到了,听到了就好。 林轻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去。 怎么可能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去想那一幅幅暗夜里狂野的画面? 怎么可能不去想那一句句“第一次”、“在他床上”? 怎么可能不去想那一千多个她不在的日子? 差点,差点就把一壶茶浇到丁巾巾那张玉女脸上。 胃里一抽一抽地疼,扯得整个胸口都跟着痛。 她对自己说,所有强烈的感情,无外乎两个根本原因——饿的和撑的。 一定是因为没吃饭,对,一定是因为没吃饭。 林轻扶着电线杆站起来,又靠着电线杆站了一会儿,最后踹了电线杆一脚。 那一脚踹出去,电线杆没哭,她的眼泪却哗的一下子下来了。 她有点慌,心虚地朝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这么一松,心里的悲哀却好像涨潮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丁巾巾,好样的。 每一句都戳在点上。 是啊,早就没有了,她的家,她的哥哥,她的朋友…… 没人需要她在,倒是有很多人需要她不在。 她到底想装聋作哑地在在这个城市赖到几时? 林轻拿手背抹了下眼泪,最后却是抹一下哭一声,那一声声最后结成一个模糊不清的词:“哥哥……” 把大包往后背了背,腾出两只手来抹,边抹边抽着鼻涕,一如很多年前一样:“哥哥,怎么办……” 哥哥,我该怎么办?! 土坡下有引擎声。 林轻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辆黑色宝马,除了车身一尘不染以外,整个车型和车牌都透露着一句话:请别注意我。 一看时间,刚好两个小时。 林轻拿袖子胡乱蹭了蹭脸。   ☆、第四十八章 林轻用袖子胡乱蹭了蹭脸,天冷脸干袖子硬,这么一蹭就蹭出几道红印来。 她摸了摸在伤心时默默陪伴的电线杆,十分负心汉地从土坡上走下去。 才走到路边,就见他出来。 王大少他是从驾驶室里出来的。 林轻扶了扶下巴。 在她的认知里,王小黑有一扇穿越门,他想去哪,只需要“嗖”地一下子,神不知鬼不觉。 驾驶交通工具这种事儿,对他来说有点太人类化了,不适合,不合适。 林轻还在装下巴的时候,他已经从车头绕了过来。 于是她刚装上的下巴再一次掉下去了。 半晌,她问:“王小黑,你这是要去代言还是要去参加八十国峰会?” 一个人可以长得好看,一个人可以气质好,但是你长得好看又气质好,还偏要把自己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打扮起来,那就是反人类反社会。 林轻觉得王小黑今天的打扮十分违背社会主义大和谐。 整体仍是往常的简单低调,但是牛角扣的黑色大衣、袖口不时露出来的不规则纯金属袖扣、领带上同色的领夹、加上他一头一丝不苟的短发,合在一起却透露着一股诡异的骚气。 一个洁癖到不能容忍发蜡的顾客……也是苦了理发师了。 林轻拽了拽身上的破羽绒服:“王小黑,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是要去买衣服还是卖衣服?” 见他茫然不答,林轻又问:“王小黑,你和我说实话,今天这身是不是张超的品味?” 他好像被撞破奸-情一样,不好意思地带着他的泪痣别过目光。 ---------------------------------------------------------- 同时,马路对面一辆黑色suv里,张超扯着菊花小马甲打了个喷嚏。 小胡子赶紧嘘寒问暖:“老大,没事儿吧?” 张超翻下镜子理了理鼻毛,轻轻打了打小胡子的肩:“我没事儿,盯紧咯,32年第一次约会,这事儿要是成了……咱可是信宏大功臣哟。” 小胡子信心不大:“哥,这能成吗?和个爷们儿约会能约出什么鸟来?” 张超又轻柔地拍了拍他脑袋顶儿:“这你就不懂了,能把个糙爷们儿整成小乖乖,那才叫有本事。” 小胡子在“小乖乖”这三个字上打了个哆嗦,略有感触地靠着方向盘继续盯外头。 ------------------------------------------------------------------------------------------------------ 那边王公子目光飘忽地把四周的电线杆都看了个遍,才略显心虚地单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极其顺溜接过林轻手里的包。 林轻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滚进了车里,接过他递回来的包放在膝上。 冬日天短,才六点多外头已经黑了一片。昆仑海的位置有些偏僻,两人头顶上只有一盏不高的路灯。林轻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面黑漆漆的路,又看了眼山坡上那根孤零零的电线杆。 然后,她羞愧地拍了拍脸。 哭什么哭,电线杆都没哭你哭什么哭,小娘儿们似的…… 刚调整好情绪,听到身旁车门一开一关,是王小黑上车了。 林轻侧头看了看座椅的位置,由衷且酸溜溜地评价了一句:“腿真长啊。” 他系安全带的手停了停,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座椅往前调了调。 林轻无奈:“夸你呢,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他微侧了头,单手扶在方向盘上:“没吃?” 林轻这才想起,本来是说晚上要和燕宁去吃饭,现在胃里一抽一抽的,反正也吃不下,索性直接顺着他扯:“啊,吃过了。不是要买衣服吗?去买衣服吧。” 说完别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转头那一瞬间,眼角和嘴角一起耷拉下来。 胃里和心里一起抽,倒也分不清哪个更疼。这情伤得有点没理由,好在情伤大多是没什么理由的。 身边窸窸窣窣的。 过了一会儿,一朵纸卷的软塌塌的白玫瑰花出现在她视野里。 他刚才没去发动车子,而是不务正业地又卷了这么个东西出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面前。 “别哭……”约莫是真没什么安慰人经验,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儿来,末了想起万能的语气助词,“了……啊。” 林轻尴尬:“谁哭了?” 他松了安全带,靠近了点,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一会儿,十分肯定:“鼻尖,红了。” 林轻淡定瞎扯:“冻的。” 他又凑近了点:“眼睛,红了。” 林轻继续淡定瞎扯:“吹的。” 他似是不经意地笑了笑,靠得更近了:“嗓子,哑了。” 林轻扯淡从来不用缓冲:“感冒了。” 本来打算他再问什么,就连人带脑袋一巴掌扇回去,却见他慢慢拉回身子,手臂有些僵硬地搭到她头顶,顺着她乱七八糟的发丝轻轻梳了梳:“下次,”手指好似不经意地滑过她脸颊,“不必,一个人,哭。” 他收回手,把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鉴定科的似的:“咸的。” 林轻放下车窗:“再不开车我把你揍咸了。” ------------------------------------------------------------------------------------------ 王信宏王公子明显没有购物相关经验。 没有购物相关经验的王公子把只揣了五百五的林轻带到一个五位数起的地方。 这一层没什么人,林轻脱了羽绒服,穿着件地摊货毛衣,在一身报复社会的王小黑身边走得心安理得。 身侧一个个“l”、“d&g”、“mulberry”、“s”的字样扑进眼里,又被林轻眨眨眼推出去。 就这么巡逻了一圈儿,王小黑见林轻始终目不斜视,只得单手顶着她的背,把她推进最近的的店铺。 林轻看到店名就发虚,她现在的消费水平是连维多利亚的秘密都不敢听的水平,更别说逼格不知道高了多少的。 店员们看到林轻进来本没太在意,但架不住她后面有个参加八国峰会的王信宏。两人前脚刚迈进来,两个店员就迎上来了。 “小姐,您是第一次来本店吗?我们是比利时设计师1994年创办的年轻内衣品牌有着‘缔造优雅内衣的公主’美誉。” “小姐,我们昨天才进了一批最新款的睡袍,您要不要看一下?” 林轻被她们说得一愣一愣的,直感叹不愧是一套内衣就要两万多的地方,连店员的英文都说得和第二母语似的。 她看了眼边上一派正经的王小黑,掐下揭露他楚楚衣冠下的猥琐面貌的冲动,双手一抱胸,给自己找了找场子:“随便看看。” 再一转眼,王小黑已经被一名有眼色的店员请到沙发上坐着去了,连热乎乎的红茶都端上来了。 当然,王小黑是不会喝的。 看完了睡袍,又被领着看胸衣。林轻见店员眼光一直在她身上的破毛衣上蹭,索性把个暴发户扮演到底:“把你们这儿最贵的和卖的最好的都拿来给我看看。” 店员一愣,赶忙去挑。 bra拿上来,林轻看着其中一款,胃里一抽一抽的,太阳穴上青筋也一抽一抽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简直和她包里耻辱的32a一窝下出来的! “小姐,要不要试穿一下?” 林轻刚想说不,那边一直正襟危坐的王公子发话了:“麻烦,多试,几件。” 林轻差点把一托盘的胸衣扣他脸上。 售货小姐看见王信宏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吃吃地笑起来:“小姐穿什么size” 林轻感觉血液有点上头。 店员见她不说话,特别贴心地建议道:“小姐,要不要我给您测量一下?之前有专家说过,中国有95%的女性都穿错了内衣,身材被切割太久,脂肪会流失到不该去的地方。就比如说啊,胸衣里面的海绵,就十分不利于胸部生长……” 一边说一边把林轻往试衣间引。 过了一会儿,试衣间里传来细细密密的说话声。 “戴之前要向上推一推……” “脂肪游走到内衣外面是很危险的,您的胸部虽然不大,但是形状很好,要好好保持……” “放松一点,我为您调整一下。” “外面的帅哥是您男朋友吗?趁着还年轻,让男朋友多按摩按摩,还可以长大一两个罩杯的。” 外面的店员借着收茶壶的机会,偷偷瞄了好几眼沙发上的帅哥。 他嘴角慢慢向上挑了挑,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和温柔。 店员被晃得呆了呆,赶紧低下头去,却正好看见他搭在膝上的双手正在不自觉地进行一个揉捏的动作。 店员脸红了。 林轻出来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 还没缓过神来,听到身后的店员已经把她卖了:“这款拿一件32a,另外一款拿32b。” 嗓门不说大,也足够全店的人听清了。 她有点自暴自弃,直往店外走,压根没管身后的店员和还在沙发上摆造型的王小黑。 走出专卖店,林轻找了棵室内植物踹了一脚,气鼓鼓地在长椅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王小黑在几位店员的簇拥和“大爷常来”眼神下从店里出来,手里拎了个打着蝴蝶结的纸袋子。 林轻见他那张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在嘲笑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我没钱,你买了自己穿。” 他把袋子放在她身边,弯腰,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长椅上,盯着她又尴尬又赌气的脸看了一会儿。 “生日礼物,”他说,“我看了,你的病历。晚了,一个月,抱歉。” 林轻随手抓出一只32a,扯开包装的软纸,甩在他脸上:“滚!” 他单手拉下蕾丝胸罩,长手指摩挲过胸罩上半透明的部分,语气坚定:“不生气,会,长大的。” 林轻感动得抄起纸袋子倒了他一脑袋内衣内裤加睡袍。 “林轻?” 这一声从她背后传来,带了几分不太确定。 林轻扒着椅背回过头去,看见了两个好久不见的人。 谢明邗依旧一身走在潮流前沿的形容,身后站着神色不善的张紫婷。 林轻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身后的玻璃房子专卖店上两个大字:邗牌。 她老爹果然是对的,谢明邗是个干大事的人,这才几年,把店都开到对面去了。 林轻没有打招呼。对面谢明邗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到她身后,清俊的眉头蹙了蹙。 张紫婷倒是没注意王信宏,只一眨不眨盯着林轻,好像要把她看出乳腺癌来。 几人正在胶着,从邗牌专卖店里走出一个人。 单耳钉、暗紫衬衫,长腿、登山靴,单手插在裤兜里。 谢明邗回过神来,转头淡淡:“李总。” 李洛基抬起头,目光从林轻身上掠过,直直扫向脖子上还挂了只蕾丝胸罩的王信宏。   ☆、第四十九章 林轻觉得时空门这种东西,可能不是只有王小黑才有。 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但眼前这冤家聚得未免太快太齐太和谐了点。 林轻扒着长椅靠背,以一种特别没有修养特别不矜持的方式挑了挑下巴,然后默默伸手把身后王公子脖子上的蕾丝围巾抽下来扔回纸袋子。 抽完了胸罩,又去摸他肩上的睡袍,扔完了睡袍又去抢他手里的内裤…… 她的脖子以上始终保持和对面三人对视的状态。 一对路过的情侣不巧目击了整个过程,拐过去的时候那男的实在没忍住:“卧槽,这俩人太tm淡定了!” 目前的这个状态有些许诡异。 专卖店门口的五个人,张紫婷盯林轻,李洛基盯王信宏,谢明邗目光在林轻和王信宏身上游荡,林轻一个盯了李洛基、谢明邗和张紫婷三个。 而王小黑…… 王小黑他谁也没看,正低头把胸罩和内裤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件件包回到包装纸里…… 勉强打破这个僵局的是传说中的老好人谢明邗:“林轻,好久不见,进来坐坐吧。” 语气热络得不像是曾经拔刀相见的仇人,倒像是在门口拉客的个体户小老板。 林轻还没反应,刚走出来的李洛基却动了。 林轻见他直直朝自己走过来,心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那点悲愤和难受蹭蹭蹭地冒出来。 她打定主意,不管他要干什么要说什么,她都不能再退了。 “你别……”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里,林轻看到他绕过长椅,无视所有人,插-着裤袋走进她身后的内衣店。 林轻懵了。 她回头看看还在打蝴蝶结的王小黑,默然:“小黑,我们走吧。” 王小黑只打好一个蝴蝶结,手指刚碰上另一边的丝带。 林轻见他这样,知道在他打出两个对称的蝴蝶结之前是走不成的,只得靠在长椅上等着。 坏就坏在这一个蝴蝶结上。 王小黑的蝴蝶结打好了,林轻松了口气, 刚站起来要走,对面内衣店里呼啦啦出来三个人。 李洛基单手拎着一只能装下林轻的袋子,身后跟了两个店员,一人手里拎了俩略小的袋子。 他走到林轻面前,手一抬,那只袋子“呼”地朝着她就砸了过去。 要不是林轻身手好,估计就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被内衣砸残的。 两个店员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位顾客,默默把四袋东西都堆到她脚边。 之前帮她试内衣的那个店员特别忧心:“客人啊,你这几年别叫男朋友揉了,万一真揉大了,这好几十万的东西就白买了。”说完又深深朝王信宏看了几眼,一副尽在不言中的同情。 林轻被噎得说不出话,眼见着店员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却被李洛基叫住了。 “她没男朋友,”他靠在柱子上用特别肯定的语气,“她还小,交什么男朋友。” 店员莫名其妙,但看李洛基买东西的架势,也知道这位不是个好得罪的主儿,只能顺着他说:“是,小姐看着不大,再等几年也来得及。”迅速逃离硝烟战场。 林轻踹了一脚快把她埋了的内衣袋子,当着李洛基的面“刷”地挽上王信宏胳膊,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用这辈子都没发出来过的声儿特温柔地:“亲爱的,咱们走。” 这话说完,她自己一哆嗦,被她挽着的王小黑也是一哆嗦。 俩人哆嗦完了,林轻不看李洛基的眼睛,扯着王小黑,迈过内衣山就往外走。 这一次拦路的却是一位女英雄。 张紫婷一身斜摆修身连衣裙,把她身上的优点显露无疑,就连腿短这个缺点都被巧妙地盖住了。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她脸色从开始就不太好,现在一开口,声音也压得很低:“林轻,多年没见,进来坐坐。” 林轻看了眼仍立在原地的谢明邗,笑道:“行啊,我没钱,光看不买。” 扯着她的心肝宝贝亲爱的王小黑就进去了。 四个人陆陆续续进了店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棉袄张秘书蹭到刚轰了内衣店的李大少身边:“李总,这……这些怎么办哇?可惜我老婆是d,不然小张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哇……” 李洛基踹了脚地上横七竖八的袋子,低头笑问:“d,你很快活是不是?” 张秘书被这句话问得一哆嗦,赶紧表忠心:“不快活!不快活!小张最讨厌大胸了!有一个词,那叫胸大无脑,我家里那个哇……那真是不光大胸,还大凶哇咧!这不昨天回去晚了点,被她折腾了一晚上,哎呦喂那个……嘿嘿嘿嘿嘿……”说着说着脸还红了。 李总嘴角又挑起一个八度:“有老婆,你很快活是不是?” 张秘书吓得又一哆嗦,心道赶紧解释啊,可这一开口还真解释不出来:“确实,确实挺快活的,嘿嘿嘿。李总,不是,小张不是这个意思哇,有老婆有有老婆的好,没老婆有没老婆的自由不是哇……李总您别走哇,东西怎么办哇?!” 李总背对着他摆摆手:“全送去,她一天不穿你就一天别回来。” 张秘书好为难:“李总哇,别的事儿您说一声,小张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办了,可逼着姑娘家家的换内衣,小张做不来哇……老婆知道了,小张就要少一条腿腿哇……” “算你工伤。”李总如是说。 张秘书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 奇怪,李总最后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寂寞呢? --------------------------------------------------------------------------------- 邗牌专卖店里,两个售货小哥和一个售货小妹压力很大。 总公司的大老板心血来潮来视察,他们顶住了; 大老板一向挑剔的女朋友跟着一起来,他们顶住了; 公司大股东、宏基大少爷亲自来挑女人的衣服,他们也顶住了。 眼前这俩又是怎么回事? 那女的看着也太寒碜了点吧?她手上挂着的那个配件也太高档了点吧? 大老板和未来老板娘都亦步亦趋地陪同又是个怎么回事? 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卖货啊! 三人里口才最好的小哥迎上去违心道:“美女要试穿吗?我们的风格很适合美女的气质,要不要我给您推荐几款?” 林轻放开手上挂件王信宏王公子,难得温柔体贴一把:“亲爱的,你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王小黑又愣住,一秒后接过她的包,拎着袋子老老实实过去了。 他们身后的谢明邗看向这一幕,若有所思。 打发了“亲爱的”,林轻拍拍手,对店员小哥说:“行啊,多推荐几件,不过先说好,我光试不买。” 小哥愣了。 卖了这么多年货,光试不买的顾客见过不少,但没见过这么坦诚的,坦诚得他都想直接赶人了。 一看林轻身后的谢明邗和张紫婷,小哥又悟了! 这是老总给他的考验啊! 他上下打量林轻,越看越觉得林轻是最刁钻难缠的小市民代表。 这简直就是公司雇来考察他们业务的嘛! 小哥明白了,小哥懂了,小哥瞬间就看到面前的光明大道了。 “没问题没问题,这年头买件可心的衣服难啊,还不得多试几件。” 林轻:“我兜里就五百五,试几件也不会买。” 小哥心道,行啊,果然不愧是总公司雇来的,还有后招啊。赶紧调整心态:“没事没事!试衣服就像作画似的,讲究个心情不是。美女今天试出个好心情,说不定过几天就想回来了。” 林轻:“我都在地下商场买衣服,你家这价位,过几年我也不会想回来。” 小哥心道,哎呦高手啊,这种消费水平的顾客按理来说不应该继续接待了,但是又要在不损害品牌形象的前提下拒绝,这有点难度有点挑战啊! 想到这里,小哥瞄了眼疑似正在观察的谢总,余光看见刚去而复返的宏基大公子,决定不着痕迹地把林轻晾在一边:“美女,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客人回来了,我得去招呼一下。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叫我啊。” 然后小跑着奔到一脸阴沉的李洛基面前,指着柜台上铺开的十几件衣服裙子裤子:“李总,您要的款和号都齐了,您再过目一下,看还缺什么不?” 李洛基目光扫过正目不斜视坐在沙发上的王信宏,指了指在一边自娱自乐的林轻:“人都来了,我还看什么?让她自己试。” 小哥懵了,这李大公子刚才在这挑了半天,简直比选老婆还认真,怎么最后是给她选的? 不行,镇定,一定要镇定。李公子是邗牌大股东,这肯定也是考核的一环! 小哥这么一想,瞬间豁然开朗,抱着一大堆衣服又去招呼林轻:“美女,这些应该都是你的号,我给您都放试衣间里了哦~~” 林轻最近一听有人说“你的号”仨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我什么号?” 售货小哥有点支吾:“李总挑这几件,小姐应该能穿。大一码小一码您叫我哦!” “用不着。”林轻觉得脖子上一紧,后脖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姓李的拎住,她听到他阴沉沉地,“都是她的号。” 林轻回身打掉他的冰凉冰凉的手,拨开人:“亲爱的,走了。” 王小黑刚站起来,林轻却觉得手腕被人一拉,是张紫婷紧紧攥着她往试衣间走:“来了就试试。” 林轻对小黑压了压手,跟着张紫婷进去了。 试衣间很宽敞,设计得和小型休息室似的,是谢明邗的风格。 林轻瞟了眼跟进来的张紫婷,二话没说,开始脱衣服。 “明邗哥不欠你的。”林轻换上一条左右不对称连衣裙,才听到张紫婷开口,“是你欠他的。” 林轻一边去拉背后的拉链,一边哼哼,却听张紫婷继续说:“我知道鸟姐的事是你干的,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几个。林轻,我们都欠你的,明邗哥不欠。” 林轻努力去够那个拉链,听到她又说:“你坐了三年牢,出来还有未来,明邗哥因为你……连……连……” 她走过去,手一拉,拉链“刷”地到了头:“当年那一刀扎得太深,一个男人……永远不能有孩子,连……都不行,林轻,你还要他怎么样?” 林轻整了整衣领,推门出去:“我没捅他,谁欠谁我心里清楚。” 外头李洛基正靠在柜台上冷嘲:“会才结束就扔下副总们跑了,大哥,原来是急着来约会了。” 他大哥能理他才怪。 不理也没关系,李大少就乐意给人添堵:“林轻年纪小,性格活泼,不认生,大哥多担待着点。等过几天新鲜过去了,就不烦你了。”眼风一扫看向待命的卖货小哥,对谢明邗伸出两根手指,“她要走一件,下一季度我多投这个数,拿走两件我翻番。” 卖货小哥虽然不知道那个数的单位是什么,但也感觉到肩上责任重大。 谢明邗只是淡淡笑笑,没太当真。 试衣间的门打开,先出来的是脸色更加不好看的张紫婷,接着…… 外头的几个人都僵了僵。 不得不说,谢明邗是个好设计师,李洛基是个好顾客。 如果说原本挂着破毛衣的林轻是六分,那么这一条裙子直接把人的气质提到八分。 要是再化个淡妆,九分也是分分钟的事。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只李大公子暗地里挑了挑嘴角。 林轻自己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问一言不发的王小黑:“小黑,好看么?” 王小黑想都没想:“不好看。” 说罢看向试衣间外挂着的十几件,补刀:“都,不好看。” 林轻知道王小黑不说谎,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可能确实不好看,直接进去脱了出来:“那行,咱们走。” 只是她忘了,谢明轩是个艺术家,设计的衣服大多不太对称,王小黑有强迫症,只要是不对称的入了眼,都是不好看。 加上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心里觉得不好看,有一部分是因为衣服是别人挑的。 李洛基看了看谢明邗,笑道:“真可惜。” 转身也出去了。 刚下到停车场,发现车旁站了一个人。 丁巾巾这会儿约莫是去补了个妆,此刻脸色好了一点。 李洛基从她身边走过,直接去开车门。 坐进车里,却见她正在拉另一侧的车门,李洛基不满地上了车内锁。 丁巾巾拉了一会儿,见拉不开,只得绕到驾驶室一侧,一下下敲着车窗。 李公子刚放下车窗,就听她迫不及待地说:“哥哥,我今天去见了林轻。” 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给她讲了讲我们是怎么上床的。”   ☆、第五十章 “我今天去见了林轻,给她讲了讲我们是怎么上床的。” 他没有动,只是搭在车窗上的手指慢慢收拢。 半晌,从他喉咙里发出六个字:“丁巾巾,你找死。” 丁巾巾的目光锁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这么多年了,至少他是不是生气、有多生气,她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现在这个程度,大概是觉得弄死她都太便宜她了。 丁巾巾掏了几次,才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5.5寸的屏幕亮起来,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笑呵呵地:“哥哥,你没有微博吧?” 手机屏幕上俨然是一条新微博: “14岁到21岁,是妹妹。21岁到24岁,是爱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本来这段文字还算比较模糊,但下面的配图就不模糊了。 从室内拍摄的照片,窗户上是宏基旗下crown酒店顶层特有的瓷片窗格,窗外是整整半个城市的夜景。 丁巾巾手指移到评论栏,1.4万的数字好像还在蹿。 “才两个小时,”她苦笑,“还以为一定会掉粉,没想到不跌反涨,哥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手指点开评论,随意刷了几下。 “我弟在皇冠酒店工作,他说顶层总统套房是宏基小开专用的。” “景色好美,文字好美。演艺圈里还有多少真情?祝福你,巾巾!” “卧槽,原来老子女神早就被壕拱了。” “李壕前几年不是还包养过影帝谢卿吗?真是双插头啊?” “喷子都是嫉妒,自己老公没房,就看不得人家老公有酒店。” “都发微博了,估计是上位了呗!唉,演艺圈又要多个豪门少奶奶。” …… “最迟到明天早上,会上热门话题。”丁巾巾收起手机,“哥哥,你这个时候还要放那些照片出来帮我吗?” 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现在我有任何事,你都脱不清关系,哥哥。” 她叹了一口气:“哥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我只爱过你一个,也只有你一个。” 她想去抓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却被他升起来的车窗夹了手。 丁巾巾扶在车顶苦笑:“哥哥,我不逼你,你让我上车,我们谈谈。” “轰”的一声,引擎声响起来。丁巾巾手底下一震,她赶忙退开。 就那么两步的工夫,车子已经“嗖”地倒车出去,堪堪从她鞋尖前头刷过,一眨眼就消失在车库外头。 丁巾巾茫然在他留下的一地尾气里站了一会儿,手机“咣”地掉在地上。 ---------------------------------------------------------------------------------------------------------------------- 这个点路上的车还不算少。 做了几年守法好公民,他快忘了车应该是怎么个开法。 李洛基打开车顶,12月的风夹着雪花就这么直吹了过来。 “哥们,不冷啊?”从边上一辆出租车里探出个脑袋,秃顶的司机大哥打了个口哨。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左一右间,刚才那位大哥和大哥的脑袋瓜就被甩得看不见了。 风吹得他眯了眼睛,路灯节节后退,时光好似穿梭回很多年前。 也是在这样的风里,也是这样的速度,身边却有个人喜欢扯着安全带站起来,呜呜哇哇地乱叫一通,末了老实坐回来,狗腿地:“洛基哥哥,咱们吓吓他们好不好?” 李洛基摇摇头,按上控制屏,副驾驶前的储物格翻开,里面赫然是一只小号头盔。 遇上得太晚,而他堕落得太早。 15岁接触女人,17岁见识男人,到18岁的时候,他已经是身经百战。 开始,不过是觉得那么小一个孩子坏得有意思,她不过是他无聊生活中的一个乐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孩子有了那种心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别人身上驰骋时感到不安? 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一句句“哥哥”如此怀念? 十年相对,三年分离。 倘再早个三四年相遇,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情形。 早个三四年?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早个三四年她也就六七岁,他能对个六七岁的孩子生出什么心思。 早也不对,晚也不对,好像怎样都不对。 他敲了敲眉心:丁巾巾那个女人不足为惧,他怕的是…… 算了,他没什么怕的。 李洛基按上了车载电话。 很快,张秘书的声音伴着风声吹了进来:“李总,东西都送去了哇。林小姐还没回去,都交给她那个同事了哇。你没看她那张脸哇,把小张我当圣诞老公公了哇!” 李洛基抽了抽嘴角:“丁巾巾的事你去办,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电话对面的张秘书卡了一会儿:“李总哇,丁小姐的那个微博我看了哇,现在五十六个民族都知道您和她的事情了,现在动人不合适吧?” “我和她?”李洛基笑,“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能把她和我扯上关系,你就不能把她和别人扯上关系?几年不在兰台连兰台的规矩都忘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我不想再看见这个名字。” 张秘书还是很纠结,其纠结程度不亚于亲自监督林轻换内衣:“李总,俗话说的哇,一日夫妻那个百日恩哇,丁小姐好歹也跟了您这么久……” “张秘书,下个月西部的公路项目你替李秘书去。” 张秘书一下子就蔫了:“李总,不是小张不办事哇,是董事长知会过小张了哇,丁小姐咱们不能动。半个钟头前才来的指示哇。” “董事长?”李洛基把车速放慢下来,“董事长认得姓丁的是谁?” 那边张秘书也不太确定:“听说是丁小姐自己去的,在楼下等到董事长下班。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董事长就发话了。” “丁巾巾,”他伸出拇指擦了擦下唇,“我小看她了。” 那边张秘书还在冷风里汇报:“李总,董事长还要我给您带两句话哇。小张也参不透是个什么意思。我就原话转给您了哇?您先深呼吸哇,油门松一松,一会儿不要踩下去了。董事长他老人家第一句是,‘我不缺儿子’,然后这个第二句嘛……”张秘书故意学了学李董事长的语气,“‘告诉他,只有没底气的人才容易被激怒’。” 我不缺儿子。 只有没底气的人才容易被激怒。 意思大概等于揍了对方一拳,又说傻逼才还手。 ---------------------------------------------------------------------------------- “小黑啊,第一次吧?偷偷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既然咱俩都是第一次,你就不要拘谨了,放开点儿。” 周围这么多人,根本放不开的王小黑猛一抬头,脸上有一抹一点也不可疑的嫣红。 半晌他轻启薄唇,略羞涩:“你……流氓。” 林轻面前一大碗面,手里一只塑料叉子。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一张塑料桌子对面ps痕迹过重的王小黑:“我流氓?我说你第一次来吃兰州拉面吧?正好我也是第一次来。我说王小黑啊,你平时都吃什么过活的?吃花蕊上的露水吗?来吃个面你也紧张成这样。” 晚上十点了,兰州拉面摊子上人还不少,王小黑默默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林轻咂咂舌:“我家里从前也雇过人,不过最多就是两三个保姆。唉,当时我还觉得多呢,我和我老头子俩人,哪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她咬了咬叉子,“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种人,需要一个团队伺候的。” “你说万一哪天你落魄了,会不会因为不会做饭饿死啊?”说着说着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虽然说吧,我其实也不会做饭,我还挺落魄的,但我不穷讲究啊,世界末日来了我也能在山洞里啃老鼠啊,你就不行了吧?别说老鼠了,给你根十二指肠你都哭了。” 隔壁桌的实在受不了了:“还能让人好好吃饭了不?” 林轻“刷”地一扭头:“我还没说睫毛螨虫猪肉绦虫头发炒鸡蛋人粪酒莲蓬乳你们就受不了了?” 隔壁一桌大汉一愣,半天抓住关键词:“莲蓬乳是个啥?” 林轻低调:“自己查去!” 很快,隔壁一桌边传阅手机上的图片边哀嚎:“卧槽,太恶心了!” 林轻一转头,看见对面那个还算淡定,不禁表扬:“小黑,还是你好,看看他们,一个字,弱。” 话音刚落,见到他身形晃了晃。 她一愣,默默:“想吐就吐吧,别忍着。” 王小黑坚强地撑住了。 话说的差不多,林轻拿叉子捅了捅面:“其实我还没吃晚饭。”她摸了摸肚子,“刚才疼得忘了,现在饿过了。” 她把面碗边上的方便筷子放远了点:“里头不让用这个的,那都是凶器。我们平时打毛衣,毛衣针是每天检查的。‘人在工具在,人不在工具也要在。’我进去第二年,就出了件事,有个犯人因为受不了压力自杀成功了,结果她所在的大队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通通都被调离,整个大队的‘改造积极分子’指标减半。” 她瞄了眼他面前的面碗:“那面你不吃,一会儿我吃啊。”挑了一叉子想起什么,“今天麻烦你陪我应付他们,哪天织件毛衣感谢你。你别不相信,我毛衣打得可好了。” 多年的习惯,食物入了口,她就不再说话。余光看见他笔挺地坐着,双手搭在膝上,尽量避免和四周有接触。 唉,大少爷。 林轻又撸了几口面,感觉胃里舒服了点。这一口还没咽下去,听到一声略含蓄的招呼:“大哥?林轻姐?” 李洛淳背了个双肩包,手里横握着手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游戏。 他呵了口气:“在外头看着像你们,没想到还真是你们。” 说完摸了摸林轻边上的椅子:“林轻姐,我可以坐这儿吗?” 林轻吃东西的时候不爱说话,点点头算是答应。 李洛淳挺高兴地擦了擦椅子,一屁股坐下。 林轻撇撇嘴:这一窝里出来都一个德行,走哪都不忘植树造林。 李洛淳从小就认识林轻,知道她的毛病,也不和她多说话,只去缠他大哥:“大哥,你帮我看看,这关世界纪录是10秒13,我现在打到11秒58,你能不能帮我破了世界记录?” 李三少看见桌上的面,眼睛一亮:“大哥,你不吃是吧?不吃给我吃吧,我晚上还没吃呢。”说完伸手就去拉面碗。 手伸到一半,被他大哥抬手挡住。 王信宏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筷子,看了看又放下,最后捏起盒子里的一只叉子,用消毒纸仔仔细细擦了擦,斯文地用叉子卷起一口面。 林轻和李洛淳都惊呆了。 半晌,李洛淳僵硬地转过脑袋:“林轻姐,我哥他……他在吃面?” 林轻同情地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面。 ---------------------------------------------------------- 12月31日,年会当天。 下午三点,林轻坐在后台的化妆室里,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刘宗死了。   ☆、第五十一章 就像很多侦探片里的一样,刘宗的死看起来像一场意外。 和很多侦探片里的意外不太一样的是,刘宗的这个意外比较乡土化。 他是在蓝山俱乐部侧门的下水道底被发现的,和他尸体一起被发现的,是一只被打磨过的井盖。 有一道经典的面试题是这样的:下水道的井盖为什么是圆的? 各种答案中,最为基础的是:圆形的井盖不会掉下去。 而压在刘宗身上的这个,它是椭圆的。 蓝山俱乐部地处偏僻,里头涵盖了高尔夫球场、网球场、保龄球场、温泉馆等设施,占地范围大,门也多,所以没人注意那只井盖是什么时候被谁给磨成椭圆形的。 警方勘查过现场以后,得出结论:井盖椭圆的长边原本堪堪搭在下水道口,刘宗不知道什么原因踩了上去,井盖受力不均,垃圾桶盖似的翻了,把上头的刘宗送下去。 本来刘宗要只是掉下去,最多也就是受个轻伤,但是他掉落的时候身体碰到了原本就不稳的井盖,井盖随着翻下去,正好砸在天灵盖上。 就这么去了。 整个过程中最让人费解的是,那井口既不在人行道上也不在机动车道上,刘宗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去踩一个偏僻角落的井盖呢? 十天前,林轻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仁慧的人来了七八个,个个气势汹汹,在东城门口就把她堵住了。 刘夫人和上一次见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招呼着人就要把不明情况的林轻扭进警察局。 林轻后退两步:“伯母,警察抓人还要有个理由。” 刘夫人不想和她多说:“理由?你杀了我儿子不是理由?” 林轻愣了一瞬;“什么?” “刘宗死了。” 刘夫人后面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刘宗死了”那四个字。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几个男人扭住了。 她抬头茫然:“怎么回事?刘宗怎么会死了?” 刘夫人当时情绪很不稳定,噼里啪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对她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吩咐:“老徐,你说我为什么找她?” 那男人林轻认识,是刘宗家的一个司机,从前刘宗和林轻混的时候,林轻也见过他不少次,还跟着刘宗叫他徐叔。 老徐是个老实人,不然也不会为刘宗服务十几年。听到刘夫人发话,走上来说:“宗宗从前总和林小姐打球,每次都约在那个门见。”徐叔的脸和林轻第一次见他时比老了不少,“宗宗开始迟到了几次,林小姐不太高兴,后来宗宗每次去晚了,林小姐就罚他站在井盖上唱国歌。” 刘夫人越听越气:“我的儿子我自己都舍不得罚,你倒好。” 老徐继续说:“这几年林小姐不在,宗宗去打球,还是习惯走那个门。每次进去前,也会在井盖上站一站,就是不唱歌了。” 刘夫人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你还想说什么?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宗宗会往那里站?!难道是老徐要害宗宗不成?你现在就和我去自首,现在就去!把你干过的那些事给我交代清楚了!” 林轻被人押着走了十几步,才回过神来。 她胳膊一扭一缩一别,甩开一个人的钳制,对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的刘夫人:“不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你有证据吗?就因为我让他站过井盖?就算把我交给警察,你指望他们给我定什么罪?” 她声音清晰,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第二,不说当年那件事不光我一个人知道,就算没人知道,只要有意害刘宗,跟他个几天,也知道他的习惯了。” “第三,我比你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刘宗。因为他下一个要弄死的可能就是我。伯母,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你要对付的人不是我。如果我死了或者被送进去,你永远也找不着害刘宗的真凶。” 刘夫人瞪着她看了许久。 最后说话的是老徐:“夫人,我看林小姐说的有理。不说别的,她和宗宗俩当年那么要好,那十好几年的情分做不了假的。就算后面有点误会,林小姐也不至于要宗宗命。” 刘夫人又瞪着林轻看了好半晌,胸口起起伏伏几个来回,才挥挥手:“走吧。” 一群人走了,徐叔落在最后头。 他是典型的八字眉,总是给人一种没精神的感觉。 八字眉下头有点浑浊的眼睛看向林轻,徐叔开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他从腰包里摸出一个挺精致的小布袋子,递给林轻:“宗宗这几年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上次出国,回来就带了这个。” 徐叔说到最后有点艰难,喉咙沙哑地咳了几声,转身走了。 林轻低头看向袋子里的网球,上面是一个签名,分成三段,最后一个s有点上勾。 很多年前,她靠在长满草的墙根儿,一边翻硬币,一边对井盖上磕磕巴巴唱国歌的那个说:“刘怂啊,下次再迟到,就罚你去要费德勒的签名。” ------------------------------------------------------------------------------- 之后的十天,林轻一直有点恍惚。 她那天故意让刘宗和丁巾巾互相听了壁脚,确实是安了借他们的嘴让背后的人慌了的想法。 她给刘宗三天时间,有一种考虑也是为了让对方着急。 只要对方着急了,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没想到能这么着急。 林轻一边手速极快地挑针一边想。 她当日和刘夫人说,任何一个人,只要跟了刘宗几天也会知道刘宗的习惯,可她就是有种直觉,这个人,是个熟人。 以刘宗那么胆小的个性,他不会和不熟的人接触,而刘宗的熟人,大多也是她的熟人。 当年知道井盖这件事的,除去刘宗、徐叔和她自己,无外乎平时混得熟的几个。 陈衡,宋二百,张紫婷,周桑桑,诸葛成,鸟姐,李洛基。 是谁,不念以往情分,赶尽杀绝? ------------------------------------------------------------------------------------- 三天前张超找到她,怀里的支票又陪同他的兰花指出来逛了一圈:“我说小林子啊,你知道今年年会相当于半个春晚不?你知道到时候八大企业代表都要讲话不?你知道老爷子多想让那位露个脸不?你知道信宏有多少人愿意拿脑袋争这个机会不?你知道那位自己多不上心不?你知道你的150万就要扑腾着洁白的小翅膀飞了不?” 林轻毛衣针没停,眼皮子没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不想丢人,我有什么办法?” 张超气得直摸自己大腿:“你说说你们俩啊,遇到这事还真是天生一对。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们俩怎么咽气咽得这么自然呢我说!” 林轻抽针换边:“王小黑他咽气了?什么时候?” 张超:“……” --------------------------------------------------------------------------------------- 晚上七点半,晚会准时开始。 容纳四万人的体育场里座无虚席,体育场正中间用2米宽的led屏幕铺出来200平米的舞台,四周是现场直播的大屏幕。 场地是信宏的,屏幕是韩资ig电子的手笔。 所有演员和观众的服装由邗牌提供,晚餐小七豆腐坊负责。 到场嘉宾获得顺游快递全年五折优惠,寰宇通讯当月免费通话套餐。 新兴网络搜索公司负责网络直播。 唯一一个啥也没贡献的,是大爷似的信宏。 信宏一直很低调。 后台有面单向玻璃墙,可以看到场上的情况。眼下开场歌舞还在进行,林轻扒着玻璃墙看向舞台正对面的贵宾席。 稀稀拉拉只坐了几个人,决策层的只有一个的ceo李风离准点儿到了,膝头还架了个电脑,完全就是换了个地方办公的形容。 怪不得企业代表讲话都放到最后,这一个个架子大得啊。 看了一会儿歌舞,李璐来喊她:“林轻,衣服换好了?该咱们上妆了。” 林轻瞅了眼刚入席的谢明邗,和同父母一同入席的张紫婷,跟着李璐走了。 像她们这样的群众演员自然轮不上好化妆师,林轻瞅了被化好的小柳几个,只觉得她们的妆容特别符合古代审美。 正在拾掇她脸的彩虹毛估计觉得林轻的五官特别适合他发挥,小手一挥,两道粗壮的眉毛就这么爬她脑门上了。 林轻抽了抽眼角:“你能把我对面的镜子挪挪不?我心理承受能力差。” 男化妆师一摔眉笔:“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家的肆意挥洒风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林轻挺了挺两道英雄眉:“大师,你哭得真肆意。” 就在闹腾的时候,化妆室里静了静,彩虹毛本来还在挥毫泼墨,看见来人以后立马变成写田字格了:“吴、吴姐?” 化妆总监接过他手里的凶器眉笔,挺和气:“这个我来做,你去给别人弄吧。” 彩虹毛赶紧让出坑儿来。 吴姐用纸把林轻两道眉毛擦干净,又用眉粉好好打了一遍,才直起身端详她道:“六年没给你化妆,林小姐越长越漂亮了。” 六年,当年的实习生小吴,已经成了兰台的化妆总监;而当年那个要去给哥哥奉献第一次的小姑娘,也再也没有了说“不图什么,图个高兴”的气魄。 小吴一边给她细细描眼线,一边念叨:“这些年见过几千张脸,看来看去,还是林小姐这张最适合上妆。”她顿了顿,补充道,“可塑性最强。”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亦男亦女的歌声。 那声音十分特别,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时而低哑时而纤细。 歌词也有点意思。 “……雨丝不断似珠帘, 你抢了我的面。 夕阳染红地平线, 我啥也看不见。 春花秋月似流年, 一个比一个贱……” 基本上就是一句小女儿情怀,一句抠脚大汉豪气。 因为霸王别姬算是一个独立的节目,又排在最后,林轻她们几个一直也没机会和晚会其他节目同时彩排,此刻听了这歌都有点好奇:“吴姐,这谁啊?” 吴姐一边给林轻修唇线,一边答:“是个新人,叫于繁,公司这个月才签的。” 李璐有点好奇:“吴姐,这个于繁是男是女?怎么从名字和声音都看不出来啊?” 吴姐对她竖了根手指:“对,上头就是看上他这点才签的。你们觉不觉得他的音色特别有意思?你们猜猜是男是女?” 小柳没耐心,直接跑去看了,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小激动:“是个帅哥!古典帅哥!!!!” 林轻头没动,只垂了眼睛问:“他是不是有个姐姐,叫于二晴?”   ☆、第五十二章 有助理特意为吴姐拿来一个ipad放在化妆台上,屏幕上的网络直播正在进行中。 于子文的黄毛已经不在,一头漆黑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原本清秀的五官配上鸟姐家招牌的锥子脸,确实有点雌雄难辨的感觉。 “……千愁万绪缠成线, 你和我说太缺钱; 缠绵悱恻难入眠, 是不是我讨人嫌......” ------------------------------------------------------------------------- 前几天鸟姐来找林轻,手指头上光秃秃的。 “我要走了,我呆够了。”她那天没化妆,只是墨镜还照样戴着,“我出来的时候放过大话,一定让亲戚们都住上大城市的别墅,不然我就不回去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然后我这十几年还真没回去过,谁知道我们家亲戚那么多。好不容易能回去了,别墅还没了。” 林轻抬手习惯性给她加了点冰水:“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个愧疚。” 于二晴“嘁~”了一声:“林大小姐啊,除了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事儿能让你愧疚?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林轻“哦”了一声:“慢走。” 于二晴摇摇头,戴上墨镜,掏出钱包:“买单。” 林轻:“走吧,我请。” 鸟姐得了便宜又顺道卖了个乖:“别以为这样就收买我了,我斗不过你,但我姐姐妹妹弟弟还在。” 林轻低头默了一会儿:“哦。” 转身的工夫,听到鸟姐在身后喊:“这件事子文还没缓过来。他从小比我有毅力,8岁的时候为了赢书法大赛的500块钱奖金,一个月写了两千多篇字,后来家里买不起纸了,他就等旧的字干了再写一层;16岁开始打dota,在网吧里住过三天,没睡,我找着他的时候他眼睛都是闭着的,手里的鼠标还在动。打了一年就赢了全国1v1第一,对手最少也是打了四五年。” 于二晴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担心:“子文这孩子平时吊儿郎当,一旦干起什么来,不做到最好是不会罢休的,谁也劝不了。” “我走了,我姐妹你也知道,有野心没本事。我弟弟留在这儿,有空帮我照看着点,就算是看在夜香花炒鸡蛋的份上。” 一边走一边嘀咕:“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啊?” 她给林轻准备过那么多年夜香花炒鸡蛋,自己还一次都没吃过。 --------------------------------------------------------------------------------- 大家都凑过来,屏幕上于子文刚飙了一个八度,紧跟着又飚了一个,中间没歇气儿,又来了一个。 他飙完,满体育场的观众都彪了。 掌声和欢呼声中,于子文在音乐高-潮时退场了。 一边的彩虹毛凑过来,一脸不知道哪来的骄傲神色:“哟~小于于真任性~~~” 大家都咽了咽口水。 这个妆一上就是一个多钟头。 终于放开她脸的时候,吴姐自己都是一愣。 半晌,她有点虚地招呼彩虹毛:“把假发拿来。” 按步骤,林轻几个上妆前已经换好衣服,现在假发一戴上,就算是可以出场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整个第三化妆间没人说话。 彩虹毛“哎哟”一声:“吴姐!姐!你神了!!!你是我亲姐!你这哪里是化妆啊,简直就是整容啊哦!” 另外几个受到的惊吓也不小,半天李璐反应过来:“这比电视上的都好看……连那个丁巾巾演的仙女也比不上……” 小柳有点不爽:“听说天生丽质的女人上妆都不好看,就是平时不起眼的适合上颜色。这么一看还真是。” 又盯着看了一会儿,仨人反应过来:“吴姐,你给咱们也修修!这太不公平了!” 吴姐给彩虹毛进行现场教学的时候,林轻挪到玻璃墙边上。 室内的灯光打在墙上,映出她半个影子,浮在外面一片歌舞升平中。 这次舞台剧的导演以严谨出名,林轻一度认为他和王小黑是病友。 因为导演关系,她现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白底儿黑红纹曲裾深衣,怎么看都不像是支持人拿着大刀招呼的。 杂技、魔术、时装秀、小品、相声…… 舞台升起又降下,演员们从空中飞下来,演员们从下面升上来,演员们从法老棺材里跳出来…… led屏幕上时而太空,时而海浪,时而樱花,时而废墟…… 还真是,当半个春晚在办了。 林轻看了一会儿,身体有需求了——她要尿尿。 临时的后台她还不熟悉,七拐八拐才找着洗手间。 为了不沾到裙子,林轻尿得很用心。 洗了手出来,人有点虚,一看对面的镜子,发现裙子还别在腰上,怪不得刚才觉得下半身有点凉。 赶紧伸手去拉,却被人抢先一步。 王小黑,不,今天要叫他信宏代表,信宏代表估计被折磨得不轻,几乎是全身黄金甲才被放出来。 林轻把湿漉漉的手在演出服上擦了擦,一巴掌拍开正在拉囤积在她臀部裙子的手:“王小黑,你干嘛?!寂寞了摸自己去!” 王小黑很委屈,义正言辞:“内裤,出来了。” 林轻脸一红,心虚地把裙子一拉到底,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脸皮:“内裤露出来怎么了?沙滩上的女的不都露内裤啊?本来是艺术,你一摸就变成猥琐了。” 他低着头缩了手,认错态度一如既往地良好:“下次,不拉了。” 林轻觉得这样也不行:“不能不拉啊!你要拉,但是不能猥琐地拉,要君子地拉,就像这样……” 说着顺手在他西服后摆拉了一下。 “林轻?” 最近真是走到哪都有人用这种语气认亲。 林轻抬头,看见三步外盆景边上站了一个人。 竖纹西装,灰色衬衣,没打领带,鼻梁上架了一副细框眼镜,看林轻的眼神还有点惊艳和不敢相信。 他摘下眼镜,掐了掐鼻梁,又把眼镜戴回去:“林轻,你在搞什么?” 林轻手还扯着王小黑西装后摆,从正面看就好像是在摸他屁股。 她讪讪缩了手,打个招呼:“啊,陈衡,你回来了?” 陈衡上前两步,极顺手地正了正她头上摇摇欲坠的发钗:“听说我再不回来,你要把s市闹翻天了。” 林轻一愣,想起来:“刘宗的事,二百和你说了?”伸手扯住他前襟,“陈衡,不是我做的。” 陈衡有点尴尬地对一言不发也不避开的王信宏点了点头,反手握住林轻手腕:“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不管是谁做的,你自己小心。你现在住哪?明天收拾收拾,先搬到我这里,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林轻支吾一声,这才想起王公子。 转头一看,王公子一言不发,只下唇上多了两道牙印儿。 这时几个穿着一字筒裙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用一种“可算找着你们”的眼神向王信宏和陈衡打了招呼:“王总,陈副总,几位老总都入席了,就差您二位了。” 陈衡侧了一步,让王信宏先行,顺道对林轻说:“一会儿舞枪弄剑的小心点,别把自己摔了。” “对了,”他指了指林轻,竖了竖拇指,用口型说,“漂亮。” 林轻哼哼一声算是回答,目光扫过王小黑笔挺的背影。 ------------------------------------------------------------------------------------------------ 外面三个小时的歌舞终于停了,体育场上空七色礼花放了一轮,迎来了压轴的霸王别姬。 贵宾席位于舞台正对面,位置不高不低,刚好和升起来后的舞台平齐。 为了不搞特殊化,所谓的贵宾席也只是用玻璃矮墙围了一围,座椅还是那一排排的座椅,没搬几张圆桌什么的上去。 陈衡和王信宏入席的时候,五排贵宾席已经基本坐满。 第一排是宏基的李洐,寰宇的江振环、顺游的马遗民、的李风离、小七的张七城、ig中国区负责人,邗牌的谢明邗几个大佬。 陈氏没参加今年的年会,陈衡作为客人自觉走到后排。工作人员对尚在愣神的王信宏解释:“王董事长今天临时有事,让王总您暂代信宏。” 王信宏没说什么,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坐下,离最近的谢明邗还隔了两个空座儿。 第二排正中的王凯行养子、王铭清的父亲王意神色略尴尬地看了一眼,很快又低头继续和身边的李洛凯交谈起来。 第三排,12月穿着超短裙的江安安两条腿搭在前面的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副总和老总的亲属,打开一盒口香糖递给王铭清:“唱唱歌,跳跳舞~~” 王铭清接过口香糖,转手递给另一侧的王思语,余光越过第四排的张紫婷等人,落在第五排上。 在那里,李大公子翘着二郎腿,左右小天使护航似的各一个美女,美女胸前四坨肉挥之欲出。 王铭清皱了皱眉。 其实不光她,大半个贵宾席都已经皱过眉毛了。 平时也就算了,这种场合,连大佬们最多也就是带几个家人出席,他这一上来就带了俩d奶,两人身上的布片加起来都拼不出他一件西装上衣。 李洐招招手,对着工作人员耳语几句,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一排,传话道:“李总,李董事长说,贵宾席座位有限,您只有一个位子。” 李洛基半靠在椅背上,拉长音“哦?”了一声,对左右说:“老头子不给你们坐,那你们只能坐上来了。”说完叉开两条长腿,两d奶娇羞一声就要去坐大腿。 工作人员懵了,赶紧回去再请示李董事长。 这个时候维护社会秩序的是刚才还在抱怨无聊的江安安,大长腿刷刷连跨两排,把两个女人一推,自己靠到李公子身边去了:“洛基,不用麻烦,我有位子pany~” 李洛基顺手揽过她肩头,对工作人员说:“带她们去后面坐。” d奶们扭着小腰离开的时候,压轴戏正开场。 体育场四周的大屏幕上硝烟滚滚,音乐声铁马铮铮,慢慢拉开了西楚霸王项羽的一生。 舞台已经升起到离地五米,大屏幕上直播着演员的特写。 少有大志、起兵反秦、巨鹿之战、进入关中、楚汉战争…… 半小时后,台上矮几摆好,鼓点铮铮,一出鸿门宴拉开序幕。 戏台上的戏台,刘邦一跪化解项羽之恨,范增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项伯拔剑阻挡,两人激战间,从范增背后的屏风后走出四位美女。 大屏幕上,镜头从四名侍女脸上逐一走过,一圈以后,摄像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把镜头一回拉,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细眉凤目,鼻小脸纤,颈长腰细,眉心一枚花钿。 不是标准的国色天香,偏偏有种超脱于一二三线各类女星的气质。 那种气质叫,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泼出一手颜料。 江安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咦?”了一声:“这女的有点眼熟哎。” 抬起头,才发现身边的人正直着脖颈看向屏幕,搂着她肩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也许是光影造成的幻觉,江安安竟觉得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温柔。 前几排里,张紫婷和王铭清脸色都不好看,张紫婷的母亲也有点纳闷:“紫婷,这个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啊?” 张紫婷声音依旧沉沉:“是林轻。” 陈衡坐在同一排另一侧,目光落在张紫婷身上时有一瞬间的厌恶,再向前看去,发现第一排的老总中间,谢明邗向前倾了倾身子,而刚坐下的王信宏已经不知所踪。 贵宾席上各怀心思,台上的人却浑然不知。 林轻站好位置,脚尖一点,出剑、挽花、转身,为舞台效果特意加宽的衣袖甩开,好似莲花开在水中央。 练了这么久,就算没尹俊希那个媚劲儿,至少也从砍猪腿变成剁肉馅了吧? 她瞥了眼四周的屏幕,略满意。 转了几圈,和对面的小柳一个交手,腰带一飘,两人换了位置。 刚刚站定,却觉得头有点晕,在看身边,只觉得一切都慢下来了。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耳边的音乐好似被拉长了的橡皮筋,嘣——嘣——嘣—— 她看了看台子下面,又扫了眼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人头,内心忽然有种想飞的冲动。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林轻反应过来是什么以后,心里只有两个字。 我艹!   ☆、第五十三章 这场企业跨年晚会吸引了不少观众,东城一层二层的的悬挂电视都在进行直播。 东城的半个老板娘冯淼靠在二楼的沙发上,一边撕指甲贴片一边问过来加水的孙领班:“加了多少?” 孙茜一愣,走近几步,心有戚戚地:“加了不少,够她嗨到断片儿的。” 冯淼瞟了眼屏幕,从上空拍摄出的四朵白花正在旋转:“你说她现在这样是嗨了呢?还是没嗨呢?” 孙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右各晃了晃脑袋:“老板娘,我是正经家庭出来的,没接触过这些,嗨不嗨……我真是看不出来啊。” 正说着,原本对称的画面塌了。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左下角的白点好像被大风刮了似的,转着转着就朝着舞台边缘过去了。 冯淼又撕了片指甲,满意了:“看来是嗨了。” ------------------------------------------------------------------------------------------ 舞台升得虽然不算高,离地面也有四五米,摔下去应该死不了,但也好不了。 林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半个脚跟已经踩空了。 好在有多年不务正业基础,身体反应也快,赶紧往前一砍,把重心移了回去。 其他五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武术指导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怎么了?” 林轻企图稳定情绪,发现有点稳定不了,只能尽量跟上节奏,大着舌头答:“没事,有点晕。” 另一个武术指导的声音也传过来:“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 林轻咬咬牙,在心里算了一下。 最多还能……坚持个20分钟吧,小宇宙爆发也就半小时。 十几岁的时候瞒着老爹和哥哥,和燕宁的一帮子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那时候不差钱,缺的是刺激,吸的、吃的、注射的,她一样也没落下。 后来是被张紫婷告了密,明邗哥那天找到她,话说得很慢:“林轻,很多人都在找存在感。一些人从痛苦中找,一些人从快乐中找,你是哪一种?” 那个问题她当时没有回答出来,于是在谢明邗的秘密安排下,她以出国玩为借口,听话地去戒毒所呆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自然是痛苦的,好在当时毒瘾不深,加上她一向对自己狠,三个月以后虽然瘦了一圈,却又是一条好汉了。 这件事她一直要明邗哥和紫婷瞒着洛基哥哥,现在想想,也说不出当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再一次捡起来是半年后,那一天她被学校开除了,同一天,她听说李洛基和一个男演员进了酒店…… 那一次搞得比上一次彻底,当陈衡和谢明邗把她从一堆未成年里揪出来时,林轻差不多就是一根一块钱三串的羊肉串。 陈二少的眼镜差点碎了一地:“林轻,你tm不想活了?有点出息行不行?” 第二次“出国”出了大半年,她在里头想了很多,除了蜜蜂跳舞为什么要跳“8”字而不是“5”字,就是想蜜蜂为什么活。 后来她也想通了,那么多公蜜蜂伺候一个女蜜蜂都没抱怨,她在那里悲伤难过痛个屁。 那一次她出去,把放在燕宁那的所有存货都冲了,自此再也没碰过一指头。 没想到多年前湿了的鞋都能被人挖出来。 她咬了咬不断打架的牙。 鸿门宴以后直接是四面楚歌,为了节省换场时间,舞台会从下面打开,露出底下项羽大帐的场景。 也就是说,她只要熬过最后一场,就算逃过这一劫。 想到这里,她强压住从台上跳下去的冲动,手脚略不协调地挥出一剑。 --------------------- 江安安翘着长腿,挺不见外地靠在李洛基肩上,打了个哈欠:“好无聊啊,要不是答应爸爸晚会结束一起走,我都想拐你去喝酒了。” 正说着,底下一空,脑袋“咣”地撞上冰凉的座椅扶手。 李洛基不知道为什么站了起来,对边上的工作人员说:“晚会总监在哪?叫他立刻结束表演。” 工作人员莫名其妙,却不敢不照办,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李大少已经单手抓了西装外套跟上来:“带我去。” 看着李洛基尿急似的离去的身影,江安安揉了揉眼睛:他不会是因为自己刚才抱怨的那两句,就要掐戏了吧? 这么任性的霸道总裁风……想想还让人有点小激动呢! 王铭清回头看了她一眼。 ----------------------------------------------------------------------------------- 江安安在台下自顾自激动,林轻在台上又想装逼又想飞。 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翅膀收起来,翅膀收起来,不能飞,不能飞…… 可神经和身体都在说:管它呢,管它呢!飞下去吃个pizza吧~~~ 林轻从前最喜欢在嗨的时候吃pizza,那时候连舌头都特别敏感,咬一口,只觉得pizza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剑舞停了,刘邦跑了,鸿门宴散了。 灯光暗下来,她跟在小柳几个人后面,摸黑移到最后的舞台上。 前面的小吴扶了她一把:“林轻?没事吧?看你刚才不太对,好几个动作都做错了。” 林轻舌头打结,不能说话,只能回拍了拍她表示没事。 --------------------------------------------------------------------------------- 灯光再一次亮起来时,舞台正中是一张大床,床上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观众席上有一瞬间的沸腾。 那美人半张脸被青丝盖住,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和诱人的唇。 “轰”的一阵厮杀声后,场内响起断断续续的音乐。 悱恻中有一雌雄难辨的声音在唱: “烟雨蒙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我的家,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 回来 烟雨蒙兮,花又开 梦回走上小楼台 我的心,在云外 每当明月爬上来 尽是故乡风采 …… 恰似烟雨化不开 烟雨蒙兮,花又开 叫我怎忘怀” 灯光打出一条河,在波光粼粼的江水对面,握着话筒唱歌的,是坐在一把竹椅上的于子文。 不管于子文对林轻还有多少怨,他眼下都算是报复回去了。 怪就怪他这首歌唱得太缠绵,唱得太伤感,情绪里带了太多遗憾。 林轻努力站在台上,下巴在不停地打颤,也不知道舌头还在不在。 换做是常人,现在早就撑不住了;换做是从前的她自己,估计也已经兴奋地脱了衣服从舞台上跳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她不能,她死咬住最后一口气。 她是成年人,她不能再因为这个进去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唱歌! “烟雨蒙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她曾在大清早端着一碗刚挖出来的仙人掌,一口气爬上九十几级台阶:“哥哥,你看,仙人掌也会开花。” “我的家,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 回来。” 第二次从戒毒所里出来,看见一向布衣布鞋的老头子穿着不知道哪儿弄的西装上衣,站在外头。他身后的明邗哥打着一把伞。见她出来,老头子啥也没说,只从伞底下走出去,给她腾了个坑儿。 “我的心,在云外, 每当明月爬上来, 尽是故乡风采。” 那一天她听狱友们说晚上有月食,想起十岁时曾问过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哥哥,天狗为什么要吃月亮?它为什么不吃骨头?” 当时洛基哥哥愣了好一会儿:“因为月亮大月亮圆,又大又圆的东西一般比较……咳……性感。” 可是囚室里没有窗,她只能夜里起来蜷在二层床上,干想。 许多过往,以为已经遗忘。 许多感情,以为已经先行。 许多希望,以为已经封藏。 可人生在世,有几个能不做梦?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谁能说清醒没醒? 不如长睡不起。 “恰似烟雨化不开, 烟雨蒙兮,花又开, 叫我怎忘怀?” “呜——”的一声,音响里忽然传来一声呜咽。 离得最近的小柳赶忙伸手去摘林轻耳上别的麦克。 这一幕几个侍女各自有几句台词,所以每人都别了一个小麦克,连着整个扩音设备。 那一声极低极压抑,很快就变成呜呜咽咽的哀嚎,好像正在被阉割的小狗。 正要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控制室的李洛基停住了脚步。 站在场内无人处的王信宏抬起了头。 一江之隔演唱的于子文唱错了音儿。 贵宾席上的张紫婷握紧了拳。 张紫婷边上的陈衡起身离席。 陈衡身后的王铭清和王思语对视一眼。 第一排的谢明邗闭了闭眼。 他身后宏基老大李洐对工作人员招招手。 现场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对这忽然而来的一阵嚎有所反应。 那声音有一股力量,直直撞进每个人最不想开的那扇心门。 唯一淡定的是仍在埋头编程的李风离,原因是他为了不影响思路,老早戴上了隔音耳机。 小柳的手刚要碰上麦克,被人一把挡开。 林轻好像中邪了似的,捡起一边为虞姬准备的剑,一剑朝着边上的酒桌劈下去。 不得了了! 另外三个侍女都愣在当场,床上的虞姬也愣了。 按照原剧本,这个时候虞姬要邀请小柳扮演的侍女到床上来陪她说话。 这情况不被暴走了的林轻劈死就不错了,哪还有机会说话! 好在尹俊希多年经验,立刻反应过来,翻身下床,柔柔弱弱握住林轻手腕,用不太顺溜的中文说:“如今四面楚歌,大王大势已去,我知尔等心中悲愤……” 林轻目前神志不清,也没反抗,只被他半拉半拖引至榻边。 尹俊希温温柔柔拿下她手中剑,长袖一甩,宝剑“咣”地落在地上。 他伸手一揽,一双被细细描过的丹凤眼在林轻面前慢慢放大…… 然后两人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被摄像机捕捉到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虞姬的红衣、侍女的白袖,在铺满锦缎的大床上你覆我来我覆你。 正是,你负我来我负你。 尹俊希搂着林轻在众目睽睽下滚了几圈,借机贴着她没有麦克的一侧耳畔,轻声说了三个字。 坚持住。 然后林轻就哭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原始的哭法,让听众可以想象到当事人鼻涕眼泪横流的画面。 她哭声起来,对面的于子文也站起来,拿着话筒唱起了另一首楚歌: 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 别后故乡千里外 那世事变模样 池塘有鸳鸯心若醉两情长 看到尹俊希扑倒林轻以后,王信宏眼下泪痣一动,大步朝着舞台下方走去。 听到哭声响起来以后,李洛基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踹开控制室的门:“10秒内把舞台给我降下去。” 林轻只哭了一首歌的时间。 她好像是忽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挣扎着起身,扯开被滚散的腰带,踉踉跄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尹俊希忙起身去拦,这时几人脚下一震,虞姬就这么又被晃了回去。 4米、3米、2米…… 在舞台离地还有一人高的时候,林轻已经走到舞台边缘,脚下一空,人就栽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虞姬和侍女奔上来,下面的工作人员也赶过来。 但她这一下来得太快。 关键时刻的那一接/拉根本来不及发生,林轻直接扑在地上。 会场经过一阵慌乱以后,忽然就静了。 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是王信宏。 替她拉裙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似是怕被揍,最终还是回忆着她今天的演示,斯文有礼尽量不猥琐地扯了扯。 ----------------------------------------------- 控制室里,晚会总监林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通知各岗位,演出不能停止,音效灯光继续。” 还没出门,被李洛基慢悠悠拦住:“今天这戏我看腻歪了,剩下的不用演了。” 亏得林山修养好,不然这时候都动手了:“李总,麻烦您让一让,今天如果这么收场,我没办法向八家企业和观众交代。” 李大少把门一踢,松了颗衬衣扣子:“我给你个交代。宏基的李洛基在后台逼女演员陪酒,被逼演员不胜酒力台上失足。”他靠近一步,“你觉得这条新闻这么样?” 林山后退一步,正色道:“李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场后面还有各位企业代表讲话,现在外面一团混乱,您至少让我出去处理一下。” 李洛基让开一步,拉开门:“这个节目不能演,别的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林山压下一口气,拿起西装外套要出去,一抬头,又愣了。 隔着控制室的玻璃,他看见舞台下王信宏脱下外套披在林轻身上,把人交给了刚赶到的陈氏副总。 然后,王信宏掏出一双黑手套戴上,从场边的架子上摘下一只无线话筒,回身上了台。 灯光打下来,一时间整个体育场只能看清他一个人。 他握着话筒,笔直地站了有30秒。 直到观众席上再次骚动起来,体育场内才响起缓慢却清冽的男声: “各位,我是王信宏。仅代表信宏集团旗下信宏置业、信宏钢材、信宏电子三家子公司,以及我的祖父、信宏集团董事长王凯行,说几句话。” “在过去的一年里,各大企业进步迅速,中小企业却如同逆水行舟、四面楚歌……” 控制室里,林山自言自语:“信宏今天不是由信宏运输的王意王总讲话吗?小王总怎么上去了?” “他在救场。”李大公子拉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让咱们看看他怎么圆这个场。”   ☆、第五十四章 “各位,我是王信宏。谨代表信宏集团旗下信宏置业、信宏钢材、信宏电子三家子公司,以及我的外祖父、信宏集团董事长王凯行,说几句话。” “在过去的一年里,各大企业进步迅速,中小企业却如同逆水行舟、四面楚歌,以至,各类收购案屡见不鲜。” 说完这些,他面无表情地停了停,大屏幕上的泪痣变得格外明显。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尤其是信宏所占的近1/3场。 首先,这是绝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这位从来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信宏纯血统小开,连他名下的三家子公司员工都没几个见过王信宏真人的。 就好像菩萨忽然显灵了,还拿着话筒给大家现场念了段儿经。 第二,他这段经的内容十分敏感。 信宏和宏基这几年明着友好往来,暗地里勾心斗角已经不是新闻。就拿寰宇来说,,宏基收了1/3,信宏就拿下另外1/3,两方哄抬股价,谁也讨不着好。 王信宏第二句话,简直就是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手指头。 对此反应最大的,还是贵宾席上的几位。 几乎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看向原本要代表信宏讲话的王意。 王意比众人期望的淡定,不淡定的是他女儿王铭清。 王铭清其实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在王思语手腕上攥出朵花儿来。 就在大家以为王信宏要爆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时候,聚光灯下的那个再一次抬起话筒,却是严重跑题:“关于楚霸王项羽失败,的原因,众说,但并不纷纭。其说法无外乎两种。” 他说得很慢,但是一字一字极清晰:“一说,项羽性格使然,所谓‘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喜杀戮,以至丧失天下民心,吝于赏赐而不获将士拥戴。一说,是历史必然,认为秦王朝,已经实现大一统,是历史潮流所在,项羽却逆潮而行,分封天下,必然,为潮流所抛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又停了许久:“然,正如这场霸王别姬,今晚的主角并非项羽,更非虞姬……” 控制室里,李洛基站起来,似笑非笑问林山:“你说说,他是想说什么?” 林山神色尴尬,盯着控制室的屏幕:“这……我也说不好……” 李洛基一挑眉:“说不好?这都说不好,留你在我手下是不是屈才了?” 林山一愣,他在宏基地产虽然爬的高,但再高也高不过宏基地产老总去,不得已道:“王总这番话,可能是要动摇我们军心……” 李洛基“啧啧”两声:“何止是动摇军心?等着吧,明天就有媒体说我宏基就好像楚霸王一样,盲目收购,逆流分封,早晚落得当年瑞士航空的下场。这还没完,他还说,宏基的决策人好大喜功,没脑子还要逞匹夫之勇,早晚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最后,他又善意地提醒了我宏基员工,大树一倒,倒霉的是他们这些打工的,今天跳台的是林轻,明天失业的是他们。” 林山越听越尴尬:“李总,咱们会不会想多了?” “想多了?”李洛基穿上西装外套,下巴尖朝窗外舞台一挑,“我这个大哥,心思深着呢。” 见他一脚顶开门就要走,林山好意提醒:“李总,您不听完?信宏代表之后就是您讲话了。” 李洛基不在意:“王信宏既然张口咬人,下场讲话就没我什么事了。”临出门想起什么,“霸王别姬开场前一小时内的所有监控录像,给张秘书拷一份。” --------------------------------- 临时道具室后边的走廊里,陈衡坐在长椅上,看面前的汉服美人转圈。 才把腰带给她系好,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她晃松了。 陈二少一倾身扯住她腰带,手一拉把风筝扯拽回来,一边系一边脑仁儿疼地:“你这转得不累吗?坐下歇会儿。” 林轻老老实实任他把衣服又系好,特别认真地大着舌头解释:“我在啊,我在追、追我的尾巴啊。” 陈衡一愣,随即伸手在她身后虚虚一抓,右手空握举到面前:“你尾巴在我手上了,想要回来就好好坐着。” 刚说完,被她“刷”地一抓。 林轻抓着不存在的尾巴往身后一插,有点生气:“别碰我尾巴!别盯、盯着它看!陈二变态!“ 无辜沦为尾巴痴汉的陈二公子只得作势收回目光。 林轻装好尾巴,往背上不知道背了个什么幻想设备,朝他摆摆手:“陈衡,我和刘宗约了打球,你来不?我教你。” 陈衡心里一咯噔,知道她这回嗑大了,赶紧扯她:“行,我和你一起去。你过来坐一会儿,司机这就到了。” 林轻歪头想了一下,又把肩上的虚拟网球拍一扔,在他身边坐下。 坐了一会儿,陈衡掐了掐手指,状似无意地:“这几年……过得苦吗?” 林轻正在边上折腾她的“尾巴”,扭来扭去的,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不太在意地摇摇头。 陈衡知道她可能压根没听着,却又自言自语地问:“当年没帮上你,这些年也没去看你,你怨不怨我?” 林轻那边正在梳“尾巴”上的毛,听闻又摇了摇头。 陈衡却没得到什么安慰:“是我对不起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 话还没说完,从黑咕隆咚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陈衡怕林轻这样被人看见,正要拉她避一避,却见她连“尾巴”都不要了,正竖着耳朵听,脸上表情十分认真。 下一瞬间,她已经“蹭”地跳起来,像颗子弹似的冲出去了。 李洛基的脸从走廊尽头显出来时,陈衡还保持着一个抓尾巴的姿势。 他还没来得及把人喊回来,就听一声比拍黄瓜还清脆的“啪”。 林轻右手腕被李洛基左手抓着,他略薄的唇半斜着,整个脸好像刚被抽了一巴掌。 他确实刚被抽了一巴掌。 走廊里的三个人都不说话。 直到第二声拍黄瓜响起。 林轻这回用的是左手,下手一点不比右手轻。 很快左手腕也钳制住,他右手一扔,把她两只手都收进一只大手里。 刚被扇了两巴掌的李公子眼神一凛,但不至于动怒,只是把她扯近了点,低头阴恻恻地:“鼻子没摔歪,倒是摔得没大没小了。” 林轻挣了挣,没挣开,忽然屈膝往他裆下一踢。 亏着她现在不是全盛状态,不然李公子可能就此和谢明邗组队。 李公子脸色不好地缓了好久,连看热闹的陈衡都下意识夹了夹腿。 这时,却见李洛基腰一弯,左手还掐着她手腕,右手从她膝后穿过,半拎半抱把人就这么托起来了。 陈衡上前:“你干什么?” 李洛基笑:“没看着吗?领走。” 陈衡见他真的转身要走,拦道:“李洛基,李总,你害她害得还不够?” 李洛基回应他一个“不关你事”的态度:“就算我要害,你拦得住?况且……”他挑了挑唇,“我真想对付她,她早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陈衡站在原地,听见走廊里愈行愈远的脚步声,忽然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她碰毒都是因为你?” 脚步声停了停,很快就消失了。 ----------------------------------------------------------------- 体育场西南角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头有个小喷泉台。 李洛基抱着林轻在喷泉边上刚坐下,就听到她“嗷”地一声。 他语气懒洋洋的,还带了点不怀好意:“怎么?压着你尾巴了?” 林轻靠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抬头大着舌头问:“你为什么才来?” 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先说上了:“以前很快就能看见你,今天却先看见陈衡了,真奇怪。” 李洛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搂了楼她:“嗑药就能见着我?那你以前见着的是穿衣服的还是不穿衣服的?” 林轻伸手揉着眉心想了想,最后老实答:“都有吧。” 他忽然就笑了。 天上下着小雪,他单手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又松了领带绑粽子似的把她绑了一圈儿,问:“哪来的胆子打哥哥?” 林轻咬着嘴唇愣了愣,有点得意:“反正又不是真的,我想打就打了。”她从粽子皮里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谁让你不喜欢我。” 他长眼睛一斜,反问道:“我不喜欢你?” 她猛点头,还拿“尾巴”擦了擦脸,说话断断续续,已经有点分不清谁是谁:“是啊,他只喜欢、喜欢大胸长腿的。我腿还算行吧,可我没大胸啊,为什么没有呢……” 她说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就算我有了大胸长腿,他也是不喜欢我的吧,毕竟我连高中都没念、念完。” 他又笑了,鼓励性地:“还有什么缺点,一口气说完啊。” 林轻又蹭了蹭“尾巴”,顺手拿“尾巴”搔了搔他下巴,才特老实地:“除了这些,我也没什么缺点了。” 李公子的嘴角抽了抽:“自我感觉还挺好。” 林轻“嘿嘿”两声,一转身又忘了自己是在和谁说话:“没人喜欢我,我只能喜欢喜欢自己。” 她伸手在戏服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来一只手机。 雪花落在屏幕上,被手指一碰就化成水。触摸屏幕湿了不好用,她用袖子擦。 每擦一下,都有更多的雪花落下来。她就那么一直擦一直擦,最后连袖子都湿透了。 她把手机一摔,叹气:“算了,贱人的微博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上了哥哥的床,还和哥哥做了整整一晚上。” 李洛基原本调笑的唇角僵了僵。 却听她继续说:“有什么好炫耀的?哥哥又不是就她一个女人,贱人…….”她说着说着,忽然呜呜呜地哽咽了,“可他就喜欢贱人。” 她说着说着,眼皮直打架,声音越来越小:“算了,我不喜欢他了…….” 雪越下越大,宏基大公子穿着一件薄衬衫,鞋尖上落了一层白。 他低头看向怀里,眼神不知不觉就软化了。 等人睡着了,他才一抽手扔开她头上的假发,低头细细密密吻在她发顶。 他早知道她吸过毒,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装聋作哑。 手臂收了收,周身是12月的冷风,怀里却有点暖意。 31年的人生,只有那11年有温度。 他手指上的镶钻狼头磨着她的脸,外面一声声的新年倒数中,他贴在她耳边说:“是哥哥错了。” 听了听,自嘲道:“说到贱人……哪个贱人比得上你这个小贱人?” 花园里有积雪被踩过的吱呀吱呀声。 李洛基抬起下巴,看见迎面走来的大哥。 王信宏肩上搭着张超从陈衡那要回来的大衣,因为穿得多,看起来气势也强一点。 李洛基没起身,也没松手,只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讲完了?李董事长没被你气出心脏病?” 他大哥目光落在林轻露出来的半个脑袋上,忽略了那两个问题,只对身后的张超吩咐:“把车开过来,把人带回去。” “带回去?”李洛基笑了,“大哥,没人告诉过你这是个有主儿的?” 他大哥依旧没什么情绪浮动:“十分钟前,有人报警,举报晚会有人容留吸毒,警车已经开到正门。” “你带不走她,”他站在原地没动,“你也在被举报名单上。“   ☆、第五十五章 积雪咯吱咯吱,王信宏摘下手套:“她可以失踪,你不能。” 说罢,对身后的张超和小胡子挥了挥手。 张超和他的小马甲还沉浸在激动里。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妞还真本事,不但让保险箱开了口,还能逼着人即兴讲一段。 张超几乎看见了信宏未来的希望。 回想起刚才那个情况,他还有点羞涩。 那位一段话讲完,人还没下来,被宏基大佬拽住了。 宏基的李洐李董事长不愧是老江湖,拽着那位说了20分钟,瞬间又勾画了一个并肩合作其乐融融的画面。 不过介于王信宏的出场和发言太震撼,群众们一时还是有些迷糊,以至于没几个人认真听后面几位老总的讲话。 除了以中文不好为借口只说了句“新年好”的李风离,和谦让地最后一个发言的谢明邗。 邗牌代表的发言很简短,简短到差点就比过李风离了:“大家新年好,邗牌在新的一年将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没了。 一向能说会道的谢明邗退下了。 -------------------------------------------------------------------- 张超和小胡子等人拼了老命挤开大批记者,才把一直表情僵硬的王信宏护送到了休息室。 还没等张超把准备好的一大篇子表扬稿念出来,却听那位声音发紧地问:“最近的,非公用,洗手间,怎么走?” “哒、哒、哒、哒哒、哒……” 张超闭眼听着脚步声,同情地拍了拍小胡子的肩:“那位今天可算拼命了,平时哪这么走过道儿?”说完有点担心,“你说能不能给憋出什么毛病来?” 小胡子一合计:“不会吧?这也没多一会儿啊。” 张超又摸了摸他脑袋:“你不懂,上台讲话这事儿,对一些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没尿台上,啧啧,已经是万幸了。” 小胡子倒抽一口气:“我看讲的挺好啊。” 总之这一方便就方便了一会子,等几人找着陈衡的时候,陈副总正颓然坐在长椅上思考人生。 张超小心翼翼把长椅上的大衣拿起来,小心翼翼抖了抖,小心翼翼问:“陈公子?人呢?” 陈衡茫然抬头,半天指了个方向:“连人带尾巴都领走了。” 张超边上的小胡子没忍住:“啥尾巴?” 陈衡扶了扶眼镜,手一比,又做了个摸的动作:“这么长,毛茸茸的,谁也不让碰,谁摸谁变态。” 小胡子和张超:“……” -------------------------------------------------------- 这段回忆在张超大脑里只播放了几秒,很快他就和小胡子肩负起强抢民女的恶霸角色:“李总,咱们知道您是聪明人,现在这情况您反抗也没用,还不如乖乖把人交出来。” 硬的完了又来软的:“林小姐被送进去,咱们哪边都不放心不是?” 李洛基坐在池边没动,只是打地鼠似的把林轻的脑袋往里按了按:“不用麻烦,”长眼睛在路灯下有点邪里邪气的,“和小时候比,现在算老实了。” 和小时候比…… 作为一个八卦小能手,张超使出了杀手锏:“李总,您这么热心,女朋友知道不好吧?”怕说服力不够,还特意列了证据,“丁小姐的微博前几天可是热门话题呢。” “女朋友?”李洛基笑了,“什么玩意儿?” 张超被一噎,觉得有点丢面子,索性给小胡子使个眼色,打算直接抢人。 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天空霹雳啪来又爆开大片大片的礼花,是晚会结束了。 约莫是这几声太吵,嗨翻过去的那个眨眨眼睛,醒了。 林轻从衣服卷里挤出只手来,揉了揉眼镜,打了个哈欠,往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哥哥,冷……” 李洛基瞥了眼张超等人,收了收胳膊:“哥哥抱你进去睡?” 她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这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在屁股后面一顿摸,摸完以后有点慌乱:“哥哥,我尾巴呢?” 张超和小胡子这才明白陈衡之前到底在说啥。 林轻摸了一会儿后面,又摸了一会儿前面,最后连脑袋顶上都摸了一遍,真慌了:“哥哥!我尾巴没了!!!!” 李洛基拍落她头上的雪,十分温柔且有技术含量地诱导:“尾巴在哥哥这儿呢。” 张超和小胡子从前也见过李洛基不少次,这位李公子说话从来是三句里有一句嘲讽、一句命令、一句不知所云,总之句句都带刺儿。 谁也没听他这么好脾气这么温柔说过话,一时觉得有点玄幻。 张超他们玄幻的时候,林轻已经把魔爪伸向了李公子的紫衬衣。 她先是隔着衬衣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李洛基的衬衣料子原本就又薄又滑,被这么一摸其实就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林轻在他胸口两点凸起上多摸了一会儿,半闭着眼睛揪来揪去:“哥哥,这是什么?” 张超一瞅小胡子,发现他正眼睛溜圆地看着,再回头看风雪里那位,只感觉他脸上的五官从开始就没动过。 林轻又伸出双手把李公子背上也摸了一圈,有点气馁:“哥哥,在哪呢?我找不着……” 张超揪着小马甲想,你要找着就怪了。 这时候却听李洛基又说话了:“它怕冷,藏在里面了。” 林轻恍然大悟,把手收回来,先是揪了一会儿衬衫领子,才反应过来,去一颗颗解他的扣子。 胸前的皮肤一寸寸露出来,又被她的手挡住。她一边解一边用手去擦因落在他胸口融化的雪花:“哥哥,你冷不冷……哥哥,你都湿了……” 很快,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她凑近了点,把脸贴在李洛基胸口,一边摸一边不知所云地:“交出来……交出来就不吃了你……” 然后就见她“啊呜”一声咬在他胸口上,一边咬一边小猫小狗似的摇着她不存在的尾巴:“哥哥……痒,挠挠…..哥哥……嘿嘿嘿嘿……” 李洛基被咬得浑身一震,脸上反而一副很爽的表情,伸出手去在她脖子后面抓抓,继续误导无知少女:“上面找过了?该找下面了?” 林轻受到启发,小手顺溜溜地沿着人鱼线移到下腹,一下一下去拔他的皮带。 李总泄着半身春-光抬头,十分坦然:“几位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张超转头,却见王信宏双手插在口袋里,眼下泪痣被融化的雪花衬得晶莹,倒是一副要看个全套的形容。 再转头,发现林轻怎么也解不开那皮带,一怒之下跨坐在李洛基腿上,胳膊箍着他脖颈,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 张超见她迷迷糊糊地把手往李洛基裤子里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问王信宏:“要不,咱先走吧?” 话没落地,就听后面“扑通”一声。 一转头,发现喷泉池子里一片水花,台子上已经没了人影。 敢情俩人这么会儿一起翻池子里去了。 就在他想着是捞一把还是蹲下看看热闹的时候,面前灰围巾一过,抽了他一脸。 呜呜哇哇的警笛声中,一直没动的王信宏边脱大衣边朝喷泉大步走去。 -------------------------------------------------------------------------------------------------------------- 这一觉睡得好累。 林轻醒来以后,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 这床有点硬,不过还真大,这都滚出个寿司卷了还没到头。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脸贴上一块有点硬的墙壁。 伸手摸一摸,还有点热乎,再摸一摸,墙上还有扣子。 哦,不是墙,是人! 林轻机智地明白了。 房间有点冷,这人没盖被子啊。 感冒了怎么办? 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林轻回手扯过被子,帮对方盖了盖,然后顺手把胳膊腿啊什么的都搭上去了。 这么闭眼躺了二十秒吧,她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她哪里来的大床?又哪里来的床友?!!! “刷”地睁开眼,室内光线很暗,只有壁角一盏感觉马上就要灭的灯。 入眼的是一件白衬衫,衬衫上的扣子很小,看着像件睡衣。 顺着一排十来个系得整整齐齐的扣子看上去,她看到凸起的喉结和一张十分僵硬的脸。 加上脸上那颗羞愤欲死的泪痣。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他闭了闭眼。 林轻僵了三秒钟,迅速把搭在他身上的胳膊腿儿什么的召唤回来,“刷”地坐起来。 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胸前一凉,顺着他石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自己雪白的胸…… 哟,皮肤不错嘛…… 现在不是得意这个的时候吧!! 林轻迅速抓起被子往胸前一挡,一脚把人踹下床去。   ☆、第五十六章 一脚把不该出现的床上用品踹下床,林轻拿被子把自己卷成个卷儿,稳定了一下情绪。 这种情景在周桑桑看的电视剧里经常出现。 一般来讲,她有几个标准应对方法:穿上衣服迅速逃离现场、泪如雨下控诉对方禽兽、或者直接挑衅对方再战。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实在是不甚明朗。 她在被子里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好家伙,比泥鳅还干净。 今天这梁子真是结下了! 林轻不敢乱动,但是心里明白气势上不能输。 这种时刻,谁气势弱了谁就是被害者,她一个铁血的汉子,不管怎么的也不能是被那个啥的那个。 虽说……她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虽说敌人的铠甲完好无损,自己的铠甲早就不知所踪,虽说这样看起来高下立见…… 林轻清了清嗓子,学着京剧里“噫——”了一声,又“啊——”了一声,给自己提了提气,问:“这是哪儿?” 被踹下床的王小黑穿着白衬衫,下面是一条咖啡色的睡裤,一身儿看起来都十分舒服,让光溜溜的林轻有点羡慕嫉妒。 他从床头的银壶里倒了杯水,低着头非礼勿视地递给林轻,虚弱地回答:“我家……” 林轻脱口而出:“我怎么跑你家来了?还什么都没穿躺到你床上来了?王小黑,我给你五分钟解释,解释不清一会儿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对面的香和玉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抿唇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憋出来两个字:“你体内有,毒品。” 林轻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道!从我摔下去开始讲。” 他又思忖了半天,讲:“你湿了。” 林轻一愣,就要操胳膊撸袖子,想起自己没袖子,只能随手抄起个枕头甩过去:“我湿了?什么叫我湿了?我怎么可能湿了?王小黑你个臭流氓!你不要脸!亏我还以为是你个圣人君子!” “正人君子。”他没忍住纠正道,“你掉进,喷泉池。” 林轻刚撸起的幻想袖又被她放下去,她尴尬地咳了咳:“哦,我湿了,你继续讲。” “警方,来了。”他仍然不怎么敢看她,“我带你,回来。” 林轻心里一咯噔,看来给她下药的这个还有后招,要不是小黑仗义相救,自己估计已经进去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大恩不言谢,我又欠你个人情。刚才被踢得疼不?我给你揉揉?” 王小黑吓得拿着书往沙发里缩了缩,继续讲:“回来,给你,洗洗,刷刷。” 林轻刚酝酿好的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洗洗?刷刷?你给我洗洗刷刷?不光洗了,还刷了?你刷哪了?王小黑,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 “男女……”他原本是打算纠正的,说了一半有点惊讶,“你说对了。” 林轻不好意思:“是嘛?哎呀其实我也看了不少书,词汇量什么的还是有一点的……王小黑你tm的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凭什么趁我没有反抗能力脱我衣服给我洗澡?!王小黑你丧心病狂!王小黑你简直是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惊讶极了:“都说……对了……” 林轻没想到愤怒激发了自己的潜能,让自己一口气说三个成语不费劲儿,只听他又慢慢说:“管家,阿姨,做的。”说完又解释道,“55岁。” 林轻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拍到一手光溜溜,又气上心头:“就算我衣服湿了,看在咱们交情的分上,好歹也借我身儿衣服吧?就算你洁癖臭讲究,阿姨的总能来两件吧?至于把我光溜溜扔床上么?” 他拿着书站起来,从床脚捡起一件和他身上的差不多的白衬衫:“穿了几次,被你,脱了。” 穿了……几次…… 林轻感觉自己不太好了。 这简直就像是杨白劳去告黄世仁强抢民女,结果发现是喜儿硬赖在人家不走。 她“呵呵呵呵呵呵——”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怎么会?我不是晕了嘛?再说你家只有一张床嘛?就算我在床上脱,你也不用爬上来啊……” 怎么感觉越说越没底气呢…… 果然,王小黑为她揭开了残酷的真相:“我本,睡在,这里。”他拍了拍身下的沙发,“你夜里醒了,要喝水。” “我倒水,你喝了。然后,你拉着我,脱,衣服。” 林轻默默地拍了拍脑门:“朋友,你至少拦住我……” “我拦,你就,脱……”他越说声音越小,“脱我的,衣服。” 林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看来今天不自杀就只能杀他灭口。 “你脱了,还……还压在我……我上面……然……然后……”简直是要人老命的复述。 林轻心中悲愤:“然后呢?然后我对你做什么了没有?” 她觉得万一自己真做了什么,也要像个汉子一样敢做敢当,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敢做敢当,而是敢作敢当了。 对,二声。 王小黑偷偷看了她一眼,一副清白已被毁的形容:“你……你把我……脱……脱了……找……” 林轻实在受不了了:“王小黑,一句话说完!” “找尾巴……” 林轻下巴松了:“啥?” “尾巴,”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一整晚都在,找,尾巴。” 林轻好像忽然记起点什么了,但她宁愿自己啥也没记起来。 安静了好久,林轻问:“那我……找没找着?” 他僵硬地翻开书,埋头看起来。 林轻怒了:“王小黑!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来个痛快的!” 王小黑看书看得更认真了。 林轻:“王小黑,别让我看不起你!” 王小黑甚至还翻了一页。 林轻:“王、信、宏!你说吧,我能挺住。” 王信宏抬起头,视死如归:“找着了,你还想,把它,扯……拉……呃,拿下来……安、安在自己身上……” 林轻脑袋里“轰”的一下,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却听已经看破生死的王小黑继续说:“你拉,还问我,为、为什么……把你、你尾巴上的毛,剃……剃了……” 他羞愤地解释:“我没有!” 林轻赶紧安慰:“我知道你没有……” 然后发现安慰完更尴尬了,转移话题道:“我还说什么了没有?没把我银行密码什么的说出去吧?” 他神情一僵,声音忽然就冷了几分,连语调也变得略微正常了:“你喊了一晚上哥哥。” 林轻沉默了。 半晌,她有些尴尬地紧了紧被子:“我爸收养了五十几个孩子,我哥哥多了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她,语气倒是很肯定:“你喊的,是李洛基。” 林轻抬起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硬着脖子和他对视:“是。”眯了眯眼,“王小黑,你从刚才起一直拿本书挡裤裆是为什么?” 王小黑带着书落荒而逃。 ---------------------------------------------------------------------------- 过了一会儿,管家阿姨敲了敲门,给她送了衣服来。 衣服是自己的,内衣内裤是他上次买的,一直扔在宿舍没动,估计是他派人去她那取来的。 这时候也不能太挑,林轻这么想着,摸黑告别了裸奔时代。 站起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晕,她迷迷糊糊推门出去,发现这卧室还是个二进的。 外间摆了几张长沙发,墙上靠着一排排细高细高的书架。 林轻对书没什么研究,看不出一本本分门别类放得多精细,只是惊讶道:“每一层都一边儿高啊。” 王小黑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梳了梳她乱糟糟的头发:“饿吗?” 林轻咕叽咕叽点头。 他忽然就笑了,拉她走到浴室刷了个牙,又半强迫她洗了个脸。 干完清洁工作,他才带她回到外间的的小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小菜。 林轻虽然落魄,见识还是有一点,此刻一看清一色的皇家道尔顿骨瓷,就明白他为什么从来不在外头吃了。 找了一晚上尾巴,她也确实有点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一屁股坐下来,拿起勺子就开始吃。 见林轻没客气,王小黑眨了眨眼,拉了椅子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杯蓝莓汁,自己也默默吃起来。 两个人是不是寝不语不一定,但至少都是食不言的,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林轻速度快,吃饱喝足摸了摸肚子,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放了个眼熟的袋子。 她走过去,把干了一半儿的毛线活儿拿出来,嘿嘿笑道:“连这个也拿过来了。” 多动患儿闲不住,索性坐在他对面又织起来。 怪他吃饭吃得太斯文,等他放下餐巾的时候,林轻又多打了手掌长的毛线。 见他吃完,林轻抓住机会问:“小黑,我手机进水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走到林轻面前,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她。 直到林轻被看得发毛,才听他说:“走吧。” 林轻莫名其妙:“去哪?” 他回答得很简单:“警局。” 林轻一愣,随即哑声道:“我不去,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知道,”他说,“你在,被举报名单上。” 林轻扔下手里的毛线:“王小黑,只要碰了毒,一个月内都能检出来,我去了就出不来了。” 她一个劲儿摇头:“要是别人还好办,我有前科!不管是不是我愿意的,他们肯定会把我扔戒毒所!”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不怕。” 林轻哭笑不得:“你和我一起能怎么的?刘宗都死了!!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清楚。我走了,昨晚多谢。”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他手臂一伸困在椅子上。 他弯着腰,眼神里有一种坚持:“那是法律,不是请求。”顿了顿,声音软化,“我适才和律师,谈过。只要,证明,你没有上瘾,我们就,回来。”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忽然低头在老地方啄了一口:“不会再让人害你。” 林轻默了三秒钟,摸了摸脑门:“行,我和你去。” --------------------------------------------------------- 两人出了门,她才发现他们在市中心的帆船公寓顶层。 等电梯的时候,他觉察出林轻的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摩挲。 林轻看着电梯的数字渐渐增长,忽然说:“小黑,我能把毛线带着么?在路上还可以织点。” 他脸上好像有点开心,点了点头,回去叼毛钱了。 还没开门,听到身后“叮”的一声,是电梯到了。 林轻迅速闪进电梯里,按了关门键。 林轻站在电梯里,手指一直在l上,只恨不得电梯能一下子摔到大厅去。 只要证明没有上瘾?只要? 哪是那么容易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还有事要做,这个时候不能再去戒毒所呆个一年半载的。 电梯到了一楼,她加了航天燃料似的往外冲,还没飞到大门口,被几个人强行拦住。 李公子身后跟了张秘书几个,个子高就是好,随手一捞就拎住她后脖颈。 他咳了两声,鼻音很重:“我还没上去抢人,你自己倒跑下来了,还真给我省事儿。” 林轻忙不迭地看身后,生怕王信宏追上来,没好气道:“李洛基,你干什么?” “干什么?”李公子看了眼身后的张秘书,声音古怪地沙哑,“来非法拘禁你30天。”   ☆、第五十七章 林轻听出来他的意思,拍开脖颈上冰凉的手:“用不着。” 伸手去推大门,却发现玻璃门纹丝不动。 身后的大楼保安走上来,狐疑地看她:“小姐,您的门卡呢?如果不是本楼住户,您进来的时候登记了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横着还是竖着进来的,登哪门子的记! 林轻回头,眼看着前台背景板上几台电梯的数字都在下降,不得以一指正靠在一边看热闹的李洛基:“我不懂啊!我是他朋友!” 保安看向李洛基,自然是认识的:“是李先生的朋友啊!李先生大半年没回来看看了。” 李洛基从张秘书手里接过一张门卡,转手递给林轻,整个过程暧昧得特别自然:“下次自己带卡,不然就别赖床。” 保安瞬间就明白了! 李公子谁不认识啊,连自己的女神丁巾巾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听说李公子的藏的娇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多啊。 保安眼珠滴溜溜一转,没想到李公子涉猎挺广泛啊。 林轻心里千万头没翅膀的小天使呼啸而过,这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在踌躇间,电梯“叮”的一声,一人慢慢走了出来。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伸手就去抽门卡,结果关键时刻那该死的手一抬,还逗上猫了。 林轻咬牙:“给我!” 李公子惊喜地“哎”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你要?” 林轻心里着急,压根没注意他的用词:“我要,快给我!” 李公子低头,意有所指:“有多想要?晚上告诉我。” 保安小哥都脸红了。 林轻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那意淫个什么东西,怒了:“李洛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你先让我出去。” 李公子逗够了,把卡扔给她,脸一侧:“我看有人不想让你出去。” 林轻一回头,看见对面站着的王信宏。 他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袋子口露出几根毛衣针,看起来有点像被遗弃的流浪狗。 林轻第七明显不足:“小黑,昨天的事谢谢你,但我不能跟你去。” 他垂了垂眼,显得有点委屈:“你不能一直躲。” 林轻打了个哈哈:“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今天不把我交上去,对你来说就像欠了别人钱一样心里难受着。但我不是你,我就是一混混,没那么高尚品德可以刷。你也不用觉得不舒服,外头每年你看不惯的事儿多了去了。” 说完一刷感应器,又把门卡扔回给李洛基,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 走在街上,林轻有点后悔。 所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她现在不光没钱,甚至算上半个通缉人士。 宿舍回不去,东城也不能去,没有电话,谁也联系不上。 真是要被逼上梁山了。 进了麦当劳,找了个餐盘没来得及收的座位,装作刚吃完的样子混了一下午。 墙上电视一直在重播昨晚的年会,尤其是霸王别姬开始往后的部分,来来回回播了不知道几百遍。 估计是被电视台处理过,她掉下台之后,插了一段烟花,接着就是王信宏的讲话。 望着屏幕上飞驰而过的各种吐槽弹幕,林轻发了一小会儿呆,有点后悔自己错过了向张超收账的机会。 晚饭的时候逛了几个超市,经过火腿肠、炒年糕、方便面等试吃活动以后,胃里有了个八分饱,顺道把牌子都记了记,打算以后发达了各买个几箱存起来。 商店陆续打烊,林轻晃荡了大半天,不知不觉就晃荡到凯莱大厦了。 凯莱大厦算是林缘早期几个成功的投资之一,作为大股东的女儿,林轻小时候没少来晃荡。 她在凯莱外头蹲了一会儿,在睡汽车站还是街边中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打算碰碰运气,看看小时候常钻的逃生通道是不是还没锁上,说不定能在里头凑合几晚。 也算她运气好,竟然一路摸了进来。 凯莱最近似是在装修,里头一股子胶合板味儿,连大堂都是一堆堆的水泥。 林轻先找了还没拆的洗手间,洗了洗脸又漱了淑口,刚出去,听见外面有人走过。 听说话应该是连夜赶工的装修工人,几个人口音南辕北辙和大杂烩似的。 “俺看最近有几队新来的?能不能是来抢俺们饭碗的?” “是啊,听说上头催了,年前必须干出来,说是客户那边发话了,老总要亲自来瞅。” “老总撒?是不是昨天电视上说话的那个小白脸儿撒?做衣服的?” “除了邗牌老总还有哪个老总?连咱们给谁干都不知道!听说丫的这几年赚老多了,不过啊,我听头儿说,这楼,那个谢什么好像没花钱。” “没花钱?政府分的福利房撒?怎么不给我们分分撒!不用这么大地,来个两室一厅就好了撒。” “厕所门儿都没有,还两室一厅呢,问你啊,你光膀子和一个月水泥,能和出人家一顿饭来不?”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得远了,林轻靠在被起下墙纸的走廊里默然无语。 连凯莱,都变成谢明邗的了…… --------------------------------------------------------------- 地下室有个废弃的员工休息室,里头有几张医院里那种带轮子的硬床。 休息室没有窗,电灯什么的早就被拆了。 林轻抱膝坐在黑暗里,头顶上电钻的声音隔着楼板滋滋滋滋,和钻她头盖骨似的。 出来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鸟姐和刘宗为什么害她,却一直想不明白谢明邗。 她觉得她有点明白了。 只是谢明邗不比鸟姐和刘宗,别说她一直都看不清这个人,就算她能看清,她也不一定对付得来。 更别说暗处还有个能对刘宗下杀手的熟人。 沉重的无力感就这么压下来。 她抱紧了膝盖,尽量把事情往好了想。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光明大道来,倒是觉得手指骨开始发疼。 她努力不去注意这些,可很快全身的骨节都开始刺痛。 等到林轻开始感到身体一时冷一时热,她差点给了自己一耳光。 有点出息! 不能去想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对,忍一忍。 才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又上瘾了。 她躺平,尽量去数点什么,从青春痘数到冬虫夏草,却发现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 那感觉她太熟悉了,饿了没饭、渴了没水,大致就是这样。 不得已她又坐起来,抱着膝盖在黑暗里干瞪眼。 ----------------------------------------------------------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林轻哆嗦得有点厉害。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身体反应太慢。 外面的走廊也是黑咕隆咚一片,来人踢了一脚地上的什么,把门别住。 “刷”的一下,手机打出的光照了她一脸。 林轻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发现整条胳膊都在刺痛。 对方半举着手机,踹开一个东倒西歪的椅子,走到她床前,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她后颈。 “放你乱跑,还真不回家了。”他收起手机,声音还带着些鼻音,拇指上的扳指划着她直哆嗦的脸,在黑暗里似是叹了一口气,“没处去就往这躲,也不怕被人卖了。” 林轻上下牙直打架,没好气地别过脸:“不用你管。” “越来越不懂事,”他从口袋里摸出片安定扔她嘴里,腰一弯、手一抄,直接把人抱起来,“哥哥不管你,这世上就没人管你了。” 林轻又爷们儿地睡过去了。 ------------------------------------------------------------------------------ 这一觉算是睡了一半,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个略耳熟的男声:“李总哇,咱们现在去哪儿哇?” 头顶有声音沙哑且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我那个大哥不是要和我抢人么?那就放到他眼皮底下好了。” 林轻有点迷糊,迷迷糊糊中她往不知道是谁的怀里又钻了钻:“疼……全身都疼……” 有人把她紧了紧,是谁在边揉她的手腕边不满:“哥哥还没怎么的你呢,你倒先疼上了。要是真让你疼了,还不记得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语气倒还是有点心疼,往她嘴里塞了个什么:“别咬了,舌头咬掉要变哑巴了。”说着说着去抢她正嚼的玩意,“吐出来!不是给你吃的!路边小野狗都没你这样的。” 林轻含糊着“汪”了一声。 --------------------------------------------------------------------------- 再醒来时,她已经被卷成了一个卷儿。 她挣扎着抬头,先看见一盏很暗的水晶落地灯。 脖子咯吱咯吱抬了抬,看见一个大口罩。 林轻盯着口罩上头露出来的两条长眼睛看了一会儿,警戒起来:“你谁?!” 口罩下头传来闷闷的一阵咳,屁股被人“pia”地打了一下:“磕药磕失忆了?” 明显屁股的记忆力比脑袋好,林轻愣愣问:“李洛基?你戴个口罩做什么?被人揍了?整容失败了?” “pia”,屁股又被人问候了。口罩底下又是一阵咳,他听着不太高兴:“没大没小。哥哥感冒了你不端茶送水,还学会落井下石了。” 一上来就是成语,看起来心情果然不好。 林轻注意力没法集中,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和他对话:“你感冒了去找你的好妹妹,把我掳这来磨成粉也不能治感冒。白天都放我走了,现在又管我干什么?” “pia”,又是一下,他掐了掐她脖子:“不放你出去吃点苦,能老实回来吗?” 林轻脸上挂不住了:“李洛基!你个老变态!你自己感冒了就牵扯无辜少女!你还是不是人?” “老……变态?”他的表情十分玩味,“王信宏还大我一岁,他算什么?” 林轻不说话了,却听他又说:“无辜少女?昨晚是哪个无辜少女把我这个老变态扒了摸,摸完了还过河拆桥,把我推池子里?” 他还真有点凄楚:“十二月的大雪,水真凉。我们俩一起泡,就我一个人病了,公平吗?” 林轻心里警钟噼里啪啦的:“谁摸你了?谁推你了?” 忽然想起上午王小黑那句“你掉进,喷泉池”,心里不详的预感和小火苗似的嗖嗖嗖起来了。 果然,现实它还是那么骨感…… 他单手解开衬衫上两颗扣子,指着胸口一个猪肉检疫章似的牙印:“在哥哥面前,你那点耍赖招儿没用。”说完又挑衅地,“怎么?敢不敢在边上咬一个对一对?” 林轻觉得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自暴自弃地:“我不是也在你身上摸尾巴了吧?” 说完这话,感觉整个气氛都不对。 良久,她被“咕隆”一下连人带卷扔到长驼羊毛地毯上。 李洛基戴着口罩的模样有点滑稽,但是她此刻笑不出来。 因为那个老变态把她当足球踢了一圈,踢得林轻要爬起来和他拼命的时候,他蹲下、身来,极其阴冷地问:“也?你还摸了谁?”   ☆、第五十八章 要不是知道老变态从来对足球之类有肢体接触的运动不屑一顾,林轻一定会觉得他这是要走后门进入国家队。 要怪就怪这客厅太大,要怪就怪这地毯太软。 被他从这边踢到那边,从那边踢到这边,滚着滚着…… 她还滚困了。 约莫是药效过了,她又开始觉得乏,每滚一圈,脸就在长毛上蹭蹭,蹭到最后连他骚了吧唧的紫袜子都模糊了。 作为一个业界良心的人肉卷,林轻是在半睡半醒中被拎起来的。 有人气急败坏地拍了拍她的脸,手法不轻不重,就是不让她睡:“长本事了啊?都敢跟野男人过夜了?你摸他哪了?他摸没摸你?除了摸还干什么了?” 林轻被他晃得快吐,直摇脑袋:“就、就摸了!哪、哪都摸了!”说完又要睡。 眼睛还没闭上,又被一阵猛晃,感觉尿道都要被晃断了。他大口罩底下声音越来越阴沉:“哪都摸了?他那东西你也摸了?哈,他能硬么?没被你摸尿了?怪不得野男人不舍得放你走,敢情是你手上活儿不错。”喘了两口气,口罩贴近她,“用不用我现在叫他来,让你们两个雏儿明白明白什么叫活儿好?” 林轻全身疼得不想理他,缓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他在那说啥,怒道:“李洛基,你嘴巴放干净点,那是你亲哥。要说野男人,哪个男人有你野?你凭什么管我摸谁了?你和那些男的女的开房的时候我骂过你吗?我告诉你,那东西我还就摸了!我不光摸,我还摸上瘾了!我以后天天都去摸两把!别问我为什么!手感好!我摸着舒服!我摸着愉快!我摸出感觉来了!” 这几句说得痛快,说完她就后悔了。 眼下这落地窗开着,大小刚好塞进一个人。要是他忽然不想踢足球了想玩篮球,她被投出去的几率还真不小。 想到这里,觉得背后一阵凉气,人也醒了不少。 老爹说过,真爷们儿能长能短,林轻组织了一下语言,主动承认错误:“我就是那么一说……啊我一定是睡糊涂了……其实手感也没那么好,摸不摸都无所谓的,我不太在乎这些虚的……”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自己这个肉卷又被他一抬手甩沙发上了。 林轻压住心底骂娘的冲动,一拱一拱坐起来,进入备战架势。 却发现老变态没了后招。 他坐在沙发另一头,一只手臂搭在靠背上,点了支烟。 林轻跟着吸了几口烟气,怕自己被勾出瘾,赶紧滚得远了点。 眼皮直打架,她又不敢睡,只能看着他吞云吐雾。 平心而论,李大少夹着烟的侧影是非常有魅力的,当年不知道多少艺人名媛都是拜倒在他两根手指间。 林轻别过眼去。 过了两三根烟的工夫,玻璃墙外开始下冰雨,李洛基扔了烟蒂,站起来“刷”地一抽,把捆着她的皮带抽下来。 他眼里有一种化不开的情绪,好像被冻在冰山里的龙卷风。 皮带的金属扣在茶几上打出“叮”的一声,毯子失去束缚的瞬间,他跪下抱住了她。 那不是一个有预谋的拥抱,因为林轻半个身子还拖在地毯上,他的两条长腿“咣”、“咣”磕在茶几上。 任何一个*高手,都不会用这么高难度且难看的姿势泡妞。 但是他抱得很用力,就好像一辆被同时踩了油门和刹车的跑车,引擎盖底下“轰”、“轰”作响,面上却纹丝不动。 林轻觉得刚才断了的尿道都要被他这么勒回去了。 好像她是一个摔碎了的古董花瓶,他以为只要抱紧了就能粘好。 过了好半天,直到一粒从窗外吹进来的冰碴打到她脸上,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英雄,你家冰箱够大不?”末了自娱自乐地解释,“再不让我喘口气,你就只能把勒紫的尸体放冰箱里了。” 头顶传来一阵略哑的低笑,他捏了捏林轻脖子,站起来踢了她两脚:“去洗洗,睡了。” 简直是圣旨啊! 林轻熟门熟路去浴室洗洗了。 -------------------------------------------------------------- 浴室里到处都是黑白的大理石,她站在花洒下头,一边四处搓搓一边埋怨自己没骨气。 丢人,真丢人,不但仇没报,便宜都快被占尽了。 也不知道这人抽了什么风,认识这么多年,她前面十几年被吃的豆腐,加起来都没这俩月多。 转念一想,是个汉子却在意这些虚的,说出去才是丢人。猴子没事还互相挠,她实在不应该太矫情了。 想到这里又想起另一个事儿。 害她被吸毒的是谁,她心里大致有个数,毕竟出事前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是记得的。对方大概没想着她还没被抓进去,所以当初做事也没太遮遮掩掩的。 孙茜看她不顺眼,却不至于去搞毒、品,况且,不知道她老底的人,根本不会用这招儿整她。 林轻从架子上拿了条浴巾擦了擦,思忖着怎么勾出孙茜背后那个熟人…… 脚下“跐溜”一声,她一个劈叉,脑门磕到大理石盥洗台上。 脑袋“嗡”的一声,黑屏了。 ----------------------------------------------------------------- 醒来的时候太阳穴上被贴了一大块纱布。 靠在对面沙发上的那个老变态,半张脸上全是幸灾乐祸:“哥哥还没怎么的你,你倒迫不及待把自己搞晕了送来?”回忆了一下,“从前没发现你柔韧度这么好,那腿劈得……啧啧……” 林轻现在只想再昏一昏。 他站起来,长手指敲了敲她脑门:“头疼不疼?用不用去医院?” 林轻现在最怕的就是“医院”俩字,赶忙摆手:“小伤,小伤,睡一觉就好了。” 李洛基扔过来一套睡衣,里面还夹了套挺眼熟的内衣:“没事儿把衣服穿上,找张床睡了。” 说完转身插了口袋回去睡觉了。 林轻等他走了,才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被胡乱裹了好几层,里头的浴巾还在,约莫他也没看着什么,松了口气,对主卧里头喊话:“英雄真乃正人君子,”这词儿还是刚被纠正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小女子佩服!” 里头传来英雄几声咳嗽:“客气了,不过是不想一时没忍住把你办了。” ------------------------------------------------------------------------------------ 虽然最近大灾不断小伤不停,林轻还是坚持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头好像有人说话,她赶忙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 两层高的客厅里阳光明媚,李洛基穿着睡袍靠在沙发上,见她出来,对站在对面的张秘书动了动手指:“你直接和她说。” 张秘书先抬头偷偷瞄了眼林轻,见她穿戴还算整齐,这才敢光明正大地打招呼。 这么一看不要紧,直接看到她脑门上的纱布。 张秘书挣扎良久,转身对李洛基以死相谏:“李总哇,不是小张说哇,您平时玩得狠点没有关系,但是林小姐是朵娇花哇。虽说小张偶尔也和老婆在家尝试些新动作,可这种事受伤的应该是男人哇,哪有让女人受伤的道理!还是伤在脸上!您究竟是用什么姿势哇……”说着还开始解起扣子了,“李总您看,小张胸口这些都是昨晚留下的哇……” 林轻赶紧跑过去压住他的手:“张秘书,我就是摔了一跤,没那么多剧情。” 那边两年多没有过啥姿势的李总阴恻恻地:“张秘书,你最近越来越快活了是不是?” 张秘书眼前又出现西部的铁路,赶紧转回正事,从文件夹里掏出一沓照片,上面大多是监控录像的截图:“林小姐哇,您被下、药的事小张调查过了,目前锁定了东城的领班孙茜和老板的女朋友冯淼两个。昨晚我和李总请示过了,李总的意思是先给她们点教训,人留着给你耍弄耍弄。没想到哇……” 林轻忙问:“没想到什么?” 张秘书歇了口气:“没想到有人动作比我们还快!我今天带人过去的时候,东城外头挂着暂停营业,里头相关人等都进去了哇。” 林轻拽住他袖子:“怎么回事?” 张秘书心虚地看了眼沙发上的李洛基,小声说:“我打听出来了,昨天就有人报案了,连人证物证都准备了个齐备,人一抓,不用审就招了哇。好像是叫冯淼的那个,从前和你有过节,听说林小姐你有吸毒史,就指使那个领班买了药下在你水里。前天晚上化妆间里人多,每个人水瓶上都写名字了,那个姓孙的趁着你不在的工夫过来送吃的,顺道下药哇。” 这个过程林轻大概有数,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冯淼现在在哪?” 张秘书歇歇气儿:“俩人一大早就被转去总局了哇。东城那个东哥本来还有点门路,好歹是跟了好几年的女人,本是想拉一把的,后来听说了背后是谁的意思,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哇。现在生意都不做,就在家里蹲哇。” 林轻不太好。 这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还没抓住就断了。 气愤之余她有点生硬:“到底是谁的意思?” 张秘书又偷偷摸摸瞧了眼沙发上的李总,捂着嘴巴小声说:“除了信宏那位爷,还谁有那么大面子哇!” 林轻这才明白王小黑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事儿他都是什么时候干的?不是说好被她摸了一晚上吗?怎么她一觉起来啥都不知道,被摸的那个连人证物证都凑齐了? 敢情他有边被摸边协助警方破案的技能? 还没缓过劲儿来,听到张秘书又说:“王公子最近真是不得了哇!自从前天讲了话以后,两天内刷刷刷干了好几件大事,小张我都看傻了哇!” 林轻下意识去问:“他干什么了?” 张秘书看了眼嘴角噙笑的李洛基,赶紧划清界限地抽出袖子:“林小姐,你离这么近,我没有心理准备哇。” 林轻退开一步距离:“张秘书,你难道没被人揍过?” 张秘书瞅了瞅这俩阎王,心里“哎呦”一声:“林小姐你可不要吓小张哇,小张这不是怕李总误会嘛。我和你说哇,这王公子昨天以前在信宏也就是挂个名儿,根本不怎么去的哇。昨天下午忽然就召信宏置业和信宏钢材的副总们开会哇,一开开了一下午。今天一早的新闻你看了嘛?他把信宏电子给卖啦!” 林轻糊涂了:“信宏手机现在不是正火吗?卖了?什么叫卖了?!卖给谁了?” 张秘书也纳闷啊:“是啊!咱们都看不明白哇!信宏电子现在势头正好,他眼都没眨一下就给卖了!卖给寰宇了哇!” 林轻懵了。 信宏和宏基争寰宇股份的这个事她也知道一些,原本是三方各持1/3股份,怎么一转眼信宏把自己卖寰宇了? 她扭头看向沙发上看热闹的李洛基,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收购反而把自己卖了?” 李洛基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什么意思,你找尾巴的时候他没和你说说?” 再往下听就不能活着出去了,张秘书赶紧告退。 张秘书走后,李洛基拍了拍沙发,叫她坐过去。 林轻脑子现在有点乱,乖乖坐到他身边,却听他说:“今早还出了个事儿,仁慧分股了,原先20一股,现在10块。”他斜斜看了她一眼,“你当初说能让仁慧股价降到12块5,现在还真降了。不过市场上原本一亿股,现在两亿股,我要花的钱一点没少。” 他今天没戴口罩,说话的时候故意侧开了点脸:“林轻,你逗哥哥呢?” 林轻摇头:“没,我没指望这么混过关。但是刘宗已经死了,我不想对付仁慧了。哥哥,你能不能放仁慧一马?” 李洛基不为所动:“有事求我想起叫哥哥了?昨天指着我骂老变态的是谁?” 林轻昨晚被磕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你要怎样?” 问完了觉得这问题有点很傻很天真。 生意上的事,她没什么能和李洛基交换的,她什么也没有。 正想着,却见他放下酒杯,擦了擦下唇:“其实,和仁慧比,我更缺个女朋友。”   ☆、第五十九章 正想着,却见他放下酒杯,擦了擦下唇:“其实,和仁慧比,我更缺个女朋友。” 两个呼吸以后,林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差点喷了他一脸:“你要我……给你找女人?!” 李公子动作一僵,倒了杯酒。 她那边已经炸了:“李洛基,你病糊涂了你?去!开窗户喊一声你要女人,那队能从门口顺着逃生通道排到停车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吓跑缠着你不放的女人我行,给你找女人我真不行。换一个,胸口插刀我都试试。” “咣”的一声,酒杯的玻璃底儿被砸在桌上,他神色倒还算正常:“对,死缠烂打的女人太多,我需要一个女人让她们滚远点。” 他倾身,又想起自己还在感冒,坐得远了点:“还是动不动就张牙舞爪。听好了,我说的是女朋友,不是陪上床的女人。” 说完,没有看林轻,有点尴尬地又满了酒。 客厅里一时十分安静,只有阳光透过落地窗跳个不停…… 一杯喝完,李洛基微侧了头,声音沙哑:“说句话。” 林轻还保持着五分钟前的姿势,双眼发直地扮着盆景,半天才猛地问:“你说……女……啥?” 李大少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装傻?” 真冤枉,林轻现在不是装傻,就是单纯傻:“我理解的好像有点偏差,你容我再把这句话分析分析。” 李公子眉毛跳了跳:“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林轻干笑两声:“我理解的比较玄幻,大概就是我做你女朋友你就不对付仁慧了我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是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你给我几分钟容我再想想......” 他看了她一眼:“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轻又呆了。 半分钟后,她一咬牙:“你认真的?” 他好似松了口气,伸手去解睡袍上的带子:“用不用哥哥现在让你看看我是不是认真的?” 林轻“刷”地站起来,退了一步:“不可能。” 可能觉得对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我脑袋漏水了才会做你女朋友!” 沙发上的人没说话,许是背光的缘故,他的侧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过了半晌,他忽然顺出一口气,胳膊往靠背上一搭,侧过身子朝林轻笑了:“你想做的那些事,除了我,还有人能帮你?你觉得,在酒吧里端一辈子盘子,就能扳倒谢明邗了?” 林轻没话说了。 “不用那么着急回答,你这个月总归跑不了。” 他说完站起来,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等李公子再出来时,已经又是一身又骚又正的形容。他从一盘车钥匙里随手捡起一把转了转,对还在原地做人体模型的林轻飞了个吻:“午饭会有人送来,老实在家里打打游戏,晚上回来接你吃饭。” 正要开门,见林轻还是痴呆患儿一样,又走过去把她牵到沙发上摆好,往她手里塞了个电话,十分正经且暧昧地:“要是寂寞难耐了,就给哥哥打电话。” ---------------------------------------------------------------------------------------------------- 李洛基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低调,比如说眼下,他把她扔在帆船公寓,和王信宏一层。 公寓属于半酒店式管理,林轻以为会是楼下餐厅来送餐,没想到来的是兰州拉面和小七豆腐坊。 她一个人坐在能躺仨人的大理石餐桌前吃面的时候,看到了袋子里小七豆腐坊的外卖菜单。 翻过菜单,背后一大串分店地址和电话。 原来这几年小七豆腐坊早就不光卖早点,名下光火锅店和烧烤店占了大半页。 叫豆腐坊可真是委屈了它。 吃完了饭,林轻把桌子收了,刚要擦擦,又反应过来。 她去垃圾桶里把餐盒和纸袋子拎出来,一股脑倒在桌上,还故意抹了点油上去。 弄完这些以后,林轻感觉体内的艺术细胞正在复苏,索性把几百平的房子都重新拾掇了一番。 晚上六点半,李公子进门的时候,先是踢翻了一只垃圾桶,另一只脚还没迈进来,原本靠着门的北极熊标本“咣”地砸下来。 李洛基单手撑在熊脸上,扫了眼客厅里被摞在一起的三张椅子、被竖在电视机前头的茶几、和满地他的西装衬衫,笑道:“这几年变勤快了不少,连家务活都能做了。” 林轻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上网,听见他回来,头也没抬。 李公子好脾气地给总台打了个电话,脱了外套俯身撑在沙发上:“起来,出去吃饭了。” 林轻往后躲了躲,也懒得给好脸色:“我一通缉犯,不敢出门。” 他伸手弹了弹她脑门:“别说你犯那点事根本不够分量,就是真干什么了,也没几个能从我手上抢人。“ 林轻把手机一放,“刷”地坐起来,正好磕上他下巴:“你说的对,那我走了。英雄再见!” 英雄一把拎住她后领:“过河拆桥?信不信不用你出楼门,就有人带你去药检?” 林轻又躺回去了:“英雄,你到底要干什么?” 英雄把她拖走。 ------------------------------------------------------------------- 没想到这个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几年不见,陈二公子越来越有成熟精英范儿,成熟到吃饭的时候都不逗她说话了。 整个晚饭很沉默,侍者来收空盘子时,李洛基的手机响了。 他走出去接电话的工夫,陈衡看了眼林轻,没好气儿地:“怎么又和他混一起了?长点记性不?” 林轻从来也不给陈二面子:“不和他混一起,难道和戒毒人员混一起?” 陈衡摇摇头:“我听说是得罪过你的小演员干的?她怎么知道你吸过毒?” 林轻不怎么在意地喝了口水:“反正不是我说的。” 陈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摘下眼镜放在一边,掐了掐鼻梁:“当年那事也就林叔、谢明邗、张紫婷、燕宁和我知道。燕宁的那帮朋友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是林叔,我也没对外人说过,你就更……” 他敲了敲桌子:“谢明邗、张紫婷、燕宁这三个人里头,你看谁能干出来?” 林轻有点没精神:“我看谁都能。” 陈衡怒其不争:“林轻,你给我认真点。刘宗那事我也查了,一看就是熟人干的。对方能对刘宗下死手,下一个就能冲你来。你以为姓李的能保你么?” 林轻注意力不太集中,只能顺着他说:“我没指望他保我,是不是他干的都说不准。可我现在也没什么好主意,更没什么人好指望。” 陈衡又要刺她几句,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对了,年会以后我去找过燕宁,他那边倒不像认识冯淼的样儿,但我打听出另外一件事来。” 他伸手晃了晃昏昏欲睡的林轻:“燕宁说谢明邗从他朋友那拿过货,还不止一次。” 林轻这才算醒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衡把眼镜戴上:“两三年了,不是最近的事。应该不是拿来对付你,我猜是……”他压低声音,“他自己用的。” 林轻懵了:“谢明邗?吸、毒?” 陈衡靠到椅背:“我也是猜的,你先别有动作。” 见林轻沉默不语,陈衡把她面前的酒杯水杯等玻璃器皿都拿开,犹豫再三,试探着说:“我下面说的事,你听听就行了,别摔东西也别掀桌子好不?” 林轻把手举起来,往后一背,爽快道:“你说。” 陈衡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说:“我这一趟去温哥华跑生意,见到林叔了。” 林轻一愣:“我爸?他怎么样?他和你说什么了?” 陈衡再次组织了一下语言:“林叔叔当时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是他夫人在场,所以只是客套了几句。” 林轻边思忖边说:“有什么话夫人在场还不能说……”忽然反应过来,站起来“啪”地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他夫人?我爸的?他给我找了个后妈?” 陈衡用西服袖子挡住酒杯,暗地里使力踩住桌子脚:“说好不掀的!” 林轻在四周探究的目光中淡定坐回去,平复了一下情绪:“陈二,我妈走了以后十多年我爸都没找,怎么一出国就给我来了盘后妈大餐?长什么样儿的?不会是个18的洋妞儿吧?那我是喊她妈还是妹子啊?” 陈衡直揉眉心;“你淡定点,什么18的洋妞?人家看着怎么也有40了,人挺小巧玲珑,保养得很好,穿着搭配也有品味,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是个有修养的……” 林轻很惊恐:“情人眼里出那啥,陈二,你不是看上我后妈了吧?” 陈衡拉下眼镜面瘫地瞪了她一眼,放缓语气:“我理解你受到巨大打击以后的丧心病狂,但你真不能摔这两个杯子。” ---------------------------------------------------------------------------- 李洛基回来的时候,餐厅里正一团乱。 两个服务生在摆桌子,一个服务生在扶地上的陈二少。 李洛基走到林轻身边,敲了敲她脑壳:“我又错过什么好戏了?” 林轻揉了揉鼻子,闷声闷气的:“陈二不让我摔杯子。” 李公子看了眼正用餐巾擦脸上菜汤的陈衡,挺有兴致:“所以你就摔他了?” 林轻支吾着“嗯”了一声。 ---------------------------------------------------------------------------------- 出门的时候,李洛基接过保安递来的车钥匙,顺手扔给林轻。 林轻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他整个人已经没骨头地压下来。 林轻没好气地:“又干什么?”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李大少捂着额头气若游丝:“哥哥头疼,你开车。” 林轻把他推到一边去:“叫司机来。” 一回头,见他已经坐到副驾驶上,连安全带都系好了。 林轻也不是个推来推去的性格,白了他一眼,拉了车门坐进去,一边调座椅一边启动车子:“你买保险了吧?我三年多没碰过方向盘,出事儿后果自负。” 李大少第一次坐上自己车的副驾驶,还有点新鲜。新鲜完了想起自己是个病人,又瞬间瘫软下来:“受益人是你,我出事了,你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林轻一脚油门把车干出去了。 开始的几个路口开得十分彪悍,连一向恣意人生的李公子都紧了紧安全带。 好在林轻身体协调能力还不错,很快就找回感觉,于是开得更彪悍了。 李病号柔弱地靠在车窗上,调笑道:“陈衡也挺有本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林轻又加了脚油门:“他找我说什么你不知道?” 李洛基放倒椅背:“我从不关心男人的心思。” 这一路开得极顺畅,开到公寓下面的时候,她心里的那点憋屈还真消了点。 刚要进地下车库,李洛基坐起来松了松肩,不经意地:“9个小时了,还没想好?” 林轻脚下一滞:“我再想想。”就听“噗”的一声,车身一震。 还没反应过来,李洛基已经在她脑袋上扣了个头盔。 做完这些,他笑着下车,夹出只烟递给正在揉后腰的小马甲,话里有话地:“张哥,又站岗呢?” 张超看了眼驾驶位上的林轻,接过烟:“李公子,哪儿来的新妞?差点把你张哥撞死了咯。” 李公子不着痕迹挡住他视线:“兰台新进的,没见过兰博,非要开。” 张超“哦”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不能惯着,以后可麻烦着。” 李公子倒不在意:“分人,遇上让人欲罢不能的,”他挑唇笑笑,“再麻烦也只能惯着。” 张超以为他指的是床上的事儿,就又多往车里瞟了眼,暧昧地点了烟:“那倒也是。唉,要是我们少爷有李公子半分开窍,老爷子都要乐死了。” “我大哥他......”李洛基凉飕飕地,“还真用不着别人操心。”   ☆、第六十章 李少爷这病还真不全是装的。 头发湿漉漉地看她打了会儿游戏,又顺道笑话了林轻三四五句,李洛基从林轻边上挪到隔壁的沙发,人也越来越没精神。 任何一个白天里见过李公子的人,现在看着他这蔫样儿,估计都要装一装下巴。 认识这么多年,虽然目前面对他时心里还有四五分警惕,但下意识地知道他是不想把病传给她。 林轻关了打到一半的游戏,抻了个懒腰:“困了,晚安。” 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嘴角含笑,长腿搭在茶几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一看就是病糊涂了。 林轻摇摇头,滚回房。 夜里起来尿尿,听到主卧那边捂着一阵压抑的咳。 她轻手轻脚走近了点,咳声越来越清楚,真不知道他的肺还在不在。 林轻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默默挪回房。 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最后起来凭记忆给燕宁打了个电话。 -------------------------------------------------------------------------------------- 林轻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燕宁和个络腮胡男人站在灯柱子底下,俩人都冻得直搓手。 见林轻出来,燕宁先迎上来,络腮胡盯着林轻看了好久,才不确定地:“小林?” 林轻答应一声,捶了对方一拳:“土哥,几年不见都留上胡子了。”末了好哥们地拍拍对方肩膀,“这么晚还麻烦土哥,不好意思。” 土哥有点害羞地笑笑,从兜里掏出个烟盒来:“哪的话,这么多年没见,出来叙叙旧也是好的。” 林轻接过烟盒,连货都没验就要掏钱,被土哥按住:“自己人,这点玩意就别给了。” 林轻反正没钱,也不客套。 她抽出一根当面点了,语气软乎乎的:“土哥对我比对明邗哥好啊。” 土哥一愣,看了眼燕宁。 哪行都有个规矩,从土哥手里买货的人,大多没有广播的意思,是故土哥平时也不和顾客提别的顾客的事儿。 林轻边吞云吐雾,边淡定解释:“明邗哥是我哥,和我提过土哥几次,还夸土哥是实在人。” 土哥神色缓和下来,三个人又唠了一会儿。 分手的时候,土哥有点踌躇,最后还是说了:“小林啊,你有空也劝劝你哥,他拿的货纯度太高,每个月都搞那么多,要是一个人用,早晚要出人命的。” 林轻掸了掸烟灰,拍着膛保证:“明邗哥比我亲哥还亲,这事肯定要管的。” 送走土哥,燕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来,却见林轻已经扔了手里的草,正蹲在墙边数砖头。 燕宁也提了裤子跟着蹲下,小声说:“姐,上次多亏你,要不我真进去了。” 林轻数完一排,问:“丁巾巾这阵子又折腾你了没?” 燕宁挠挠脑袋:“也没,她是大忙人,我想见也见不着啊。”末了有点担心,“姐,这大半夜的,你这么急找土哥,就是为了买盒草啊?” 林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答非所问:“燕宁,我从前吸过毒的事,你都和谁说过?” 燕宁想都没想:“除了土哥那几个原来认得你的,我谁也没说!姐,前几天陈哥来找我了,你是不出什么事了?” 林轻拍拍他:“真出事,我就不在这站着了。” 说完晃晃车钥匙:“我走了,要是丁巾巾有什么动静你通知我。” --------------------------------------------------------------------------- 李少爷在床上和病魔做斗争的时候,他的6.5升ador正在外头乱跑。 路过一个路边垃圾箱,林轻放慢了点车速,从兜里摸出土哥给的烟盒。 放下车窗,手一扔,烟盒砸在垃圾桶沿儿上,滚到了车底下。 她愣了一下,下车捡起烟盒,刚要再扔,又犹豫了。 就那么扶着车门站了半分钟,林轻把烟盒又揣回兜里,回到车里熄了火。 她觉得自己既然没扔进去,可能就是个不应该扔的意思。 这条路在商业区,这个点儿也没什么人。 林轻锁了车,在某商场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抽出根大、麻卷点上。 烟气进了肺,人也轻松不少,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向后一靠。 大片大片的雪花铺下来,远处的路灯模模糊糊,起伏的公路层层叠叠,头顶的天空明明暗暗。 林轻身上的外套是李洛基拿来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什么功能都有,就是不御寒。 她紧了紧领口,半躺在台阶上,迷迷糊糊中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 ------------------------------------------------------------------------------------------- 她骑在那个小混混身上,正脱了鞋拍对方脑袋,看见来劝她放下屠刀的谢明邗。 林轻从小混混身上爬起来,踩上鞋踹了他一脚:“看在明邗哥面上放你一马,回家找你妈哭去吧。” 那混混也有点骨气,被揍成那样都没嚎两声,翻身坐起来吐一口痰:“我要有妈管还用得着来偷你?” 林轻听完一愣,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纸币塞进他手里:“喂,医药费。” 混混也有自尊,混混也有准则,他挥着手里的钞票:“你别拿三百块钱侮辱我!”抽出一张还给林轻,“二百够了。” 那天她问:“明邗哥,你见过你妈妈吗?” 谢明邗半跪下给她扣了鞋子:“我从小就在孤儿院。” ----------------------------------------------------------------------- 林轻扫了扫睫毛上的雪。 那一天的事已经有点模糊,唯一不那么模糊的是谢明邗后来的话。 回去的路上,他破例给林轻买了三串羊肉串,看着她吃:“你打架,究竟是因为觉得对方不如你,还是因为觉得你不如对方?” 她砸吧砸吧嘴,好像还能感觉到羊肉的鲜嫩多汁。 手抬起来,又吸了一口,羊肉和孜然的味道更浓了。 “啪”的一声,手里一空,烟卷掉进了台阶的积雪里。 林轻挣扎着坐起来,看见对面的人时,揉了揉眼睛,伸手挥了挥:“嘿,小黑。” 她爬了几步,从雪堆里捡出灭了的烟卷,哆嗦着摸出打火机。 还没来得及打火,又是“啪”的一声,这次打火机和烟卷一起飞。 林轻也不生气,滚到台阶下头,蹲着摸了半天,才把两件宝贝挖出来。 她吹着上头的冰碴,刚站起来,眼前又是一晃。 这次连“啪”都没有了,他直接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抢过去。 林轻劈手去夺,被他腾出一只手抓住手腕。 她全盛时期都打不过他,别提现在这个脚踩筋斗云的状态。两人啪啪啪交了几招,林轻被耻辱地反剪了两只胳膊。 她站在雪地里直打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烟卷,怒了:“王小黑,把烟还我!” 他一甩手,把烟卷和打火机一起扔进台阶边上的垃圾箱,垂目:“不是烟。” 林轻口中的雾气和烟气几乎喷到他脸上:“不用注射器的都tm是烟!”说着一脚踢过去,差点又给谢明邗造就一位好队友。 他松开她的手去挡,这个功夫林轻已经噔噔噔跑过去,掀了垃圾桶的盖子翻起来。 好不容易摸出了打火机,她被那气味熏得有点缺氧。 才直起腰换了一口气,腰上一紧,垃圾桶猛地变小了。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像个麻袋似的被人扛在肩上,眼前的得雪地上不断出现他的脚印。 晕,真晕。 这么晕,她居然还注意到,那一个个脚印排的恁整齐呢? 刀削面似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他拉开车门,把她丢进suv后座。 林轻手脚并用爬起来,脑袋“咣”地撞上车顶,正好伤上加伤。 她也顾不得疼,划拉着四肢往外挪,却被他一只手按了回去。 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他脱下的大衣,刚好把她连手带脚一起裹住。 车里开了暖风,雪水顺着二人的发梢流下。 滴答,滴答。 林轻混沌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她停止撕扯打捏掐,睁大眼睛问:“小黑?你怎么在这儿?” 他把围巾摘下来,开门拍了拍上面的雪花,给她围上,不太好意思:“张超看到,你。” 林轻回忆一下,实在想不出张超是怎么认出她的,仍然很好奇:“就算张超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个点找着我?” 说完一惊,到处摸:“不会又放什么定位器了吧?” 王小黑有些不自在:“没、没有……” 林轻本来就迷迷糊糊的,现在更迷糊了:“难道你掐指一算,算出我在这儿抽大烟?” 他摇头,半晌小声报告:“我坐在楼梯间,可以听见……你开门。” 林轻懵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依旧很小声:“21点45分。” 林轻觉得自己一定是烟抽多了出现幻觉:“我1点半出的门…….你在那儿坐了快4个小时?!”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3小时47分钟。” 林轻疯了:“你有病啊?!我要是一觉睡到天亮呢?你还一晚上不睡了?” “没……想那么多。”他倒好像也才想出这种可能性,“就是想看看你。” 林轻无语了,现在再多说什么,都是对他神一般行事风格的侮辱。 一静下来,身体又冷冷热热,刚才抽的劲儿还没过去,现在只觉得有无数根小棍在戳她,让她坐立难安。 林轻扯开裹在她身上的大衣,又松了松自己外套的扣子,咽了七八口口水,有点虚地朝他招手:“小黑啊,过来,过来,过来给我摸摸。”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连衬衫的扣子边都被绷出几丝褶皱,半晌,他握拳别过头去,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这里不好……回、回去再……” 林轻又咽了口口水:“这里怎么不好了?” 他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和个要被胁迫的少女似的:“会被……被目击,且,还没……没洗过……” 林轻一把摸到他脸上,乐了:“王小黑,你每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我就是摸摸你,又不是要强了你,就算我要强了你,你也太配合了吧?还洗一洗?是不是还自备服装?” 从来都很配合的王小黑瞬间被羞耻感击溃。 林轻借着那嗨劲儿又在他脸上揩了几把油,摸着摸着,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 半晌,她收了手,摸出烟盒:“小黑,我今天心里很不好过,你让我再抽一根。”末了好似怕他不信,又加了一句,“今天,我发现我是真没什么人可指望了。” 她语气里已经算是有点祈求的意味:“我就抽一根……不,半根,就半根。熬过今天我就不碰了,行不行?你就当没看见。” 他侧过身子,眼神清澈掠过她本生得妖娆的五官,从她手里抽走烟盒。 看见林轻神情黯然,他似是不忍心,手臂撑在她身侧的车窗上,抿了抿唇,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林轻哭笑不得:“小黑,这个没用,就半根,半根。” 他摇摇头,又抿了抿唇,头更低了点,在她眉心吻了吻。 林轻摇头:“要是美色能干的过毒品,世上早就没人……” 话没说完,鼻梁上又被啄了一口。 “就没人嗑……” 鼻尖上也是一下。 林轻呼吸有点急促,她伸手去推他胸口:“滚……” 实践告诉我们,当女士处于被强吻危险中时,千万不要说“滚”,除非你能用一个非索吻口型把这个音发出来。 林轻说出这个字时,他的高鼻梁刚好贴在她左脸,他略凉的嘴唇正贴上她为了说“滚”而嘟起的唇上。 两个人都不会动了。 直到……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乖乖把唇向下压了压,贴着那轮廓,又抿了抿。 车外大雪纷飞,车窗被蒙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好像人的心思。 ------------------------------------------------------------------------------------------------------ 李大少很多年没病得这么鲜艳过。 夜里再一次咳醒。 他靠着半墙高的床头坐起来,拢了拢胸前的睡袍,挑起床边托盘上的玻璃壶,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忽然觉得四周有些不对。 发着烧的李公子一转头…… 在昏暗的壁灯灯光里,坐了一个人。 她坐在床边直勾勾盯着他,发梢上的水一滴滴打湿他埃及棉的床单。 那一瞬间,已经烧糊涂的李洛基仍然反应灵敏地松开刚扯上的睡袍,露出胸口一大片皮肤。 然后,他喝了口水,朝她招了招手:“去哪野了?头发都不擦擦。” 林轻整个人都是虚的,双眼半天才聚焦,声音无起伏地问了一句话:“做你女朋友用不用陪上床?” 李公子默然放下水杯,忽然斜唇笑了:“上床?在床上,你比得过充气的吗?”停了停,“当然,你有需要,哥哥是乐意让你舒服舒服的。” “行,我干。”这句话就好像在她心里彩排了几百遍一样,“你先帮我给谢明邗建一个设计室。”   ☆、第六十一章 她坐在床前,发丝一缕缕贴在脸上。光从壁灯上狼的双眼里射出来,给她的五官又增了几分妖气。 林轻好像松了口气,抹了把脸,试探着:“我答应你了,提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床上人的睡袍又往下滑了滑,丝绸是暗得发黑的紫,衬得他胸口和手腕的皮肤有些苍白。 他放下水杯,掀开被子,木屐在大理石地砖上“哒哒”敲着,绕过一个人睡着实奢侈的床,两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那个角度,大概就是老师对学生提问的角度。他垂目看着她乱糟糟的脸,拇指慢慢摩挲着她的下唇。 一遍、两遍、三遍……午夜梦游一般。 到第四遍的时候,她别过脸去,抓了衣襟:“别搓了,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的。” 他笑,腰一软坐到对面的床上,咳了两声,哑着嗓子,敲着床边:“谢明邗得罪过你,你卖身给我,为他盖设计室?” 林轻看向壁灯,很笼统地说:“我爸说过,要毁一个人,要么一直打击他,要么一直满足他,总有一条路能成。” 对面的人一愣,又咳了两声,从床头拿了个发箍把碎发别到脑后,似笑非笑:“这是怪哥哥了?” 林轻摇头:“我就只说谢明邗。”打了个喷嚏,“你答不答应?” 李洛基站起来,单手捏住她后颈,一边把人往主卧的浴室推,一边半真半假地:“先把自己洗干净,我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了。” 林轻十分警惕:“说好的啊!我不提供那种服务!搓背也不干!不是,我是说,一起洗都不行!我有病,最近得的,一看到别人的裸、体就头晕,严重的时候还要砍人!” 他把她推进去,坐在浴室外间的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睡袍底下隐隐约约:“没关系,我没病,你脱吧。” 林轻四肢僵硬地站在镜子前头,手指在胸口的扣子上来来回回,最后还是没下得去这个手:“英雄,要不我卖艺吧?卖身真干不来。” 他摸了摸下巴:“那也行,来段脱衣舞,会抖臀甩胸么?” 话没说完,病中的李公子眼疾手快接住一只迎面飞来的白瓷杯。 “李、洛、基!” ------------------------------------------------------------ 脱衣舞到底是没看上。 李公子翘着腿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从睡袍口袋里摸出只手链来。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着上面一条条编织纹路,忽而笑了。 ----------------------------------------------------------- 林轻这个澡洗得非常快,用的几乎是子弹上膛的速度。 老变态一看就藏过不少娇,每天给她的睡裙都不一样。昨天是胸口露露,今天是肚脐露露,估计明天就是屁股露露。 她抓着衣服闻了半天,确定从上面闻不出别的女人,才跐溜套上。 抬头一看镜子,愣了。 脖子上、锁骨上、胸口上,好像过敏似的起了一个个红点。 她拿手指戳了戳,貌似没有什么流脓恶化的趋势,放心下来,在睡衣外头又罩了个浴袍,深吸一口气,要上景阳冈似的开了门。 出去的时候卧室里仍是只亮着一盏壁灯,幽幽的光笼在床上的人身上,他倒在那里像一具被谋害在床的尸体。 林轻松一口气,蹑手蹑脚往门外去,听见背后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嘶哑得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条件还没谈就要跑?” 林轻老实蹭回去坐着,态度十分良好:“大人,您说,要小的做什么?” 大人伸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从床上撑起一个风骚的侧卧:“既然答应了,称呼是不是要改改?” 林轻愣:“你要我怎么改?” 他眼波一转,唇形一动,吐出来三个字:“亲爱的。” 林轻浑身一哆嗦,气沉丹田:“亲——亲——亲——真是亲不出来,换一个好不?” 李公子憋住笑,继续引诱无知少女:“那叫老公。” 林轻酝酿再三:“老——老——又没结婚这么叫不太对吧?” 听到“结婚”两个字,他一愣,神色黯了黯,又带出一连串咳嗽,咳得林轻都觉得胸口发麻,才听他说:“算了,从前怎么叫还怎么叫。不早了,去睡吧。” 林轻“啊?”了一声:“条件呢?” 他人又有些蔫,摆摆手:“最近有个女人找死,偏偏老头子还不让我动她。给你一个星期,把她摆平了,谢明邗的工作室就有了。” 林轻业务很熟练,瞬间进入业务员角色:“丁巾巾?”思忖了一下,“要什么程度的摆平?” 他从身后扯过被子,把自己长腿一裹:“到你满意的程度。” 多年经验摆在那里,林轻觉得这种事儿实在不难,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蹦上去,信心满满地:“哪用一周,三天以后让她很后悔认识你。” 她站起来,蹦蹦跳跳往外奔,又被他叫住。 李公子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来,目光和手指都指向她胸前,很久才哑着嗓子问:“哪儿来的?” 林轻低头看看,耸耸肩:“不知道,可能碰什么过敏了。” “过敏?”他眼神幽深不知在酝酿什么,里面几波风暴,最后回归一潭死水:“除了我,你还碰了谁?” 林轻有点懵,支吾一声,却见他恹恹摆了摆手,整个人竟然有点死气沉沉:“既然过敏,就离远点,去吧。” ----------------------------------------------------------------------------------------- 躺在床上,她拿出手机查了查丁巾巾的近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位演员居然霸占热门话题半月之久。 丁玉女最近的十几条微博总结起来就是一部世界旅行泡妞指南。 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岛,美国红岩国家公园、印度瑞诗凯诗圣地、意大利托斯卡纳区…… 沿用丁巾巾的一贯作风,微博内容有文字有图片有真相,简直恨不得再传几段视频。 也不知有意无意,每张照片里,不管背景是蓝的天、绿的地、还是啥也没有的海域,总能多多少少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有时候是有一个背影,有时候是一个侧脸,还有时候就是一只戴着狼头戒指的手…… 看起来就像小情侣间偷拍。 作为一个细致人,丁女神还特意把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每张下面都有个日期。 跨度从两年前到两个月前,证明这不是一段一时冲动说走就走的旅行。 林轻点开各方评论报道,发现不管是羡慕嫉妒还是恨的群众,基本都没有怀疑丁玉女要嫁入豪门这件事。 看来李洐还挺满意这个儿媳妇,林轻抱着手机边滚边想,都这么高调了他还不让动。 把各路八卦翻了一遍,林轻开始干正事。 先是把丁女神相册里几百张照片重新仔细看了一遍,翻到几张在法国薰衣草庄园的照片时,手指顿了一下。 这几张照片走的依旧是文艺疼痛恩爱风,大片大片的紫罗兰色中有一棵遗世独立的树,遗世独立的树下靠着一个遗世独立的人。 和薰衣草同色的衬衫,修身的长裤,只是一个手插口袋的侧影,偏偏被她拍出一种忧郁王子的装逼调调。 不过林轻注意的不是被偷拍的李洛基,而是角落里一个背了大包扛着折叠椅的男人。 林轻把图片放大,认出那人是兰台从前一个小助理,叫严吉。 林轻仔细回忆了一下严吉这个人。 标准的柔弱小白脸,很会说话的,颇得兰台女艺人喜欢。 林轻立刻去翻严吉的微博,失望地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条寂寞的转发消息。 她不泄气,把严吉的资料翻了一遍,最后翻出一个blog。 这一次内容就丰富多了,林轻翻了几十页严吉和各明星合影、片场照片等等,才找着她要找的。 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岛,美国红岩国家公园、印度瑞诗凯诗圣地、意大利托斯卡纳区…… 地方还是那些地方,景还是那些景,只是出场人物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有时候是三个。 林轻迅速截了屏。 丁巾巾上个月说的话余音还在,她心里说不上还疼不疼,只那根刺总归拔不出来。 她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也好,来而不往是流氓,既然你要秀男人,我就帮你秀到底。 -------------------------------------------------------------------------------- 正要关灯,看见墙角杵着的纸袋子,和支出来的几根毛衣针。 顿时困意全消。 她刚回来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摸进主卧坐了半天。 李洛基看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的水已经控得差不多了。 就是有点记不清今晚都干了些什么。 她记得自己叫燕宁约了土哥,又从土哥嘴里套出来谢明邗的消息,然后…… 然后她应该是开车回来了。 不对,自己是一点半出的门,现在都快六点了,她究竟是和土哥聊了几个小时?还是在主卧里坐了几个小时? 不对,不对……她今晚好像还从谁那里把毛线拿回来了…… 想到这里,脑子里有模模糊糊的画面。 昏暗的路灯,纷飞的雪片,车里蒙蒙的雾气。 前排椅背被放下,面前宽广的马路若隐若现。 后排座椅很宽,她脱了一层外套,又脱了一层外套,翻身骑在一人身上,他腿上的什么东西硌得她扭了扭。 几扭之间,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伸手握住了她的腰:“别……” 她听到自己的笑声,有些尖利有些得意:“别什么?别动还是别停?” 他的脸上是薄薄一层的红晕,配上原本清秀的脸型和五官,隐隐有些诱人。 那一刻,不是不被诱惑的。 青春少艾的少女,早就该被诱惑了。 从前也不是没人追她,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一坏男人更爱,她虽然不算惊艳,但向她示好的男人,也不止陈衡一个。 十几岁正是女孩子容易被诱惑甚至诱拐的年龄,可她从来就没把第二个人摆在那个位置过。 哪怕是比量比量。 心里一旦有了人,就只能被那一个诱惑。 可是她却忽然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坚守什么。 她低下头,豪放地去寻他的唇,被他有些僵硬地避过:“这里……不好……” 林轻爽朗地扳过他的脸,手指在他眼下的泪痣上刮来刮去:“小娘儿们,还害羞了,嘿嘿嘿嘿嘿,你越害羞爷越想搞你……” 小娘儿们猛地推开她,仓惶中就要推门下车,却被她扯住胳膊。 她一个猛虎扑食勒住他脖子,在卷起来的冷风中问了一句话。 王信宏,你……喜欢我吗? 已经没人喜欢我了…… 冷风一阵阵地往车里钻,车外的大雪铺天盖地,毁天灭地。 车门终是被缓缓关上,他眼下的泪痣好像流星划过,最后停在她面前。 腰上一紧,唇角一凉,他被她沾染了烟气的呼吸变得绵长:“喜欢。”顿了顿,似是觉得不够,又加了一个字,“很。” 说完这句话,他手一收,身体一压,微凉的唇擦过她下颌的弧线,笨拙却又有计划地落在她脖颈、锁骨、胸前…… 从来没有和人这般亲密。 那一瞬间,林轻是想开口的,是想求他拉她一把的。 就好像一只陷在粪堆里的屎壳郎,遇见了路过的蟑螂。 蟑螂看起来是那么干净那么英俊,屎壳郎多想喊一声:“哥们,能不能拉我一把?” 可是她看见了角落里的毛线袋。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他没想带她回去。 他心里的那杆尺子不允许他窝藏一个涉毒人员,更不会允许他帮她害人。 路过的蟑螂停下,看了看屎堆里的屎壳郎,天真地问:“你也是蟑螂吗?你陷在什么里头了?” 屎壳郎想了想被埋在屎堆里的、和蟑螂不同的下半身,终于还是甩着触角骂:“瞅什么瞅?别耽误老子泡澡。”   ☆、第六十二章 天亮了才睡,还没和周公他老人家唠上几句,林轻就被外头张秘书的动静弄醒了。 她从一衣柜的女装里找了件高领的换上,抓了抓头发推门出去。 客厅里站了个医生模样的人,一身朝气的张秘书正扒在主卧外面暗搓搓地听声音。见到林轻从次卧出来,才把腰板挺直了,挺正常地敲了敲门:“李总,您感觉怎么样了?唐医生来了哇,现在方便进去给您看看嘛?” 里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咳嗽,半晌李公子的声音哑哑传来:“进来吧。” 医生进去了,张秘书站在客厅里,有点羞涩地看了看林轻,还暧昧地搓了搓手:“林小姐昨晚没睡好哇?听说林小姐在李总房里呆了蛮久哇,哎呀,小张真为你们高兴哇。” 林轻眉毛直挑:“他还什么都和你汇报哈?” 张秘书吓得赶紧“嘘”了一声:“林小姐你可别误会哇,小张这不是一早发现李总没来公司嘛?打了电话才知道他老人家病得起不来了。你说李总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和小张说哇,让大夫给你也查查,说是你昨晚在他房间里呆了半宿,怕把你也传染上哇。” 林轻一愣,半天没说话,最后没话找话:“他到底什么病?看他咳得挺厉害,从前从没见他这么咳过,肺都要出来了。” 张秘书双手插在裤兜里,耸肩踮了会儿脚,才想说又不想说地:“林小姐,有些事吧李总是不让我说的,但小张这么些年看过来,实在也是心疼李总哇。他这个咳是个病根,三年前就落下了。” 林轻抬头,很快又低头。 一抬一低间,张秘书也不知道看出什么道道,继续说道:“大概是林小姐你进去没多久吧,小张记得那是个11月,白日里李总心情还挺好,晚餐约了丁小姐,俩人吃了饭以后直接去了皇冠酒店……” 意识到说漏嘴,小张赶紧补充:“结果到了后半夜,我接到李总电话。小张想着别是有什么急事哇,赶紧和老婆请了假,开车找出来。结果哇……你猜猜我在哪里找着李总的哇?” 林轻接:“不会是俩人玩得太high进医院了吧?” 张秘书被她噎得一愣一愣的:“林小姐哇,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哇?那天是你生日哇,外头下了老大的雨,我都开出城了哇!李总就一个人站在监狱外头,手里还抱着酒和蛋糕,蛋糕本来是给丁小姐准备的哇,你们俩一天生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给她。”他直摇头,“我到的时候,李总他都站了一阵子了,全身上下哇,连个指甲盖大的干爽地方都没有。我喊了他半天他都没动哇,我打伞给他挡挡,结果李总把蛋糕盒子塞我怀里,自己又站到雨里去了哇。” 林轻干笑两声:“我不知道他还看棒子剧。” 张秘书直拍大腿:“林小姐你这心也太狠了点。你不知道哇,你在里头受苦,李总说是不让人看,心里比谁都苦。这世上最惨的事儿之一,莫过于心里嘴里都是苦,还就是不能哭。那天他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就最后才问了小张一句话‘你说她睡了么’?” 张秘书越说越愤愤不平:“那天以后李总真是大病了一场,就落下这么个病根,只要一有点伤风感冒,得咳个大半年来。” 林轻低头想了很久,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张秘书,你知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那么对我爸?” 张秘书警惕地收了嘴,支支吾吾:“这个,小张也不是很清楚,总归……总归是有原因的……” 林轻耸耸肩:“可惜了,张秘书,你不清楚这个,前头的都白讲了。” 张秘书直摇头:“林小姐哇,看事情有时候不能光用眼睛哇,这人心怎么样,难道还感觉不出来嘛……” 他话没说完,却见林轻大步冲上来,一把揪住他领子,抬手就是俩耳光:“我打死你个小贱人!抢我男人!我洛基哥哥不过是陪你玩玩,你还真把自己当正房了?!” 这两下虽然打得不狠,但也足够把张秘书打懵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抱头委屈道:“林小姐,小张承认李总他有魅力,不,是十分有魅力,别说那些个艺人哇,连小张偶尔都会心神荡漾一下下。但你要相信小张哇!小张最多只是多瞅李总几眼、拿几件李总换下的袜子回去收藏,真是没有要和林小姐抢李总的胆子哇……” 林轻一愣,松开张秘书领子:“你还偷过他袜子?” 张秘书十分不好意思:“有几次……没舍得扔嘛……” 林轻拍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给张秘书揉了揉脸,诚恳地问:“张秘书,你看我刚才演的像不?还有什么要提高的地方没?” 惊魂未定的张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忙答:“像!太像了!那语气神态动作都绝了哇!”有点不好意思地,“可把小张都唬住了!” 他凑过来,挺好奇地:“林小姐,能不能告诉小张,是谁要倒霉了哇?” 林轻倒也大方:“丁巾巾。” 张秘书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点可惜:“丁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啊。” 林轻不甚在意:“这世上可怜的多了去了。” 正说着,医生从主卧里出来,摘了口罩对张秘书交代:“你们也真马虎,烧到40度2才把我叫来,成年人到这个温度都要出人命的。刚打了针,这几天最好卧床,按时用药,多休息,饮食不要太油腻,如果晚上再烧,要立刻通知我,不然很容易发展成肺炎。” 张秘书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却见医生转向林轻:“这位是李先生女朋友吧?李先生让我给你也检查检查。” 林轻本想说“不是”,想起昨晚的事,只得摆摆手盖过去:“我没事。” “年轻人身体好也禁不住病毒凶猛,平时亲个嘴啊就通过唾液过上了。”医生很严肃,仍旧放下箱子给她检查了一遍。 唐医生走了,小张又变出来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配上果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烤的吐司,分成两个托盘,招呼林轻:“林小姐没吃早餐呢吧?这份是你的,我把李总的送进去先哇。” 林轻拿起根香蕉又放下,接过张秘书手里的托盘:“我送过去吧,张秘书你也没吃吧?那份你先吃吧,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张秘书眼睛一亮:“那当然好哇。” 林轻进去的时候,卧室里有点闷,那人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床,躺在阴影里没什么生气。 林轻拉开床头柜上的横板,把托盘放上去,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敢情她昨晚就是被个快烧成白痴的人调戏了一回。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正在不爽的时候,床上的人睁了眼,狭长的眼睛里带了点血丝,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 他安静看了她半晌,艰难地下了个命令:“开窗。” 林轻表示不干:“外面下雪,你再烧起来还要折腾医生。” 他从喉咙里滚出一阵沙哑的笑声:“他巴不得来,来一次挣得比他在医院一个月都多。去,把窗户开了。” 林轻懒得理他,从托盘里拿了杯热牛奶,“吃点东西。” 他见林轻死活不开窗,摆摆手:“放着吧,我自己会吃,你先出去。” 林轻“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牛奶:“那我走了。” 转身的工夫,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神情上有几分落寞,竟是难得脆弱。 她走到窗边,开了条缝,冷风夹着雪花呼呼打进来,三层窗帘糊了她一脸。 她回到床前坐下,重新拿起牛奶:“能吃饭了吧?” 李公子脸上有着发烧带来的潮红,和他一贯的形象实在是南辕北辙。他用手肘勉强把自己撑起来,这个过程中被子滑落,胸前的睡袍再一次善解人意地散开。 林轻眼疾手快把被子往上一拉,断了40度高烧病人勾引人的心思。 她用手指探了探杯壁,把牛奶递过去。 他却没接,只伸出舌头在唇边一舔,欠抽地:“没力气拿,女朋友。” 林轻重重一放杯子:“挂个名儿,别太入戏。” 他艰难地挑挑唇:“是谁在才在外面喊我是她男人?” 林轻真想用一杯热牛奶浇灌了他,想起自己还有事求他,不得已把杯子送到他唇边。 李公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牛奶,又指挥着林轻喂了他几颗葡萄、给他剥了个柚子。 林苦力正在被李地主指挥着往土司上刷果酱的时候,外头传来门铃声,接着是张秘书的声音和一个耳熟的女声。 “丁小姐,您怎么上来的哇?李总现在不舒服,您把东西放下,等李总醒了……” 丁巾巾的声音依旧软软蠕蠕打着商量:“张秘书,这汤我三点就起来炖,炖了六个小时……你就让我看他一眼吧,我保证不会出声,看完就走。” 语气是乞求的,但是行动似乎并没听取张秘书意见。 因为很快,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丁巾巾一张脸仍然女神,大冬天的穿条超短裙探病,也算是豁出去了。 她看到林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哥哥好久没在这里住了,林小姐也在啊,怪不得张秘书怕成那个样子。” 林轻也笑;“我认识张秘书十几年,就知道他怕过两样东西——狗和泼妇。” 说完把手里抹好果酱的土司递到靠在床上看热闹的那个嘴边,极其温柔地张嘴:“啊~~” 恶心出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丁巾巾本来还算淡定,可看到她的霸道总裁忽然变成波斯猫,还就着那个贱、人的手小口小口吃面包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要爆发了。 还好忍住了。 一抬头,却看见林轻用手指给她的霸道总裁擦嘴角,一边擦一边表扬道:“真乖~~” 她的总裁哥哥似乎还傲娇地蹭了蹭。 丁女神这次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哥哥,巾巾来之前见过了李董事长,董事长的意思是,我们的事最好赶在夏天前办了。公司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这半年我不接戏。下午有个新片发布会,李董事长的意思是让我借发布会宣布息影,并且公开我们的婚期……” 都谈婚论嫁啦?林轻愕然,一转头,见他正定定看她,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认识这么多年,要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就是白活了。 真混蛋。 她迅速调整好状态,做出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站起身来:“你们聊。” 然后迅速掩面离去。 走到客厅的时候,还看见一个惊喜。 严吉小哥怀里抱着保温壶,一副标准小跟班的架势。 看见林轻,他立刻反应过来,客气道:“林姐!林姐好久没来咱们兰台啦。” 我去蹲大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轻在心里想,面上还是很关心地:“严吉啊?好久不见。你现在怎么样了?也混出来了吧?” 严吉谦虚地摇头:“还是老样子,承蒙丁姐不嫌弃,调我去她身边做个助理。” “哦——”林轻故意做出想了一会儿的样子,“有个叫燕宁的你认识吗?听说也是在丁小姐身边做助理的,他现在怎么样?” 严吉一愣,支吾道:“啊,燕宁好像出了点事儿,现在不在丁姐身边做了。” 林轻理解地拍拍他:“你们做助理的也不容易啊,有今天没明天的,这丁小姐一息影,你也……可惜去年洛基哥的生日没办,不然我和他说几句,让他给你发个帖子,以你的相貌才华,说不准现在比安坂还火呢。” 安坂谁不知道,早些年和李公子传过一阵子绯闻,现在红得不行。 其实和李公子传过绯闻的,后来人气都是蹭蹭的。 林轻还想说什么,那边丁巾巾已经出来了,场面性地和林轻打了个招呼,借转身瞪了她几眼,又不厌其烦地给张秘书讲了半天她这个汤到底放了几百种食材,才带着严吉走了。 张秘书刚才听到点壁脚,不禁有些担心:“林小姐,这下午发布会一开,这事儿可就钉墙里拔不出来了哇?” 林轻把玩着手里一口罩,瞟了眼汤罐,她十几岁坑人时,张秘书就是一位好队友。 “咱们吃了午饭去发布会逛逛?”   ☆、第六十三章 午饭时张秘书给林轻鼓捣出八菜一汤来,只给李公子弄了点流食。 吃完了饭,摸摸肚皮,林轻难得有点愧疚感,端着半点油星肉末都瞧不见的一碗粥,进去了。 床上人闭着眼,她喊了两声,他仍闭着眼。 丁巾巾出去的时候没关窗,房间里温度有点低。林轻锁了窗,站在床前看了很久,才伸出手去探他额头。 探到直线距离十公分时,那双长眼睛不打招呼张开两条缝。 林轻尴尬地哈了一声:“没睡?”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她指尖,真真假假:“想的都是你过敏好没好。” 林轻一愣,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个“过敏”法,瞬间就尴尬了:“那是个意外。” “意外?”他忽而哑哑笑了,“男人搞大女人肚子也是意外。” 林轻怒了:“我和他没到那步!你以为世上男人都像你一样?!” “像我?”他又不屑一顾,“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变成我。”又追加一句,“我还真没搞大过女人肚子。” 他说完这些,好像有些累,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夹了夹她指尖:“我不饿,你先出去。” 林轻也懒得管他,走出去时却听他加了一句:“出去玩,叫张秘书多带几个人。” ------------------------------------------------------------------------------ 出门的时候,林轻到底还是看了眼楼道,对张秘书交代:“我落了点东西,你先去取车。” 等电梯门关上,她走到走廊尽头的逃生通道口。 楼梯上的人穿着白衬衫和长裤,一副居家打扮,坐得笔直,听见脚步声后抬起脸,脸上有些疲惫,有些茫然,还有些高兴。 林轻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语气反而平静下来:“你从昨晚一直等到现在?” 他老实点了点头。 “王小黑,”林轻镇定地说,“你脑袋被外星驴踢了。” 他咬了咬唇,双手交握,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没听说过‘去洗澡’就是不想和你唠了的意思么?我不但自己去洗澡还让你也去洗,你真不明白?” 他沉思片刻,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估计是腿麻了:“我不明白。” 林轻吸一口气:“那我说明白点吧咱俩本来也是那什么水相逢这阵子我没把持住占了你便宜不好意思但是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和张超说那一百五十万我不要了算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吧就这样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他脸上竟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回答:“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林轻实在想不起来刚才说了啥,只能简单总结一下:“我有男朋友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这一次他看着比刚刚还淡定,过了好半晌,才忽然抽搐性地眨了眨眼睛:“男……朋友?是谁?” 林轻无奈指了指门里:“还能有谁?” 他两只眼睛张得很大,好像第一次听说世上有“作业”这种东西的熊孩子,半晌才组织出一句话:“你要和他......结婚?” 林轻想都没想:“不可能。” 他听闻,上前两步,咬唇,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我们,结婚。” 林轻猛一抬头,差点撞上他下巴:“王信宏王公子,外星驴不是踢你脑袋,是把自己脑袋安你脖子上了吧?” 他倒觉得没什么:“我是,认真的。”说完,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解开一颗扣子,露出脖子上一道挠痕,“我是你的人。” 那一瞬间,林轻忽然觉得他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就是一直都在耍她。结合了一下他在寰宇收购案上的表现,他就是一直在耍她。 枉她还自以为聪明地陪他搭了这么久积木,没想到人家其实不知道盖了多少高楼。 她也懒得过家家,直接痞起来:“行啊,王公子,我也没别的要求。我这人就看不得别人好,有那么几个人,你让他们死也行残也行,我就考虑考虑?” 他沉默,半晌神情肃然:“我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但我可以走法律程序……” 林轻直接抬手打住他后面的话:“哟,王公子,这忽然一下子说话都顺溜了,腰不酸气儿不喘一下子说两句不费劲儿。得了,咱也别法律了,我没捅他谢明邗,法律也让我在里头蹲了三年。我也不是不相信法律,但我也是真没证据。” 一看时间,林轻不想说了:“懂了?那拜拜。” “林轻。”他站在原地,喊她。 他很少指名道姓叫她名字,大多时候是羞答答地凑上来,摇摇尾巴,蹭蹭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其实他声音低,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有一种沙哑的缠绵,比念上首情诗还有效果。 只是这个时候别说念情诗了,就是现场写情诗一百首也挑不起她情绪:“还有什么大道理没讲完?” 他整个人还是有些愣愣的,半天才手忙脚乱地去口袋里掏掏。 等林轻看清他掏出什么时,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 她觉得,这个时候就算他掏出个皮卡丘来,她都可以接受。 可他……他掏出来一个绣花的香囊! 看着香囊上的嬉水的俩鸳鸯,林轻扶了扶墙:“王小黑,你别说话,别告诉我这是你绣的。” 他看起来有些伤,但还是递了过来:“是我。” 林轻只觉得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正在一点点崩塌:“我说……我听说你这阵子把信宏重整了一边,还靠收购案把寰宇股价搞到史上新低……我就是想问一句,你到底哪儿来的时间和闲心做手工活儿?” 他歪头一想,表示这不是个问题:“开董事会、讨论收购案和见副总时,都可以做。” 天上又劈下来一道马赛克,生生把眼前王小黑的辨识度劈没了。 她闭眼,脑海里出现金碧辉煌的信宏会议室,股东们在七八米长的桌旁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讨论几百亿的收购案。 这个时候,坐在长桌一端的信宏小开掏出五彩丝绦,翘着兰花指镇定地穿针引线…… 林轻捂了捂脑袋,只剩一句评语:“你真是有个好外公……” 不管你干出什么事儿来都给你兜了的好外公。 想到这里,张秘书的电话进来了。林轻不想多纠缠,快走几步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见他站在穷奢极侈的走廊里,仍保持着递出东西的姿势。 王小黑,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荷包,是炸药包。 ------------------------------------------------------------------------------------ 兰台的年度校园轻喜剧《九醉》是由当红作家“还是那么瘦”的知名作品改编,讲述了痴汉女主宁九醉暗搓搓追男神的故事。 女主角的成功给了很多同样暗搓搓的女性观众们以希望,考虑到读者的年龄段,这部片子启用的演员都是青春靓丽型的偶像派。 当然,光靠脸也撑不起一台戏,本部片子还没开拍就受到热烈追捧,一是因为女主角,一是因为客串的配角。 发布会上人山人海,林轻在角落里坐下,一边玩口罩,一边和身边的张秘书打招呼:“张秘书啊,我知道你们李董事长不让你插手,但一会儿要真打起来,你可得帮我。” 张秘书拍着胸脯:“林小姐放心哇,也不看看兰台是谁的地盘,坑了谁也不能坑了林小姐哇。” 台上,导演和制片人讲过话以后,记者开始对准宁九醉的饰演者丁巾巾。 “丁小姐,这一次的女痴汉形象与您从前的荧屏形象大相径庭,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演绎出宁九醉的无耻吗?” “丁小姐,我们听说您和宏基的李洛基先生是情侣关系,可不可以借此机会向大家说明一下?据说戏中有很多亲热镜头,您男朋友看了以后会不会吃醋啊?(笑)” “丁小姐,自八年前的《浮生相尽欢》以后,您一直没有和尹先生合作过,这一次尹先生虽然只是客串剧中一个韩国留学生,但有不少和您的对手戏,八年后再次同台,您有危机感吗?会不会紧张?” …… 听到这个问题,林轻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目光一扫…… 果然见到两个男艺人中间,夹了个一本正经的狐媚子。 横扫一排艺人,都是一男一女这样的排列,只有到了尹俊希这里,估计是没有女演员想坐他边上,最后只能在他左右排了俩英武的男人。 这么排,倒没有一点违和感。 好像是感受到林轻的目光,一直从容微笑的尹俊希凤眼一飞,看了过来,吓得林轻赶紧把口罩戴上。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里有个炸弹。 想到这里一抬头,又看见一个熟人。 于子文,不,现在应该叫于繁了,正顶着一头中规中矩的黑短发,坐在演员席的最末一位。 林轻这才想起,来时张秘书好像是这么介绍了一句,这回新片的主题曲由新人担纲。 没想到这么新。 林轻脑袋直疼,只能希望黄二狗和黄毛今天老实点,别在自己弄幺蛾子的时候也来弄一手幺蛾子。 丁巾巾也算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很多年,回答问题和玩儿似的。 “为了把握角色,我特意看了几部冷d老师(男配扮演者)的片子,好好揣摩了一下那个心理。” 冷d平时就靠演猥琐形象出名,丁巾巾拿他调侃也不算伤人,大家只是笑。 “尹先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也是一位我一直很羡慕的演员。这一次能和尹先生再次合作,除了感叹缘分,我也是有点小激动的,当然,更多的是紧张。得知今天尹先生会出席,我昨天就去弄了脸,今天又特意求了我的化妆师,好怕被尹先生抢了女主角的位置。” 尹俊希那张脸摆在那,丁巾巾拿他调侃确实也不算过分,大家也是笑。 隔了几个人的尹俊希和丁巾巾一样是老手,对着记者们摆了个妩媚的造型,朝丁巾巾飞了个媚眼。 虚虚假假,其乐融融。 听了一会儿,林轻发现了。真是爱情让人瞎,丁巾巾平时也是挺机智一个人物,单说这几句话都巧妙地保持在调侃而不是讽刺的程度,就可见她情商不算低。 记者又问了一直被冷落的男主角和男配女配几个问题,着重采访了主题曲的演唱者于繁,才又默契地转回来。 “丁小姐,关于您和宏基李公子的关系,您还没回答广大观众呢!” 林轻坐直腰板,来了。 果然,丁巾巾莞尔一笑,竟是郑重其事拿着话筒站起来:“这个问题,我并不是回避,而是打算留到最后回答。”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抱歉:“《九醉》这部片子,将会是我十年内接的最后一部戏。我今年24岁,过去的十年都奉献给了事业,我想歇一歇,为爱人、为家庭做点什么。” 林轻戴好口罩,对张秘书打了个手势,站起来。 台上的丁巾巾还在含泪演说:“哥哥他等了我很多年,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我们将于……” 大家都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绝对是能霸占版面至少一星期的大新闻,因此偌大的会场内鸦雀无声,谁也没注意正从侧面走上台的林轻。 “李董事长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在夏天完婚……” 一个“婚”字没发全了,她被人从背后一拉,刚一转身,两个耳光就“啪啪”上来了。 在场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林轻抢过丁巾巾手里的话筒,用标准泼妇骂街的音调高声说:“我打死你个贱人!抢我男人!我洛基哥哥不过是陪你们玩玩,你还真把自己当正房了?!一个靠助理爬床的小四,还好意思逼婚了?!” 她戴着口罩,丁巾巾一时没认出她来,只当是哪里来的黑粉,慌忙中处理还算得当:“小姐,你是什么人?说话请讲证据。” 林轻无视她的问题,抬手往台下撒了一沓照片,转身指着站在丁巾巾身后的助理严吉:“丁巾巾,我洛基哥哥陪你玩不过是因为这个小白脸。要不是你借用职权威胁自己的助理,把两个人的度假生生变成三人行,我洛基哥会看你这种女人一眼?” 底下的记者们已经看到了林轻撒的照片,都是严吉blog截图,很明显,那所谓的“两人甜蜜旅行”,确实都是三个人一起去的。 丁巾巾懵了:“你说什么?我和哥哥的事和严吉有什么关系?” “哥哥?不过是个靠男助理勾搭男人的婊、子,”林轻笑了,后面的半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咬说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叫这声‘哥哥’?”   ☆、第六十四章 “你有什么资格叫这声‘哥哥’?” 这句话一出,丁巾巾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几乎是同时,她也顾不上捂脸做受害者,劈手去撕林轻脸上的口罩。 镁光灯这个时候要是不闪,简直就对不起它们主人的职业。噼噼啪啪声中,丁巾巾的手腕被林轻单手捏住。 另外几个演员见状,起身欲拉架,被林轻一嗓子吼住了:“几位是想打我还是打宏基李总的脸面?” 台底下张秘书一个趔趄:这狐假虎威的本事一点没退步。 林轻在心里思忖了一下,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再来两巴掌才算逼真。但她实在觉得打女人是件挺不爷们的事儿,刚才那两巴掌要不是剧情需要,她是绝不好意思下那个手。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手腕一甩,把丁巾巾的手摔回她脸上,拉了张椅子,扯过已吓傻的严吉按进去:“一人一张嘴,我说还是你说都没用,不如问问严吉。严吉,你来说,丁小姐微博上那些地方,是不是你们三人一起去的?” 严吉白着脸看了看丁巾巾,嘴唇直哆嗦,最后憋出来一个字:“是……” 丁巾巾稳定情绪,拿过边上的话筒解释:“是我求李先生带严吉去的,我平时的生活都是严吉在打理,而且严吉工作认真,我也是想让他有机会到处走走,严吉,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严吉压力很大,压力很大的严吉一张小白脸快纠结成了小白板,这时却听林轻嘲笑:“原来是李公子是被迫带你去的,严吉,你这个助理做得挺有面子,老板约会都得带着你。” 这句话就狠了,这么一说,丁巾巾一息影,以后谁还敢找严吉做助理? 严吉马上想通其中关节,猛摇头:“不……李先生是愿意的……” 这个话说得就模棱两可了,顿时底下“咔嚓咔嚓”声响成一片。 丁巾巾也不蠢,一看严吉往叛变的大道上奔,也不对质了,捂着脸道:“保安!” 其实在林轻打人的时候保安就应该上来了,不过张秘书办事还算牢靠,竟然让她毫发无伤地来了段群口相声。 丁巾巾既然喊了,兰台再不来人也不是事儿。林轻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完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混出去。索性也不跑,就站在原地等着保安过来。 几个保安上来的时候,她往台下扫了一眼,心里叫了声不好。 这几个保安穿的不是兰台制服,看样子倒像是私雇的。 兰台的保安来一百个她也不怕,总归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但这几个不一样,随便把她往哪个局子里一扔,她之前被举报吸、毒的案底儿还没清,这会儿被送进去,还真就出不来了。 眼看着几个男人越走越近,丁巾巾在她耳畔低声说:“既然知道今天不会那么顺利,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过来?这几位是我的贴身保镖,呵呵,我完了,你也好不了。” 要不是林轻现在忙着研究怎么跑路,也许会控制不住再来个耳光。 她一直是控制不住的人。 只是这手抬起来了,却被人捉住。 尹俊希虽然娘,身高也有178,此刻把她手腕固定在头顶,还不算太困难。 林轻转头,用眼神警告他:黄二狗,别管闲事。 黄二狗在一众不明情况的群众注视下,朝林轻妩媚一笑,对丁巾巾的保镖们打了个手势,然后…… 他指着座位上的严吉,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边叽里呱啦还一边神情悲愤地摸摸自己的脸。 尹公主在这个当口来了一段韩语听力测试,发现大家表情呆滞,一转身,对翻译使了个眼色。 翻译很纠结,半天才支吾着总结了一句:“尹先生是在不满……他问……呃……那个小白……不,那位先生是不是长得比他还美?” 闪光灯又咔嚓咔嚓了,记者们极其兴奋地在心中“丁巾巾三人行,靠助理上位”大标题后又加了条“宏基公子与韩星尹俊希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 林轻是被“一定要和她一起向李公子讨个公道”的尹俊希拽出场的。 被拽出大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站在台子边上看热闹的于子文。 他站在那里萧萧肃肃的,看着倒是有点男人而不是男孩的味道了。 尹公主一路掩面狂奔,把她拽出后门,正遇上张秘书的车“噌”地停下。 黄二狗拉开车门把林轻往车里一塞,拍了拍手,竖起大拇指亲了一口。 看着花一般的黄二狗,想起自己曾经还痴迷过他好几年,林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如果非要具体化,大概就是猪八戒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姑娘,今天却在菜市场的肉案上见到了她的感觉。 对着肉案上的黄二狗,林轻僵硬挥手:“谢了。” 黄二狗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 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张秘书迫不及待地奔进了主卧,向不知是死是活的李洛基汇报情况,留林轻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屏幕上红裤子的马里奥掉进水里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用这个人物。 曾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小时候一直打马里奥的兄弟路易鸡,那么你是家里的老幺。 她爹虽然只有她一个,可她却实实在在打了很多年的绿裤子。 简直不能忍! 这么想着,又多打了两盘马里奥,忽然想起有件关键的事,必须要和剥夺她打马里奥权利很多年的那人交代一下。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听到里面张秘书的电话响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敲门不太好,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很快,房间里响起张秘书的声音:“李总,是董事长的电话。董事长知道了今天的事,让您立刻回去。”末了小声提醒,“李总,他老人家听着不太高兴,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 屋里响起咳嗽声,声音的主人仍旧带着嘲讽:“不高兴?一个丁巾巾,还不值得他不高兴。” 张秘书糊涂了:“既然您觉得动丁小姐不难,为什么还让林小姐跑这一趟哇?就不怕林小姐心里头有疙瘩嘛?” “疙瘩……”他好像又咳了几声。 房间里有一段若有若无的安静,林轻憋了好几秒的气,才听他继续说,“疙瘩,她早就有了。张秘书,你养过猫么?” 张秘书有点遗憾的声音接过来:“没哇,结婚前老妈不让,结婚后老婆不许哇。其实小张很想养一条威武雄壮的京巴哇……” 这句话明显是没有说完,就被他咽了回去,却听李洛基继续说:“无论是养猫养狗,你没有时间陪它,就找只同类给它消遣。” 张秘书很快反应过来:“您说林小姐和丁小姐是同类哇?这个……小张看您对这两位可比对猫猫狗狗的上心哇……” 林轻懒得再听他们两人的墙脚,抬手“咣咣咣”轻敲房门。 不等里头说话,她已经十分客气地推门进去。 房里两人看到他,都没什么话。 她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靠,拨开站在前面的张秘书:“你的猫我也逗完了,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明显来者不善。 “这事不管我怎么撒泼骂街,不管丁巾巾和严吉怎么闹,最后是黑是白都在你嘴上。” 她说完,拍拍膝盖站起来,连个注解也没加,要走。 还没出门,张秘书的电话又响了。 张秘书听了一会儿以后,拿着电话问:“李总,兰台那边问,对于丁小姐的事您怎么回应?” 林轻停下看了一眼。 他靠在床上,嘴唇有些干,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羸弱样儿。 然后,林轻听到他张口说了几个字:“和他们说,我给钱了。” 张秘书一愣,觉得这略狠了点,但还是原话转达。 林轻听完了结论,转头就走,却听到身后慢悠悠一声:“不领赏钱就走?” 她把胸口一股浊气生生挤到丹田,转身,伸手。 他又咳了几声,拍了拍床,哑着嗓子勾人道:“上来。” 张秘书赶紧有眼色地回公司浇仙人掌了。 -------------------------------------------------------------- 林轻站在原地沉淀了许久。 走投无路的茫然、不得不向他低头的不甘、和丁巾巾撕扯的羞耻、对他刚才所说的愤怒…… 好像再加上,推开那两只鸭子时心里若有若无的不适。 倒说不上火烧电击的疼,也不是断头割肉的痛,就是不舒服,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站在那里,好像碎纸机一样,把那些情绪一股脑绞成一条条、一片片。 然后她走过去,踢掉脚上的脱鞋,爬上了床。 那床太大,她四肢并用爬了好几步,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跪坐在那里不说话。 风吹起窗帘,夕阳透过三层窗帘上的镂空扑进来,扑得她满身满脸金灿灿的,像根弯折的麦穗。 她咬了咬唇,尽量保持语气平静:“说吧,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说完这一句,她就说不出第二句了。不为别的,只为刚才那一阵风,把她满心底的碎纸片都吹了起来。 那些黑的、红的、白的、屎黄的纸片,堵得她心口发麻。 “气得不轻,”他笑,“让你替我解决个女人,你倒好,还给我找了个男人。”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一副回忆状,“那个严吉确实比丁巾巾骚。” 林轻没想到自己胡乱扯的事还真有根据,这简直就像一个人正指天发誓的时候,天下真劈下来道雷。 见她神色僵硬,李公子从床头盒子里拿了只口罩戴上,长胳膊一伸,把她拉歪进怀里。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几年没碰过。” 林轻死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任他把她放到胸口上、刮了刮她鼻尖说:“怎么?好意思偷听,不好意思生气?” 隔着一件睡袍,他身上很烫。林轻只当没感觉,别开脸去。 于是这个人,她的身体不排斥,但是理智排斥。 他刮了一会儿,又揉了揉她头发,倒真和逗猫没两样:“说你是猫就不高兴了?” 林轻尽量回避他的手指,避到最后却是避无可避,只得没好气地:“谢明邗的设计室你到底给不给?” 他低头看她一副马上要翻脸的模样,到底没忍心继续逗,双臂一收把人按紧了,下巴隔着口罩抵在她发顶:“好了好了,你要什么哥哥没给过?地址已经选好,张秘书这几天会监督装修,最迟下个月就会交到谢明邗手上。” 林轻这才闷闷“嗯”了一声,利索往床下爬。 脚腕被人抓住,她踢了踢,却被人尸体一样拖回去。 说好的病得要出人命呢?说好的发烧40度不治呢? 林轻踢开他的工夫,直觉得身上一沉,他竟然连人带被子压了上来。 脑子一热,她抬脚又去踢,动作却因为被子一滞,立刻就被他钳制住。 这一下,把她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情绪尽数刺激起来,她几乎是用同归于尽的方法去挠他:“滚!别碰我!我tm不是你养的畜生!老子不卖了!” “李洛基你tm的不是人!你tm的连人渣都不算!丁巾巾真跟了你就是她眼瞎,我为她插三根香!你这种人根本连严吉都配不上。你虚伪、恶心、装逼!你自我感觉良好得我找不出第二个!在你看来丁巾巾是屎,严吉是屎,我也是屎,你觉得我们都是倒贴你的,你觉得我们都应该摇着尾巴围着你,你觉得都是别人缠着你……”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正如他眼中的光亮。林轻骂到后来有点缺氧,喘了一会儿继续骂。 直到林轻骂不动了,他才松开她,侧身躺在她身旁,一只手摸着下巴爱上一道抓痕,一只手揽在她腰间,捏了捏:“骂完了?骂完了陪哥哥躺躺。” 那句话,随着窗外钟楼的声音越来越淡。 十八声钟响以后,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沙哑却难得轻松:“刚才那样儿,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   ☆、第六十五章 那年她十五岁,还是藏不住话的年纪;那年他二十三,还是收不住心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车里有四个新晋模特,三女一男,都是新鲜颜色。 他刚把钥匙交给酒店门口的侍者,一人炮弹似的从里头冲出来,一脑袋扎进他怀里。 “洛基哥哥,我和我爸吵架了,我再也不见他了!你别笑!大丈夫说了就说了,我以后是肯定不会回去了!以后我在天桥下头给手机贴膜,你可得多来看我。” 她说着,探头看向他身后,那里,四个打扮时髦、身材高挑的男女正在被路人包抄着行注目礼。 林轻“哎?”了一声:“哥哥,那几个是你朋友啊?” 本来要调教新人的李公子嘴角抽了抽,咳一声:“呃,朋友。”说罢很自然地转身,用特别正经的语气:“我今晚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把签约合同好好看看,有什么问题明早再谈......还站着干什么?散了。” 俊男美女们一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圆脸的大波浪性子比较直:“李总,咱来都来了,还没进大门您就赶人,什么都没玩呢……” 话到一半,被边上水葱似的嫩男截住,男人对大波浪使了个眼色,打着哈哈:“真没见过世面,皇冠酒店的壁球好是好,也不用非得今天玩儿啊,没看李总有要紧事儿么?走走走,咱们几个喝一杯去。李总,您忙啊!明天见!” 看着几对大长腿挤进出租车里,林轻跟着感叹了一句:“哥哥,你们公司员工真热爱运动,怪不得身材保持这么好。” 没打上“壁球”的李总嘴角又抽了抽,却听她又说:“哥哥,他们不打,咱们去打吧?” 壁球室里,林轻猛一挥,把球砸了出去,听到他问:“又因为哪颗芝麻和林叔对上了?” 林轻“哼”了一声,抽了一球:“还不是宋二百那个表姐,一身照妖镜,光金手镯就戴了七个!她以为自己在集七龙珠还是召唤葫芦娃?” “噗”的一声,一球砸在脸上,林轻“嗷”的一声捂脸蹲下,李洛基单膝跪下掰她的下巴:“快让哥哥看看鼻子还在不在?” 他把头上的发箍摘下来,给她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看着她被砸出来的一脸眼泪鼻涕,到底没忍住幸灾乐祸:“脸毁成这样,啧啧,看来不能去天桥底下贴膜了。” 林轻倒是坚强地挺住了,揉了揉鼻子:“没事,大不了我跟着燕宁他们去倒火车票。” 他弹了弹她脑门:“小心着被人倒进山里。”想起刚才的话题,“宋二百的表姐怎么你了?” 林轻这才想起来控诉:“其实她也没怎么我,说起来对我还挺热乎的,就是陈衡和紫婷他们几个看不上她,说她就是个暴发户。我本来是想给二百个面子,毕竟是他亲表姐,谁想到……” 她哼哼一声:“谁想到他表姐看上明邗哥了,天天送这送那的,前天还送了个纯金的饭碗。你说这什么意思?当明邗哥是狗吗?这不是打我脸吗?” 她抹了抹眼泪:“我就和明邗哥说,这女人我给他搞定。谁知道他好像还怕上那个暴发户了,死活不同意,还往我爸那儿告了一状。结果......我老头子也怂,叫我不要管。敢情明邗哥不是他亲生的,一点当爹的自觉也没有。” 李公子拍拍她左右两边脸颊:“我看你可是很有当爹的自觉。”把她拎起来,“告诉哥哥那个逼得你要去天桥底下贴膜的暴发户叫什么。” ------------------------------------------------------------------------------ 脸上有点痒,林轻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三层窗帘一下下拍着落地窗。 风凉飕飕的,被子里暖呼呼的,林轻打了个哈欠,往里挤了挤。 然后,她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是怎么睡着的? 好像是骂着骂着就睡着了…… 这真是有点惊悚。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还没来得及观察一下情况,腰上一紧,她被搂进被窝深处,惊起鸡皮疙瘩无数。 半丝半棉的床单、丝绸的睡袍、总是喷薄欲出的胸肌…… 她要是再想不起自己在哪睡着了,那智商就可以告别贴膜了。 雷厉风行往后滚,却被他越箍越紧,林轻暗搓搓抬头观察,发现他仍戴着大口罩侧卧着,口罩上两条长眼睛阖着,眼尾微微上翘。 到底是装睡还是梦游,实在是不得而知也不重要。 林轻自觉此地不可久留,很麻利地去掰他的手,却听头顶飘乎乎一声:“林轻。” 她抬头,视线刚挪过去,就见一张白花花的口罩扑面而来,瞬间贴上她的唇。 她就这么被一只口罩占了便宜。 且不说这口罩长相猥琐,单是它这种遇上便宜就占个没完没了的精神,就让林轻很恼火。 口罩也算只聪明的口罩,在她唇上细细密密碾压一番后,及时退回防守线内,让她扑了个空。 他睁开眼,对上她怒火中烧的脸时,无声地笑了。 随后,他大手压住她后脑,发烫的额头抵上她的,音色沙哑地正经调戏:“别气了,之前那几句是不是气你还听不出?你要是再瞪眼,哥哥只能脱了衣服哄你。”说着还又扯了扯睡袍带子,“你说你的眼睛就那么大,瞪起来不吓人,倒挺撩拨人。” 林轻迅速收回目光,也没心情和他掰扯,推开人就往被子外头钻。 临出门时,听他在一连串咳后憋出来一句:“等等。” 林轻转头,看见他撑起身子,扯了扯本来就衣不遮体的睡袍,在锁骨附近点了点:“我在你这里又加了一颗,”他笑得唯恐天下不乱,“你说你能不能找出来?” 林轻一愣,随即捂紧了领子,骂道:“老变态!” 老变态哑着嗓子又笑了一阵儿,得意道:“不急,就算现在找不出来,过几天也看着了,毕竟技术摆在那。” 想起他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练过技术,林轻摔了门。 门外那点光亮也不见了,李公子仰面躺在床上,伸出一只胳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一排红点。 他摘了口罩,活动活动发麻的舌头,“哈”了一声:“原来脖子比手臂嫩那么多。” ------------------------------------------------------------------------------- 之后的一个星期,李洛基病情反复了几次。林轻反正也是半个通缉犯,索性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看新闻,每天准时被张秘书喂食,过着养殖场里一般的幸福生活。 这天红裤子的马里奥正在钻下水道,被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暂停游戏一看,是一条新短信。 “从燕宁那里得到你的新号码。提问:怎样使麻雀安静下来?回答:压它一下。原因:鸦雀无声(压雀无声)。” 林轻一愣,仔细看了眼对方号码。 亏着她记性好,只要是数字,看个两遍也能背下来。这个号别说两遍了,之前看过不下二百遍。 她莫名其妙又回去继续钻下水道,一打又是好几关,手机又响了。 “刚刚在开会。一只黑猫把一只白猫从河里救起来了,你知道后来那白猫对黑猫说什么吗?它说:瞄~~~~~~~~~~~~~~~” 林轻还是没理他。 过了一个小时,短信又进来了。 “今天第一次在公司用午饭,还是想和你吃拉面。有只鸭子叫小黄,一天他被车撞到,他就大叫一声:‘呱!’从此他就变成小黄瓜了!!” 听到外头张饲养员的声音,林轻索性直接关了机,颠颠跑出去被投喂。 晚上唐医生又来了一次,说病人情况还算稳定,就是心理压力过大,最好平时能有个人说说话、谈谈心。 林轻不明白,一个治发烧感冒的医生为什么还能身兼心理咨询师;更不明白的是,李洛基和心理压力大几个字到底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但所谓吃人嘴软,还是搬了小板凳进去,陪着完全不像有心理压力的那个说了半个钟头的话。 说是谈心,其实都是谈新。她拿张报纸挑着最带色的几条新闻念,念完几个强、奸案和色、情场所被封的新闻后,又把财经板块读了一遍,顺口评价了几句。 “你说这中能薄膜,港股上市,一年之间股价涨幅480%,市值超过3000亿港币,一下子就成了全球最大的光伏公司。我记得这一家母公司直接或间接控股比例占70%以上……” 床上恹恹的那个刚才好像还死着,现在又活过来一会儿:“就算汉能薄膜想做空,也很难融到股票,而且相对的公司很少通过发行股票融资。不过……”他善意劝告,“我上个月和他们董事局主席打过球,你就算有闲钱这三个月也不要下手。” 林轻默默记下,一低头,发现报纸已经念完了,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我给你出个题吧。问,怎么让麻雀安静下来?” 床上的人又蔫回去了:“我发烧了。” 林轻只能自问自答:“压它一下啊!鸦雀无声!” 原本就尴尬的气氛瞬间不能更尴尬,半晌他幽幽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成语了?” ------------------------------------------------------------------------- 晚上躺在床上,抱着电脑看了会儿八卦。 所谓八卦,其实也就是她关心的那几卦。 丁女神最近有点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记者很直白且客气地询问她有没有卖、淫。 林轻倒没打算把她逼这么紧,耐不住李公子一点情分都没讲。最近这几天,各大报纸争相用‘我付过钱’为标题,引起一番又一番明星明码卖身的讨论,甚至引得相关部门出来调查。 群众对李公子的这种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此时更让他们气氛的是一直以清纯形象示人的丁巾巾。用某个网友的话说:原来以为是朵白莲花,没想到此莲花是投币式的,谁给钱为谁开。 有媒体调侃:事情闹到如此田地,如果丁巾巾仍然嫁得了,那李公子对严吉就是真爱。 另有媒体接着补:丁巾巾如果真的嫁入李家,务必要带上严吉这个填房。 看了一会儿,林轻想起手机。 才开机几秒,就见屏幕上密密麻麻一大串。 一看时间,都是整点发送的。 “14:00:00今天建立了物流地产新项目。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你猜,怎么了?结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15:00:00刚刚有位副总很激动,一直在说物流地产不能做,可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有一天小强问他爸爸:爸爸,我是不是傻孩子啊?爸爸说: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 “16:00:00副总还在讲,他的眉毛里面有颗痣。人的祖先是谁?是花生,因为花生仁!” …… “22:00:00冲了澡,干净的我躺在床上。一棵卷心菜,边走边脱衣服,最后它没了……” “23:00:00晚安。小白小白=小白兔(two)。” 林轻越是往下看,就越是心惊胆战:王小黑这位自闭英雄竟然自己和自己唠了一天?唠的还是老掉牙的完全没有娱乐性的笑话…… 更让她惊讶的事,他不光学会了用省略号,甚至连感叹号和波浪线都能用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样一想,她又关了手机,睡了。 --------------------------------------------------------------- 两周后,李大公子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西装革履地又是一只人了。 两周内,除了打游戏看新闻,林轻就是捧着手机读王小黑每小时发送的冷笑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习惯了,她竟然渐渐觉得那那些笑话也不是太冷。 李公子回归社会的那天早上,出了两条林轻关心的新闻。 第一条是前兰台女艺人自杀未遂。 第二条是信宏小开涉嫌谋杀。   ☆、第六十六章 新闻出来的时候,林轻正窝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电视。 萎靡了快一个星期的李公子单手系着衬衫扣子,长腿一屈坐到沙发上,把手腕伸到她面前。 林轻看他一眼,脑门上就写了仨字儿:啥意思? 李公子眼神一荡,目光从她脖子上荡到自己袖口,咳了一声:“扣上。” 人在屋檐下,林轻得低头。她一边不情不愿地接过他手里的钛金袖口,一边朝着电视上的后宫戏努了努下巴:“有你睡过的没?” 李公子抬眼看了看,嘴角抽了抽,虚弱地咳:“有那么两三个。” 林轻拿脚趾头按了按茶几上的遥控器,换了个台,这次是校园剧,几个化了妆的女学生在教室里打闹。林轻又问:“这几个?” 李公子这次多看了两眼,心虚地“嗯”了声。 林轻又换,换到最近热播的民国戏,屏幕上一帮穿西装的和一帮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火拼,边上几个女人惊叫得很在状态的。她再问:“这几个?” 他收回扣好的袖子,又瞥了眼屏幕,可算把腰挺直了:“未免太看不起哥哥品味了,那几个女人里有能入眼的?” 林轻麻利扣好袖子,哼哼:“让你看男人。” 李公子瞄了一眼,又虚了回去:“是有一个……” 她的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的,上面仍旧是准点报时短信: “早。今天环外新厂正式动工,我要过去。有个腼腆的男孩终于鼓足勇气问心爱的女孩: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女孩说:投缘的。男孩再问还是一样,他只好伤心地说:头扁一点的不行吗?” 林轻读完短信,看见手机上跳出的新闻。 “丁巾巾吞药自杀。” 她顺手点了进去。 新闻很短,也没附图。大概是说著名女星丁巾巾于今晨吞食安眠药自杀,被家人发现后急送医院,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林轻没想到丁巾巾还能走到这一步,抬头看了看李洛基,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张秘书拿着电话急匆匆过来:“李总,李总,丁小姐的父亲来电话,请您务必去一趟医院。” 李总从来就对“务必”这两个字没好感,嘴角一斜:“和他说,我亲爹要见我都等了半个月,让他先排着。” 张秘书有点于心不忍,看了看林轻,斟酌着说话:“李总哇,小张觉得丁小姐虽然事情做错了,也不至于十恶不赦,怎么说也是挺可怜的哇。她前阵子打了那么多电话,还跑来好多次,都被您发话挡回去了,这得是多心灰意冷,才会去自杀哇。” 李洛基冷笑:“好啊,我今天去见她,以后每天都有以自杀为借口要见我的。”他刮了刮林轻的鼻子,“我11点有会,晚上要见几个股东,不能陪你吃饭。啧啧,怎么看着可怜巴巴的?哥哥开了会来接你吃午饭好不好?” “哥哥……”这个称呼对她来说越来越陌生,“你能不能去看她一眼?” “她?”他似笑非笑,“因为同情丁巾巾,连哥哥都愿意叫了?” 林轻耸耸肩:“我一点也不同情她,更不后悔整了她。”她向后靠在沙发上,抬脸去看他,“我只是有点可惜她耗在你身上的那么多年。” 许多年前,同样是十四岁的少女,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情意。 对同一人的心意,那么火热,那么纠结,那么无望,那么相似。 “张秘书,去莱茵。11点的会不能迟,告诉她,我只给她20分钟。” 林轻抓住他的西装:“带我一起去。” -------------------------------------------------------------------------------- 车里,林轻看了眼正戴着耳机讲电话的李洛基,移得离他远了点,靠着车窗搜新闻。 她现在不应该到处跑,但她不得不来。 究竟是谁害死刘宗,是谁不想她好,她必须要试一试丁巾巾。 正想着,旁边的李洛基已经放下电话,好像不太在意地提了提:“昨天凌晨,从信宏大厦楼顶跳下去了。” 林轻听到“信宏”两个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李洛基半嘲弄地瞟了眼林轻的手机:“哟,他没和你说?”弹了弹后排中间的扶手,“我还以为他什么都和你说。” 林轻心里着急,面上还得装作不在意,扭过头去,也不说话。 他咳了两声,哑着嗓子笑了一会儿,伸手去拉她小指:“看看看,又气上了。这几年真是脾气见长,都敢给哥哥甩脸子了。” 见林轻这脸还就甩上了,他又得惯着:“跳楼的是信宏置业的副总黄昱行,今年55岁,在信宏干了30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大纰漏——当然,以王凯行的风格,要是有过什么,他早就不在信宏了。黄昱行这些年一直很低调,家庭邻里关系和睦,平时也没有什么仇家。他昨晚和家人说因为新项目的关系要加班,家人也没在意,等过了12点,才被通知人没了。” 林轻抬头:“那他为什么跳楼?” 李洛基一摊手:“你当你哥哥什么都知道?监控录像显示,人是将近凌晨的时候自己上的天台,至于为什么……就得问问我那位大哥了。” 林轻一愣:“王信宏?” 李洛基捏捏她的手指,哼哼一声:“据说黄昱行这些年很低调,也颇受敬重,负责了好几个大项目,就等着退休拿了股份安度晚年。要真说哪里不顺,就是三周前王信宏开始整顿信宏置业,期间好像和黄昱行有不少摩擦。黄昱行的家人说,黄昱行这几天也提过几句,说是新来的老总太不听劝。” 他说着,调侃:“我那个大哥怎么是不听劝?压根就是什么都不听。” 林轻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黄副总跳楼就没留个话什么的?遗书呢?” 他又捏了捏她手指,拉起来吸了吸,被她抽走:“就是因为什么都没留才有意思。”他想起什么似的,“不过,黄昱行有记日记的习惯,他的夫人昨天在整理书稿时看了最近几篇。据说里面多处表达对王信宏的不满,还提到王信宏曾当面说让他消失。” 他说完,眼神深深看向林轻:“如果黄昱行是自杀,信宏置业有麻烦;如果黄昱行不是自杀,王信宏有麻烦。”他说不出到底是不是幸灾乐祸,“不管是哪种,你的王小黑都不会好过。” 林轻镇定地甩开他的手:“那也不关你事。” ---------------------------------------------------------------------------------------------- 莱茵外头围了长枪短炮的记者一二百人,简直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丁巾巾倒下了,丁巾巾吃药了,丁巾巾要不行了。 林轻在医院走廊里等着,对面坐着丁巾巾的父母。两人穿着很朴素,坐在那里,背微微弓着,根本看不出来是一线大明星的家人。 林轻记得丁巾巾出道前,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她出道那年父母下岗,才上初二的丁巾巾开始接戏养家。 这么多年看过来,丁巾巾其实算不上一个任性的人,唯一任意而为的一件事,估计就是眼下这件。 相对无言地坐了半天,丁巾巾的父亲几次想站起来,都坐了回去,最后还是她母亲一咬牙走过来:“林轻是吧?是今今朋友吧?以前总听今今提你,说她可羡慕你了。” 林轻一愣,让她愣的词还不止一个:“朋友?羡慕我?” 丁巾巾的母亲是个实在人,也不会察言观色,只继续说:“小林啊,你要是有空儿也帮叔叔阿姨劝劝今今。咱不是那窝里出来的,再怎么的也攀不上凤凰枝儿。她小时候欢喜李老板,至少还知道是没谱的事儿,这些年唉……也是被那些个记者啊粉丝啊捧昏头了,还真卯了劲儿往人身边凑,也不想想啊,那种高门大宅里头出来的,要什么没有?哪儿能真把她放心上呐?” 林轻不知道丁巾巾到底和她父母有多少交流,只能随口乱接:“是哈,他能把谁真放心上呐?” 这位阿姨一说起来就有点停不住,拉着林轻的手直叹气:“今今这孩子要强,我和她爸也是没本事的,不能帮上她什么。这回出了这个事儿,都这样了,还求着我和他爸去找李老板,唉……咱们也是不好意思啊,也是真希望李老板能绝了她这点念头。其实我和他爸老早就不想让她拍戏了,一进了那圈子,什么都不是自己的,连个名字都留不住。咱们盘个门面,做个买卖,还能落个自由……” 林轻这才想起,丁巾巾其实原本有个挺文雅的名字——今今,是兰台有个副导演,开始想把她往谐星包装,就给改成了巾巾。没想到谐星能变玉女,这巾巾却变不回今今了。 丁巾巾的母亲还要再接再厉地聊,林轻的手机响了,又是一条新短信。 “路边有个雪人很像你。两只番茄过马路,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其中一只闪避不及被压扁,另一个番茄指着被压扁的番茄大笑道:挖哈哈哈,番茄酱……” 就在这时,电梯那边轰隆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听着像是外星人入侵莱茵了。 丁巾巾住的是贵宾病房,这一层本来没什么人,听这动静,估计是有什么大人物倒霉了。 丁巾巾的父母一起站起来看热闹,丁巾巾的父亲个子高一点,瞅了半天,汇报:“是个小伙子,应该是被人捅了肚子,一身血,看着怪吓人的。”叹一口气,“世道不太平啊,希望能抢救过来。” 林轻对这类事没什么兴趣,每天被捅的人多了去了,什么世道都有人卖西瓜刀。 刚坐下,却听到一个略耳熟的声音:“王总,您相信我,黄昱行这个儿子,我一定不能让他好过!少爷已经到医院了,刚才车上医生给查了一下,肯定能救回来!您不要急,张超保证每十分钟和您汇报一次。” 林轻把这段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然后也不顾丁巾巾母亲还拽着她的手,从椅子上弹了出去。 张超那边电话才挂,就被林轻抓负心汉似的一把揪住前襟:“张哥,谁被捅了?!” 张超略推了推她:“小林子?你怎么在这儿?那位告诉你的?” 林轻直接把手机摔到张超脸上:“他告诉我什么了?他告诉我两只番茄过马路一只被tm的压成番茄酱了!” 张超接过手机看了看那条短信,一拍脑门:“我就说了,人都上救护车了怎么死撑着,死活要玩手机!我还吓得以为他是要打遗言!敢情是记着给你发短信!” 林轻急:“到底怎么回事?” 张超哼了一声,磨牙:“还不是跳楼那个黄昱行的儿子,在外头混了几年就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这听说他爸死了,非认定他爸是被咱们害死的。今天带了一帮混混埋伏在新厂区,趁我们哥儿几个去停车的工夫就掏刀了。要不是那位功夫好,别说抓着一个,现在人都不知道成几块儿了。那荒山野地的,连个目击者都没有,姓黄的小子是想砍了就跑……” 话没说完,面前人影一闪,林轻已经顺着走廊,往抢救室追了过去。 林轻在走廊上百米赛跑,差点撞上才下电梯的王铭清。 两人打了个照面,林轻也没管她,留王铭清在后面冷哼:“那是我表哥,你献什么殷勤?” 没跑去几步,从身后病房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接着是踢门声,和张秘书那富有特点的高音:“李总!” 莱茵,真是兵家必争之地。   ☆、第六十七章 两人都因为那一声“李总”停了停,两秒后,王铭清转身。 在那一天的那一刻,林轻没有跟着王铭清过去,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她还在问自己,为什么? 也许当时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不相信以丁巾巾的本事能把李洛基怎么样的,除非丁巾巾在床底下藏了把机关枪,或者直接藏个男人。 总之,从那一步起,蝴蝶在巴西扇动了翅膀。 走廊里到处都是人,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和穿西装的男人们有条不紊地挤成一堆。 在这么一大帮颜色单一的人里头,那个穿着明黄套裙的女人就特别显眼。 不得不说,能把黄色穿好不比能把黄色写好容易,而这个女人她很不容易地做到了。 她高,她白,她美,她气质好,她站在刚赶到的王凯行养子王意身后,简直就等于一面写着“白富美”的广告牌。 王意到了后,很快安排非莱茵工作人员排排坐,走廊里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大家一坐下,目光有的没的朝黄裙子的女人飘过去,一是看美女,二是看美女,三是猜测美女的身份。 林轻就是在这个时候阻断他们视线的。 她跑得比较急,压根没注意周边环境,更没注意那只伸出来的高跟鞋。 于是“噗”的一声,林轻在溜冰场似的地面上滑出去好远。 她爬起来的时候,那女人刚收了脚,半托着下巴,眼神鄙视地:“这里是医院。” 简直是一秒钟从大家闺秀变恶毒妇人。 王意尴尬地咳了一声。 林轻撕掉手腕上一块蹭破的皮,只看了她一眼,就又朝着手术室追过去。 抢救室外头,护士正在劝:“王先生,您就把手机给我吧。马上就要打麻药了,您这……这也有点太上瘾了。” 床上的那个根本听不着,只眼神涣散地用一根手指一下下按着屏幕,每动一下,面部肌肉就会因为疼痛抽搐一下。 好在他人长得好,不然此刻一定是一脸狰狞。 关键时候护士长走过来,直接一针管下去,“啪”,手机掉了。 林轻表演的,刚好就是这个接手机的特技。 护士长认出她来:“林小姐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手机看着挺贵的,你可给攥好了。前面就是无菌区,你去后头等等啊。” 林轻捧着手机,就一个问题:“姐,他死不了吧?” 护士长麻利给人挂上吊瓶,医务工作者生死看多了,凡事看得比较开,什么时候都能开开玩笑:“没伤着脾脏、肝脏、或者腹主动脉就死不了。”末了加一句宽慰,“看这玩手机的精神头,应该没伤着。就是得小心着别伤着那个功能,你知道的,男人嘛。” 手术室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林轻再一次从众人面前走过。 “你手里的电话,”绊了她一脚的人伸伸手,“给我。” 林轻瞥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从刚才起就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管是动作、语言、神态还是那找抽劲儿,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但她现在没空认亲,才走出一步,被对方拦住了。 她居高临下看了眼林轻,再伸手:“我脾气不好。” 巧了,林轻脾气也不好,这时候不想和她废话,直接把手机一揣,一出手就是一个小擒拿手。 她算好了,这些人里会点功夫的都是王信宏的保镖,没道理为了一个女人和她动手。只要这女人没帮手,就缠不了她多久。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需要帮手,反应出奇地快,细胳膊压着林轻的拇指一转,瞬间挣脱了林轻的一抓,另一只手反客为主来抓林轻手腕。 林轻万万没想到对方也是有底子的,两人噼噼啪啪拆了几招,竟然不分胜负,最后还是一直看戏的王意起身来拉了这个架:“小霍,小林,别闹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停手,那女人理了理头发,没什么耐心地:“有意思吗?” 林轻把手机掏出来,往走廊边上的垃圾桶里一扔,绕开她走了。 走出几步,林轻想了想,想起来她像谁了。 像自己。 --------------------------------------------------- 丁巾巾的病房门大开着,有护士进出。 林轻进门,先看到的是丁巾巾父母紧张的脸,和与他们对峙的王铭清。 然后,她看到王铭清身后的李洛基。 他仰头半靠在沙发上,左手握着把红乎乎的水果刀,右手捂着胸口,指缝间都是血,紫衬衫上暗红一片。 丁巾巾坐在床上,脸上一片疯魔,不知是是哭是笑。 脑子里轰的一下,所有血液一股脑涌到头顶,炸了。 林轻有一瞬间的失聪。 几乎没用任何反应时间,她推开王铭清,抽出生死不明的那人手里的水果刀,一步抢到床边,朝着神志不清的丁巾巾就是一刀。 丁巾巾的母亲尖叫一声,丁巾巾的父亲冲上来掰她的手腕。 整个病房混乱一片,只有丁巾巾坐在床上,不躲不闪,神情恍惚。 林轻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她看见丁巾巾母亲的嘴巴一开一合,连丁巾巾父亲眉心愁出的三道纹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她是魔怔了。 佛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佛又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曾经的痴迷、爱恋、痛苦于这一瞬间,诸神归位。 她不知道自己慌乱中到底伤了谁,回过神来时,丁巾巾脸上有一道拇指长的血口子,丁巾巾父亲的袖子被削下去大半。 抓着她手腕的人身高腿长,挡住了背后的日光,他的右手垂在体侧,手心殷红,胸口暗了一片,衬衫却完好无损。 在丁巾巾又一波的尖叫声中,林轻慢慢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你没事?” 他伸出手,露出手心翻起的皮肉:“没事?”末了看了眼病床,冷笑,“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丁巾巾神智恍惚地摸摸脸:“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说完自己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搂过她父亲:“妈妈,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她母亲看不下去了:“今今啊,那是爸爸,妈妈在这儿呢。你别哭了,赶紧让大夫看看脸吧,啊。” 结果她自己倒是先哽咽了。 丁巾巾母亲扭头摸了两把泪,直和李洛基道歉:“李老板,您放过今今吧,她从小就喜欢您,怎么舍得对您动手呢!一定是药劲儿没过,这孩子这几天一直都恍恍惚惚,您大人大量,放她一马吧!咱们两个老的在这儿替她给您赔礼了!” 她说着,扯了丁巾巾父亲,颤颤巍巍竟要给李洛基跪了。 林轻转身去看李洛基,却见他已经没什么兴趣地转了身:“谈也谈了,闹也闹了,这面子我是最后一次给了。” 他说完,朝丁巾巾父母点点头,一眼没看床上的丁巾巾,转身出去了。 王铭清跟了出去。 林轻落在后面,丁巾巾父母看她的眼神十分警惕。 她在心里叹口气,说:“叔叔,刚才对不住了。”转向丁巾巾,“上个月我和刘宗见面的事,你告诉过谁?” 丁巾巾表情茫然地想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倒也听不出是正常还是癫了。 林轻笑,故意让丁巾巾父母听见:“我上次问了刘宗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告诉我,然后他死了。” 丁巾巾的母亲刚才是见识了林轻的横,直劝:“今今,有什么事儿好藏着掖着?有什么事儿比命还重?你倒是说啊你!” 丁巾巾咬着牙:“林轻,我不怕死,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林轻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打了个招呼走了。 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灯还亮着,黄裙子正指挥着一个黑西装拿酒精棉擦手机。 李公子坐在长椅上,王铭清站得远远的,一副在看画的形容。 林轻坐下时,李洛基挥了挥缠着纱布的手:“刚才去哪玩儿了?” 林轻越过纱布看了眼他胸口:“你是故意的。” 李公子忽然就笑出声来,吊儿郎当地:“我要是躲得慢点儿,可就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了。” 林轻沉默了。 半晌,她很艰难地开口:“刚才那个情况,其实挺明显的。要是你真的被她捅死了,护士和王铭清她们不会那么淡定,你也不会还把刀□□。可就是这么明显一件事儿,我竟是没看出来。” 她摇摇头:“我发现,我竟然没觉得丁巾巾要杀你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我甚至以为她成功了。” 她忽然问:“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一条腿压上另一条,挑起一边嘴角,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 林轻哈哈一笑,语调一下子轻快起来:“因为我很理解她,这种和你同归于尽的事儿,我也能干出来。” 他挑起的嘴角僵在哪里,半晌,他拿了西装外套,起身时在她耳边暧昧道:“求之不得。” ----------------------------------------------------------------------------------------------- 李洛基走了,倒是把张秘书给她留下了。 张秘书看了看还关着门的手术室,贴心地:“林小姐,不然咱们等会儿再走?” 林轻一愣,暧昧地:“怎么?张秘书你也看上那个黄衣服妞儿了?” 张秘书赶紧解释:“哎呦我的林小姐哇,这话可别给小张老婆听去了,你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三条腿的小张了哇。再说了,那位可是信宏大股东霍先生的千金霍及佳霍小姐,那脾气……要是给霍小姐听见你刚才那几句,小张估计三条腿变一条腿了哇。” “货极佳?”林轻纳闷,“能忍这名字这么多年,她脾气也算好的。不过既然你不看,我们回去吧。” 两人往电梯去时,遇上了张超。 “哥?”发声的是张秘书,那一声叫的林轻一哆嗦。 张超摸摸张秘书脑袋:“刀刀啊,哥和林小姐说几句话。” 张秘书尴尬地躲开张超的手:“林小姐…….?” 林轻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艰难地说:“刀刀啊,要不你先下去取车?我和张哥唠几句。” 林轻目送着身材窈窕的张秘书进了电梯,转头看向马甲都盖不住胸肌的张超,嘴角直跳:“万万没想到啊,信宏和宏基还真放心,也不怕你们兄弟俩互相透露机密。” 张超摇头:“咱们要是连这点忠诚度都没有,早就被老总们开了。”说完直接掏出一张支票,“小林子啊,这是上次的150万。我这次找你,是想谈下一笔买卖。这次黄副总跳楼、那位被袭绝对不是偶然。我刚才去揍了姓黄的小子一顿,他交代是有人给他发了黄副总生前和那位争执的录音,这才一时脑热觉得他父亲是被害死的。” 林轻莫名其妙:“张哥你找我谈什么?” 张超又摸出一张空白支票:“第三笔买卖了,张哥也不拐弯抹角。我想请你查查是谁看不得那位好。” 林轻更加莫名其妙:“你们信宏那么多能人……”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你是说,是信宏内部的人想让他死?” 张超伸出一根手指:“就说你脑子好使。老爷子老了,下头就少爷一根独苗。前些年那位对生意没兴趣,加上平时不露面,想害他也没什么机会。这阵子那位忽然接手三家子公司,还上来就大刀阔斧干了几件大事,可是有人坐不住了。”他不动声色瞅了瞅王意,“就单说他那位舅舅,约莫这些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还有那些个副总们、股东们,有多少利害关系在里头牵着呢。信宏的人不能用,那些个私家侦探什么的又只能查查婚外情,你张哥也没那脑子。你说可咋办?” 林轻默然,半天问:“张哥,你和我说实话。他那些冷笑话是不是从你那来的?” 张超可冤了,伤心得直捶胸:“小林子你可别冤枉你张哥,你张哥就这欣赏水平啊?那不前几天书柜坏了个角嘛,你张哥就从小胡子那儿拿了本《笑话1000则》先垫着。结果这书就给那位看上眼了,天天翻啊,一边翻一边挑,有时候还选几条问我哪个好。哎呀我的小祖宗啊,前头十年都没和你张哥说过这么多话。” 林轻再次默了,又是半天:“行,这事我接了。钱咱们事成再说。那个,张哥,你下次能拿点小画册垫垫不?” 张超一副了然的模样:“哎呀,张哥懂你!啥姿势的都有!”看了眼手术室,“小林子,不等着见见?” 林轻眼神一黯:“不了。” 张超从左从右从上从下仔细瞧了瞧她表情:“小林子,你对那位到底什么想法,能给张哥透透底儿不?” 林轻一愣,很快答:“就像张哥对小胡子哥那样。” 张超看她表情,直摇头:“平时挺爽快一人,怎么越来越磨叽了。” 他哎呀哎呀叹了半天气,小马甲都快被揉烂了:“张哥知道,那位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哄小姑娘开心。什么送花啊、送包啊、搞浪漫啊、先上车后买票啊……这些你当你张哥没教过?人家看不上!要不是这样,老爷子早就抱上外孙了!” 拍了会儿大腿,张超又说:“咱们正常人稀罕的那些个东西,他都不懂,也不想懂。但说句良心话,那位对你是真用心,就和邪教没两样儿。大夫以前也说过,他这种情况,平时能看到的人啊事儿啊不多,可一旦认定什么,那就是一心一意。这几个月看下来,别的张哥不敢说,但‘很用心’三个字,还是能担个两遍。” “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一点点试。你高兴了,他自己傻乐半天;你要是有哪点不满意,他能反思一整天。你和李公子的事儿张哥不多问,但欺负老实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张哥是不知道你们说了啥,那位在外头等了你大半宿,后来你走了,他自己又在走廊里站了两个钟头,连鼻子都没抠过一下。” “小林子,你听张哥一句。有些人的世界本身就不大,你随便跺跺脚,在他那儿都是地震。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得爽快给人个活路。” “爽快?”林轻乐了,“我进去前,也很看不上那些不爽快的。但是最近我发现一件事,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都是有酒有肉的,那些没酒没肉的不是不想爽快,而是不舍得、不能。” 她抬头:“ ------------------------------------------------------------------------------------------------------- 回去的路上,张秘书在碎碎念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 盯着屏幕上的短信,林轻深吸一口气。 她从丁巾巾身上看到了她自己。 所不同的是,丁巾巾的是十年执念,绑住她的,有十四年。 她原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现在,却舍不得了。 不能拿下,就只能放下。 ------------------------------------------------------------------------------------------------ 李总今晚陪几个大股东多喝了几杯,眼看着被陪的一个个倒下,陪人的那个还在一杯杯满,张刀张秘书废了老大的劲儿把人运了回来。 随便冲了澡,用了半瓶漱口水,吃了两片安定片,李公子掀开被子上了床。 才关了灯,被子里忽然摸上来一双手,瞬间抽掉了他的睡袍带子。 李公子迷醉着看去,但见月光下少女只披了件若有若无的纱,纱衣下两点若隐若现。 衣柜里最诱惑的那件。 林轻伸手压住他胸口,语气平淡好像在背古文:“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   ☆、第六十八章 让人长久快乐的是天使,让人暂时快乐的是魔鬼。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群魔鬼,有的魔鬼器大,有的魔鬼活儿好。 其中器最大活儿最好的那个,让你成了它。 于二晴贪婪,刘宗懒惰,谢明邗沉迷。 自己是什么呢? 林轻跪在床上,手指一根根搭上他胸口。 时间倒回到半天前。 ------------------------------------------------------------------ 林轻坐在车里,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医院里那一幕。 人总是容易对自己产生不正确的认识,这一点上少年人尤甚,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少年人算是尤甚中的尤甚。 她一直引以为豪的是,自己凡事能做到对筷子般拿得起放得下;却从没想到会有不再用筷子的一天。 愤怒和仇恨撑起她铁窗后的三年,让她在众叛亲离时挺过来,让她对曾经的亲人和朋友挥刀相向。 从进去的那一天,她就一直为了这个目标活着。为了那一天,她忍气吞声,她阿谀奉承,她唯唯诺诺,她几乎抛弃了从前引以为傲的一切。 她想了很久。 她做不到有仇不报,却也没做到开开心心把仇报。 鸟姐倒了,她没感到多高兴,反而有种失落;刘宗死了,她没感到多庆幸,反而有种愧疚。 她整张海滨,她整丁巾巾,也没整出多少快乐。 这个过程就好像生老病死,不享受,却不可避。 而今,14年的光阴在脑中如水流过,那些见证了她从儿童到少女的画面里,永远都有那个人。 那已经不但是刻进骨血,而是融进意识的执念。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成功的那天,只怕也是她和丁巾巾一样疯魔的时候。 手机震了一下,亮起来的屏幕上有一条新短信。 “还没有吃午饭。有个人长的像洋葱,走着走着就哭了。” 林轻一愣,觉得他这个时候要是能爬起来发短信,那可真算是一位英雄。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估计是在进手术室前存了一堆定时发送。 就连发送和接收之间的时间都算了进去,她每次接收到短信的时间离整点都差不了正负五秒。 回去之后,精神恍惚地打了会儿游戏,到底还是没忍住,给莱茵护士长拨了个电话。 “马姐,我今天先走了,你看着王总的手机了吗?”她咳了咳,故意不提别的,“呃,我就是问问手机,别丢在我手上了。” 护士长十分爽快:“手机啊!霍小姐给我了,我给王先生收着呢。手术挺成功,那一刀没切着不该切的,就割了几根肠子,放心吧,晚上就能醒了。” 林轻尴尬:“其实我和他不、不熟,我就是问问手机,嗯,没事儿就好,我是说手机。” 午饭吃兰州牛肉面。 张秘书知道她喜好,特意派人从那家买了外卖。 林轻用叉子卷着面条。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叉子:“张秘书,以后不吃这个了成吗?吃腻了。” 她相信,一直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没吃到。 ----------------------------------------------------------------------- 月光洒在灯光里,她的指尖从他的喉结一路滑下。 然后她低头,在他胸口轻轻咬了一口,舌尖慢慢滑过那些紧绷的肌肉,湿湿嗒嗒。 刚刚过了小腹,只觉得手腕一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到了身、下。 他原本就长的眼睛眯得越发危险,带着漱口水和酒气的呼吸就在她面前三寸:“哥哥还没教你,你和谁学的?” 林轻十分镇定:“里头学的。那么多女人关在一起,难免寂寞是不是?哥哥,你在里头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他笑了:“玩?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那个笑保持得不算长久,他腾出一只手慢慢抚过她的眉眼,声音低哑,问出了一句一直被回避的问题:“在里面被欺负过?” 林轻摇头:“怎么算是欺负呢……唔……” 脖颈上一阵酥麻,是他已埋首其中,大手熟练地在还未被开垦过的土地上弹、挑、揉、捏、敲,敏、感的身体瞬间起了一波轻颤。 他满意于她的反应,动作更加肆无忌惮,手指很快就顺着她的曲线移了下去。 林轻的身体瞬间绷紧,奇异的感觉一*冲入大脑,她下意识地夹紧了:“这算什么?” 他附身,声音低哑在她耳边:“哥哥右手受伤了,左手虽然不如右手,也能让你舒服。” 他说着,林轻已经又是一个激灵。 她觉得这样不对。 速战速决结束这段念想才是她本意,被人用两根手指占尽便宜只会让自己更加愤愤不平以致念念不忘。 她咽了咽口水,撑住他胸口:“哥哥,你喝酒了吧?你刚才还吃药了吧?” 她一脸同情:“你今天不行,我改天再来。不急,不急。” 说着推开他,拢了拢完全没存在感的衣服,赤脚跳下床去。 刚一落地,就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也不知道他这是练过什么二指神功。 还没出得去这个门,却被人猛地一拉,她原本就有点软,眼下直接被甩进长毛的驼羊地毯里。 她抬头,对面墙壁上挂着大幅的油画,油画上奔跑的狼群肌理可见。灯光把男人健硕颀长的影子投在画上,他就那么融入了狼群里。 他手一抽,甩掉了身上的睡袍,居高临下跨立在她两腿之外。 林轻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充了血,半晌别开眼去:“你里头怎么不穿东西?!” 他跨在她身上跪下,摸了摸下唇:“我在自己床上睡觉,干什么要穿那么多?”他俯身,严丝合缝地贴上她的身体:“几杯酒,两片药而已。林轻,你是不是太看不起哥哥了?” 林轻知道他没说大话,因为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绝对行。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索性把他脖子一搂,眼一闭:“来吧。” 他又邪邪笑了,大手掐住她腰肢:“先说好,三天下不了床可别怪哥哥。” 林轻硬着脖子,一副上战场前的形容:“别磨叽了,来吧。” 风吹进来,却不太凉;等了许久,却不太疼。 她睁眼,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单纯欣赏。 好像在看一幅画、赏一副字,神情专注,还带了几分崇拜。 她急了:“哥哥,还有什么准备工作?”一拍脑门,“哦对!要套吗?我买了!你坐着!我去拿!” 说着爬起来,却被他顺手按在墙上。 他抵着她两侧肩膀,慢慢弯下腰来:“你当哥哥傻么?让你吃干抹净再扔到一边?” 林轻心事被点破,震惊中听他继续说:“哥哥要是舍得上了你,你现在每天都会求我要你。” 他低头,贴近她的脸,笑得危险而又伤心:“我都舍不得碰的身体,你怎么忍心作践?” 林轻愣了,下一秒那略薄的两片唇已经贴了上来。 唇齿纠缠中,他慢慢松开对她的禁锢,长手指与她十指交缠。他的身体挡住了照向她的光,他的影子却也盖住了她的影子。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很用力很用力的吻。 就好像在沙漠里渴了半月的旅人,就好像拿到心仪已久玩具的孩子,就好像刚被释放的犯人。 也许是因为那吻太温柔,也许是因为那舌尖太柔软,也许是因为他身体的颤抖太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她情动了。 那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年少喜欢时没有,刚才彼此勾引时没有。 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回荡于四肢百骸之间。 哥哥…… 就在她茫然的时候,他却松开了她。裸着身子捡起地上的睡袍,兜头往她身上一罩:“回去,自己睡。” 林轻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习惯性地服从。走到门口才发现不对,又兜了回来。 她往床上一躺,打个卷儿吧自己滚进被子里,故作轻松道:“又不是没睡过。” 李公子走到床边,在她身后一下下捅她,冷笑:“你那时候才十一岁,连正反面都分不出。” 林轻为达目的,不惜用力自贬:“现在也分不太出。英雄,别婆婆妈妈的了,快睡吧,晚安。” 说完直接滚进床里,还顺手打了几个呼噜。 身后没有动静,过了很久,“咔”的一声,室内黑下来。 床垫倾了一下,他上了床,扯了点被子。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暗搓搓地伸了过来,却久久没有落下。 林轻装睡装得很辛苦,可她一向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一旦要做一件事,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她要上他,就一定要上了他。 她要放下他,就一定要放下他。 这么想着,索性转身一滚,直接滚进他怀里,顺道贴心地把他手腕一拉,搭在自己背上。 想了想,又往下推了推,直接推到臀上。 大不了等人睡着偷偷上了,速战速决,省得夜长梦多。 她正计划着,却听他阴恻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想也别想,你要是干了,哥哥就把你拷在房间里玩一辈子。” 林轻一哆嗦,赶紧又打了几个呼噜。 ------------------------------------------- 这呼噜打着打着还就变成真的了,夜里被枕头下的震动吵醒,她摸出手机,瞬间精神过来。 又是一条准点短信,这次却短了不少。 “在做什么?轻轻。” 轻轻?还没人这么叫过她。 林轻有点纳闷,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冷笑话。 盯着屏幕瞅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后半句都是笑话。 所以笑话的部分是……轻轻…… 好你个王小黑! 下午的时候短信就断了,想是他的存稿箱空了。现在又出现,约莫是人醒了。 她握着手机呆了半晌,最后点了回复。 怎么回?我在和别人睡觉? 林轻只觉得自己终于也成了玩弄别人感情俱乐部的一员,真是tm的可喜可贺。 她斟酌良久,打:在睡觉。 想了想,删掉,重新打:你醒了? 又删掉,又打:吃了吗? 再删,再打:别玩手机了。 还是不对,又删…… 在她删第15次的时候,手里一空,接着“咣”的一声,可怜的电话飞了出去,砸在碎岩镶的墙面上,粉身碎骨。 李洛基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搂了搂她,命令道:“睡觉。”   ☆、第六十九章 事实证明,亿万年的进化不是开玩笑的,那些遇上点事儿就不吃不喝活不下去的物种,嗯,都灭绝了。 作为大自然选择的胜利者,林轻虽然受了一晚上的挫,最后还被摔了手机,但这个觉还是要睡的,且睡得比平时更丧心病狂。 她是被摸醒的。 对,摸。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帘,在半丝半棉的被单上打下繁复的图案。 林轻抻了一个不用抬胳膊的懒腰,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暗紫的丝质睡袍。 她嗅了嗅,这味道还有点熟。 再仔细看看,她看见了从自己胸口生长出的一只手腕。 这一株叫做手臂的植物,从她领口长出去,逆着阳光,一路长到…… 林轻僵硬地转了头,对上他一双略尴尬的长眼睛。 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他咳了一声,淡定地又捏了捏那丝绸底下承载他大手的柔软土壤,理所当然地:“哥哥检查检查你这些年长进了没有。”又捏了两下,“是买小了。” 林轻往下瞥了眼,问:“哥哥,你另一只手在检查自己长进了么?” “呼”的一下,面前一花,他礼貌性地扯过被子遮了遮,沉着一张少爷脸:“睡爽了?爽了就回自己房间玩儿去。” 林轻“哦”了一声,慢吞吞滚下床,慢吞吞滚到门口,又想起自己的任务来了。 见她两眼放光地奔回来,刚被弄的不上不下的李公子想抽人。 这还不算完,她大大方方往他身上一跳,特别体贴地:“哥哥,你看你都受伤了,左手又不好用,要不用我吧?我好用。”说完又要去掀被子。 李公子本来就小的嘴简直快被她气没了,冷笑一声:“行啊。不过……哥哥早上喜欢用后面那个洞,我这儿虽然没备着油和药,挤一挤也凑合。就是……对你来说疼了点,不过看你下了这么大决心,这点疼估计也算不上什么。乖,转过去,内裤脱了。” 林轻吓得一哆嗦。 她是对这个事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没准备到这个份儿上,不禁被吓得菊花一紧,捂着屁股就从他身上滚下去了。 滚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被摔出马赛克屏幕的手机捡起来。 结果这到了门口又被他叫住,她只得又滚了回去。 他靠坐在床上,被子下的一条腿曲起,遮住了刚才十分有存在感的部分。 待林轻走到床前,他伸出一只手拉了她前襟,把人拽得低了点,嘴角一斜,压住她后脑,就把那唇捕获了。 一回生二回熟,相比于第一次的啃第二次的口罩杀,昨晚和刚才这一个吻实在算是从幼儿园到研究所的飞跃。 他亲完了,随手把她一推:“哥哥今天有事,白天让张秘书带你去销个案。”低头看了看她,“你房里藏的那几根,这些天没忍不住?” 林轻没想到自己藏在内衣堆儿里的烟盒都能被发现,忙摇头。 他又不相信似的挑起她一缕发丝闻了闻,才甩甩手:“行了,自己去玩吧。” 第一回合,林轻就这样一败涂地地回去了。 ---------------------------------------------------------------------------- 李大公子今天又是盛装出门,临走还眼神犀利地往她身后瞟了一眼。 林轻赶紧把手机往沙发深处塞了塞。 等关门声传来,她才长出一口气,暗搓搓地压了压裂成一百来块的屏幕。 真是在人屋檐下,不能打电话。 电话还算结实。 开了机,屏幕上又跳出来一串短信,介于李公子手劲忒大,她实在是辩不出字体,只能给张超打了个电话。 “小林子啊,你这新号码怎么回事?你张哥我快成自动拨号机器人了。你也太省电了点,没事开个机成不?” 林轻从昨晚就憋了一肚子气,没骂人已经不错了:“张哥,说事。” 张超有点纳闷:“小林子啊,你这火儿有点大哟~张哥昨天把黄昱行家那小子又揍了一顿,丫的乖乖把录音文件给你张哥交上来了。昨晚那位一醒,我就把录音放了,据说啊,当时在会议室的一共就七个人。除了他自己和黄副总以外,就是王意王总、信宏置业的聂副总和常副总、信宏投资的林山,还有一个人,应该没什么动机。” 林轻:“谁?” “邗牌的谢总。” ------------------------------------------------------------------------------------------ 去警察局做了检查销了案,林轻对中国好司机张秘书说:“去莱茵。” 张秘书有点不太确定:“林小姐哇,您不会是要去看王信宏小王总吧?” 林轻正在想事,随口答道:“是。怎么,张秘书不同意?” 张秘书这个冤呐:“小张哪里敢不同意的哇。” “那是你们李总不让我去?” 张秘书替李总冤呐:“李总哪能哇!哪怕是林小姐要做女皇帝,李总也得派个工程队来给你盖后宫哇……那真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黑了哇……” 林轻:“张秘书……” 张秘书:“哎?” 林轻:“你真的没因为话多被打过?” --------------------------------------------------------------- 莱茵的贵宾病房外比昨天冷清很多,约莫是里头那个醒了大家反而不敢来看。 张超还穿着昨天的小马甲,下巴上有了点胡茬:“小林子,不进去?那位听说你要来,特意拾掇了一早上,胡子都刮了。” 林轻往门里看了看,隐在角落里,摇摇头:“就在这儿说吧。” 张超“呔”了一声,从小马甲里摸出一沓文件递给她:“几个人的资料都在这儿了。那天那个会谈的是物流地产的投资项目,信宏置业的黄副总、聂副总和常副总肯定是要出席的,谢明邗谢总是代表邗牌来接房屋内部设计的部分,王意王总和林山林部长倒是刚好到的,就一起过来听听,毕竟是一个公司的。至于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都有什么动机,还得等你张哥一个个问一遍。” 林轻抬头,看向走廊里三步一岗的保镖们,问:“张哥你打算问出点什么?” 张超一愣,抻了抻马甲:“现在哪知道啊,但这事儿除了这么办,你说还能咋玩儿?” 林轻耸肩:“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当过名侦探。” 张超不乐意了:“小林子啊,不瞒你说,你对那小歌星,还有那小演员的手段你张哥也是略知一二的,你这个时候说没辙,你张哥是不信地。” 林轻索性往椅背上一靠:“我什么时候说没辙了?张哥,我现在说一个女大学生晚上去卖、淫,你有什么感想?” 张超直纳闷:“感觉不咋的。” 林轻又说:“那我现在说一个卖、□□白天坚持去大学听课呢?” 张超更纳闷了:“满满正能量啊。” 林轻又问:“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你感觉怎么样?” 张超吓得退后一步,兰花指都凌乱了,往病房里瞅瞅:“小林子,你可别吓张哥,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这话你和那位说多好。” 林轻再问:“那我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呢?” 张超琢磨了一会儿:“没那么流氓了,变徐志摩了......但还是不行啊!” 林轻:“徐志摩是谁?” 张超:“……” 林轻:“所以我的意思是,张哥,咱不能不查,但这个顺序很重要。我觉得不能现在查。” 张超听出点门道,又没听出来:“那什么时候查?” 林轻想了想:“我爸和我说过一句话,‘帮你的不会只帮你一次,害你的也不会就害你一次’。咱们与其倒着来,不如往前走,给对方机会再下手。” 张超眉头一皱:“这……万一……?” 林轻又看了眼他这戒备:“那你们就一辈子这么守着吧。” 张超一咬牙一扭腰:“你说怎么办吧。” 林轻问:“王小黑听谁话?” 张超想也没想:“老爷子。” 林轻想想,这尊大佛请不来:“还有没有别人了?” 张超立刻接道:“你。” 林轻一愣,揭过去:“还有谁?” 张超这回想了一阵子,才一拍脑门:“及佳的话他从前是听的。” 林轻想起那个黄裙子的女人:“霍及佳?” 张超点头:“及佳他爹和那位的妈是表兄妹,也就是咱信宏的二股东。王大小姐去得早,那位小时候被放在表舅那里养过几年,及佳这个远方表姐还算挺照顾他的。那位小时候病得厉害的时候,及佳天天真是……拿绳儿拴着人去遛。” 林轻想象了一下王小黑被拴着遛圈儿的画面,嘴角抽了抽:“那个霍及佳信得过吗?” 张超拍着胸脯:“你张哥20几年看过来的,错不了。” 林轻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晃一晃就过去了:“能不能请这位霍小姐陪咱们演演?” 张超思忖了一下:“及佳演不演的来我说不准,但那位的事儿她肯定乐意出力。” 林轻心里又被硌了一下:“麻烦张哥派人煽动那几位明天来探病,顺便和霍小姐联系一下……” 商量了一会儿,张超没控制住,拍了拍林轻的肩:“小林子啊,我觉得你这计划乍一听有点不靠谱,还有点瘆人,但仔细一想,说不定还真能行。” 林轻倒没那么乐观:“行不行都看这位霍小姐怎么演了。” 一切交代清楚,林轻站起来要走,被体贴的张超一兰花指勾住:“那位睡了,不进去看看?年轻人闹别扭是闹别扭,别闹的太拧巴了。” 林轻本想拒绝,架不住张超又花了1000字详细描述了王小黑孤苦伶仃、叼着项圈在病房引颈期盼的惨烈形象。 这间病房她很熟悉,毕竟两个月前她才躺过。 那时候王小黑还十分豪气地说:“随便躺,都是我的。” 当然随便躺那句是她自己脑补的。 张小棉袄特别贴心地把病房门关了,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轻站在床尾。 快一个月不见,他瘦了点,脸色更白了点,好在底子放在那儿,被这么折腾下来,仍然是一位挑不出毛病的美男子。 就像张超说的那样,他这一身被拾掇得干干净净,病服一路遮到脖颈,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真是一种随时都可以上镜的状态。 他阖着眼,睫毛平平铺开,整个人安安静静,好像神殿里高大的神像。 让人心生仰慕甚至爱慕,却又让人自惭形秽不敢接近。 林轻就那么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往外走。 才把门来开了一条缝,却听到身后低沉而温和的一声。 “轻......轻?” 这两个字叠起来,有些缠绵。   ☆、第七十章 也不知道太温柔的是声音还是人,那一声让林轻猛地转身…… 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她往墙上一靠:“王公子,30多岁的人了,别照着启蒙读物给人取名行吗?” 他手背上挂着点滴,侧脸落在枕头上,抿了抿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虚。 林轻见他不说话,也不多留,挥挥手算是拜拜。 才拉了门,就听“咣”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摔到脚边。 她一低头,见他的手机落在地上,而床上那个正撑起半边身子,眼巴巴地看过来。 就好像下面这个情形: 一只小狗被拴在树上,绳长2米,一根肉骨头离树3米。 林轻蹲下捡起手机,本要给他送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住。 她抛着手里的信宏beta:“王公子把信宏电子卖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信宏手机还是被你攥得死死的?” 她蹲下身去,把手机又摆回到地上,掰着手指头算:“你看啊,原本这寰宇股票呢,是江氏、你、李洛基三个各占三分之一。本来挺稳当的,结果你把信宏电子卖给寰宇了。寰宇那边呢,江氏和你占了超过半数,江振环把你奉为小天使,你怎么开价他都得说好,所以这卖价还真不低。” “卖信宏电子你大赚了一笔。这还没完,寰宇为了从你手上买公司,不得不增发股票。按照收购常规,收购公司股票都要跌一跌,这个时候谁收了寰宇股票谁就赢了。李洛基和江振环有那个心,可谁手上一时能拿出那么多现金?只有你。你刚从信宏电子套了钱出来,加上原本作为股东的特权,这么一买一卖,以从前信宏电子的规模,现在大半个寰宇都是你的。” 林轻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了:“咱们再说说物流地产。前阵子报纸报过,信宏本来是要和风离哥的做b2b,结果半路被宏基截胡了。虽说宏基原本没有电商底子,就算做b2b也做不过你,但是你好像还是不怎么高兴啊?” 她两手指尖一对,搭了个小房子:“网上卖得再好,也得有地方存货,也得和物流公司合作。宏基和干好了,对物流需求大了,得来求你;他们干不好了,你照样可以把仓库租给别的电商,说不定哪天王公子你不高兴了,就又都拆了盖楼,至少地是不贬值的。” 她拿起怎么摔都不带坏的信宏beta砸了两下:“王信宏,你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其实谁也算计不过你,你出去一个月就逼得人捅你刀子,真不算怨。” 她说得通体舒畅,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捡。” 转身的工夫想起来个事:“别给我发短信了,没意思。你说那你非用动一动就上亿的手指发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是个什么毛病呢?” 他的表情从刚才起就很僵硬,泪痣戳在那里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半晌,他扶着病床小声说:“抱歉……我以为很,好笑……” 停了停,声音略大了些:“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我不知道……” 越说脸越白:“不会发那些了,你……别生气了……” 缓了两口气,他微微垂了目,十分小心翼翼地:“你喜欢……什么?” 林轻本是不想和他多说,却不小心把这个问题在脑袋里过了一下。 然后,她有些走神。 她喜欢什么? 小时候不喜欢学校,只喜欢兰州拉面,还有她家老头子; 长大了一点,开始喜欢到处坑人打架,喜欢刺激; 再长大一点,喜欢哥哥,喜欢和宋二百他们混在一起; 又大了一点,还是喜欢哥哥,喜欢跟着他跑来跑去。 林轻发现,自己的前23年都在无所事事和盲目追逐中度过,以至于她找不出什么是自己喜欢的。 她觉得这件事有点丢人。 于是她摔了门。 王信宏让她觉得危险。 ------------------------------------------------------------------------- 这一晚李公子回去的又有些晚。 在他卧病的一个月里,想拱他白菜的猪又拱了几块他看好的地,这让上头的李董事长很不爽。 吃一堑长一智,洗过澡以后,李公子先一把掀了被子,确定下头连条蚯蚓都没有,才甩了被子躺上去。 他枕着双手,对着天花板上壁灯的投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房间有些太大了。 这床也有些太大了。 四处都空落落的,心也有些太大了。 就在李公子难得正经一回的时候,房门“吱”的开了,接着是“嗒嗒嗒”几声…… 林轻差点又英勇地摆出武松打虎造型时,她的后脖颈被拎住了。 李公子从桌上捡起个手机盒子塞进她怀里,拎着她到门口一扔,瞬间关门,上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李公子锁好门,没注意自己笑了。 关了灯,躺下。眼还没来得及闭,就听见“嘶啦嘶啦”的挠门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恐怖。 他拉开床头的抽屉,却发现盒子里的耳塞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俩没开封的套儿…… 林公子“咣”地关了抽屉,拿被子把头一蒙。 嘶啦……嘶啦…… 喵…… 嗷呜…… 嘤嘤…… 哥哥…… 嘿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 十分钟后,实在受不了外头马上要扯起来的京剧腔,李公子翻身起床开了门。 林轻这一次学乖了,进门后老老实实滚进床里卷了个卷,还特别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边上:“别客气,别客气,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然后肚皮一翻,又呼呼睡过去了。 李公子一条腿压在床上,看着她睡得四仰八叉的形容,无奈给她拉了拉被子。 睡到半夜,他做了个春/梦。 许久没有遇到这么真实的春/梦了。前些年想得厉害的时候倒是常梦见,这些年看得淡了,连梦也少了。 毕竟这阵子被熬得不行,好不容易在梦里能尽情一次,他也顾不上太多,上下其手,顺道可能还替自己撸了那么三四五六下。 梦着梦着,觉得越来越不对,一睁眼,却见少女香肩半露,睡衣已经被拉扯得不成样子,正骑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手。 还有他手里的兄弟。 月光在她的侧脸和肩头镀上柔柔一层,少女的身体在薄薄的白裙子里若隐若现。 小小的脸、尖尖的下颌、纤长的脖颈,弧线优雅的锁骨、胸前隐约露出的粉晕、曲在他身体两侧的长腿,夹得有点紧…… 只一眼,□□就已燎原。 他扶住手里根本藏不住的那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林轻。” 林轻抬头,却见那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半开半阖,身下的男人正不断地释放着要把她完全占有的信号。 她拉了拉肩上的裙带,低低“嗯”了一声:“哥哥。” 一声哥哥,与多少次梦中的声音重合。 十四年来,那声音从童稚变得青涩,从青涩变得难以捉摸。 只那两个字,无论时光变换斗转星移,永远带着那略微上扬的调子。 只那一声,李洛基不想忍了。 他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长手指一颗颗扯断她胸前的扣子:“林轻……” 他压下身子,用身体摩挲她每一寸,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哥哥要进去。” 她又是“嗯”了一声,脸上平平淡淡,有一种要解脱的释然。 于是,她又被扔了出去。 ------------------------------------------------------------------------------------------------------------- 第二天早上,张秘书目送着边打领带边被李秘书伺候出门的李公子,到底没憋住问了一句:“李总哇,您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哇?小张老婆有个炖汤的好方子,那可是大补哇!要不要小张拿来给林小姐,让她给您炖炖?” “她?煲汤?”李总挑起嘴角笑了,笑里自带滔天怒火,“你还是多跟她出去玩玩儿,省得她晚上那么多精力折腾我。” 张秘书明显理解到了该理解的层面:“哎哟,林小姐这么凶残哇?想不到是女英雄!女英雄哇!嘿嘿嘿嘿……下次让林小姐和我老婆多交流交流可好哇李总……” --------------------------------------------------------------------------------------------------- 这一早上,莱茵的走廊里站满西装革履的人物,大家好像参加升旗仪式一样排成三排。 小护士戳了戳身边的护士长:“马姐,这不是黑社会吧?” 护士长是见过世面的,一边检查推车上的药品标签,一边安抚道:“都是来探望太子爷的。怕什么?你昨天还往他屁股上扎针了。别哆嗦,这来的都是有文化有身份的大人物,礼貌着呢,平时说话都斯斯文文的......”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接着是“咣”的一撞,一个魁梧的汉子和他的小马甲被从病房里推了出来。 霍及佳的黄裙子仍然那么显眼,连带着把她骂人的声调都托高了:“张超!我从前叫你一声张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哥了?老爷子看得起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吃里扒外!” 张超见着周围这么多人,不好发作,也不好不发作,最后只能选择中火发作:“霍小姐,你进去问问那位,我张超这些年对他什么心?我□□要是真想害谁的,丫早就去地底下找他祖宗了!我还用得着这么巴巴守着么我?” 霍及佳明显不买账,把手里药瓶一摔:“怎么?心虚了?虚得脏字儿都出来了?既然你这么忠心,我问你,我表弟抗生素过敏你不知道?他过敏你揣着这么一瓶在身上什么意思?怎么?那一刀没捅死,你还等着随时下药是不是?” 张超捡起瓶子一看,懵了:“这什么玩意?我什么时候揣这个了?霍小姐,你不要随便拿个瓶子就说是我兜里的好不好?我还随便从街上拉个女人就是说是我老婆呢!” 霍及佳甩甩手,不想和他继续讨论怎么抢老婆:“东西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表弟塞给你的?总之不管是你的,还是你底下人的,你们这帮人我一个都不相信。几十个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害阿宏差点就被捅死了,我真是不知道老头子雇你们是干什么的。” 她说完,厌恶地甩甩手:“我已经和爸爸说了,下星期他就挑几个专业的给阿宏送过来,部队里呆过的,总归比你们这些混混强。行了,快点滚吧,别挡了大家的路。” 张超还在犟:“霍小姐,咱们是老爷子叫来的,不是你要打发就打发得了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直接和老爷子说去,老爷子要是看我张超像个浑人,也不用你请,我自己买张机票,老子也不在s市混了!” -------------------------------------- 就在张演员和霍演员卖力演出的时候,林导演却在莱茵楼下被人堵住了。 堵她的是个美人。 美人长得十分妖娆,一双红唇好像刚吃了老公的母螳螂。眼角一条半指长的疤,看着比文身更骇人。 母螳螂一个眼神,她身后两个大汉自动退到五步外把风。 她看着林轻,上前一步,林轻立刻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凤姐,怎么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双修长却骨节稍大的手慢慢掐住林轻肩膀:“果然,出来了就翻脸不认人,原先是凤书,是阿凤,现在就变成凤姐了。亏我这两个月还对你日思夜想,连牢里的饭都吃不下了。” 林轻再退:“你是逃出来的?” 女人手腕一拧,林轻只觉得肩膀都要碎了,还得忍着,却被她挑起下巴。 那手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摸下去,手的主人语气暧昧:“先不说这个,小轻,我们来说说你这两个月想不想我。”   ☆、第七十一章 林轻还要再退,凤书原本在她肩上的手却已经移到腰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捏着,另一只手已经挑开她的第一颗扣子,就在光天化日下探了进去。 林轻浑身一震,连胳膊上都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这个正在对她上下其手的女人叫凤书,今年刚满30,在道儿上混了16年。 凤书这个人,总结起来一句就是:流氓不可怕,有文化不可怕,就怕有文化的流氓胆子大。 她14岁孤身一人扒火车来s市,从发廊小妹干起,一年内变身成发廊老板娘。第二年,她说服老板把几家发廊并成一家洗浴中心。之后两年,洗浴中心大赚,老板一高兴,给她分了点股份。16岁,她和姘头掰了单干,因为没人脉没经验,很快把钱祸害没了。 18岁,凤书没有泄气,去参加了本地一个选美比赛,认识了一位大哥。 这位大哥是个人物,是个人物的大哥大手一挥,问她要什么。 18岁的凤书目光从车钥匙房产证上一扫而过,仰脖子说,她要念大学。 大哥当即把车钥匙和房产证都甩给她,大手又一挥,真给她送进学校了。 凤书之前没有底子,能迈进那个大门都是沾了大哥老大的面子,谁也没指望她真能学着什么。 然而谁都没想到,凤书是个异类,她虽然没受过什么系统教育,但胜在脑子聪明,而且平时喜欢看书。别的孩子念书的时候她在混社会,别的孩子刚开始接触社会的时候她又死了命念书。四年下来,她不但毕业了,还捧着双学位的毕业证。 大哥乐了,大哥觉得凤书简直是流氓里的骄傲,一高兴,这次甩了个夜总会给她管管。 22岁的时候,凤书手底下已经有了几十号人,其中随便一个模特月收入都能过万。 在一般人来看,她这个年纪走到这一步,已经可以提前退休安度晚年。 可凤书毕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扒不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皮。 凤书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决定做纺织品生意。 一个开夜总会的去卖布,实在有点掉面子。 不过凤书这个卖法有点霸道。 靠着大哥的面子,她先是搞了一批麻纱,麻纱很快买完,她又多搞了几十种布料,直接进了纺织品大世界。 当时在纺织品大世界里有一个规矩:只要是她凤书卖的,别人谁也不许卖。 真是买个布也能卖出垄断来。 后来她胃口变大,又从布料做到了食品,从食品做到小家电,最后连小学生的家教服务都干。 学校教给她化整为零的道理,凤书没有做大,用的的都是社会无业游民,小本小利堆在一起,上供给她的数目却不容小觑。 同时,在大哥的默许下,她又把上不得台面的服务包装了一下,把夜总会做成了连锁品牌,让她认识了不少黑白道的大哥大姐。 25岁,凤书手底下已经有近千名小弟。她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是她的狗腿爪牙。 凤书是26岁的时候进去的。 至于为什么进去,她一直不肯说,只偶尔摸一摸眼角的疤,才算是有点昔日的老大的影子。 和凤书比起来,林轻的那点经历简直比白开水还没劲。 ----------------------------------------------------------------------------------- 林轻终于抬手,捏住对方已经在解她胸衣的手腕,淡淡道:“阿凤,我今天不在状态,咱们晚点再叙。” 凤书媚眼一翻,反手扣住林轻手腕,压在自己胸前:“不在状态?你从前可是时刻都在状态……”她说着,朝后面招招手,“对了,我想着两个月没见不能空手来,就给你带了点东西。” 一个大汉走过来,小心从裤袋里摸一袋白花花的石头子来。 凤书接过袋子扔给林轻:“我出来前几天,里头新进了俩人,一个叫冯淼,一个叫孙茜。也怪俩蠢货干活的时候话多,这不小心就让人听着你名字了。一人五颗牙,算是给你个见面礼。” 林轻攥着十颗牙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凤书继续说:“我刚来的时候还看见了阴过你的那个谢明邗。你都出来两个月了,他怎么还全胳膊全腿的在外头晃?用不用我派人跟他几天?人嘛,总有走夜路的时候。” 林轻忙接:“不用,谢明邗我自己能对付,张紫婷你也别动。” 凤书有些不被需要的落寞,但最后还是顺着她来:“行啊,你要自己来就自己来。我这阵子想你想得厉害,你说你白天不在状态,那我晚上派人来接你?带你参观参观我的几个店,晚点我们还能快活快活。” 林轻几乎是立刻回绝:“不用,我今晚有事。” “有事?”凤书的眼神这次是真沉下去了,“有什么事?我听说这里头住了个被捅了肚子的小白脸,你是不是来看他的?” 她摇摇头:“一个连自己肚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林轻语气一下就冷了:“你别动他。” 凤书乐了:“怎么?你包的小白脸?” 林轻索性认了:“对,包了一阵子。” 包了快16年了。 凤书了然一笑,一下下摸着林轻的手:“行啊,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动了。不过,我听说这小白脸和我店里的那些哥儿还不一样,算是有点身家。这种的脾气最惹人厌烦,你要是治不了就扔给我,一个礼拜保证给你调、教好了。” 她原本有说有笑,说着说着脸一沉,只听“咔”的一声,林轻手腕一疼,听她继续说:“男人,玩玩儿就算了,可别让我发现你当真。” 甩开林轻的手,她又是一脸和煦:“我先走了,电话给我。”上车前撂下一句,“小轻,可别不接电话啊。” 目送着那辆路虎开出去好远,林轻僵硬地把手里的一袋牙扔进垃圾桶。 然后,她慢慢蹲到了垃圾桶边上。 ---------------------------------------------------------------------- 她上去的时候,来探视的人已经都走了,连病房外头和走廊里的小马甲们也都不知所踪。 这一层需要刷卡才能上来。丁巾巾自挨了她一刀以后就被父母接出院,现在除了医护人员和病人,就只有一个死守的黄衣女子霍及佳。 林轻在特护病房外头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这位表姐出来用洗手间。 按理说病房里是有洗手间的,只不过介于王小黑的毛病,除了他没人敢用。 霍及佳看见她,仍然没什么好脾气,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人都赶走了。” 林轻心道不用你说,难不成他们还都藏在柱子后头?抬头问:“当时情况怎么样?” 霍及佳看了眼护士站的方向,抱胸回忆:“按你给的台词闹。张哥死活不走,我就一个个拉,先拉的表舅,表舅让我别闹,铭清表妹也劝我。然后又拉了几个副总和林部长,都让我和老爷子请示。要不是谢总出来说话,这戏差点就演不成了。” “谢明邗?” 霍及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还有哪个谢总?” 林轻沉思:“不管是不是谢明邗干的,他都没道理这个时候出来参一脚。你们信宏的事儿和他没关系。” 霍及佳哼哼一声:“能说会道的谢总现在是老头子面前的红人,老头子喝茶下棋都叫人特意去请他。谢总一发话,有时候可比表舅都有用。” 林轻心里“咯噔”一下,倒是没想到,没想到谢明邗这几年竟然真的出息到这个份上。 当年那个总是默默无闻、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做设计的哥哥,还真是找不见了。 两人一站一坐对峙了一会儿,霍及佳撩撩头发:“我要出去吃饭,你替我守一会儿。” 林轻一愣:“你信得过我?” 霍小姐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聊:“我信不过有什么用?” 林轻也是嘴贱:“是没什么用。” -------------------------------------------------------------------------- 霍及佳挎着小包走了,护士们也大多去吃午饭了。 林轻坐在离病床最远的一张沙发上,先是看了一会儿手里的杂志,又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飞机,最后扭头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 他睡得很熟,睡姿很对称,躺在那里乖得一塌糊涂。 林轻平行移了一格,又移了一格…… 移着移着,就移到了床边上。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是真睡着了。才往前挪了挪椅子,做贼似的在他床上找了块地方,靠靠。 脑子里的毛线球有点乱。 好不容易把设计室弄好,没想到谢明邗背后还有个王凯行; 好不容易有机会问出是谁害了刘宗,没想到丁巾巾宁死也不肯说; 好不容易有了老爹的消息,没想到自己还有了个后妈; 好不容易想了了过去的那点纠缠,没想到人家就这么钓着她; …… 好不容易从里头出来,没想到凤书能找来。 提起凤书…… 她把脸枕在胳膊上,眼前是狱友匆忙回避的身影,和她们同情而幸灾乐祸的眼神。 私藏的铁筷子和毛衣针,拧成股的床单被绷在铁床之间…… 模糊中那个女人手中的筷子“啪啪”作响,带锈的筷子尖儿把她的扣子一颗颗挑开…… 她下意识地去挣扎,一遍遍地去扯手腕上的绳子,无奈却是越扯越紧,很快手背上的血管一条条鼓起来,好像要爆裂了一样。 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恐惧和羞耻好像涨潮一样一次次袭来,她似乎还可以听见偷窥者们或紧张或兴奋的吸气声…… 世界这么大,连怕都不能怕。 挣扎中有谁拉住了她的手,她反手一挠,在那手背上挠出五条印子:“别碰我!” 别碰我!! 那手停了一下,再一次伸了过来,却没有钳制住她的手腕,只是缠上她手指。 有声音低低哑哑、温温柔柔:“轻轻……” 瞬间清醒。 林轻抬头,有点尴尬:“昨晚没睡好,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解释了一下,看见他手背上几个道道,还是有点尴尬:“我们把张哥撤走就是为了引让人出来。对方随时可能下手,下次我再这样,你直接把我喊起来就成,不用叫得这么文艺。” 他靠在雪白雪白的枕头上,缠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半晌,他伸出另一只挂着点滴的手,指骨小心地擦了擦她眼下:“别哭,别怕。” 细细地摩挲了许久,他慢腾腾地加了两个字:“我在。” 林轻一点面子也没给地瞥了眼他小腹的伤,“嘁”了一声。 他倒是挺坦然:“这次,是我,大意了。” 手带着输液管,在她头上摸了摸:“那时,我想,我有什么心愿。” 林轻随口“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人袭击的时候。 这时却听他认真地继续说:“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他似是正经思考了很久:“这一个,你可喜欢?”   ☆、第3章 .19 “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林轻现在绝对相信他明天就能把信宏送上月球。 这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上一次见面,他要结婚;这一次见面,他要生孩子;目测下一次见面,他要拉着她一起选墓地。 林轻觉得十分无语,于是她很有见识地没有理他,站起来挪回到窗下的沙发上,继续看飞机。 一架飞机飞走了…… “轻轻……” 两架飞机飞走了…… “轻轻……” 三架飞机飞走了…… “要嘛……” 一只冻得哆嗦的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 “轻……” “我要你大爷!” 林轻站起来,把杂志一摔,背了包出去。 和她擦肩而过的霍及佳把手里东西放下,看看病床,又看看门外,看看病床,又看看门外,略幸灾乐祸。 --------------------------------------------------------------- 站在莱茵大门外的台阶上,林轻有点迷茫。 一边是情感选择的惊心动魄,一边是理智选择的温和真实。 选了哪一边,都为另一边遗憾。 就在林轻纠结于到底是去香辣鱼馆还是清蒸鱼馆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其实这个电话,她一开始是拒接的。可是想起凤书早上的话,她还是接了。 “小轻,你在哪?我去接你吃午饭。” 林轻迅速进入瞎扯状态:“我吃过了。” 对方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继续商量:“晚饭没吃过吧?” 林轻继续瞎扯:“和人约了。” “约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温和,温和得林轻都一个哆嗦,“小轻啊,我听说你在和男人同居?” “同居”这个词实在有点太急进,可她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是,我交了男朋友,每晚要按时回家。” “男朋友?”这一次对面的语气有点凝滞,“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我不高兴……”她拉长声音,语言里有种意味不明。 凤书不高兴的后果,林轻太熟了,熟得她夜里作噩梦都能瞅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次她却没买账:“阿凤,我也没办法。我男朋友很有本事,他不高兴,我更不好过。他打电话来了,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她心里居然有点变态的满足。 两个她都恨,两个她都扳不倒。 还好,两个都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的德行。 去吧,皮卡丘;去吧,奥特曼。 --------------------------------------------------------------------------- 林轻最后既没去香辣鱼馆,也没去清蒸鱼馆,而是去了小七豆腐坊旗下的小七包子铺。 吃个包子也能碰见熟人。 宋二百见着她有点小激动,站起来的时候“咣”地带倒了一张只能装下他半个屁股的椅子。 他一边赔礼一边扶了椅子,端着餐盘上十几个包子凑了过来。 “林轻,你也来看成子?” “诸葛成?”林轻还没开始吃包子,索性在吃饭前先把话说完了,“他在莱茵?” 宋二百的小脑袋有点跟不上思路:“你不知道成子在这儿?” 林轻只记得江安安生日那天宋二百提过一句,说是诸葛成出车祸住院了,没想到还真一直躺着,而且就在王信宏楼下某一层躺着。 她捏了捏包子:“他怎么回事?” 宋二百囫囵吞了个包子,赶紧擦擦嘴:“去年,哦不,是前年年底了,车翻桥底下去了,命是捡回来一条,唉,但是把脊椎里头啥东西给撞坏了。现在人是完完整整一个,就是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和泥捏的似的。原来那么爱动一个人,真是造了孽了。” 诸葛成是林轻16岁时才来s市的,从前就喜欢玩车,技术能和李大公子拼一拼,没想到不过三年不见,别说玩跑车,连玩遥控车都够呛。 林轻有点唏嘘,问:“你总来看他?” 宋二百已经趁着空挡又干掉一个珠圆玉润的包子:“我反正也没啥事,过来和他讲讲话,说不住哪天就搭理我了。林轻,你一会儿有事吗?咱俩一起去看看成子?他见着你一高兴,说不准儿就给咱们蹦俩字儿。” 林轻埋头吃包子,不再说话,吃完了两个包子才问:“你上个月要给我垫医药费来着?” 宋二百莫名其妙:“医药费?林轻,你上个月出什么事儿了?” 林轻心里一咯噔:之前丁巾巾说宋二百因为要替她垫医药费被人打,难道是骗她的? 丁巾巾为什么在这个事儿上骗她? ---------------------------------------------------------------------------------------- 下午补了个觉,林轻凌晨时折回了莱茵。 霍及佳靠在沙发上看书,见着她也没怎么抬眼皮:“张哥他们就在下头,这里有我看着,不用你操心。” 林轻回去换了一身黄裙子,和霍及佳身上的还有几分相似。她把头发往侧面一拨,从远处看还真有点分辨不出。 她看了看病房的里间:“操心我干不来,赚钱倒是正经。张哥出的数不小,晚上我看着,权当数钱了。” 霍及佳其实也是有点乏,但又拉不下那个脸:“我睡两个小时,起来换你。”末了加一句,“怎么说也是我亲表弟。” -------------------------------------------------------------------- 作为信宏小开特权还是不少,连个病房都带了专门的陪护房,里头洗浴设施一应俱全,霍小姐凑合几晚也不算委屈。 霍及佳去睡了以后,林轻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特意叫霍及佳放话,说要给王小黑安排专业的保镖,又让她明面上赶走了张超等人,不过就是为了让对方着急。 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一眼看出来这是个套儿,但那人既然能用黄副总的儿子,想必想除掉王小黑的心是十分急切的。 如果换做是她……就算知道是圈套,也不会放过最后这个机会。毕竟失败了一次,王小黑身边的防范肯定要加强,到时候就再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她又提起几分警惕,接过就听见房间里有奇怪的声响。 很轻很轻的衣料摩擦声,好像贼在翻东西。 林轻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目光在不小的病房里转了一圈。 然后,她看见了床头立着的信宏beta,和信宏beta投出的一小团光。 光晕中,被子上铺开一张白布,布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团彩线。而还挂着吊瓶的那个,正极坦然地穿针引线…… 林轻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被迫背的一句古诗。 是说你妈手里的线,就是你离家出走时穿的衣…… 看他那个贤惠样儿,她真是想撂挑子不干了。 绣娘王氏看见她,手上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他心虚地将东西一样样收进抽屉,拉了被子乖乖躺好,闭眼。 这世上真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永远气不起来。 林轻拉过椅子坐到他床边,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粉粉嫩嫩的布料,上头有朵半成品的……菊花…… 林轻眼皮跳了跳:“这是给谁的?” 他本来已经硬挺挺地躺倒表示自己已睡,闻言又不敢不答,心虚地睁眼:“你……喜欢吗?” 林轻头疼:“不是说了我不要?” 他沉默了,半晌,肩头有些挫败地耷拉下来:“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鸳鸯。” 林轻诧异:“所以你觉得相比于鸭子我更喜欢菊花?” 他别开眼去,默念:“是帝女花。” 帝女者,公主也。 可惜这位公主没什么文化:“行了行了,别折腾了。上次那鸭子还不错,我收下了。你早点睡啊。” 说着去推抽屉,却不小心瞥见绣活儿下头的几个字。 她愣了一下,拨开半成品菊花,读了几行:“你怎么有我当年案子的卷宗?” 他沉默了,小声:“我想......了解。” 林轻也不想多谈,关上抽屉,站起身来,却被他柔柔弱弱拉住。 “睡不着。” 林轻没有什么育儿经验:“睡不着躺着,我给你放个小黄片?” 他眉头皱了皱,用低沉清冽的男声撒娇:“唱支歌。”提了要求后有点瑟缩,补了三个字,“好不好?” 林轻被他磨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就着他的手坐下来,尴尬地咳了咳:“王小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比个娘儿们还缠人。” 娘儿们王氏完全没有做男人的自觉,只是一下下晃着她的手:“唱嘛……” 最后那个“嘛”字简直能把人的骨头都喊酥了。 林轻结结实实哆嗦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还好他有这个病。不然,要是王公子哪天心血来潮去出道,就凭他这相貌身材声音,什么林志玲,什么尹俊希,完全不能一战。 于是她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一首缠绵悱恻的摇篮曲。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不分水天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沉浸在舒缓音乐中的王小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在某个时刻,装作已睡着的那个趁着林轻在吼“风风火火闯九州哇”时收了收胳膊,把她的手带到唇边,得意地在每一根指头上舔了舔,呓语一般:“生个孩子......嘛。” --------------------------------------------------------------------------------------------------------------------------- 林轻是早上六点才腰酸腿疼地回去的。 这一晚太平静,坏人没等来,她倒是被病床上的那个折腾下去半血槽生命值。 也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新武器,每句话后面都加了个柔柔弱弱的“嘛”字,瞬间把耍无赖提升到了不胜娇羞的层次。 结果,林轻就是开了一晚上演唱会。 开门换了鞋,她迷迷糊糊往浴室走,打算先洗个澡。 走到一半,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她慢腾腾退了几步,才看见沙发上沉着张俊脸的李洛基李大公子。 他手里夹着半根烟,烟灰簌簌往地毯上掉,他倒好像没注意,只是把脖子搭在欧式沙发的雕花上,一动不动。 为表关心,林轻随口问了句:“没睡?起来了?” 他好像没听到。 等到林轻又迈了一步,才听他凉飕飕地说:“设计室昨天已经给谢明邗了。” 林轻“哦”了一声:“谢了。” “谢?”他站起来,扔了烟,嘲讽道,“你就是用夜不归宿谢我的?” 林轻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脾气,只见他一步步走来:“是不是我这几天没满足你,你就忘了自己是谁的人,要去别的男人那儿找安慰?” 林轻完全不能理解他在那里彪个什么劲儿:“我不是让张秘书告诉你了?有人要害王……” 李洛基笑了,边笑边解衬衫袖子上的扣子:“信宏几万人都死光了是不是?需要你这个救世主拯救世界?再说,谁要害他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林轻觉得和他没法交流,索性不交流,推门进了浴室。 她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确认外头安静了,才脱了衣服去洗澡。 热水打在胸前几个指印上,凤姐留下的见面礼。 她狠狠咬了咬唇,一下下去搓胸口。 等她把胸口搓出一片红来时,只听“咣”的一声,浴室门被人踹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人踹开玻璃门拖了出去。 水渍在地板上留下蜿蜒一条,她被破布一样一路拖进房里、甩到床上。 那人已经把衬衫的扣子全解了开,从床头拎出一整套手铐,“咔”的一声,先把她一只手铐在床柱。 林轻伸腿去踢他,却被他掰开双腿,又是“咔”、“咔”两声,她的脚踝也被铐住。 那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第七监狱。   ☆、第3章 .19| 手铐是冰凉的,一如三年前她被铐进去的那一天。 也许,这四铁块对许多人是一种情趣;可对于真真正正被囚禁过的人来说,那是提醒她过往耻辱和痛苦的墓碑。 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枕头,身上的水在埃及棉的床单上洇湿一片。冬日里窗户大开着,赤、裸的身体只觉得冷。 他的床太大,手铐脚铐把她撑开,也只占了一半。他欺身上来,掐住她略湿的下巴。 林轻闭上了眼。 他手里的下巴在颤抖,正如她的身体。 三年里,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被绑住时她都会抖,不似大风扫落叶,而似情人间扭捏。 凤书一直很满意她身体的振幅和震频。 每次她做出极力抑制的模样,对方都会更快得到满足,她索性就配合到底。 沉默中,他的手指慢慢收紧,等到下颌疼起来时才被松开,指尖惩罚式地刮着她面上的轮廓,手指上的扳指偶尔擦过她鼻尖,凉进脑髓。 一如他凉悠悠的声音:“女人像猫,得不到满足就想着往外跑。” 手指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到咽喉时停了停,在小小的凸起上压了压,那声音挑得沙哑性感:“怎么?不说话?” 他大概就是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把男男女女迷得神魂颠倒。 林轻确实也神魂颠倒,却绝不是被迷的。 睁开眼,她的唇动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等他手指滑到她胸口,才听她“唔”的一声,似是带了几分哭腔:“别碰我。” 他拉长调“哦?”了一声,在她泛红的皮肤上反复用力:“不让我碰?别人就可以碰?在医院里也过敏了是不是?” 他哑笑一声,手指在她胸前流连,一遍遍刮过那慢慢挺立的两点:“看来他受这一刀不够深,还没伤着根本。可惜,可惜。这才多久,我那大哥就能思淫、欲了。你们……” 他使了力,忽然狠掐了一把;“你们在病房里玩得开心吗?他是这么摸?”说着又换了一边,“还是这么摸的?” 林轻被他掐的得弓起了背,手铐在镀金黄铜的床柱上“咣”的一声。 “李洛基,你疯了。” 他一愣,忽然笑了。摘下耳钉放在她胸口,紫色衬得她一丝、不挂得有些妖冶。 他张开五指,轻浮地抚过那些起起伏伏,在平坦的小腹上辗转几次,慢慢探了下去。 林轻终于挣扎起来,被抻开的四肢却仍然反抗无能。 窗外风雪满天,窗内一室旖旎,管他心中都是如何心思。 当他的手指摸上某处时,她终于哭嚎出声:“别、别、别碰我!我求求你,别、别碰那里……哥……哥哥……放了我……别扎我……” 语无伦次。 曾经凤书也喜欢绑她。但凤书只是喜欢发泄,用毛衣针在她身上戳出一片片小洞、用绑了皮筋的铁筷子去夹她的皮肉。 凤书的身体里,一半是疯子,剩下一半是艺术家。 艺术家不屑对她进行性、侵犯,不像……不像现在。 曾几何时,她心里还带着那么一点幻想,带着那么一点是她误会了的幻想。也曾于撑不住时低低抽泣,哑着嗓子一遍遍地喊着哥哥。 而这一次,她求救的对象露着胸膛,侧卧在床,敞开的衬衫边缘落在她身上,微微泛着暗光。 该喊谁? 林轻住了口,眼中一片寂然。 他支起身子,一只手仍在下面挑弄,轻捻慢挑,若即若离,来来回回,过门不入。 林轻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和异样。 身体好像浮在水上,或浮或沉没有支点。那里有什么在噬咬,咬得她全身的感官好似都集中在了那一点。 她咬紧牙,索性也不解释,只一遍遍重复几个零星破碎的字眼:“李洛基,你会后悔。” “李洛基,你会后悔。” 他笑了,另一只手慢慢挑起她下巴,极温柔地抚摸她耳垂上长合的耳洞:“三十二年,我后悔的事多了。” 他长目深深望进她眼中,脸上神情镇定得有些疯魔:“我更怕将来后悔没让你舒服过。” 他言罢,再一次箍住她下巴,俯下身去:“一想到你和他干过什么、在干什么、将来会干什么,我就怎么也睡不着。” 他低头,带着烟草味的吻就那么直冲下来。 唇舌冲撞中,她感到他手上动作越来越快,那一点上好似汇聚了无限能量,一*酥麻瞬间自下而上,直冲四肢百骸,势不可挡。 林轻生怕自己会叫出声来,用尽力气去咬他舌头,却被他先一步钳住下巴。 他压住她抖得停不住的身体,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顿,一顿一吻:“哥哥没亲过别人。” 他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真的就笑了:“怕得病。” 林轻除了冷笑,也实在摆不出什么表情。 很快,那酥麻异样的感觉好像浪头一样叠了起来,一下下冲击着海岸,带走无数沙石,又在沙滩上留下满地鱼虾。 一波一波,一波一波…… 她终于忍不住,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不知何时已经满头是汗:“你停……你停……你……” 腰肢弓了起来,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咣啷咣啷”的铁链撞击声毫无章法地充斥了房间,一声声好似催命。 他松开她的下巴,大手移至她小腹,低头在她耳边暧昧地:“宝贝,你快到了。”低声哑笑,“宝贝,叫出来。”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身上“轰”地一炸,一*电流通遍全身,脑中只剩白光,“啊——”的一声再也咬不住。 他于那一刻低头,以吻封唇,同时双手一收,将人紧紧按进怀里。 那一阵抽、搐过去,他却仍不松开,只伸手从床头拿过一只盒子,单手将一条项链戴在她湿漉漉的脖颈上。 林轻任他抱着,眼前一片白雾,四肢仍似有细小电流通过,根本动弹不得。 极其迟钝中,她模糊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一晚没睡,加上刚才怒极攻心,她两眼一黑,再没意识。 ----------------------------------------------------------------------------- 梦里难得没有背叛,没有折磨,没有羞辱,她只愿就此一睡不醒。 最终还是要醒来。 唤醒她的是略熟悉的酥麻。 她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双腿被胶带缠住,小腿和大腿被折在一起,好像一只蹲了太久的青蛙。 脑子里又是“轰”的一声,她几乎是用求死的声音在喊:“李洛基!” 李大少从她双腿间抬起头来,嘴角带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和一道晶莹。 --------------------------------------------------------------------------------- 从天亮到天黑,从华灯初上到车马渐远,十几个小时,她被那个男人困在房里十几个小时。 每一次她觉得屈辱得想死,很快就会有更屈辱的玩法。 每一次她觉得要随着那一波死去,很快就会被另一波唤醒。 他铐着她,喂她吃饭、喂她喝水,甚至抱她去方便、给她洗澡。 整整一天,李洛基把她当一个玩具在摆弄,自己却始终穿着衬衫西裤,一派正人君子。 还要怎么羞辱? 11点的时候,她从床上撑起来,四肢并用要往医院爬。 李公子一脚将她勾回来,捏着她的肩膀:“怎么?我伺候得你还不够?你还有力气找他?” 林轻苦笑一声,拨开他的手,指着肩膀背面:“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拉开她的手去看,却见她背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她肩上原本无痣。 林轻幽幽问:“你知道文身是怎么做的吧?用针在身上刺洞,让颜料渗进去。等伤口长好,皮肤就变成那个颜色了。” 她用半长的头发遮了遮:“每次我都会偷偷去洗,可是背上的伤口洗不到,有些没洗干净的就变成这样了。” 她抬头,看向他于那一刻凝滞的脸:“说实话,你的道具比里头的好多了。她绑我,每次都绑到我手脚没知觉。”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这条胳膊上,没有一千,也有过五百个洞了。她手法好,三天内就看不出来了。” 他手里的耳钉落在地毯上。 林轻伸出双臂,亲昵地揽上他脖颈,挑了挑嘴角,带出一个和他八分相似的笑,邪气十足:“哥哥,你玩得爽吗?我那里有针,你要不要试试?说不定比你原先的玩法都刺激。” 他的所有表情僵在脸上。 半晌,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林轻,踉跄往外走。 林轻坐回床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哥哥,这个点儿了你要出门?是因为我没让你尽兴,你要去找别人玩?还是说,你要去找我的好狱友,问她为什么没向你汇报?” 他站住。 林轻摸了条睡袍披上,有了些许安全感:“哥哥,别问了,是我不让她说。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我好,打听过几次来探视我‘好朋友’的都是什么人,我也就明白了。” 她想想,又摇了摇头:“这世上我最不想恨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爸,一个就是你。我在那种地方,还一直一直试着说服自己。我说,看,哥哥派人来替我干活、帮我挡凉水、陪我说话。看,我没有疯,都是哥哥在帮我,哥哥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从小就蠢,遇到有关你的事就蠢上加蠢。我一直不相信,不相信那十一年都是假的。如果连这都能作假,人的一辈子还有什么好当真?” “放假了,你带我去乡下、脱了皮鞋和村民们下河捉虾;下雨了,你硬闯进学校、撑伞在教学楼下等我,害我被那些花痴烦了一个月;我打了人,你派张秘书去交医药费,还问我解不解气,不解气可以再买几顿;我被退学,你带我见退休的副总和教授们,让我和他们多多学习;你生日,却每次都腾出半天来带我玩,我生日你就腾出一天来,还是带我玩;你出国做生意,总是会派张秘书陪我,每次还会带一皮箱礼物;我小时候胖,连老头子都劝我少吃甜食,只有你说‘胖点揍人才有劲儿’,照旧每周带我去吃m记的蛋糕。” “你那么忙,忙着做生意,忙着上新闻,忙着和明星模特儿们约会。可是你竟没有一次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不告诉我你在哪。你那么忙,却从来没用忙做借口搪塞过我。” “我一直都知道,我笑了有你,哭了有你,困了有你,累了有你。就算有一天我伤了、残了、傻了,我还有哥哥。” “我记不住那些四个字的成语,却独独能记住你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不介意。那么多那么多,一块块垒起来,谁能走得出去?” “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我说得漂亮,却实在对你狠不下心。可是……” 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下来,流过大片大片已经泛白的岁月,流过那些让人无法忘怀的年少时光。 “可是有什么苦衷,让你至于回避至今?” 她压抑着泪水,压抑着声音,慢慢地磨碎那份情感:“除非,那根本不是苦衷,而是借口。”   ☆、第3章 .19| “记得有一次,我们和二百他们去露营。你一向不喜欢野外活动,但还是来了。我们嫌重没带帐篷,我又在路上把睡袋丢了。本想借件衣服凑合一晚,可到了睡觉的时候,你说张秘书给你带的睡袋错了号,非把你的给我。” “其实,我知道你是白天里找桑桑换了睡袋。那天夜里我一直睡不着,一抬头就能看见你靠在树下,盖了件我的外套,领子被压出三道褶子。你曲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上,随便一坐都很帅。晚上风凉,你一直在抖,可是一声抱怨都没有。” “那时我就想,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要赖着你。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很多人,比我这辈子从电视和报纸上看过的所有脑袋加起来还多。可我还是挺臭美地想,挤一挤,挤一挤我总归可以为自己在你身边挤出一点儿地方。我那时安慰自己,我人小,占不了你多少空间,哪怕只做你一条被子,只要能在你睡着时,偷偷抱抱我的哥哥就够了。” 她抹了抹根本停不下来的眼泪,撑着床想站起来。无奈这十几个小时不是白玩儿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凌乱的地毯上。 他迈了一步,似是想去扶她,最后却只是迈了一步。 “就在刚刚,我被你像条没毛的狗一样绑在床上——哦对,你甚至很有兴致地帮我剃了毛。你摸我、掐我、亲我、舔我、玩我。我没骨气地在你面前一次次高、潮,真的像条发情的母狗。而你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和舌头,就把我最后的那点自尊掸到地上。地毯的毛这么长,我根本找不到它在哪了。” 她有些挫败:“就算找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把人弄湿、弄癫很有成就感?你就是这么让那些男人女人跪在你面前求你的吧?是啊,哥哥,你技术真好,我昏过去四次,有七八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水溅到你脸上了吧?你觉不觉得恶心?还是你其实挺享受?我叫得你还满意吗?哥哥真是厉害啊,我把舌头都咬破了。” 林轻摇头自嘲:“都怪我当时太蠢,不知道取悦你需要这么多表演。我一直要的,也不过是每天能抱抱你,或者被你抱抱。我不挑,真的,谁抱谁都行。” 他的手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你为我爸找最好的明前龙井,也把他变成诈骗犯;你喂我吃最好的鹅肝酱,也让我被人卖;你把我当亲妹妹宠,也能把我当母狗嫖……” 她紧了紧衣服,抬头,努力挤出一个不太在意的笑:“众叛亲离……这个词没说错吧?哥哥,你告诉我,究竟哪个才是你?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了你,才让你这么讨厌我?” 他的半边身子都在抖,插在裤袋里的手几次滑出来。 半晌,他大步出去。 林轻自嘲地摇头,撑着床角高高的床柱想要站起来,无奈腿软得根本不叫腿。 很快他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套衣服。 李洛基把衣服放在床上,眼神幽深地看着林轻进行残障人士康复练习,半分钟后才走过去,小心把她扶到床上坐下。 他弯腰去扯她身上他的睡袍,被她死死攥住:“我不是鸡。” 他手指又颤了颤,还是把睡袍拽了下来。 林轻双臂包在胸前,双腿夹得紧紧的。 他嘴角抽了抽,单膝跪在她面前,拿起一条棉质内裤,一言不发地抓起她一只脚踝。 穿好了内裤,他又拿起同款胸衣,拉开她挡在胸前的手,把上面也穿好。 甚至还帮她调整了一下里面的胸型。 衬衫、毛衣、长裤、袜子…… 他好像一个喜欢玩芭比娃娃的变态。 他把她脚上最后一只袜子套好,却仍半跪在那里久久不起来,两条长腿被压迫得有些可怜。 不用裸、奔的林轻稍微找回了点做人的自信,刚要起身,却被他伸臂抱住。 他原本跪在地上,如果李公子再矮一点,这个动作绝对会变成标准的抱大腿。 他又高又细的鼻梁隔着衣服戳着她肚脐,他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听着有些陌生:“我从没这么伺候过别人。”他说,“你是唯一一个。” “林轻,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亲你上面吃你下面;让我想不戴套和你做,让我不能容忍有别的男人碰你——就算是女人我也不能接受。” 他跪在地上,脸深深埋入她腰腹。 “你觉得自己是母狗,哥哥乐意做条公狗,只要能让你舒服。只要……” 她以为他后面还要来一段演讲,就好像他哄骗那些女明星一样,却没想到他只是收了话。 “是哥哥错了。” 沉寂的心在那一刻颤了,不为别的,只为14年来,她醒着和做梦时,都从未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 简直就像是脑袋被门挤了。 他说他想和她做…… 过了很久很久,林轻动了动脚趾:“哥哥,告诉我,当年为什么?” 给我一个原因,我会试着去理解。 他放开她,站起身来:“过几年再说。” 林轻了然。 ---------------------------------------------------------------------------------- 她扶墙往外走的时候,李洛基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从托盘里挑起一串车钥匙,一副也要半夜出门的模样。 林轻警惕:“你干什么?” 他伸脚踢了踢她小腿,差点直接把她踢趴下:“你这样出门?怕没人强了你?” 林轻不想和他说话。 他把手里的厚外套给她披上,单手夹住她肩头,开门道:“莱茵?我送你去。” --------------------------------------------------------------------------------------------------------- 坐在他新换的迈凯伦里,林轻还是没想明白这剧本:“你想干什么?” 他打了个口哨,不在意道:“干是什么?送你去见新情人。” 林轻觉得心中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一句:“你有病吧?” 他放下车窗,偏过头去咳了一串:“我不送你,你就不去了?” 林轻懒得和他搭戏演脱口秀,拐进莱茵大门时却听他说:“信宏那点破事你也别太上心,王信宏不是个省油的,他未必真用得着你鞍前马后。” 林轻解了安全带。 才要起身,左手被他按住。 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那条差点被扯断的项链,塞进她手里:“会完了奸夫给我打电话,哥哥来接你。” 林轻甩开他,刚迈了一条腿,又被按住:“腿软就老实点,别在医院里给我演动作片。” 林轻再甩,又被按住:“你没经验,和他做,哼,能疼到你哭。” 林轻觉得和一个24小时没睡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疼我乐意,哭我也乐意,母狗不矫情。” 李公子哑了。 半晌,他收回手:“想吃宵夜了也给哥哥电话。“ ------------------------------------------------------------------------------------------------------------------------ 迈凯伦刚开出去,林轻接到了凤书电话。 “小轻,我听说你的‘男朋友’亲自开车送你和小白脸幽会?” 林轻举头看向医院四周,赞叹:“你是听风说的吗?” 凤书在电话那边吃吃地笑:“只能说明阿凤对你上心呐。”她话锋一转,“你那‘男朋友’还真大方,这三更半夜的,也不怕你……“ 林轻索性把瞎扯的特长发挥到底:“他知道我爱他就够了,别的小鱼小虾他还看不上。”顿了顿,酝酿了一个意犹未尽的语调,“我们刚做了一整天,他反正也知道我没力气背着他和别人搞。” 凤书语气一噎:“做了一天?和男人?小鱼小虾?我在他眼里也是小鱼小虾?” 林轻好心安慰:“你当然不是。”当胸一枪,“他压根就不知道你。” ----------------------------------------------------------------------------------------------------------------- 特护病房里,霍及佳端坐沙发上,目光从林轻脸上扫过:“嘴怎么了?” 林轻舔了舔唇上一个血痂:“睡糊涂把自己啃了。” 霍及佳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虽然我不理解他的品味,但阿宏喜欢你,你别刺激他。” 林轻软进沙发里:“我怎么刺激他?”说完了反应过来,“他和你说他喜欢我?” 霍及佳觉得这种问题特别没营养:“你觉得他那人能和别人说么?我就是不瞎。” “手机里存着你照片,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边看还嘿嘿傻笑,一点也不避人;早上起来看你走了,一下子连精神头都没了,一睡就是一天,谁也喊不起来,你来之前才醒,敢情是为你倒时差来着。”又指了指旁边桌上一大堆吃的,“他一个还不能进食的病人,特意叫人买了这么多零食,难不成给我买的?”指了指上头的鸭脖子,“我什么时候吃过那玩意?” 林轻砸吧砸吧嘴,特别真诚:“你尝尝,绝对欲仙、欲死。” -------------------------------------------------------------- 霍大小姐到底没动那让人欲仙、欲死的鸭脖子。 林轻搬了椅子坐在床前,有些恹恹:“王小黑,别让我唱歌,我唱不动了。” 他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歪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给她。 林轻看着上面“莱茵中心城”几个字,莫名其妙:“干啥?” 他抿了抿唇,试探道:“我在那里,有一套房子……想要……出租。30层,朝江,不大,一个人住,刚好。24小时保全,很安全。楼内有,游泳池、健身房、spa、电影院……” 林轻继续莫名其妙:“王小黑,莱茵中心城整个都是你们家的,你一套套操心?” 他有点急:“月租320,你租……嘛。” 林轻炸了:“王小黑你个败家子,那里头的房子最便宜的月租也得3万,一个月320你搞慈善啊你?”炸完了反应过来还有后半句,“是要租给我?” 他敛了眼,想敛住自己那点小心思:“你在他那里,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林轻下意识摸了把脸:“你连我开不开心都看得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是张超:“小林子,有人上去了,裹得挺严实。” 林轻立刻扔了钥匙和王小黑:“来了?张哥,停电梯,两边逃生楼梯都守住了。” 她放下电话,站起身来:“我们看看是谁要你命。”   ☆、第3章 .19|家 说完这话,林轻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在床前的椅子上又坐下了,捶腿。 她一边捶,一边安慰老老实实在床上靠的王小黑:“小黑啊,一会儿我出去,他可能会进来。你不要怕,只要他一进来,张哥他们就会抓人。” 交代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估计他身上会带药,要是脑子不好使带了刀…..”她顿了顿,“你就叫啊!‘啊~~~~~~’这样子,懂不懂?” 抓着被角的那个乖乖点头。 林轻又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给张超打了过去:“张哥,人在哪儿呢?” 张超那边在看监控;“在护士站藏了一会儿,咱们刚把几个夜班小护士支走。” 林轻说:“我现在出去,张哥,你们盯着屏幕,只要他一进来就抓人。” 放下电话,她知会了睡得迷糊的霍及佳一声。 用假发遮了遮脸,林轻踩上霍及佳的高跟鞋,开门出去。 从护士站看不到这里,她故意把这个门开得长了点,踩着高跟鞋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进了洗手间以后,她扒着门:“张哥,什么情况?” 张超那边有点犹豫:“他没动。” 林轻靠着墙:“我们等。”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有点无聊,从口袋里摸出那条项链。 细细的链子,简简单单地缀着一颗不小的珍珠。 这么简单,不是他的风格。 林轻把珠子翻过来,果然见里头还有道道儿。 挺稀有的一颗珍珠被掏空,拇指指甲大的粉钻嵌在里头,被打磨出的几十个切面和珍珠的圆润被有些不合。 原本是磨一磨就可以成粉的东西,偏偏里头被塞了世上最硬的宝石。 她正看着,隔门听到外头忽然闹起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连成一片,其中还隐约夹着“叮”、“叮”的电梯声。 林轻迅速拿起电话:“张哥?怎么回事?” 张超声音呼哧呼哧,听着像是在爬楼梯:“妈了个x的,哪个孙子在这时候犯病?救护车到楼下了,叫的还是贵宾服务。咱锁是锁电梯,不能不让人抢救啊。” 林轻推门:“人呢?” 张超继续呼哧呼哧:“没进去!跟着抢救的护士坐电梯下楼了!” 林轻推了门就往电梯追:“张哥,你们守好出口。” 跑起来的时候腿还在抽筋,林轻经过护士站时,遇见要进去换输液瓶的小护士,顺□□代道:“这会儿先别给他换,药可能有问题。” 小护士莫名其妙端着手里的水杯,跟着点点头。 林轻追下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挤满了人。 大堂里站了能有几十个男男女女,有的穿得像棵白菜,有的脑袋剃秃了半边,有的穿着唇环鼻环眉环,有的身上背了两三个包。 张超甩着手指头迎上来。 林轻没心思说废话:“人呢?” 张超又问候了一句对方家人:“莱茵有十三个出口,咱们不能一一守着,就堵在电梯门口。谁想到……” 他恨恨瞥了眼大半夜跑医院来cosplay的人群:“谁想到人都堵在这儿了。电梯门一开,我擦,黑压压一群,根本辨不出谁是谁。” 林轻皱眉:“张哥,人跑了?” 张超摊手,挺没面子:“兄弟几个还在楼里搜,但刚才那会儿正赶上救护车到,所有人都挤出去看病人,想是跟着跑了。” 林轻咬了咬唇角:“被抢救的是什么人?这个时间弄这么多人,我不信是巧合。” 张超沉思:“这个事还不一定。听说是通宵和底下设计师赶设计的时候忽然胃出血倒下了。”他指了指满眼的艺术品们,“这些都是邗牌的设计师,据说是在准备春季时装什么展的。” 林轻抬头:“被抢救的是谢明邗?!” 张超瞅着被推进来的人:“除了谢总还谁这么大面子?能把半城的服装设计师都折腾到这儿来。” 护士扶着车跑,设计师们主动让出一条道来,显出车上脸色惨白的病人。 林轻向后退了一步,在车经过时低声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 林轻和张超、小胡子几个赶回去的时候,谢明邗已经被送进抢救室,小护士正从贵宾病房出来。 林轻一把拽住护士,太久没休息的神经有点紧张:“你进去干什么了?” 护士瑟瑟缩缩:“病人要……要喝水。” 林轻脑袋里一轰隆:“什么水?哪来的?” 护士被她拽得更缩了,指着换药的车:“一直都……都在车上的啊,小刘给倒好的。” 林轻一愣,放开护士开门进去。 霍及佳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 床上的人见她进来,老老实实把手藏进被子里,躺下。 林轻瞥见他床头半杯水,只觉得脑子里劈下来几道雷。 她快步上去,按住他肩膀:“王小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 王小黑原本呼吸不困难,被她离这么近压着,还真有点喘,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林轻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又去摸他心口:“胸口难受吗?身体有异样吗?” 王小黑机械地点头。 林轻又去顺手去撸他胳膊,心里一惊:“四肢抽搐。” 她着急,还得安抚他:“别怕,我去喊大夫,大夫肯定有办法的,你挺住。” 大夫和护士被拽进来的时候,霍及佳仍在沙发上看报,张超扯住林轻:“怎么回事?” 林轻看护士给床上有些僵硬的王小黑做各项检查,指着床头的水杯:“我怀疑那水有问题。怪我,只交代护士别给他换药,没交代不给他喝水。” 张超一愣:“你是说那人在水里下药?” 林轻也是猜测:“对方既然在护士站停了那么久,他们又知道他抗生素过敏,如果是你,你会干么?” 张超一揪小马甲:“你说得也是。” 护士检查完了,对林轻汇报:“王先生除了心率有点高,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林轻松一口气,又有点奇怪。却听霍及佳终于说话了:“那杯水确实有问题,输液瓶也被人换过。” 她脸上有点不爽:“你当我是猪还是阿宏是是猪?”指了指茶几上一杯水,“这杯才是护士送来的,阿宏那杯是我倒给他的。” 林轻这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自己慌慌张张叫护士,又觉得有点丢人。 俗话说的好,一份丢人,两个人分担,还是一人一份丢人。 “王小黑,你一点事儿没有?你一点事儿没有哈?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刚才那段呼吸困难、胸口难受、四肢抽搐是怎么回事。” 王小黑惭愧地低下了头,半天憋出一句话:“你适才……在摸我。” 林轻:“……” ------------------------------------------------------------------------------------ 一晚上有惊无险,也无收获。 林轻坐在床边,略有自责:“这个事儿是我办砸了。” 她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奇怪:“要说谢明邗和那人是一伙儿的,他不应该搞这么大声势把自己暴露出去。再说他这一出,明显就是知道我们已经有埋伏,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派人来下抗生素?”她越想越不理解,“如果说这是巧合,那真是也太巧了。” 病床上那个倒没那么多想法:“轻轻,你去里面睡一会儿。” 林轻看看时间,确实也是困了。她索性起身告辞:“我们的布置都暴露了,估计那人也不会再来。这里有张哥他们守着,我回去了。” 有点可惜:“赚你们点钱真不容易。” 他却拉她:“你别走……嘛。” 刚正常了几句,“嘛”字又回来了。 林轻实在是有点累。 他轻轻摇了摇她软塌塌的胳膊,幽幽下了个结论:“有人欺负你。” 林轻抬头:“什么?” 他手指扶了扶自己的唇:“有人咬过你……”语气好似新闻播报员般笃定,“你一晚上都很悲伤。” 林轻潇洒甩开他手:“王小黑,你真绣花绣成娘儿们了?老子为你跑上跑下还躲厕所,你在这儿给我没病叫唤。” “无病□□。”他纠正,复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一直,好像要哭出来。” 他停了停,很执着地去缠她手指:“可以,和我说。”可能是觉得语气不够强烈,他又加了一句,“没人和我说过自己的事。” 林轻的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心里不舒服恨不得广播全世界,让所有人陪我一起不舒服。明邗哥和我说过,长大就是明明难过得不行,第二天却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去上班。”她摸了摸脸,“我还以为自己这些年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逊,连你都能看出来。” “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厉害,直到有一天,我被一个人绑在床柱上……不久前,我又被另外一个人铐在床柱上。” “我恨所有带柱的床,我恨他们,可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王小黑,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恶心。被人那样过,还要对他们摇尾巴。以前那个我不怎么好,她不见了;现在这个我更不好,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我实在煽情不下去了屁大点事讲什么讲像个老娘儿们似的丢不丢人你还是去找部韩剧看看吧沙发借我睡一下早上我就走。” -------------------------------------------------------- 所谓的早上就走没有发生,因为她睁眼时已经是晚上。 身上被人盖了两条厚毯子,病房里除了正在绣花的王小黑,还多了几个人。 霍及佳已经走了,张超和小胡子门神似的立在门口,盯着油画前站着的一个男人。 林山仍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 这个人林轻不太了解,只每次见面他都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 此刻病房里的几个人都没注意到林轻醒了,最先开口的是林山。 “王总果然好手段。”开门就是一句马屁,“你派人跟了我这么些天,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病床上的王小黑还在埋头绣花,林山无奈摇头:“王总,我既然来了,就不和你绕弯。黄昱行的事、还有昨晚的事都是我做的。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早就看出我在会上录音,又一早拿到我和黄昱行联系的证据,为什么不早作打算,还白挨这一刀,又给我机会再下手?” ------------------------------------------------------------- 同时,酒吧街上,关了一个月的东城冷冷清清,相反,它对面的“天纵”门前却是络绎不绝。 天纵原本就比东城规模大,后台也比东城硬,这些年来一直是s市夜店中的大哥大。 此刻天纵里座无虚席,100平的舞台四角,四个手持皮鞭的洋妞儿正在卖力扭腰,中间舞台上的一个不大的女孩儿正被绳子吊着在半空飞快转圈。 服务生阿槐在给客人加水,被新来的李璐拽到一旁:“和你说啊,今晚不得了!听说全市逼格最高的二代们都来了!” 阿槐跟着人群涌到贵宾卡座的时候,先看到了一茶几的车钥匙。 那些车钥匙的主人们此刻正被他们带来的模特儿和艺人们偎着,看上去真真是醉生梦死。 在卡座正中,坐着本市花花公子第一人。 亮紫的衬衫在午夜灯光下有些刺眼。 他靠在沙发上,晃了晃杯里的冰块:“我来天赐几次,还从没见过你们老板。” (大家不要再问我了,那些问题作者有话说大多交代过。请不要跳过章章高能的黄瓜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我来天赐几次,还没见过你们老板。” 他一说话,边上的男男女女都看过来,在天纵干了八年的阿槐关键时刻得接场儿:“李公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这小店叫天纵,另一家分店叫地赐,可没有叫天赐的店呐。咱们大老板平时不在店里,您有什么事儿知会阿槐一声……”极上道儿地眨眨眼,“李公子想要什么节目,阿槐就给您安排什么节目。” “天纵,地赐……”李公子又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把杯子往旁边一递,他身边的兰台小模特乖巧地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李洛基把酒杯收回来,在唇边停了停,又放下。 他从休闲西装内怀里夹出张卡来,甩在一堆车钥匙上:“和他们说,今天夜场算我的。” 李公子败家不是什么新闻,但一甩手给几百上千人买单就有点太大方了。 他边上一个二代推开女伴,搭上他肩膀:“李哥有阵子没出来和哥儿几个聚了。这一来就是大手笔,今儿有什么高兴事?兄弟们给哥庆祝庆祝。” 李公子换了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置可否。 那边有眼色的已经跳到台上,站在演杂技的小女孩前面,把李洛基给大家买单的事儿添油加醋说成了个段子。 这种天上有土豪扔馅饼的事引起了一群酒精上脑群众的欢呼,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从台上转到了这一边卡座,有几个来钓鱼的姑娘还站起来飞了几个吻。 李公子又晃了晃酒杯:“现在能请你们老板出来说话了?” 阿槐火眼金睛一看,这位爷今天是见不着老板不带笑的,他不笑他们这些端茶倒水的都得跟着哭,赶紧应了一句,去后头找老板了。 很快,一个胳膊上满是刺青的中年男人赶了过来,见面不坐先掏烟:“鄙人徐士,久仰李总大名,怠慢怠慢。”说着又文绉绉地和其他公子哥儿们打招呼。 李洛基接了烟,却没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徐老板,生意不错?” 徐士没敢坐,弯腰答:“马马虎虎,鄙店还要仰仗李公子和几位公子多多捧场。” 刚才和李洛基说话的二代噗嗤笑了:“徐哥,你说话累不?我听着可累。” 徐士有点尴尬,李洛基伸手请他坐:“我呢,最近也想做点酒水生意,不知道徐老板乐不乐意让我入个股?” 徐士赔笑坐下:“李公子折煞我了,我们小本生意,哪里入得了李公子的眼。倘若李公子也做起酒水买卖,我们这条街上的酒吧可都没有活路了。” 李洛基晃晃酒杯:“徐老板没问过上头,怎么知道生意不能一起做?”交叠的两条腿换了换,“还是徐老板看不起我这点小钱,连大老板都不乐意给我引荐?” 徐士听说过这位爷阴阳怪气,不知道他原来不光阴阳怪气还阴阳怪气得瘆人,有些尴尬地赔礼:“大老板家大业大,手底下单说这样子的店就有五六家,再添上别的生意……鄙人一时也请不来她老人家……” “看来是不给面子了。”李洛基话锋一转,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道,“璐玥,点酒。” 苏璐玥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可点起起酒来气场十足,连酒单都不看:“芝华士12一瓶,杰克丹尼一瓶,占边威士忌一瓶,红方,黑方,蓝方各两瓶……” 一口气报了十七八个名儿,阿槐都有点写不过来。 徐士还想陪一会儿,见李洛基已经意兴阑珊地和小模特咬耳朵去了,赶紧找个借口告辞。 阿槐下了单,凑上来:“徐哥,他这什么意思啊?” 徐士摇头:“这种人脾气大,你好好伺候着,能平平安安给送出去,咱们就算是功德一件。” 结果今晚这功德还真不好做。 半小时后,阿槐又找来了:“徐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徐士赶到的时候,贵宾区已经围了不少人,连场子里的音乐都小了。 李洛基靠在沙发上没说话,他边上几个公子哥儿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说话的是个有点名气的记者:“徐老板,做生意讲究个诚信。我们点的20瓶酒里13瓶是假的,你这个生意还要不要做?” 徐士心里一哎哟,狠狠瞪了阿槐一眼,意思是在这种*长大的人面前你怎么还这么大意。 他灵机一动,忙解释:“酒哪里会有假?只是前阵子有几瓶摆在室外,被太阳晒暴了些。阿槐,快去给客人换酒,一瓶换两瓶给李公子赔礼。” 阿麦还没动,那记者又说话了:“徐老板啊,我还真没听说过真酒能给晒成假酒的。”他看了看苏璐玥和边上的一个男人,“难不成我们这一位国家三级品酒师、一位ifsp(国际洋酒协会)内聘专家都是唬人的?” 徐士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着一干服务员,个个都往后缩,这时李洛基放下酒杯站起来。 他一站,剩下的二代们也跟着呼啦啦起来,有几个年轻的还故意翻了几个酒瓶,一时间台面上乱糟糟一片。 李洛基对同来的几个媒体人打个招呼:“换个场子。几位留下好好报道报道,有什么需要知会兰台。”他挑挑嘴角,走近徐士,插着裤袋弯腰在他耳边一笑,“有些事呢,我想大就大,想小就小。和你老板说,她要是不想地赐、蓬莱、仙都、猫神也开不下去,最好在三天内来宏基后门蹲好了。” 说完这些,李洛基从侍者手里接过金卡。 临走时在一众服务生里看见李璐,他停了一下。 “她的东西还在你那里?” 李璐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砸场子的爷是在和她说话,又用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他说的“她”是谁,有点迷糊:“是,她这一走就没信儿了,东西都在,我没敢动。”末了补充一句,“晾的衣服我给收了。” “麻烦你了。”刚才还一副邪魅狂狷叼炸天的李公子开始和小服务员谈起生活了,“明天我去你那拿东西。听说你是学新闻出身,我这里刚好有几位朋友也是做新闻的,你一会儿可以和他们交流交流,反正……”他斜看了眼场中舞台,“卖假酒,雇童工,容留吸毒……这家店也开不了几天了。” 所有人都跟着一个激灵。 ---------------------------- 早一些时候,莱茵里,林山很受挫。 关于林山这个人,林轻接触得不多。第一次是在东城,周姐表弟带来几个年轻有为的同学;第二次是在莱茵,他跟着周桑桑一起来探病;第三次是在年会,东城的人通过他的关系拿了几个角色。 三次见面,对话不超过十句,她就是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儿。 此刻林山还在说:“王总,与人交谈时认真倾听是最基本的礼貌。” 王小黑又绣了一会儿,放下绣活儿,把线工工整整码好,才抬起头,淡淡说:“你来了。” 病房里的人都是一脑门汗:敢情林部长刚才说了半天,你都没注意人家来了? 林山好修养地没和他计较,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问:“我不才地猜想了一下,王总既然早就怀疑我,却一直没有动作,而是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才把我找我,是不是也知道我林山不过是杆枪,你是想……用我引蛇出洞?” 那个成语林轻没太听明白,却听王小黑淡淡说:“不,只是没空。” 林山那么淡定一个人都有点糊涂了:“没空?” 他微微低头看了眼边上的绣活。 林轻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林山林部长实在撑不住了:“王总,你什么意思?我栽在你手里我认了,只是请你不要侮辱人。” 边上的张超赶紧解释:“行了行了,我说一句。调查你的事王总是在黄副总出事儿前就安排下来地。黄副总出事以后,我们知道是你,一直没拿到足够证据,后来你撺掇黄昱行的儿子来了这么一场,当天晚上证据就全了。咱们本来是要问王总的意思再定夺,结果王总白天都在睡,晚上又……咳,不方便。所以这事儿一直拖着。等到昨晚才下了指示,咱们立马就把备份文件给你发过去……小林子你这床起得好潇洒啊。” 林轻从沙发下头颤颤巍巍爬起来:敢情他还真是没空儿。 林山很快消化完了这段信息,往前走了一步:“王总,我知道我落在你手上了。我一个无根无基的职员,你想把我送进去还是直接弄死了都不是事。但您既然把我叫来,我想……不会只是为了让我认罪那么简单?” 他摊了摊手:“我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只要你出的价比那边高,我们可以玩玩反间计。” 病床上的那个一直没出声,等到林山把话说完了,他才没什么兴趣地:“我不需要你。你自首,我不会把证据交给警方。” 林山来之前本来想好了计划和说辞,没想到他一点也没有谈的意思,就是叫他来溜达了一圈,不禁有些急:“王总,您再考虑考虑,把我送进去对您没好处。” 他今年30出头,已经坐上大公司部长的位置,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大学生来说,实在已经算是一个神话。他的事业才刚起步,不能就这么没了。 “王总,您在公司里根基不稳,正是需要心腹的时候。” 张超冷笑:“要是心腹都像林部长这么忠诚,主公们都得短命哦。” 林山摇头:“生意场上有什么忠诚可言?只要王总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一年内替您把信宏水底的石头都摸清楚了。” “张超,把证据交警方。” ------------------------------------------------------------------------------------------------- 林山出去的时候,林轻瞪了眼张超,也跟了出去。 这位年轻人的脚步有些沉重。 他低头在走廊里转了好几圈,几次撞到墙边的垃圾桶和路过的护士。 最后,他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林轻想了想,空了个人,也坐下。 他整个人有些恍惚,挺英气的眉毛蹙起又分开,分开又蹙起…… 林轻觉得他这么拧下去实在是没个头儿,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和谢明邗什么关系?” 被迫去自首的林山恍惚地看了她一眼,飘忽反问:“你问我和明邗哥什么关系?”他不太相信,“我以为你之前是装作不认识我……林轻,你姓林,我也姓林。你只记得谢明邗是你哥,忘了我也也算你名义上的哥哥?” (上章结尾那句是因为我发现盗文网站居然不盗作者有话说,它们真是太不专业了!商量个事儿,大家看盗文也找个带黄瓜有话说的好不?不然会错过很多乐(节)趣(操)的。)   ☆、第3章 “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哥哥。” 林轻一怔:“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姓林,八百年前是一家?” 一向守规矩的林山瞪了她一眼,脱下西装,慢慢挽起袖子。 林轻激动:“你要给我看伤疤还是胎记?” 林山吸一口气:“我是想揍你。” 他对着空中挥了挥手拳头:“你忘了?你从前总和我打架。” 林轻有了那么点眉目:“我十几岁的时候是总打架……” 林山又虚挥一拳:“那时候我上高中,寄宿在姑妈家。姑父是油漆工,姑妈无业,攒了点钱,都拿来供我上学。不上课的时候,我背着姑妈去路边发传单、擦皮鞋,后来认识了燕宁他们……再后来,就常被你揍了。” “你每次都脱了鞋踢我,有一次被谢明邗拦了,你当着他的面让我回家找我妈哭去,还给了我300块钱。” 林轻想起来了:“你还了我100。”有点惊讶,“你那时候都上高中了?我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大。” 林山嗤她:“我从小,一个月能吃上三顿肉就算不错,哪像你这种吃鲍鱼海参长大的小姐。”他轻哼一声,“后来有钱了,发现那些也没什么。” “那天以后,谢明邗来找到我,问了我父母情况,说他的养父愿意供我上大学甚至读博士。我当时一百个不愿意,光想想以后要看你脸色过日子,就觉得特别没脸。” “可是我姑父姑妈很高兴,一直劝我,甚至还带我去派出所改了姓……”他握拳,“我当时特别生气,觉得他们肯定是嫌我累赘,为此还恨了他们两个好多年……直到前几年姑父去世,我才知道他之前就被检查出肺癌。” 林山叹一口气:“刷了几十年的油漆,什么好身体都给刷败了。我当时和爸爸收养的其他孩子一起住在‘大房子’里,见到过你几次,不过你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都是直接找姜楚乔和燕宁。” 他有点自嘲:“我一直以为是你要爸爸收养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林轻摸摸鼻子:“我还说后来怎么在街上看不着你了……”她脑子一转,发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这阵子的几件事,和谢明邗有什么关系?” 林山一愣:“和明邗哥?没关系。爸爸走后,明邗哥一直很照拂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我能在信宏爬得这么快,也多亏他时常指点。前阵子我和他说起我在替谁办事,他一直不赞同,还反复劝我不要参合信宏内斗。”他摊摊手,“其实他也明白他劝不住我,像我们这种出身的男人,面前摆了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能不要?” “我前阵子拿了黄昱行贪污挪用的证据,本是打算拿捏住他,没想到黄昱行那么不禁吓,竟然自杀了。” 林轻没什么同情:“他也够本儿了。” 林山继续说:“后面的事你也知道,我索性把事儿都推给王信宏。黄昱行的儿子没得手,那位急了,一定要我想办法弄掉王信宏。霍小姐一闹,我看着是个机会,昨晚确实是带了抗生素来,正好在护士站见到推车,就用注射针头往每个瓶里都打进去一些,水杯里也下了。” “我不知道明邗哥为什么会忽然入院,我觉得……他许是想阻止我。昨晚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我说,哥,我以后十年在什么位置,就在这一举了。” 林轻很客观地评价:“你要是能成功,王信宏早就被人坑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林山也是懊悔:“我本以为能和他谈谈,没想到人家压根不把我当回事。” 林轻摇头:“王信宏和你和我都不一样,他被捅十刀也不会阴回去,我估计……他有办法光明正大把王意送进去。” 说到这里,她看向林山:“我说的没错吧?在信宏里能让你这么不顾前程卖命的,一个王凯行,一个王意,王凯行要是想害自己亲外孙也用不着你。不过说实话,这个事上我有点看不起你,既然抱了大腿就别把自己看太重。” 林山笑得有点无奈:“我要是你,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可惜我是我,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样。对了,你多注意点你那个副省长千金的朋友。” 林轻一愣:“周桑桑?” 林山点头:“年会那晚你被人下药了吧?那次压轴剧的侍女原本不缺人演,她私下来找我,让我给你个机会上台,还贿赂给我一大包零食。我不好驳了副省长千金的面子,就和周姐说了这个事,让她一定把你叫上。” “你说周桑桑要害我?”林轻沉思片刻,摇头,“不可能。” 林山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就是提醒你一句。我承认我一直都记恨你看不起我,也嫉妒过你有个好爸爸,但是说句不好听的,狗得人一饭都知道感恩,我林山受了爸爸这么多年照拂,再怎么没良心也不会去害他亲生女儿。何况……你从前踢我前都会先脱鞋。” 林轻“哦”了一声:“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你比我有良心。” 见她站起来要走,林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扯住了:“林轻……我知道下面这话有点没脸,但我也真是没别的路可走了。我看出来王总待你不一般,你能不能替我和他说几句?我还没过31岁生日,我姑妈还需要我给她养老送终,我要是真进去了,这辈子也完了。” 林轻低头看着这个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社会精英半晌,挣开他:“第一,这条路是你选的,我没义务替你擦屁股。第二,你现在去自首,找个好律师,判不了几年,要是能把王意拖下水,说不定能把责任全推了。不过我估计你没那个本事。第三,我进去三年,也没觉得人生就毁了。第四,就是我现在要被关进去,王信宏也不会替我说话。” ------------------------------------------------------------------------------------------------------ 走到病房外时,她听到张超小智囊在里头出谋划策。 谢明邗人缘太好,来隔壁探视的人和走秀似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太多,林轻有点听不清张超的话。 “……我们瞒了她……肯定要生气……主动承认错误……她心软……掉几滴眼泪……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床上滚滚……哎有伤不行……买包……买鞋……买化妆品……女人都喜欢……您别绣了……绣出清明上河图也没用……” 林轻对着玻璃墙摆了个严肃点的表情,推门进去。 原本在站在床边出谋划策的张超赶紧抻了抻小马甲,挺直背咳了两声,对床上的人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着小胡子要溜。 林轻一个擒拿手捏住他肩膀,凉飕飕地:“张哥,今天天气挺好啊,雪下得真大,人都能给埋了……” 张超心一横,也不管什么队友不队友的了,肚子一捂:“小林子,你等你张哥一下,要尿出来了。小胡子,快,快,陪你张哥去个厕所,好兄弟搭把手。“ 林轻扯住要跟着逃窜的小胡子:“他尿尿要你搭什么手?” 小胡子看着她也哆嗦,急中生智:“我、我帮张哥扶着!对,张哥尿尿都是我扶的。” 说完也跑了。 林轻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颗紧张的泪痣,不说话。 泪痣更紧张了,半晌想起张超的话,伸手去拉她的手。 没成功。 又抿了抿唇……亲一口…… 主动放弃了。 他思忖一下,试探着问:“你……要包吗?” 林轻挑挑眉毛。 他紧张地握了握拳:“买鞋子吗?” 林轻抽了抽嘴角:“你用不用也帮张超扶一扶那玩意儿?” 就在她以为对方接下来要讨论买不买化妆品的时候,他却忽然换了方向:“林轻,你很累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轻以为是自己耳聋眼花了,却被他趁机缠住手:“你来陪我,我很高兴。你心之所想,我无法阻止。我想与你分担,而非让你更苦。”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公寓钥匙放进她手里:“我不想你被人欺辱捆绑,即便我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却也心疼,甚至……愤怒。” 两人间有短暂的静谧,林轻抽出手:“王小黑,要不你还是绣花吧?我怎么就忽然觉得你绣花的时候更正常点?” 他咬了咬唇,默默拿起绣活,针入布半身:“以后……不会瞒你。” 林轻乐了:“行了行了,多大点事,看看给你紧张的。又不是演肥皂剧,屁大个理由吵上三集。我就算气,也是气自己没本事,没把张哥交代的事儿办好了。” 他似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挣扎许久问:“你……会不会烧菜?” 林轻回答得痛快且不羞愧:“完全不会。” 他嘴角翘了翘,看上去很高兴。 ------------------------------------------------------------------------------------------------ 知道她醒来会饿,里间已经准备了不少吃的。 约莫是不知她口味,索性荤荤素素摆了一整桌,中间甚至还趴了只乳鸽。 林轻也不客气,效率极高地把肚皮吃圆,没良心地摸着肚皮告别王小黑和张超。 等电梯时,肩上被人拍了拍,她一回头,只觉得面前一晃,她眼疾手快一抓。 张紫婷的手堪堪停在她脸旁十公分。 林轻手上一使劲,餐饮公司千金、邗牌的未来老板娘手腕脱臼。 林轻把手一松:“我不习惯这么和人打招呼,不过要是你坚持,我可以配合配合招呼回去。” 张紫婷疼得直吸气,看她的眼神简直像切片机:“林轻,我没想到你这么狠,是不是他死了你才满意?” 林轻一怔:“你说谢明邗?胃出血离死还远着呢,不然我早死了。” 张紫婷直摇头:“你怎么就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是明邗哥!他都已经那样了你还不放过他!自从宏基赠送的设计室建好,他就天天泡在里面搞设计,整宿整宿不睡觉。他赞叹说那设计室简直和他少年梦想里的一模一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那是谁的主意?你就是想让他死在里头,林轻,你怎么能这么很?” 林轻觉得很好笑,于是她笑了:“我再善良点,现在可能已经又进去了。至于说我要他死在里头……那还得看他愿不愿意。紫婷啊,弄死一个人在你看来那么容易?”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林轻转身就走,被张紫婷用另一只手扯住胳膊:“林轻,你别逼我,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手腕顺时针一转,林轻甩开她的手:“求之……”实在没想起来后两个字,“就那个词,你知道。” ---------------------------------------------------------------------------------------------------- 没好意思叫张秘书,林轻是打车回去的。 刚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肉香和药材香。 顺着香气寻过去,寻着了炉台上一只小砂锅。 半开放的厨房只这阵子被张秘书用过几次,看起来还和样板间里一样新。疑似被ps上去的李公子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比常人长上半寸的手指掀开锅盖,给她盛了一碗汤。 林轻站在大理石台面另一边,隔着汤碗上若有若无的热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明天搬走,如果要我尽女朋友义务,你可以电话叫我。设计室上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是需要我和你上床,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求时间短一点,我心理和身体都脆弱,受不了被铐一整天。” 手臂的颤抖被他用咳嗽盖住,他放下汤碗:“怎么?你要搬出去和他住?他这次又用什么诱惑你?” 林轻懒得和他解释:“我有房子,用不着和谁住。” 他将一只白瓷汤勺放进碗里,好像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先喝汤。”   ☆、第3章 第七十八章 这两个兄弟性情风格大相径庭,只对餐具的品味出出奇地一致。 林轻接过旧铜纹道尔顿骨瓷碗,手指在荷叶边上擦了擦:“什么汤?“ “杜仲牛鞭汤,给你补肾。”李公子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张秘书拿来的方子,用正宗极乐牛鞭,加了杜仲、人参、巴戟、枸杞、红枣,今晚出门前炖的,你回来得正好。” 林轻望着面前的碗,尽量不去瞅那一截烂肉:“这么高级的东西你怎么不喝?” 李公子盖了锅盖,嘴角抽了抽:“我不虚。”略哀怨地斜了她一眼,“这个月尤其不虚。” 林轻只当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爽,一推碗:“我吃过了,不饿。” “四月二十,邗牌在凯莱举办首届时装展。”他把汤碗推回去,“我在谢明邗那有62%的股份,管理层给我面子,让我指定活动策划总监。” 中指和食指捏起汤匙,好像捏着一根软肋:“兰台的几个导演,嘁,烦了我三四天,我是想派个新人去去,不过她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话未说完,林轻已经折了回来,端起汤碗,豪迈地一饮而尽,连那截死不瞑目的牛鞭都没放过。 放下碗,林轻缓了一会儿,回味了一下极乐牛鞭,问:“够了吗?不够我还能再来一碗。” 他抬头看见她一脸悲壮,唇角僵硬地抽搐几下,到底没忍住,重重捶了两下台面,“噗”的一声笑出来。 林轻端着碗等他笑了几个轮回,才又问:“到底还用不用喝?” 他又拿了只新碗,这一次直接从锅里捞出来长长一根:“胶原蛋白含量98%,吃了可以返老还童。” 林轻低头和碗里那根还盘了盘的东西对视,咽一口口水,声音发虚:“怎么这么大……” 李公子轻蔑地嗤了一声:“还有更大的。”俯下身,衬衫扣子几乎掉进碗里,“你要看吗?” 林轻二话不说,抓起碗里东西塞他一嘴。 ---------------------------------------------------------------------------- 趁着李公子刷牙漱口十几遍的工夫,林轻洗了个战斗澡,又用美少女变身的速度换了衣服,迅速熄灯睡觉。 上床前她在锁不锁门间犹豫了那么两秒,觉得自己有点怂。 这道门就像那层膜,人家想破,她拦得住吗? 两天没睡个踏实觉,沾了枕头她就开始瞌睡。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房间里有门声,脚步声,接着床似是向下陷了陷。 快睡着时她还记得害怕,卷着被子往床边挪了挪,嘴里含含糊糊地:“别绑我……别扎我……谢谢你……” 身后有月光,和久久的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他非喜非悲地笑了一声,长臂一伸,从背后把人松松揽住。 鼻尖贴着她的脖颈,呼吸温热:“哥哥不知道……不知道你被……不知道会有人舍得对你……” 他有点说不下去,换了几次呼吸,找回一贯的轻佻:“哥哥只想让你也舒服舒服,前阵子没满足你,我怕你一时犯傻去找别人……” 他轻轻捏着她的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累不累?哥哥给你按按……”大手慢慢移,沿着她的脊椎一下下按压,有点疼,有点爽。 林轻已经快从床上滚下去,既然无处可躲,索性一咬牙一闭眼装睡,再怎样也就熬这一晚。 他在她背上细细鼓捣了一会儿,又光明正大地探到她胸前,双手罩在她胸脯上方,半请示半解释:“能给你揉大一号。” 林轻哆嗦了一下。 他最后还是收了手,掌心隔着睡衣贴在她小腹,音色黯哑:“睡吧,宝贝。” 林轻差点把牛鞭都吐出来。 ------------------------------------------------------------------- 第二天李洛基倒是没为难她,还派张秘书把她原本放在东城宿舍的那点行李取了来,连东西带人一起送到她的小公寓。 临走时林轻有点不确定,还是厚着脸皮问了一句:“时装秀的事……” 他撑着门框,低头贱笑:“听说邗牌那窝设计师脾气出名的大,再加上一个恨不得撕了你的张紫婷……啧啧,你拿什么让人听话?” 林轻听他这么说,明白这事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刚好是她所长:“只要你给我那个位置就行,一群脾气不好的人比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更好搞定。” 四月二十,四月二十。 谢明邗,张紫婷,我们了一了,断一断。 他看她眼珠转,只是笑。 ------------------------------------------------------------------ 搬家的第一件事,她把新电话和地址群发给几个相熟的人。 林轻在擦地板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报s市夜店天纵卖假酒、雇童工、容留吸毒事件。兰台新闻部甚至做了一个专访,请了几位专家分析这一行为给社会带来的不良影响。 专家们以小见大,从一个略有规模的夜店讲到了清朝的覆灭。 周桑桑盘腿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我听公安局的赵叔叔讲,刘宗的案子最后定成意外死亡了。” 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辣条一边讲:“听说前几天刘叔叔把刘宗的尸体领回来了,放了这么些天都有点烂了。” 她舔了舔手指:“林轻,我觉得我要是死了肯定烂得慢,妈妈说我肚子里都是防腐剂。” 林轻早就习惯了她这种变态式的自言自语,试探问:“刘宗没了你不难过?” 周桑桑仔细想了想这个事儿,为此还少吃了一根辣条:“是有一点的。可是我和他也不太熟。”又想了想,“我记得他给你带过麻辣烫,林叔叔不让你吃,后来我就给吃了。” 这么一想,她有点感慨:“他是个好人。” 林轻觉得周桑桑的逻辑思维十分严谨。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对讲机屏幕上是一群壮实的肌肉男,最前头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是林小姐吗?我们是宏基地产下的宏基设计,李总派我们来给您送家具。” 林轻按了开门:“辛苦了,上来吧。” 一起上来的还有欧式家具一整套,连梳妆镜台都是琉璃面儿的。 斯文男人递过一张贺卡:“李总恭喜您乔迁新居。”末了指挥着肌肉男们拆包装,贴心地拍了拍周桑桑屁股底下的沙发:“林小姐,我们帮您把这些旧家具搬出去?” 林轻还没发话,门铃又响了。 “林小姐吗?我们是恒海家俬,我们老板的朋友陈总派我们来恭贺您乔迁新禧。” 两分钟后,一大批现代简约型家具把宏基的人堵在里头。 两方正在僵持,门铃又响了:“林小姐?我们代表宋先生……” “上岛日报的邹女士派我们来……” “邗牌谢总不能亲自过来,这些衣服是……” 林轻和周桑桑看着满屋子的人和东西,大眼瞪小眼。 半晌,周桑桑砸吧砸吧嘴:“林轻,你的房子是不是买小的......” 林轻:“要是我知道自己人缘这么好,当年肯定把这一层都买了。” 就在她在思忖这么让这些人把东西带走的时候,有人敲门。 这次连门铃都不用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上来的。 门外只站了一个西装男,胳膊下夹着一个大信封:“林小姐,王总听说您搬家……” 林轻脑仁疼:“不要!不管是什么都不要!真放不下了!” 对方一笑,递上文件袋:“王总托我带话,他今日很高兴,这里是和您同层所有单元的钥匙,他要您把用不上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去。还说……”对方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正经地地,“王总说他十分想念您。” 拿着信封关了门,林轻绕过满屋子的人,有点飘:“桑桑,你和我说,我是不是不小心穿成电影女主角了?还是给小姑娘看的那种电影?” 周桑桑递给她一根辣条。 ---------------------------------------------------------------------------- 因为谢明邗的入院,时装秀的策划被推迟了几天。 闲来无事,林轻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在床上打滚,饿了叫外卖。 她的足不出户没有影响地球自转。 林轻打滚第一天,城西以歌舞闻名的夜店地赐发生火灾; 林轻打滚第二天,城东高格调清吧蓬莱发生酒水中毒事件; 林轻打滚第三天,宏基李总的爱将张秘书遭绑架; 林轻打滚第四天,一根疑似张秘书手指的物件被快递到李洛基办公桌上。 第五天,滚得珠圆玉润的林轻从床上起来,拿起手机:“阿凤,哪里见?” ----------------------------------------------------- 城北著名唱k好去处,猫神。 男服务生进了包间,把果盘放在桌上:“老板,要唱么?” 凤书摆摆手:“唱什么唱,过来点单。”末了讨好地看向林轻,“小轻,你看看想吃什么。猫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让人把仙都的菜单拿来了,你要吃什么就和他说。” 林轻扫了眼菜单,没什么兴趣:“我想吃夜香花炒鸡蛋。” 服务生一愣:“小姐您想吃什么?” 凤姐从沙发上抬起头来:“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给客人点单的?” 服务生赶忙应下:“我这就去给客人准备,老板您稍等。” 服务生出去后,凤姐从果盘里捡了颗葡萄:“前两天,有这么个活儿。对方出价五十万,要求把一个叫林轻的刑满释放人员搞瘫或者送进号子,还要求判刑十年以上。我觉得挺新奇,和你说一说。” 林轻“哦”了一声:“我出五块钱,你把要搞我的人搞进医院,不用瘫痪,让她两条腿各短一寸就行。” 凤书掩口吃吃地笑:“小轻,够坏的嘛。小七的那位大小姐,那腿,呀,都那样了,你也不给人留条活路啊。” 林轻反问:“换成是你,你会留?” 凤书想了想:“我这人喜欢什么,你也知道。猫神这下面有个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个房间,房间里什么都有……是我,我就把她栓在里面,慢慢……” 她没骨头一样凑过去,长指甲慢慢划过林轻手背:“小轻,你别这样,你不一样……对了,你那个姘头还真有几把刷子,三天扑了我三家店,我派人跟了他两天,一点机会都没捞着。” “还好,我听说他和他的小白脸秘书有一腿。我绑了他秘书,倒要看他来不来。” 林轻假作平静:“你剁了张秘书一根手指?” 凤书没太在意:“嗯,一根。” 林轻推开她:“张秘书是我朋友,阿凤,你这样我很不高兴。” 凤书一愣,随即陪笑:“你早说嘛。我不剁了,这就让下头好吃好喝供着。男人嘛,少根手指头不碍事。” 林轻垂眼:“你打算怎么办?” 凤书“嘘”了一声,恨恨:“你知道那三家店我花了多少精力、走了多少关系才开起来?只要他来,我要搞到他走不出猫神的地下室。”   ☆、第3章 第七十九章 林轻窝在沙发里,盯着屏幕上的歌曲字幕发呆。 “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谁叫我身手不凡 谁让我爱恨两难 到后来刚肠寸断 幻世当空恩怨休怀 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 凤书见她不说话,剥了个桂圆递给她:“怎么?舍不得你姘头?“ 林轻接过桂圆转手扔进烟灰缸:“吃不了,最近流鼻血。” 凤书把手里烟头按在白花花的桂圆上,略心疼:“你这小身板也上火?去检查过没有?我店里有个老中医,叫来给你看看?“ 林轻仍旧爱答不理:“没事儿,前几天极乐牛鞭补过了。你打算把张秘书怎么办?” 凤书对张秘书没什么兴趣,倒是对牛鞭更有兴趣:“先放着,等你姘头来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吃什么牛鞭?” 林轻对“姘头”这个词有几分反感,压一压倒也不是压不下去:“你拿张秘书引他来?不怕他报警?” 凤书还在纠结牛鞭:“你吃了多少?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性、生活?和你姘头还是小白脸?”见林轻不理她,才想起回答刚才的问题,“报警?他有什么证据?他前脚报警我后脚把人做掉往江里一扔,他告我什么?再说了,你那个姘头身上可不比我干净,真见官还不知道谁先哭。“ 她说完,看看墙上的时钟:“我叫他下午两点一个人到中心公园南门。晚一分钟剁一根,晚九分钟他的小秘书就变成小叮当了。小轻,你也来。” 林轻又软回沙发里:“不去。” 凤书脸上挂笑,声音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是不是还是心疼?” 林轻抬起脚,踹了她一脚。 这一下力度把握得刚好,比*重比激怒轻:“他害我爸破产害我坐牢,你说我该不该心疼他?” 凤书趁机抓住她脚踝:“换成是一般人还好说。可有些人就喜欢受虐,谁知道是不是被虐出感情来了?嗯?小轻?” 林轻猛地收回脚,站起来:“走吧。” ------------------------------------------------------------------ 二月,有雪,中心公园南门有一排十二生肖冰雕,雕像前头有三三两两游人。 凤书坐在车里,摆弄手里半副骰子,放下车窗,从外头小摊上拿起一支糖葫芦,边递钱边问小贩:“生意好么?” 那小贩看着凤书的脸,哪敢伸手:“姐!我不收您的钱!”末了靠在车边,小声说,“这一片儿的兄弟们都盯着呢,没见着大沿儿帽。您再多拿几根!今天山楂好,可脆了!” 凤书升起车窗,哄孩子似的把糖葫芦递给林轻:“还有五分钟。小轻,你说你姘头会不会管小白脸秘书死活?” 林轻忙着吃糖葫芦,不说话。 四分钟…… 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林轻咬下最后一颗山楂的时候,刚好两点整。凤书放下车窗,对贴上来的一个混混:“没来?” 混混摸了摸鼻子,摇头。 凤书转头吩咐:“阿三,给小四打电话,让他自己看着时间剁。” 林轻把竹签往混混手里一塞:“折腾个秘书,有意思吗?” 凤书无奈:“不是阿凤黑心。这个事,本来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不能放小白脸好过,这已经打算给你面子了。现在是你姘头不给你面子……” 就在这时,原本打电话的阿三急了:“你说什么?跑了?” 凤姐一把抢过电话:“小四,人呢?”听了五秒,她反而淡定了,“那么多人看着,他一个人能跑出去?” 又过了五秒,她笑开了。 按照林轻对她的了解,凤书笑得越灿烂,她那颗变态的心就越阴霾:“看他的八个人都没了?” 放下电话,凤书靠在椅背上,盯着车顶看了一会儿。 “你那个姘头,有点意思。”她说出来这么一句,“他在一个小时前,直接派人扛了五箱现金到天纵门口,扬言五百万买一个张刀,谁交人谁直接搬钱,见者有份。我底下那帮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看天纵要被停,怕以后没钱赚,索性瞒了消息把人放了……” 林轻噗嗤一声笑了:“有钱任性,没钱也不能让人都认命。” “姐,现在怎么办?”问话的是开车的阿三。 凤书转向林轻:“想不想看看你姘头对你好不好?” 林轻伸手去拉车门:“不想。” “咔”的一声,车门被锁住。这辆车被改造过,林轻抠了锁也开不开这个门。 她从怀里摸出条项链,扔给凤书:“拿这个去,他认得。” 凤书捏着那颗嵌鉆珍珠看了一会儿,收进包里:“有点品位,怪不得这么虐你还让你念念不忘。”正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劈手抢了林轻手机,“小轻,你别用条链子打发我。你当初多恨他,你都忘了吗?听话,和阿凤走一趟,我倒要看看他对你有没有搞项链那么用心。” 林轻正要劈手拿她一条胳膊,凤书的电话响了。 她看了号码,动作一滞,接起来的时候很是恭敬:“萧哥?您回来了?” 透过后视镜,林轻看到她笑得脸僵:“您怎么知道她在我车上……不不,我没有质问您的意思,我这就放人,给您添麻烦了。” 放下电话,凤书看林轻的表情很是不对:“你什么时候勾搭上萧哥了?” 林轻完全不明白这个“萧哥”是个什么玩意,但这时候说实话她就不是林轻:“你去问萧萧哥啊。” 她故意把这个“萧”字叠了一遍,果然凤书的笑更僵了。 半晌,她听到凤书说:“让她下车。” 林轻下车以后,黑色面包车从面前呼啸而过。卖糖葫芦的小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热情地又塞给她一串:“大妹子,再来一串,不收你钱。” 林轻接过糖葫芦,刚咬了一口,身后伸来一只镶皮黑手套,把一张十元纸币递给小贩。 小贩一抬头,被他晃了晃,有点语无伦次:“妈呀,真帅!帅哥,随便挑,随便挑啊,昨天刚到的山楂!” 他摆摆手,指着林轻:“替她付的。” 林轻走出几步,靠在冰雕上:“怎么出院了?” 他伸手垫在她背后:“凉。”低头不要脸地在她的糖葫芦上舔了一口,“你不去看我,我来看你。” 林轻犹豫着这个糖葫芦还要不要下口,犹豫的时候顺口问:“萧哥是谁?” 有风刮过,他侧身替她挡了挡,风衣的领子猎猎作响:“萧磊,他从前为我外公工作。”他抿了抿唇,“我求了外公。” 林轻一愣:“王凯行?”改口,“王董事长百忙之中还管这个?” 他顿了顿,轻轻“嗯”了一下:“我答应外公……一些事。” 林轻也“嗯”了一声,没继续问:“张秘书丢了根手指。”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凤书砍掉张秘书一根手指,我觉得她变态。可是我心里却一点愧疚都没有,甚至希望她和李洛基斗得更厉害,哪怕张秘书因此再丢个几根手指……” 她用糖葫芦一下下戳着身后的冰雕:“小黑,怎么办?我想我也变态了。” 他无声看她,不干涉,不介入,不离开。 一截糖葫芦断下去,掉在地上,林轻有点魔怔:“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对上了。” ------------------------------------------------------------------------------------------ 林轻猜得不错。 凤书几人放了林轻,回到猫神后门。 刚一进门,她就感觉不对,才一转身,脖子上被抵了一把水果刀。 她边上的阿三学过功夫,迅速挥拳来救,拳头出了一半,被人一棒子砸在头上,两眼一翻软了下去。 凤姐倒还镇定,推了推脖子上的刀,笑道:“小弟,没人和你说过吗?用刀威胁女人会减寿哦。” 那人把她逼到大厅。 猫神一楼有一个直径十米的圆形舞池,舞池上是电视墙和音响设备,舞池边缘摆了一张暗红的半圆形沙发。 李大公子此刻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脚边两只打开的皮箱,皮箱里红红白白的一沓沓。 舞池里,十几名猫神员工站成两排,正看着七八个人拎着锤子到处打砸。 哗啦哗啦声从李洛基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一个男人架了梯子爬上墙,一下下凿着一人高的大厅屏幕。 凤书站在舞池边缘,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猫神员工,怒道:“十几个人干不过几个?干不过你们不会报警?” 离她最近的小服务生结结巴巴:“老板……他……他们有武器……” 凤书更怒:“你们没有吗?” “不能怪他们。”李洛基从箱子里捡起两沓钞票,扔进舞池,“我说了,他们在我面前站一分钟,我给每人发一千,等你这会儿……我算算,个个赚了三万多。” 他靠回沙发,长眼睛一眯:“报警?谁报警谁断人财路也自断财路,换作是你,你干吗?” 凤书没什么话好说:“那还真是怪不着他们,要怪就怪李先生出手太大方,看来是我不懂事,回来早了。” 李洛基摆摆手:“大方算不上,这些年没给女人买包,这点钱还出得起。” 说完对身后一个半秃的中年人挥手:“大腿。” 那中年男人答了一句,从桌上捡起一把菜刀,走过去,在凤书没反应过来前,抓着她手腕把人往地上一按,手起刀落,舞池里的店员尖叫声一波一波。 没叫的是凤书,她看着自己一截小指滚下台阶,咬牙看向又朝舞池里扔了两沓钱的李洛基:“姓李的,算你狠。” 李洛基又捡起一沓钱递给刀法利索的王大腿:“生意人不讲狠,讲个诚信,包间里的电视八百,音响一千二,这个屏幕砸坏了我给两千,门口的吧台碎了来拿五千……你呢,值钱点,一根手指两万,一次砍两根,我再奖励一万。” 凤书用包带绑住自己胳膊:“李公子,我砍你的人一根手指,你也砍我一根,我们扯平。四家店被你整了,算我技不如人,我认了。你们现在走,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你以后出门最好带够人,我凤书一个光脚的,从来不怕穿鞋的。” 李洛基认真听了一会儿,斜起嘴角笑了:“以后?大腿,你告诉她,盖一栋楼要多少水泥。” 王大腿抽出纸巾把菜刀擦干净,瞥了凤书一眼:“一栋二十层的楼,水泥墙里夹两百个凤小姐没有问题。” 凤书头皮一麻,没想到李洛基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情急之下,她从包里扯出林轻的项链扔进舞池:“李总不心疼秘书,总要心疼女人吧?” 李洛基原本在笑:“我就说,女人的战场在床上,跑到社会上来真是浪费人才……”余光瞥见那项链,忽然一滞,“大腿,拿过来给我看看。” 拿着项链,他神色微动,掏出电话拨了个号。 很快,凤书包里传来电话铃声。 她用左手从包里夹出林轻的电话:“小轻和那个小秘书可不一样,我不舍得让别人看着她。李公子把我夹墙里,三天内,她不是渴死就是饿死。有她陪着,我也值了。”   ☆、第3章 第八十章 凤书的眼角有一条半指长的疤,说不上多狰狞,淡淡的一条斜在那里,就是让人不舒服。 她脸色青白,嘴唇因为失血而哆嗦,人却慢慢站起来,抽紧胳膊上的包带:“李洛基李公子,我12岁离家,南南北北快18年,给人跪舔过,也被人跪舔过。今天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好说的。我那点家当你看不上眼,砸了也就砸了。只是小轻我放不下,肯定要带上她。” 李洛基放下二郎腿,向前倾身,手臂压在膝上,特别长的手指上一圈圈缠着那条项链。 半晌,他细长的眼睛一斜,把一只皮箱踢进舞池:“这边没什么热闹,把钱分了,回家放假。” 店员们个个杵在地上不敢动,猫神的经理弯腰,半天还是把皮箱往外推了推:“李先生,钱我们不敢要,您让凤姐去医院吧!再这么站一会儿……血、血都流干了。” 他身后几个服务生也跟着把手里的钞票放在地上:“您放过老板吧。” 凤书刚才没生气,现在倒有点气了:“一个个的,脊梁骨都给狗啃了!不用求他,求他也没用。这种人,你越是求他他越不把你当人,你们要是想跟我一起进墙就继续在这杵着。” “你说的……”李公子点了根烟,“有点道理。” 满地碎玻璃,他拉过烟灰缸,把烟灰一片不落地掸进去:“门我是开了,三分钟。大腿,三分钟后清场。” 王大腿原本因为林轻视频的事差点被李洛基发配了,好在他做人机灵,带着工队里的十几个混混转到地下,把李洛基的大腿抱得稳稳的,老对得起自己大名。 难得李总给机会,这个时候不表忠心简直对不起自己两条腿。 他手一挥:“聿一,阿刘,去把门锁了。” 几个新人再撑不住,抓起地上的钞票转身就跑。 一分钟后,舞池里只剩经理一个。 王大腿凑近沙发:“李总,这么放他们走,会不会招来……咳,那个。” 李洛基摩挲着指间的珍珠:“不用操心。”看了眼凤姐,“让女人流血……啧啧……我还真有几年没干了,都怪这年头能入眼的处、女太少。大腿,叫人给凤小姐好好包扎包扎。” 王大腿为难:“李总,我们兄弟包行,扎也行,包扎真不行。” “我……以前跟着店里一个老中医学过一阵子……”举手的是一直没走的猫神经理,“简单的包扎可以做做……” 李洛基挥挥手,打了个电话:“李秘书,去查她位置。” 放下电话,他扔了烟头,从金属烟盒里抽出两根:“来一根?” 凤书摇头:“不了,小轻不喜烟味。” 他收了一根,又点起一根,吸了一口,把烟整根扔进烟灰缸。 就在这时,猫神经理拿了剪刀纱布碘酒过来,才把东西放下,就被凤书一把抢过剪刀,反手抵在自己脖子上。 李洛基使个眼色,边上打砸的人都扔了锤子,围了上去。 “我不喜欢寻死觅活的女人。”他摇头,“床上时除外。” 凤书也不理他,手上一推,剪刀尖戳进脖子一个尖儿,血猛地涌出来。 “别动,”她一张嘴,带动更多血液,“李公子,我知道今天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不会放过我。就算你现在放了我,我走出这个门也甩不掉你的眼线,到时候跟着我找着她,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我一个女人,相也破了,牢也坐了,现在手也残了,钱也没了。与其站在这儿被你羞辱,还不如我自己了断。” 说着一点不犹豫,手上又是一个用力,血“噗”的一下从剪刀入肉处涌出来。 “你要什么?说吧。”李洛基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 凤姐腾出一只手来,慢慢蹲下,从包里摸出一副手铐:“你让他们都走,把自己铐上。不用和我比花招,你想制服我是分分钟的事,我想弄死自己也是分分钟的事。” 王大腿噗嗤笑了:“李总,这女的疯了。” 他的李总却没笑:“你们出去。”他冷声吩咐,“管住嘴。” 王大腿一拍大腿:“李总,这女的是个疯子!您这是羊入虎口啊!万一她好久没男人把您强强强……强了……李总!还是把我留下来吧!我身体好!不挑!” 李洛基下巴一挑:“你问她原不愿意?” 凤书把手铐递给经理:“给李公子把镯子戴上。”看了眼王大腿等人,“滚。” ---------------------------------------------------------------------------------------- 凤书指挥着猫神经理把李洛基铐进地下室的时候,林轻正在露天菜市场买菜。 事实证明,王小黑是个每天都在突破自己极限的人,就比如说刚才,一只猪腰子从案板上妖娆掉在他脚边,溅起一地妩媚血水,有几滴甚至亲热地贴到他裤脚和皮鞋上…… 他居然能面不改色拎着一袋土豆淡定路过。 林轻在蔬菜摊前停了停,在一筐黄瓜里拨弄来拨弄去。 卖菜的大妈戴着金耳环、擦着大红唇,刚一抬头就傻了,半天回过神来:“大妹子,你家里头有这样的大明星,买什么黄瓜?买什么黄瓜?买什么黄瓜?!!!” 林轻掏了掏耳朵:“阿姨,你复读机吗?” 大妈表情坚毅:“重要的事儿得多说几遍。”末了灵光一闪,看向王小黑的眼神就有点不屑了,“你家里头有这样的还买黄瓜,难道是……大妹子你过来,我和对面卖牛鞭的是闺蜜,闺蜜,懂吗?闺蜜就是我介绍你去买,她立马给你便宜两块钱!你听婶儿说,男人再不济,也比黄瓜强啊!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啊!” 林轻听到“牛鞭”俩字有阴影,抹一把幻想汗:“阿姨,我就是想拍个黄瓜。” 大婶一听,看向王小黑的眼神又变了:“拍黄瓜啊,要蒜么?昨儿新来的蒜可好了,个个是精品,头头是状元!” 林轻放下蒜,扯过身后乖乖当屏保的王小黑:“小黑,你来,我不行,我实在忍不住要和她撕。” 玉树临风、凤凰立鹌鹑群的王小黑,偷偷看了眼直舔烈焰红唇的大婶,艰难地:“好,我来。” 说完又小动作地扯了扯林轻袖子,踌躇良久:“不拍……黄瓜……行吗?” 林轻表示自己不挑:“那就做萝卜丝饼吧,记得挑粗壮点的。” 他好看的眉毛跳了跳,大冬天的手心居然有点发潮:“为什么,我觉得,疼。” 林轻安慰他:“没关系,男人30多不纯洁了也正常,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就在温柔多情的王小黑和豪放不羁的大婶上演虐恋情深的时候,林轻的电话响了。 她盯着“凤书”两个字看了半晌,才接起来:“阿凤。” 电话那边凤书的声音沙哑:“小轻,别挂电话,挂了可要错过好戏。” 林轻立刻反应过来,走开几步:“李洛基在你手上?” 凤书哑笑几声,笑声在地下室回荡得有些瘆人:“她倒是不像你说的那么无情无义,要是早几年遇上,我说不定也敬他一声‘哥’。” 林轻不想和她纠缠:“你们俩慢慢玩,我还要买菜。”说着就要挂电话。 “小轻,你从前受不住的时候说过,有一天要亲眼看他把你受过的都受一遍,你忘了吗?” 林轻没忘,怎么会忘? 疼狠了时,只恨不得让全世界都陪自己疼。 那时候她的全世界还小,只那么一个人就占了大半。 “小轻,你现在挂电话,这个心愿就要变成遗憾了哦。” 林轻站在泥泞拥挤的菜市场,慢慢掏出了耳机。 耳机里传来门声,想是凤书带着电话进了房间。 “屠经理把你铐得挺结实。”是凤书的声音。 一阵沉默,不在意的男声:“凤小姐现在去医院,说不定还能把手指接上,可别像张秘书一样耽误了。” 凤书笑得有点没心没肺:“公子屈尊降贵,妾身怎舍弃君去?” 回应她的是两声同样没心没肺的哑笑。 很快,耳机里传来窸窸窣窣声,林轻抬头,却见王小黑拎了一袋白萝卜过来。 他有点得意地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最粗的两只。” 耳机里有女人的吸气声:“李公子这身材,让我都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林轻抬头,拎着萝卜和土豆的大帅哥好似进入了状态:“轻轻,还想吃什么?” 耳机里有男人的挑衅:“你从前怎么对她,现在可以再加点劲儿对我。有什么花样,记得一样都别落下。” 林轻有些心不在焉:“随便买点吧,反正不管买什么我都不会做。” 他十分高兴:“我……可以试试。” 耳机里有噼啪的金属敲击声,那么耳熟:“韩国人的铁筷子,两头用皮筋绑住。李公子是想宝塔镇妖,还是想愚公移山?” 他扯了扯她,指着一旁买现磨黑豆浆的小店:“口渴么?” 林轻“嗯”了一声,却听耳机里又传来人声:“宝塔镇妖、愚公移山……她能记住这些词?” “脑子记不住,身体也能记住。宝塔镇妖从头顶压,愚公移山从山脚挖。” “她都试过?两个都来一遍。” 刚回过神,怀里已经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豆浆。想是怕她烫着,他在杯子外头围了一只手套。 林轻一愣:“怎么热的?” “你有胃病史……”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看过你的病历。” 林轻一怔:“你倒挺操心。” 他很严肃:“胃养不好,吃不胖,吃不胖,不好生孩子……的。” 林轻摘下一边耳机:“王小黑,你再说一遍?” 单只耳机里有男人的闷哼,凤姐的声音有些轻蔑:“没受过什么皮肉苦吧?才刚开始你就不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带着粗重的鼻音,却是嗤笑:“你搞你的,我叫我的。就是在床上,我也喜欢那些叫得投入的。” 林轻一愣神的工夫,腰上一紧,手里一滑,豆浆“哗”地落地,身旁一辆车呼啸而过。 她看向不远处爆体而亡的豆浆杯,挣了挣箍在腰上的手:“勒死了,王小黑。” 王小黑似是决定暂时不勒死她,只是把所有的袋子移到一侧,腾出右手接过她的包,也放进左手,空出来的右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左手。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发顶:“好了,可以继续发呆。” 两人这样手牵手在二月的街头慢悠悠地走,路旁的树上已经被缠上了新年彩灯,一闪一闪,成功地伪装出了一派生意盎然。 耳机里的声音不断撞击着她耳膜,一下一下,像一只要钻进她脑子里寄宿的虫子。 “李公子,渴了吧?来,50度的伏特加,纯进口,可不是天纵里被你抓包的假酒。” 咕嘟咕嘟的灌水声,夹杂着喉咙里滚出来的呕吐声,和“啪”、“啪”的打肉声。 握着她的手温暖有力,轻轻引着她避过路面的狗尿。 “李公子,你说一个人想排尿的时候……”耳机里有啪的一声,“前面被这么夹住了,”又是一阵窸窣,“又被这么堵住了。” “是什么感觉?” 一阵静谧过后,那声音有着隐忍和不屑。 “你最好没在她身上试过。” 林轻在路中央停住了脚步。   ☆、第3章 第八十一章 “你最好没在她身上试过。” 林轻站在路上。 左耳是店家吆喝和讨价还价声,右耳是金属落地和男人闷哼声。 凤书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女人有女人的玩法,男人有男人的玩法。一瓶伏特加下去,李公子下面胀不胀?” 回答她的是无所谓的笑,还带了几分吊儿郎当的醉意。 捏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人把她引到路边,掏出纸巾和酒精纸把墨绿的长椅擦了两遍,扯她坐下。 林轻的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流,最后聚焦在马路对面一排五颜六色的自行车架上。 半晌,她皱了皱眉:“项链是我故意扔给她的,手机也是。今天出门带了两部电话。” 他不说话,只默默攥着她一只手。 耳机里凤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聊:“难受吗?觉不觉得下面胀得紧?看,有点起来了呢。李公子,别那么害羞,求求我,求求我我就给你松松,尿液回流回膀胱那滋味……光是想想,我都high了。” 林轻摘掉耳机,站起来:“走吧。” 一路无语。 俩人就这么大冷天的大包小包走回了她的小公寓。 站在楼下时,他眼神请示,把手里的东西攥得死死的。 林轻一拍脑门:“小黑,我想起个事儿,我厨房里……没锅,一个都没有!” 万能的王小黑表示这不是事:“我把东西,拿上去,就去买。”他十分有想法,“调料,我一起买。” 林轻摇头:“算了,下次再说吧。”她打了个哈欠,“困了,想睡觉。” 信宏大公子没什么被人赶的经验,还是挺正经的:“你睡,我可以做的。” 林轻难得委婉了一下:“那多不好意思,我躺着你站着,活儿都你干了。” 他仍旧没理解其中精髓:“那,我陪你睡。” 林轻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抢过他手里袋子:“老子没心情,你找别人玩去吧。” 走出几步见他还一脸不解站在原地,不得已缓了缓语气:“乖。” ------------------------------------------------------------------ 茶几上堆了一座小山,两根白白胖胖纯纯的萝卜躺在山顶。 林轻盘腿坐在沙发上,左手夹着硬币,右手挑着耳机。 就这么静坐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又塞上耳机。 有滴答的水声。 水声很快被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咚咚声淹没。 “醒了?”凤书的声音比刚才好了一些,“爽吗?” 回答她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凤书好像是笑了一声,那笑声曾在林轻噩梦中出场多次:“男人……我经历过没有30也有20,像你自控能力这么好的还是头一个。” “我好奇问一句,李公子这身功夫是从多少人身上练的?” 滴答滴答的水声中,有声音模糊不清:“我不数没意义的东西。” 凤书的笑声越发尖利:“刚才夹得你失禁的时候怎么不见牙尖嘴利?现在又摆起架子,不好,不好。你越这样,我越想把你玩哭。” 咣啷咣啷的铁链声,把一连串轰隆隆的咳嗽衬得不那么撕心裂肺:“那你可要费点力气,我从20年前就不知道怎么哭。”顿了一会儿,试探问,“她哭过?” 凤姐大概是哼了一声:“也是个硬骨头,开始的时候眼珠子湿过几次,硬是没把眼泪落出来,后来连眼眶都不带红的。不过,我还真喜欢她这把骨头。” 对面再不说话,耳机里传来哗哗拉抽屉声,凤姐的声音又兴奋起来:“别小看这把小锯子,它可啃下来过不知道多少人的手指头。就是太小了,一点一点磨,一根手指头搞上20分钟,断口的地方血肉烂成一片,骨头血管磨成一片,接都不好接呢。” “传闻李公子做-爱时不亲不摸,全凭两根手指给自己开路。你的人剁我一根,我也不是太记仇,把你最得意的两根留下做个纪念,不算过分吧?” 林轻拔下耳机,“咣”地把电话摔了出去。 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她叹一口气,起身捡起手机,先拨了110,想了一会儿又一个个删除,拨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对这个号码还有点不熟悉:“哪位?” 林轻站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低声说:“陈衡,帮我个忙,给我弄桶汽油,猫神见。” ------------------------------------------------------------------- 陈衡这些年越发低调,林轻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时候,猫神街对面停了一辆辉腾。 陈衡打开后备箱,从车里下来,指着里面三只桶问:“怎么了你?不是想不开要*吧?” 林轻看他一眼:“等我找着谁弄死刘宗,我就带一桶和他同归于尽。” 陈衡拍拍她肩膀:“到时候哪用得着你,我们都不能让他好活。不过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猫神里头谁又得罪我们小祖宗了?” 林轻也拍拍他肩膀:“没事,小祖宗我又闲的脚底痒了。老规矩,你在车里等着,我要是半个小时还不出来,你记得进去捞我。” 陈衡陈副总表示同意,扶着车门叮嘱:“岁数挺大了,下手轻点儿。” 林轻甩甩脑袋表示知道,拎了汽油桶就走。 走出两步,又被他叫住。 “20分钟吧,”陈衡一只脚踏进车里,“20分钟你没凯旋,我就进去英雄救美。” 林轻挥挥手:“随便你。” 猫神前门后门侧门果然有人守着。 林轻走近了点,把汽油桶盖子拧松,走到门口抽烟的两个男人面前:“阿凤在里头吗?” 她故意把“阿凤”两个字叫得颇缠绵,两个混混果然一愣:“你是凤姐什么人?” 林轻眼风一飞:“阿凤叫我小轻,你们说我是她什么人?” 两人又是一愣,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使个眼色:“进去问问凤姐……” 话未说完,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一凉,一阵冲鼻的汽油味直钻脑顶。 林轻把汽油桶一扔,手里打火机“啪”地蹿起火苗:“别麻烦了,你们现在开门让我进去,不然我手一抖,不一定把什么点了。” 其中一个男人吓得退开半步,被林轻一把拽住:“再动一下我可就点了。” 另外一个有点年纪,在外也混了多年,直接扣住林轻:“小丫头不要在叔叔面前耍狠。你点啊,你点了咱们三个抱一团,一个也跑不了。点啊,怎么还不点啊?不敢了?不敢了就滚回家找你爹吃奶。” 林轻扭头,满脸真诚:“我要是能找着我爹,”她顿了顿,“就好了。” 她说着,手一翻,火苗舔上拉她人的袖子。 那人原来只道林轻脑子不正常,没想到都不正常到这个份上。惊慌地松开她就要退,被她抢先一步绊倒在地。 林轻一脚踩住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打火机又“啪”地点起,手指一松……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赤手接住还燃着的打火机,反手扔进一旁的水池里。 林轻回头,于片片华灯下看见抿紧的唇。 她一愣,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你怎么在这儿?” 他扶着她肩膀,把她和满身汽油的两人隔开:“我见你上车……” 林轻不明白:“你一直没走?就在楼下干等着?”末了反应过来,“这件事你别管,快回去。” 他原地不动,一副体内接收系统坏了的模样。 林轻急了:“王信宏王公子,我赶时间,没空和你过家家,麻烦你让一让。” 他没答她,只是转身:“萧先生。” 林轻这才看着他身后站了不少人,除了张超和小胡子,个个看着不像好人。 其实张超和小胡子也不像好人了。 为首的一个倒有几分斯文劲儿,一副儒商的模样,见到林轻还平易近人地打了个招呼:“林小姐是吧?我是萧磊。” 林轻比谁都上道:“萧哥好。” 守门的两个看着萧磊,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头都不敢抬:“萧哥。” 萧磊不顾汽油沾手,拍了拍一人肩膀:“开门。” 门一开,里头黑咕隆咚一片,萧哥带来的人刚开了灯,就见到四五个人扛着铁棍堵在门口。 开灯的人声音尖细:“看清楚了!” 那几个人一瞅,赶紧扔了棍子,齐刷刷地:“萧哥。” 萧磊边走边问:“小凤呢?” 其中一个答:“萧哥,我去给您叫凤姐吧?” 萧磊皱了皱眉,他身后的人一脚踹在答话人肚子上。 萧磊又问:“小凤呢?” 那人被踹得直不起腰,再不敢废话:“在……在地下室……” 前头有萧磊开道,林轻一路畅通无阻。 地下室有条走廊,两侧有十来扇门。萧磊站在走廊外,吩咐:“开门。” 林轻原本恍惚,一下子被这一声喊醒,几步蹭过去:“萧哥,钥匙给我,您带人去上面等行吗?” 萧磊回头看了一眼,似在等王信宏发话。 他站在众人后面,嘴唇抿了几次,最终点了头。 林轻接钥匙时,却听“咔”的一声,有门开了。 “哗啦”一声,这串钥匙就没接住。 林轻转头,却见一扇扇门的尽头,有一人靠在墙上。 灯光闪烁不定,他的手插在口袋里,风骚的黑灰白渐变衬衫松垮垮穿在身上,从来只系两颗的扣子这一次一路扣到领口。 皮鞋声在窄而长的走廊里回荡出几个轮回。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林轻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发型有点乱,左耳上沾了不少血,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好像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抓人脚踝的厉鬼。 “萧哥,”他转向萧磊,“你女人有点太野。” “小凤何处?”问话的是萧磊,语气里有几分不悦,“谁对谁错,我不能只听李先生一面之词。” 李洛基无所谓地用拇指往后戳了戳:“我劝萧哥别带太多人进去,女人嘛,还是要留点颜面。” 萧磊脸色一变,更加不悦:“多谢提醒。”说罢吩咐道,“你们在这等着。” 李洛基回头看了两眼热闹,没管别人,扯了林轻就往楼上走。 他走得很急,步子有些奇怪。林轻被扯得晕乎乎的,身子一斜,被他拉进沙发里。 他靠在正中,松开一颗扣子,望着天花板许久,胸膛里溢出一连串咳嗽,缓缓开口:“我很失望,林轻。” 林轻别开目光,承认:“项链是我给她的。” 他笑了,声音越发沙哑:“我很失望。你受那种苦时,我在干什么?我真的很失望。” 他翻来覆去,一遍遍地重复他很失望,倒有几分像菜场那位大妈。 李洛基说着说着,又轰隆隆地咳起来。林轻趁机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声音机械而麻木:“你没事,那我走了。” 才一转身,手腕上又是一紧,她一个趔趄被扯回沙发,还没来得及还手,已经被他单手压住后脑,唇就这么压了下来。 她张口欲骂,却只觉口中一片血腥。她知道自己唇舌完好,那腥气却越来越重。 脑子还没回神,身上一轻,接着是一声闷响,对面沙发轰然翻倒。 王信宏站在她面前三步处,垂在体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对面,李洛基扶着翻倒的单人沙发,斜着唇角站了起来。 他的手背擦过下唇上殷红一片,一步步绕过王信宏,再一次来拉林轻。 擦身而过的瞬间,心情不佳的王公子又是一拳。 这一次落地点不是很好,他撑起来时,满手的碎玻璃碴。 碎玻璃扑簌扑簌落地,他仍是朝她过来。 又是一拳,他大哥终于说话:“别碰她,”他拿出手套戴上,“她不愿意。” 李洛基再一次爬起来,这一回试了两次才站住,笑问:“不愿意?” 他踩过满地狼藉,又走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王公子抿紧了唇,左臂再一次抬起,还未出手,先被人一拳打在小腹。 林轻收手,脸色阴沉得要下暴雨一般:“王信宏,你他-妈-的再打他一下试试?”   ☆、第3章 第八十二章 这一拳打得不狠,只是话说得略狠。 他小腹上有伤,风衣下的身形疼得晃了晃,开口却是:“抱歉……” 林轻没想到有人被打一拳还和打人的道歉,还未看向另一个,已经被一只手搂过肩膀。 李公子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下唇破了一条,右脸红了一片,长眼睛有些张不开,喉结以下衬衫以上,隐约可见一些针尖儿大的红点。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 李公子倒不这么觉得,人一放松,半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他虽不胖,那身高压下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 他软塌塌趴在她肩上,眼风故意扫过王信宏,在林轻耳边吐了一口气:“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心疼哥哥……不是吗?” 林轻扶上他手臂,点头:“心疼……”手上一推,把他整个人扔进沙发里,“心疼你-妈-逼。” 她并不是个热衷于骂街的人,只不过有些情绪,唯脏字儿能表达。 林轻蹲在沙发前,看他发白的脸,一字一句:“李洛基,你不要会错意。我来,是因为不想你被凤书搞死;我打他,是因为他不知道你被凤书玩成什么样,我不想他因为打死你背官司。” 李公子神情一僵,很快又笑了:“嘴硬。” 林轻白他一眼,刚站起来,从下头上来一群人。 凤书*的头发粘在脸上,把那条原本还算秀气的疤衬得十分狰狞。 她被两个人扶着,肩上搭着萧磊的外套,外套下面的左手腕上缠着一团纱布。 看那样子,手应该是不在了。 萧磊沉声问:“莱茵的人还没到?” 一个小弟忙答:“王总亲自打的电话,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萧磊朝着王信宏一点头,算是感谢,转身工夫就变了脸色:“李公子,小凤平时是活泼了些。但我萧磊的女人我自会管教,还轮不到你。” 李洛基从沙发上坐起来,抻了抻领子:“萧哥坐。” 萧磊没坐:“李公子连我女人的手都能卸,我不敢和阁下平起平坐。” 李洛基敲敲碎了的茶几面:“萧哥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呢,就说道说道。我们做男人的,一要钱多,二要女人多。不过……对胃口的女人,一个也就够了。你女人是宝贝,我女人更是心肝儿,谁动她一下我这是啊……”他笑着揉了揉胸口,“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哄她。” 他站起来:“我这心肝宝贝是娇弱了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从张超到林轻自己,齐齐哆嗦了一下。 “这么一朵娇花,被你带刺的野蔷薇扎了三年……”他挑眉,看向凤姐还在渗血的手腕,“三年一只手,萧哥,算过分?” 凤姐这个时候好像才睡醒一样,看了看四周,炸开了:“萧哥?萧哥?您来了?萧哥……您看见姓屠的王八蛋了吗?我x他祖坟!亏我还感动他是个忠心的,原来也是个被外人喂熟的白眼狼!!” 她神智明显不太清,连自己少了只手都没发觉,用缠着纱布的手腕去摇萧磊胳膊,好像个要糖的小女孩:“萧哥,萧哥,您知道吗?他是把人铐牢了,可是还顺手把墙上的钉子全拧下来。那个……那个姓李的他一直在装!他被我那样了他还装……萧哥……为什么他们都骗我……” 萧磊咳了一声,慢慢推开她,目光在室内走了一圈,看向林轻:“林小姐,请你说明小凤和你的过节。我劝你最好拿出证据,不然小凤这只手……我不会善罢甘休。” 林轻适才忘了王小黑肚子上刚动过手术,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见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只是问:“善罢……什么?” 包括萧磊在内的所有人都默了。 半晌还是王公子开口:“善罢甘休,轻易了结……的意思。” 林轻“哦”了一声,默念了几遍,忽然问李洛基:“张秘书的手指还接得上不?” 被问的滞了一下,轻声:“你别操心……” 林轻大概明白,点点头,摸起桌上王大腿留下的菜刀。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在场任何一个男人,而是因为失血过多快倒下的凤书:“小轻!别!” 几乎是同时,李洛基、张超、王信宏等人一齐动了。 事实证明,一个人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林轻迅速扔下菜刀,扯过一旁的绷带缠好左手,站起身来,对李洛基说:“这是还张秘书的,和他说,把他扯进来我很抱歉。” 她避开他急切伸过来的手,冲萧磊点点头:“我没有证据,他们的事也和我无关。” 她转身,张超挡在她面前,王信宏已经拿起电话,声音隐隐发颤:“救护车还有多久?”他深吸两口气,“通知外科,准备接指。” 林轻觉得疼,还有些头晕,这个时候她有点佩服还能哭能嚎的凤书:“张哥,王公子,麻烦让让。不然我一激动,怕要再掰断一根。” 眼下的泪痣一动,他终还是侧开一步让开。 林轻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响起乌拉乌拉的警笛声。身后萧磊的声音满是质问:“谁报的警?!” 她在门口撞上了陈衡,等了20分钟整的陈衡看见她手上纱布,一愣:“怎么挂彩了?” 林轻支吾着答了一声:“陈二,要麻烦你找个医院给我扔下了。” -----------------------------------------------------========= 坐在车里,她见着凤书披头散发地被两个人押着往警车去。 走了一半,凤书忽然又嚎开了:“你们为什么要逼她?不对,我们为什么要逼她?她都被逼成什么样了?”她挣扎起来,开始扯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前星星点点,“萧哥,你知道么?如果不是小轻,我根本熬不过最后几年,我可能……可能早就把自己扎死了……你们为什么要逼她?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不配做男人……” 林轻压住纱布:“怎么回事?” 陈衡也不明白:“我刚进去的时候听着,好像是被人举报了十几条罪名。对方面子挺大,所长亲自来抓的人。“ 路上,林轻难得沉默。 陈衡觉得有点诡异,问道:“怎么了?谁伤你的?” 林轻没说话,半晌幽幽吐出来一口:“陈衡,你吃了么?” 陈公子:“说人话。” 林轻:“陈衡,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变态了。” 陈公子:“你一直都挺变态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林轻觉得也有道理:“今天,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他们两个都死了算了。我又想了想,要是他真的死了,我说不准就陪他去了。我有点看不起自己。” 陈衡:“我不知道你又抽什么风,但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用不着非整的和复仇小天使似的。” 她想了一会儿,单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了七个红色人名。 前面的两个名字“于二晴”和“刘宗”已经被红笔划去,往下依次是: 张紫婷,谢明邗,周桑桑,凤书,李洛基。 她又摸出一只笔,咬下笔盖,把凤书也划了下去。 这么做完,她想了想,划掉了周桑桑。 林轻盯着剩下的三个名字看了许久。 张紫婷,谢明邗,李洛基。 她喃喃自语:“还剩下三个……陈衡,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就疯了,拿着西瓜刀从第七监狱门口一路砍到宏基大厦……” 陈衡压了脚油门:“林轻,你想不想出国?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林轻摇摇头:“我现在就觉得手疼,用脑子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车子在夜色里飞驰。 --------------------------------------------------- 陈衡把她拉到第二医院,两人才下车,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李秘书的态度很友善:“林小姐,李总说就算您不想见他,也务必跟我去一趟莱茵。” 林轻没理他。 李秘书一挥手,几个人上来抓她:“林小姐,得罪了。” 陈二少脾气上来,挡开那几个人:“李秘书,好久不见,你当我是死人啊?” 李秘书赔笑:“陈总,李总也是为了林小姐好,这手指头不像别的,再拖就接不上了。” 陈衡扭头看她:“林轻,你手指头断了?你手指断了还和我扯了半天有的没的?”转头问李秘书,“她手指在你们那?”一把扯过林轻,往一边的救护车里塞。 林轻刚被陈衡塞进去,一名护士已经过来拆纱布。林轻抬头,看见了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王信宏。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一掠而过,艰难问出两个字:“疼吗?” 林轻耸耸肩:“疼啊。疼才能长记性,不然我就变态成下一个凤书了。” 他只静静看她,再不说话。 ------------------------------------- 折腾了大半宿,医生本想留她住院观察几天,被她黑着一张脸婉拒了。 医生没有办法,给她开了一堆药,问:“家属在吗?有点注意事项我嘱咐几句。” 他们王总走过来:“您和我说。”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下车后他想了想,直接一个打横把她抱进电梯。 换做是平时,林轻肯定要和他干一架,顺手再爆个蛋,今天实在太累,连喵一声也懒得喵。 进了门,他腾出手来给她脱了鞋和外套,径直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自己拉了只小板凳坐在床前。 林轻刚才差点睡过去,一睁眼看着一人直勾勾看她,又精神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打着你伤口了吗?肠子还好吗?” 他想摇头,又不想说谎,只能解释:“不太疼。” 林轻“哦”了一声,扭了扭脖子:“凤姐……是你举报的吧?王小黑,你别管我了。我作了十几年,这点事算不了什么,用不着这么大规格。” 他一波一波摇头:“你不必说,我不会走。”双手扶在膝上,坐姿端正。 林轻又有些晕乎:“反正你这样我也睡不着。王小黑,我们唠唠。我站在镜子前头看看自己,实在找不出什么能入你眼的地方。我要是你,绝对懒得多看这女人一眼。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轻轻咬着下唇,很认真很认真地思忖了良久,小小声儿地:“女人……我分不清。就只能,记住表姐和你。” 林轻明白了:“敢情我脸上长了个大痦子。”说完觉得这笑话有点冷,嘿嘿道,“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我也喜欢过一个人……唉,我可能还喜欢他。每次看着他,就觉得其他人都成电脑壁纸了,就他一个是3d的。”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给自己捧场:“我就是气自己没出息,这世上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我干什么就吊这一棵树上不下来呢?这么一说,我还真没啥好劝你的。” 他眼神有几分黯,最后只是淡淡说:“我会等,慢慢来。” 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我去外面,你睡。”转身时又趁机多瞧了两眼,“林轻,没有什么问题,只能靠伤害自己解决。” 林轻脑子转得还是比较快:“有啊,雪地里等救援的那些人,不是都在快睡着的时候给自己一刀保持清醒嘛?不然一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眼角抽了抽,搬着小板凳出去了。 ---------------------------------------------- 二月十日,林轻这位走后门上位的策划总监坐在刚装修好的凯莱大厦里,看着面前稀稀落落的几个邗牌设计师。 她问边上的李秘书:“谢明邗手底下就这么几个人?” 李秘书板着脸:“这只是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说身体不好不来了,还有三分之一没打过招呼。” 林轻“哦”了一声,问李秘书:“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李秘书不敢回答。 林轻倒是很大度:“没关系,他们是艺术家,我是流氓,说起来,大家都算一路人。”   ☆、第3章 第八十三章 李秘书之于张秘书,大概就是新闻联播之于快乐大本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她问一句,李秘书答一句,她不问,李秘书绝对不多话,让林轻觉得十分无趣。 奇怪了,王小黑也不多话,她倒从没觉得王小黑无趣过,最多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看了看李秘书贼精贼精的小眼睛和嘴边两撇小胡子,林轻灵光一闪,明白原因了:脸不一样。 把目光从李秘书身上收回来,林轻看了看会议桌边上稀稀落落的五六个人。 戴蓝色假睫毛的、剃光半个脑袋的、耳朵上打了十来个孔的、西装配脱鞋的…… 简直太像她十几岁时的风格了。 来的几个虽然艺术气息仍旧浓郁,性格倒不算太豪放不羁,最多是坐姿各不相同,但也没有甩脸色之类。 林轻咳了一声,装装样子:“大家看我打扮,就知道我是个粗人,没有多少艺术修养。李总派我来顶策划总监这个头衔,其实也就是让我传个话。” 她拿起桌上的水瓶,因为左手小指缠着纱布,这个瓶子有些拿不稳,瓶盖怎么也拧不开。 李秘书有眼色地上来帮忙,被林轻要面子地拒绝。 她一边挺费劲地拧瓶盖,一边继续絮絮叨叨:“我这人藏不住话,今天几位给我面子,我也不能让大家白来,就和大家直说了吧。李总当年投了邗牌,自然是因为欣赏谢总的设计风格和办事能力。这几年邗牌的成功我们也有目……呃……” 李秘书及时救场:“有目共睹。” 林轻点点头:“对,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吧,李总的意思是吧……” 她又一副口渴的样子,吭哧吭哧去拧瓶盖。坐得最近的一位雌雄难辨的设计师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面前的水瓶拧开递给她。 林轻接过水瓶,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随口问那设计师:“你叫什么?” “鵐歌。” 好嘛,从名字和声音上也分不出来。 林轻小手一挥,很随意地:“这种事儿我也没经验,鵐歌,到时候这个出场顺序啊、谁用几个模特啊,就你定吧。” 鵐歌还没来得及答应,剩下几个人骚动起来:“总监,这样不好吧?” “鵐歌的资历还不如我们。” “出场顺序和模特应该是大家投票。” 林轻眉头一皱,一脸不耐烦地转向李秘书:“李总就算要扶持邗牌低端姐妹品牌,也不用非从谢总手底下挑人吧?我脑袋都被吵大了。” 李秘书完全没听说过什么邗牌低端姐妹品牌,一时也没法和她唱对台,倒是光了半个脑袋的男设计师耳朵尖:“总监,你说李总要扶新品牌?” 林轻一脸单纯:“是啊。邗牌好是好,但是谢总的风格你们也知道……嗯,不是很大众化。李总的意思是挑一位风格和谢总完全不同的设计师独立……呃……” “独立门户。”鵐歌在李秘书之前救场。 大家都若有所思,谁也没心情管走台的模特是个什么顺序了。 林轻想了一想,神秘兮兮地:“这个事李总是不乐意让我说的,但是我这说都说了,你们可别跟谢总说。李总好歹卖谢总个面子,谢总要是知道了,只怕这人就得从外头选了。“ 几人忙表示明白。 林轻编完故事,揉揉肚子,招呼李秘书:“今天人不全,也没啥好开的。不然等人全了咱们再聊?啊对了,鵐歌啊,你水瓶拧得这么好,一看就是有能力的,我说的事还是你负责啊。” 鵐歌恨不得再多拧几个瓶盖。 ------------------------------------------------------------------ 等设计师们陆陆续续走了,林轻靠在老板椅上,十分不理解:“谢明邗设计风格那么高大上,怎么手底下这些人个个杀马特?” 李秘书略一沉思:“我听说设计风格和性格有关,风格高端的今天都没有来。” 说完这些,李秘书有点好奇,自主问了一句:“林小姐,您今天这一出的深意是……?” 林轻自从接了这根指头,总有点发低烧,又喝了口水:“没啥深意,就是想给我们病床上的谢总添点青春的烦恼。”她转了转手腕,“李秘书,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战争,就发生在同行间。” 李秘书尽职地把这几句话记下,低头说:“林小姐,李总让我给您带个话。” 见林轻等他下文,他有些踌躇:“李总说,蠢货。” 林轻:“哈?” 李秘书立刻解释:“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一个萧磊我还不放在眼里,用不着靠我女人自残平事’。” 林轻默了一下:“他觉得……我是为了不让他被萧哥为难……才那么干的?” 李秘书只传话,不接话。 林轻想了一会儿,问:“有个词,说自己以为别人都特宝贝他,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叫什么来着?” 李秘书:“自作多情。” 林轻单手一拍大腿:“对,就这个词,帮我带给你们李总。” 李秘书面无表情地应下了,继续传话:“李总还有几个问题,让我替他问一问。” 林轻趴在桌上有些晕:“问问问。” “第一个问题,最近睡得好不好?第二个问题,胃口怎么样?第三个问题,伤口痒不痒、疼不疼?第四个问题,自己睡还习惯不习惯?第五个问题……” 林轻伸手打住:“我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大夫都没问这么多。” 李秘书顿了一下,继续:“还有一个问题,李总问您还生不生气?如果消气了,想不想逛街购物?他说有一家米其林餐厅不错……” 林轻一愣:“消气?我生气了?” 李秘书立刻接:“李总说您一定不会承认,还是让我给您递话,说他没有受虐倾向。” 他说完啊,自己加了个注解:“林小姐,您也知道,自从您出来以后,李总一直派人保护您安全。上一次我们的人确实看着您进了猫神,所以那时候李总也不确定您是不是在凤姐手上,这才决定把她拖住。屠经理是我们的人,李总他心里有数,并不是故意被虐待给您看。” 林轻“哦”了一声:“再帮我带句话,问他现在尿尿有困难没。” 李秘书僵着脸记下。 ----------------------------------------------------------------------------------------- 林轻和李秘书从电梯里出来时,迎面见着一群女员工。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穿着不对称鱼尾裙,整条裙子曲线和身体结合几乎完美,一看就知道是量身定做的。 张紫婷大学毕业时正赶上邗牌新创,她非说服家里让她过来,做了一个小小的行政职员。 这几年邗牌不断扩大,她倒在那个位置上没挪过。 她身边围着的都是和她一样的底层小职员。虽然大家职位上下差不了几级台阶,但老总女朋友和小七大小姐的双重头衔摆在那,每天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张紫婷很舒坦。 而现在她不太舒坦。 林轻感觉到张紫婷的目光,抬起头来。目光对上的一瞬,双方都笑了。 所不同的是,张大小姐的笑是装逼的,而林轻的笑是……更装逼的。 张紫婷只看了林轻一眼,就别过脸去,继续和同事说话。 “紫婷,你这条裙子又是谢总亲手做的吧?” “人家也想有个大设计师男朋友啊~” “听说小七要上市了,是不是真的啊?” 擦肩而过时,几个人看见了林轻,小声嘀咕:“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总监’啊?是李秘书亲自陪的啊,看起来和李总关系不一般。” “真的是靠爬床上的?李总的品味……” 李秘书眉毛一跳,正要上前阻止,被林轻扯住袖子。 林轻看了眼故意不看她的张紫婷,拿捏着一个音量:“李秘书啊,帮我和洛基哥哥说,我有点困,一会儿就不和他吃饭了。” 李秘书再一次被她的即兴演出搞懵了,又不好戳破,只能跟着演:“好,好,我这就给李总电话。” “周末我不想去车展了,想去买包包,你也替我和他说一声。” 李秘书继续发懵:“好,好,您愿意来,李总就很高兴了。” 这还没完,林轻得寸进尺:“哦对了,和他说今晚别过来了,这几天折腾得我浑身都疼,人都发虚。” 李秘书的眉毛跳得更厉害了,却还得给她兜着:“李总那也是喜欢您,情难自已……” 等人过去了,李秘书压了压眉毛:“林小姐,您说的都是认真的?” 林轻弹他一下:“我还认真要参加美国大选呢。” 李秘书不明白:“林小姐,您图什么?” 林轻:“李秘书,我的事你们李总从来不瞒你。我要对付张紫婷,总得激激她。人一嫉妒起来就容易犯错。” 李秘书仍是不明白:“您要激张小姐应该用谢总,用李总有什么用?” 林轻仔细思忖了一下这个问题,问:“李秘书,你羡慕你们李总有兰博基尼不?” 李秘书诚实点头:“羡慕。” 林轻又问:“那你喜欢兰博基尼吗?” 李秘书仔细想了想:“车型是有些浮夸,我喜欢低调些的。” 林轻一摊手:“女人间的嫉妒也是这么回事。” ---------------------------------------------------------------------- 去医院做过例行检查,林轻坐在小公寓的沙发上,面前摆了两盘番茄炒蛋。 在番茄炒蛋们的后面,周桑桑和王小黑神情肃穆,好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林轻端起碗和筷子,刚要下筷,看着他俩一高一矮全身紧绷,拍拍沙发:“别杵着,一起吃啊。” 周大厨和王厨娘已经斗得水火不容难解难分,哪有心情坐。 林轻没辙,从左边夹了一筷子吃了,缓一会儿又从右边夹了一筷子。 她放下碗,周桑桑赶忙问:“怎么样?” 林轻摇头:“一甜一咸,没法比。” 周大小姐不依不挠:“总有一个……总有一个合你口味吧?” 林轻随便一指:“那……咸的吧。” 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小黑眼睛一亮,照亮周桑桑蔫了的脸。 辣条周十分不忿:“下次再比!你这个用量杯量鸡蛋的变态!” 用量杯量鸡蛋的变态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才懒得理她。 林轻去厨房给他俩盛了两碗饭,随口问:“桑桑,你还在考那个什么厨师执照?” 周桑桑又蔫了:“嗯,偷偷考,不想去银行上班。” 林轻又端起碗:“这么多年了,你爸妈还真执着。” 吃了饭,周桑桑有门禁,早早走了。 临走的时候,她对正在老实收拾的王小黑嘱咐:“变态,我先撤了,别趁我不在……欺负林轻。”说完掏出一包辣条大礼包作为贿赂。 林轻听着,随口加了句:“桑桑,他耍不耍流氓和你在不在没关系。”她说完,也不避着王小黑,问正在穿鞋的周桑桑,“年会是怎么回事?” 周桑桑正在系鞋带,一愣,想了半天,想起来了:“我听说尹俊希欧巴有演……就让林山给你个能和欧巴同台的角色,毕竟你都喜欢他那么多年了。” 周桑桑走后,王小黑在沙发上坐姿端正,一言不发,低头摆弄手机,看起来有些落寞。 林轻还在发低烧,满脑袋想的都是怎么把这尊大神请走。 软的硬的说尽了,他就是巍然不动。 林轻终于怒了:“王小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起脸,一颗泪痣楚楚可怜,半晌举了举手机屏幕上尹公子的照片,凄然问:“尹俊希……是谁?你喜欢多年的……是他?” 喃喃自语:“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林轻觉得很无力,又不想解释,只能含糊地“嗯”一声。 他握了握拳,又松开,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我也可以……” 林轻一愣:“可以什么?” 他站起来,走进卧室,理了理衬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规规矩矩躺下。 “我也可以,留长发,打耳洞……”他双手交叠在小腹,“打两个。” 林轻拉他:“你爱打几个打几个,先从老子床上起来。” 他顺手握住她手腕,轻轻摩挲被纱布缠绕的小指:“小心。” 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闭上了眼。 林轻怒了:“王小黑,你个无赖,给老子滚起来!再不起来我把你扒了拍裸-照发给张超!” 听到这话后,他的表情更加淡然安详。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李秘书的声音:“林小姐,谢总刚才出院了。他要求我们这边换一个策划总监。” 林轻“哦”了一声,问:“李总怎么说?” “李总说……”李秘书的声音仍旧十分机械化,“您明天和他去买包包,他就不换人。”   ☆、第3章 第八十四章 放下电话,林轻随手捡了个球拍,一下下去拍床上那摊鲜-肉。 “王小黑,你不要脸!王小黑,你耍流氓!你别以为老子不敢扒了你拍照!老子扒起人来连自己都怕!王小黑,你给我起来!” 床上那个躺得姿态优雅,白皙的脖颈上喉结腼腆地滚了滚,他闭着眼,抬起一只手,松了领口两颗扣子。 简直就像在无声地说:“客官您快来啊~~客官您不来奴家就自己来了~~”。 林轻这位客官咽了咽口水,扔下球拍,压着怒气:“王小黑,你起来!老子要睡觉!” 他闭着眼睛,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伸手拍了拍一边。 林轻简直想把他从窗户放飞出去,无奈他人太高,目测得需要两个这样的自己。 打吧,他有伤;恐吓吧,他巴不得;讲道理吧,他自己有自己的道理系统。 林轻没辙了,只能使出杀手锏:“那我真躺下了啊?我和你说,王小黑,老子三天没洗澡了。真不骗你,大夫不让我碰水你也是知道的,啊哈哈哈哈哈,我躺下你可就被玷-污了啊……” 她干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好生凄苦。 大招都放完了,他毫无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 林轻没办法,打算扯条被子去沙发凑合一晚。 刚弯了腰,被他闭着眼精准地捉住手腕。 月色里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粘腻:“躺躺……嘛。”末了又真相了一句,“你早上,洗过的。” 林轻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老实回答:“我在隔壁,听到了。”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也,洗过的。” 林轻觉得再和他掰扯下去,她真能扒了他,索性被子一扔,直挺挺地躺他边上:“谁怕谁,躺一下又不会怀孕。” 听到“怀孕”这个词,30好几连女人都没有过的王小黑耳朵竖了竖,再一次由衷地提出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轻轻,我们生个孩子。” 林轻简直不能更无奈:“你有毛病啊?不是说了老子心里有人了么?” 他滞了一下,磨出来几个字:“我知道的……只是……情难自已。” 这个词林轻今天刚听李秘书叨叨过一遍,一直不太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有些解释不出来,忽然一个翻身,覆到她身上。 他的手臂撑在林轻两侧,低头看她,认真说:“是,这个意思。” 林轻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那一下又狠又准,王大公子靠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 林轻等了几个呼吸,见他一声不出,又有点后悔:“喂……王小黑,你还好吧?没……没爆吧?” 王小黑很不好,王小黑快爆了。 林轻琢磨一下,又试探道:“不然……你自己揉揉?我不看你,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多揉一会儿,我也不会笑话你。” 王小黑调整坐姿,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林轻没辙,转移话题:“小黑啊,凤姐的事儿,多谢你。你说你简直就是人民警-察的好助手啊是不是……”说罢又觉得有点矫情,默默,“呃,好兄弟不说这个。萧哥没为难你吧?他看样子挺着紧凤书的。” 他靠在床边,慢慢系好扣子,很简单地:“他不会。” 不是不敢,不是不能,是不会。 林轻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神气:“我也想对付个人,可是她太小心了。前阵子她去凤书那边雇人整我,那些人看在凤书面子上没敢接。现在凤书进去了,我倒希望她快点再出招儿,不然,我还真不想对付她。” 她抻了抻懒腰:“我知道张紫婷为什么做伪证害我,认识这么久,我能理解她。就是因为理解,我没什么太大的动力去报复她。” 她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我希望她快点来整我,这样我也好意思整回去;又不希望她来整我,毕竟我从前也没什么朋友。喂,王小黑,喂!” 王小黑已经坐姿端正地睡着了。 -------------------------------------------------------------------------- 新来的店员扯着同事的袖子:“任姐,这位谁啊?好大排场,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任姐在店里干了七八年,看了眼大马金刀靠在沙发上的那个,又转向站在门口的李秘书等几个拎包苦力,拍拍她的手:“李公子有几年没来过了,你不认识也正常。” 林轻站在穿得很严实的李洛基边上,目光从玻璃架子上一排排比等重人民币还贵的包上掠过,实在提不起兴趣。 李公子懒洋洋从沙发上撑起来,拉过她,指着对面的货架:“s?” 林轻摇头:“太装。” “l?” “太无聊。” “?” “太老。” “dior?” “太方。” “gucci?” “太花。” “?” “太二。” “miumiu?” “褶太多。” …… 李公子眼皮挑了挑:“李秘书,给谢明邗打电话,说我答应换人。” 林轻“嗖”地蹿过去,从架子上随手拎起一个刺绣竹节包:“就它了!” 店员很诧异:“小姐,您为长辈选礼物吗?这一款给妈妈很好的。” 林轻一瞅那包,确实是老了点,又抹不下那个面子,哼哼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一个成熟女性。” 李总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从背后掐住她的腰,一点点摸上去:“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真成熟……” 新店员没见过这架势,调-情都调到店里来了,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却听刚才还邪魅狂狷的李公子有些急地吩咐:“李秘书,你过来陪她挑。” 看着匆匆消失在店门口的身影,店员有点愣,却听林轻幸灾乐祸地解释:“没事,他就是最近有点尿失禁。” 话音刚落,远处的李总身形似是晃了晃。 林轻本身对包啊什么的也没多大兴趣,在李秘书的逼迫下随便选了一个,老实坐在沙发上等着。 任姐有点诧异,从前李总带女人们来,哪个不是一买就是四五个。这一个虽说没往常的惊艳,这胃口也是太小了点。 这是对她们业务水平的侮辱! “美女啊,您看看咱们这里新上的几款,我觉得都很适合您……” 就在任姐不遗余力地对牛弹琴时,身后有个女声响起来:“明邗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任姐一回头,第一眼看见邗牌的谢明邗,第二眼才看见正拿着个prada新款的张紫婷。 她赶紧扔下顽固不化的林轻,招呼上去:“张小姐,谢先生来了啊。您上次要的那几款到货了……” “那架子上的,一样给我来一个。” 这句话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任姐愣住了,张紫婷愣住了,谢明邗轻轻摇了摇头。 林轻站起来,把张紫婷看中的那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点了一个遍:“这些都挺好看,都要了。” 传说中尿失禁的李大公子提着裤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山一样的购物袋,和小山前头的林轻。 李秘书抽着嘴角上来汇报:“李总,林小姐一共挑了……二……二十五个……” “二十五个?”他们李总语气上扬,也很吃惊。 李秘书很自责:“我没有拦住林小姐……” “我去了这么久,她才挑了二十五个?”李总把剩下半句补全了。 李秘书:“……” 林轻:“……” 店员:“……” 李洛基瞟一眼货架前脸色不善的张紫婷和她身边的谢明邗,走过去揽住林轻的腰,特别亲密地:“宝贝,二十五个包连一个月都撑不住,太委屈你了。” 被委屈的林轻哆嗦一下,还是稳住了:“那就……再来六个……凑一个月的。” 李总表示不行:“不够不够,那是白天的,晚上的你还没挑。”特别腻人地刮了刮她鼻子,把在场的人连带着林轻一起刮出一身鸡皮疙瘩,“我的女人怎么能受24小时不换包的委屈?” 一旁看热闹的张小姐脸色一沉,把手里包一扔,拉着谢明邗走了。 等两人消失不见,林轻才推开他:“你下次能……换个写台词的编剧不?这对话我都接不下去了。哦对了,小姐,这些我不买。李秘书,快把人家包放回去。你看看,老乱拿东西,什么习惯呢!” 售货小姐正要发作,李洛基发话了:“都留着,再给她挑几个晚宴手包。”说完低头笑话她,“你以为当面拼命刷我的卡,人家就看不出你什么意思?哥哥乐意陪你演,她就该嫉妒到全身发热了。” 林轻表示她竟无法反驳,只能随口一问:“你刚才尿血了吗?” 李公子:“……” ------------------------------------------------------------------------------------------ 这一边张紫婷被李公子气个半死,那一边李董事长被气得也不轻。 下午,宏基顶层总裁室里,李洛基从桌子后站起来,李洐看他一眼,在刚腾出来的椅子上坐下。 李洐今年五十有六,虽说人过中年正在步入老年,身材体态仍然保持得非常好。单看身高外型,就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 “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李董事长看了眼桌上生机勃勃的一盆仙人掌,“我听李秘书说,你这几天往医院跑得很勤呐。” “老毛病,这几年肺一直不太好。” “哦?我可听说,你去医院不止查肺,泌尿科的大夫,唉,可都认识我儿子了。” 李洛基不在意地干笑一声:“男人,用多了总有点小毛病。” 李董事长懒得和他纠缠,转移话题问:“萧磊怎么回事?你惹他干什么?” “他女人不懂事。” “萧磊的女人?”李董事长冷笑,“到底是萧磊的女人不懂事,还是你的女人不懂事?” 李洛基神色一滞,抽着嘴角笑笑:“我女人太多,偶尔是有几个不懂事的。” 李洐脸色一沉:“别在你老子面前装疯卖傻。之前那个女演员,我不让你动,你偏动了,我懒得说你什么。但是林缘这个女儿……” 他见李洛基脸色变了,很满意地继续说下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父债女偿,她低调点也就算了,才出来没几个月就这么蹦跶,就算我瞎,你当王凯行也是瞎的?你当他看不着你们这些个小动作?” “我知道你和林缘的女儿交情不浅,但你再这么护着她,只会害了她。” 办公桌两侧有久久的沉默,半晌,李洛基轻笑一声:“父亲今天和我说的话,就算我听进了,您的另外一个宝贝儿子,啧啧,可不一定像我这么听话。”   ☆、第3章 第八十五章 “父亲今天和我说的话,就算我听进了,您的另外一个宝贝儿子,啧啧,可不一定像我这么听话。” 李洐脸色一沉:“你说洛泽?” 老狐狸的小狐狸儿子笑得很尽责:“洛泽洛泽,李洛泽。您这么叫,王信宏他答应过?” 李洐不悦:“那是你大哥。”说罢颇有兴致地追问,“洛泽怎样?” 他的小狐狸儿子又笑:“哟,父亲,您连我的泌尿系统有没有问题都知道,还不知道我那大哥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王凯行把孙子看太紧,让您连自己儿子想女人了都不知道?” 李洐一怔:“女人?洛泽想要女人,什么女人没有?”顿了一瞬缓过来,“你说的女人,莫不是……” 李公子当得一根好屎棍:“您说呢?” 李洐脸色更沉,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没想到啊。林缘跑了,还留了这么个后手。”清了清嗓子,“你管好自己,洛泽的事不用你多心。” 李洛基了然:“父亲是想让我演一出孔融让梨?” 李洐冷笑:“梨?她算什么梨?林缘的女儿想勾引我的儿子,呔,她想得美。” 话音刚落,李洛基轰隆隆咳了几声,五指在唇边握拳。 李洐站起身来,状似无意地提起:“洛淳也18了,兰台的事你别操心,交给他管管,练练手也好。洛凯在西部锻炼得够了,下周把他招回来,多跟着你学习学习总公司的事务。” 李董事长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几年也累坏了,下月放个假,去澳门你罗叔叔的场子里赌赌钱、赛赛马,放松放松,不要把身体搞垮了。” 李洛基哈哈一笑:“赌钱赛马,我最近没什么心情。不过父亲真急着把宏基打包给王信宏送去,我倒是可以搭一把手。” 李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也不否认:“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公司上花了不少心思,洛泽是我儿子,你和洛凯洛淳也是我儿子。洛泽他母亲已经不在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照拂他。” 李洛基只笑,不说话。 李洐看看时间,拿起电话对外面等候的秘书交代了几句,转向李洛基好言道:“以后有洛泽的消息,多和父亲说说。不是父亲多心,林缘心思重,他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女孩子我从小看过来,原本就不是个单纯的,又出了林缘这事。她现在接近你们兄弟,绝对别有企图。这个人不能留。” 李洛基不太在意:“我是想做个孝子,只怕我大哥不答应。话说回来,就算我大哥因此一蹶不振这辈子都不举了,老李家还有我和洛凯洛淳,父亲大可不必担心无后一说。” 李洐脸一黑:“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占着洛泽的名头维护她。她这种人,居心叵测,我不可能同意你们任何一个和她一起。” “居心叵测?”李公子又乐了,“再居心叵测,能比得过骗钱骗人又骗命的小白脸?” 室内有一秒钟的沉寂。 “咣”一声,李洐拂掉了桌上可怜的仙人掌:“你再说一遍?” 李洛基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不敢。” 李董事长腮帮子的肉随着太阳穴的青筋一起鼓,拳头举起又放下:“李洛基,你最好记住,没有我这个骗钱骗人又骗命的小白脸爹,洛泽的母亲不会死,而你,连脚上这双皮鞋都穿不起。” ---------------------------------------------------------------------------------------- 休假回来的张秘书刚挥别泪眼汪汪的d杯老婆,推门进入总裁室时,看到的就是办公桌前的一片狼藉。 黑乎乎的土块撒了满地,白石子和灰瓷的碎片星星点点散落满地。 他的李总正半跪在地上,手里托了一只烫金茶杯,茶杯里歪歪斜斜躺了根没什么生气的仙人掌。 那一瞬间,张秘书觉得李总低头的侧脸有点太过温柔。 幻觉,一定是幻觉。 听见他进来,李洛基端着茶杯站起来,拍了拍西裤上的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叫人进来打扫。” 张秘书带人进来的时候,地上的土已经少了不少,连那些白花花的石头都被捡进茶杯里。 张秘书不太明白:“李总,再换盆土就完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哇?” 李总把茶杯塞给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地上的,能弄起来的弄起来,什么都换了它水土不服。” 张秘书觉得自己养个闺女可能也没这么上心。 ------------------------------------------------------------------------- 从宏基大厦出来,李洛基驱车出了市区。 沿湖的别墅群是宏基地产二十几年前的老项目,尽管砖墙和门窗都有些旧了,物业依旧做得很好。 汽车驶入园区,两边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才开化的湖面上干干净净,连片枯叶都没有。 一切都安静得像幅画,也冷清得像幅画。 玛莎拉蒂停在一幢棕灰的二层小楼前,李洛基下了车,敲门前犹豫了一下,返回去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只刷雪的铲子,弯腰把门前台阶上的几块冰铲掉。 做完这些,他把铲子放回车里,又擦了擦手,才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快50的苏阿姨,苏阿姨一张脸保养像40,一双手看着像60。 看见李洛基,苏阿姨激动得直搓围裙:“小哥哥来啦!你可有几天没来啦!我就说夫人今儿早怎么忽然又蹦字儿了,敢情是知道小哥哥要来!” 李洛基在门外脱了鞋,把鞋底的雪磕掉才拿进屋,对苏阿姨说:“我上去看看她。” 苏阿姨忙不迭说好,又满含期待地问他吃没吃。 晚上还有饭局的李洛基摆摆手:“还没吃,今晚就在这儿吃了。” 苏阿姨高兴坏了,高兴坏了的苏阿姨赶忙拿了菜兜子:“你们先慢聊,我去买点肉馅做狮子头。” “苏阿姨,外面冷,我开车载你去。” 苏阿姨猛摆手:“不用不用,几步路的事。还多亏你在这偏僻地方盖了超市,买东西都很方便的啦。” 苏阿姨走后,他坐在一楼沏了壶茶,喝了半壶,又去洗手间解了个手,才洗手上了楼。 二楼朝南的房间不大不小,房间正中的大床上,靠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不年轻了,有一头略干枯的长直发,瓜子脸,五官淡而纤细,隐约可见年轻时的模样,是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类型。 李洛基拉了床边一张靠椅,坐下后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让床上人的眼珠动了动,她努力地动了动唇,喉咙里有含糊的几声,最后只挤出一个笑来。 李洛基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硬盘,柔声说:“国产剧、韩剧、美剧,我先给你放一部,回头让苏阿姨排个表。还有几部爱情动作片,我让她穿插着给你放放,等你能动了,我送十个八个小白脸过来。” 他走过去,把硬盘插-上,电视上出现了宫女们的大头。 他转身,用手指勾掉她嘴角淌下来的一抹口水,坐回去继续说:“妈,他多久没来看过你了?” 电视里咿咿呀呀,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他又自说自话地:“那个男人把我放在公司这么多年,一直没松手里的股权,我知道他是想把宏基还给王信宏。” 屏幕上的美人们在放灯,他挑起的唇角十分轻蔑:“死的是王茗,躺在这里的是你,坐牢的是林轻。”他从西装内怀里摸出手链,在掌中细细摩挲,“李洐娶了一个又一个老婆,林缘携款去温哥华快活。凭什么?” 他偏过头去咳了咳,冷笑:“我凭什么让他顺心?” 床上人仍是笑,笑得有点傻兮兮的,好像并没理解他在说什么。 电视和人同时静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妈,她这三年在里面被欺负过,我,嘁,我竟才知道。” 绳编的手链被他搓出个线头,他不敢再搓:“当年我还小,不能帮你;等我长大了,原本能帮她,反而害了她。” “妈,是我害她坐牢,你说我该怎么和她开口?”顿了一下直摇头,“你儿媳妇那个脾气,啧,和你真是天差地别,犟得十头驴都拉不动。” ------------------------------------------------------------------------------------- 而这个时候,传说中犟得十头驴都拉不动的林轻正在给萧磊赔笑。 “萧哥,您喝茶。” 萧磊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过她的茶放在一边:“小凤过去在里面……过得不顺心?” 林轻略一滞,笑:“那种地方,有几个能顺心?顺心有顺心的过法,不顺心有不顺心的过法,总归能顺过来。” 萧磊听后沉思良久,半晌说:“我替小凤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我和她都是直人,不会绕弯弯,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尽管说。” 林轻把茶壶一放,坐下道:“正好我也是直人。我听说最近有人出钱买我不如意,我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也没本事和人家对着砸钱,只求萧哥帮个忙,到时候把中间人手里的照片换一下。”她从包里掏出一沓王铭清的照片和信息,“换成这个人的就行。” 萧磊接过照片看了看,放在一边:“做了这种偷梁换柱的事儿……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何况,王凯行王总对我有恩,你让我害他孙女?” 林轻又倒一杯茶:“孙女再亲也是捡的,表妹为了家产害表哥这种事电视里都没少演。不过,萧哥要是着急着让我进去陪凤书,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不过我现在都这样了,脾气上来拼个你死我死大家死,也真是不太好看。” 萧磊摇头:“怪不得小凤看得上你,你这脾气和她还有几分像。行,这事我应承下了。下次见面,记得叫一声哥。”   ☆、第3章 第八十六章 王铭清王大小姐出事的时候,林轻正站在厨房里打鸡蛋。 她觉得打鸡蛋这个事儿实在是不容易,比打架的时候打爆对方的蛋还不容易。 原本空空荡荡全是灰的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各种瓶瓶罐罐,和阅兵似的被分门别类码在一尘不染的橱柜里,整齐得令人不忍直视。 她看了看才被从门口放进来的王小黑,搁下手里的打蛋器:“你听说了?” 王小黑领带还没摘,一看就是刚从公司赶过来,去水池边洗了手,戴了透明的手套,拿起碗里的打蛋器,开了小频率转起来。 林轻擦擦右手,解释道:“你记得林山吧?上一次来演特工的那个。我前几天去里头看过他一次,我们聊啊聊啊聊啊聊啊,就聊到这么件事儿上。我问他啊‘林山哥你知道莱茵特护病房一层都要刷卡才能上来的吧?你是怎么上来的呢你和我说一说啊’。他就答啊‘只有家属有卡啊自然是有人给我卡了啊哈哈哈哈’。” 王小黑眼角抽了抽。 林轻干笑两声:“当然了,我们当时对话的语气还是比较严肃的,我这不是稍微加工一下让它更生动形象容易理解么。” “很生动。”他继续匀速打蛋,“请继续。” “我就去查啊,当时丁巾巾已经出院,整层就你一个。除了护士以外,只有四个人有卡。张超、霍及佳、我,还有一个王铭清。其他人上来都是张哥去接待的,根本不需要卡。” “当时前三个都在楼里,就只有一个王铭清。我去你们莱茵保安处查过刷卡记录,那个时间刷上来的确实是王铭清手里的卡。” “张紫婷要整我,你表妹要害你。她们俩凑一对儿,那叫什么来着,惊天动地?” “天造地设。”他往鸡蛋里加了过滤水,继续打起来。 “对对,天造地设。”她捡了个橘子拨啊拨,“王铭清怎么样了?” “右腕骨折。”他把玻璃碗放在一旁,又用粉碎机打青菜。 林轻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肠子横流的场面,不禁有点失望:“没了?” “有保镖在,不会出事,只是受些惊吓。”他把打好的青菜一层层撒进鸡蛋碗里。 林轻忙去阻止他:“英雄!放开那几个鸡蛋!它们只想做一碗纯洁的鸡蛋糕!” “便秘,多吃蔬菜。”他淡淡说。 林轻虎躯一震,心虚:“你、你、你!我读过书你别吓我!我怎、怎么可能便……” 他好看的侧脸慢慢转过来,忽然展颜一笑:“我在开玩笑。” 天崩了地裂了!王小黑会开玩笑了! 她缓了缓,从便秘的阴影里滚出来,继续问:“她出门也带保镖?你们家人真金贵。” “是张超派去的,”他又切了些火腿丁铺上去,“行凶的两人已被拘捕。” 林轻赶紧追问:“招了吗他们?” “已经供出中间人,指证了张紫婷。”他把玻璃碗放进蒸锅,又去挑虾肚子里的肠子。 林轻松一口气,只是还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她确实想让张紫婷被揪出来,但这有点太容易了,容易得她后面的臭鸡蛋西红柿都来不及扔。 五分钟后,她想明白了:“王小黑,你别扒虾了,咱们来聊聊人生。” 他把抽筋剥皮过的虾整齐码好,洗了手乖乖坐在阳台门口的小板凳上,双手叠在膝头,仰脸等她说话。 那模样无害得让林轻想抹一把黑泥上去。 “王小黑,你给我说清楚,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磕巴:“都、都知道。” 林轻学着中年妇女叉了腰:“所以你派人跟着王铭清,关键时刻英雄救美?!” 他羞愧地低了低头,又抬起:“卡的事,我知道。” 林轻弯腰去扯他领带:“敢情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表哥表妹你一刀我一剑的搞情调,我这个不识相的来插一脚?” “没有。”他忙解释,“张超说,你查过刷卡记录,我才知道是她。” 他自己配合地松了松领带:“我不关心王铭清,不需要报复她。我不想你以后,不开心。” “谢明邗会为张紫婷周旋,”他说,“他不会如愿。”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让林轻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张张在背小学生行为规范的脸。 “你难不成也不打算对付你舅舅了?”她觉得自己真有点拿不准,“你对得起肠子吗?” “我不用对付他。”他还是那句话,态度一如既往地淡,“舅舅从前转移信宏食品下资产,黄副总用信宏置业资金为他补漏。只要我收紧信宏置业,最多三月,他会有□□烦。” 林轻一愣,忽然觉得不在一个重量级别的两人根本没法继续掰扯。 “你外公……今年80多了吧?”她拉了小板凳坐在他边上。 “88。”他偷偷看了一下,身子朝她靠了靠。 林轻把他推回去,对称摆正:“我就是想,你也挺不容易的。除了张超和你表姐,就只有个上了年纪的外公管你。能长这么大也是本事。过得很苦哈?” “不……”话到一半,他改了主意,把比较好看的一边侧脸凑过去,“亲一下,就不苦。” 原本以为又要被她正面三拳翻过来两拳揍一顿,没想到她擦了擦手,扳过另一边脸,“吧嗒”亲了一口。 原本只是去找抽的王小黑呆住了,原本只是去找抽的王小黑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林轻又擦擦手,站起来去捡菜刀剁菜,边剁边哼哼:“看什么看什么?我从小就立志做个放荡不羁的浪子,结果长这么大连个男人都没调戏过,想想就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到家了。” 王小黑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缓了半天,才摸着半边脸站起来,蹭到她身边,又伸出另外半边来:“给你调戏……嘛。” -------------------------------------- 三天后,林轻在看守所见到了张紫婷。 张紫婷的父母和未婚夫使了不少力气,但不管她怎么否认自己买凶的对象不是王铭清,王家人也没松口。 无论她要对付的到底是谁,这个雇凶伤人罪已经敲定在板上,以故意伤人罪定罪的话,大概会被处以三年左右的有期徒刑。 林轻进了房间,坐下:“紫婷,你好啊。” 张紫婷脸色一如既往地阴沉,半天开口:“林轻,你还是很本事。” 林轻往椅背上一靠:“我们认识十一年还是十二年了?” “十一年零五个月。”桌子对面的人说。 “十一年零五个月……”林轻跟着重复了一遍,“你忍了这么久了?” 张紫婷目光有点涣散,并没回答。 好在林轻的绝技就是自说自话:“从前鸟姐提醒过我几句,我一直没当回事。这几年下来,我一直也没想明白,你长得好、父母都在、成绩一直不错、性格比我强、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这么一比,我身上有什么好让你看不顺眼的?一个长相一般、高中辍学、从小没妈、只能暗恋的人,到底有啥值得你嫉妒?” 张紫婷不说话,“哗啦”一声,是她伸手理了理头发。 半晌,她摇头:“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你这么觉得?”她嗤了一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这么想?” 林轻一愣:“不是都要结婚了?” “结婚?”张紫婷苦笑,“他那个情况,不管结婚对象是谁,他都无所谓的。” 林轻再愣,想起谢明邗不能人道的事,有点尴尬:“就算不能那个啥,感情还在呢,平时用点小道具,也挺有情趣……” “感情?”张紫婷又是苦笑,“他的真心在谁身上,你还不知道?”说罢又笑,“暗恋?你觉得你对李洛基是暗恋?” 林轻第三次愣:“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紫婷摇头:“我就是想说,林轻,你简直蠢得可怜。” 林轻一向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这时候倒也没气,只是摆摆手:“你别泄气,我马上送他进来陪你。哦,不行,男女监是分开的。” 一直抱着“无所谓,我无所谓”态度的张紫婷终于有所松动,向前倾了身子:“你还是不肯放过明邗哥?” 林轻表示不明白:“当年他没放过我,我现在为什么要放过他?” 张紫婷嘴唇动了动,快要出口的话又被咽下去:“林轻,我等着你后悔的一天。” 林轻哈哈笑了:“我做过的错事多了去了,光后悔前面24年的,就够我过到80了。” 这场谈话最终按照想象中一般不欢而散。 临走时林轻想起一件事:“刘宗的死和谢明邗没关系?” 张紫婷一愣,摇头:“他想对付谁,才用不着这么麻烦。” 踏出门前,她被张紫婷叫住。 “你有一张妩媚的脸,有一个宠你的父亲,有一个把你捧在手心的哥哥。你对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好就好,完全不用顾忌别人感受。你辍学、惹祸,有人给你罩着。你这么不懂事,却还有人小心翼翼维护你的感受。我凭什么不嫉妒你?” ---------------------------------------------------------- 走出看守所,林轻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厕所纸,慢慢把张紫婷的名字划去。 至此,纸上只剩下谢明邗和李洛基两个名字。 她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了一行。 陈衡,宋二百,燕宁。 搞死刘宗的,就在这三个人中。 刚把纸笔收好,她接到一通电话:“林小姐,李总请您过来一趟。” 林轻把电话换了个手,看看时间:“什么事?我下午还要去邗牌和设计师开会。” “李总说,陪夫人看片。”李秘书十分公式化地说。 “夫人?”林轻一愣,“什么夫人?”   ☆、第3章 第八十七章 玛莎拉蒂在路上,林轻在车里。 她紧了紧身上的安全带,放下车窗,极帅地呛了口风:“你妈?!不是,我是说,你母亲不是……呃……很早就过世了吗?” 李洛基单手一转盘,车子驶下高架,从翻开的储物格里抽出一支烟,看看林轻,又放下:“从那是骗你。” 林轻莫名其妙:“你妈……不是,伯母怎么的你了,让你这么咒她?” “没过世,”他声音泛低,“也差不多了。” 林轻抬头:“什么意思?”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别墅群,他收起车窗,状似无意地:“一会儿见了面,记得叫一声‘妈’。” 林轻撂挑子就要不干:“你逗我呢?我连亲妈都没叫过,凭什么?” 他早有准备,车头一挑停进车道,熄了火说:“凭你今天来了。” 他松开安全带,低头看她一眼:“凭谢明邗没张紫婷那么好骗。” -------------------------------- 开门的依旧是苏阿姨,苏阿姨看到李洛基一乐,看到林轻又一愣。 李洛基很自然地接过林轻手里的包放在一边,“刷”地蹲下身来,命令道:“抬脚。” 林轻哪受过这待遇,瞄一眼被震在原地的苏阿姨,利索地踹掉两只鞋:“我自己来、自己来。” 李洛基笑着摇头,站起时一把搂过她肩膀,介绍道:“叫苏阿姨。” 林轻原本一声破罐子破摔的“妈”都快出来了,听说是阿姨,赶紧麻利改口:“苏阿姨好。” 苏阿姨还没来得及反应,听他又说:“这是我老婆。” 林轻差点一拳揍上去。 “小哥哥娶媳妇啦?!!!”苏阿姨反应比她还大。 他把人又夹回咯吱窝底下,半拖半拽进了屋里:“嗯,童养媳。” 几乎是同时,苏阿姨和林轻脑袋里一起出现一个梳俩小辫蹲在灶台前生火的形象。 双双抹了一把汗。 苏阿姨再看向林轻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好姑娘,天可怜见儿的。好在你前世积德,这辈子给小哥哥做媳妇。”说完撸了胳膊上的金镯子就往林轻怀里塞,“小哥哥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华没得说,还专一,你以后可就等着享福咯。” 前面提到人品才华的时候,林轻都忍住了,说到专一,她实在忍不住。 可惜忍不住也得忍,腰眼上被捏了一把,她默默把沉甸甸的金镯子套手上,抽着嘴角说:“是,是,我前面八辈子肯定都是大好人,才碰见他这么专、专、专……”实在是昧着良心也说不出那个词儿来,“他这么帅的。” 苏阿姨表示林轻很有眼光:“那是,爸爸帅妈妈美,小哥哥从小就出挑的。有他这一半基因,以后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差的。” 好嘛,直接忽略林轻这一半基因了。 在苏阿姨面前勉力演了半天,据说人品才华爆表的李公子手臂一收:“我带她上去看看。” 苏阿姨赶紧让道:“瞧瞧我这是糊涂了,你们来肯定是为了见夫人的,我在这里讲什么咧。快上去快上去,夫人可要高兴坏了。” ------------------------------------------------------------ 房间里电视上两个大长腿正在为一个萝卜腿大打出手,各种“oppa”声此起彼伏。 李洛基松开林轻,把声音调小了点,走到床边弯腰说:“妈,我带她来看你了。” 有一瞬间林轻以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名了,一个“她”就能让初次见面的人明白自己是谁。 她正纠结于自己到底是不是见过床上这位,却听他说:“林轻,过来。” 林轻迈着沉痛的步伐伸脖子过去了。 “叫人。” 她抬头瞥他一眼,刚接上的手指头都快被攥掉,憋出来一句:“妈……”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就在林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的时候,却见她面部肌肉抽动几下,挤出一个不太稳定的笑来。 “受过脑损伤,不能说话,我们说话她能听见。” 林轻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刚才死命纠结个称呼的自己太过娘儿们。 李洛基拍了拍大腿:“林轻,坐过来。” 林轻觉得这人简直无耻,又不好当着病人的面爆发,指了指门口:“我下楼搬把椅子上来。” 他往椅背上一靠:“麻烦。” 林轻指了指床边的地毯:“我坐地上就行,底盘低稳当!” 他两条大长腿又分开了点,手指在西裤上摩挲着:“林轻……” 林轻叹一口气,深呼吸三次半,走过去咬牙一坐。 被坐大腿这种事,李公子有十五年经验,此刻手到擒来,手臂一环,整个人就被他箍进杯里。 林轻的背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热度隔着布料一阵阵传来,让她坐立难安。 他却只是把下巴搭在她肩窝,一侧的耳钉一下下刮着她脖子,边撩拨边恶人先告状:“别乱动,老实点陪妈看电视。” 屏幕上大长腿们软硬兼施地试着感动萝卜腿,萝卜腿矜持着要去打工。 林轻看得昏昏欲睡,李洛基摇了摇她,又看向床上同样昏昏欲睡的人,拿起遥控器换了部片。 很快房间里传来咿咿呀呀声,胸前两块胸大肌的半裸男人们和戴着口器的女人瞬间充斥屏幕。 林轻兴致勃勃地把男演员们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你当着伯母的面看这个?” 他夹着林轻,站起来给瞬间醒过来的亲妈擦了擦唇边的口水,坐下时换了条腿:“她喜欢。” 林轻觉得能生出李洛基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见病人看得投入,她也被影响,转头去认真融入剧情。 这一次融入得要比刚才容易很多,因为此片压根就没什么剧情。 屏幕上的肌肉男们按着女人,硕大的胸肌突突突抖着,看得林轻鼻腔有点热。 正在她纠结于要不要抽两张纸以防万一的时候,背上忽然也突突突地震起来。 她差点跳起来,被他单手压住,唇贴在她耳边调笑:“哥哥不比他们差。” 好不容易hold住的鼻血瞬间挣脱束缚。 ------------------------------------------------------------------------- 晚饭时心情激动的苏阿姨做了十来个菜。 林轻端着碗羞愧扒饭的时候,李公子袖子一挽,盛了碗人参鸡汤给她:“流血了多补补。” 林轻羞愧地咬了舌头。 苏阿姨一惊:“怎么流血了?哪里伤了?阿姨这里有药……” 李洛基给苏阿姨也盛了碗汤,安抚道:“没什么,小姑娘脸皮薄没见识。” 在苏阿姨不甚明了的目光中,林轻把脸埋进了人参鸡汤里。 吃了饭,苏阿姨起身收拾桌子,林轻虽说不太懂这个事儿要怎么干,也撸了半截袖子想搭一把,被优哉游哉的李大公子及时制止:“你别添乱了,站在半径一米的圈儿里陪苏阿姨说说话,我上去说几句话就来。” 苏阿姨一边收菜,一边和老实站得笔直的林轻搭话:“我看小哥哥挺着紧你的。” 林轻一愣,却听她继续说:“苏阿姨今年55,还不算太老。外头报道他的那些个新闻呐,他再不让我们看,偶尔也能漏进来一些的。” 她从冰箱里端出一只玻璃碗,递给林轻:“夫人出事的时候小哥哥才四岁,从小爹不疼妈不能爱的。亲爹看他就烦,后妈更不要提了。他是爱玩一点,也是叛逆了一点。可这么些年啊,他第一次带姑娘回来。” “你可别当阿姨是说客,他那个孩子从小自尊心就强,阿姨倒是希望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他这三四年吧,每次来都心事重重地,还要在夫人面前陪开心。也就今天,我看他是真高兴。” 林轻觉得有点站不下去,脚尖点出了那个半径一米的圆:“苏阿姨,我上去看看?” 苏阿姨笑:“小丫头脸皮真薄,去吧去吧。” ------------------------------------------------------ 林轻端着手里的桂花糕滚上去时,房门是半掩的。 她靠墙站了一会儿,有点好奇地往里瞅了瞅。 绕过半扇门,她看见他坐在床边,左手端着个小碗,右手一只小勺,正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床上的人吃土豆泥。 每喂一口,他就用暗花的餐巾给女人擦一擦嘴。 一勺一勺,相对无声,那个侧影与公众面前那个标准人渣的宏基大公子,根本无法重合。 喂了半碗,他忽然有些急地把碗放下,急匆匆地站起来:“妈,你等等。” 出门时看见门口捧着桂花糕碗的林轻,他长手指一捏,把她拎进门里:“我去解个手,你帮我喂着。” 把人揍到喷饭这个事林轻行,给人喂饭她是真不行。 好在此事容易上手且不需要智商。 林轻挖了一小勺土豆泥,配了点边上剁得细碎的蔬菜,风风火火伸到对方嘴边。 床上的人没动,仍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林轻搜肠刮肚,回忆了一下,轻声:“啊……” 这个“啊.…..”还真好用,和李洛基一模一样的薄唇动了动,连勺子一起包了进去。 林轻受到鼓舞,又挖了一勺:“啊……” 土豆泥见了底儿,她端着碗却不撒手:“伯母,您吃饱了吗?再来一碗?” 床上的人打了个饱嗝。 林轻趁机细细看她,才发现这一位的面部轮廓偏欧式,眉眼却十分秀气,竟有几分眼熟,却也想不出是怎么个熟法。 她放下碗,没话找话:“我十几岁的时候吧,有一次因为胃出血被送去抢救,醒了以后就不想吃饭。”她回忆了一下,笑道,“哥哥当时也是这么一勺勺哄我,我不吃,他拉长音说‘啊——’,我脑袋一懵,就吃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有点说不下去,草草结束了这个故事:“他其实应该是……很会哄人的吧。” 李公子尿血归来时,听到的就是尽职尽责陪聊的林轻尽职尽责的控诉:“伯母,您不知道,那根牛鞭啊,那么老长,还打卷!盘在碗里像坨大便啊……哎谁掐我?” 那碗牛鞭的烹饪者恨不得多掐几下:“起来,走了。” 林轻硬着脖子:“伯母,我和你说,我真没骗你,我流了好几天的鼻血啊我……” ---------------------------------------------------- 林轻被扔进车里的时候,手里还抱着苏阿姨硬塞给她“路上吃”的桂花糕。 她抓了块叼在嘴里,见他脸色发黑,把碗递过去,“呜呜”两声。 被牛鞭折磨得不轻的李公子看了眼碗里的,又看看她嘴里的,忽然抓住她手腕一拉,头一低,唇一吸。 把她嘴里整块糕都吸走了。 林轻愣,随即骂:“变态!还我!” 话未说完,他又低下头,用舌头塞了半块回来。 “还你。”他舔了舔唇。 林轻只觉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却见他发动了车子,随口道:“今天表现得不错。” 车子倒出车道,他从储物格里拽出只傻不拉几的兔子扔给她,一脚油门开出去:“情人节快乐。”   ☆、第3章 第八十八章 粉嘟嘟一只兔子,耷拉着耳朵,眯着眼睛,腆着肚子,让人看一眼就想喷它一脸。 林轻借着两侧的路灯和粉兔子对视半晌,声音都有点发颤:“英雄,它肚子里没塞根虎鞭吧?” 开车的英雄侧脸略淡定:“你想要,我给你定做一只。” 林轻简直纠结得不成人形:“李英雄,李公子,我听说您老人家送女人东西,就没送过巴黎时装周上没有的。我就是想知道哈,到底是什么时候欧洲人都带着兔子上台走秀了?” 李公子用指骨敲了敲方向盘:“你喜欢那些?” 林轻还真想了一会儿:“不喜欢。不喜欢那些我就得喜欢兔子啊我?” 他略一沉思,低声嘟囔一句。 林轻掐着兔子脖子问:“啥?” 李公子声音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之前看着有个男人靠送这玩意追女人成功了,还以为有用。” 林轻觉得送兔子追女人还成功了那位一定是个高手:“哪个男人?” “谢卿。” 林轻一噎,试探着和他商量:“说句实在话吧,我觉得谢影帝他老人家成功和送什么没关系,顶着那张脸,他就是送截粑粑也不一定能失败……” 李公子沉默了,借着换道的机会照了照侧镜。 林轻又和兔子对视一会儿:“今天是13号。” “我知道。”他回答得很淡定,“总得抢在他前面。” 路灯一味倒退,时光只能前进,唯月亮可以圆缺轮回。 ---------------------------------------------------------------------------------------------------------------- 李公子心狠手辣地靠无辜兔子搏出局时,他的假想敌正毫无上进心地在厨房里拍黄瓜。 张超和他的小马甲十分忧愁:“她那样的,衣服鞋子是没用了,送个变形金刚咋样?” 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妥:“人形玩具也不好,争宠。要不咱送辆车?到时候一起兜个风啥的。”想着想着忽然就有点小激动,“送个大的,说不准还能来个车震啥的。” “车震?”一直沉浸在自己和黄瓜二人世界里的那个放下菜刀,“是什么?” 张超正要用不那么猥琐的语言解释一下,听见小胡子在外头喊,赶紧闪人:“回来了回来了,我先撤了。还有俩小时就是情人节,能不能把人变成情人,就看这一举了!” 林轻拎着只兔子进门的时候,王公子已经又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乖乖坐好。 她一愣:“王小黑?你怎么还在这儿?”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儿的王小黑,看向桌上一盘被拍得特别平整的黄瓜和另外几个摆盘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菜,小声:“等你,吃饭。” 林轻“哦”了一声:“我吃过了,你先吃吧。” 他没有多话,只默默在桌前坐好。 林轻扔下兔子,在屋里绕了一圈儿,回来发现他还坐在桌前愣神。 她摸了摸差点被撑爆的肚子,坐到他对面,拿起勺子对着黄瓜一铲到底:“晚饭吃过了,来个夜宵也不错。别想着怎么拯救世界了,吃饭吃饭。” -------------------------------------------------------------------------------------------- 自从林轻在第一次会上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以后,来开会的邗牌设计师越来越多。 李总要成立邗牌低端姐妹品牌的消息,在林轻三令五申“不能外传”下传开了,一时间设计师们个个摩拳擦掌,原本就风格平民化的恨不得直接往模特身上穿棉袄,原本风格高大上的也尽量和谢明邗的风格拉开距离。 三月二十号的会结束后,林轻问靠拧瓶盖上位的副手鵐歌:“最近没看见谢总呢?” 鵐歌赶紧把手里拧开的水瓶递过去:“谢总上周看了我们的作品,嘴上没说什么,看样子不太满意。这个周都在设计室里修改我们的设计,前天晚上胃里又出血了,现在应该还在医院。” 她说的时候有点同情,倒没多少惭愧,甚至还有点小抱怨:“林总监您不知道,谢总这个人平时温和,遇到和设计有关的事特别严格,几乎每件作品他都要亲自修改的。” 林轻带了点惊讶地“哦?”一声:“这样啊。” 她怎么不知道? 她拍了拍鵐歌肩膀:“谢总最近身体不好,这个大梁还要靠你帮我挑啊!” 鵐歌表示她自己扛两根都行。 人走后,李秘书不解;“林小姐,您就不怕谢总出来辟谣?创办姐妹品牌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 这个月李秘书跟她跟得紧,话渐渐也多了一点。 林轻不在意:“辟谣?你不辟谣,李总不辟谣,他说什么有用吗?让别人知道他心虚?” ------------------------------------------------------------------------------- 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期间周桑桑来过几次,陈衡来过几次,宋二百来过几次,燕宁打电话说找到了新工作。 信宏王公子好像也忙了起来,原本一天12小时的钟点工作变成了2小时。林轻偶尔看看新闻,才发现她家的钟点工这两个月把信宏置业等三家公司整合了一下,又大刀阔斧在欧洲和北美圈了不少地,调动资金大肆兴建商用写字楼。 王小黑的风头一时无两,一向高调的宏基李公子却沉寂下来,而邗牌的谢总则一直在住院和设计室徘徊。 李秘书仍是不解:“谢总既然知道您的心思,为什么还不要命地往套子里钻呢?” 林轻正在给王小黑发短信,抬起头来反问:“李秘书,你说什么叫沉迷?” 李秘书答:“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林轻按了发送,解释:“我小时候沉迷于打架,后来沉迷于你们李总,再后来沉迷于吸、毒。这些事,当时我都知道是不对的,可就是放不下。艺术家嘛,不沉迷说不过去,他们最擅长展示自己的风格,最不擅长接受别人的风格。谢明邗当然知道这是个套儿,可是知道了也只能往里跳。” 她收起手机:“为啥?因为不能忍啊。” ----------------------------------------------------------------------------- 四月十九号,邗牌时装秀前一天,林轻联系燕宁约了土哥。 土哥有些担心:“小林子啊,你到底有没有和你哥讲啊?他这阵子来我这里拿货,可是拿得越来越频繁了。不是土哥不想卖,他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人命。” 林轻掏出一沓现金双手递上:“明邗哥这阵子烦心事儿多,过了明天就打算慢慢戒了。土哥,好货还有没有?给我来点。” 土哥有点纠结:“戒了也好,戒了也好。谢总是个好人,我宁可少赚点也不想搞出人命。顶级货没有,高级的还是有不少。” --------------------------------------------------------------------- 四月二十当晚。 凯莱门前两侧拉开十米长队,妆容冷艳的模特们在晚春的风中裙角飞扬。 林轻和谢明邗站在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一遍遍对到场的来宾点头致意。 这是他们这些年来第一次站得这么近,两人间暗潮汹涌的尴尬连防火墙都挡不住。 谢明轩这几个月又瘦了不少,咳了咳:“林轻,这里风大,你先进去。” 林轻不在意:“谢总倒上十次我也能坚-挺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激动的人声,她探头看过去,见到著名的老婆奴谢卿小心翼翼地挽着家里女神进来。 林轻一瞬间就想到那只大肚子的粉兔子。 谢影帝的桃花眼和休闲西装后面,是嘚瑟得一时无两的单身狗尹俊希。 尹公主正含蓄而又聊骚地对身后的记者们挥手,一转头看着林轻,凤眼一眯,张开双臂就奔上来:“林~~林~~~你去,哪里,啦~~” 奔到一半被谢总拦住。 谢明邗亲切地揽过尹艺人,勾肩搭背往里送,一长串的场面话把尹俊希的所有下文都堵住了:“尹先生大驾光临让凯莱蓬荜生辉,四壁徒徒还望尹先生不要介意……” 谢明邗走了,林轻一个人又陆续接待了几位熟人。 跟在仍旧目中无人的霍及佳身后的王铭清看见她后恨恨瞪了一眼,拖着不明真相的王思语走了;陈衡笑话了一会儿她今天的打扮,宋二百又没文化地赞美了好一会儿;上岛日报的邹总编看着她有几分惊讶,很快回过神来笑道:“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站了一个多小时,谢明邗也没回来,林轻敲了敲有点麻的腿,却听外头又起了一波骚动。 信宏和寰宇的人来得非常全,简直是给足了谢明邗面子。 一群副总和家属们中间,最显眼的是清一色黑西装的江振环、王意、王信宏三人。 江振环和王信宏平时几乎不露脸,这一次同时出现,可让记者们没白蹲这一晚,有好几个举着相机往里跟。 走进第一层门,跟在后面百无聊赖的大长腿江安安看着林轻,正要打个招呼,却被人抢先一步。 那人从她面前掠过,比江大小姐还长的腿抢先一步迈到了快蹲成萝卜的林轻面前。 要是换做个别的谁,这时候江安安肯定发飙。可这一位她惹不起,拉上她老子她也惹不起。 一向不在乎场合的王公子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挡了江小姐的路,拉上林轻的手,低头小声商量:“进去,一起,坐嘛。” 林轻从昏昏欲睡中一抬头,看见他身后镁光灯一层层,张牙舞爪。 会场里,一二三层楼坐满了人,两侧灯光一暗,六层楼打通的中央t台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场时装秀的主题是希腊神话,十分符合谢明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格。 场边一张王座,以古风出道的于子文一身单肩白袍,正端正地在演唱北欧歌谣。 随着歌声,模特们逐一上场。不同于标准时装秀的“走-转身-走”套路,这一次的出场顺序和模特走位都经过特意安排,每一小环节的服装的动作都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 也不枉谢明邗累到几次进医院。 二十四场二十四个故事,当最后一场中身着三米长七层白裙的海伦一笑时,外面传来的一阵骚动。 警方进来的时候,谢明邗谢总正带着邗牌的设计师们谢幕。 几位执法人员等到他们鞠完了躬、四周亮起来时,拦住了正要下台的谢明邗。 其中一名问被押上来的土哥:“你指认的人是不是他?” 土哥抬头看了一眼,十分肯定:“是,是,谢总过去两年都从我手上拿货……毒、毒-品。” 一个大檐帽亮出证件:“谢明邗是吧?有人指认你从事非法毒-品买卖,有吸-毒嫌疑。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另外,警方已经前往搜查你的工作室和住所。” 满座哗然,在咔嚓咔嚓的相机声中,谢明邗显得比较淡定:“我不认识他,也没有藏毒。我可以跟几位去做尿检,但是,本人最近因为身体原因服用过杜冷丁,莱茵还存有医生处方单,即使尿检检出什么,也不能证明我吸毒。” 大檐帽一时有些为难,还是要走程序:“我们先做了检查再说,莱茵那边我们会去查证。” 就在所有人都忙着看谢明邗的时候,林轻悄悄站起来,拍了拍刚下场的鵐歌。 她把这位年轻的设计师引到柱子后,摸出一袋白色粉末:“鵐歌,你的设计风格和谢明邗很接近。如果他倒了,邗牌总要有个人接班。” 鵐歌看着她手里的一小包,有点紧张:“这是…….?” 林轻凑近她:“谢总是个小心人,无论是工作室还是家里,肯定不会留下证据。”她看了眼鵐歌胳膊上搭的谢明邗的西装口袋,“一会儿风大,提醒谢总穿了外套再走。” 她说着,将手里的塑料包递出去。 手伸到一半,被人捉住手腕。 王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王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携带贩卖毒品超过50克,就可被判死刑。”他声音很沉,“林轻,这不是玩笑。” 就在这时,林轻的袖子忽然被另一人捉住,接着鵐歌那雌雄难辨的声音刺透会场:“这里有毒品!!!!” 林轻一愣,几乎在同时,王信宏抽走了她手里的粉包。 林轻立刻挣脱鵐歌去抢:“王小黑,你不要命了!快还我!” 这个时候原本站得不远的警察已经赶了过来,问道:“毒品在哪?” 鵐歌退后两步,指着王信宏手里的□□:“那里!” 警察们认得王信宏,有点惊讶,还是得执法办事:“王先生,请你把手里的东西交上来,并跟我们走一趟。” 林轻赶紧解释:“那包是我的,他刚从我手里拿走的。” 王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副沉痛样:“信宏,舅舅以为你已经戒了,没想到……“ 林轻没好气:“戒你妹!全世界都玩毒他都不会。” 王意:“林小姐,看不出你还蛮痴情的,这么大的罪都愿意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警察受不了了,对王信宏:“王先生,你手里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他看了看林轻,抿了抿唇,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自主的谎话:“是。” 王意笑了。 警察同志打了个手势:“没想到今天收获真多。王先生,请把证物交给我,并和我们走一趟。” 王信宏很配合地将□□包递了出去。 一名警察正要上前接,被林轻抢先一步夺了去。 她撕开塑料,对王信宏骂了句“不要命的神经病”,仰头倒了半包粉进去。 刚才说话的警察急了:“快拦住她!她要销毁证物。” 林轻吃完半包,把剩下半包递出去:“维他命粉,补充身体所需维生素abcdefg,一天一包身体好!谁要来点?” 一名警察上来,接过剩下的半包闻了闻,又溶了点加试剂测了测,汇报:“确实是维他命成分。” 林轻张开双臂,大咧咧地:“要不顺道搜个身吧?万一我揣了呢。” ------------------------------------------------------------------------- 一场不那么闹的闹剧就这么收场。警方带着谢明邗走后,林轻看了眼仍没想通的鵐歌,笑道:“一个搞艺术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玩卧底?” 说罢转头,王意见事不好已经先走,她狠狠瞪了默默无言的王小黑一眼:“大傻子。” 王小黑十分委屈。 林轻出门时,在门口碰见了上岛的邹主编。 邹女士拉过她的手,低声道:“林轻,阿姨这里有个新闻想和你说说。” 林轻觉得她话中有话,跟着她进了凯莱内部的咖啡厅。 这个时候咖啡厅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靠窗的一桌坐了一个戴帽子的男人。 邹主编把林轻带过去,叫了声“林哥”,笑道:“你们谈。” 林轻坐下,一动不动看了对方十秒,才开口:“爸……”   ☆、第3章 第八十九章 对面的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作为男人略显阴柔的脸。 林缘面前放了一只茶盅,茶盅的边上有一杯咖啡。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林轻脸上停留半晌,林缘摇摇头:“瘦了。” 林轻摸出一枚硬币夹在指间,向后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你身边到处都是各方眼线,电话和邮件也有人监视,爸爸不能联系你。” 林轻低头翻着手里硬币,半天问:“爸爸,温哥华的帝王蟹好不好吃?” 林缘略一沉思:“帝王蟹的价格去年一周上涨50%,我囤过一个月的蟹,赚了点钱给你妈在ssey买了栋房。至于味道,还没试过。” “我妈?”林轻笑了,“最近我妈还真多。听说您给我找了个挺拿的出手的后妈?多少钱买的?” 林缘听到最后一句摇头:“后妈?你爹要是真给你找个后妈,人家还不被你整死?” 林轻愣:“陈衡那小子骗我?您没找?” 林缘细一回想:“前阵子确实见到陈家儿子,他也不算骗你。” 林轻急了:“那我到底是有没有后妈?” 林缘正要开口,林轻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咚咚声。 在冷清的咖啡厅里显得十分诡异。 林缘好像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小静,你自己来说。” 林轻感到来人在她身后站了很久,约莫是在研究她的后脑勺,她没有回头。 半晌,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女人走到了林轻面前。 她有一头黑长的直发,小脸,淡眉,小鼻,小嘴,只一双眼睫极长,于淡雅中平添一抹妩媚。 眼熟。 林轻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是轻……林轻吧?比照片里好看。” 她坐在她对面,尴尬地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我是你妈妈,林轻。” 林轻把硬币从一只手弹到另一只手,眼神玩味。 女人放下咖啡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林轻。” 林轻把硬币扔到桌上,抱胸。 “我知道这有点突然,我出国的时候你还小,该是……不记得妈妈了。” 林轻瞅了眼她爹,完全不买账:“为了让后妈变亲妈,您也费心了。” 她爹什么话也没说,从那女人包里抽出面镜子扔给她。 林轻拿起镜子,看向里面的人。 小脸,淡眉,小鼻,小嘴,长睫毛。 抬头。 小脸,淡眉,小鼻,小嘴,长睫毛。 她干笑一声,扔了镜子:“什么事儿,说罢。” 一秒钟从后妈变亲妈的那个,在林轻面前还有些拘谨,往林缘靠了靠,才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金静,曾经是一名记者。”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金静条理清晰地讲了一个故事。 这其实算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整个故事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八个字:一句话引发的血案。 ----------------------------------------------------- 三十五年前,金静还是一名大学生。 在某个不太阴也不太晴的日子,她的好友王茗神神秘秘来找她,说自己见到了一个“平生仅见之美好”的男人。 金静和王茗是初中同窗,毕业后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恢复高考后,两人又争气地考上同一所大学。 那个时候大学录取率百分之一,这种双双把学上的缘分,让两人的关系好到就是搞百合也不为过。 那天之后,金静经常被迫陪着王茗在隔壁学校门口蹲点。 王茗的父亲王凯行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早年从商,从食品做起,慢慢又打通关系做起钢材和金矿生意,底下产业极大。 王凯行在生意上顺风顺水,在造人上却步步坎坷。 王老板自三十出头得了个女儿以后,中医西医请了一个加强连,连老婆都换了几个,就是下不出个蛋来。 坊间传言,王老板这些年黑心生意做太多,冲了这辈子的子孙福;还有一说是,王老板的命根子被底下失踪矿工的家属伤过,动了根本…… 不管真相是什么,除了王凯行在四十出头时从亲戚那里过继的养子王意,王茗是王凯行偌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 故事总是这样,灰姑娘俘虏了王子,穷小子吸引了公主。 说句良心话,金静对这位王茗口中“平生仅见之美好”的李洐印象并不好,除了那张挑不出毛病的小白脸和傲人的身高,最多再加上多年坚持锻炼出来的身材,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话说回来,在那个年代,大家都埋头学习,坚持锻炼的意识确实很前卫,很与众不同。 同样家庭条件优越的金静曾劝王茗:“我们新闻系的几个学姐认得他,她们说李洐这个人在同学间的风评并不好,好像是……”那时候的人还是很委婉,“作风不正派。” 之后她又把经常有不同牌照轿车在学校门口接李洐的事说了一遍:“我听说他其实是拿着贫困助学金的,学校里经常有女生以此为借口请他吃饭。” 王茗届时正在欣赏几张她派头偷拍的李洐照片,听后沉思良久,叹道:“他也是不容易。” 那之后的发展,在金静的记忆里大概就是雪花一样,一片片的。 王茗激动地汇报:“他今天和我说话了!” 过了几天。 王茗激动地汇报:“我叫人故意掉了一万块在路上,他捡到后就站在原地等。我只得又叫人回去找,并拿出五百块酬谢,这次他收下了。” 过了一个星期。 王茗激动地汇报:“我们去吃了过桥米线,他买的单!” 过了一个月。 王茗激动地汇报:“他给我写了首歌,我唱给你听啊。静静,你知道嘛,那么多女生追他,他只给我写过!” 又过了一个月。 王茗羞涩地汇报:“我和他好了。” 毕业那天,王茗拉着金静的手:“我们说好等我满20就结婚的,可是我爸爸他……静静,明天我生日,我要从家里偷户口本出来,你要帮我!” 当年,在金静有限的认知里,她从未见过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富家女,把终身大事解决得这么麻利,麻利到偷偷摸摸的程度。 说句良心话,抛开家世和传言不说,那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李洐,确实也配得上王茗。 他高大俊朗,他风度翩翩,他谈吐幽默,他多才多艺。 最主要的是,他真是把王茗当公主宠。 他们三个去看电影,李洐给王茗和金静买好冷饮、擦好椅子,自己跑去汗流浃背地排队。 王茗呢子大衣后的金属扣坏了,他看到后并未多说,在下一次见面时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的磨砂玻璃扣, 王茗被王凯行养得娇气,从前出入都有轿车接送,穿高跟鞋。自从跟了李洐,就只能全靠腿。她也算硬气,一次都没有抱怨过。倒是李洐看到她晚上默默往脚跟上贴棉花以后,攒了大半年工资买了辆凤凰自行车。 最后撑不住的是王凯行,毕竟老婆随时换,亲生女儿就这一个。再搞下去,女儿真的要和那穷小子去市场卖鱼了。 按照王凯行当时的想法,既然自己的早晚都是王茗的,不如早点让李洐进入公司学习。 当时王凯行正雄心勃勃地要进军尚不成熟的地产界,大陆还在实行分房制时,他把目光放在了海峡对面的宝岛。 当他提出成立一个地产分公司交给李洐掌舵时,遭到了王茗的强烈反对。 当日王茗给已经成为一名实习记者的金静写信,信里这样说:“亲爱的静静,我知他有大志向,却也知他将自尊看得极重。让他在爸爸手下仰人鼻息,背负小白脸的骂名,我怕他一生都不会快活。” 后来不知王茗怎么和王凯行协议,最后是王凯行拿出一笔钱,以“借贷”的名义给李洐开了一家地产公司,注册名为宏基。 那之后王茗给金静的信渐渐多了起来,频率由一月一封变成几乎每周都有。 “公司刚起步,他看起来很忙。” “他今天给我买了一条珍珠项链,庆祝赚到的第一桶金。我有许多项链……更希望他每天能早三十分钟回家。” “公司里的事务好像很忙,他又出差了。”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 “静静,我好像怀孕了。” “静静,他去台湾谈生意了。我今早又吐了。” “静静,我连着作了几天的噩梦,梦见他坐的飞机失事,梦见我的孩子没有了。” “静静,我今天与他通了电话,他听起来很忙,连‘晚安宝贝’都忘了说。” “静静,我的孩子会不会死掉了?它好些天都没有动静。” “静静,我觉得这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想搬家,你说搬去哪里好?” “静静,那东西一直缠着我。” “静静,你说他会不会有了别的女人?我已半月未见到他。” 随着宏基地产的名气越来越大,王茗来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神经质。金静当时正忙着和另外几个记者争一个名额,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只是略微安慰几句,叫她不要多想。 王茗生产时折腾了两天两夜,金静是在第二天凌晨才见着匆匆赶回来的李洐。 她当时二话没说,伸手给了他一耳刮子:“她疼了一天一夜,一直问我阿洐来了没有。你没钱时她如何待你?你有钱了又是如何待她的?我真是后悔当年没有拼死拉住她。” 李洐当时没有还口更没还手,只带着俊朗脸上微红的指印立于医院长长走廊。 王茗生了洛泽以后,李洐放下生意正经陪了她母子三个月。 李洐本身长得就好,王茗也是那时最流行的明眸皓齿,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再怎样也不会丑了去。 李洛泽从小就长得漂亮,只眼角一颗痣让王茗略忧愁:“书上说有泪痣的人会常常哭泣,感情坎坷不平,譬如黛玉。洛泽这么乖巧懂事,我只愿无人舍得伤害于他。” 李洛泽五岁时,李洐的宏基地产已经在以每年一番的速度扩张。 那一年金静从时政跳到了娱乐。 当时大陆娱乐产业远不如港台发达,因为工作关系,她有机会接触到许多港台艺人。 从台湾某模特大赛中走红的罗薇薇就是一个。 罗薇薇身材高挑,偏偏骨架纤细,眉淡脸尖,在以浓眉大眼为美的80年代演艺圈算是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因为几次采访,金静渐渐和这位艺名为vivi的23岁姑娘熟络了起来。 熟络的程度大概就是,她连vivi有个四岁的儿子这种事都知道了。 那天罗薇薇腼腆地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出乎她意料,薇薇的狮子头做得很好,金静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看到了钢琴上vivi和儿子父亲的合影。 那男人身材健美挺拔,眉宇间曾经的青涩早已褪去,只留最能蛊惑年轻女孩子的成熟性感。 金静如鲠在喉,低头问正在认真拆收音机的小男孩:“你叫洛基?你今年几岁了?” “三岁零十一个月。”小男孩头也没抬。 “洛基,你爸爸叫什么?” 小男孩抬起头,甜甜笑了:“阿妈说,不能说。” 那之后,金静纠结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王茗。 “这一切都怪我多嘴。”林轻对面的女人摇头。 知道这件事的王茗起先赌咒发誓,不相信李洐会背着她包养女明星。 “阿洐不是这样的人。”她说得很坚定,“静静,你一定是看错了。” 金静觉得这样也好。 直到一周后,王茗以故意伤人罪入狱。 据说那一天,王茗换上了和李洐领证时,李洐花了三个月工资买给她的旗袍。 然后,她拉着还懵懂的洛泽,徒步穿越大半个城市,敲开了罗薇薇的大门。 金静不知道王茗早在几年前就得了抑郁症,她更没想到王茗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操起半人高的古董花瓶朝罗薇薇砸下去。 那花瓶王茗也有一只,她一直以为这一对古瓷李洐当年只拍到一只。 ---------------------------------- “罗薇薇颅内受损瘫痪,阿茗被判了十年。可是她连一年都没坚持下去,在第三个月,在里面割腕自杀。”金静说起这段往事,语气还是略哽咽,“都怪我,都怪我。” “我当时只是为阿茗打抱不平,希望她和王叔能早日看清李洐的嘴脸,却没想到王叔早已知晓此事。” “他自然希望阿茗能因此与姓李的断了,却也知道阿茗状态不好,假若真的让她知晓,只怕她会肝肠寸断。李洐曾跪地向他认错,承诺一年内给罗薇薇母子一笔钱,将她们送往国外,再不联系。是我多嘴,是我多嘴……” 金静几次想端起杯子,都颤颤不能。林缘握住她手腕,替她说完。 “王茗死后,王凯行和李洐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他们虽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母亲的关系,可小静心中一直长存愧疚,夜夜从梦中惊醒,说梦见王茗与她哭诉,梦见李洐找她寻仇,梦见洛泽被人欺凌。在你三岁的时候,我劝她去国外生活一阵子。” 金静惭愧:“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人提醒我自己干过什么。习惯了那种安稳,我竟没勇气回来。” “所以,你们就一直和我说,我妈不要我了?”林轻觉得有点好笑,“三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第3章 第九十章 “三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林缘喝一口茶,捏了捏金静的手:“你母亲走后这么些年,李洐一直没放弃调查。其间他也怀疑过小静,只怪他从前对王茗关心太少,一直没找着证据。我怕他生疑,只能对外宣称我们感情破裂,你母亲已经在国外再婚。” 林缘声音一向少起伏,听起来也听不出其中感情:“你性子太直,年纪又小,我和你母亲不想给你徒增烦恼,加上这些年小静渐渐习惯国外生活,并没有回来的打算,我们才一直没提起这段事。” 林轻对这段没兴趣也不想听:“三年前。” 金静的目光更黯,林缘的语调仍是万年不变:“王茗生了儿子以后,背着王凯行和李洐看过很多心理医生。这些人,李洐二十几年里还调查过部分,但苦于王茗行踪不定,她究竟去过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他也无从下手。巧的是四年前凯莱新进了一位老大夫,老大夫年轻时给王茗做过心里辅导。更巧的是老大夫一直有做记录的习惯,王茗当年的一些苦水都被他记下来,包括从小静那里听说了罗薇薇的事。” “王凯行立刻将此事通知了李洐,你的一位姐姐在莱茵工作,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知以李洐的性格,必然会拿捏了我们父女逼你母亲回国。所以先跑去他面前忏悔,说当年的事你母亲本不愿说,是我撺掇于她。后来引发惨剧,她一直心存愧疚,与我争吵,才会感情破裂。” “李洐让我入狱十年偿还王茗,又派人捏造证据陷害与我。李洛基应该是察觉出来,才故意弄出大声响,又叫明邗传话,提醒我注意。” 林轻的呼吸有点急:“爸,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成么?” 林缘叹气:“我们当时都想着不将你卷入此事,所以谁也没有开口和你解释,却不知这事早晚是瞒不住。” 林轻去捡桌上硬币,捡了几次,桌上“叮叮”不绝:“你不要告诉我他和谢明邗把我送进去也是为我好,我很多年前就不过三岁生日。” 林缘摇头:“这些年家里资产早就大多被我转到海外,除了留给你兄弟姐妹们的,能被冻结的已经没有多少。和李洐谈过以后,我本打算带你到国外找你母亲,我们一家也能团圆,所以对李洐的那些动作只是装作不知,却没想到……” 林轻苦笑:“没想到我和李洛基杠起来了,我还和李洛凯、叶小倩联手把他送进去了?” 林缘招来侍者给林轻倒了杯水,继续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明邗明知我要带你走,还会帮李洛基把你送进去。” 杯中水面一斜,林轻一愣:“李洛基也知道您要带我走?” 林缘沉思:“这件事明邗是告诉过他的。对于他的做法,爸爸也只有两种猜测。一是他为当年的事报复,把你送进去受苦;二是……” 他叹一口气:“他要留你。毕竟这一走,除非你主动联系他,他再找你犹如大海捞针。” 林轻低头不语,忽然很有兴致:“王凯行不找李洐算账,反而去找传话的金女士,这是个什么道理?” 听到“金女士”三个字,金静眼睛又是一黯,很快又讽刺道:“养情-妇这种事,王凯行自己干得少了?” 林缘对她打了个手势,解释:“第一,王凯行和李洐是一类人,在他们眼里,在外面有女人不是错,错的是这件事让王茗发现了。第二,当年王凯行发现罗薇薇时,李洐曾保证过,三天内让罗薇薇母子消失,是王凯行一时心软,宽限他在半年内把人送出国。第三,王茗出事后,李洐多方周转,确实也尽心尽力,若不是王茗不配合,很可能会为她开出精神证明逃避坐牢。第四,当时洛泽年纪还还小,王凯行不忍让他变成父母双亡的孤儿。憋了这么些年,王凯行已经不能轻易撼动李洐,但是这气还要出,只能出在你母亲身上。” 林轻有些心不在焉:“看来明邗哥没少和王凯行喝茶下棋。” 林缘点头:“明邗是个知恩的人。当年我被李洐盯着,你我出国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操办。后来李洛基要送你进去,他怕别人去做靠不住,万一你脾气上来,动起手来真出人命,宁可自己给自己一刀。我和你母亲这次能回来,也多靠明邗多方打点。” “所以您把凯莱都送给他了?”林轻抬头看向头顶一盏盏水晶吊灯,“所以我应该去感谢他?” “爸爸不求你一时半刻想通,但你这几个月把明邗折腾得不轻,好在最后及时收手,不然我们家欠他的真是还也还不清。” 林轻捡起硬币,幽幽道:“爸爸,您从前和我说过,有什么不好选择的就扔硬币,等扔够十亿就不需要选择了。” 她站起来,把硬币收进口袋:“我想你们敢回来,应该是有解决的办法了,今天不过是和我知会一声。你们能瞒我二十几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她喃喃自语:“我要回去扔硬币了,等扔够十亿个,可能就想通了。” ----------------------------------------------------------------------- 十亿是没指望。 林轻躺在床上,盯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 刚扔出去的硬币砸在鼻尖上,手机震了震,屏幕上是熟悉的“犬次郎”几个字:在做什么? 林轻拿起电话,随手回:思考人生。 很快,快能加入短信国家队的王小黑回复: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着岛屿和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奥斯特洛夫斯基 林轻:给我十亿。 这一次回复短信过了很久才进来:给我一个月。 林轻:…… 第二天,林轻分别约见了陈衡、宋二百、燕宁。 在咖啡厅里,林轻对陈衡说:“我有个有点本事的朋友,叫凤书,她最近又进去了。前几天她托人传话,说在里面遇见了冯淼……我那个朋友她吧,嗯,有点本事。她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里面写了是谁指使冯淼给我下-药,我认为那个人和害刘宗的是一个人。传话的人说,他会在明天中午把信放在凯莱门前的邮筒最下层,我身边李洛基和王信宏的眼线太多,所以托了二百和燕宁。今天和你说,就是觉得这事可能不会太顺利,如果二百和燕宁被人拦住了,还要靠你去帮我跑一趟。这事儿你别和他们提,听着像我不信他们似的。” 陈衡略一沉思,保证道:“你放心。” 告别陈衡,林轻见了宋二百,台词没变,只是把取信的地点变了变:“我有个有点本事的朋友,叫凤书,她最近又进去了。前几天她托人传话……” “传话的人说他会在明天中午,嗯,把信放在中央公园北门的邮筒最下层,我身边李洛基和王信宏的眼线太多,所以托了陈衡和燕宁。今天和你说,就是觉得这事可能不会太顺利,如果陈衡和燕宁被人拦住了,还要靠你去帮我拿一趟。这事儿你别和他们提,听着像我不信他们似的。 宋二百缓了半天:“你说……是有人害你和刘宗?”他握了拳头,“我明天随时等你电话!” 最后一个见的是燕宁,这段台词林轻已经背熟了:“我有个有点本事的朋友,叫凤书,她最近又进去了。前几天她托人传话……” “传话的人说他会在明天中午,把信放在滨海路和大元路交界的的邮筒最下层,我身边李洛基和王信宏的眼线太多,所以托了陈衡和二百。今天和你说,就是觉得这事可能不会太顺利,如果陈衡和二百被人拦住了,还要靠你去帮我拿一趟。这事儿你别和他们提,听着像我不信他们似的。 燕宁看着和二百差不多迷糊:“姐,怎么回事?有人要害你?” 第二天下午,林轻在三个地点都走了一遍。 按照她的想法,这三个人中任何人心里有鬼,都会去自己听到的地点销毁那封信。 她先去了凯莱。 蹲下身去,早上放进去的信还在,不是陈衡。 又去了中央公园。 信还在,不是二百。 最后去了滨海路。 信也在,不是燕宁。 拿着三封完好无损的信,脑子里有几个念头蹭蹭蹭往外冒。 也许是对方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暴露,也许是她的谎话太明显,也许这三个人真的都和此事无关…… 还有一个念头一直在疯狂生长着:是两个人! 如果要对付她的是两个人,他们互相交换了信息,发现她给的地点不同,立刻就会发现这是个套。 林轻打了个寒颤。 ------------------------------------------------------------------------------- 第三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见到了林缘和金静。 林缘坐在客厅看报,金静在厨房里烧菜。 林轻对这忽然而来的示好有些反感,只看了一眼,就坐到林缘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起来,爸爸已经不怕李洐了。” 林缘点了点桌上的一沓文件,笑道:“李洐自身难保。” 林轻拿起文件翻了翻,赞叹:“老底儿都被翻出来了,这么多条,够判几次死刑了。”她放下文件,挺有兴趣地,“爸爸,你别说,让我猜猜你找到了谁做帮手。” 林缘从报纸里抬起脸来。 林轻嘿嘿一笑:“我猜,王凯行。” 林缘没否认。 林轻又拿起文件,重新翻起来:“您从前教我,炒股票要懂得虚虚实实,做事也一样。我猜王凯行一直都想对付李洐,只是拿我们当幌子,不让李洐怀疑……” 她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文件前面几十页,还是大片大片的“李洐”,等到了后面几十页,“李洛基”的名字变得铺天盖地。 林轻双手发颤地翻到最后一页,只觉喉咙干涩:“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林缘好像早知道她会这样反应,放下报纸:“最近这十年,李洐渐渐放权,他干的那些事,多是通过李洛基和李秘书的手。爸爸知道你和他关系好,我已经说服王董事长再等一个星期。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快去做。” 金静从厨房端着菜出来时,差点被飞奔出去的林轻撞翻。 她稳住身形,喊:“轻轻……吃饭……” 回答她的是“咣”的一声摔门声。 沙发上,林缘又拿起报纸:“让她去吧,毕竟这么多年情分。” -------------------------------------- 林轻在外面跑。 她一边呛风,一边拿出手机,给姜楚乔打了个电话:“楚乔姐,我交易账户上还有多少股票?全卖了!折成现金!” 对面姜楚乔不明情况:“现在卖?林轻,现在卖可是要亏1/3,你再等半个月……” 林轻怒了:“立刻提。” 姜楚乔仍在犹豫,林轻冷笑一声:“怎么,楚乔姐,敢情我爸派你回国不是来帮我,是来坑我的?” 姜楚乔不高兴:“林轻,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一个人说的话可以变,投资风格可不能。你这几个月的买卖,和你从前的风格简直是两个人。我就奇怪了,帮我管钱的究竟是你,还是我爸?”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姜楚乔说:“给我两天。” 林轻找着李洛基时,他正在湖边钓鱼。 林轻放轻脚步,连奔跑带来的粗重呼吸都憋住了,也不知道是怕惊了他还是怕惊了鱼。 她盯着他难得安静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蹲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哥哥,你快走。”   ☆、第3章 第九十一章 这一下冲得很猛,震得一排插地支架跟着摇晃,鱼线在水面上激起一串相互交缠的波纹。 她小时候很喜欢没脸没皮地往他怀里冲,有时候还扒着讲究的衬衫和领带向上爬,爬得高了就吊在他脖子上耍赖不下来,哼哼着给自己找借口:“张秘书原来这么矮啊?等我长得和哥哥一样高……呃……我就不爬了。” 不知道扯坏了多少扣子后的某一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个矜持的姑娘,意识到矜持的姑娘和猴子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于是她矜持着不再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招呼,却仍改不了有事没事就往他怀里钻的习惯。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抱一抱。 不抗拒、不暧昧、不痛苦。 隔着衬衫,她脸颊下的胸膛坚硬而温热,原来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林轻的声音闷在他胸口:“七天,哥哥,七天内不走,你会死的。” 李洛基身体紧绷地任她缠了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捏着后脖颈把她从怀里拎出来,笑道:“这么关心哥哥?我左边肩膀有点酸,过来给我揉揉。” 林轻现在哪有心情管他哪边肩膀酸,站到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哥哥,盯着你的人太多,你现在动钱不容易。我这里还有点,是干净的,从前骗来的那些我都让楚乔姐连带25%收益还给他们了……” 她语速极快,几乎恨不得在下一个五分钟内把人送上飞机:“我不骗你,王凯行要对付宏基……” “我知道。”左边第二根鱼竿动了动,他伸手去收,“再使点劲儿,对,就是这个力度。我已经安排好了,周六的飞机,你不用着急。” 林轻松了一口气,又不太相信:“你知道?” 他有些急地站起来,把鱼竿塞进她手里:“帮我看着,我去解个手。” 林轻抓着根空鱼竿,看他骚包的紫衬衣冲入湖边的简易厕所,忽然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件才是大事儿了。 ------------------------------------------------------------------------- “哥哥,你真定好机票了?几点的飞机?什么航班?你给我看一下。今天是周一,周六是不是太晚了?能改签周三吗?” 她每开一次口,他就从车内储物格里夹一块软糖,扔进她嘴里。 就这么不屈不挠地追了一路,吃了二三十块糖,林轻跟到了郊区别墅。 饭桌上都是他今天钓回来的鱼,被苏阿姨以各种酷刑折磨成一盘盘。 在苏阿姨面前林轻不好说得太露骨,怕把老人家吓出什么事儿来,只能握着汤勺盯他。 盯……盯……盯…… 李公子淡然地低头挑鱼刺,把挑好的鱼肉分成三碟,一碟推给苏阿姨,一碟放在林轻面前:“来,你钓的。” 林轻吃饭时不说话,眼神大概在说:都去鳞去头了你怎么知道哪条是我钓的? 李公子高深一笑:“这条是母鱼,母的嘛……我凭身段儿就能认出来。” 林轻:“……” 桌子对面苏阿姨也觉出来诡异:“小妹妹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先上楼去躺躺吧?” 林轻忙吃了两块鱼肉表示自己身体健壮,却听才放下屠刀拿起筷子的李公子幽幽说:“没什么,昨晚没给够,不高兴了。” 苏阿姨端了半张碗遮住脸,保养得当的脸上微微红:“听阿姨一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你也得让你男人歇歇,不然以后就没有了。” 林轻因为“你男人”三个字又噎了口饭。 ------------------------------ 吃过了饭,她又自备小板凳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上了楼,矮兮兮地蹲在不显眼的墙角看他喂饭。 他在楼下已经挑过一遍刺,现在每送出一勺前还是要再挑一遍。 罗女士似乎对今天的鱼十分满意,吃了两小碗鱼汤泡饭,看向电视时精气神足了,手不抖了,口水也不流了。 林轻继续尾巴似的跟着他端碗下楼,被他腾出一只手又掐住后脖子,意有所指:“体力很好?” 林轻也觉得自己体力太好了点,讪笑:“你忙、你忙,一天不看着你上飞机,我就一天坐不住。你就让我跟着吧,就当养了只小黄鸡。” 他掐了掐她脖子,忽然没来头地:“据说,我妈当年是被诊断为脑死亡以后醒的。”他不太在意地笑笑,“她在台湾那边早没什么亲戚了。” 林轻一愣,按照正常人思维去接:“她放不下你?” 李公子看得很开:“她可能是放不下当年没播完的《玉娇龙》。” 林轻觉得这个确实可能性更高。 ---------------------------------------------------------------------------- 没什么借口继续留的时候,林轻只能自行去崴了个脚。 她坐在楼梯上,指着发面似的迅速肿起来的脚踝控诉:“我都这样了,你再赶我走你就不是人!” 李公子拿了车钥匙:“女人在床上嘛,都喜欢禽兽,不喜欢人。” 林轻抱住楼梯扶手:“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要是我走了你被抓进去了怎么办?” 他扔下车钥匙,问苏阿姨要医药箱去了。 林轻死活不走,李洛基也没法走。夜里他老人家刚上了床,就觉得墙角两道绿幽幽的光刷刷戳过来。 林轻抱膝蜷在贵妃榻上,白嫩的脚踝上缠着纱布,一眨不眨盯着他。 李公子双手枕到脑后,有眼色的睡袍继续有眼色地自行松开:“林缘和你说了?我当年把你弄进去是因为私心。” 林轻一愣,闷声“唔”了一句。 “三年啊……不怨哥哥?” 她又是一愣,仍是闷声答:“怨。”末了摇头,“怨能怎么办?再怨我也不能看着你被枪毙。” 寂静里她好似听到一声笑,他拍了拍床:“上来。” 林轻略一思索,身残志坚地单脚蹦了过去。 刚蹦到床前,就被他大手一捞,眼前翻天覆地一转,她被压在下面。 撑在她身体两旁的肢体,修长结实里带着一丝优越感,狭长的眼睛与她对视良久,他忽然低头吻了下来。 唇霸道压制,舌谦卑探入,用了十几年去熟悉的气息,早已在身体和记忆中驻扎。 第一次,没有禁锢,不是交易,略微全心全意。 那一刻,她脑中灵光一闪,挣出双臂去回抱。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他慢慢从她温暖的唇舌中退出,侧卧着看她。 林轻舔了舔唇,组织了好好久语言:“哥哥,我……” 他从床上起来,略急迫地进了身后的浴室,很快里头传来腼腆的水声。 林轻在一阵阵的尿尿声中盯着天花板,默默把那句话说完:“哥哥,我怨你,更喜欢你,这真是……我艹,一点办法都没有。” -------------------------------------------------------------------------------------- 星期二,他的法拉利停在小吃街。 林轻单脚从车里跳出来,松开李嬷嬷的搀扶:“不用!小伤!我爬也能从头爬到尾。” 李公子收了手,抱胸做一个“请爬”的动作。 林轻刚跳出两步,自觉不对,回头看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张秘书已经在车边搭好一张桌子。 而李公子则再一次上演空手取现金绝技,从车里拎出一沓钱扔给张秘书。 很快,张秘书身后跟了一队摊主,手里端着臭豆腐、烤肉串、铁板鱿鱼、红酒牛扒、榴莲酥、蚵仔煎、花枝丸…… 林轻激动得差点和张秘书金兰结义:“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特别满足、这辈子都没遗憾了?” 张秘书刚要开口,却听李洛基沉声说:“此生无憾。” 林轻拿了一把羊肉串,分给李洛基和张秘书各一串,在不远处冲天的烟火和吆喝声中挥了挥手:“来来来,谁不吃谁后悔啊。 晚上,林轻坐在床上,身娇肉贵的李公子半跪在地上给她冷敷脚踝。 林轻打了两个饱嗝,忽然问:“哥哥,你吃饱了没?” 丫鬟李抬头,嘴角抽了抽:“你还没吃饱?” 林轻讪讪:“我就是问、问问,你要是没吃饱,我可以给你煎个鸡蛋……” 李公子显然对她能煎鸡蛋这个事不抱有希望:“给我煎鸡蛋?不如躺下给哥哥奸……” 林轻乖乖躺下了。 结果李公子下楼煎了俩鸡蛋。 ------------------------------------------------------------- 周三,他的保时捷停在了蓝山高尔夫球场外。 林轻把网球拍放在地上,再蹲身捡起,试了试手感,觉得略生疏。 对面穿着网球裤衩的李公子看着有点诡异,但脸蛋身材摆在那里,再诡异也能引来小姑娘们的注视。 林轻勉强接下一球,不解:“哥哥,你球打得这么好,为什么从前都不和我打?” 对面的裤衩李公子轻松抽回一球:“有矮子们陪你玩,哥哥懒得欺负你。” 林轻想起他说的那几个矮子,刘宗死了,诸葛成瘫了,陈衡变了…… 林轻走神的时候,被一球中脸。 就好像很多年前那样,他走过来,把头上发箍取下别过她额发:“来来,让哥哥看看,毁容了没有” 林轻捂着鼻子抬头,却见他久久不收回目光。 那些逝去的时光重叠,他移开目光:“这几年长漂亮了。” 林轻还在纠结要不要当真,却听他继续说:“丁巾巾犯病前见过宋彦宏。” 林轻一愣,才反应过来宋彦宏就是宋二百,眼珠一转:“我知道了。” 晚上,林轻抱着他一只胳膊:“哥哥,你给我一个电话、邮箱、微信、地址都行。我英语不好,我怕你出去了……我找不着你。” 黑暗中他似是沉静了一刻,半晌揉了揉她发顶:“哥哥怎么舍得让你找不着?” ------------------------------------------------------------------------ 周四,经过两个晚上坚持不懈的冷敷,林轻的馒头脚消了不少。 于是李公子的兰博基尼就停在了游乐场正门。 上死亡过山车前,林轻买了只冰棍儿塞给他,还狗腿地擦了擦长椅:“哥哥,我去了!” 他拖着她去排队:“看着好玩儿的就要自己去?” 林轻瞅了瞅快成90度自由落体的轨道:“你不是恐高么?从前都不和我一起坐的。” “嗯……”传说中什么都不怕的宏基大公子咬了口冰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这点高度没事儿。” 从上面下来后,精神还处在高度兴奋的林轻扶着双眼发直的李公子,拿包挡了挡他下-身,委婉地:“哥哥,你要不要去车里……呃……换条裤子?” 在过山车上湿了裤裆的李公子半天缓过来,斜唇反问:“你觉得我已经病重到出门要带条裤子的程度,嗯?” 林轻默默从包里翻出一条花花大裤衩:“我爸总说,不下雨也要合计下雨了怎么办,所以我出门的时候偷了条苏阿姨的……都这时候了就别讲究了。” 这辈子不干啥都不能不讲究的李公子很强硬:“不换。” 林轻默默把一米九的*塞进车里,关了车门就去扒他裤子:“不就换个裤子……” 被强行换裤子的那个,伸出两指弹了弹内裤上的凸起:“这里你给哥哥吹干吗?” 苏阿姨的大花裤衩到底没得着一个再次出场的机会。 回去换了裤子,吃了晚饭,李公子换了辆车,又把她拉出来了。 林轻瞅见电影院的大门就头疼:“哥哥,你知道,这里头我坐不住的,十多年都没来过了。” “我也不常看电影。”他附和。 林轻暂时性脑残地问:“为什么?” 他尴尬地咳了咳:“穿衣服的镜头我没兴趣,不穿衣服的……我看真人都看腻了。” 林轻立刻反应过来:“那咱们俩来看什么?” 等电影开场十分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俩不是来看片儿的,是来演片儿的。 电影院最后一排的黑暗中,李公子含着林轻一根手指,松了两颗扣子,长手指压着爆米花在她唇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简直就是浪费电影票! ------------------------------------------------------------------- 星期五,李公子的四门轿车停在了南山。 多年信佛但不吃斋的苏阿姨站在山脚下,看着面前的几百级台阶,又看看林轻的脚踝,有点不好意思:“苏阿姨自己去就好了,你们年轻人去别处耍耍。” 一般只去床上耍耍的李洛基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半蹲下身,对林轻:“上来。” 林轻丝毫没客气地爬上他背。 石阶七百余级,一步一个星期,迈过他们近十五年的交集。 山间微风阵阵,林轻勾着他脖子,仿佛又回到了十岁时的那个夏天。 那时,她的脸需要仰得很努力:“你背我,我以后就喊你哥哥。” 她将脸贴在他脖颈,哼起了山歌。 太阳照半坡嘞半坡都是歌 牛羊满山坡嘞哥哥像牛一个 哎呀嘞半坡都是歌 哥呀哥是最壮的牛一个 寺外有棵菩提树,苏阿姨进去求签的时候,从来不信鬼神的林轻和李洛基就坐在菩提树底下看热闹。 林轻见他手腕上快磨断的旧手链,有点不好意思:“等下个月这树上开始结果,我过来偷几个回去晒干,给你穿一串,保证比你现在这个禁戴,还好看。” 说完又想了想李大少一身欧式西装皮鞋配菩提手串儿的样,觉得有点科幻:“算了,我还是去店里挑一个吧。” 正说着,有个小和尚打扮的孩子走过来,举着脖子上的相机:“靓姐姐、帅哥哥,菩提树底下拍张照片吧?十块钱一张!两张十五!” 换做平时,林轻肯定要欺负欺负小孩。可今天她难得好心,从包里摸出来十块钱:“好好拍啊,不好看了我揍你。” 小孩收了钱,刚举起相机,却见帅哥哥站了起来。 “给她拍吧。”他站到孩子身后。 小孩不太明白,但怎么都是十块钱,他也不太在意。很快拍好照片,甩出人影递给他。 林轻花十块钱拍了张单人照,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收进怀里。 她莫名其妙:“你怎么跑开了?照片呢?给我看看。” “拍得太丑,”他很淡定,“你承受不住。” 林轻想想,可能也是这么个理儿。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摸床,果然人不在了。 梦游似的溜达了一圈,才在罗女士的房间找着人。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看起来就像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一样。 他就那么靠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搭在椅背上的手臂微微晃动,背后的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光影稀疏破碎。 林轻不敢出声,赤脚站在门外看了许久,才听他轻声说:“过来。” 林轻听话过去。 他抱过她坐在膝头,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又呆了不知多久,直到林轻又打了个哈欠,才轻声说:“明天记得再来喊一声妈。” 林轻迷迷糊糊应了。 他抱她回去睡时,一步步走得很慢,就好像已经预知自己死亡的老象,慢腾腾地离开象群。 他把人放在床上,坐在床边默默看了许久,手指慢慢摩挲她小指上一圈接痕。 等到窗外天色渐亮,他才梳开她发丝,附身在她额头亲了亲。 还未起身,胳膊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好像还在梦中,梦话说个没完:“哥哥,你的飞机是几点的?张秘书都准备好了吗……别错过航班了。” “哥哥,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带好多好多钱去找你。” “哥哥,别怕,我陪着你。” ------------------------------------------------------------------- 林轻昨晚睡得太晚,一觉起来已经快中午。 她浑身汗毛一竖,第一反应是飞机。 身边没人,她一边系扣子一边冲下楼,看见神志恍惚的苏阿姨自己坐在门口,脚上的鞋穿了一只,另一只拿在手里。 “哥哥呢?”她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哥哥去赶飞机了么?” “飞机?”苏阿姨喃喃,“没有飞机,只有车,警车。” 苏阿姨回不过神:“好多人,把小哥哥铐走了。” “轰”的一声,林轻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会死!   ☆、第3章 第九十二章 林轻在路边抢了两把西瓜刀,一路追到了看守所门口。 这是林轻脑中的活动。 事实是,她正穿着十分不惯的一字裙,坐姿端正地等在凯莱大厦总裁室外。 衣着讲究的工作人员路过时目不斜视,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高腰裙的秘书走过来:“林小姐?谢总请您过去。” 林轻进去的时候,谢明邗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咳。 见到她进来,他对办公桌前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轻并没坐,开门见山地问:“我爸爸呢?” 话音未落,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人来。 谢明邗起身让座,林缘却很随意地拉过墙边一张椅子坐下了。 一时间谢明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却听林缘说:“明邗,你是主人,我是客。凯莱我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不要放不开。” 说罢,他转向林轻:“有什么要问爸爸的?” 林轻在外面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这会尽量不去往坏处想:“爸爸,我二十四岁了。” 她直了脖子:“你那天和我说的故事,我不信。” 林缘十指交握,桌后的谢明邗刚站起来,却听林缘说:“明邗,自家人没什么好回避的。” 说罢,他转过目光,再一次看向林轻,最后妥协:“爸爸老咯,女儿大咯,骗不了咯。” “我年轻时确实痴恋过你母亲几年。别笑你老爹,当年追小静的人拉出来,一米一个,能绕电视台半圈儿。” “和我不同,你母亲出身大门大户,从小极有主见,确实不是个因为一句话就抛夫弃女的。” 林轻看一眼谢明邗,却见他垂目不语,看来是早知道这些。 林缘停了停,丢下一枚炸弹:“李洐和罗薇薇酒醉开房,全是金静一手安排。” 林轻抬头:“什么?” 林缘晓得她会如此,继续解释:“你母亲虽然对我没有感情,对你却还有愧疚。她上一次恳求我骗你,确实是不想你知道这些。” 林轻还是年轻,这种事情想不明白:“给李洐安排外遇?她图什么?让王茗提出离婚?王茗离婚对她有什么好处?” 林缘也不点破,继续说:“你上一次问爸爸,王凯行为什么不对付李洐,有一点我们没有和你说。事发以后,李洐对外宣布罗薇薇因脑死亡去世。这么一来两个孩子都没了母亲,王凯行不忍心让他们又同时没了父亲。” 林轻又是一愣:“可是你们都知道罗阿姨活着……” “自然是有人把这事透露给王凯行的。”林缘慢悠悠地,“是罗薇薇的儿子自己说。” “哥哥?”林轻感觉脑子里有什么逐渐成型,可她却拒绝那渐渐浮出水面的怪物,“他难道是……” 林缘点头:“以王凯行的身份,他不会找罗薇薇麻烦,只会觉得被李洐耍了。” 林轻想起那天在茶几上看到的资料,忽然心里发凉:“哥哥他故意把证据泄给王凯行?他要抱李洐同归于尽?” “如果我猜的不错……”林缘敲了四下扶手,“不止李洐。” 林轻只觉得眼前一黑,站起来有些恍惚:“爸,你等我,我喝口水……” 她像颗迷路的卫星似的,在房间里绕了几圈,最后还是谢明邗给她接了杯水。 林轻握着水杯,水面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波动:“爸,明邗哥,你们有办法对不对?” 她声音也跟着发颤:“他没害过你们,甚至还帮过你们,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她走过去,在林缘面前蹲下身去,拉住他的手:“爸,他才过32岁生日,他后面还有那么多年,他那种人,在里面三个月都呆不住,呆一辈子……他会疯的……” 林缘反握住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头顶:“爸爸当年没本事,被人打成个诈骗犯,只能扔下你自己跑了;爸爸现在还是没本事,只能给你争取这几天。”他从桌上拿过文件,随便翻了一页,“别说我们都是没权势的生意人,就算你爸坐上国家领导的位子,也救不了他。” “光这几条里随便抓一条,都够枪毙个几次了。” 就在这时,谢明邗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用眼神请示了林缘,接起来道:“我是谢明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林轻只觉得谢明邗的脸色越发不对,听到最后,他直接捂着胸口弯了腰。 放下电话,谢明邗缓了一会儿,脸色惨白地说:“他对二十五条指控……供认不讳,同时供出李洐、王意、李洛凯、宋彦宏等十六人。” 几乎是同时,林缘腿上一湿,是一杯水翻在他膝头。 ----------------------------------------------------------------------------- 林轻觉得自己可能是从谢明邗办公室的窗子跳下来的,因为她不记得她到底是怎么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她满脑子只剩下林缘的最后一句话:“你要满足一个男人最后的英雄主义,那就是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满足他?怎么满足他?挥着小手绢含笑看他抱着一群人同归于尽? 不可能!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林轻从没这么厌恶过自己的不学无术。 天大地大,大到她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溜达着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从电梯里出来,刚掏出钥匙,却见一人站在自家门口。 她神思恍惚,绕过那人去开门。 开了门也未说话,随手一关,连鞋都没脱,坐在马桶盖上愣神。 有人尾随她进来,皮鞋踩在浴室的地砖上,他慢慢在马桶边上蹲下-身,一言不发,和她一起发呆。 半天,林轻问:“王小黑,我问你,劫警车、劫法场和劫狱哪个更靠谱点?” 他略一沉思:“因人而异。” 林轻:“我去干呢?” 他很认真:“没有帮手,成功率都不超过1%。” 林轻问:“有帮手呢?我多叫几个人呢?” 他又沉思:“假设你有五名与你相同的帮手……成功率仍不超过1%。” 林轻沉默了,半晌喃喃:“总不是零……” 他仍很认真:“没有什么事的概率是零。” 林轻不说话了,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夹在指间机械地翻着,并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她强迫自己想些别的:“我刚出来那天碰见你,不是偶然吧?” 他的目光仍落在她翻飞的手指上,回答:“嗯。” “那些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吧?” “嗯。“ “证据,你早就看过了吧?” “嗯。” “我妈害死你妈……嘁,真像电视剧……你就不想报复?王公子,你把我也弄进去吧?随便什么罪名我都认,杀人放火强-奸。” 他沉默良久,摇头:“我只能帮你再见他一面。” ---------------------------------------------------------------------------------- 王信宏是说到做到的人,那一面在两个星期后,是个雷雨天。 就在那天上午,判决下来。李洐、李洛基、李秘书死刑,王意死缓,李洛凯、宋彦宏无期。 每个人身上罪状都太多,一时无法罗列。 媒体一片哗然,幸灾乐祸者占了大半,对宏基帝国的轰然倒塌进行没日没夜水都不带喝的评论。 曾经多次占据娱乐版头条的李洛基,这一次占了新闻、经济、娱乐三块地儿,那三个字的出现率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李公子确实从来只在乎两件事,世界不够乱和自己不够坏。 ---------------------------------------------------------- 林轻在看守所外头收了伞,难得小心地把伞上的水控干净。 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拉开探视者和被探视者的距离,省得两人一言不合挠脸,或者一言太合亲嘴。 林轻穿了一条裙子,样式和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的相似,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原先的那条。 坐了大概五分钟,门外传来叮铃叮铃的铁链声,她抓紧了膝头的布料,强迫自己不站起来。 只一眼,就差点哭出来。 头发没了、耳钉没了、萨维尔街的西装和衬衫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合身的橙黄囚服,外面套了完全不配套的灰色马甲,加上脚上拇指粗的脚铐。 看押人员给他摘了手铐,看了看墙上的钟:“20分钟。” 等到门被关上,林轻有些尴尬地先开口:“我……呃…..之前狱友托我带了点东西,我给她们送去,顺道、顺道来看看你。” 她舌头发硬,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他把胳膊搭在椅背上,嘴角微斜,姿态闲适,好像坐的是一张豪华沙发,穿的是一身手工西装。 林轻收不回目光,只能喃喃说:“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么坐那儿,还挺拽地招手说‘过来’,好像我是小猫小狗。” 他挑唇笑了:“你还不是踹倒别的姑娘贴上来了?” 林轻泄气:“我当时没见过世面,你说那个词,‘投怀送抱’,我都没听过,还跟着点头。” 他擦了擦嘴角,袖子落下去时,露出手腕上一道印子:“现在记住了?” 林轻不高兴了:“一共就四个字,我不至于那么蠢吧?”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我就是挺蠢的,竟信你真的订机票了。” “是订了,”他安慰道,“也不能把你想得太蠢。” 放在往常,林轻总要还他几句。可话噎在喉咙里,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有些着急:“哥哥,你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桌子太长,她离得太远,胃压在桌沿:“哥哥,你一定还有办法!” 他靠在椅背上,笑得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测且没心没肺。 林轻不去看他,只自顾自地说:“你总是有办法的。有一次,有人趁我和我爸赌气,偷了我的手机给老头子打电话,说我在他手上,是你先看出来不对,第一时间在桑桑家找着我;还有一次,我被送进少管所,是你带着张秘书把我领回来;哦对了,还有一次,我在水里抽筋,谁也没注意,是你从躺椅上跳起来,把我从水里捞起来……” 她右手紧紧捏着左手四根手指:“哥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目光落在墙上,好像也在回忆多年前的那些往事:“你的事,我不能没办法。” 他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眉心:“林轻,你是大姑娘了。” 林轻还没反驳,却听他继续,略有自言自语的意思:“以后哥哥不在,没人管你,你要聪明点,骗男人行,别被男人骗了。” 林轻干笑:“我哪里不聪明了?你看,他们都是被我骗的……” “我要问问聪明的姑娘,”他又逗她,“她知不知道这世界上哪两件事是没有回头路的?” 林轻:“嗯?” 李公子弹了弹手指:“第一件,和男人上床;第二件,犯罪。林轻,小女孩的世界才有‘后悔’,大人的世界不讲这两个字。” 林轻愕然,半晌,她声音发颤:“过了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你才告诉我?!” 她几乎要拍案而起:“李洛基!你耍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tm骗了我15年!你tm现在才告诉我你不是万能的!你tm把我养成这样让我和你说拜拜?!” 她用力眨眼,眼前还是模糊一片。每说一个字时都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桌上,砸出那一片斑驳的岁月:“李洛基,你tm敢死,我就tm敢从宏基楼顶跳下去陪你。” 他被最后一句震愣了一阵,无奈摇头:“摔那么难看,到时候哥哥可不认你。” 林轻偏过头去:“你从前说,不管我多丑你都不会不认我。” “丑和摔分家了可不一样,光是丑,某些功能还是有的。”他仍在开玩笑。 林轻气鼓鼓坐了半晌,忽然问:“哥哥,你尿尿还有问题么?” 上挑的嘴角尴尬地僵了僵,他咳了咳:“有纸尿裤……” 林轻心底忽然漫起大片大片的悲哀,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将她淹没其中:“哥哥……” 他倒是没太在意:“反正也没几天了。” 林轻只觉得眼前恍惚,那个光着头穿着囚服的男人,就要被推上刑场。 他曾经摘下钛金的袖扣陪他玩,曾经背着她走过原本各不相同的道路,曾经喂她吃最爱的鹅肝酱,曾经细致地给她擦头发,曾经松了领带为她煎蛋煲汤,曾经在夜深人静时说“哥哥能给你揉大两个号”,曾经…… 他曾为她挡开一切风雨,只为让她自由地生长。 其实她心中一直有那么一个愿望,希望有一天,自己长得够高够壮,也可以为他挡一挡风,遮一遮雨。 可她还没来得及长大,他却要轰然倒塌,化成风沙。 铁门被打开,两名看守去而复返:“探视时间结束。” 看着那两人拿出手铐,林轻忽然再也坐不住了。 心底的恐惧好似油井一样喷发,她爬上桌子,同手同脚地朝他爬去。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又从桌上滚下去,踉踉跄跄去拉他。 “哥哥,这不是最后一面对不对?对不对?!” 她想去拉他,却被看守挡开:“小姐,时间到了。” 林轻毫无章法地去挣,完全忘了自己学过功夫:“你们要把我哥哥带哪儿?你们是不是要对他开枪?你们怎么舍得对他开枪,他是个好人啊!你们为什么要抓好人!” 看守无奈地甩开她,回身去铐人,却觉得脚上一紧,一低头,发现是林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那些事都说是我做的,真的!和哥哥没关系!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哥哥吧!他真的是好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求求你们了……别把我哥哥带走……不然……不然你们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我也犯过法!你们连我也一起枪毙!” 看守看着地上死活不松手的女人,实在有些无奈:“小姐,不要胡搅蛮缠,再不松手……“ “林轻,抬起头。”李洛基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命令。 这一句果然管用,林轻乖乖仰起一张哭花的脸。 他叹一口气,从胸前口袋里夹出一粒花生米,塞进她微张的嘴里,顺手压了压她的唇:“没糖,午饭留了一颗给你,还真用上了。” 他伸出双手,任手铐再次铐上:“林轻,站起来,不要随便给人下跪。” 林轻乖乖松开看守的腿,站了起来:“哥哥,我听你的,我一直很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 铁门在身后关上,女孩子的声音消失不见。 他长出一口气,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嚼。 “下次不能私留了。”其中一个看守也是无奈,“不合规矩。” 他说了句“抱歉”,却听那看守又说:“你父亲请了一位高僧超度,问你要不要见见?” 他回绝:“不信这个。” 看守看惯生离死别,看了刚才一幕也还是不好受,劝道:“临走前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被大师点化点化,说不定就看开了。” “不必。”他摇头,自嘲道,“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   ☆、第93章 终篇(上) 林轻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林缘从车上下来,谢明邗站在他身后,打一把黑伞。 这一天,同很多年前她从戒毒所出来的那一天重合。 林轻仰起脸,让雨水把脸上的眼泪冲掉,又忽而觉得这雨下得实在是矫情。 她站在雨里,想起自己的伞落在里头了,正要转身去取,见后面出来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光头,手里半握一串佛珠,身后跟着被迫一夜长大的李洛淳。 林轻原本对不吃肉的人没什么兴趣,看见僧人手里的佛珠,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给他穿一串菩提串儿,只是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大师,那个卖吗?” 按理说,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师应该深不可测地把手串摘下来:“贫僧看施主也是有缘人,这串佛珠就赠与施主了。” 事实是,大师深不可测地把手串摘下来:“800一串。” 林轻冷哼:“800?给开□□吗?” 大师:“800是现金价,开□□1000。” 林轻正在看守所门口和和尚讨价还价,看守所里又出来一个人。 金静一身黑色套裙,看起来颇有几分在国外参加葬礼的意思。 她抬头看见林轻,犹豫一下走过来:“找个地方说几句话行么?” 林轻放开大师,看了眼不远处的谢明邗和林缘:“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金静一愣,最后妥协:“你的脾气和我年轻时很像。” 林轻没有心情和她攀关系:“我没有给人安排婚外情的本事,更对同性恋没兴趣。” 金静愕然,倒没生气:“我确实喜欢王茗,但并不是你想的那般龌龊。我刚见了李洐,他到死都只认自罪不认错,我为王茗不值。” 雨水劈在屋檐上,林轻觉得这话忒好笑:“不值?我还为我爸不值,他看上你这样的女人;我也为王茗不值,她把你这样的人当朋友;我更为我自己不值,我曾经把你幻想得那么好。可是我却庆幸你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你,就没有哥哥,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儿。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谁对谁错没意思。” 金静撑开一把黑柄雨伞:“确实很像。” 她脊背挺直,走开一步,看一眼车边的林缘,转身对林轻说:“别怪你爸。想当年我走,他说过这辈子都不见我。可三年前你进去了,他还是放下身段来找我,求我用家里关系给你想办法。为此还给我当了三个月伙夫。这些年,他一直未娶,我想也是不想委屈了你。” 林轻觉得好笑:“我怪没怪过爸爸,是我和爸爸的事,不用外人过问。” 金静有点落寞地笑笑,转身踩着雨水走到车边,对林缘点了点头。 林缘挥挥手算是告别。 高跟鞋响起,一家人再次分道扬镳。 ----------------------------------------------------------------------------------------- 法院判决下来后,李洐等人有十天时间上诉。 在这十天里,林轻每天爬七百多级台阶,腰不酸,腿不疼,上下楼都有劲儿。 可惜每天左瞅右瞅,也没把菩提树看结果。 第十天的下头,她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了个熟人。 陈公子仍戴着细框的眼镜,插着口袋拾级而上,背后是漫山遍野衣着鲜艳的大妈们。 他好像收过路费似的伸臂拦住林轻:“听说你最近天天来锻炼?来,让我看看胸肌。” 林轻退开一步,站在石阶另一侧,隔着中间路过的游人们:“你不去看你的好伙伴宋二百,倒跑来看我胸肌?” 五月花未开败,一朵白嫩嫩的花瓣落在陈衡镜框上,被他伸手捏去:“林轻,来来来来,给我讲讲,你怎么知道是我?知道你过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就没怀疑过别人?谢明邗?张紫婷?周桑桑?燕宁?李洛基?” 林轻摇头:“我不是侦探,我只是认识你们太久。如果是明邗哥,我早就又进去了;如果是紫婷,她不会进去;如果是燕宁,就算哥哥不动他,宋二百也会供他出来。” “我被诬陷故意伤人的房间,确实是桑桑在电话里叫我去的。我在里头的几年,也怀疑过她,觉得是她联合了谢明邗他们陷害我。可我出来以后,把许多事又从头想了一遍,从我五岁的时候认识她开始想……” “如果她不是被人蒙骗给我打了那个电话,而是真的要害我,那我这将近20年是真瞎了,都瞎成这样,还管什么真相。” “至于李洛基……”她忽然转了话题,“我没想到二百会去走私,甚至敢去走私军火。我之前一直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要对付我?我和他有什么仇?” “后来我想明白了,二百不是要对付我,而是怕我查出来什么。我想,当年诸葛成车祸,应该和刘宗的死一样,都是人为意外。三年前诬陷我的事,他也有一份。” 有人从山上下来,有人从山脚上去。隔着上上下下的人,陈衡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确实,他开始干的时候没瞒着我们几个,后来越做越大,诸葛成和刘宗都劝他收手。当时诸葛成说过一句‘你一个挖金矿的,搞什么搞卖-国?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别怪我不顾情分去举报你。’哦,对了,让周桑桑打电话的也是他。” 林轻默然:“丁今今当时故意和我说,宋二百给我垫医药费被打断腿。这种事可以轻易查出真假,她就是在暗示我背后是谁。她不是个蠢人,可能也是怕宋二百对她下手。是我当时头昏了没听出来。” 但她还是不明白:“你说二百到底是为什么去走私?” 陈衡笑:“除了自卑和毒品,还有什么能让人疯狂?” 林轻第一反应:“二百也涉毒?”随即修正,“他自卑?” “一个小城镇来的暴发户,戴着劳力士金表,穿着nike,偏要和穿manoloblahnik的人混在一起。你们讨论mile-highclub,他只能问那俱乐部在哪个区。林轻,你给我说说,宋彦宏为什么不自卑?他自卑得都快变态了。” 林轻笑话他:“陈衡,你一口一个‘你们’,好像你和我们不一样似的。” 陈衡摘下帽子捏在手里:“但丁在神曲里说,人有七宗罪,□□、暴食、贪婪、懒惰、盲怒、妒忌、傲慢。” “于二晴明知你要动她,还是愿意放手一搏,是为贪婪;刘宗明知宋彦宏疯了,还想置身事外,是他懒惰;张紫婷和你十年交情,最后反咬一口,因为妒忌;谢明邗知道吸-毒不对、知道设计室出自你手,还是把自己搞到住院,是暴食中的过分沉迷;宋彦宏因为自卑疯狂,对这个圈子里的人产生敌意和憎恨,正是盲怒。” “林轻,你对李洛基过分爱慕,放纵自己的*。十几年里从不关心他人,直到众叛亲离仍不知自己错在哪儿,难道不是因为爱欲?” “而李洛基,他自视甚高,对上帝不敬,对他人凶残,自以为是,犯的是最严重的傲慢。” 山间风大,林轻有些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陈公子忽然很痛苦:“我们出生于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圈子,周围充斥着这样一群癫狂的人。他们上不敬神明,下不畏鬼神,狂妄自大,不在乎明天,更不屑打算未来。” “他们一边犯着罪,一边却流着泪。我确实拉过宋彦宏几把,但绝没参与他的犯罪。林轻,我就是好奇,好奇这群人究竟会被七宗原罪送到哪里去。林轻,我是真好奇。” “你好奇,就看着宋二百搞残了诸葛成、搞死了刘宗?你好奇,眼睁睁看他把自己搞进去?” 小孩子手里拿着风车,从他二人之间跑过,后面跟着着急的父母。陈衡耸肩:“林轻,我只是个旁观者,不能过分干涉这里面任何人的行为。” 林轻愣了,半晌憋出三个字来:“神经病。” “你说李洛基傲慢,其实真正傲慢的是你自己,陈衡。”她甩甩手,背了包往下走,“我们再有罪,至少还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神。” ----------------------------------------------------------------------------- 十天过去,李洐等人均未上诉。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命令于三日后逐级传至,死刑将于七日内执行。 行刑那天是个大风天,和她出狱那天一样,不够粗不够壮的小树们咔咔咔折断,十分惹人怜爱。 林轻坐在铁网的院墙外头,怀里抱着一套衣服,手里攥着一颗半生的菩提果,生怕它被风吹走了。 媒体的车远远停着,稀稀拉拉几辆,实在没有抓拍李公子绯闻时的那股子激情。 不断有各类豪车在院墙外停下。 有的人放下车窗吐一口口水就走,有的人下车伫立许久,有的从车窗里撒下一把纸钱,还有一个撒了一把人民币。 偶尔有几队上了年纪的建筑工人,顶着风挺艰难地踱过来,在墙根儿底下站一站,行个礼。 林轻想起评论节目上的一句话:宏基这几十年来违法犯罪的事确实干了不少,但也不能否认它也干过良心事。比如说,前些年高龄农民工靠染发和吃肉混入工地干活事件,全国各地被拒收的老弱民工最后都被宏基接收。 她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他对电话里说:“男人青春60年,50岁算什么老?能睡女人就能干活,他们不要的我都要了。” 当时,放下电话后他是这么说的:“干什么拿这小眼神看哥哥?你哥哥我离50岁还远着呢,等得起你长大。” 她还看见了丁巾巾。 丁女神经过丑闻和自杀事件以后沉寂了几个月,近日以本名丁今今高调复出,从玉女成功转型成*,一来就接了几部大片,打了当初以“我付过钱”侮辱她的李公子一个大耳光。 林轻上一次在她脸上划出的疤已经没了。 丁今今的出现给没精打采的媒体人们来了针鸡血,相机咔咔咔对着她猛拍,恨不得立刻把她拎上“旧情难忘还是报仇雪恨?”大标题。 丁今今气度沉稳,任他们360度拍完了,才朝电线杆后面的林轻走过来,扔给她一本画册。 那画册有些旧了,装订也不是很好,看着像是二手书店里淘来的。 事实上,它是林轻从二手书店里偷来的。 那时她经常自己偷偷摸摸看,有一次被桑桑撞见,她终于憋不住,找人倾诉了一番:“等我攒够钱、再拿下哥哥,我就带他把这上头的地方都去个遍。到时候他想吃意大利的那个……g什么的冰激凌,我就掏出一把500面值的欧元,说‘拿去生活,不够再管爷要’。”抬头看看听到冰激凌双眼放光的周桑桑,安慰道,“别这样,大不了带你一起去。咱们三个都去,你俩的吃喝我包了!” 以为自己进去、父亲被诬陷以后,那画册约莫也是没了,没想到却在丁今今手上。 丁今今指着封面上大片的薰衣草:“眼熟?” 林轻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就在这时,“砰砰砰”几声枪响,在呼啸的大风里悠远绵长。 那一瞬间,丁今今眼泪流下来,转身就走。 林轻捧着画册,半天才缓过神来。 就在刚刚,要等她长大的哥哥走了。 她抱着衣服茫然往里冲,在院门外被张秘书挡住。 林轻一把扯住他,晃了晃手里的紫衬衫:“张刀,你让我进去给他换身衣服。穿成那样子走,他肯定觉得丢人的。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准要念叨我们好久。” 张秘书声音已经哽咽,指了指停在院门口的医用车:“李总签了字的,除了心脏,别的器官都捐掉了。你现在进去,他也……也用不上了哇……” 林轻很小声小声地:“那……我把鞋子和裤子带进去行吗?腿上没什么能捐献的吧?他那么高,里头不一定有够长的裤子……” 张秘书实在难受,对林轻身后一个大胸女人招手:“千坠,带林小姐去领遗物吧。” 没什么遗物。 一套衣服,一枚扳指,一个打火机,半盒烟,几包成人纸尿裤,两张照片,一盆仙人掌。 李洛淳仍旧很懂事:“林轻姐,你先挑,我去领父亲的,你……给我留一样就行。” 林轻捡起照片。 一张是略老旧的彩色照,照片里的少女站在台上,穿着旗袍,身材高挑,眉眼淡淡,想必是年轻时获奖的罗薇薇。 另一张被撕掉了一半,剩下的半张是个画了烟熏打了十几个耳钉的女孩儿,站在车里竖中指,被撕掉的那边是开车的陈衡。 林轻从小就不爱拍照,这张照片还是刘宗拿立可拍随便咔嚓的,照片刚出来就被李大公子没收了。 “流传出去会影响社会稳定。”当时李公子和陈公子一致这么说。 她翻了几遍,也没翻到别的东西。最后把东西公平分成两份,自己不要脸地拿了打火机、纸尿裤、照片和仙人掌。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林缘:“你明邗哥去自首了。” 林轻“哦”了一声。 林缘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惫:“他承认诬告和吸毒,几年内是出不来了。 林轻又“哦”了一声。 林缘叹一口气:“早点回来吧,爸爸带你吃兰州牛肉面。” 林轻握着电话,没“哦”出来。   ☆、第94章 终篇(下) 李洛基火化那天她没去,而是颇有锻炼精神地一级级台阶爬上宏基楼顶。 陈衡说得不错,她放纵自己的爱欲,过分爱慕了一个人。 站在天台的时候,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 给桑桑寄了一套菜谱,够她研究几年;给紫婷买了几条新裙子,她出来可以试试;哥哥的扳指和打火机,她留给了明邗哥;自己那套房子,她送给了燕宁。 她还去看了诸葛成,和瘫在床上的他告了别;又去见了刘宗的母亲,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最后去了郊区别墅,把姜楚乔提出的现金都给了苏阿姨。 苏阿姨直摇头:“小哥哥之前已经留下好多钱了。我们两个老婆子,到死也花不完那么多。” 林轻不知道说什么:“给伯母买片儿吧。” 早上她给爸爸煎了个荷包蛋,没有哥哥给她煎的好。 哥哥做的总是最好的。 她觉得有点对不起爸爸,可是想到金静的那句话,她又觉得如果自己不在了,爸爸就能好好找个女人,天天给他煎蛋,这也不错。 她给自己想好了借口。 哦对了,还有王小黑。 王小黑啊……王小黑那混蛋还欠老子一条胳膊! 算了,欠着吧。 碰着手里傻了吧唧的仙人掌,在纵身一跃前她又犹豫了。 当年她把仙人掌塞进哥哥手里时,他嘴上是很嫌弃的:“啧,这东西还没根黄瓜有用。”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多少黄瓜烂掉了,仙人掌却活得好好的。 她脱下鞋子和外套,在墙根下搭了个小帐篷,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 回身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个事:“哥哥,我是不是该给你带几包纸尿裤?”想了想摇头,“忘了你连肾都捐掉了。” 想一想又是摇头:“也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用。” 这时身后传来“哐”的一声踹门声,她的胳膊被人拉住。 林轻一回头,莫名其妙:“于子文?” 已经不是黄毛的黄毛瞪了她一眼:“你有毛病啊?敌人还没上高地你就要投降。” 林轻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个毛:“你来干什么?” “我姐看了新闻,说你这几天肯定想不开要寻死觅活,果然。” 林轻糊涂:“你姐?你姐不应该叫你推我一把?” 于子文差点呸她一脸:“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我姐说她当年对不起你,被你整了就整了,她现在在日本混得也不比之前差,人生那么长,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林轻又看他一眼:“喂,黄毛,我利用你整你姐了,你不应该报复我么?” 于子文又差点呸她一脸:“我一个男人,被你个小姑娘骗了,不好好反省自己蠢,还叽叽歪歪要报仇?我丢不丢人啊我。” 林轻“哦”了一声,反手“咔咔”卸了他两条胳膊,指了指墙根的仙人掌:“那啥,帮我养着,能养几年算几年吧,谢了。” “林轻!你给我回来!别丢人,你跳了我看不起你啊!” 于子文在身后哇啦哇啦,林轻觉得这事儿得赶快做,不知道一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果然是无处不在的。 捏她的人手劲儿很大,他身后张超正在给于子文接胳膊。 林轻抬头,觉得那张长着泪痣的脸上,神情有点悲伤。 她被逗笑了:“王小黑,你还真是无处不在……” 然后她被打晕了。 ---------------------------------------------------------- 林轻梦见一件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她也就五六岁,家里还没那么有钱。有一次他爸带她去交易所,扔下几个硬币让她自己玩。 玩着玩着,她就把硬币玩嘴里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老爹立刻反应过来,从她背后用两手快速向上向内方向连续挤压,五六下以后,硬币“叮当”掉在地上。 当时他老爹松一口气,隐约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吓死你爹了,差点因为一块钱丢了个女儿。”末了补充一句,“几块钱都不换啊!” 林轻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王信宏坐在床边,拉着她一只手,指尖轻轻挠着她手心。 林轻恢复点知觉,躺在床上不说话。 她不说话,更别指望另一个会说话。安静了很久很久,他转身出去。 王公子端着餐盘进来时,林轻刚捏碎了床头的水杯,正在用玻璃碎片抹脖子。 她觉得割手腕这事儿成功率低不说,还娘儿们,死都死得没面子。 十分钟后,熟悉的画面再现,她的两只手被铐在床上。 也许是知道她不会吃饭,他直接拿了没有针头的注射器,抽一管粥,捏住她下巴,把粥直接往她喉咙里打。 林轻就这样被囚禁了。 所有的尖利武器都被撤走,连水杯都换成了塑胶的。 三天内,他逼她吃饭,逼她洗澡,甚至逼她排泄。曾经碰一下别人都要擦手的王公子,每天围着一个寻死觅活的人,在呕吐物和排泄物中打转。 到了晚上,他就松了手铐,从背后抱着她睡。只要林轻有一点动作,他会立刻醒来,开灯把她瞧上一个遍。 连林轻都看不下去了:“王小黑,你这是在挑战自我呢?看自己能承受多恶心的事儿?”她抖了抖细细的金属链,“你到底是为什么对我这么不依不挠的?难不成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他坐在床边不说话,默默绣花。 林轻放软声音,和他商量:“小黑,我是不是你亲妹妹我不知道,但他也算你亲弟弟。他自己一个人,器官都没了,呆在黑咕隆咚的地方,你忍心么?” 他放下手里的小狗儿花样,转身走进浴室。 林轻在后面喊:“行!你有种!你有种给老子擦一辈子尿!我还不信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他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有些潮,白皙的皮肤被水汽熏得泛红。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目光在四面墙上晃了个遍,才默默走过来,开始解林轻的扣子。 林轻扭着身子去躲:“我洗过澡了!你一个大男人天天给女人洗澡,算什么事?” 他抿了唇,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给她脱衣服,目光毫无遮拦地落在她□□的胸口。 之前他也会给她换衣,但大多是别过脸去摸索着来,却不曾像今天这么大胆。 林轻咽下口水:“你要干什么?” 他仍沉默,慢慢将她的睡衣睡裤都褪去,站直了身子,单手去松领子。 衣服一件件落地,这个男人的身体颀长健美,皮肤有一丝因长年包裹导致的苍白。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颗刚被从山巅挖出来的人参,第一次见光。 林轻闭眼不看他。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慢慢分开她的双腿,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他动作生涩地抚-摸她。 林轻扔闭着眼,死了一般。 和主人温软的性子不同,在下头抵着她的那个又烫又硬,略急迫地蹭着,就是找不到入口。 林轻轻蔑地表示嘲笑。 他终于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疼得一震,却谁也没出一声。 林轻忽然就想起那天在医院外头,那个人把按住,不怀好意地说:“你没经验,和他做,哼,能疼到你哭。”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疼我乐意,哭我也乐意。” 他还说了什么? “想吃宵夜了也给哥哥电话。” 哥哥,你说得对,是好疼,疼到我想哭。 哥哥,我不想吃宵夜,我想你,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书上说,自闭症患者大多喜欢重复单一动作。 比如说现在。 林轻记不得自己被他机械地深深浅浅多少次,只知道到了最后,连疼都麻木了。 她看向从他身上起来的人,摇头:“你这样,我也不会为了找你报仇活下去,你不爽我也不爽,何苦呢?” 他□□却坐姿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慢慢走进浴室。 那之后的一个半月,早中晚各一次,他日日来耕耘一番。 随着经验积累,他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林轻已经睡一觉了,睁眼发现他还在面无表情地机械律动着。 于是她又睡了过去。 夜里,她总是会梦见那双狭长不羁的眼,嘴角仍然挑着,笑得却有些寂寞。 那时她心里总是很难过,难过得在梦里就哭了出来。 有人温柔地给她擦眼泪,手臂从背后暖暖地环着她,她好像听到谁在耳边一直重复着两个词。 “轻轻,活着。” 她哭得更厉害了。 这样的日子被一根验孕棒终止。 自从他愧疚而又略带欣喜地告诉她“你怀孕了”后,早中晚的操练中断了。 林轻觉得可笑:“你不会觉得我这种人会忽然母爱爆发吧?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可能再养活个孩子?大不了我带它一起死。” 他给她擦头发的手停了停,半晌忽然把头埋进她肩窝:“你当时和我说,你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往下说,只是拿起毛巾继续一根根擦头发。 霍及佳来英雄救美时,王公子正坐在床边做小袜子。 他手里的针线还没放下,黄色连衣裙已经闪到面前,“啪”地给了他一耳光:“强迫女人?王信宏,你真是长本事了!” -------------------------------------------------------------- 林轻被带到医院,中国好表姐直接领她上了妇产科:“我知道你不愿意,想打就打了吧。” 林轻在到底是打了再死还是直接一起死之间犹豫,却听霍及佳说:“打了就打了,别和我说什么是为了孩子好的混账话。这世上活着的就是比没活的幸福,要真都像说的那么不幸,个个都去死了。我只见过孩子怪父母把自己生下来,没见过几个怪完就去死的。” 林轻在老老实实排队的时候,霍及佳在外头和人打了一架。 成功制服表姐的小马甲张超把霍表姐扔给小胡子,虎虎生风地在林轻边上坐下。 “那位活了33年,只做过三件违背原则的事。”张超连兰花指都翘不起来,“第一件,他拿了别人的钱;第二件,他对警察说谎,承认那包粉是他的;第三件,他强迫了你。” 林轻只当没听到,却听张超继续说:“为了第一件,他找了十五年;为了第二件,他辞去在信宏置业的职务;为了第三件,他现在要去自首。” 张超说:“那位上辈子一定是抢过你盒饭,这辈子来还了。” 林轻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 张超一愣,问:“你最喜欢吃什么?” 林轻随口答:“鹅肝酱。” 张超问:“你为什么喜欢吃?” 林轻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为什么?合口味。” 张超一拍她肩膀:“这不得了,他喜欢你也没为什么,你合他口味。” ------------------------------------------------------------------------------------------- 时光荏茬,一晃三年。 三年里,信宏并购宏基,从此辉煌近三十年的宏基帝国消失,一起渐渐被人们遗忘的,是那位传奇的宏基公子,和他那永远带着颜色的故事。 三年里,邗牌一直由前股神林缘代理,前些日子谢明邗出狱,重新撑起邗牌大梁,邗牌上下人心一震。 三年前因广告事件被封杀的于二晴回国,和已经红遍大街小巷的弟弟于繁同台演唱,一曲《归来》人人会唱。 这片大地上永远是落幕与登场交替,一晃又是三年。 韩国,首尔。 后台化妆间里,新出道少女组合青原的几位成员,正欲言又止地目击一场惨案。 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一场撕逼大戏。撕扯的双方势均力敌,各自拽了粉兔子的一只耳朵,谁也不撒手。 青原的队长看了看五六岁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出道16年的花样美男尹俊希,试着劝:“尹前辈,您还是把邦尼还给若思吧,再拉就坏了……” 话音未落,尹俊希的丹凤眼和王若思的狐媚眼一起甩了过来。 队长讪讪闭嘴。 “阿加西(大叔),请您放手。” “小若思,我不想松开。” 继续僵持,再开口时连语言系统都变了。 “黄二狗,你给我撒手!” “王翠花,我~不~乐~意~~” 眼看着兔耳朵要被扯掉,化妆间的门开了,一个20多岁的女人一边脱戏服一边进来。 青原的成员们可算找着救星,齐齐指向战场:“林轻姐,您看!” 韩国的武打片不多,打也没有真功夫,能演打戏的女演员更是几乎没有。听说这位前辈当年是尹前辈带来的,当时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上来就卸了导演两条胳膊。 导演疼得直冒汗,却对她的功夫竖拇指。 听说开始的时候,人人都不是很喜欢她,总觉得她身上死气沉沉,也不和前辈们说话。只因为是尹前辈带来的,大家才维持表面的友好。 渐渐的,大家发现她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就算导演一直让她做替身,她好像也没什么怨言,平时不争不抢,偶尔还主动教女孩子们防身术。大家还发现,她还有一个很小的女儿,却没人见过女儿的爸爸,让人不禁又多了几分同情。 做了快三年替身,新来的导演心血来潮,给了她一个有台词的角色,大家惊讶地发现,上了妆的她在镜头前有点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武打戏毕竟不是主流,她好像又演不来和男演员的对手戏,两年过去了,人气只是维持在不温不火的程度,倒也够她养女儿了。 林轻走过去,看了眼瞬间收手装可怜的尹俊希,又看了眼仍凶神恶煞的女儿,训道:“王翠花,你是不是个爷们?有没有出息?学会欺负女人了你?!” 王翠花长到能扇风的睫毛委屈地颤了颤,想要争辩,最后只是认命地低头认错。 就在这时,化妆间外传来骚动,负责人的声音很讨好:“王先生,这边请……小心门槛。” 化妆间里的小姑娘们都心思一动:王先生来了,尹前辈要高兴了。 说起这位王先生,是公司的一个大股东。说是股东,其实也不怎么出现,只是每个月会和月经一样规律地飞过来看几眼。 听说这位王先生在中国,光这种规模的公司就有十几家,也不知他看上这里什么了。 真是白马王子的心思你好难猜啊。 不过,大家最近好像看出点苗头了…… 王先生进来时,化妆间里尹前辈的光辉瞬间被夺去了一大半。 瞧,尹前辈站起来了!瞧,尹前辈穿外套了!瞧,尹前辈走过去了!瞧,尹前辈又要拉王先生出去喝一杯了! 按照前面每个月的剧本,王先生每次都会十分羞涩地被尹前辈勾走“喝一杯”,喝着喝着就再也没回来! 大家都懂了:尹前辈真是祸水啊!连王先生这样的王子都为他单身。 只是今天的剧本好像有点不一样。 从不失手的尹俊希今天被人截胡了! 小姑娘抱着粉兔子,一把扯开尹艺人两边鞋带,蹬蹬跑过去,站在略紧张的王先生面前,试探地叫了声:“阿伯几?” 叫完,她挠了挠脑袋,改口用中文:“爸爸?” 王先生和王先生的泪痣僵立当场。 却听小女孩继续用中文清脆地说:“妈妈给你织了好东西,让你晚上来拿。” 化妆间里安静了,过了很久很久,王先生慢慢蹲下身,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叫我……什么?”小心地去拉拉她的小手,“你妈妈,给我,织了,什、什么?” “毛裤。”小女孩比划着说。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PC版:www.txt99.com 移动版:m.txt99.com)转载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