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何寻,何寻》 作者:山今   文案   乔柳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何寻的,她觉得他的名字起得简直太贴切了。   豪门出身,教养良好,完美外表,洁身自好……   这样的极品男人,何处去寻啊!!!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棵名草竟然无人敢采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后来,她总算知道了~~o(>_<)o ~~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春节的机场。   中国春运号称全世界最大的一年一度人口迁徙活动,绝非浪得虚名。机场虽然比火车站好点,但也闹哄哄乱糟糟的挤满了人,堂堂的首都机场此刻简直像个菜市场。   乔柳托运完行李,好不容易才在候机室找到个可坐的位置。   她对面坐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孩子很小,还处在哺乳期,突然间哇哇大哭了起来。   年轻妈妈手忙脚乱地拍哄了一会,发现是饿了。母爱大于一切,她不假思索地撩开衣服喂起了奶。   旁边好几个男人的眼光飘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特别猥琐的,还偷偷摸摸掏出了手机想拍照。   乔柳心中暗骂,虽然被看的不是她,但物伤其类,碰上这样的场面,同样感受到一种尊严被侵犯的侮辱。她愤愤然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想试着帮那位母亲遮一遮。可是手边偏偏又连个大点的东西都没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份报纸。   乔柳说声“谢谢”,赶紧展了开来,总算替那位妈妈暂挡了尴尬。   等她回过头时,却见刚才的那人已经从贵宾通道走进VIP候机区去了。是个很高的男人,足有185cm以上,背影比例完美,穿一袭风格低调的黑色长风衣。不显山不露水,毫不张扬;只在无可挑剔的举手投足中透出一种教养良好的贵族气。   他走到通道尽头,停了一下,似乎说了句什么。不一会,一名空服小姐两眼泛光的匆匆赶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来到那位年轻妈妈面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乔柳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她有些遗憾,没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但是,没来由的,她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懂得尊重女性,照顾萍水相逢的陌生母亲。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这一点点细心和善意。   女人因为可爱而美丽,男人因为有风度而有魅力。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乔柳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正是华灯初上,N城的夜色亲切如昔。   乔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气。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三生桥。从湖堤路口走。”   “那个路口只怕过不去。”司机摇了摇头,“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啊?机场高速刚才两条车道限行,还出动了好几辆警车……你从里面出来,没看见是什么人?”   “啊?又有这种人要来吗?我没看见。”   三生桥是N市的一处著名景点。两堤花柳,风光如画,市里最大最顶级的一家酒店国际皇苑,就坐落在它旁边。可是也因为召开国际大型会议或者领导来视察什么的都会下榻在那里,赶上了路口临时交通管制的话,很不方便。   “别管那么多了,先走吧。”乔柳跨进车里,“要是真撞上了,到时再从后湖的河道边绕过去。”   夜幕低垂,车子沿着笔直的高速路行驶。两侧路灯犹如两串银白的明珠项链。渐渐的,缤纷霓虹越来越多,直到半幅夜空被染得橙黄橘绿,那是音乐喷泉绽放的绚丽花朵。   乔柳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贪看着她想念了一年的景色。终于,一面波光粼粼的黑色湖水映入眼帘。   出乎意料,湖堤没有被封路。酒店周围也没有任何的特殊排场,来往车流穿梭自如。   “太好了,师傅,往那儿开进去!”鼻中仿佛已经闻到了妈妈做的饭菜香气,乔柳笑逐颜开,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看见柳岸花园四个字没?……对对对,就国际皇苑后面的那小区!”   回家的日子真是幸福无比。   第二天便到了大年初一。和往年一样,这天晚上两个叔叔都带上全家来乔柳家吃饭。吃完饭,男人们在客厅聊天看电视,准备打麻将,乔柳帮妈妈和婶婶们收拾餐桌、厨房。   小堂弟乔椰过来拉她:“柳柳姐,咱们出去看烟花吧!”   “看什么烟花?”   “你不知道吗?市政府今年花了好多钱办新春焰火晚会,要在湖区和河道上放烟花,可热闹啦!”   “哦,就在湖区和河道放啊。那还出去吹什么风,我们家阳台上就能看得很清楚了。”乔柳舍不得离开温暖的家。   “阳台上看哪有现场有气氛啊!”堂妹乔棠也过来鼓动,“姐,一起去嘛!”   这俩孩子都还只有十几岁,淘气好动,乔棠上高中,乔椰刚上初中。小婶婶闻言,从厨房探出头来。   “柳柳,你就陪弟弟妹妹一起去吧。看着他们点儿,让他们别乱跑,早点回家。”   乔柳只好答应:“好吧。”   她回房换衣服和靴子。大年初一图喜庆,挑了件特鲜亮的桃红色羽绒外套。但想想湖堤上风大,怕冷,选的是长到膝盖的那种。再配上米白的绒球毛线帽子,同款粗针大围巾,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   乔柳的眼睛很大,很亮。晶莹明净,在夜色中看人时,简直是璀璨流光。所以这副打扮倒也突出了她的优势,来到湖堤上后,虽然许多美女都保持了身姿窈窕、在寒风中依然坚强地秀出纤腰美腿;可还不如保温桶似的她回头率高。   经过国际皇苑的侧门时,一辆加长车正好从里面拐弯驶出来。乔柳扬声提醒弟弟妹妹:“看着点啊!有车……”   还没说完,远处嘭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湖面上空冉冉升起一朵烟花,在深蓝色的夜幕中轰然炸开,巨大的花盏化作千百道金色光雨,极尽华美灿烂。人们不约而同的都仰起头去看。乔椰一下忘了看路,差点被撞。   幸亏乔柳眼明手快地冲上去,一把拉开了他。可下一秒,加长车已到了她面前。   司机紧急刹车。接着就怒气冲冲地降下了车窗来,大骂道:“你们怎么走路的?!”   乔柳自己也满心后怕,额头上全都是冷汗,手颤得抬不起来去擦。她勉强向乔椰问道:“小椰,你没事吧?”   乔椰虽然没有被撞到,但惊魂未定,白着一张小脸说不出话。   司机还想骂他们几句,后座却响起了另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朗中明显透出种上位者的沉着,制止了他。车窗也随之降下,问道:“没受伤吧?”   乔柳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平定下心神,抬眼看过去。   湖上烟花已经大朵大朵的盛放开来,七彩流转万紫千红,开满了大半张天幕,像一场最盛大的花雨。但在这一瞬间,漫天华丽的焰火竟然一齐失色,她只看得见车窗后的那张面容。   繁华都市仿佛停止了所有的喧嚣,风烟俱净。那个男人跨出车来,一个动作就宛如一帧气质天成的广告影片,璀璨天幕和车流人群都在他的身后沦为背景。   他也注视着她,却忽然微扬起眉。轻轻的噢了一声,说:“是你。”   乔柳迷惑:“我?我们认识?”   “……”那人停顿了一下,并不多话,从容简洁地说:“那就现在认识吧。我姓何,单名一个寻字。你和你弟弟回去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国际皇苑来找我。”   “哦。”没想到对方没有过错还这么负责,乔柳对着他的脸,不由得有点呐呐,“我,我叫乔柳,住在柳岸花园。”   何寻点点头。看乔椰也已经没事了,他礼貌地说了声:“再见,祝你们新年快乐。”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看着他转身回到车上的背影,乔柳这才恍然大悟。   啊,原来就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人!      第2章 第二章      “姐,你这个大笨蛋。”车一开走,乔棠对着乔柳埋怨。   “我怎么笨了?”乔柳愕然。   “你干嘛不让他留下手机号啊!他住在国际皇苑,那肯定不是咱们本地人,搞不好明天就走了。你和小椰真出了后遗症找他的话,上哪儿找去呀!”   “我和小椰根本没被撞到,哪就得后遗症了。”乔柳不以为然地说。   “即使没有,问他要了手机号也好呀,”乔棠说到这里,兴奋地捧着胸口变成星星眼状,“我在生活中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人呢!而且还这么年轻,一看就是有钱人!姐,这个认识方式多韩剧啊!你可以假装出了点什么事去找他,就说你的脚还是扭伤了,要他负责,然后一来二去,说不定就能谱出一段浪漫情缘了。”   “得了吧!”乔柳教育妹妹,“明明没什么事,还装受伤去找人家负责,那不是讹人吗!就因为这种讹人的越来越多,你看现在马路上老人跌倒,还有几个人敢扶啊?今天这人我见过他一次,人品真是很不错,要是搞得人家也心理阴影,以后不肯再做好事了,真撞到人也不管了,那不成了咱们的罪过。”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乔棠没劲地嘟起嘴,“好好一韩剧开头,怎么被你一整就转成社会新闻频道了。唉,好吧,随你,反正现在也错过机会了。”   看完焰火晚会,乔柳把乔椰和乔棠分别送上公交车。   她自己走回家时,双脚却隐隐作痛。今晚穿的是双小高跟的新靴子,有点磨脚,刚才游湖时又不知不觉的绕着逛了好大一圈,都已经走到后湖来了。   后湖这里,离她家不远,但也不算近。她只好放慢了步子蔫蔫地走着,越走越疼。   这时,一辆车从她身边经过,停了下来。   乔柳转过头,又看见了那张比烟花还令人目眩的脸。   何寻显然也是刚从焰火晚会散场,正要回酒店。他低头看向她的脚,问道:“怎么,还是崴到脚了吗?”   那样好听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风中听来,更是超有磁性。乔柳不禁呆了呆。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她反应过来后,急忙摆手,“没有崴到,是我自己穿有跟的鞋子走太久,累的啦。放心好了,不是被你撞的。”   何寻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他抬起眼来,正对上她明亮的眼睛。两相对视了片刻,就像星光落入夜海。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薄而漂亮的唇角微微弯起,车门打开。   乔柳顿时发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太帅了。乔棠说的没错,她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中,也从未见到过这么帅的人。   不知怎么的就上了车,车厢很宽大,坐着并没有挨到一起。但乔柳还是后知后觉地从发傻变成了发热,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何寻觉察到她的窘迫,主动找话:“你弟弟妹妹呢?”   乔柳忙答:“送他们回家去了。”   “哦,你们不是亲的?”   “是堂的。”   何寻又微笑了一下:“那你这个姐姐当得还真尽责。”   “哪里。”乔柳的态度放松下来,也展颜而笑,“一家人嘛,哪个哥哥姐姐不是这样?”   “那倒未必。”何寻淡淡的说。但说到这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神发散,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乔柳一看就知道是喝酒喝的。他身上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酒气,难为还能这么清醒。   “咦,你是在哪里看的晚会,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呀?”她记得今晚出门那时,他身上的气息还十分清新干净。   “不好意思……”何寻轻声抱歉,从贴身衬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散发着茶香味的口服含片小铁盒。   乔柳同情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他是大年三十来的。本该合家团圆的除夕夜居然是在异乡的酒店度过。大年初一的晚上,还得去和人应酬。看来有钱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她问道:“你是不是根本还没吃饱?”   何寻苦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喝得这么难受肯定吃不下东西啊。”乔柳干脆爽快地说,“你现在回酒店的话,国际皇苑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我知道附近的夜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吃点?”   司机吃惊地回过头来,欲言又止。何寻想了想,却问道:“你的脚不疼了吗?”   乔柳豪迈地一挥手,表示她毫无压力。   “谢谢,那就有劳你了。”何寻看着她的动作莞尔,客客气气地说。   乔柳指点司机把车开到老城区的小吃一条街。过年期间,这里越发热闹。   各种小吃铺子蒸腾出一片烟熏雾绕,人流熙熙攘攘。   乔柳领着衣冠楚楚的何寻往前走,颇有一种诱拐了贵族家小少爷出来玩的感觉。何寻的气质虽然低调,可是出现在这种市井陋巷中还是显得格外惹眼,身边经过的每个人都回头看他的脸,眼神满是好奇与惊艳。   何寻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一路镇定地打量着那些油腻腻脏兮兮的招牌,只把风衣内的领带解了,手懒懒插进口袋。原本整齐笔挺的衣装一下变得休闲随意起来。   “你不用担心,”乔柳对他说,“虽然看起来脏,但是不会吃坏肚子的。我经常去的店都久经考验,保证卫生。”   她一家一家指过去:   “这家鸭血粉丝汤很好喝,鸭子都是现杀的。”   “麻辣烫你能吃吗?冷天吃这个最够味了。”   “那家梅花糕还上过电视台。不过味道其实不怎么样,我怀疑是塞钱上的……”   “竹筒鸡,店主冒充云南的少数民族,其实以前就住在我家附近。”   “于记粥店,这家是我最喜欢的了!粥的种类很多,还有很好吃的小笼包和馄饨面,你现在吃的话能暖胃,满合适的。”   ……   何寻说:“那就吃这个吧。”   粥店人很多,他们坐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点了皮蛋瘦肉粥和鸡丝鱼片粥,紫苏螺肉,蟹黄小笼,虾仁蛋饺,三鲜馄饨。乔柳本来不饿,但一闻到香气就忍不住来食欲,也不客气,变成了一起吃。   何寻的吃相足可拍下来作为用餐礼仪示范,在这样的小破店里也依然让人赏心悦目,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筷握匙,每一个细节都优雅到严整。热腾腾的汤粥喝下去,他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看起来舒服了许多。   吃完出门付账,街上跑过来一个捧着破碗乞讨的小孩,眼巴巴望着他。何寻便随手将店家刚找的零钱都递了过去。   乔柳吓了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   “哎呀,你怎么能给他钱呢!”她跺脚,“这可麻烦了。”   “怎么了?”   “忘了跟你说,这一带讨钱的小孩很恐怖的……简直跟黑社会一样,你给了一个,他们马上冲上来一大帮,不给够的话就抱住你的腿不让走,超级超级难缠。”   正说着,街角果然已经涌出好几条黑影。何寻这样的肥羊绝对难得一见,那些丐帮弟子们争先恐后冲了过来。   乔柳连忙拉起他就跑。   以逃难般的速度跑到路口,等在那里的司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惊得目瞪口呆。乔柳拉着何寻一头钻了上去,大叫:“开车!开车!”边驶离边回头看,只见追来的人里除了小孩外,还有牛高马大的成年乞丐,那架势都不像讨钱了,简直像打劫。   “啧啧,幸亏咱们跑得快!”乔柳拍着胸口,庆幸地一个劲念叨着,完全没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还抓着何寻的手。   何寻却根本没瞧那些人一眼,视线沉沉盯在她的那只手上,眸光僵冷。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乔柳还是浑然未觉,她自告奋勇带人家去吃东西,结果却上演了一出街头惊魂记,只觉得过意不去。   “真对不起啊……早知道就不带你去那样的地方了,吓到你了吧?”   “哪里,该我说对不起,是我让你被吓的。”   何寻静了静,淡淡一笑。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慢声又道:“东西很好吃,你人也很好。今晚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从那样迷人的唇里听到这样温和的话,乔柳情不自禁满脸通红。   接下来的一路,她都低着头不好意思再看他。回到柳岸花园,下车道别,她背过身去才实在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满心快乐地傻笑着回了家。   何寻站在车边,遥遥注视着这个女孩离去的背影,目光是真心的欣赏与肯定。   然后,他回到车上,抽出一张消毒纸巾。慢慢地,很仔细地,把刚才被她握过的那只手,消毒一样擦干净。      第3章 第三章      这天晚上,乔柳做了一个梦。   非常美丽的梦,笼在如烟似雾的迷蒙细雨中。三生桥畔春色染绿两岸,桥下烟波淼淼,桥上行人熙熙。   父母携着小时候的她,从湖堤走过。杨柳枝枝叶叶依依,柔丝轻拂。   “这座三生桥的名字,源自一个美丽的传说。三生,就是前世,今生,来生。桥梁,能连接到有缘人。从这座桥上牵手走过的话,可以缘定三生。”   “真的啊?灵验吗?”彼时《新白娘子传奇》正在热播,她瞪大了眼睛兴致勃勃,“有缘人……是不是就像许仙和白娘子那样?”   “嗯。爸爸妈妈也是在这桥边的柳树下认识的哦,才有了你。所以你叫乔柳。”   乔柳听得无限神往。暗下决心,她以后也一定要牵着自己的有缘人,从三生桥上走过。   只可惜,她在湖边长大,在这桥上走完了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没遇见一个符合想象的有缘人。到目前为止,牵着走过的异性,只有帮邻居家姐姐遛的那条叫大黄的狗……   该不会大黄下辈子修炼成精来找她吧?不要啊!   ……   终于,长大后的她又踏上湖堤,画面忽然一变。   深蓝色夜幕绽开大朵大朵璀璨烟花,七彩流转万紫千红,像一场最盛大的花雨。古老的三生桥边,有一辆车迎着漫天华丽的焰火缓缓驶来,像一场跨越千年的等待。   车上优雅走下来的那道身影,粲然的微笑照亮了夜空——   那是何寻。   乔柳红着脸从梦中惊醒。   她用被子蒙住头,整颗心忍不住怦怦乱跳,发了好一阵呆。   多美好的梦啊……早知道,应该听乔棠的话,问他要个手机号的……   不过,人家虽然说了很高兴认识她,但也根本没有问她要联系方式啊?   该不会,那只是一句地地道道的客套话吧……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所有的绮思乱想。乔妈妈急匆匆走进来,掀开她的被子:“柳柳,快起来,快起来!别睡啦!”   “干嘛啊,妈?”   “你小王姐刚才打来电话,说,说……你回程的票,没给你买到……”   “什么?!”乔柳呆滞了几秒,终于彻底惊醒,跳起来发出一声惨叫:“妈,让你们贪便宜!我早说了让我自己买,你们不听吧!”   春运的票有多难买地球人都知道,乔柳从北京回家的时候,本来就是要买往返票的。但楼下的小王姐今年刚换了个在旅行社的工作,说可以帮她买到便宜的机票,乔爸乔妈便叫她返程票不用自己买了。现在才又说买不到,这简直要命!   乔柳赶紧起床,扑到电脑前打开订票网站。   她刚毕业工作半年,不敢请假,最晚在初七就必须回到北京。可那也正是所有上班族返程的最高峰,机票早已销售一空。   乔妈妈也急得直挠头:“要不咱们改坐火车?”   “妈,火车票更难买好不好!”乔柳哭丧着脸。   “我出去试试看,大不了多跑几个售票点,说不定能买到的。”乔妈妈说着就要换鞋出门。   “别,您歇着,还是我自己去吧。”乔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想让上了年纪的父母为自己奔忙焦虑。虽然明知多半是白费力气,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收拾收拾,乔柳换上一身适合奔波劳碌的简单衣服和平底鞋出了门。   她先从最近的订票点跑起。想起国际皇苑中好像有一个,便找了过去。   进到金碧辉煌的大堂,前台的几位服务小姐都十分漂亮,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彬彬有礼。但她们的眼光在她的衣着打扮上稍一打量,变成了漫不经心。   “我们只为住在这里的客户提供订票服务。请问您房间号多少?”   乔柳当然答不上来。然而,她在对方的相视轻笑中傻傻杵了一会,却突然鬼使神差般问道:“你们这里有位叫何寻的客人吧?他房间号多少?”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那几名服务小姐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您……您认识何先生?”她们的语气一下变得小心翼翼,竟连站在角落的几个保安都一脸关注走了过来。   乔柳话一脱口就后悔了。即使她和何寻勉强算认识,交情也没有达到好意思沾人家的光的地步啊!她脸皮没那么厚。   再说,这些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犯得着连保安都出动吗,她看起来有那么差?!   见她迟疑不答,酒店那些人员的态度却越发凝重,又问道:“您到底是来订票,还是来找何先生的?”说话间又有好几个保安围了过来,都目光灼灼的不住审视打量着她。   “不是,都不是,打扰了!”乔柳胡乱搪塞几句,快步走了出去。   她闷头走出酒店,一口气走上湖堤,这才怏怏放慢了步子,没精打采地准备去乘公交车。   经过三生桥头时,不禁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乔柳停在一棵柳树下,怅然望着湖水,只觉得心中一阵若有所失。   身后传来声音,有人叫她的名字。乔柳回头一看,竟然正是何寻。   “你……你怎么来了?”她张口结舌。   “听说你刚才找我?”何寻彬彬有礼地问。   他有每天晨练运动的习惯,今天刚练完冲过澡,是听到报告后从酒店出来的。黑发犹带着湿意,更衬得五官深邃立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身上还余留着沐浴露的淡淡草木清香。   “没、没事!我刚才不是去找你……”乔柳近距离呼吸到这气味,异常撩人,他的身材本来就超级性感。她的心一下跳得更快了,更不好意思要人家帮忙。   何寻也不多问,抿唇看了她一眼,两人一时就那么站在桥边。湖风轻拂,一枝柔软的柳条簌簌拂上他的脸,嫩绿的柳芽嵌在黑白分明的眉目间,色彩鲜明如画。他侧头拨开,瞳仁漆黑幽深,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   “你是N城本地人吧,在北京上大学吗?”每次冷场都是他先找话。   “嗯,在那里上了四年大学,刚毕业工作。”乔柳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次春节放几天假?”   “唉,就放到初八。”   “回去的机票买好了吗?”   “还没呢。”   “那我帮你买吧。”   何寻这话接得轻描淡写,十分自然;乔柳却不禁听得一震,脸上一红,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么不露痕迹耐心细致地主动帮忙,他可真够善解人意的!她红着脸呐呐了半天,由衷地说:“谢谢,你人真好!”   “举手之劳而已。”何寻不在意地笑笑,掏出手机记下她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不过,我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北京,所以可能要晚点才能给你消息。”   “啊?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乔柳惊讶地算了算时间,“市里的景点都还没来得及玩吧?”   何寻也惋惜地点点头:“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乔柳心里突然一动。   “那,要不就花十分钟,我带你走走这座桥吧!”她指了指三生桥,热情介绍道:“这也要算N市的一张名片了哦,那一边的桥头还有石碑呢,记载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她边说边走,何寻无可无不可地跟了上去。   乔柳带他走完长长的整座石桥,一颗心怦怦乱跳。如果昨天的拉手狂奔是在这桥上,那该多好!来到石碑前,她好不容易才能继续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你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吗?传说,这座桥能连接到有缘人哦。”   “是吗?”何寻不置可否,“果然是个美丽的传说。”   他低头看向碑文,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十分淡漠。乔柳读不懂,只好鼓起勇气来更直接地试探道:“如果你已经有了女朋友的话,下次可以带她一起来走走。传说,相爱的人在这座桥上牵手走过,可以缘定三生。”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拼命保持着热情的笑容;实际上却紧张得嘴角都有点僵硬了。毕竟,何寻这样的男子太过闪亮,肯定早就有过不知多少女孩子先下手为强,名草无主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啊?   虽然才刚认识不久,但她对他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动心,所以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在等待着宣判似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有缘人呢?   何寻听完那话,双手立即插进兜里。   “哦,那真遗憾,”他嘴里虽然说着遗憾,脸上却绝对没有一丝遗憾的表情,反而无比轻松,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耸了耸肩:“我没有。”   乔柳心花朵朵开,听到这三个字,她的整个世界霎时大放光芒!   看完碑文,随手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何寻因为离开N市前还有些事要处理,很快告辞回去了。乔柳独自又绕着三生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眉梢唇角就如湖水般涟漪荡漾,不停地漾出笑来,开心得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有什么能比在茫茫人海中终于遇到了让自己动心的人更幸运?   那就是——这个人他还单身!      第4章 第四章      晚上何寻把机票信息发过来的时候,乔柳又是一阵惊喜。   因为这居然是一张初七经济舱的票。那一天早就连商务舱都订不到了,这张票绝对比头等舱的还更难买得多,他显然是为了照顾她的经济情况。   而且,票虽然是经济舱,座位却已经选好在第一排,这一排的位子相对最宽敞和舒适,跟商务舱都差不多了,所以也最难拿到,有些黑心的航空公司甚至要你加到商务舱的价格才让坐的。乔柳以前自己买还从来没能选到过呢。   他的细心和体贴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她彻底沦陷,把手机捧在胸口,对着短信自个儿傻笑了好半天。   “回去我请你吃饭吧,顺便把钱拿给你。”她小小耍了个心计,一定要当面还钱,多争取见面的机会!   “到时再说吧,晚安。”何寻回复得很简单。   乔柳只好也打了个“晚安”。发出去之前,还是舍不得,又换掉了,改成:“嗯,你今天坐飞机也累了吧,早点睡哦,晚安。”再加上个笑脸符号,才发了过去。   这一条何寻就没有再回复了。乔柳等了半天才死心,不过,心情还是很高兴。   好歹已经拿到他的手机号了啊……还有光明正大的可以约他的理由,多好!   乔柳是个很恋家的人,以前每次回家,总是嫌假期太短。今年却第一次觉得漫长。机票买好后,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过得心不在焉。   初六傍晚吃完饭,她不知不觉又独自转到了三生桥边。湖上正推出新春画舫看花灯的线路,有各色花灯,有焰火表演,星星点点逐波流光,宝石蓝的夜色被妆点得浪漫美丽,一双双情侣坐在船上穿梭来去。她羡慕地看着他们,忽然听到其中一只画舫上传来一阵幽幽的优美琴声。   好像是古琴呢……而且不是放的唱片音响,居然现场弹奏的!哪来的妙人这么风雅?乔柳心里嘀咕着,不禁好奇地望了过去。   只见那艘画舫是最豪华的一款,八角琉璃彩绘纱灯,精致华丽的舱中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背对着这边,正在抚琴,衣着和背影都酷似何寻。   乔柳一惊,拔脚就顺着岸边追了过去。追到近处时,恰好一曲也已经奏毕,却听到船上的那个女孩子重重哼了一声,拖长了声调似笑非笑地说:“哟,弹得很好听嘛,苏若澄!”   原来不是他。乔柳这才停了下来,松了口气。   那位叫苏若澄的人声音也很好听,比何寻的还要温柔一些,是一种不紧不慢含情脉脉的感觉。他温文尔雅地随手又拨了几个音符,笑吟吟道:“过奖。”   “但是你竟敢串通那个算命的老骗子骗我!”女孩子的声音变成了凶巴巴,“哼,他上次算的时候明明说我和何岸才是天生一对的!”   “你都知道是骗子了,那他算出来的结果你还敢听么?”苏若澄无辜地说。   “……”   画舫悠悠荡开,后面的对话渐离渐远,乔柳只听到那女孩子悻悻然叫道:“喂,你弄虚作假还有理了是吧?!等着啊,我会代表菩萨消灭你的!……”后面就听不见了。她也无心再听,因为被刚才提起的何岸那个名字勾起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凝思苦想,却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见过。   回过神来后不禁暗笑自己,不会是因为太想何寻了吧。看见相似的背影就认错,听到个相似的名字也觉得耳熟。   初七终于回到北京,乔柳下了飞机给父母发去报平安的短信,接着第二条就发给何寻。   “何寻,我是乔柳,我回到北京了。飞机上的座位非常好,真的很谢谢你!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毕竟好几天没联系了,她生怕他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这一茬,所以措辞很小心翼翼。   何寻倒是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对她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那就好。别客气。我现在在国外,等回去了再联系你。”   乔柳目瞪口呆,大感失落,他怎么又跑国外去了呢?有钱人的生活也真够折腾的!   “这样啊,”她垂头丧气地回过去,“那就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吧。但是说话要算数,回来了拜托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   她是个很较真的直脾气。哼,管他刚才那句话是客套还是敷衍,总之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赖!   这次何寻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嗯……我会的。”   初八开始上班,乔柳振作精神投入到工作里。要不一稍微有闲隙,她就总忍不住去看手机。   期间好几次差点没忍住,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满心装的都是他,时时刻刻想到他,她很想很想给何寻发短信。可是一来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好,二来,她本能地察觉到,何寻虽然待人很好,很肯帮忙,但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太热络地去亲近他。回想第一次发短信的情形,她冒冒失失亲热地说了句:“你早点睡哦”,那一条他不就没回吗?   所以,还是等吧。   直等到了元宵节那天,乔柳收到许许多多祝福的短信,她每听到一声嘀响心就狂跳一下,可是一点开,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仍然没有一条是来自心目中那个人的。   捧着手机呆了半天,她实在忍不住给何寻发去了一条短信。半个月来的思念足可写成千言万语,但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也只是一个键一个键简单地按出一句:“何寻,我是乔柳。祝你元宵节快乐。”   等了一会,没有回复,他的应酬那么多,这一条想必淹没在大批的节日问候短信中了吧。乔柳撑着头,有点后悔没写得特别一点;可是,她到底又能怎么特别呢?   这时,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乔柳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看都没看的接起,却不料正是何寻。   “元宵节快乐。”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礼貌和客气,声音温和,“我回来了,今晚你有时间吗?”   乔柳万没想到他会在元宵节约她,所以本来已经和同事们约好了去聚餐的。但是这电话一来她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当即脆生生的大声应道:“有啊!”   “那今晚一起吃个饭?”   “好啊!”   “你几点下班,公司地址在哪里?”何寻似是被她飞扬的情绪感染到,声音里也隐约带上了点温暖的笑意,“我过去接你。”   乔柳报上时间和地址。打完电话后,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这些天的所有苦闷一扫而空,眉眼弯弯,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下午要干的活儿早就干完了,乔柳便上网浏览搜索各家饭店信息,每种菜系都记下了好几家选择,然后对坐在她隔壁的同事杨晓雯说:“今晚的聚餐我不去了,你到时帮我跟大家说一声吧。”   “哟,有约会呀?”杨晓雯正对着小镜子涂唇彩,红唇张合玉指纤纤,乜斜了她一眼,“看乐的那小样,是你这些天等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吧?”   乔柳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一天看八百遍手机,谁不知道你在等人。”杨晓雯嗤了一声,又捏着睫毛夹卷了卷睫毛,看她的眼光怜悯而轻视,“乔柳,你真是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没听说过男人都是很贱的吗?谁先动心谁就输了。你这么自己上赶着陷了进去,难怪人家不拿你当回事。”   这位杨晓雯热爱化妆打扮,八面玲珑,恋爱的经验很丰富,对付男人颇有一套,在公司里一向以专家自居。乔柳平时也看多了她挑逗男同事的种种小手段,不愿多说,只淡淡回了句:“他不是那种男人。”   提起何寻,她双眸情不自禁又溢出光彩。杨晓雯从镜子里瞟到她的表情,心头微微一动,修得精细的眉尖挑了起来。   因为是元宵节,部门又要聚餐,公司提前了一点时间下班。乔柳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脚步和心情一样飞扬。   她上班也得化淡妆,所以手袋里其实也备有彩妆用品,但想了想,没有刻意再去修饰。发自内心的快乐已经是最好的化妆品,有什么能比真心的笑颜更动人?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进电梯的时候,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电梯工都多看了她几眼说:“乔小姐你今天好漂亮。”   乔柳谢过他,心情更好。看到何寻时,这种快乐达到了顶峰,明眸闪亮,笑靥嫣然。   何寻今天没有带司机,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坐在驾驶座上。一身贴身剪裁的深色西装,同色领带,领口雪白。看到她,他也微微一笑,走下车来替她把车门打开。   乔柳不由得在心底大叹了一声:要不要这么帅!   令人沉醉的面孔,璀璨微笑,完美身材。从外形到气质都无可挑剔的迷人,他不该出现在街头,活脱脱是从时尚广告大片里走出来的。   周围的每个女人都在看他,就像看到了一颗活的钻石。乔柳上车后,何寻替她关上车门,回到自己的座位,还很周到的为她的衣着调了调车内温度,温和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这话该我问你呀,”乔柳爽脆地大声说,“说好了是我要请你吃饭的。”   何寻边系安全带边笑:“那我可往我喜欢的地方开了啊。”   他刚要发动车,目光忽然诧异地一抬。乔柳顺着扭头一看,只见杨晓雯的脸出现在她的车窗边。一双眼睛正水汪汪的紧紧盯住何寻,巧笑倩兮像是能放电。   “呀,乔柳,这位就是你的朋友吗?遇上你们真是太好了啊!”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聚餐去了吗?”乔柳愣住。   “唉,大家拼车去的嘛,剩了我一人没拼上。可你看现在这个点,等半天了也没再打得到车。幸亏遇上你们,捎我一程怎么样?”   杨晓雯说完,根本不等他们反应,冲着何寻甜甜一笑,拉开后座车门就袅袅婷婷地自己跨了上来。      第5章 第五章      车内的空气一下变得窒闷,杨晓雯的香水味充斥了整个空间。   何寻维持着良好的教养,礼貌地对她微点了下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乔柳。   “这,这是我的同事。”乔柳只好为杨晓雯介绍,“我们部门的其他人今晚要去惠新东街的海底捞聚餐……”   她心里颇有些气愤不爽,因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杨晓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拼车时落单?而自己苦等这么久才盼来的宝贵见面时间却被横插一杠。所以,她没有提双方的名字。   “你好,我叫杨晓雯。”杨晓雯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盈盈笑着坚持对何寻介绍了自己。然后就笑得更甜,主动去问何寻的名字:“您怎么称呼呢?”   “我姓何,随便称呼就行。”何寻答得简短,不动声色。   乔柳这才又暗暗有点欢喜:原来他待人虽好,但也不是对谁都肯说全名的啊。   “何先生,你和乔柳是怎么认识的呀?”杨晓雯用眼角捕捉到了乔柳的欢喜,却更激起她的好胜心,眸色微微一沉。接着就从柔媚转换成一脸的娇憨无邪状,神态活泼可爱天真。   “我们刚认识不久。”何寻很懂得应付这种场面的技巧,答非所问。   “哦,原来也才刚认识呀。”杨晓雯掩口轻笑,瞥了乔柳一眼,“我还以为你是她男朋友呢……那既然你们不是约会的话,再带上我,不算打扰吧?元宵节三个人过也热闹些啊。”   有没有搞错,强行上车不算,几句话工夫竟发展成要跟着他们一起过了!乔柳哪里肯干,她也并非好欺负的性子,当即道:“你真要热闹的话,跟那么多同事一起聚餐不更热闹吗?”   杨晓雯被她噎得脸上一白。何寻忍俊不禁弯起嘴角。   他车开得很快,不一会上了惠新东街,轻描淡写地说:“到了。”   杨晓雯心有不甘,还磨磨蹭蹭不想下去。乔柳指指窗外,干脆利落地说:“喏,人类都不能阻挡的海底捞就在那里。去了记得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啊!”   杨晓雯狠狠瞪她一眼,又对何寻顽强挤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这才悻悻然下了车。   她一下车,乔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起来,情不自禁喜笑颜开。   何寻看到她完全不加掩饰的表情,唇角也忍不住有点上翘。“你和你那位同事,关系不好?”   乔柳叹气:“本来还可以的。但是从今天以后,估计是好不了了。”   她一边说,一边果断做了个握拳得准备迎战的手势。何寻被逗得又抽了一下嘴角,侧了侧头,看着她温言道:“你这样的性格,在职场上会很容易吃亏的哦。”   还不是因为你,乔柳心中暗道。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啊,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被杨晓雯抢了。“哼,不怕,她又不是我BOSS。不,哪怕是BOSS,刚才我也照样会把她轰走的!”   何寻被她的英勇与强悍震撼了。一脸敬佩状竖了竖拇指,笑着又发动了车。   重新上路,他开车的速度比刚才放慢了不少,温和平稳,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最后到的是一条乔柳没听说过的胡同,一家开在四合院里的私房菜。朱漆大门外立着一对石狮子,两盏橘红色的灯笼散发出轻暖光晕,里面的景致被影壁挡住,只隐约见到几丛苍翠的竹子。   乔柳知道这样的馆子肯定不便宜,瞪大了眼睛有点犹豫。   “你自己说任我挑地方的啊。”何寻停好车,一本正经的把她带了进去。   进去后却发现是一家N市人开的馆子,招牌菜单上的照片全是她最熟悉的菜式。乔柳在北京还从没见到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不由得惊喜交加,眼睛都亮了起来。   何寻微笑,明亮的灯光下,笑容说不出的好看和温暖。“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地方。”   乔柳大声说:“当然!”   哪怕他是把她领进家猪圈去吃饭,她估计都会喜欢……   他们要了间小厢房,里面很暖和,灯火通明,布置处处透出江南风味。菜一道一道端上来,样样精致,盛在名贵典雅的宫廷式骨瓷餐具中,味道比想象的还好。乔柳吃得心满意足:“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其实,有另一家会所,做你们N市的菜才真地道,环境也比这更好。”何寻微笑,“不过,那家主人虽然是我的好朋友,却是我一个堂哥的死对头。他们现在正闹得厉害呢,所以我不方便去。”   “啊,你那个好朋友也是N市人吗?”   “他们都是在N市长大的,今年春节也都回去了。”何寻说,“我那时去,就是为了帮我堂哥拿个项目。”   “哦,你是帮你堂哥的。”乔柳这么理解。   “不是一回事,”何寻失笑,“他们争了十年为的是一个女孩子,倒不是为这些。”   乔柳听得咋舌,居然是一段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一直纠缠到现在的三角风月。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乔柳假借上洗手间,先到外面柜台去付钱。因为何寻实在太有风度了,她怕他到时不会让女孩子买单,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谁知还是迟了一步,柜台的人说:“那位先生早在订位子的时候就付过了款。”   乔柳跌足。她只好把饭钱一并塞入装机票钱的信封里,囧囧的回到厢房递给何寻:“你怎么这样呀……不能因为我比你穷就剥夺我请客的权利啊。”   何寻正抿着一口茶,闻言差点喷了出来。又看到那个信封,“这是什么?”   “机票钱。这个你绝对不许再推,一定要收下!”   何寻放下茶盅,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你那张机票我没有付钱的,”他想了想,说:“那是里程累积兑换的赠票。”   “不可能吧?”乔柳大大的怀疑,“赠票能换在春运期间,位置还那么好?”   “因为我的等级比较高。”何寻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说,“还有,我把你当朋友。可你非要付我钱的话,这是在把我当黄牛。”   乔柳的脑海里顿时只剩下了这句话。   “我把你当朋友”……朋友,朋友……仅仅是朋友……   不过,他们之前也才见过短短的两三次面,机票和这顿饭加起来却有两千多块钱。她咬住嘴唇左思右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对每个刚认识的‘朋友’,都这么大方吗?”   何寻站起身来披上外套,淡淡道:“我当作朋友的人,很少。”   他气质虽然低调而温和,但谁都看得出绝对是身居高位发号施令惯了的人,决断简洁,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乔柳的身高只到他下巴,面对面感受着那气势的同时,又清楚嗅到他身上撩人好闻的男性味道。她脸上不知不觉烧起来,乖乖闭上嘴巴,深呼吸了几下。   出得门来,一轮明月嵌在树梢,又大又圆,月色正好。乔柳舍不得回去,便说:“今晚好多地方都有活动呢,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何寻点点头。驱车经过奥林匹克公园时,远远就望见整座鸟巢灯火绚烂,流光溢彩,在夜色中仿佛一樽晶莹剔透的水晶宫阙。广场上火树银花,游人如潮。   乔柳在路边买了一盏莲花灯,像孩子一样举在手里,一甩一甩。橘红的光影闪动如萤火虫,热闹活泼,何寻手插在兜里瞧,心情也很好,唇边一直含笑。乔柳眼珠转了转,笑眯眯地说:“你帮我拿一下吧?我要拍几张照片。”   何寻替她拿过,她掏出手机跑来跑去假装到处拍夜景,却悄悄把何寻也照了几张。无限珍惜地存储起来,如同存住了这一个美好的夜晚。   “今晚真开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乔柳收好手机,连蹦带跳跑回来,兴高采烈地呵着手,“小时候过元宵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灯了,爸爸还会自己扎灯笼给我玩。当然,没有外面卖的这些这么漂亮,但是回想起来好温暖。”   何寻笑了笑,笑容寂静:“看得出来。你一定有个很温暖的家庭。”   “那你呢?你家里人呢?”乔柳不假思索地问,但接着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他除夕去外地,元宵节也没和亲人一起过,家庭能温暖到哪里。   果然何寻语调平平地说:“我家里人?从小到大,我过年过节几乎就没在家见到过他们。”   说到这里,他抬眼朝远处望去。对街的一面巨大电子屏幕上正滚动播放出央视元宵晚会的新闻,还有领导们下基层的慰问,他目光遥遥自上面掠过,随即移向夜空。神情平淡,乔柳却在旁边看得好一阵心疼。   难怪他会在今天约她……   “何寻,我现在北漂呢,很可怜的,过节啊放假也老找不着人。”乔柳同命相怜状大诉了一番苦,然后抓住他理解的眼神,赶紧不失时机的一鼓作气道:“所以,你要真当我是朋友的话,那以后我就常找你了啊?”   何寻微笑了一下,答应了:“好。”   乔柳心花怒放。算算日子,哇哦,周末正好又是情人节!   她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的想,要是那天也能和他一起度过,那她就可以圆满了。      第6章 第六章      逛完灯会,何寻把乔柳送回她的住处。很周到地守候她上楼亮灯,在窗边挥了手,这才驾车离去。   乔柳趴在窗边,抱着刚买的那盏莲花灯,全身心都笼罩在一团柔柔软软的光晕里。很甜很甜,又好像变成了一朵棉花糖,戳一戳就能流出蜜。   柔情蜜意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她用发烫的手指,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何寻,路上小心。哦,开车的时候,不用回我这条短信。但是你回到家以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啊。”   何寻大约正遇到了红灯,难得闲心,提前回过来一个字:“好。”   乔柳幸福地洗了洗爬上床,窝在被窝里一心一意等短信。她一张张浏览着今晚拍的那些照片,又把它们都导到了笔记本电脑上,把有何寻的选出来做桌面。   最后选中的那张是以老照片模式拍摄的,色调复古柔和,何寻站在街边一管纯黑雕花灯柱下,身后是车水马龙流光闪烁的绚丽夜景,眉目微微含笑,玉树临风般挺拔。乔柳凝视着这桌面,满腔柔情缱淃,忍不住用手指在他脸上、身上轻轻描画。   短信终于发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简单:“我回到了,晚安。”   “晚安。”乔柳发出这条之后,隔了一会儿,实在挡不住那溢出来的快乐,又加了一条:“今晚我真的很开心。”   接下来长长一段时间,手机都没有动静。乔柳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直到关灯关了电脑,一片漆黑里,枕边才又忽然响起低低的一声嘀。屏幕上静静闪烁出何寻的名字:“唔……我也是。”   乔柳蒙住头,整个钻到被窝里,紧紧握住手机。全身恍若喝醉了酒一样醺然,无声地傻笑。   一夜好梦。   第二天去上班,杨晓雯果然臭着一张脸。乔柳懒得理睬,难道她想抢别人喜欢的人还有理了?她还得提供机会不成?   中午在写字楼食堂吃午餐的时候,杨晓雯自己憋不住,又换了副嘴脸凑过来。   “乔柳啊……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位何大帅哥到底怎么认识的呀?”   乔柳低头选菜:“你问这个干嘛。”   “哎,就是想长长经验嘛。”杨晓雯和她一起刷卡,厚着脸皮端盘子在她旁边坐下,挤了挤眼睛,“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大本事!能攀到那样背景的人,一步登天啊!”   “哪样背景?”   “不用瞒我啦,昨天我看到了他的车牌。”杨晓雯眼热地说,“在北京,光有钱算什么?这一个车牌就能秒杀多少辆名车啊!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的后台背景这么高,你确定你消受得了?”   乔柳耸了耸肩,只管据案大嚼:“我不是你们皇城根儿下的人,没你聪明,压根弄不懂车牌前缀的那些字分别代表什么意思。所以,也没这种烦恼。”   对她来说,即将到来的情人节能一起过才最重要!   乔柳开始变着法子给何寻发短信。他自己答应了她以后可以常找他的,那她当然就不客气了,嘿嘿!   于是,她第一天找借口说:“我元宵拍下的那些灯很漂亮哦,要不要发给你也看看?”第二天索性就连借口都不找了:“在干嘛呢?我一个人好无聊”……很快的,她逐渐摸出了何寻的时间规律和脾气。他工作的时候,不容打扰;但因为没有女友,所以私生活里倒也有不少闲暇。耐心,脾气好,对她的这些无聊短信一般都会回复。乔柳便趁机发展成每天晚上都要和他聊上一会,后来不互道晚安就不睡觉了。   期间发生过一件令人很无语的事,一天下午,乔柳去上洗手间回来,竟撞到杨晓雯在偷偷翻她的手机。猛抬头看见她,慌乱地说:“你手机刚才好像响了一声,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是什么人。”   乔柳狐疑地拿回来,却根本没找到未接来电的显示,通讯录倒是已经翻到了H打头的,她这一栏有好几个人姓何。乔柳心下顿时雪亮。但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看过短信知道了名字甚至记下号码,晚上便向何寻发短信问道:“今天有奇怪的陌生号码找你吗?”   何寻回复:“什么意思?”   乔柳打了长长一段字把下午的事告诉他,末了试探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找你的手机号。我这个同事,好像真的很想认识你呢……”   “不要给她!”何寻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十分清晰地说:“这个是我的私人号码。总共都没给过几个人。我对外不是用这个号码的。”   乔柳的整颗心登时像灌了蜜一样,大声保证:“嗯,我知道了!”   何寻说他这个私人号码,总共都没给过几个人;可他们才刚见第二面的时候,他就给了她。这说明什么?   ……她在他心里,也是不同的吧?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周六就是情人节,乔柳鼓起勇气发出邀请:“何寻,你明天有时间吗?”   可是,让她失望了,何寻沉默一会后,答复的是:“明天没有,后天可以有。”   乔柳郁闷得简直想撞墙!她关心则乱,没有听出这回复中的拒绝之意,还不死心地又问道:“啊,什么事不能换一换吗?明天可是情人节哦!”   “我从来没过过这个节。”何寻把电话打了过来,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地说:“不过,还是要对你说一声——祝你明天情人节快乐。”   乔柳在心里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要顺着电话线爬过去一把把他扑倒,揪住衣领悲愤大吼:你不跟我过我快乐个头啊!   周日有时间,怎么就偏偏周六没有呢?太让人吐血了!!   她盼了又盼的情人节,最后还是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孤家寡人度过。   街上情侣双双,商场店铺都洋溢出热闹的节日气息,女孩子们一个个笑靥如花,打扮得光鲜亮丽。挽着男朋友的手,抱着火红的玫瑰,空气中流动着满满的幸福与甜蜜。   乔柳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闲逛,实在无趣,进一家星巴克要了杯咖啡,用手机刷微博。   看到这里也是一对对的情侣,她伤感地发了条微博:“一个人过了二十二年的情人节,终于在今天……变成二十三年了。”   这条微博发出后,很快收到几条评论,都是会心大笑的表情,纷纷说:“杯具。”也有大学的同学朋友问道:“怎么,还没找到心目中的真命天子?”乔柳回复:“找到了,可是人家不和我一起过啊。”   这时她忽然想起,上次给何寻的钱他没收。乔柳性格不愿占人便宜,更不愿占自己喜欢的人的便宜,但她也已经看了出来,何寻别说收钱了,吃饭之类的消费他都不会让女孩子买单的。那么,不如趁着今天逛街,给他买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来抵消吧?   有了目标和动力,她一口喝掉剩下的咖啡,兴致勃勃逛起来。可是从未给爸爸之外的男子买过礼物,转来转去,一时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昂贵的男士品牌她只记得一个乔治阿玛尼,这是拜各种言情小说所赐,里面的男主老是穿这个牌子。乔柳找到一家专柜,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试衣间正好出来一个男人,乔柳什么都没看见,注意力一眼被他试的领带整个吸引住了。那是一款精致而内敛的领带,真丝面料,夜空般深邃幽远的宝石蓝色,底纹低调优雅,与何寻的气质十分适合。   乔柳目不转睛盯住猛看。那个男人不悦地哼了一声。   乔柳这才看到了他的脸。一看吓一跳,何方妖孽!长得跟只狐狸似的,朱唇玉面下巴尖尖,一双比女人还魅惑的上挑桃花眼。虽然在瞪着她,可是一点气势也没有,活像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真是的,这副尊容你穿什么西装打什么领带啊!赶紧地去打上七八个耳洞画一烟熏妆吧,好男快男才是你的出路嘛!   乔柳暗自腹诽着,只盼他快点摘下那领带。那只狐狸男却偏偏在镜子前没完没了地照来照去,她只好先去看看价格。   店内奢华高雅,衣服动辄上万,还好领带这种小东西的价位相对便宜,大多数正好二三千。乔柳松了口气。   狐狸男在旁边用那双桃花眼瞟着她,显然觉得她不像是消费得起这种品牌的人,谁知却看到了这样轻松的表情,有点惊奇。他摘下那条领带后,乔柳一看一摸就毫不犹豫地向专柜小姐问:“这个还有新的吗?我要买!”他更惊奇。   那款领带的价格比其他的要贵一千。乔柳也不心疼,第一次给心爱的人买礼物,简直恨不得倾尽自己的所有,她脑海中只尽情想象着何寻系上的模样,眼睛闪闪发亮,美滋滋的痛快刷了卡。   刷卡签完名,银行的短信也发到了手机上。乔柳按掉,看见微博显示有新评论,随手点开瞥了一眼。抬头时,才发现狐狸男一直兴味盎然地抱着肘站在她旁边。瞄到了她那条可怜兮兮的说情人节一个人过的微博,噗的笑出声来。   乔柳瞪他一眼,爱惜地收好领带盒子,转身走人。   回去的路上她再刷微博,却发现又多了一条评论,是个从没见过的新ID:“哈哈,你是因为情人节找不到男人陪,所以才要给人家送阿玛尼吗?啧啧,出手挺大方的嘛!”   乔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这是谁,不由得气呼呼骂道:“关你什么事?!”   “其实你长得还满不错的,用不用那么倒贴啊。”那只狐狸男私信发了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说,“不如改找我吧怎么样?可以便宜很多哦——你给我买个CK神马的牌子就行,不用阿玛尼。”   靠,果然是个小白脸!乔柳直接拉黑了:“我给你买尼玛啊!”      第7章 第七章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如此悲凉。   乔柳怀着一肚子闷气回到住处,随便吃了点东西。想到那只狐狸男,忍不住越想越气。   现在的男人真是越来越贱了有木有!居然能为了个CK就卖身,正是因为有这种存在,才会让越来越多的女同胞选择单身!   相比起来,何寻是多么的值得爱啊。   她又开始抑制不住地思念他,手不知不觉点开了短信。可是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底情思满涨柔肠百转,最后发出的就那么两个字:“何寻。”   何寻回过来一个问号:“?”   “没什么,你还在忙吗?那就不用管我。”乔柳知道他有事的时候不喜被打扰。   可今天何寻在那边静默一会,却是主动把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了?”他善解人意地温和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好?”   “呃,没有啦……”乔柳说的是真心话,她一接到这通电话就阳光灿烂,心情立马好起来了!“没什么的,遇上一个猥琐男而已,现在已经消气了。”   何寻哦了一声:“你这样的女孩子,情人节应该很多人约吧。”   “哪有啊?!”乔柳吓了一跳,生怕他以为自己是去和别人约会,赶紧声情并茂地描述起今天的悲惨孤独来。   当然,她没有说出买礼物的事,想给他一个惊喜。   何寻静静倾听着她叽里呱啦热情洋溢的说话,不插嘴,不打断,偶尔才回应个几句,但也丝毫没有不耐烦。乔柳只要对面是他就高兴,越说越起劲,最后竟东拉西扯地足足聊了两个小时。   打完电话后一看通话时间,她不禁大为痛惜——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出去见面了呢!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情人节之夜啊!   不过,他不明明说过今天没空的吗?怎么好像也挺闲?……   真是搞不懂……   乔柳简单地想,何寻可能本来是没时间的;见她心情不好,所以才陪着聊了两个小时。这个想法让她开心了许多,怀着对第二天见面的期待,甜甜睡了过去。   窗外月华明澈,零星两三颗星子。透过老旧居民楼的小小纱窗,无声照上她的睡颜。   *************   繁华京城的另一边。   高层公寓,顶楼复式,大到可以打羽毛球的超级豪华大客厅。光沙发就有三组,黛黑,乳白,原木纯色,清新优雅简洁,翠绿的红泥盆栽亭亭静立。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宛若一朵金色的云,盈盈洒落潋滟光影。   这就是何寻独自居住的地方。   他不喜欢住四合院,太闷。也不喜欢住花园别墅,太空。这样的高层顶楼复式才满足他所有需求,面积已经与小别墅相差无几,也有私人游泳池和空中花园的配置。最重要的是,够高。   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墙,十丈红尘踩于脚下,俯瞰万家灯火。他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可以清静的离群索居,但又不乏热闹。   寂寞的时候看看那些灯火,会觉得温暖。   此刻他就躺在沙发上,对着全景大露台,手边一杯慵懒的红酒。屋内暖气很热,薄衬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年轻光洁的白皙肌肤被灯光镀上一层淡金色泽。鼻梁高挺,身躯舒展修长,连脚趾都干净漂亮,超级豪宅里的性感帅哥。画面极致诱惑,却是一种禁欲的美感。   何寻有严重的身心洁癖,厌恶一切身体接触,从心底里觉得障碍和恶心。这就是他一直保持单身的最大原因。想到一个陌生人闯入自己的生活,挨挨擦擦,摸摸抱抱,交换口水和体液……啧啧,真是光想象就鸡皮疙瘩直冒,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清醒的距离,独立意识异常强烈,自我的领地内绝不容许侵入。心无旁骛。当然,更从没有动过感情。   但是这样一来,有时难免会有点寂寞。他也不介意,寂寞让人更懂得享受生活。   所以这种时候,他就自斟自饮,悠然玩赏着繁华的夜景和璀璨灯火。   今天一整天都没事,他其实也挺想和乔柳出去玩的。那个女孩有一双灯火般明亮温暖的眼睛。善良,人品好,爽朗热情又并不过分,除了第一次带他去大排档“遇险”时拉过他的手,但那也是为了“保护”他,后来再没有过任何让他不舒服的举动。和她聊天什么的,都很轻松愉快。   他愿意和她做朋友。当然,也仅仅只是朋友。   所以情人节这种暧昧的日子不能一起出去。不要让人家女孩子误会,他懂的。   打完电话,何寻悠哉游哉进冲浪按摩浴缸里泡了个澡,回到楼上四十多平米的大卧室倒头睡觉。   落地窗外,星月交辉。天台花园筛落一地的树荫花影,美如梦境。   ************   第二天何寻本来说好了和乔柳出去玩,可是事与愿违,一大早来事情了。   他只好给乔柳打了个电话,专心先忙工作。   最后忙完,一天也已经过去,只能一起吃个晚饭。   街上还余留着情人节的袅袅余韵,玫瑰花和巧克力的甜蜜香味。气温却突然转冷,刮起了大风。   乔柳租住的小区很老,居民楼暖气不够,在楼下等得瑟瑟发抖。上了车便叫:“咱们去吃火锅吧?暖和!”   何寻没有异议,在平常相处上,他脾气很随和。对各类美食也都极有心得,当即开去了一家中餐西吃的火锅城:“这里的环境我觉得最好,味道也不错。”   他觉得好的地方,当然好,但真不是一般的昂贵啊!乔柳偷偷吐了吐舌头,心里暗自庆幸礼物买贵了——还能再抵消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过情人节,雪白的餐巾上摆放着一大束红玫瑰,鲜艳欲滴。乔柳坐下来的时候,心跳了一下;可惜偷瞄了一眼何寻,他完全视若无睹。   餐厅的环境别具匠心,既保留了火锅的热气腾腾,又堪比西餐幽雅干净。桌旁有一帘音乐瀑布飞珠溅玉,乐声叮咚,连装酱料的小碗都做成了各种花朵形状,缤纷多彩,精巧可爱,犹如艺术品,乔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火锅城。   不过说实话,她吃得有点心疼。   “唉,这种地方卖的完全是环境啊。其实论味道的话,和东来顺也差不多,人家要比它便宜一半呢。自己在家做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哦?”何寻问道,“你自己会做饭?”   “别的不敢说,火锅当然会了。”乔柳好笑,“要是它肯卖锅底和酱料的话,那更是保证味道一模一样啊。”   “这还不容易。”何寻叫来经理,不一会,底料和酱就打包送了过来。他们对他简直是毕恭毕敬,送了至少十个人的份。   乔柳哭笑不得:“哪用得了这么多!”   “没关系,你可以找朋友一起吃。”何寻支着筷子想了想,体贴地问道:“它号称从哪里哪里送来的顶级牛羊肉……你要味道一模一样的话,这些不要带点么?”   乔柳差点没被一口羊肉烫到,要是她吃顿饭好意思连生肉都打包回去的话,那也太囧了。   吃完饭,何寻果然又没给她买单或者AA的机会,他是这里的白金客户,直接记在了账上。乔柳便红着脸把领带盒子拿了出来:“何寻,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何寻讶异地看着那盒子:“什么意思?”   乔柳清清嗓子:“你上次帮我买了机票,不肯收钱。我请你吃饭,又没请成。所以我就只能给你买了样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她说到后面,有些紧张。   何寻愣住了。他是识货的人,看到那领带一眼就精准估出了价格:“那也不值这么多的!”   “呃……”乔柳难为情地小声说:“……那以后吃饭,你就不用带我到这样的地方来了。咱们去便宜点的店或者AA吧?每次都白吃你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可要再买礼物还你的话,我……我也确实负担不起。”   何寻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她租住的房子,知道是大实话,却不由得更感为难。他的性格也绝不愿意欠人情,有生以来从未让女孩子破费过,何况是经济水平和自己差了这么多的女孩子?!收下这礼物,真不知是何感想。   不行,一定要回一份更贵重得多的才行。   “别!”乔柳见他蹙眉沉吟,也猜出了是在想什么,赶紧惊叫道:“你可千万别又回我个更贵的什么东西哦!那我还怎么还得起啊!”   这时,服务生正好过来送账单,笑容可掬地指着桌上那束玫瑰花说:“这是我们送给客人的。两位走时可以带走。”   乔柳灵机一动,连忙抱起,笑眯眯地对何寻说:“喏,何寻,这顿饭是你请的。那,这花就相当于你送我的了,已经还礼了。我最喜欢的本来就是玫瑰花,还有比这更好的回礼吗?所以,你也不用费心再想别的啦。”   “是吗?”何寻仍蹙着眉,认真地问道:“你喜欢玫瑰花?”   “当然啦。”乔柳脸红了,“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玫瑰花啊?可是我……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过呢。”她刚才信口瞎扯说花算是他送的,说完后才发觉好像是硬占了人家的便宜,一颗心不禁扑通乱跳,所以话说得结结巴巴。   “好吧。”何寻做决定很快,当机立断,扬了扬眉站起身来,却示意她把那束花放下。“不用拿他们这个——”   然后,他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让乔柳差点晕眩过去的话:“我会送你更好的。”      第8章 第八章      何寻他……他说他会给她送玫瑰花!   玫瑰花代表什么?!   啦啦啦……   乔柳一晚上头重脚轻,简直要飘了起来,无数个粉红泡泡咕嘟嘟的乱冒。何寻送她回去的路上,每经过一家花店她的心就狂跳一下。   何寻也在打量那些花店,经过她住处附近的一家时,车速放慢,着重审视了几眼。   他考察状的沉思表情极富魅力,成熟笃定,唇角扬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好看弧度,果断道:“回去等着吧!”   乔柳心如鹿撞回去了,激动得一晚上没合眼。   周一上班,她隔几分钟就瞅一眼公司前台,看有没有花送来。心里还在偷偷的托腮遐想,他会送多少朵呢?   按何寻出手的那种大方架势,最少也有九十九朵吧!   能收到心上人送的九十九朵玫瑰花,多么幸福啊……   她一会想着那束花到时该怎么拿回住处去,一会想着拿回去了摆哪里。一会上网搜索鲜花要怎么才能保存得久一点,一会又觉得第一次收到的这么有纪念意义的花束应该制成标本干花。   谁知等了一上午,始终没有花儿送来,却因为工作时间心不在焉而被主管狠K了一顿。前台的小薛也偷偷走过来问道:“乔柳,我今天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呃,没有没有……”乔柳尴尬干笑,“嘿嘿……只是我有一个重要的包裹而已啦。”   “这样啊。”小薛了然安慰道,“放心吧!有你的包裹来了我一定会马上叫你的。”   然后工作完一天,还是没有。乔柳临走时,不死心地恋恋张望,小薛同情而肯定地对她摇了摇头。   晚上给何寻发短信,乔柳很想问一下,但又不好意思。何寻倒是兴致勃勃地主动对她提起了:“花还没有准备好,给我几天时间。”   “哦,不要紧不要紧!”乔柳脸红心跳,他不会是要送九百九十九朵吧?!   天,到时那么大一束花她可怎么拿啊!   而且今天都被主管训过了,太招摇只怕不好。乔柳并不贪心,觉得能有九十九朵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吞吞吐吐地暗示道:“其实……不用多准备的,我们主管也……比较严厉……”   何寻从容微笑,踌躇满志地说:“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他语气里含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趣味与神秘,显然是对这件礼物颇感得意。乔柳不禁也好奇起来了,再一想想,以何寻的本事,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他需要准备几天么?那到底会是多少呢?   总不会……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吧?!但他应该知道,如果真送了那么多的话,她的小屋是根本放不下的呀!   接下来的几天,乔柳神不守舍,莫名起了种不太妙的预感。一次在网上刷微博,看到有人用粉红的百元人民币扎成一朵朵玫瑰花。图片恶俗无比,配的文字更吓人,洋洋自得道:“hold不住了吧?蓝色妖姬那些算神马,哥财大气粗,这才叫玫瑰花!”   乔柳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何寻他、他不会这么恶趣味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何寻的品位很优雅;而她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乏。   周五下班,何寻来找她。有过杨晓雯的经验后,他很乖觉地换了辆普通车,远远停在乔柳公司大厦的侧面,笑吟吟道:“给你的花准备好了。”   乔柳在车里东张西望了一圈,没找着。后备箱?看他的表情也不像。   何寻但笑不语,只管开车,停下来时,是那天看过的那家花店。   乔柳跟着他走进去,惊奇地发现里面格局全变了。这家花店的门脸规模还可以,但是以前很拥挤,形形色色的花卉盆栽混杂在一起,香味冲鼻,也让人眼花缭乱,水桶随地乱放,地上常常散落着零碎花瓣、剪下的枯叶与断枝。   现在打扫得一干二净,纤尘不染。一帘清丽玲珑的贝壳风铃在风中轻舞飞扬。穿过青枝翠叶搭起来的别致花门,满眼色彩斑斓,一室甜香。   各色各样的玫瑰花,只有玫瑰花,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粉玫瑰……花团锦簇,娇嫩的花瓣上还缀着晶莹露珠,摆放得错落有致。高大的绿色盆栽则间隔出一方安静角落,其中置了好几副深色的圆桌藤椅,也装饰了清新花叶,好像森林花园中的小木屋。   可以想象,在这里喝杯咖啡的话会有多么惬意。只是尚未完全打理好,吧台什么的还没有布置起来。   “怎么样?”何寻扬了扬眉,认真问道。   “……好美呀!”可是他到底要送她几朵花?乔柳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把整个店买下来了。”何寻神色自若地一挥手,好像他说的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样,慷慨微笑道:“喏,你最喜欢玫瑰花是吧?以后要多少有多少,要什么颜色有什么颜色——这家花店以后就交给你了!”   乔柳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倒。   她抖抖索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有气无力地颤声道:“愚人节还没到呢……你,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何寻领着她走向那咖啡角,步伐沉稳而冷静,坐下后,这才直视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正式介绍了自己,“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乔柳摇头。   其实她私下也曾好奇过,家世背景不谈,他本人到底是从事着什么工作的呢?看那气派,肯定得总裁、CEO之类的级别啊,但如果真是实力非常雄厚的集团大公司的话,这年纪又实在不可能撑得住场。难道是干房地产?互联网?也不像!   “我不是做实业的,我是做投资的。”何寻无声浅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就是钱生钱。我是XX投行的独立董事。”   乔柳恍然大悟。难怪能养出这气派,原来根本都不需要自己费心挣钱,都是别人得求着他们投钱!无论开什么公司做房地产还是做互联网,哪个行业不需要资金的支持?   可是,这家国际投行大名鼎鼎,财力极其惊人,投资过国内的许多大型国企,在几大互联网巨头公司也都有股份。何寻居然能担任它的独立董事,那他本身的资本……她不敢再深想了。   何寻显然也无意多说,只轻笑道:“所以你知道了吧,我可不会轻易投资一个人的。能让我们看得上的项目,还从来没有一个低于千万美元呢。别人想来我这儿要钱,光尽职调查就得做好几个月,请的都是国际知名会计师事务所。可这回不但主动给你掏钱了,这么小的一项目还连店面都我自己给你办的,史无前例啊!”   “什么意思?”乔柳听得稀里糊涂。   “你不是喜欢玫瑰花吗?所以我帮你开了家玫瑰花店。”有钱人的思维的确不一样,何寻手指轻敲着桌面,明智提点道:“这样你在喜欢的同时还可以拿它挣钱。”   “挣钱?”   “嗯。”何寻耐心帮她分析,考虑得非常周全,“这家店的位置不错,又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每天上下班都可以过来看看。工人和店员们也都还在,你需要做的只不过是管理和看帐而已,不会很辛苦,也不影响你的本职工作,收入却有可能增加许多。以后如果真挣钱了的话,你还可以把现在的工作都辞了。”   “工作辞了?!”   “我说的是挣钱以后……当然,也看你自己的意愿。”何寻用专业投资者的眼光,对她的职业生涯规划给出了建议,“其实,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公司里当小职员,太不圆滑;倒是有创业型人才的一股子大无畏劲儿,而且讲诚信,不贪心,品性具备了值得投资的潜力。试着自己干干吧!就从这个花店开始,反正本钱小,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折腾,亏了全算我的。”   说到这里,他挑眉笑了一下,“不过我经手的投资,还从来没有亏过呢。”   乔柳热血沸腾,她二十多年成长过来,读书时的成绩不好不坏,上了所普通大学;找工作心无大志,进了家普通公司;从小到大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居然觉得她是个人才?!当下简直恨不得肝脑涂地,为这样的BOSS工作真是卖命也在所不惜!   “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何寻看着她亮闪闪像燃起了两簇小火苗的眼睛,忍俊不禁:“没那么严重。好了,现在先去吃晚饭吧,在你挣到钱之前都还是我请客,你帮我做事的呢,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乔柳的眼眶又是一热。她当然知道,人家做的这一切都是对自己不动声色的善意照顾;可想到他刚花了整个店的钱,又忍不住说:“去便宜点的地方吧!”   何寻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这些消费上,请你以后不要再和我客气。”他实在不耐再对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语气变成了强势的不容置疑:“我带你去我喜欢的那些地方,只是因为你值得比大排档更好的。习惯让我付账吧,女孩子本来就应该矜贵一点,一个吃饭都要跟你AA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乔柳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心中一片酸软。   “确实不算……”她握紧了手指对自己轻声喃喃。   自从认识何寻以后,别的男人在她眼里都不算男人了!      第9章 第九章      水晶鞋与玫瑰花。   乔柳一大早在花店里忙忙碌碌,忽然想起了辛德瑞拉。她和何寻之间,可不就是现代版灰姑娘的故事吗?只是,她没有水晶鞋;现在的任务是要想方设法多多卖掉玫瑰花!   她做事麻利,也不管店面还尚未完全装修好,昨晚一回到住处便已经上网到处发广告,找到附近的白领生活论坛、婚嫁网,大力宣传。此刻一边虚心向店员请教一边自己翻阅着插花图样,努力学习,连上个微博都不忘见缝插针地打广告:“大家如果有需要买玫瑰花的,记得来找我啊!”   “你哪来那么多玫瑰花?”一个ID突然问道,“不会又是倒贴买了去送人,然后人家没有收吧?哈哈哈哈。”   乔柳定睛一看,怒发冲冠:“靠,又是你!”   这只上次在阿玛尼店偶遇的狐狸男被她痛骂拉黑之后,不知怎么就卯上她了,换个ID又来,每次都是幸灾乐祸看她的笑话。乔柳烦不胜烦,诚恳地敬告过:“滚远点,我很穷,包养不起你的!”   狐狸男死皮赖脸地笑:“我说了,你不用给我买阿玛尼,CK神马的牌子就行。”   “那我也买不起!”   “一条CK内裤你总买得起吧?我可以立马换上给你看哦,你还可以亲手把它脱下,超级实惠啊!”   “去死吧!”   现在忙着正事又见他出来蹦跶,乔柳实在没什么好气,张口便骂。   “别这样嘛,”狐狸男得意洋洋地说,“还真开了个店?搞不好我会是你的第一个顾客哦。喂,既然要做生意了,你哪能这样对客人说话。”   “你一个连自己都卖不出去的人买得起我的花吗?”乔柳挖苦他。   “一朵两朵的可以考虑啊。你那家花店叫什么?”   乔柳没空跟他废话,但这问题提醒了她。她转身向咖啡角走去。   何寻正坐在咖啡角的一张藤椅上,眉目分明,周围的玫瑰花丛五颜六色绮丽多彩,他穿着深黑呢子休闲外套,袖口雪白。整幅色彩鲜亮明丽如油画。   如此美色如果拍下来放到门口去做广告,生意一定会滚滚而来的吧。乔柳叹着气暗想:可是她又怎么舍得啊!   “对了,你给花店起新名字了吗?”   “没有。”何寻很有职业自觉性,懒懒道:“投资人是不该轻易干涉具体经营管理的,你起吧。”   他从未“投资”过这么小的店,心里其实也颇觉有趣,所以今天过来帮忙看看,感觉好像在玩小孩子过家家。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想把它叫做什么?”   乔柳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水晶鞋与玫瑰花”,或者“辛德瑞拉”。但这俩名字也太司马昭之心了。她pia掉,摸着下巴想了想:“唔……花无缺?”   何寻表示质疑:“这儿只主打玫瑰花,不合适吧?”   “那就——花满楼?”   “这铺子没有楼。”   “移花宫。”   “……”   “我想到了!”乔柳灵光一闪,拍案大叫。“用他们的名字还不如用咱们自己的呢!合起来简直再绝也没有,‘寻花问柳’!”   她越想越妙。何寻念了念,也为之失笑,颔首道:“你想用就用吧。”   乔柳说:“就怕工商局不给批。”   “这些你不用担心,有我。”何寻干脆地说,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一翘,眼睛居然不怀好意地眨了眨。“这名字,哈哈……我下午正好要去找一个人,就抓他给你写招牌吧!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个N市的好朋友吗?”   招牌上的字理应掌柜的亲自过目。乔柳强烈要求,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她好奇地问道:“你的这位朋友、我的老乡,他毛笔字写得很好?”   “何止毛笔字写得好,当之无愧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他弹古琴。”何寻说出个德高望重的国宝级国学大师的名字,然后道:“就是他爷爷。苏老在文革期间也曾受到过迫害,儿子流落到南方去安了家,所以他在N市出生长大。高中毕业去了加拿大,去年才回来。”   “哦。”乔柳更好奇了,“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小时候被家里人送去跟苏老学习过一阵,那时就认识了,只是没什么来往。后来在国外,我们都被无聊的人怀疑过是gay,同命相怜才真交起了朋友来。”何寻简单说到这里,却实在忍不住笑:“其实他不但不是gay,还从中学就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得死去活来,而那个女孩是我堂哥的青梅竹马——世界是不是够小?”   车子驶入繁华喧闹的CBD商业区,在一带青灰砖墙前停下。门前的葳蕤老树至少有百年历史,古色古香,气派非凡。恍若一位古典美人遗世而独立,时光在这里幽幽打了个转。   上面两个大字:“汉韵”。园林轩朗,隐约可见到其中幽静秀丽的亭台楼阁、游廊假山。   “啊,原来就是这家会所呀!”乔柳一看便叫了起来,“我知道,以前来逛街,每次看见都很向往!只可惜它纯会员制,不是会员就进不去。”   她啧啧了几声,感叹道:“你这朋友也够有钱的。入会费那么高不说,这个地段的这种文物级建筑,居然能拿来开私人会所。”   “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们苏家的祖宅。”何寻对苏老很敬重,庄容解释道,“那个年代就能学贯中西的大师们,哪一位不是世家出身?要不怎么受得到那么好的教育。苏老不但是一代国学大师,也是位大收藏家,抗战时期国家文物流失,许多国宝都被贱卖偷运掉,他呕心沥血奔走抢救,不知道收了多少。大部分后来无偿捐给国家了,可私人手里的当然也还有很多,所以怎么可能没钱。书香世家就是书香世家啊,现在我这个朋友回来,做的也是文化产业。”   “他叫什么名字?”   “苏若澄。”   ……原来就是在画舫上她认错了背影的那个人……   乔柳终于见到此人的正面时,好一阵子没回过神。   苏若澄的气质一如其名,若水澄澈,干净到一尘不染。山明水秀的眉眼,异常清亮。斯人皎皎如玉,出现在北京冬末的萧疏庭院中,却让人想起N市水乡的三月明媚春光,杏花烟雨江南。   他神情中也带有一缕春风满面的愉快,倚风自笑,看到何寻,展颜打了个招呼。看到何寻带来的乔柳时,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讶异。   乔柳热情打招呼,主动介绍自己,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我在三生桥边看见过你!今年春节初六,你是不是和一个女孩坐画舫游湖弹琴来着?”   苏若澄听了更讶异。   何寻啧啧一声:“怪不得这么高兴呢……进展神速啊?”又问道:“怎么,我哥不得去找你打架?”   苏若澄温文尔雅一笑,却道:“早就打过了好吗。”   乔柳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何寻他堂哥名叫何岸啊。怪不得当时听到觉得耳熟呢,原来就是何寻存她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的时候,她在他的手机上看到过。   苏若澄把他们引入一处玲珑有致的小楼。服务生奉上茶水,幽香沁人,碧绿清透。   “你们来找我有事吗?”他问。   “嗯,”何寻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乔柳。“我投资了她的花店,想让你帮忙写副招牌。”   “写什么?”苏若澄征询地看过来,乔柳却一下窘住了。她本来觉得寻花问柳那四个字妙极的,可现在看到人家是这样清雅如玉神仙哥哥似的一个人……呼,怪不得何寻一脸的不怀好意呢!   何寻在一边闷笑,手机响了。他走开先接电话。   苏若澄礼貌地把乔柳请进书房。极品善琏湖笔,上百方珍宝古砚,不愧家学渊源,一看就是行家。乔柳更不好意思了,讪讪道:“呃,其实,我也还没想好给花店起个什么名字呢……”   “花间集。”书桌上正好搁着一卷词集,苏若澄便顺口出了个主意。   “哎?听起来好有品位啊!”乔柳觉得这名字确实十分雅致,连连点头,兴奋地同意了。   苏若澄莞尔一笑。   他的书法果然极其漂亮,颜筋柳骨,刚柔并济,清风朗月,秋水为神。乔柳觉得实在太漂亮了,却不由得又动起小心思来。   “你……能不能……再帮我写一幅啊?”她难为情地说。   “你说吧。”苏若澄示意她不用客气。   “四个字,寻……寻花问柳。”乔柳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苏若澄一怔,接着就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哦,这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对吧?”   乔柳干笑。无论花店的名字到底用哪个,她现在只是单纯想要这样美丽的字,写出那个把何寻和自己的名字连在一起的词。   苏若澄提笔写出来后,她双眸大亮,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个寻字。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情不自禁地在掌心里学着那笔画描摹,央求道:“你能教教我写这个寻字吗?这个字真是写得太好了,我好喜欢啊!”   苏若澄侧头瞧过来一眼,含笑的目光明透如水,冰雪聪明,一瞬就直照人心。   “你喜欢的,只是这个字吗?”他压低了声音微微笑问道。   乔柳知道对方已然洞悉了自己的心事,不禁满脸通红。不过,倒也没有很尴尬或狼狈;可能因为他的特殊气质吧,这一定是个懂感情的人,她直觉到他是不会嘲笑或看不起她的。   “嗯……”所以她红着脸朝外边张望一眼,勇敢地小声承认了,“还有人!”   苏若澄听完,果然没露出任何的轻视或笑谑之色,目光温和理解。他眼中只是隐隐的露出了一丝……不忍,就像看到一个英勇说自己要去移山的愚公一样,不知道是否该赠出另外几个大字:“多多保重”,或“前路多艰”。   乔柳哪里知道,一双大眼睛还在眨巴眨巴的,满怀着如火热情和美好的憧憬。何寻都肯带她见朋友了,她自己觉得,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啊?   苏若澄对上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就从一笔一划练起吧。”他颔首指了指那个寻字,微微一笑,意味深长“指点”道:“你的眼光很好。但是,什么好东西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下的,记得千万要有点耐心啊。”      第10章 第十章      拿到字之后,何寻也打完电话进书房来了。他和苏若澄显然还有别的事要谈,乔柳便自觉地自己先打车回花店。   她不是很懂苏若澄那话的意思,但对着寻花问柳那四个字,全身充满了斗志。决心非干出一番名堂不可。要不怎么对得起何寻投的钱?她绝不要成为他投资史上的第一个污点!   而且,为了能配得上他,她也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   回到花店里,因为情人节的高峰刚过,现在来买玫瑰花的人不多。不过乔柳发现,何寻开辟出那个咖啡角的举措十分英明,吸引了许多注意力,年轻的女孩子们尤其喜欢,看花的时候跑了进来,在那儿用鲜花丛的背景照相,问什么时候能正式开张。乔柳一边督促工人们快点,一边自己也帮着动手干。   她性格热情爽快,很快就与店员们混熟了。一个叫小刘的店员聊天时也表示很看好这个咖啡角:“我在咖啡屋打过工,咖啡的利润可比花高多了。”   “是吗?”   “当然啦,一杯手工现磨咖啡,成本也就几块钱,能卖出二三十块。鲜花淡季难做,咖啡什么时候都有人喝。”   乔柳心里一动:“那甜品呢?”   “也很高的。什么杨枝甘露啊芒果捞啊,一碗根本都用不到一个芒果,加点鲜奶、西米、椰汁、果汁而已,也能卖出二十多块钱。”   “这些你都会做吗?”   “会呀,很容易的。”   乔柳算了算帐,果断拍板:“那咱们就做!”   环顾着店里玫瑰环绕、花香袭人、浪漫优雅的美丽环境,她对客流量充满了信心。   乔柳每天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起床,早上上班前先到店里看看。下午六点下班后直奔店里帮忙,一直忙到十点打烊。然后她又整理当天的账目,收拾打扫,约摸十点半左右才走。   整个店的大名最后还是用了“寻花问柳”,“花间集”用在咖啡角,正式开起来后,生意果然非常不错,来的人络绎不绝。到这里喝咖啡吃甜品的多数是年轻小资,讲究情调出手大方,情侣们的生意尤其好做。结账走人的时候对着男士问一声:“先生不顺带给小姐买点花吗?”往往就连玫瑰也一起卖出去了。   乔柳还拍下了好些张店里的漂亮照片,放到网上继续打广告。她在公司的工作不算繁重,平时干完活之后也能有不少摸鱼的空儿,以前跟同事聊聊天、上网看看小说、逛微博打发;现在则只管偷偷发广告。凭着一人之力,愣是在有名的几大点评论坛里都攒出了五星高评分来。   她行动力强悍,只要能想到的办法统统毫不犹豫去干,甚至还摸进了北京电视台的官网,专找那种介绍特色小店的生活栏目,厚着脸皮拼命给自己的店宣传。   何寻叹为观止,刮目相看:“如果我们投资的人都能有你这种精神,拿了这么一点点钱就这么卖命的话,哪家公司上不了市啊。”   乔柳累得半死地回了一句:“那能一样吗!”她心甘情愿、掏心掏肺的做牛做马,是因为她喜欢他!为了他而拼搏!   不过,经营赚到钱之后也极有成就感。她以前每月领几千块死工资,在公司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只觉得如果能像自己的主管那样,工作几年拿到一万的话就很不错很白领了;做梦都想不到,现在这家店一天的营业额就能抵上她的月薪。原来脱贫致富也不是多难的事嘛,果然是要走出从前固步自封的小圈子才能看到一片新天地啊。   何寻叫她不用辛苦到那么晚,说这个店只是让她练手的,如果累到了的话反而不值得,最多九点就该回去休息了。但乔柳看着生意那么好,在店里数钱数得超有快感的,只恨不能再多卖点,哪里舍得。   天气转暖后,生意越来越好,她给店员们加钱,又把打烊时间推后了一小时。自己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多。   乔柳自己不怕吃苦,所以不觉得营业到十一点有多晚,因为她有些做程序员之类工作的同学也经常得加班加到这个点,有时还拿不到加班费呢。那么她自己给自己干,难道不是应该更努力一些吗?但她却忽略了一个情况——人家那些都是男生,而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这天关了门,她独自走在冷冷清清的深夜中,长街空寂,路灯昏黄,纤细窈窕的身影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经过一条昏暗僻静的小路时,迎面堵过来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个子黑壮阴鸷,眼神森冷,小个子的笑容却透着一股淫邪。空气中飘来浓重的体味和酒臭。乔柳本能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悚然一惊,正想掉头,那两人已飞快地冲了上来。   高个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到惊人,乔柳疼得眼前一黑。小个子利落地抢过她的包,抱住她的腰,臭烘烘的嘴正凑到她脸前,令人作呕的手摸上了她胸口。   乔柳拼命地大叫起来,疯了一样挣扎踢打。从喉咙里迸出来的恐惧尖叫撕裂了夜色,好在附近毕竟是居民区,不一会,好几户人家闻声而动,灯光亮了起来。那两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用力搡了她一把,转身跑进夜色里。   乔柳跌坐到地上,吓得忍不住放声大哭,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区的保安跑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探头出来,直到110巡警也接到电话赶来,她还止不住大哭。   警察同志把她带到派出所去做了笔录。包里有今天刚收、准备明天存银行的好几千块钱,钥匙,手机,银行卡,身份证,重要的东西几乎全在里面。这下完了,身无分文,没有钥匙今晚就无法再回到住处,没有身份证,连去找个酒店开房间都不可能。   手机丢了,她凭记忆能记得住的号码,除了老家父母的只有何寻的。   何寻穿过半个北京城赶至的时候,乔柳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看见他又忍不住大颗大颗掉了下来。那些警察同志们对她的态度挺好,只是都不怎么当回事,像对着小孩一样地笑:“小姑娘第一次遇到抢包,吓坏了。”   真正惊吓到乔柳的其实不是抢劫,而是猥亵,她活到现在二十多岁从未有过和异性之间的亲密接触,初吻犹在,连一个拥抱都没有过,今晚猛然遭遇到这样的暴力侵犯,那恶心的口臭味和脏手的触感像章鱼一样缠在身上挥之不去,再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绪简直崩溃,哪有那么容易平静得下来。   何寻听完发生的事,脸色也隐隐发白,眼睛震怒漆黑,像燃起了两簇黑色的火苗,表情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奇怪。他还带了一个军人味很浓的人同来,那人大步走进派出所去了,乔柳听到里面响起了一片似乎也被惊吓到的手忙脚乱声音,何寻则充耳不闻,俯身温言对她安慰道:“没事了。来,别害怕,我带你走。”   乔柳抽抽噎噎地跟着他上了车。      第11章 第十一章      坐进车里,就在他的身边,闻到他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淡淡干净香味,乔柳的情绪才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但还是一直掉眼泪。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会陪着你。”何寻反复细心劝慰着,给她递纸巾,安抚的声音放得特别体贴温和。   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把车开到了她租住的楼下。然后才想起,今晚进不去了。“你……你还有别的可以过夜的地方吗?朋友,同学,同事家?要不,我去给你开酒店?”   乔柳呜咽着只一个劲摇头。大半夜的她能去找谁啊,也根本记不住别人的号码。何寻迟疑了好一会,终于道:“如果你不怕我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那里。”   乔柳这回使劲点头:她怎么可能害怕他!!   忽然一阵心酸,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单身漂泊在外,原来有这样一个可依靠的人是这么重要。今晚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我的责任,我没考虑周到。”何寻自责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让你去做那个花店,你就不会辛苦到那么晚才回来。”   “怎么能怪你!”乔柳急忙打断,他无偿给她投钱,为她提供发展机遇,也早就对她说过不要弄到那么晚。是她自己的错,太急于求成,犯了贪。   何寻抿住嘴不再说话,车内灯光在他脸上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鼻梁高挺线条冷峻,一双沉默的漂亮眼睛正好隐在了阴影里,黑得就像两泓深潭。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倏忽闪过,他开得越来越快,似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不由自主地通过这种狂飙宣泄了出来。   乔柳丝毫不觉害怕,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特别有安全感。   何寻开近市中心后才渐渐放慢了车速,眼神却还是很奇特怪异,那复杂情绪似乎也不是单对着她的,透出种苍凉而久远的浓重悲哀。   乔柳看见那栋大厦时恍惚想起,他以前好像就曾对她提到过,是独自一个人住在这边的一套公寓。那么今晚的借宿,岂不是他们俩要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了?   怪不得他刚才的态度那么慎重……乔柳后知后觉脸红起来。   但是,真正进去一看,她不禁整个被震得呆掉。   也太大了吧!!这地段附近的普通二手房都要售到五六万左右一平啊,那他这种顶级豪华还带私人游泳池和两个空中花园的呢?!(天台一个,室内恒温封闭式一个)什么公寓,明明是一座建在市中心高楼大厦顶上的独立小别墅!   “你……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害怕?”乔柳强制自己千万要顶住压力,别去估算价格。   “害怕?”何寻正容道,“你放心,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她纠结的根本不是这个好吗。   “楼下的房间,你随便选。”何寻超正人君子地说,“我在楼上,两层之间可以落锁,钥匙给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开门的话,我就绝对下不来。”   “……”其实乔柳更想问如果她半夜溜了上去会怎样。   “洗澡得等一下,我这里就我堂哥来过,没有女士用品,得让管家送来。”   何寻打了个电话,又转而递给了她,很绅士地让她自己去对管家报身材尺码。不一会,花样繁多的崭新一整套沐浴洗护用品,包括精油、发帽、浴衣、内衣、睡衣等等,应有尽有,全送了上来。   “你先看看,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再换别的系列。”   “不用不用!”乔柳已经晕了。   指了浴室,见她要洗澡,何寻便回避地道了晚安,准备回他的楼上去。乔柳却实在忍不住,哭丧着脸问道:“你要马上睡觉吗?如果不急的话,能不能再陪我多待会啊?”   这么大的房子就他们两只活物,多么可怕!   何寻点点头答应了,他今晚特别柔顺,乖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乔柳进浴室洗澡。洗浴用品上的外文她不认识,但一闻就知道正是何寻平时常用的那个牌子,香氛独特而淡雅,与何寻身上的男士草木清香相对,这一系列女士的主调柔美,粉红色浪漫包装,梦幻甜蜜花香。她在花洒下用力擦洗着身体,深深呼吸,总算把今晚遭遇的恶心不适感冲了个干净。   躺进浴缸时,忽然有点脸红。不过环视打量了一圈,这浴室明显不是何寻平时使用的那间。乔柳暗自遗憾,在心里偷偷遐想了一下他洗澡的模样。   洗完出来,神清气爽,一身花香芬芳。雪白的浴衣宽松柔软。   “好些了吗?”何寻看她一眼,立即移开目光。   “好多了,谢谢你!”乔柳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她也往电视屏幕上望去,却见深夜早就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了,亏他还一直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耐心等在这里。乔柳一阵歉疚:“你累了吗?那还是睡觉吧。”   何寻嗯了一声,带她走向卧室。经过全景玻璃墙时,只见花纹繁复厚重的流苏窗帘后,半圆形封闭露台前摆着一架黑光锃亮的三角大钢琴。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仿佛披着一层闪闪烁烁的细碎星辉。   “你还会弹钢琴啊?”乔柳惊奇瞪大了眼。   “嗯,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可以给你弹首催眠曲。”何寻一本正经地说。   乔柳极其向往,看着露台外花影摇曳的美丽花园环境,玻璃墙下星星点点的城市闪烁灯火,再配上何寻这样的极品帅哥,弹起钢琴来的画面肯定美呆了啊!只可惜现在时间实在太晚了,“会吵到人的吧?”   “不会。”何寻轻描淡写道,“下面三层楼也都是我的,空着。”   乔柳张开的嘴巴没合拢来,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地勉强挤出点笑容:“算了,还是明天再听吧。”   道过晚安,各自睡觉。   躺在有生以来睡过的最最舒适华丽的卧室里,乔柳失眠了。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就是睡不着。她和何寻之间的阶级差距,第一次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面前,和这房子所在的高度一样,完全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乔柳忽然觉得很丧气——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渐渐地靠近了他,凭着努力能变得越来越好,现在一天挣的比以前一个月多了啊……可是,她到底要干到哪辈子才能追得上何寻?   不知道几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早上乔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她不禁暗自叫苦。迟到一个多小时不说,从这边赶回到公司去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幸亏昨晚坚持没让何寻锁楼上的门,不然他也还得被锁在上面!   她慌忙跑出来,却见何寻已经走了,在她卧室门外贴着一张纸条,流丽而有力的笔迹:“我让人查了你公司的电话,给你打过去请假了。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吧。早餐就在餐厅的桌子上,还需要什么,只管打这个号码让他们送来。”下面附着公寓管家的电话。   乔柳对着这张纸条站了半天,鼻子不知怎么的竟有些酸热,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真好……她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把纸条揭下来抚平叠好,珍惜地收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餐厅桌上的早餐也是应有尽有,一半英式早点,另一半更温柔细致,居然都是那次在N市时她带他去吃过的东西。皮蛋瘦肉粥和鸡丝鱼片粥在保温桶里腾腾冒着热气,紫苏螺肉,蟹黄小笼,虾仁蛋饺。乔柳慢慢地把每一样都尽量吃了下去,心里更加酸热。   对这么好的何寻,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喜欢。但是,环顾着这房子里的一切,那种失落和无力感又沉重如山。乔柳默默收拾好桌子,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时,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人拎着个行李箱大大咧咧跨进来,猛然看到坐在厅中的她,表情就像看到了一只外星生物攻占地球一样,震惊得目瞪口呆。   乔柳冷不防也吓了一大跳,这人和何寻差不多高,她本来还以为是何寻。   两人大眼瞪小眼两相对视。那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会,直到看见她刚收拾好的桌子,一脸恍然状抬了抬眉。“哦——新来的清洁工小妹?”   “……”乔柳本来就正在痛苦纠结着差距问题,一听不由得分外敏感,气呼呼不假思索道:“你才是清洁工呢?!”   那人半笑不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左颊边上露出一颗小小酒窝。他啪的放下行李,抱肘摸摸下巴,居高临下拖长了声调道:“我可不是清洁工。我是何寻的堂哥,我叫何岸。”      第12章 第十二章      乔柳一下瞪圆了眼睛,只悔得差点没咬下自己的舌头。   早该想到的啊……人家有钥匙,而且他们长得其实也有几分像。   同样的身姿英挺,眉目俊朗,轮廓五官都非常立体,线条利落漂亮。不过,何岸的气质却与何寻截然相反。他嘴角那笑容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全身透出一股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痞气。   举手投足也完全不似何寻那种贵族式教养的优雅温和,而是充满了力量感,敏捷中给人带出一种无形的压迫。   “哈……哈哈,何……何大哥你好。”乔柳硬着头皮热情打招呼,赶紧摆出了一脸灿烂笑容来。“我……我叫乔柳,是何寻的朋友。”   “朋友?”何岸背着手踱了过来,一脸半信半疑状打量着她:“居然敢说我是清洁工,他什么时候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明明是你先说我的啊!乔柳心里不服地想。但鉴于人家是何寻的哥哥,她只好忍住了没还嘴,委委屈屈又赔了个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何岸对她“有眼不识泰山”的自我觉悟勉强表示满意,大摇大摆坐到了对面沙发上,边喝水边饶有兴味地继续盘问。   乔柳简单说了说:“在机场。”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春节,他好像去N市帮你拿一个项目。”   “哈?!那时才认识的?”何岸这倒吃了一惊,摸着下巴刮目相看,“那他现在就把你带回家了……哟,这位妹子你很有前途嘛!难不成,我终于要多个弟妹了?”   听到这话,乔柳心头大跳,顿时完全不觉得他可恶了。   两人兴致勃勃聊起天来。同是N市人,异地遇乡音倍感亲切,说起来乔柳和何寻还是因为何岸的那个项目才结识的,彼此都觉得似乎有点儿缘分。   何岸问乔柳家住在N市哪里。一听柳岸花园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巧,你知不知道那就是我家的产业?柳岸花园这楼盘就是当年我爸用我的名字命名的!”   “哦,原来你就是何……何……何总的公子啊!”乔柳恍然大悟,差点脱口叫出了他爸的大名来。那个名字在N市家喻户晓,最大最有实力的房地产商,一直蝉联着全市首富的位置。   “你的柳字居然也在那名字里,看来还真是挺有缘。”何岸笑,“要是早点认识的话,你们家买那房子的时候就可以给你们打打折了。”   乔柳也傻笑着大乐,很快发现,这人虽然看起来痞,但实际上还挺好说话的。   茶几上体贴地摆着许多消闲小零食,他们边聊边吃,何岸又熟门熟路去打开了红酒柜,拎出几瓶五颜六色的水。   “嘿嘿,我就知道他这里有好东西。我这个弟弟,口味很刁的,别人给他送礼,拍卖会上的酒王都未必看得上眼,这些是法国酒庄里专门按他的个人喜好用果汁再调配出来的特制酒饮料。你也可以喝喝,不会醉的,独此一家,味道很好。”   那些瓶子都极其精致,古老尊贵的logo花纹,酒液明丽多彩晶莹透亮,苹果绿,樱桃红,葡萄紫,琥珀蜜,每一瓶都美得像艺术品。乔柳爱不释手,难以抉择:“他最喜欢什么口味的?”   “这我也不知道。”何岸笑了笑,“其实,我和他也是这一两年间才熟起来的,以前几乎没什么来往。”   “不会吧,为什么?”乔柳不能理解,“哦,因为你在N市,所以走动得不多?”   “不是,我的这个堂弟,从小性格就不合群,生人难近。”何岸打开一瓶黑加仑色的呷了一口,似笑非笑道:“而且——他妈妈一直只许他和表哥表姐们来往,压根看不上我们姓何的。”   乔柳明白了,何寻一定有个很复杂的家世。何岸家这么有钱都瞧不上,看来他的母系可比父系还要强得多。   何岸挑挑眉,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她的猜测。他对此也并不忌讳,大大方方又笑道:“当然了,因为我们家是暴发户嘛。和他妈妈那种权势滔天的世家贵族,怎么能比。”   乔柳更明白了一层,怪不得他们的气质会如此迥异。何寻的那种风度教养是哪里来的。   “不过,我看他和你更亲近得多啊,他说他这里只有你来过。”她小心翼翼地说。   “嗯,现在长大了嘛,他和他爸毕竟不一样,幸好还是有我们何家人的骨气的……”何岸耸耸肩说到这里,蓦然打住,“哈哈,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是怎么被他带来的?”   乔柳把昨晚遭劫、无处可去的情况告诉了他。何岸听完,却眨着眼睛直笑:“那他也可以给你开酒店的嘛。你丢了身份证算什么,想去住钓鱼台他都不是办不到,可居然会把你带来这里……啧啧,你知不知道,他身边还从来没人得过这样的待遇,我上次都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死皮赖脸蹭进来的呢。”   “真的?”乔柳的大眼睛晶晶亮了。   何岸噙着笑斜了她一眼。   乔柳满脸绯红,赶紧又掩饰地说:“呃……没,没有啦。”这位毕竟是何寻的哥哥,她不好意思随便表露出对人家弟弟的觊觎来,低头道:“他,他是因为我替他做那个花店,他觉得昨晚是他的责任才把我带来的。”   “什么花店?”   乔柳把寻花问柳给他说了说。一介绍到自己的店,她反射性地立马切换到广告模式,滔滔不绝,吹得天花乱坠。   何岸点点头:“他给你投资的应该不会错,听起来挺美。”   “当然啦!”乔柳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一张店面的彩页宣传传单,便兴冲冲拿出来给他看。可一看到寻花问柳和花间集的字样,何岸的脸色立马黑了。   “这!!这些字是谁写的?!”   “……”乔柳这才想了起来,暗叫不妙,那位苏若澄可是他的情敌死对头。   “你见过这人吗?!”何岸坐直身子,咬牙切齿问道。   “见,见过。”乔柳战战兢兢地说。   “什么,居然还真见过?!”何岸和苏若澄的仇看来真不一般,一提起来就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怒火熊熊,但又不知道是被什么压抑着,努力平静了一会,疲惫地靠回到沙发背上,眼神变得有点迷茫。   “你,你觉得……那家伙,比我怎么样?”他喃喃低声问道。   “超好的一个人,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选何大哥你这样的。”乔柳不假思索答出来的倒也是老实话,并非讨好或安慰他;因为那位苏哥哥的气质太仙了,让人在他面前忍不住自惭形秽,而何岸只是看起来拽,一熟了以后感觉要更容易亲近得多。   何岸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这位小乔妹妹,不枉我看好你,你真是太有眼光了。”   “嘿嘿。”乔柳展颜而笑。   “你是喜欢小寻的吧?”何岸冷不丁突然问道。   乔柳刚绽的笑凝在脸上,一下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你这副傻样儿真让我想起自己当年暗恋的时候。”何岸闷闷的仰脖灌下一口酒,痛心疾首道,“唉,我跟你说啊,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早点下手!要不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一个什么人,死不要脸的把你墙角撬了。”   “……”   “我看小寻对你肯定也有点意思。妹子,大胆的上吧!加把劲儿把他推倒!他那个死不让人碰的臭毛病我也早就看不顺眼了。”   **********   何寻傍晚回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他清新优雅纤尘不染的大客厅此刻一团糟乱,酒气冲天,沙发上的两个人东歪西倒,嘴里叨咕着外星语似的方言。   那些瓶子里虽然只是酒饮料,但还是含酒精的。何岸在生意场上混的人,千杯不倒,他不觉得那算酒,越喝越来劲;乔柳酒量太浅,却已经薄醉了,一双眸子迷离含醺,面染桃花,两腮嫣红。   何寻对着这样一幅景象,不知不觉沉下了脸。   “哈……小寻你回来了。”何岸看到他,招着手笑,“别怪她!都是我弄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何寻没好气。乔柳很乖的,自己在家绝不会弄成这样,“你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找你啊。”何岸笑眯眯地说,“没想到碰上个小姑娘,还是我的老乡,我们挺聊得来的!”   乔柳见他回来了,就像一只小动物见到主人归家似的,醉眼朦胧弯成两朵月牙,挣扎着坐起来也想说话。可她一下午和何岸说N市的方言说溜嘴了,一张口冒出的还是方言。   “哈哈,他听不懂我们的话的。”何岸对她摆摆手,又热情向何寻帮忙翻译。   何寻的脸色沉得更不怎么好看了。   他眉头紧锁走到乔柳身边,“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他说不会醉的啊。”乔柳呐呐。   何寻给她找出醒酒含片,倒了杯温水,又递过一个包,“你昨晚被抢的东西都找回来了。看看少什么没有。”   “这么快?抓到那两个人啦?”乔柳惊喜得一下清醒了不少。   “昨晚就已经抓到了。”何寻睫毛垂下,遮住眸中的冷芒,轻描淡写道:“已经打过一顿,你要亲眼去看看吗?”   “不用!”乔柳压根不想再看见那两个流氓,如释重负地长吐出一口气,翻检包包,发现手机钱包等等一样都没少。“太好了。”   何寻也耸耸肩,那两人被打成的那副惨状还是不看为好。   乔柳打开手机检查,昨天被抢的所有东西里,她最心疼的就是这手机,因为里面存着和何寻发的每一条短信。还有她偷拍的他的照片。其中几张她还曾用画图软件做过修改,在他脸上画上了超可爱的两只兔耳、几根猫须什么的,萌到爆棚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忽然有点心虚。幸亏手机拿回来时是关着的,何寻他……他应该没看到吧?   何寻的视线也正好瞥过来,在那手机上停留了一秒。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色不变的镇定俊容上,忽然掠过一阵别别扭扭的无语黑线表情。   乔柳没发现,小心检查完照片和短信无损,开心地又找出钥匙。“太好了,我本来还以为得找人撬锁才能回去了呢。”   “回去干什么,明天是周六,你今晚就继续住在这里吧!”何岸插话道,“反正地方够大,他脾气又不爱说话,我每次单独对着他都很无聊的!”   何寻没好气地对他哥挑眉:“我让你留下了吗?”   “哦,那我回去?留你和小乔单独一起?”何岸笑眯眯。   乔柳知道人家是在为自己制造机会,心里暗暗感激。她当然也很想和何寻多待在一起。但又知道以何寻的礼貌和性格,今晚已经没事之后,他恐怕是不会再继续孤男寡女留她过夜的。   紧张地偷眼瞄过去,只见何寻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   “都留下来吧。”他终于淡淡抛出这句话的时候,乔柳和何岸差点要一起欢欣鼓舞!谁知却见他边说边又已经向他自己的楼上走了回去,仍然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但是,在我这里只能说普通话……”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你们的方言,很难听。”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地域攻击啊!   乔柳和何岸异口同声嘁了一下,哪里难听了?!N市的方言本身就是一曲江南小调,珠圆玉润,清扬婉兮,很悦耳动人的好不好!   何寻在楼梯上只扫过来一眼,居高临下,气场全开,两人又一起闭上了嘴。   乔柳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更像哥哥呢?”   “……”何岸磨牙,“那是我让着他的!”   何寻上楼是换衣服。下来时,领带袖扣之类全摘了,简单干净的家居纯白衬衣,磨蓝牛仔裤,一身家常十分温馨,可依然如钻石璀璨。他腰线漂亮有力,腿异常的帅气修长,光是走下楼梯的动作就好看得让人心跳,一种天然纯粹的迷人性感。乔柳醉意未消,眼中平添三分春色,更觉荡漾。   “晚餐在这吃还是出去?”何寻问他们。走到沙发前,看见她的桃花满面,又自己做出决定:“算了,就在这吃吧。”   大家一致同意。   花园露台上餐桌一摆,景致比中央电视塔旋转餐厅的还更美丽得多。暮色四合,脚下是繁华北京城的无数盏辉煌灯火,汇成一片灿烂无比的海洋,星罗棋布的道路车灯闪烁,则是一条条流动的光河小溪。人犹如身处在琼楼玉宇天宫,鸟瞰这金堆银砌的三千红尘世界。   实在太漂亮了,等菜的时候,乔柳便忍不住又拿出手机到处乱拍。   何寻本来正坐得好好的,这时却忽然不动声色地连人带椅往一棵树后小心挪了挪。   “你那手机像素多少,拍夜景不糊么?”何岸随口道,“让他给你拿个单反吧。”   “好。”何寻求之不得,松了口气立即起身去拿。   乔柳悻悻然想说不用,用他的单反她可就没法偷拍啦。不过拿来之后,她才明白了何岸的好意。   “哟,小寻你这相机不错嘛。过去,站到一起,我给你俩拍张合影吧。”   “好啊!”   乔柳十分兴奋雀跃,他们还从来没有合影过呢。何寻想了想,也没有拒绝。两人站到一起,挨得很近,他努力忍住了,看起来毫无异状,姿态从容,甚至还微笑得格外的帅。   乔柳不知道这有多难得,何岸却是知道何寻的洁癖的。他心里不由得大呼有戏,又叫他们靠得更近一点。   拍完照后,下面厨房也把菜送上来了。何寻把相机交给那人,让他们带下去冲洗。   餐桌上,他们兄弟开始谈起一些生意上的事。何岸问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要投资个花店?”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寻耸耸肩膀代替回答。   “投就投了吧,还那么小气。”何岸边吃边鄙视道,“你手里的哪一笔资金不过亿?!居然只给人家开那么小的一间破店,让人家小姑娘辛苦到那么晚都差点出事了,你好意思吗你。”   乔柳在旁边赶紧打圆场,何寻那时本来只是要回一条领带的礼,才答应送她玫瑰花的,送出一个店已经超级大手笔啦。   何寻自己却摇了摇头,停下刀叉,提起昨晚的事,他也颇觉愧疚。“我本来只是想先用那个店给她练练手,所以就没有整很大,也没有多请人,就在她的住处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哪想到治安那么差?   “我晕,她反正租房住的,你当时不会直接帮她把房子一起换掉?脑子进水了啊。”难得见他低头,何岸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成熟强大的弟弟面前体验到兄长的威风感觉,指手画脚训得更起劲了。转了转眼珠又道:“对了,那作为赔罪,你不得给人家点补偿?”   “这还用你说?!”何寻瞬间恢复了气势。   他转向乔柳,沉吟着问道:“我看过你的身份证号,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对吧?”   “嗯。”乔柳意外惊喜,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   “我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何寻干咳一声说,“我会在这附近再送你一家大的,也当作生日礼物吧。”   “啊?大多少?”   “十倍左右,开成一家花店里的咖啡屋。雇的人也会多很多,你以后就不用再自己辛苦了,只学着经营和管理就好。”   乔柳一惊摇头:“不行,那么大搞不好会赔的!”她这段时间已经积累了些经验,自信能经营得起来,但市中心这边的店面地价比老店的不知贵出多少,又要多雇人手,成本高出太多的话,到时还能否盈利就难说了。   何家兄弟俩一齐发笑。   “放心吧。”何寻笃定安抚她,笑意里温和流露出真心的赞赏,“那个店我其实并没有帮过你,都是放手让你自己干的,可你已经干得够好。新的这家我会帮你,就更不用说了。”   “你帮我?”乔柳糊涂起来,“怎么帮啊?”   “真傻,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却苦于找不到门路吗?”何岸撇着嘴不屑地说,“只要放句话下去,说这家店是他开的,那些老总们不得一窝蜂的抢着来讨好啊?你居然还担心赔钱,不如早点担心到时怎么推掉乱七八糟的送礼和红包吧。”   乔柳断然拒绝:“不,我才不要那样!”她绝对不希望她的寻花问柳是靠这种方式来赚钱的啊!   “别听他的,我至于那么没品吗?”何寻横了何岸一眼,简洁道:“不过我确实有渠道。总之你放心吧,从成本到客源,都可以保证,这次这些通通交给我,你只要负责把店开成你想要的样子就可以了。”   乔柳犹自迟疑,她学着做这些事,是希望自己能努力变得更好,尽量配得上他。但这么一来,却变成是在倚靠着他了啊。她觉得有点迷茫——这样岂不是失去了奋斗的本意吗?   “傻瓜。”何寻弄明白她的想法后,哭笑不得:“一个人要成功,第一步就是要懂得充分利用身边能用的一切资源。比尔盖茨的第一单生意还是靠他身为IBM董事的母亲给促成的呢。人能吃苦靠自己是好事,但如果放着面前的山珍海味不吃,非要去吃糠咽菜,那是愚蠢。你先前做的一切已经证明了你自己,现在就应该是理直气壮的来靠我了,明白吗。”   乔柳终于心悦诚服点了点头,那句叫她可以理气直壮依靠他的话又让她有种别样的窃喜。流露到眼睛里,眸光盈盈。   “啧啧,小姑娘真是好哄啊,不过又一家店而已,小乔你至于这么崇拜吗?”何岸在旁边摸着下巴笑,“也可以来找找我嘛。听你们一说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反正现在国家正打压房地产呢,不如我也入个股吧。只要你把姓苏的写的那两块破牌子砸了,哥立马给你投下个百八十万儿去,明年就开成全国连锁无鸭梨啊。”   何寻抬眼望天,凉凉道:“国家打压房地产,打压得真好!”一脸关切状转向他哥,又道:“有件事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听说苏哥都已经求过婚了。搞不好人家下半年就会办婚礼,到时你说我要不要帮他当伴郎呢?”   “什么?!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何岸扑了过去。   何寻眼疾手快闪到一边。停顿一会,忍不住大笑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何岸表面上虽然还勉强装着镇定,但明显心神震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魂不守舍,接下来好几次不小心碰掉了刀叉。何寻端起玫瑰杯浅啜一口,不经意似的幽幽道:“你现在赶紧回头,应该还来得及。”   “你知道什么……”何岸目光晦暗,心烦意乱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站起身来,径自走了出去。   玻璃花园里只剩下乔柳和何寻。乔柳却也两眼发直,一副心神恍惚出离状态的样子,何寻便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刚才说的全国连锁。”乔柳被激起了雄心壮志,憧憬道:“如果我以后真的能把寻花问柳经营得很好,在全国各地都开出分店,那该多好呀。”那样她和他的名字就可以遍地开花比翼齐飞了,还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呢。   何寻微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他而言,赚钱一向太过容易,多少亿资产都只不过是一串枯燥冰冷的数字而已,早已麻木。而现在看着面前这小姑娘满怀梦想并为之辛勤努力的样子,竟然有种久违的感动和柔软。他愿意帮她实现愿望。心中只觉得一片温暖,干净宁馨。   黛蓝色夜幕低垂,星月柔光皎洁,他们坐在这座城市的高空,一起遥望脚下车流烁烁,万家锦绣灯火。彼此相视而笑。   吃完了,下面的人上来收拾餐桌时,把相机和刚冲洗好的照片也送了上来。   照片里的身影站在一起,姿态亲密。两个人都照得很好看,笑容满满,尤其是何寻,乔柳平时都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灿烂。一人一张,她爱不释手珍而重之地收好,说:“对了,把电子版也拷给我。”   “怎么,你还要电子版啊?”何寻一愕,不情不愿地说。   “当然啦。”电脑桌面终于可以换换了嘛,乔柳兴高采烈。   何寻无可奈何地给了她,表情却变得古怪而郁闷。他盯着照片里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会,干咳一声郑重道:“那个……其实……我对我自己的长相还是比较满意的。”   啊?!乔柳难以置信瞪大了眼,没想到他居然也挺自恋?!   “所以……我的照片从来都没有ps过。”何寻还在继续含蓄地说。   乔柳肚里差点岔气,憋笑憋得更内伤了。   不过,他长了那样的一张脸,本来也值得自恋嘛!乔柳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怎么看怎么好,只觉得还更加可爱,忍着笑凑了过去,踮起脚贴到他耳边,毫不犹豫地握拳肯定道:“嗯,我知道啊,何寻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人!”   呼吸热气拂到敏感的耳边,何寻一惊,反射性地就要偏头躲开,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他不禁更别扭了,半天才表情复杂地冒出句:“谢谢。”   ……既然都最帅了,她干嘛还背地里把他偷偷P得不成人形呢?   女人真是难以理解!      第14章 第十四章      回到屋里,一厅空寂灯光。何岸已然不知去向。   乔柳想起他刚才那难看的脸色,不禁有点担心。她向何寻问道:“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何寻并不喜欢掺合别人的私事,刚才那一提醒已经是他肯做的极限,而且,对于他哥和苏若澄为个女孩子弄得死去活来的事,他心里其实一直十分不以为然。至于吗?简直是抢着往火坑里跳嘛!   乔柳哪知道他的这番心思,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多话了。   偌大的厅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实在太安静。乔柳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到了那台钢琴上,“何寻,你昨晚说可以弹支曲子给我听的。”   “好。”何寻先找出个相框来把照片装好,然后随和地坐到钢琴前,“想听什么?”   乔柳摇摇头,不知道,只出神地托腮坐到了一旁,她特别喜欢看他的这副柔顺神态,难得一切都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脾气却这么好。“你就挑你拿手的随便弹弹吧。”   何寻抿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他显然受过非常专业的音乐教育,指法娴熟无比,一段流水般的乐曲从指间轻盈流泻出来,舒缓优美,动人心魄,空气中仿佛绽开了朵朵透明涟漪。姿态更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眉目光华流转,完美的侧影专注而温柔,乔柳痴痴地听着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每一个音符都流进了心里。   “这首曲子叫做什么?”何寻弹完好久她才如梦初醒,大力鼓着掌笑问。   何寻眨了眨眼,想了一下,还没回答,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接后眉头微皱,说的是英语。   “不好意思,看来明早就得送你回去了……”打完电话,何寻无奈地说,“我有点急事得去一趟美国。”   于是,乔柳在度过了生平最最美好的一个周末后,丢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越来越喜欢何寻,短暂的分别都开始觉得难以忍受,恨不能天天看到他,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她的笔记本电脑上,用新的合影作为桌面,又自己再去冲洗了一张,放到床头。何寻给她冲的那张则和他手写的纸条一起,被她当宝贝似的珍藏到储存着最重要物品的盒子里。   这个盒子装有她的毕业证、学位证、公司劳动合同、房屋租赁合同等等。乔柳看着这些东西,忽然想起,她接下来到底该不该辞职呢?如果按何寻说的,下个月另开那么大的一家,那她就没有精力在公司继续干了,也没有必要为了那么点儿钱每天两头跑。可是,辞职毕竟是件大事,爸妈会同意吗?现在这家店她都还没有对他们说过呢,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还没等她考虑清楚,周一上班,却被主管先叫去了办公室。   “乔柳,听说你居然无视公司的规定,在外面偷偷搞兼职?”   乔柳大感意外,不知道主管是怎么发现的。她发广告一向都发得非常小心,下了班和周末才去店里,微博上也从没有加过公司的人。   “你自己看看。”主管冷冷地指了指电脑。   乔柳定睛一看,她的电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技术部监控了,搜集了一大堆发小广告的记录。但这么一来,乔柳也恍然明白过来,一定是早就有人告密。公司上班时间摸鱼逛论坛甚至玩小游戏的一大把,一向根本没有监控员工电脑的习惯。   “拿着公司的钱不好好干活,竟然在外面偷偷搞兼职。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对吧。”主管毫不留情地说,“成全你,从今天起你就被辞退了。这个月的工资也休想拿到。”   “可是,我绝对没有怠工过,都是完成了我的工作才做的啊!”乔柳不得不辩解,这一个月的活凭什么让她白干?   “哼,我们不让你赔就不错了。”主管冷笑着说,“你自己回去翻翻合同吧,合同上有规定!”   “合同上并没有规定员工下了班不许做兼职,规定的只是不能将公司的资源用于私事。”乔柳记得很清楚,“但我那行为并没有动用公司的资源占过便宜,也没有耽误过任何本职工作。”   “用公司的电脑上网,这就是占用了公司的资源。就是将公司的资源用于私事。”主管振振有词。   “要按这么说的话,怎么不把所有的电脑都监控一下,看看包括您自己在内,哪位没有‘侵占’过公司的资源?”乔柳忍着气说,“你一定要辞退我,也就算了;但没有理由克扣掉我这一个月的工资,故意让我这一个月辛辛苦苦白干。”她已经想了起来,今天正是该发工资的日子。而他们已经监控了这么久才专挑今天发难,明摆着是故意整人!   “我们就是要这样你又能怎么样?”主管不屑地冷笑着说,“如果不服的话就去打官司!”   好吧,原来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她如果为了几千块钱去打官司的话也只能是得不偿失。   乔柳摔门走出了办公室。她虽然有时脾气直了点,但一向是个肯干实事的,即使后来偷偷做着花店的兼职在公司里也比其他人要勤快,所以竖着耳朵偷听的不少同事们都露出了同情之色。只有杨晓雯一脸幸灾乐祸,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娇声道:“乔柳,出来吧。我已经帮你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哦。”   乔柳走了过去:“哦,是你?”   杨晓雯一向都与主管有些不清不楚,技术部的宅男中也有她收服的裙下之臣。想来除了她,还真没谁能这样技术搜集证据在先、后让主管整人。   “当然是我啦,我盯你好久了。”杨晓雯娇笑一声,得意地说,“怎么样,你不肯把那位来头特大的何大帅哥让给我,可自己也没能傍上人家吧?倒是被我发现还苦巴巴的多打了一份工,我都替你可怜。现在连正经工作都丢了,哈哈哈哈。”   “仅仅因为我不肯把他让给你,你就这么整我?”乔柳真的觉得很匪夷所思,她到底又是凭什么认为别人应当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出去呢?   “哼,我哪一点不如你,你能交往到那样的人,我当然也能。”杨晓雯冷笑了一声说,“再说,你是个连男朋友都没交过的大笨蛋,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拿不下人家的,可要是换了我,说不定可以呢?所以说你这人就是蠢,如果我成功了,当然会分你点好处的,那样是我们两个人都可以得利;而你却没给我机会,损人不利己。”   乔柳瞪大了眼无语,到底是谁损人不利己?   “公主病是病,得治啊!”临走时她只能发自肺腑地扔下这么一句,“你的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   “呵呵,总之比你强,你现在是被我赶出了公司。”杨晓雯冷笑道,“对了,还忘了告诉你,这个周末正好有公司组织的免费旅游,去丽江。当然,你也没份了。”   她们公司别的福利没有,只每年春天时大方这么一次,去年听说是去桂林。从北京飞那么远到那些城市去,旅游的费用也算不菲,乔柳她们这样的新人还没得赶上过,自从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很期盼的。杨晓雯赶走她的这时间算的可真是天衣无缝,极其损人。   乔柳很想说她才不稀罕,反正刚被炒了,正好有大把的时间了,她现在也不是没有钱,想去哪儿旅游不行啊?可是,花自己的钱和花公司的钱感觉上毕竟还是很不同的,原本属于自己应得的一份无辜被别人黑了去,在公司干的一个月活儿也杨白劳了,心里异常憋闷。   她气呼呼离开了公司,一时也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了花店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自己坐着掉下了眼泪来。   然后,她便干了中国员工受气后最常干的一件事。      第15章 第十五章      网上曾经流传过这么一个段子:老板打了员工一巴掌,看各国员工的不同反应。日本员工:头一点,说“嗨”。美国员工:立刻叫来了自已的律师。英国员工:微笑地报警。俄罗斯员工:反手给老板一巴掌。中国员工:上网怒吼。   乔柳显然深得同胞们的精髓。堪称一名标本式的中国员工。   她愤怒蹿上QQ,改心情,改签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后面一溜十几个感叹号。然后又上微博:“贱人怎么那么多!通通去死吧!”连发了好几张超级血腥暴力的图片。踩小人,天马流星拳,手持一把西瓜刀把敌人狠拍到地上,挥刀猛砍。   “尼玛,要不要这么凶残啊!”一个ID幽灵般冒了出来,是狐狸男。   “少来惹我,我今天心情坏透了!”乔柳恶声恶气。   “哦,原来是被炒鱿鱼了啊……可以理解。”狐狸男看完她那些颠三倒四的咆哮发泄,笑得打跌。“哎哟,看来你以后别说阿玛尼,真连一条CK内裤都要买不起了啊。接下来不会流落街头吧。”   “去你的,没看到我微博背景上满屏的广告图吗?!”乔柳怒气冲冲,“我有花店!”   “哦。”狐狸男看了一下,仍是嬉皮笑脸。“看在被炒鱿鱼这么惨的份上,我今天就好心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吧。”   切,就他?!乔柳对这小白脸的话压根没放到心上。   QQ和微博上的同学朋友们纷纷发来慰问,她像只复读机似的一遍遍复述着主管和杨晓雯的恶行,最后自己也疲了。一直萎靡不振到傍晚,客人多了起来,店员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过去帮忙。   华灯初上,店内灯火通明,咖啡飘香,玫瑰花芬芳吐艳,一切都笼着一层金沙般的光芒。贝壳风铃叮当作响,只见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狐狸男。   “哟,你这里满漂亮的嘛。”他还是那副唇红齿白妖孽轻佻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环顾打量了一圈,笑:“装修得相当有品位啊。”   “那是……”乔柳颇感意外,“你还真来了。”   这种吃软饭的家伙到处乱跑,不怕被包养他的富婆剥了他的狐狸皮吗?   但是,今天同学朋友们听了她的遭遇后也只是口头安慰;当真找了过来打算好心帮衬帮衬她的,居然是这么个陌生人。乔柳心头涌起点暖意,态度便也好转了许多,大方爽快地招呼道:“你坐那边,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咖啡角早已爆满,她指的是柜台后。狐狸男也不客气地坐了过去,笑道:“啧啧,生意很好嘛。早知道你还开得起这样的一家店,我就不过来了。”   “这家店不是我开的。”乔柳端来咖啡和几客甜点,在他对面坐下。提起何寻,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手机。   何寻现在在美国,有时差,忙的又是正事,她不好打扰。但今天受的委屈实在忍不住想要对他倾诉,所以就一直捏着手机盼望他会打来。   “哈哈,男朋友啊,终于追到手啦?”狐狸男调侃地坏笑。目光顺着看过去,看到她手机上作为屏保的那张合影,眼睛却一下直了。整个表情变得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这是你男朋友?!”他极力才掩饰住异样,可指着何寻的手还是有点儿发抖。   “……”乔柳失落地闷闷摇了摇头。她多么希望能回答个“是”字,可是现在还不算吧。   狐狸男却已经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在审视研判着她。锐利中透出一股隐隐的森寒。   “你们看起来很亲密哦。”他假作不经意地说。   “有吗?”乔柳低头按开又看了一下,有点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人反倒这么保守。照片上的姿势在普通人合影中不算很亲密的啊。   狐狸男笑了一声,慢慢地说:“已经够了。”他深深盯视着照片上何寻的笑容,“他对你一定也很有意思,不然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简直是前所未有。   这话乔柳爱听。狐狸男随后着意和她攀谈搭讪起来,渐渐熟络,问她的名字籍贯之类,她也照实答了。   “乔柳,寻花问柳……”狐狸男玩味地低声喃喃道,“专门开的这么一家店啊,看来真是很上心。”   乔柳礼尚往来反问他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给出的是个英文名:“你可以叫我Edison。”   乔柳并未在意,因为狐狸男——Edison的长相实在太妖孽了,人家一个求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在外面用艺名也很正常啦。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勾魂摄魄地笑着,真是从笑容到声音都充满了诱惑力,不像狐狸了,倒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去吃苹果的那条蛇。   “你这位心上人,一看就很有钱哦。这么帅又这么有钱的极品男身边不知道会有多少狂蜂浪蝶,你不得使劲抓紧着点?”   “……”乔柳不由得立刻想起杨晓雯,才见过一次面就扑上来的狂蜂浪蝶真是太恐怖了。可是,何寻毕竟也不是她的,“我怎么抓紧啊。”   “你对他表白过了吗,他知道你的心意吗?”Edison目光一闪问。   乔柳红着脸,摇摇头。她虽然胆子不小,但女孩子主动去对男生表白还是太考验勇气了。   “哎,怕什么,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捅破这层纱就好了啊。你喜欢他,可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   “……”   “说不出口是吧,我来教你个最浪漫的办法。”白皙手指从樱红的唇边缓缓抚过,姿态极尽魅惑,Edison邪邪地轻笑着说,“哪天你直接把他按到墙上来个法式深吻,绝对比什么话都管用,到时,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   把何寻按到墙上来个法式强吻……   也太高难度了……   海拔不够的啊……   喂喂?!打住打住!!怎么还真想象起来了!!!   乔柳晚上回去时,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今天的心情好像在坐过山车。   她已经从上午被炒的满腔愤懑中急转直下,没心思再去气那事,狐狸男的话仿佛真有种妖孽魔力,她明明觉得是个馊主意,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地有点胡思乱想了起来。   可能因为何寻最近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以前,他的好是客气而有礼的,时刻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温和外表下仍然能让你清楚感受到这个人的强大和不容置疑,仿佛亘着一道透明鸿沟,没有人敢轻易地尝试越过去。不过最近,这道鸿沟似乎隐隐有开始消失的迹象。   乔柳能察觉到,何寻现在眉眼中对她特有的柔和。何岸不也说了吗,他给她的待遇以前还从未有过。在他那里住的那两晚上,简直是百依百顺啊。   人都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的:他的温柔纵容一流露出来,她的胆子就忍不住大了许多。   乔柳一路想象着把何寻推倒的画面回到住处,精神亢奋。头脑发热之下,她有意无意地开始试着去验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明知他那里现在是白天,多半正忙着正事,她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何寻……我今天好倒霉。”   很快,熟悉的铃声响起,何寻直接把越洋电话打了过来:“怎么了?”   乔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飞扬沸腾的欢喜!叽里呱啦把今天受的恶气对他絮絮叨叨述说了一遍。   “就这事呀。”何寻失笑,好脾气地安慰她,“反正本来也要辞职的,损失的我十倍补给你。”   “怎么能让你补给我,那不还是损失吗?”乔柳知道他完全是因为不把这钱看在眼里,“可是,重点不是钱,是他们仗势欺人啊!下午我上网咨询问过了的,人家都说这种情况违反劳动法,真的没有理由这么辞退我、还恶意克扣工资!”   何寻简洁地说:“那就等我回去。”   “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约摸周五吧。”   再过四天就又可以看见他了!乔柳极其开心:“反正我最近也不用上班了,到时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有司机接的……”何寻微一迟疑,最后还是顺了她:“好,到时就让司机带上你一起来吧。”      第16章 第十六章      老天爷长眼,周五乔柳和司机去机场接到何寻,从地下停车场离开时,恰好与前公司同事们的旅游大巴狭路相逢。   他们的豪华宾利从VIP贵宾客户专用停车区开出来,路人无不瞩目,对比强烈,异常抢眼。乔柳正兴高采烈坐在何寻旁边。对上杨晓雯那副目瞪口呆的几乎要喷火的样子,感觉真是大快人心,说不出的解气。   前主管还携带了家属同行,而他妻子小腹微凸,居然身怀六甲。乔柳最鄙薄的就是老婆怀孕还在外边偷腥的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大声道:“你克扣我的那几千块钱,我就不计较了。送给你太太做奶粉钱吧。不过说好了是真得用在奶粉钱上啊,希望你不会偷偷送给杨晓雯去花。”   说完,不再看他和杨晓雯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扬长而去。后面传来那位太太的惊怒质问尖叫,和主管慌乱狼狈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远远回荡在停车场里。   “真不计较了?”何寻懒懒旁观着刚才的一切,遗憾地问。   他语气里含有一丝对待孩子似的小小无奈,摇头看着她那一脸出了恶气之后就乐不可支、得意到张牙舞爪的大大笑容。感慨道:“我发现你真容易满足。”   所有的情绪几乎全摆在脸上,简单得犹如透明。   乔柳心想:当然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而且,接机这种事,感觉也像是男女朋友之间才有的亲密,所以她更开心。   何寻这一趟美国之行很辛苦,一周都没怎么休息好,眉宇间有淡淡的倦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倚在真皮座椅上阖上眼睛。   他蹙着眉心的样子别具一番风味,乔柳在旁边,不禁想起了初识的那个夜晚。那时他喝多了酒不舒服,也就是这样的表情,她自告奋勇热心地把他带去了夜市。缘分真奇妙,如果她当时没有多管闲事,只任由他把自己送回家就完事,那一定也没有后来的交集了。那将会是多么遗憾的错过啊?她现在这么这么喜欢的人!   她满怀爱意凝视着他的脸,视线从华丽丽的长睫毛滑过高挺笔直的鼻梁,最后停到了线条优美的双唇上。   狐狸男的教唆不期然涌上心头。乔柳做贼心虚地自己先红了一下脸,偷眼着重打量。   何寻的唇形很漂亮,薄而性感。他的气息永远清新干净,光看着就知道触感肯定也很柔软。   乔柳舔舔自己的嘴唇,越来越难以抗拒这个诱惑。一颗心渐渐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   回到高层寓所,何寻倦意未消,问道:“你自己先玩玩可以吗?我还想再睡一觉。”   “好。”   目送他上楼去睡觉,乔柳有种很温馨幸福的感觉:他显然也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客人了。只可惜这房子实在太大,如果小一点,是普通人家的二或三居室的话,说不定她还可以看到他的卧室和睡相呢。   不过,大有大的好处。游戏室、视听室、健身房等一应俱全,何寻说了她可以在楼下随便乱玩,乔柳便兴致勃勃地到处东摸摸西看看。   在书房她发现了一叠相册。乔柳如获至宝,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让她有点失望的是,里面全部是何寻成年后的照片,小时候的和他家人的,半张都没有。合影也很少,场合大多都非常正式。照片上可以看到他去过许多国家和地方,但要么是自己拍的沿途风景,要么是单人照。   其中有几张是在纸醉金迷的歌舞表演或party宴会上的留影,旁边有身材火辣劲爆的金发女郎,热情如火闯到了镜头里,冲着他媚眼如丝,姿态撩人。可是乔柳注意到,在这样的场景中,何寻的表情非但不像一般男人那么享受,而且十分不爽。紧紧拧着眉,面无表情,全身冷冷的散发出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哦哦,太难得了,现在能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上哪去找啊!乔柳觉得他真是完美到了没有一个缺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何寻,何寻。   时光在一页页的翻阅中寸寸流逝,浮光掠影,不觉到了黄昏。   春天的黄昏,烟霭凝聚。暮云在天边堆积成层层叠叠的灰紫色,越来越浓,最后淅淅沥沥洒洇开小雨。   乔柳相册摞好放回原处,走进玻璃花园,站在花花草草间赏了一会儿雨。水珠如帘,整座北京城笼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里。她又回到客厅,打开灯,流金灯光涂满一室,橙黄明亮,在微凉的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   何寻终于睡醒下楼,乔柳抬头一见,差点鼻血。   他可能刚睡醒还有点迷糊,洗了个澡,忘记家里有女孩子,就很自然地只披了件家居浴袍。黑发湿漉漉滴着水珠,脸上是一派犹自睡眼惺忪的单纯无害,看起来特别可爱。   猛然发现她,何寻才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他明显闪过一丝尴尬,下意识地紧了紧浴袍带子。但人已经下来了,还是很快调整成若无其事的镇定大方状。   “没、没关系。”乔柳脸红红地暗想,你穿再少点才好呢!   一个平时衣着那么严谨禁欲,不容亵渎,连锁骨都没露过的美人,浴袍诱惑可真是带感啊!   还好何寻没注意到她眼中贼兮兮的光芒。他的视线被窗外雨雾牵引,意外地走到玻璃墙前,“原来是下雨了。怪不得这么好睡呢。”   “嗯,我也最喜欢在下雨下雪天睡觉。”乔柳走过来站到他旁边,心直口快地说,“尤其是看到窗外路上有人冒雨冒雪的时候,自己窝在温暖安稳的屋子里就会觉得特别有幸福感。”   何寻失笑。   “那你今晚就再留下来吧,”他唇角弯弯看了她一眼,带着暖意道,“这里保证比你那里温暖安稳……我也懒得冒雨送你回去了。”   “好啊!”乔柳大乐,求之不得。   两人吃了顿很家常的晚饭,都没点菜,管家自己作主送上来的六菜两汤。只是,餐桌对面的美色可比美食诱人多了,何寻年轻健康,皮肤超好,吊灯照耀下从脸庞、脖子到V领领口和精致的锁骨,一切散发出一层像ps打了柔光一样的淡淡光泽。人看着很想摸一下试试到底有多光滑,乔柳控制自己飘忽闪烁的目光控制得好辛苦。   吃完饭,上果盘,换坐到沙发上。饱暖思淫欲,乔柳和他并排坐到一起,小心拉近距离,她的狼子野心就越发蠢蠢欲动,眼神也变成发直了。   “怎么了?”何寻的身体对别人靠近是很敏感的,终于察觉了一点不对劲,“你今晚怎么一直看着我?”   “哈?”乔柳赶紧打哈哈,“有吗?”   “有啊。”何寻略一沉吟,思索道:“你那眼神,我觉得很眼熟。就像,就像……哦,想起来了,就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哈似的!”   乔柳:“……”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哈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由得大大气愤,哪有把女孩子比作大型犬的?!更不用说哈士奇还那么二!她怎么着也该是只可爱的猫猫吧!因为眼睛大,以前就有人说过她长得像猫啊。   何寻也自知理亏,赶紧又赔笑解释道,他那只小哈长得比猫还可爱。   不过,的确傻了点,一见到他老是估不清形势地扑上来想把他扑倒玩耍……这些话他当然咽下了没出口,但真心觉得和她现在的眼神挺像的啊。   乔柳在旁边暗磨了一会牙。他解释的表情十分真诚,满脸无辜,却让她不由得更想推倒!只得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低头不说话。   “别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何寻难得地主动凑过来了点。   乔柳心念一动,以从前在学校学数学时从未达到过的高水准发挥,光速计算好距离,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精准地一回头——   ……世界静止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陪睡感言      乔柳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身手。   太威武了……她是如此精准地“不经意”贴到了何寻的嘴唇。   果然很温暖柔软,而且何寻爱干净,餐后一定要清口,今晚他喝的是杯柠檬花茶,唇上还余留着淡淡的柠檬清香。酸酸甜甜的,滋味正如初恋般美好。   轻轻软软的呼吸像春风一样直撩到心头,酥麻微痒,让人整颗心都跟着荡漾。   乔柳的感觉就像儿时第一次吃到糖。很甜美很甜美,她的世界一切定格,仿佛被仙女施了魔法棒。在这一瞬间,她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眼睛里只剩下他的面颊和睫毛。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耳朵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和心跳。闻不到任何气味,鼻端充盈的全是他的气息。   她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软得化成了水。一双明眸盈盈欲滴。   反观何寻的反应,却是惊得呆了,整个僵硬如石像。两人双唇交贴的一刹那,他就一动不动的完全定住,那模样简直像一位武功高手突然被敌人的葵花点穴手点中了死穴一样,又像是被什么见血封喉的毒物咬到要害了。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一双黑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瞳仁里倒影着流光瞬息的一切。   窗外夜雨潇潇,厅中灯火通明。他们的侧影交叠在一起,画面看起来是如此契合,密不可分。   乔柳不知不觉间,便抬手想环住他的脖子。但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闷雷携着闪电轰隆隆响起,惊天动地,她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动作顿住。   何寻也猛然惊醒,像一只被火烧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她!   可是,好巧不巧的,这手忙脚乱的一推可正好推在乔柳胸前……   两个人顿时都目瞪口呆,一起石化。   “你……你干嘛啊?!”乔柳先反应过来,满脸窘得通红。   “对不起,我、我、我绝对不是有意的。”何寻越发面如土色,嘴唇都白了。   乔柳其实做贼心虚,连忙恶人先告状道:“那你干嘛刚才就离我那么近?”   何寻哪知道她是故意算准了回头的,心里已经后悔得想死!他欲哭无泪地强忍住各种不适反应,颤抖着声音艰难道:“对、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乔柳双手抱在胸前,脸上还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没关系?(其实真的没关系……)   何寻在中毒般的虚弱状态中勉强又道了几声歉,再也忍不住,匆匆逃回到楼上,一头冲进了洗手间里。   他在大理石盥洗台的水下拼命冲洗,从嘴巴到手,说不出的难受。女孩子嘴唇上的温热,和胸脯上的柔软,普通男人求之不得的快感,对他来说却跟病毒没两样。刷牙,漱口,来来回回用消毒洗手液狠搓了好几遍手,还是感觉怎么都不舒服。   乔柳开始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而上楼的,她自己也正红着脸心虚害羞,所以没发觉异样。但过了一会,回想起何寻刚才那一脸苦不堪言的惨状,终于越想越有点不对劲起来。   她刚才……没有咬到他吧?   即使咬到了,也不至于那副被大黄蜂蛰到一样的表情啊??   初吻的温存甜美还留在唇上,这一丝怪异的感觉让乔柳百思不得其解。尴尬心虚等情绪全抛到了脑后,她担心地抬脚便要往楼上走:“何寻?”   何寻在洗手间里好不容易刚缓过来点,一听到病毒的源头要上来,立马又眼前一黑。   “什、什么事?”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这隐私毛病被人发现,赶紧从楼梯雕花栏杆上探身出来问。   乔柳看到他神经紧张如临大敌的样子,却不禁更担心了。   “何寻你没事吧?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难看!   何寻有苦难言,只得道:“没……没事,你别动,不要上来,我马上就下去了。”   于是他又只得可怜兮兮的被逼下楼来。不过这回学乖了,远远和她分别坐在两张沙发上。   乔柳满心关切地上下查看着他,只见刚才还苍白如纸的脸上现在泛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目光散乱,不停冒汗,魂不守舍。她深深心疼:“何寻,你不会是感冒发烧了吧?”   “可能有点,我很热。”何寻灵光一闪,到冰箱里找出一杯特冰的红豆沙冰。   “你也要来一杯吗?”他问乔柳,乔柳摇摇头。   何寻自己握着杯子一口口吃完,嘴唇和手整个都被冰得发麻,这才感觉好多了。   这时,窗外又一阵电闪雷鸣。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就炸在头顶,雪亮电光张牙舞爪地把夜空劈成几块。一瞬间,整座城市被照得通明如昼,摇摇欲坠。   乔柳在女孩子里算胆大的,但是也害怕打雷。人在高空顶楼感受着天地雷电的巨大威力,更是特别恐怖。她哭丧着脸抖抖索索道:“何寻,今晚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在楼下睡了。”   “那你想怎么样?”何寻又开始头疼。   “我看到你楼上还有别的房间,你让我到你旁边的房间睡好不好?”   “……”   当然不好。楼上可是何寻最私密的领地,内裤般神圣重要的底线,他绝对不让任何人闯入的。何岸那时死磨硬泡都没得成功过。   “那,”乔柳见他不同意,便又道:“要不你下来睡我旁边的那间房。”   “……”   也还是不好,何寻觉得别扭,再说他在自己家干嘛要睡客房啊。   “其实,我睡你旁边的房间你不是一样看不到吗?没什么用的嘛。”他找借口推托。   “对哦。”乔柳却是眼睛大亮,“能看得见你才最好呢……我有办法了!”   最后,这个夜晚,何寻绝望地被迫躺到了沙发上——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柳想出的办法是要他陪她睡客厅。反正客厅中光沙发就有三组,而且都很大。她睡乳白色的那一组,何寻睡黛蓝色的,中间隔着约摸五十平米左右吧。不远不近,正是最合适的距离。   这样她就可以看着他的身影入睡,什么都不怕了。哇哦,真是意外之喜,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雷,感谢雨!   何寻本来还想大力挣扎反抗一下,坚决不从。但看到她那副不答应就马上要挨过来蹭到他身边的样子,心有余悸,不得不投降同意。   他没好气地去换了一身式样十分保守的睡衣。普通格子长袖长裤,仔细看才能发现细节的精致,一排刻有华丽logo的深褐色手工木扣子。扣子们憨憨圆圆的,每一颗都打磨得温润可爱,他穿这一身睡衣的样子就显得特别乖。虽然满脸悻悻,可还是好帅好帅。   乔柳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去洗了个澡,也换上她在这里的睡衣。回来时,何寻已经把两套枕头和被子都搬来了,正郁郁闷闷地站在她的沙发前,低头替她铺好。   哦哦,多么居家贤良啊!乔柳一双星星眼弯成月牙,笑靥如花:“何寻,你真好!”   “……”何寻连连退后几步,面对着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她,全身直发麻。   折腾半宿,两人终于分别在两组沙发睡下。   “你除了打雷也怕闪电是吧,要关窗帘吗?”何寻关灯前问。   “不用。”有外面的幽幽微光乔柳才能看清他在黑暗中的轮廓,她大睁着眼睛默默描摹,只觉得一颗心异常快乐,幸福极了。   雷电声渐渐不再响起,窗外只有沙沙的细雨,滴滴答答,温柔缠绵。   “何寻……”乔柳小声轻唤,“你睡着了吗?”   半晌,何寻的声音才从那边无奈传来:“又有什么事啊?”   “你白天睡了那么久,应该也不容易睡着了吧,要不咱们来聊聊天?”   “聊,聊什么天……”   “聊什么都可以呀,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好好玩,让我想起了大学宿舍的卧谈会!”   “……”   何寻好像无语了,乔柳也不由得暗想,要是他这所空中宫殿般的豪宅听得懂人话,知道自己居然被她比作了大学的小破宿舍的话,会不会咣当一声把那盏几百万的水晶吊灯扔下来砸扁她啊。   “哎,我们以前宿舍的卧谈会真的很好玩的。特别热闹,大家聊天聊地聊帅哥,经常要一直聊到被巡楼的舍管捉住为止呢。”   “你一定就是被捉得最多的那个吧。”   “哪有!被捉得最多的是我们老大,她是那种,嘴巴可以不吃饭但是一定要说话的人。我们有时都嫌她太聒噪了……”   “什么,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居然还存在着比你更聒噪的神奇生物吗?”   “……何寻!!”   伴随着乔柳气势汹汹的一声怒吼,窗外恰好又有一道电光闪过,拖着银蛇般的雪亮长尾,照得一室通明。   乔柳扭头气哼哼瞪向何寻那边,却意外发现他也正好遥望向她这里。隔着银河似的小半个客厅,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看过来,灿若星辰闪烁。   嘴里虽然懒洋洋的一直没什么好话,原来却也不自觉地噙着一小朵淡淡温柔的笑容。   两人目光对上,静了几秒。   电光消散,室内重归黑暗。   “睡觉吧。”何寻的声音随着黑暗隐没,变成听不出情绪,翻过身背对着她。      第18章 第十八章 投我以木瓜      乔柳这一觉睡得好香。   巨大的客厅宽阔空旷,浸在黑暗里,他们的沙发就像是漂浮在夜海上的两叶小船。她梦见自己乘着小船,划呀划呀的划到了何寻那边去。   然后……嘿嘿嘿……   整个梦里都是柠檬味儿的温软清香。   早上醒来时,还真嗅到了柠檬味儿。清晨的阳光铺满一地灿烂。   何寻早已起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餐桌上也摆好了各色点心和早茶,他在接一通下属打来汇报工作的电话。怕吵醒她,握着手机走到了玻璃花园里。   新鲜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他身上,侧影如同镶了一层金边,纯白的衬衣在青枝翠叶间格外醒目,清新得能洗眼。乔柳一起床就看到如斯美景,不禁心情大悦。   何寻倾听报告的工作状态很专注,从容冷静,发号施令果断理智简洁。虽然年轻,可是非常有气场。乔柳看着他此刻的锋芒,想起昨晚对自己的那副无奈炸毛样,心里有些想笑,却又更涌起了一种幸福感。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她知道!   何寻打完电话回来,乔柳也梳洗收拾好了,两人便一起吃早餐。   餐桌上的饮料有两款,一款昨晚的柠檬花茶,清新爽口;一款杏仁奶茶,浓郁甜香。乔柳一看到那柠檬花茶就忍不住回味无穷地偷瞄了何寻的嘴唇一眼,伸手想要去拿。   “……那个才是你的。”何寻板着脸指了指杏仁奶茶。   他显然也想起了昨晚的事,脸上虽然还绷得像那么回事,但其实耳根都有点发红了。乔柳笑眯眯地说:“我就想喝这个,何寻,我和你换吧。”   “不换。”何寻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道,“那个里面还有木瓜,是管家特意为你准备的。”   “什么意思?!”乔柳大怒。   他那管家知道她的身材尺码,奶茶里特意添加木瓜,难道是在说她……   “给女孩子美白养颜的啊。”何寻满脸无辜地说,“反正,我总不需要喝吧。”   乔柳狐疑地瞪着他。这家伙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木瓜的另外一个作用?   “哼,即使只是美白养颜的,我也不需要!”   何寻已经从容自若把最后一口柠檬花茶喝完,一本正经点了点头,赞同道:“嗯,其实我也觉得,你本来就够白的了。”   那是,她生长于江南水乡,肌肤胜雪……可他脸上的那到底是什么表情啊,小白的白吗??   吃完早餐,乔柳还纠结在刚才的怀疑中,十分悻悻。何寻倒是心情貌似好了许多,嘴角带笑,叫她换衣服出门。   “去哪里?”   “我不是说过要给你开一家新店的吗,今天就去看看地址吧。”   何寻选中的店面把乔柳吓了一跳,寸土寸金的CBD商业街地段,面积大得浪费,不过环境确实非常好。乔柳鸭梨山大地计算着成本,忍不住问道:“租金到底要多少?”   “租什么金,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   “那……你租给别人的时候,租金是多少?”   何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   “这地方以前是租给一家钻石珠宝旗舰店的。”何寻用一副“你懂了?”的表情居高临下抱臂对着她。   好吧,乔柳内牛满面,她得把鲜花和咖啡卖出钻石的价格。   虽然知道他不在乎这个钱,可乔柳左思右想了一番还是觉得很浪费,地段这么好,租给别人能租到那么贵,干嘛非要把寻花问柳开在这呢?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不是更划算吗?   “在这附近上班的至少都是金领阶层吧。”她目光掠过周围气派非凡的一幢幢高楼大厦,底气不足地思索着自言自语道,“好在他们有钱,我们得努力把环境布置得好一点。开成一家花店里的咖啡屋,也提供商务餐什么的服务,但愿能尽量多吸引些客人。”   “唔,商务餐是个好主意,你好好做吧,别人不知道,我每天中午是可以来捧捧场的。”何寻轻描淡写地说。   乔柳终于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抬头四顾,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投行就在对面的那幢大厦里。   “啊,何寻,你平时就是在这工作的啊?!”   何寻懒懒地也瞟过去一眼,“要不你以为呢?”   太好了,这样她以后每天上班就都可以看到他了!中午还可以一起吃午餐呢!   乔柳兴奋得笑逐颜开,立马爱上了这个地方,她精神大振,积极地谋划起来:“对了,我觉得咱们还可以辟出一块儿地方来开成书店。我其实很久以前就设想过,要是赚够钱了,我才不要在公司里朝九晚五的累死累活,最好能开一家集鲜花、咖啡、书三位一体的自己的店,时间自由,生意也一定会很不错的,我要弄得很美很美,让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心情愉快,然后在下午悠闲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坐在里面闻着花香、喝喝咖啡、看看书上上网,暖暖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多么美好啊!”   何寻笑,“我也觉得你适合这样的工作和生活。”   她的院校、专业和学历都并不过硬,即使安排进了投行或大公司,也难免受到各路精英们的歧视,性格又热情爽直,玩不转勾心斗角的办公室政治。与其千辛万苦地再去充电啊改变啊修炼成个职场白骨精,还不如按本性积极快乐地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家店也经营好的!”乔柳信心满满地握着拳说。   “嗯,我相信,”何寻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发现,这么一来你的日子可比我的还舒服多了。”   可不是吗,乔柳也觉得。以后她上班时间自由,工作自己做主,心爱的人就在对面大厦,每天都可以看到他,还有比这更美满的吗?!   她也不要挣到他那么多钱,以后如果真能把寻花问柳做出一个连锁品牌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了,”说到连锁她忽然想起,“老店赚到的钱我都还没有转给你呢。”   “你自己先拿着吧。”何寻压根就没想过要。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脸色意外地变得怪异,对乔柳做了个手势,走到一边接起。   “……爸?”   乔柳闻言也不禁一震,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父母找他。      第19章 第十九章 清明前夕      乔柳从来没向何寻打听过他的家庭,但从种种蛛丝马迹,以及杨晓雯和何岸当初说过的话里,她再傻也知道一定不是普通厉害的身份背景。   她自己后来也已经反应过来,春节回N市那时,出租车司机说北京来了大人物,一定就是说的他。可何寻如果只有外资投行独立董事那一重身份的话,作为投资商即使再怎么有钱,地方市政府也不会那么严阵以待的。N市毕竟江南富庶名城,不是没见过钱的小穷地方。那么,他就一定是因为还有另外一重权贵身份,比如作为某某人的儿子、孙子之类,地方官员知道这是手眼通天的太子党,所以才要极力巴结,搞到封路和出动警车接驾的级别。只不过何寻本人行事低调,他去到后自己又把那些排场去掉了。   而且,何寻的家世,貌似内部也比较复杂。何岸说过,真正权势滔天的是他妈妈家。他爸在老婆面前都还是矮了一头,孩子从小被禁止与堂兄弟玩耍,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柳心里有时也会闪过一丝阴影。这样高不可攀的家庭,他妈妈连何岸家、他们整个N市的地王首富都鄙视,那对她……   她果断打住,不让自己自寻烦恼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只在乎何寻。抬头往何寻那边望过去,谁知却见他接着电话的脸色也笼上了一层浓浓阴影。   “哦,马上要到清明节了啊,您不说我今年还真没想起……”   然后他忽然冷笑了一下:“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去给她扫墓送把花的啊。”   乔柳在旁边惊住了,自从认识以来,她还从来没见到过何寻这样的冷笑。双唇紧紧抿着,线条凌厉神色阴霾,漆黑眼睛里的寒意冷得像针尖一样。   他们在说什么,这个“她”是谁,扫墓,送花……?   接下来的话她就都没听进耳里了,一个劲的想到底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和他什么关系。   直到何寻打完电话走回来,倒也没瞒她,淡淡道:“没事,清明节要到了,我爸让我别忘了去给我姐姐扫墓送把花。”   “你……你姐姐?”   乔柳不禁更惊疑,他竟然还有位亲姐姐,已经去世了吗?可是,何寻在提到的时候,为什么会是这样深恶痛绝的表情啊。   她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关切地屏息看着他。   何寻的脸色已然平静,漠然看不出情绪,一双眼睛深黑不见底。觉察到她的关切,牵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   “店面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都是默默无言。来时的欢乐开心不知不觉消失了,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通往停车场的路上绿草如茵,草坪边栽种着好几棵高大花树,一阵春风拂过,浅绯粉白,落花如雨。   几点嫣红花瓣落在何寻肩头,春光鲜妍明媚,映着他沉静的面容,深邃漂亮的漆黑眼睛,白衣胜雪,好看得就像一幅画。乔柳不禁心中暗想,他小时候,一定是个超可爱超讨人喜欢的漂亮孩子吧。那他姐姐呢?又会是副什么模样?   “怎么了,想什么呢?”她想得出神,没留意差点一头撞到何寻身上。   “我在想你小时候的样子。”乔柳试探着小心地问,“一定超可爱吧?何寻,那天我在你的书房里看到一叠相册,不过怎么都找不到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啊。”   何寻淡淡道:“我小时候得过抑郁症。”   “啊?”   “之所以爱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也是因为随时想轻生。”   乔柳的脸一下吓白了,紧张得一把死死拉住他,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逗你的。”何寻轻笑,本能地又想挣开她的手。奈何她抓得太紧,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沾满冷汗的肌肤黏黏腻腻的,相贴着明明很不舒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陌生的感觉却并没有平时那么难受。他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关切紧张他,安静了一会,也就不再抗拒地任她抓着。   乔柳只觉得心惊肉跳,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听到那样的字眼,光想象一下就让她受不了。她曾经的偶像张国荣就是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生命的,难道真是表面看起来越光鲜完美的人实际上越容易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吗?他到底又是遭受过什么才会产生那样自毁的倾向?她抓着他语无伦次道:“何寻,不管怎么样,跳楼的念头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有啊!!!”   何寻失笑。   “我说了,跟你开玩笑的,小时候抑郁过一阵而已。至于现在——”他轻描淡写一笑,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现在如果还有敢来惹我的人,我不逼得他跳楼就不错了。”   乔柳大力点头,但还是死死抓着他的手。   直到上了车她才不得不忍痛放开。何寻垂眸默了默,也没有再找纸巾消毒,对上她仍然满含着关切和担忧的纯挚目光,安抚地微笑了笑。   车子经过玉渊潭公园,只见游人如织,挂着一块大大的“第XX届樱花节”的牌子。一片樱花亭亭擎起春光,烂漫如雪,开得云蒸霞蔚。乔柳想调节一下气氛,便说:“何寻,要不咱们也去看看樱花吧。”   “这?进去你是想看花还是看人啊。”   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如蚁群,确实比花还多。乔柳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你喜欢樱花的话,怎么不早说。”何寻却顺带着想起了她们前公司员工去旅游而她没份的事,心中一软,温和地说:“樱花还是去日本看最好。你要早说的话我让人早给你办签证,现在就可以带你去了。”   “不不,不用,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乔柳吓了一跳,为了看个樱花跑到日本去,她没那么奢侈。光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会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的阶级差距,反而还更失落。在她想来,其实只要像大学里有男朋友的舍友一样,遇上花开了,拖着男朋友一起来公园玩一转,就足够快乐了。重要的仅仅是这个一起赏花的人。赏什么花、怎么赏根本不重要。   但她当然也知道何寻是一片好意,忙又道:“和樱花比起来其实我更喜欢桃花。”   哪里都有,在大街上就可以看,雅俗共赏。   “这样。”何寻不假思索地说,“这个更容易,我在郊区有一所温泉度假山庄,就在平谷桃花海附近,桃花开起来的时候很美的。你要喜欢的话我带你去。”   “好啊!”京郊那么近,他自己的山庄又不浪费钱,最诱人的是还可以泡温泉,三全齐美,乔柳一听大乐。   “不过那儿花期更晚一点,约摸要到四月中旬才开得最盛,过了清明节我再带你去吧。”   “好。”   提起清明节,何寻的脸上又笼上一层阴霾,不说话了。   乔柳看他的样子,显然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再说要去扫墓,他想必也还得再联系一下家里人。她便体贴地主动提出让他把她送回自己的小屋,今晚不去他那儿打扰了。   可是,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那所高层豪宅再怎么好,她自从听见了轻生的字眼后,就心惊肉跳。乔柳想了半天,忍不住期期艾艾道:“何寻,你……你别处的房子一定也还有很多,以后要不就另换个地方,别在那里住了吧。”   “瞎想什么呢?”何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担忧,又好气又好笑。   他本想再强调一遍:“都说了是小时候的事了,你难道以为我现在还会那么弱吗?”但沉默一会,心中只觉柔软,唇边终是慢慢逸出了一个淡若春风的微笑。   “谢谢你。”   “啊?谢我什么?”   “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其实,以前每年快到这个时候,我早就心情不好了。可今年,如果不是我爸提醒,我居然真的没想起清明节来。”何寻知道,这都是她的功劳:和她在一起,前所未有的温暖。   乔柳也傻笑起来,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觉得幸福而满足——只要能让他高兴,她就无比开心。   回到自己的小屋,乔柳上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正擦着手,听到手机铃响。她以为是何寻打来报平安的,看都没看便连忙接起。   “何寻……这么快就回到了?”   那边顿了顿,才传来另外一道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轻佻邪魅,竟然是狐狸男。   “啊?”乔柳没想到叫错了人,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是你。”   “关心你一下呀。”狐狸男笑嘻嘻地问,“怎么,你们刚约完会吗?”   “嗯。”   “嘿嘿,上次我教你的办法你一定还没试吧?”   “试了啊。”   “什么?!怎么可能……那……那……你还活着?!”   “什么话!”乔柳莫名其妙。   “啊哈哈哈,开个玩笑……”狐狸男连忙打哈哈道,“吻到了心上人嘛,我还以为你幸福得都要死掉了呢。”   “你才要死掉了。”听到这么不吉利的话,乔柳没好气地说。不过,想起那个吻,也无心和他斗嘴,确实觉得很幸福!   狐狸男敏锐地听出了她的柔情蜜意,笑叹道:“小乔姑娘,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敢呢。”   “哼哼。”做的比他教的还多!   “这样都行?!真的是让我佩服啊,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转而向你讨教一下。”狐狸男认真地说,“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去你那店里找找你?”   “不,”乔柳没有工夫陪他玩,如实道:“我不在那里了,最近正准备再开一家分店,我要忙装修什么的。”   “哦,这么厉害!亲了一下居然还鸟枪换炮了啊,看来我更得找你学习了!”   乔柳哭笑不得,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和他一样的职业,要来讨论交流如何从金主手里捞好处的经验吧。   她囧囧地拒绝:“别,不是你想的那样……”   “要的。”狐狸男斩钉截铁地说,“清明节我去找你吃顿饭吧。”   不得不说他挑的时间还真好。清明节何寻要去扫墓,乔柳一个人呆着无聊,心里却又放不下对他的记挂,实在也干不成什么事。她揉揉额头,便答应了:“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两只狐狸      清明节,阴天微雨。   乔柳穿一身嫩黄的春装,色彩明快。大大的眼睛,皮肤雪白。走进商场一层购物中心的旋转门,就像一道阳光般照了进来,让人眼前一亮。   也像一颗新鲜饱满的柠檬,生机勃勃,散发出活力清香。   二楼休闲茶座边,一男一女不约而同放下了咖啡杯,一齐盯住她上下审视打量。   “长得不怎么样嘛,明明比我差远了,哥你确定你没弄错?”女子满是委屈与怀疑的声音。   狐狸男却摸着下巴微笑:“我想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为什么?”   “这个女孩虽然没有你漂亮,但是很可爱啊。而且,人是分得清好赖的。”   “……?”   “跟你说吧,我第一次遇到这女孩,就是在这里,为什么对她感兴趣?因为见多了的都是把男人拉到名品店去给自己买东买西的女人,我就没见过像她这样的,自己穿着一身打折特价不过百的便宜衣服,却舍得给暗恋的人花好几千块钱买一条领带。当时就想,现在还上哪去找这么傻的女孩!看见她小心翼翼捧着领带盒子的样子我竟然都有点羡慕,觉得被她爱上的那个男人真有福。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他。”   “人家这叫花本钱钓大鱼,感情投资!你们男人真蠢!”他妹妹牙痒痒地恨声说,“还真给她钓到最大的一条鱼了。”   “错。你以为男人真的那么蠢,会看不透围上来的女人想要的是什么吗?何寻那样的人,成天和对他有所图的人打交道,更是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才说他分得清好赖。”   “什么是好,什么是赖?”   “生活在这个争权夺利的圈子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对你的人,还不够好?!别嫌这一句话简单,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未必做得到!”   “……”他妹妹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他们兄妹有着七分相似的眉眼,女孩线条柔美,眼波流转,越发显得如花似玉千娇百媚。贝齿咬着红唇,楚楚可怜。   “哥,可我还是不服。何寻他以前那样对我,害我丢尽了脸,差点破相,在圈子里几年抬不起头来见人……”   “不就是当众给了你一个过肩摔吗?也怪你自己,我早就说过他很讨厌被人碰的,你偏不信。当众献吻被人家摔了,也是活该。”想到当时的情景,狐狸男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哥,你还笑!我额角的疤到现在还没全消呢!”他妹妹气得直叫。   “没事,大不了再去韩国一趟,现在整容技术好。”狐狸男忍笑安慰道,“再说自从那次事以后,你到处散布流言去说他是gay,变态,有隐疾,生理有问题,闹得身边的女人都再没有敢打他主意的,也算出气了吧。”   “可谁想到,最后竟然白便宜了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草鸡!哥,我不甘心啊……何寻要是对谁都这样,也就算了,可他怎么能让别的女人吃到呢?咱们找人轮了这女的吧!我不信被轮了以后何寻还会对她感兴趣!”   狐狸男一惊:“你别乱来。”   一楼的化妆品专柜,香风阵阵。雪亮的珠宝钻饰在灯光下耀花人眼,熠熠生辉。乔柳转了一圈没找着人,一边打电话问狐狸男“你在哪里?”,一边自己踏上了扶手电梯。   休闲茶座就在商场电梯旁,正在密议的兄妹俩连忙分开。   乔柳眼尖,站在缓慢上升的电梯上时便已经看见了狐狸男,还看见他旁边似乎有个珠光宝气衣着十分华丽的美女。走过来却又不见了。她见惯不怪,“你又在拉客户吗?不好意思,打扰到你的生意了啊。”   “什么客户!”狐狸男见她真把自己当小白脸了,哭笑不得。   不是客户?乔柳略一回想,那位美女虽然只惊鸿一瞥,但是实在太漂亮,和他长得也太像。她心念一转,恍然大悟。   “哦,你妹啊!!”   狐狸男:“……”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一对尤物。乔柳心中邪恶地暗想:他们两只狐狸要是联手出洞的话,一定男女通吃、战无不胜、倾国倾城。   时间已临近中午,正好去吃饭。   来到商场附近的美食广场,餐馆林立种类繁多,乔柳眼馋馋地从一众川菜、火锅、鱼乡、烤肉上移过,目光流连往返恋恋不舍,最后却选了一家意式休闲西餐厅。   “你自己是喜欢吃中餐的吧。”狐狸男笑道,“怎么,这是在为了某人而改变,准备改走高雅路线?”   “不是。”乔柳在何寻面前,根本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草根,觉得没有必要。她认真解释道:“只是因为我们的新店准备要开商务餐,所以我得考察一下。”   新店是开在花店里的咖啡屋,又兼带书屋,环境极尽优雅美丽,当然不适合提供太油腻的中餐。乔柳看那家意式休闲餐厅的风格比较接近,所以打算参考一下人家的套餐菜式。   狐狸男有些意外:“他开那样的店不就是送给你玩儿的吗,你还真做事?”   他知道何寻的财力,开那店肯定压根就无所谓挣钱,觉得纯粹是送给她解闷的一份礼物而已。再说店里肯定也还有经理。没想到她却是真的自己在用心经营着,连出来逛个街都不忘搜集信息。   “当然做了,我一定要把它做好的,你以为我像你啊。”   乔柳办事很实在,积极主动,进了餐厅后,借着点餐之际,便向服务生询问他们的哪些菜式与套餐最受欢迎,然后翻着图片点了一大堆,招呼狐狸男和自己一起试吃品尝。感觉好的她就记下来,还用手机一一拍照,准备到时拿回去给自己店里的厨子。   就个人的口味而言,她还是比较喜欢中餐。自己只吃蒜香蜗牛、海鲜焗饭之类偏中式的东西,吃着吃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以后何寻每天中午可以一起来和她吃午餐,而新店里那么多人手,她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忙的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着自己亲手给他做做午餐吧!都说饮食男女饮食男女,算起来他们之间还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呢。   光想象着就觉得很温馨,又可以给他一个惊喜,她不禁眼前大亮。   “想到什么了?”狐狸男敏锐地问。   “哎,你说,一个男人如果中午休息时吃到的是有人亲手为他做的饭,会不会比吃厨师做的来得更有幸福感?”乔柳不好意思地问,可又有点担心,她的手艺可远比不上他家的厨师啊。   狐狸男低头吃意面,慢慢道:“肯定会,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幸福的。”   乔柳开心起来,恨不得立刻打个电话问问何寻中午喜欢吃什么。这时手机铃响了,她掏出一看,正是何寻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疲惫。   “在外面吃饭呢。怎么,你扫完墓了吗?”乔柳关切地问。   “嗯,有点累。”何寻明显心情极度不好,低落而烦乱,闷了一会,忽然道:“我看见山上的很多桃花也已经开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去平谷的那个温泉度假山庄吧?清明假期,可以在那里过上三天。”   乔柳听到他那样低落的声音,心疼得要命。再听可以一起泡温泉过上三天,又心动不已。她立马点头应下,挂断后歉意地看向狐狸男,谁知却见他也在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着何寻刚才的话。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玩味笑容。   “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你慢慢吃吧。这顿我请客。”乔柳招来服务生结账,抱歉地说。   “没事,你去吧,应该的。”狐狸男大度地笑道,“听起来,他已经很离不开你了啊……平谷的温泉度假山庄是吧,祝你们玩得愉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温泉山庄      因为要去住三天,乔柳回到住处,收拾带上了一些衣服和简单的行李。   刚装好卡通拉杆包,就听到楼下传来车轮引擎声。   今天的车子简直像部装甲车一样,庞然大物,通体纯黑,只有高大的车轮上沾着些墓地的新鲜泥土。别说何寻,连司机穿的都是一身肃穆黑色。乔柳上车时,低头瞄瞄自己的鲜亮鹅黄和卡通图案,小声问道:“呃……我也该换身衣服么?”   “不用,已经完事了,你这样最好。”   一看到她的阳光灿烂,何寻脸上的阴云便不自觉消散了许多。眉宇舒展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焕出暖意。   乔柳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手。自从上次后,她做这个安慰的动作已经做得很自然。何寻想缩不缩地犹豫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中,就被她理所当然大大方方地干脆直接握住了整只手,十指相扣。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到这一幕,视线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看何寻始终没有把她拍飞,难以置信的震惊。   车子沿着高速路行驶,渐渐进入层峦叠嶂的山区,翠色环绕。雨后空气潮湿,飘着一层轻纱般的淡白薄雾。   山庄大名很普通,叫做四季。何寻带乔柳去的春苑却有个非常诗意的名字:“深红浅红”。穿过一道月洞门,暗香浮动。   漫山遍野的千树桃花,在青山绿水间开得灼灼其华。花期虽然还未到全盛,但映着空濛滴翠的山色,若隐若现的白雾,如诗如画,已然极美。人行走其中,仿佛误闯了仙境。   “好美呀!”乔柳惊喜得不知道该如何赞叹,辞不达意地说,“好有那什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感觉。”   “嗯?”何寻不解地问道,“十里桃花是有,但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个三生三世?”   “嘿嘿,你不懂的啦,我说的是一本仙侠玄幻小说。”   提起仙侠玄幻的小说世界,乔柳真心觉得这里的景色实在太适合cosplay了。她兴致勃勃地神驰遐想了一下,兴奋地说:“哎,好可惜,何寻你要不打个电话把那位苏若澄哥哥叫过来吧?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那种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的帅哥了,简直是不染红尘啊,又会弹古琴,人家如果出现在这里,桃树下穿一身白衣飘飘弹古琴的话,花瓣纷纷落下,哇,肯定超有那种神仙哥哥的感觉!”   “……”何寻斜眼道,“什么不染红尘,苏哥有主了。”   乔柳想起苏若澄就不由得想起何岸,“那,那就叫你堂哥来吧。何岸哥哥可以cos专门跟神仙对立的什么魔界少主,一出手毁天灭地的那种,他很有亦正亦邪的范儿。哈哈,肯定也超好看!”   “是吗?”何寻懒洋洋道,“他俩打起来才好看呢。”   乔柳越YY越起劲:“对了对了,我还认识一个朋友,是个狐狸男。这家伙可以cos狐狸精,绝对的本色出演,都不用化妆啊!什么雌雄莫辨、绝色倾城的那种妖孽角色,超级适合他!”   “……”何寻半笑不笑道,“你认识的帅哥还不少嘛。”   “也没有啦,绝色的也就这么几个了。”   “哦,就这么几个了?”   何寻听到这里,转过脸来,斜斜睨了她一眼。他今天穿的黑色衬衫别有一番韵味,很酷,人面桃花更映得眉目如画,似笑非笑的性感唇角,特别迷人。   乔柳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美色,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小声喃喃道:“何寻,其实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就有一个角色。”   适合得都不用cos……   “哦,什么角色?”何寻貌似不经意地问。   “唐僧!”   何寻迷人的微笑僵在脸上,实在没控制住被噎到的表情,脸色白了青了一会,拂袖而去。   乔柳委屈地在后面追。   真是的,这都不懂……不是说他不帅,而是帅到让她想吃掉,哼哼,她就是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   女妖精任务艰巨,何寻可比唐僧难搞多了,武力值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他在前面暴走得飞快,乔柳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追上,这回连手都没得拉了。   “今晚就住在这。”指房间的时候,何寻还板着个脸。   “何寻,我觉得有点冷。”山中温度低,雨雾沾衣欲湿,乔柳确实有些禁受不住,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美人出浴图。她紧了紧自己的衣服,贼兮兮瞄向他:“咱们快点儿去泡温泉?”   ——————————接上次的——————————————   春苑桃花山林间的宅子是一所日式风格建筑,她以为温泉也一定会是日本式的那种露天男女同泡的温泉。谁知真正进去了才发现,房间内是有独立温泉池的。知道主人要来,山庄的人收拾得格外精心,榻榻米散发出青草香味,深色桐木矮几上早已放好了应有尽有的水果和饮品,茶汤碧绿澄澈,庭院中自摘的新鲜桑葚紫红水灵。   “没、没有露天的吗?”乔柳大失所望,目瞪口呆地问。   “当然也有,让他们带你去吧。”何寻头也不回地随手一指,便要走进自己的房间。   “不不,不是……”乔柳连忙拉住他衣角,厚着脸皮讨好兮兮地笑:“何寻……你,你不和我一起啊?”   何寻优雅地用两根手指捏住自己的衣角抽了回来,扬长而去,只丢给她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脱给女孩子看……   乔柳郁闷得跺脚,她此行最期待的美梦就这么无情地被破灭了。看吧,一点都没有说错,那家伙的保守程度绝对可以媲美唐僧!!   乔柳只好幽幽怨怨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过转念再一想,反正有三天时间,嘿嘿,她就不信捉不到他一起泡温泉。   当前没有美色可看,她就不太热衷了,觉得不如等晚上睡觉前再泡。于是从拉杆包里找出件衣服加上,随意吃喝了些水果饮料,在阳台欣赏了一会风景。清明时节的山林新绿溅溅,芳草鲜美,十里桃花落英缤纷。   乔柳忽然发现,这个阳台是可以直通何寻房间的。他那边的格子拉门,也没有锁。   她忍不住立马走了过去,敲敲门叫了一声:“何寻?”   没有应声。不知道他是懒得应她还是真没听见。   “你还没脱衣服下水吧?”乔柳一边问着,一边就不假思索地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刚探头探脑伸进去半个脑袋,只见何寻居高临下抱肘站在面前。   “我说你就不能有点儿警觉性?”他没好气地严词教训道,“如果我真的已经脱衣服下水了怎么办?!”   乔柳撇撇嘴,暗想,那才更好呢,牛郎怎么办我怎么办,果断把你的衣服抱走不解释啊亲!   定睛一看,眼前不禁一亮:原来何寻他刚才还真是在脱衣服。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鸳鸯浴      黑色衬衫纽扣半解,皮带都有些松动,他显然是本来已经脱了,听到她进来才又匆忙套上的。乔柳在心中暗自捶胸顿足,早知道她过一会儿再进来该多好啊。   “你不用顾忌我,要泡就只管下去泡呀。”乔柳尽量装出一脸正直相,超纯真无邪地说。   “……”何寻还抱着肘,他其实也不是想在这个点泡温泉,只是想换掉那一身去扫墓的黑衣。   “怎么了,干嘛这么见不得人似的,你身上有疤啊?”乔柳的表情更正直了,大眼睛眨巴眨巴着,怀疑地往他身上瞅去。   何寻哼了一声,他皮肤超级无敌好的!   “那就是你有赘肉?平时用衣服遮掩住,实际上肚腩和那些三十多岁发福的大叔一样了?”   “……”何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他生活习惯良好,每天晨练运动,身材绝对完美得没有一丝缺陷,健身教练见了都赞不绝口的八块腹肌!   “那你干嘛连和人一起泡个温泉都不敢啊?”乔柳也抱起臂来,皱着眉问,一半是激他,一半确实有些好奇和不解了。   她虽然还没发现何寻的异常,但是已经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他保守得有点过分。每次被她握住手的时候,就像一只大猫肯收起爪子让你摸它的粉红小肉垫一样,绝对要算是一种非常信任且亲近的姿态了。仔细一回想,他确实也从来没有主动碰触过别人。   何寻面对她的质疑,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底线为什么会一降再降,垂眸想了一会,竟然觉得一起泡个温泉也不是不能接受。   “……去外面的大池子吧。”他安慰自己,反正不会被她看掉一块肉。   乔柳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妥协与让步,知道这是从摸爪子肉垫升级到可以给猫洗澡了,大喜。   青萝山壁下,白雾氤氲,一汪热气腾腾的泉水。室内温泉池难免引入人工加热,这个池子里才真正是纯天然的。入口处一弯竹篱,篱外桃花,点点花瓣飘落其上,美如仙境。   池上有玲珑亭子,是更衣室。乔柳进去选了一套泳衣换上,裹着桃红色浴巾出来,雪白的双腿映着落花缤纷的青青草地,越发白嫩纤长,鲜妍明丽。何寻已经下水了,雾气朦胧中露出的上半身,堪称完美。   虽然看不到水下的部分,但是画面已经很让人鼻血,他的肌肉线条实在太漂亮,流畅匀称有力,又不纠结。从宽阔的肩膀渐渐收窄到柔韧紧致的腰部,异常性感,更性感的部分没入水里若隐若现,就更撩人。   乔柳本来色心满满,这时竟然都不敢多看了。她整张脸情不自禁地被烧得飞红,解开自己的浴巾下了水,也不敢靠近。脸红心跳呼吸滚烫,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一边。两人便安安静静各自泡着。   “把你的项链摘掉。”倒是何寻打破了寂静,他明明半闭着眼,也不知怎么看到的,“泡温泉时不要戴着首饰,会被硫化变黑的,你没看见山庄的提醒吗?”   “啊?”乔柳色令智昏,哪还有心思留意这些细节。   她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小银链,几乎从不离身,上面坠着出生时父母去观音庙求的一枚小银牌,意义重大。一听赶紧去解。   可那银链实在很细,而且搭扣在脖子后面,转过来也看不到,摸索着折腾了半天,全是徒劳。   “何寻……”乔柳只得红着脸尴尴尬尬地挪了过去,“我解不下来,你帮我弄弄?”   “你不是吧,怎么就笨成了这样,连条链子都解不下来。”   何寻嘴硬,实际上比她还感觉狼狈,两个人都在水中,半裸的身躯近距离相对,姿势和气氛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他给她解那条项链,无论双手怎么小心,也很难不碰到她的肌肤。温热指尖从娇嫩的肌肤上擦过,像电笔一样,空气中都仿佛闪出了滋啦滋啦的火花和电流。   在她的前面解,是不行的,正对着雪白胸口;可在后面解,也一样看得到。   两个人的脸都红得要爆掉。   越紧张又越解不开,等何寻终于解开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给。”   乔柳心慌意乱转身去接,一下没接稳,掉进水里了。   “啊!”   她连忙低头要去捞,谁知却见何寻面色突然涨红大变,抢先一把推开她飞快道:“我来我来。”   乔柳傻傻地看着他手忙脚乱把掉在他脚边的那条链子拾回来,然后远远躲到三丈开外。   咳咳,水下不就是黑色的泳裤嘛,其实在这里近距离这么久她早就看到了的啊……   但是……他刚才干嘛会脸红得那么可疑啊?!   从温泉出来,两人之间似乎起了种微妙的变化。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地一路回到房间,都心怀鬼胎没有说话。   晚餐烧烤,吃吃喝喝,气氛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自然。   “这些鱼是山溪里野生的,你尝尝看。”何寻一边示意一边干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下午本来就是想去钓鱼的,自己钓了自己烤……”   欲盖弥彰。乔柳忍不住低下头咬着嘴唇偷笑,笑了一会,她诚实地认为还是自己硬把他拖去温泉的决策比较英明:“不是吧,钓鱼那不是老人家才有的爱好。”   “你知道什么,钓鱼修身养性,很能培养人的耐力,是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何寻板着脸反驳道,“我这个爱好还是我姥爷培养出来的。以前大家陪他钓鱼,表哥表姐们没有一个坐得住,我姥爷那时就说,整个宋家数我年纪最小,可也数我最沉得住气,是以后最有希望能挑大梁的人。”   乔柳是南方人,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姥爷就是外公。原来他那个权势滔天的母亲家姓宋。她心中震了震,一边骄傲于自己爱的人果然了不起;一边却也有些不安,没想到何寻作为外孙在母系家族中还如此受器重。   正说到这里,山庄经理匆匆赶来,神色惊疑地对着何寻低语了几句。何寻听完,表情也变得十分意外。   “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到,我大表哥竟然带了表嫂过来。”何寻皱眉喃喃道,“奇怪,他们怎么会突然找来这里?”   “先快点招呼吧。”乔柳忙站起来说。   “你回房间去。”何寻沉声果断道,“我表哥他们和我堂哥是不一样的,你还是先不要见他们的好。我来应付。”   乔柳很快便体会到他说的这个不一样了。果然完全不一样。   何寻他大表哥名叫宋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如此文化底蕴深厚且寄予了长辈莫大期望的名字。他长得其实也还行,只是已经有些发福,约摸三十多岁年纪。但人实在对不起他那个内涵的名字。身为长房嫡子,还不如比他小十岁的何寻气度沉稳,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自大与戾气。   “小寻,好久不见了,不好好招待一下我们吗?”他皮笑肉不笑打招呼的时候,眼睛里殊无笑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山庄是我一个人的。”何寻淡淡地说。   “我知道这地方是你的。你不爱人打扰,ok,我们从来不打扰。可听说你最近转性了啊,今天还带了人过来玩呢。既然可以招待外人,没理由不招待自己的亲表哥表嫂吧。”   何寻已知有异,他和乔柳的交往只有贴身的人知道,今天带乔柳来这里更是临时起意,可宋景行怎么会对他的行踪动向知道得如此快也如此清楚?   “请便,不过春苑已经没有多余的好房间了,只怕你们住不惯。”不动声色。   这是私人度假山庄,并不对外营业,日式小庭院清幽静雅,带独立温泉池的确实只有两间房。宋景行环视了一圈,盛气凌人道:“那就让你带的那个女孩把她的房间让出来。”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客人。”   “什么客人,一个北漂打工的野丫头,连走进咱们大院的资格都没有。”宋景行不屑地冷笑,“说实话,我都不敢相信,那么多名门千金你不要,居然会去和那样的丫头处朋友。疯了吗?!看看你表嫂是什么家庭出身?!我们宋家从来没有让身份那么低的人登堂入室过,除了当年的你爸……现在你还要为了这么个‘客人’,把表哥表嫂赶去下等客房吗?!”   乔柳躲在屏风后,听到这里,不禁紧张起来。差点要自己走出去说,把房间让给他们好了。她心里已经很明白,不然宋景行不知道会怎么去长辈们面前告状呢。他们家高门大阀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何寻越受宠,到时要承受的压力当然也就越严重。   何寻的神色却仍然一派自若,缓缓道:“你这话倒提醒了我。”   “……?”   室内一片静寂,乔柳也呆呆地听着。   “刚才说错了,她的确不是我的客人,应该把那个‘客’字去掉。”何寻面无表情地向屏风后招了招手,一字字道,“柳柳……你也是这里的主人,就出来帮我一起招呼下表哥表嫂。”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春山花月夜      乔柳如梦初醒,她强自按捺住心中激荡,慌忙迎出来,只见宋景行已经气得全身发抖。   以乔柳刚才在屏风后的角度,看不见他妻子;现在才看到也是一位美人,三十来岁,保养得宜气质高贵,但是同样带有一种自视极高的骄矜气息。   他们夫妻二人打量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觉得和她说话、真被她作为主人招待了,会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一样。竟然连招呼都没回应一声,直接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人。   “……”乔柳不安地回望向何寻,不知所措:“这……这怎么办啊?要……要去追回来吗?”   “不用。”何寻斩钉截铁冷然道,“你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乔柳还是有些不安,思来想去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其实,只是换个房间而已,我睡别的房间也没有多大关系的啦……”   “有关系,你没听见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吗!”   何寻本性脾气温和,彬彬有礼,极少真正动怒,年纪轻轻周旋于商政两界和金融圈,更是早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但就在刚才,听到宋景行用那样鄙夷的语气去刻薄她时,他心中猛然腾起了一腔怒火。就好像是自己被扇了一耳光一样。他那声“柳柳”叫得脱口而出异常自然,完全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乔柳当然也被伤到自尊,但相比起来更担心他,“你表哥一定会回去告状的吧,真的不要紧吗?”   “告就让他告去,这些你不用管。”   凌厉冷硬的语气,强势到不容置疑。乔柳也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她仰起头,痴痴凝望着何寻此刻如罩寒霜的脸,不禁由衷觉得,其实有一个cosplay角色才真正适合他——何寻杀伐决断的时候,很有小说里那种新一代年轻帝君的范儿。   两人重新坐下,不过都没有了品尝美食的心情。何寻捏着筷子,沉默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道:“我把这座山庄送给你吧。”   “啊?!为什么?”乔柳不能理解,还以为自己听错。   “……”何寻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一股莫名其妙的闷气依然堵在心里挥之不去,宋景行说她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打工族时的那种不屑,让他听得极不舒服。在何寻看来,乔柳可比他那些表嫂表姐们强出太多了。毫无杂质的真诚可爱,独一无二的温暖慰籍。而这帮势利眼完全不懂她的好处,只会看身家门第。   出生门第,谁能自己选择?!   那么身家,就由他来给她好了!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这么大一座山庄,干嘛要白白送给我?”乔柳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瞠目结舌地问。   庭院虽然小巧,整片“深红浅红”占地却极其广阔,何况这只是春苑,其他三季的地方她都还没看过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整座四季山庄一定很值钱啊。   “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吗,我表哥他们肯定会回去告状的,我推托的时候说你也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得赶快把山庄真转给你,这样他们才没话可讲。”何寻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乔柳仍然觉得不妥,哪有随随便便突然收下人家这么大一笔产业的?   “没什么可是,以后如果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转到你名下,你也不用多想,只管收下好了。”   何寻面无表情,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乔柳看不懂他的情绪,不知他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想必别有深意,也只好先噤声了。反正她绝对不会乱动的,大不了以后再还回给他吧。   原本高高兴兴的度假,第一天就被不和谐的插曲扰乱,两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是夜,乔柳独自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索性披衣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夜凉如水,月光流满庭院。深山污染少,黑丝绸般的明净夜空上还可以看到许多星星。空气中飘来新鲜泥土的清香气味,檐下滴落晶莹露水。   何寻的声音忽然传来:“你怎么也没睡?”   乔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他就躺在阳台角落的一把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手边一张小圆桌,一副杯盘。兰花草瓷盏,半杯清酒,半杯月光。   “哇,你好会享受啊。”乔柳不由得想起大话西游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那段台词,忍不住笑了。   何寻勾勾唇角,他其实是在思索宋景行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与乔柳的关系以及今天行程的。司机和管家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忠心耿耿,所以现在的这情况让他感觉到了仿佛有另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躲在暗处窥探。他也知道,和表兄们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现在看来这一天是要提早来临了。   若是以前,完全不必在意,那帮绣花枕头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多了一个乔柳。   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她下手。   乔柳自己并未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与厉害之处,见他眉头紧锁了一阵后,阴云散开,她松了口气走过去,笑盈盈晃了晃他的躺椅。“哎,何寻,别光顾着自己一个人享受,我也要坐,我也要喝。”   何寻便叫人再搬来了一把躺椅和一副杯盘。乔柳和他并排躺下,浅酌慢饮,两人一起静静感受着这春山花月夜。   庭院幽幽,溪流潺潺。远处偶尔几声蛙鸣,清风徐来,桃花铺满薄薄一地绯雪。   乔柳杯酒入喉,身上一热;被风一吹,又有点冷。她连人带椅向何寻移过去,两把躺椅是同一款的,挨到一起后严丝合缝,就像拼成了一张小床。彼此的身体变得相隔不到几寸。   何寻斜她一眼,似是想要挪开一点,但终究也没有动。他对她的亲近已经越来越麻木,都懒得动了。   乔柳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又把他的毯子拉了一半过来,盖到自己身上。   这下何寻终于不得不反对,他里面穿的是睡袍。两个人并肩躺在一起,身上盖着同一床薄毯……   “过去点。”他耳根不自在地泛红道,“回你房间拿自己的毯子去。”   “不用,浪费,这样就已经够暖和了。”这条毯子被他捂得暖暖热热的,还带着他的体温与气味,感觉好舒服。乔柳喝了酒后,有些醺醺然,她此刻其实完全没想到什么色心与“邪念”,只是单纯贪恋这样温馨相依的小温暖。   “不行,边儿去,别挨着我。”何寻发威道,不知为什么他这次特别坚持,脸也涨得更红了。神色紧张地伸手就要把毯子抢回来,单独遮盖住自己。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乔柳大为不满,紧紧抓住毯子的一角,使劲抱着不放。   两人在躺椅拼成的“小床”上争夺了起来,只听嘎吱嘎吱作响,身下的躺椅一阵乱晃。   “啊啊啊啊啊……”乔柳力气不够,不是对手,气急败坏打滚撒赖地叫了起来,“何寻你这个小气鬼!混蛋!”   一秒钟又变成一副楚楚可怜状:“今晚可是你自己说的……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现在怎么能这样?!”   进来添酒的人正好听见嘎吱声和这句话,吓得酒具都掉到地上。   何寻也猛然呛到,差点没从躺椅上直滚下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开始反攻了      咳……咳咳……咳咳咳……   他、他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没觉着有这么暧昧啊??   从她嘴里一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儿……   可怜的何寻欲哭无泪,满脸通红,被呛得干咳个不住。乔柳趁机得意地抢过了毯子。   “你看,早点给不就好了吗?一人一半多合适啊,不要小气啦。”   何寻还能说什么……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人”大摇大摆把他的毯子一抖,大大方方挤在了他身边和他同盖。   乔柳忍不住美滋滋傻笑,今晚听到他那句话时的狂喜,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绽放出来。她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喜欢就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想要和他亲近,光是单纯依偎着就觉得十分快乐。   何寻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在那里cos木头。他本来还挣扎了一下要不要赶紧声明:“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忽然也不想说了。   夜浓如酒,月光轻柔,覆在两人之间的淡淡月光就像一帘冰纱,已被水洗得如蝉翼般薄透。他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也会有和一个女孩子并肩躺在一起赏月的一天。原来,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孤独,排斥别人的接近;重点只在于那个人,能否敲开你的心门。   何寻觉得,是该好好地考虑一下他和乔柳的关系了。   接下来两天,何寻同学严肃思考中。   乔柳浑然不觉,只管在山庄内尽兴地玩了个够。千树桃花烂漫如海,青碧溪涧垂钓探幽,她还拉着何寻到处去拍了许多照片,过得无比逍遥快活,感觉简直像一对神仙眷侣。   假期结束不得不离开时,各种不舍。   回到车水马龙的喧嚣市区,便是一种从仙境回归到红尘俗世的感觉。   何寻让司机先把乔柳送回她租住的小区。车子在居民楼前停下,乔柳正要拎起行李包,却听他忽然慢吞吞道:“新店马上就要装修完开业,你以后不能住在这里了。”   乔柳知道,也点了点头。新店在市中心,离这偏僻的地方确实太远。   “一方面远,另一方面……”何寻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不愿吓到她,其实他有点担心他的对手们对付不了他搞不好会拿乔柳来出气,所以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乔柳想不到那么多,她只低头盘算了一下违约金,“我原本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好吧,明天去和房东大叔解约,然后到那边再找一处房子吧。”   “还找什么房子,我那儿难道住不下你?”何寻一派自若地轻描淡写道,“反正你也不是住一次两次了,干脆今天就直接搬过去吧。”   乔柳睁大了眼,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那里她虽然不是一次两次住,可都只是借宿而已啊。真正搬过去的话,就要算、算“同居”了吧?   虽然知道他这种人肯定不会做什么越礼的事,楼上楼下空间也够大,可是,可是……   何寻他居然会自己提出这种要求来,真的很让人惊悚啊!!   乔柳难得地第一次羞涩了,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这样,不、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何寻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的人难道不就该住在我那里吗?!”   “……”我的人那三个字他还咬得特别重……   乔柳终于再一次森森地震惊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她攻他受,原来何寻这家伙他也是会反攻的啊!!   反攻来得迅速而凶猛,何寻让司机在楼下等着装运行李,自己便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地走了上来要帮她收拾东西。   “不、不用今天就搬吧?”乔柳实在有点跟不上进度,而且她的蜗居还从没有让他上来过的,凌乱堪比狗窝呢……   何寻一进来也吓了一跳,他几乎就没见过这么小还塞得这么满的房子。自己的身材又太高大,在逼仄的空间中简直感觉转个身都困难。   乔柳一边眼疾脚快把地上散乱的几双鞋子先踢到床底,一边尴尬赔笑:“嘿嘿,你也知道,女孩子的东西总是比较多的嘛……”   “哦,”何寻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那不就更应该搬到我那里去了。”   “……”   乔柳反对无效,他不但坚持今天就搬,还执意要帮她一起收拾。   乔柳很头痛,女孩子的东西不但多,而且私密,比如收拾到衣柜时,她就必须马上把他赶开,“不行不行,你不要乱动!”里面的那层全都是内衣!   “床头柜也不要动!”打折特价时囤的那一大堆卫生巾如果被他看见的话,会丢人丢大发的!   “……”   于是乎,何寻根本没有多少可碰的东西。   “这个盒子是什么?”他只好在简易书架的抽屉前等安全地带转悠着,东瞄瞄西看看地问。   乔柳回头一看,叮嘱道:“千万别弄丢了,那是最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毕业证学位证什么的倒不怕他看,她便示意他可以拿。   何寻理解地点了点头,他家中的女性一般也都会有这么个盒子,无外乎一些最贵重的小财产,比如压箱底的祖传珠宝首饰。他拿在手里不禁有点好奇:乔柳除了脖子上那不值钱的银链子,根本就没见她戴过首饰了,她收藏的会是些什么?   随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整个怔住。   只见种种重要证件中夹杂着一张毫不起眼的照片,是他们俩的第一张合影。还有一张本来已经皱皱巴巴的便笺纸,在这里却被她精心叠压得整整齐齐,是他第一次写给她的纸条。   上面最熟悉不过的、他自己的笔迹,曾经签在种种金额逾亿的文件上,也未必得到过对方这样珍爱的保管。而这里,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着的,只是他当时随手写给她的一张告诉她早餐就在桌子上的简单小纸条。   “这……这也算最最重要的东西啊?”他扬扬那张纸条,嘴角忍不住漾出了一弯弧度。眼中变得晶晶亮亮,只觉得好像有一种很甜的味道,可是又不知道该叫什么,整颗心都被这味道填得满满。   乔柳脸红红地扑了上来:“我只说你可以拿,没说让你乱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乔柳牌触摸屏      先爱的人其实是有福的。   随着这一张纸条的亮相,乔柳当初的暗恋小心思赤果果暴露了出来,简直是铁证如山。何寻手持那张纸条,笑吟吟地眨眼,她绯红着脸企图挽回面子道:“那个……我当时保存下来只不过是因为以前没见过你的字而已。哼,现在扔了就扔了吧!什么宝贝东西?”   一把抢过来,作势要往垃圾桶扔去。   “你敢!”何寻眼疾手快又抢了回来,不容分说地急忙塞回到盒子里。   他自己就像这张纸条一样,这么久以来舒舒服服躺在被人视若珍宝的地方,并未意识到这就是幸福。可是一旦听说要被丢弃进垃圾桶里,整颗心都一下不自觉地提起来了。   爱是最容易上瘾的毒品,享受过之后还怎么能忍受失去。   “……”乔柳黑线无语,哪有脸皮这么厚的人!自己当初随手写的一张破纸条,现在居然强行硬塞回她装最重要东西的盒子里?!   他这是在暗示她,以后还得继续这么宝贝他吗……   要、要不要脸的啊!   收拾完东西下楼,何寻心情奇好。上车的时候,司机往后备箱装行李,他自己竟然郑重地伸出了手,要拉乔柳上车。   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伸手哦,姿态大义凛然,十分大方!   但是……乔柳瞪着那只爪子挣扎了半晌,他满脸那一副自我牺牲良多似的“摸吧,朕恩准你摸哦”是要闹哪样!   再说手早就被她摸过了,还有毛好稀罕的。乔柳越发肯定他今天是有点儿莫名的古怪,最后便只投过去一记怀疑的眼光,自己跨了上来。   司机偷偷观察着他们之间的动作,眼睛揉了又揉,茫然转头望天。   何寻多年的障碍其实没那么容易消除,肯主动伸手让摸就已经极不容易了。初次示好被华丽丽地无视,他意外失落,正想不好该收回还是该再伸过去,手机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铃声,何寻的表情静了静,迅速恢复成平时的镇定冷静。司机的神经却明显紧张了起来,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乔柳心中也隐隐猜到了几分,果然就见何寻在接起电话前,无声地对她做出个口型解释:“我姥爷身边的人。”   假期结束,宋景行迫不及待跑去告状了,而老太爷身边也有马上给何寻通风报信的人。消息带到后,通话很快便结束,何寻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微微一笑道:“今晚可能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乔柳当然也知道,他姥爷听完后一定会叫他过去一趟,“我没关系的,你快点过去吧!”高门大阀内的派系争宠真是可怕。   何寻斜倚在靠背上,却仍然微笑得一派闲适:“不急,先帮你搬完家。”   车子驶回他住处的路上,接到正式“传召”的电话。乔柳担心地劝道:“你不用管我了,赶紧换个车先过去吧。”   司机也赞同地不停点头,把速度提得飞快。   “要管的。”何寻还是不急不缓,悠悠道:“我说了,先帮你搬完家。”   他的作风很大男人,无论面临什么局面,都一定要先把他的女孩妥善安顿好,护她安稳,才转头不遗余力地去对付别的人和事。   乔柳和司机可没有他的这份沉着定力,面面相觑忧心忐忑。好不容易到达后搬完行李,乔柳一迭声急道:“我自己整理就行,你赶紧去吧!”   何寻又吩咐了管家随时为她待命,这才笑道:“那我去了啊。”   乔柳刚才一个劲地催促他,但他真要走了,空空旷旷的大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突然又十分不舍,惊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何寻,你……你晚上会回来的吧?”乔柳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可真的是离不开他了。这房子如果夜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多么可怕啊!   何寻一石二鸟,心情大好地翘起了唇角,笑眯眯保证道:“一定会回来陪你的,放心吧。”   万家灯火的夜晚,乔柳独自坐在客厅里,感觉很奇妙。   心里空虚而又充实,她也不去想何寻和他表哥究竟谁输谁赢了,只是全心全意的等待,等候自己的男人回家。   何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客厅电视开着,灯光橙黄温暖,乔柳等得困倦,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黛蓝沙发的冷调底子,开出一枝洁白花朵。她穿一袭春水绿的睡裙,人如其名,正是江南桥边第一芽嫩柳的颜色。   小小的脸雪白,双颊睡得粉粉润润,抱着一只大抱枕。   何寻看了一会,犹豫着,伸手到她脸上,久久停在半空中。终于蜻蜓点水般的、试着碰了一下。   触感柔嫩。这一下碰得太轻了,乔柳也没有醒来。   何寻又碰一下。这次指腹有了轻微的一点摩擦。   ……   乔柳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触摸屏的iphone。有个家伙好像在拿她发短信。但是笨手笨脚的,小心翼翼点来点去,就是点不准。   渐渐地,他好像还点上瘾了,玩起了游戏。   轻轻的抚摩……这是在玩愤怒的小鸟么?   那手越来越热。   游戏game over。更温热的气息凑近过来,他要打电话。   乔柳敬业地拼命想要竖起耳朵接听,终于自己把自己惊醒。睁开眼睛一看——   “何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偶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柳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迟钝。   何寻连忙移开,心里暗自庆幸不已,目光闪烁含糊其辞道:“刚、刚刚回来。”   “怎么样,挨你姥爷训了吗,没吃你表哥的亏吧?”   “我怎么可能吃亏。”   “那就好。”乔柳放下心来,揉着眼睛发愣,“何寻,跟你说哦,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气定神闲的某人额角渗出冷汗来了。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iphone。”乔柳搓了搓脸,纳闷地说,“有个家伙,在不停地戳我!他好热好热,戳得我都快受不了了。”   何寻的脸一下爆红。   真是的,那只能叫碰,还不算戳吧……她可真敏感,这就做开春梦了??   “哼,但是,那家伙是个大笨蛋,他戳都戳不对地方!”乔柳愤愤然握拳道,“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是在拿我发短信,用的还是iphone自带的那个破输入法。字太小,所以老是戳错。”   “……”半晌后,何寻才皮笑肉不笑地磨着牙挤出了几个字,“你这梦,做得还挺生动的嘛。”   可不是吗,触感简直和真实发生的一模一样啊,乔柳觉得好可惜,没听到那人要打的电话。   “你咋不梦到自己是个ipad呢?”何寻现在的心里只想拍她一顿……   “ipad?”乔柳呆滞几秒,跳起来一个抱枕扔了过去:“我的脸有那么大么?!何寻!!”   同居生活的第一天夜晚,在打打闹闹中度过。   乔柳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居然能追着何寻打了。   何寻对外虽然强大,私底下其实很好欺负,他脾气本来就温良,内心被剥壳后甚至还有些孩子般的单纯柔软。挨打了也不敢还手,脸上露出点悻悻的委屈,黑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盛满无辜,看起来特别可爱。   乔柳气势汹汹地举着枕头一路追打,直把他逼倒在沙发角上,自己居高临下站在旁边时,面对这样的极品美色,突然好想托起他的下巴亲上一口。但是毕竟不敢真那么凶残,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用枕头轻轻地砸了他几下。   何寻仰躺在沙发上乖乖受着,却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两个人目光错开,脸都不自觉有些发红,乔柳慌乱地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眨巴着眼睛斜斜觑了她一会,转过身闷笑。   第二天早上,两人第一次一起出门上班。   寻花问柳新店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差不多可以营业了。门前鲜花缤纷,临街一排深褐色的木橱窗,优雅休闲,在人来人往步履匆匆的CBD金融区,辟出一方宁静美丽的小天地。   乔柳捧着一个咖啡杯,边喝边指挥爬高的工人们摆一座玫瑰花钟,和店员们一起翻阅广告彩页传单,做开业前最后的准备。这时,看见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今天一上午,经过的许多行人都会驻足观看,饶有兴致地进来问问什么时候正式开业,还有的已经开始买花,因此乔柳见又有人进来,也不在意。这个女孩往书架前走去,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几大排书架,有当下最流行的小说报纸,给白骨精OL们放松的时尚杂志,给精英们准备的金融类著作,还有何寻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一柜子冷门旧书。他曾说那一柜才是最珍贵的。乔柳自己并不懂这些,一般的年轻女子进来也是直奔时尚类去了,今天这女孩却停在了那一柜子旧书前,乔柳略感诧异,走了过去。   “这些书卖吗?”女孩子正挑出几本,十分惊喜地问。   乔柳一听她说话,便不禁笑了:“你是N市人吧?”   那女孩听清她的口音,也笑了:“原来是老乡啊。”   乔柳看看那几本书,约摸还是何寻小时候在苏老那里学国学时的启蒙教材,已经残破到收破烂的都不见得会要了。她慷慨大方地说:“送给你吧。”   那女孩踌躇道:“这怎么好意思?”   乔柳很爽快:“就当交个朋友了。”   两人要了咖啡,坐下随意交谈起来,那女孩名叫陆未晞,A大经管学院读博中,目前在附近的央行总行实习。   “女博士啊!”乔柳目瞪口呆,吓了一跳,在她以前的印象中,女博士就是大龄、第三性、老古板等等的代名词。   而面前的女孩子,花信年华,一张清丽如水的姣好容颜,明眸皓齿。在美女如云的金融街上也仍然别有韵味,她气质与别人的精致时尚截然相反,倒像古典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物。   但是一开口,还是难免带了点儿书呆子气,陆未晞认真地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现在还只是博士生而已,要毕业拿到学位了才能真叫博士的啊。”   乔柳不禁乐了:“在我们看来就是一回事。”又咋舌道:“A大的哦,全国最高等学府啊,你好厉害。”   陆未晞失笑:“你能在这地段开店,不是更厉害。”   “这家店不是我开的。”虽然何寻已经把产业全记到了她的名下,但乔柳还是很自觉,没有视为自己的财产。她指了指对面大厦,笑道:“真正的主人在那里。”   陆未晞一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口道:“投行的收入果然够高。”   “是吗?大概有多高呢?”乔柳其实一直都不太懂,又不愿去问何寻,逮住一个明白人便趁机问道。   陆未晞想了想,“我上一届有个师兄,去的就是他们这家投行。硕士毕业进去的,年薪花红加上林林总总,拿到了百来万吧。差不多要算是他们那一届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了。”   乔柳也吓了一大跳,一个走正常程序招聘的硕士毕业生,刚进去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高层职位,可是就已经能拿到百来万的年薪了?!这对她的学校和同学们来说简直无法想象。   “外资投行不是谁都能进的,他们那家更是个中翘楚,我那个师兄本身也是院系中很NB很NB的人物。”陆未晞解释道,“他们一般只招几种人,一种名校出身,学业非常厉害;另一种则是有背景的,比如高干子弟。当然,本身也必须很有能力。”   乔柳默默点头,何寻可是两样都占全了。   “不过,你这男朋友能在这地方拥有这么大的一片店面,实在还是不一般啊。”陆未晞沉吟着也忍不住问了问,“他什么职位?”   乔柳老实告诉了她:“独立董事。”   “啊,难怪。”陆未晞恍然地笑:“那真是……NB中的战斗机。”   “那你呢?你自己呢?”实习就能进央行,乔柳知道她的实力肯定也不在她那位师兄之下,“毕业以后打算去投行还是直接留在央行?”   “不,我只是来实习的。”陆未晞很平静地说,“我毕业以后打算留校任教,当个大学老师就可以。”   “啊?为什么?”乔柳觉得不能理解,这应该要算是他们院系校友的种种风光大道中最清贫的一条路了吧?   陆未晞喝了口咖啡,淡淡笑了笑:“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   夕阳西下,霞光铺满天际,何寻接了乔柳一起回家。   “嘿嘿,何寻,开业的那天不用你帮忙了,我今天新交到一个朋友,答应到时会拉同事们一起来帮我捧个场!”   车上,乔柳兴高采烈地说着,自豪补充道:“而且还是我的老乡哦,A大经管的女博士生,厉害吧?人家长得也很漂亮。”   “A大,经管,读博,和你是老乡?”何寻一怔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陆未晞。”   何寻闻言,大笑起来。   “她啊……这姑娘就是那个……那些年,我哥和苏哥一起追的女孩子。”   “哈?!”   乔柳回想一下了陆未晞的声音,才发觉的确就是春节画舫上听到的那位。可当初画舫上听她对苏若澄发小脾气,还以为挺娇蛮的呢,没想到本人其实如此文静。   何寻失笑:“这女孩我没见过,听说本来就是脾气很文静学习特好的那种。之所以和我堂哥成青梅竹马,就因为小时候我哥太皮,是被送去让她帮助的,她爸是他们班主任。”   乔柳回想何岸的拽样,也真没想到他刻骨铭心的居然会是个这样的女孩子。唔,青涩豆蔻时,叛逆少年暗恋上班里学习最好的那个美丽女孩子。好纯情好可爱的故事。   “那后来呢?他们又遇到了苏哥哥?”   “嗯,三个人一纠缠就是十年,曾经分离了六年的时间天各一方,到头来还是谁都不肯放手。”   “其实,以前光看见那位苏若澄哥哥的时候,我觉得他实在太仙了,想象不出来什么人可以和他生活到一起,觉得压力一定会很大。”乔柳说,“今天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人可以配他的啊。他眼光果然没有错,他们很合适。”   “哦?”何寻问道,“何以见得?”   “他们的气质很像……”乔柳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搜索枯肠道:“反正我感觉,他们可能是追求同一种东西、比较志同道合的那一类人。”   身上有着很相似的同一种淡泊,别人拼命追求的一些东西,他们可能看得很淡。而常人认为应该丢进故纸堆了的旧物,他们却还要不嫌辛劳地去捡回来,并视若珍宝。   何寻严肃警告道:“这些话可千万别让我哥听见。”   乔柳吐吐舌头,想起何岸帮过自己那么多,心虚地笑。   想想又不禁有些失落:“何寻,我发现我比人家差好远哎。”   同样出身于普通家庭,要是她能像陆未晞一样优秀也成啊,可她好像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   何寻安慰道:“哪里,你的眼光比她强多了。”   “……”   乔柳无语地瞪着他,他的意思是,她爱上他的眼光吗?   那,这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夸他自己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同居生活      芳菲四月,春浓夏早,人间最好的时节。   茶几玻璃樽中新开的香水百合,花香清幽淡雅,沁人心脾。花苞儿衬着叶子,粉白黛绿,正是某人穿睡裙的颜色。   回想起乔柳牌触摸屏的感觉,何寻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心情大好。   他现在由衷觉得,同居的体验还真不错……   这时,房间那边传来乒乒乓乓一阵巨响。何寻抚了抚额:呃,如果她能安静一点就更好了。   乔柳哪安静得下来,她现在才确认自己真搬进来了,一边开箱装柜倒腾着行李,一边就忍不住唱起了歌。   同居,同居啊,搬过来和何寻一起住了啊,大半夜里,身边能有个活人、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美人……的这感觉,多么让人期待啊!   “何寻何寻,今晚咱们就像上次那样一起睡吧!”她兴冲冲,翻箱翻得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嚷。   “你不得先去洗个澡?”何寻捏着鼻子,不假思索道。   “嗯,这就去洗,嘿嘿嘿嘿,我有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情终于可以做了!”乔柳呼啸而去。   何寻这才反应过来,忽觉不妙:她刚才说的“像上次那样一起睡”,说的到底是打雷那次还是在山庄赏月的那次啊?   分两组沙发陪睡还可以,但如果是像赏月那次那样……   还期待已久的事……她想干什么?!   乔柳迫不及待地洗完澡出来,愕然不见了何寻的踪影。   仔细再一巡睃,才发现他不知怎么的,竟换坐到了最角落最小的一张单人沙发里去。也已经洗过了澡,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可窝在那里,一个ipad挡住了大半张脸,脸上闪烁不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你躲在那干嘛?”乔柳奇怪地问。   何寻头也不抬,干咳了一声道:“我还有一份文件要看。”   他很矜持的,可绝对不是个随便容易就范的人……   “哦,那正好,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乔柳跳上宽敞舒适的居中大沙发打了个滚,摸出她之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收藏品,“哇哈哈哈哈,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渴望了好久好久的事啊——终于又可以在夜晚看《盗墓笔记》和《鬼吹灯》啦!”   “……”   乔柳捧着书,津津有味翻看起来,美得冒泡。   “你洗完澡为的就是看这种破书?!胆子居然这么小?!”何寻气愤地质问道。   “什么啊,你知道什么,这种书一定要在洗澡后看的,”乔柳很有经验地耐心给他讲解道,“要不,看完就不敢去洗澡了!自己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会很恐怖的啊,尤其是洗脸闭上眼睛、面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刚才看到的种种恐怖情节就会在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画面来,特别特别吓人!”   没办法,想象力太好……   “所以自从工作自己租房住以后我都不敢再看过了,看完哪还敢一个人睡觉。”   她一边说着,何寻一边不动声色地捣鼓一会,站了起来,找出一个遥控器。   轻微一声啪响,整座房子的灯突然一起熄灭了,陷入到一片黑暗里。   这样的豪宅居然也会停电?乔柳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张大了嘴巴。   “你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不是这样?”一片漆黑中,唯一的一蓬幽幽青光猛然伸到了她面前,是何寻的ipad:上面一张七窍流血眼珠暴突的狰狞鬼脸。   “啊——!!!!”   尖叫声震动吊顶。   乔柳差点没吓晕过去,一蹦三尺高,惊慌失措地跳到了何寻身上,大喊大叫。   “小心点,别打坏遥控器……”何寻还没来得及笑,被她一把抱住了。   他全身一震,手里的遥控器掉到地上,ipad也反扣摔落,整座屋子顿时又没有了一丝光亮。乔柳还在尖叫着死不撒手,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腰。   宛若凝结的暗夜里,一切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身体温度真实。   窗外的城市微光洒进来,眼睛逐渐适应了被冲淡稀释的黑暗。春夜特有的清馨味道萦绕弥漫,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是茶几上的百合,还是她身上的幽香。   乔柳的脸埋在何寻怀里,声音也不知不觉静了下去。她慢慢张开眼睛,眼神变得带了几分迷惑,怔怔抬起头来。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她的手还环抱着他的腰,两人都怔怔凝视着对方,夜色结成了果冻。   拥抱的身体触感远比牵手与依偎强烈,何寻眼中闪过迷茫、挣扎和痛苦,上次被意外吻到时的那种不适反应汹涌袭来,他这次的神智非常清醒,但是也始终定定地控制住了没有动。   深黑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她,他犹豫着终于慢慢抬起了手来,努力想要尝试轻轻回应一下。   可是也就在这时,一阵高亢的铃声猛然响起。乔柳的手机屏幕上,闪出大大的“妈妈”两个字。   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能红着脸慌忙分开。乔柳银牙暗咬地去接电话,何寻找到遥控器按了电路,室内重新大放光明。   “妈,你……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干嘛啊?”乔柳结结巴巴地问。   “柳柳,你的生日不是要到了吗?”乔妈妈大嗓门说,“和往年一样,我和你爸又给你打了一千块钱,记得拿去和朋友们好好吃顿饭,或者买两件新衣服吧。”   乔家虽然只是普通家庭,但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也极尽宠爱,乔柳每年生日都会给她打一笔钱的。   “妈,可是我现在都工作挣钱了啊!”乔柳连忙道,“应该我给你们寄才对,你们不用给我打啦。”   “你那工作能挣到几个钱。”乔妈妈叹着气说,“早就说了,还不如回家考个公务员什么的呢。或者托人找找关系进个事业单位去,也比你北漂的日子舒服。北京的工资虽然看起来高点,实际上消费也高啊,每个月花那么多房租住个小破房子,你卡上现在有五位数吗?”   “呃,有,不止……”不过乔柳暂时也还不敢把现在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那就好,在外面别舍不得花钱,女孩子一定要多打扮打扮,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可怎么行,妈妈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和你爸结婚了。”   “……”中国家长们最关心的问题又来了,乔柳心底里暗自呻吟了一声。何寻闻言,却也一下绷紧了身子,竖直耳朵聚精会神地偷听。   “柳柳啊,警告你别不把这当回事!每次问你都是敷衍我说在努力,在努力,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上心过!”   “哎呀,妈,我知道的,我现在真上心了啊!”刚才还是被你们的电话搅黄的呢,乔柳狼狈地胡乱应着,何寻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无声闷笑。   “那你还记得妈妈教导你的话吧?找对象,第一条就是要找个老实可靠的。我知道,你们年轻女孩子都是外貌协会的多,喜欢看帅哥,但是啊,妈妈跟你讲,其实只要平头整脸五官端正就可以了,不要找太帅的,那种男孩子都容易花心,靠不住!”   “……”乔柳情不自禁地偷偷向何寻望去,只见那一张帅到可以刷卡的俊脸愕然变得阵红阵白,目瞪口呆。   “第二条,不要找太有钱的。柳柳你记住,咱们小康之家,不求大富大贵,衣食无忧也就足够了。男人一有钱就最容易变坏的,你不要学那些女孩子去贪图什么有房有车啊!”   “……”豪宅名车数不清的某人头上冒出了冷汗来。   “第三条,不要找北方的男人。尽量找个南方的,最好就是咱们家这边的,这样以后过年什么的也好一起回家,多方便。北方男人大男子主义,听说连家务都不会做的,不懂得心疼老婆,回家就会坐在那里吃饭,你说你以后多辛苦?柳柳你记得,要找就找一个以后回家了能和你爸一起在厨房里杀鸡烧菜的啊,不会做家务的看都不要看!”   生来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某人,听到杀鸡两个字时两眼都发了直,汗如雨下。   “妈,你说完了没有啊?”乔柳压低声音尴尬地问,她都不好意思了,何寻同志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吧……   “最最重要的一点,柳柳,你千万要记得啊,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什么甜言蜜语骗到,那种不规不矩、想占便宜、结婚前就要骗你去同居的男人,一脚踹飞他!真遇上了这种人的话,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去帮你教训他!”   其实,她妈妈是从FBI退役的吧……   乔柳捂住电话,何寻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再没爬起来。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完美生日      后来,乔柳和何寻就这通电话进行过一番讨论。   “我妈妈说的,好像也蛮有道理哦?”乔柳故意干咳了一声,忍着笑问道,“何寻,你怎么看。”   何寻悻悻然斜睨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你最大的优点吗?”   “你什么时候夸过我的优点……”乔柳嘀咕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啊,是那次说我眼光好?”   可不是吗,绝对比她妈妈的强太多了,郑重点头的何寻严肃脸道:“所以,不要被别人的几句话就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继续保持。”   “……”   啧啧,说的可真够铿锵有力语重心长的,等乔柳回过味儿来,体会到这短短一句话中所包含的对她妈妈的含蓄委婉的抗议、对他自己的不遗余力的自吹自擂、对她的无耻要求甚至还有耍赖撒娇……何寻早已脚底抹油溜回到了楼上去。   留下乔柳一个人在客厅里咬牙切齿地跳着脚大叫:“何寻!!你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何寻才不这么觉得,在他看来,她对他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今晚还又刚抱过,什么第一次都被她夺去了,吃干抹净想不负责是不可能的。   想当年,他们圈子里另一户大名鼎鼎的世家罗家,罗斐的绝色妹妹罗晴,当众向他献吻时还曾经被他不假思索地摔了一个过肩摔,差点破相呢。从那以后,周围再没有过哪个女人敢近他身的。   回忆起这件事,何寻俊眉微蹙:他前几天让人去反调查宋景行如何得知他的行踪,却意外地发现宋景行最近竟与罗斐走得很近。   罗宋两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所以他当初摔了罗晴,家中长辈们表面上虽然教训了他一顿责令去道歉,私底下却是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暗笑的。而从那以后,罗家恼羞成怒,就更势同水火。宋景行现在为了对付他,居然去和罗斐合作,简直愚不可及。   何寻知道,这位大表哥是太忌惮自己了。其实,何寻作为外孙,无论如何优秀如何得他姥爷的赏识,本来也很难有机会能继承宋家的家业。所以他不动声色,因地制宜,这些年来走到现在越来越得倚重,多半都要感谢宋景行自己暴露的无能与愚蠢。   何寻从来不屑主动去算计他,但是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对付他们家的这些人,一切尽在掌握,胸有成竹。反倒是想起乔柳的妈妈来,有点头痛。   不过,那通电话也真心让他羡慕:果然是那样的家庭才养得出那样的女儿。不富足但温暖有爱,父母对女儿的择偶条件什么都不图,就盼她能得到个一生安好。多么简单平实的幸福。   何寻从他床头抽屉的底部取出一张照片,看了看自己一家以前的合影。视线落在照片中的两个女子身上,深黑的眸子犹如潭水冰冻,薄唇冷冷扯出一线嘲讽。他像镇邪一样地拿起一方印盒,把照片又压回去了。   乔柳的二十三岁生日,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最圆满的一次。寻花问柳新店在这天开业,非常成功,陆姑娘也说话算话,找了央行附近的许多同事过来帮忙捧场。   何寻和她却不太方便碰面,他从另一条鲜花通道,进入到乔柳特意为他准备的包厢。   深褐色木橱窗爬满浓绿藤蔓,窗外的春日阳光如水银明亮,微风中飘来淡淡蔷薇花香。   乔柳换了一身服务生的可爱制服走过来,还像模像样地扎着一条波点围裙:“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要来点什么呀?”   话一出口,她自己差点笑场。何寻看到她这身打扮,刚喝的一口柠檬水呛在喉咙里,“你,你在别的客人面前可不能穿这样的衣服!”   女仆装啊制服诱惑这是……   “废话,你以为谁都能享受到店主的亲自服务?!”乔柳很不满,这人不领情不说,竟然破坏气氛!   何寻大松了口气,露出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店主亲自服务,能提供什么特色午餐么?”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   “试试我们最新推出的番茄豌豆蛋包饭怎么样?”乔柳当然不会告诉他,凭她的厨艺水平,也就这个以前用来处理剩饭的做法做得最熟练……   可怜何寻显然对劳苦大众的食品完全不了解,十分兴奋地期待道:“那就来这个吧!”   乔柳跑回到厨房里,来到她让大师傅专门留出来的小料理台前,谢绝了小工的帮忙,自己一粒粒把豌豆洗好,胡萝卜切丁,鸡蛋打散。然后番茄豌豆胡萝卜丁一起炒饭,为照顾某人平时的口味,额外添加了些虾仁。最后锅中浇一大匙油,倒入打好的蛋液,摊成蛋皮,在蛋皮的一侧倒上刚才炒好的米饭。蛋皮一折,淋上番茄酱装盘。   豌豆翠绿,胡萝卜嫩红,虾仁雪白饱满,蛋皮金黄灿灿,端上桌的卖相倒也蛮好看。   “怎么样?”她紧张地瞄着何寻挖一勺放进嘴里。   何寻摆出一副挑剔状,但眉梢眼底满满都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这味道……唉,看来以后也就只能做给我吃了啊。”   哼,还真把自己当大爷啦?乔柳气势汹汹挥舞刀叉:“没听见我妈说的,我们那儿都是男的杀鸡做饭吗!今天还是我生日!”   何寻抬头凝视着她,黑宝石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那……以后的每年生日,就我做给你吃吧。”   这……这算是承诺吗……   乔柳独自傻笑了一个下午,将近日落时,收到何寻的另一份生日礼物。   四名安保人员护送过来的一方缎带礼盒,闪闪发光。拆开一看,是一套价值惊人的珠宝首饰,和一身定制的小礼服裙春装。   裙子浅碧湖水绿,配着高跟鞋,清新明丽。首饰是老坑玻璃种翡翠,浓翠逼人。   “何先生请您收到了就换上。”同来的女士笑容可掬又拎出个小箱子,“我是化妆师。”   乔柳坐下让她给自己化了妆,换上裙子鞋子和首饰。对镜自照,焕然一新。何寻来接她时,也展颜微笑道:“很漂亮。”   他也换了一身正装,眉目分明,迷人的微笑如钻石璀璨。乔柳提着裙子奔过去:“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送这个?”   “别跑,淑女一点……晚上吃饭的地方得穿礼服。”   乔柳听明白了,大叫起来:“哦,你是说,有烛光晚餐!”   不过,这顿晚餐吃得不太容易,车开了很久很久才到,远离市区。   苍茫暮色中,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堡出现在眼前。金碧辉煌,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花田。深紫色的天边犹有几缕残霞绚烂,人仿佛一下时空跳转,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   “这是哪里,北京周围还有这样的地方?!”乔柳惊叹。   “嗯,我一个朋友的私人庄园。”   何寻看着她的表情失笑:“北京现在这样的薰衣草庄园挺多的啊。不过大部分都是出租给婚纱摄影什么的做基地,人太多太乱,城堡内部和酒店娱乐设施等等都建得很粗糙。我朋友的这个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招待很少数的朋友,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乔柳这才反应过来,手指向花田:“哦,那些就是薰衣草?”   “嗯,可惜和你的生日不对,现在不开。不过城堡的后面有一片蔷薇园,应季很漂亮,我就是让他们安排在那里。”   车子缓缓驶向城堡,仿佛一个童话般的梦境,草坪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绚丽灯光。乔柳喃喃道:“美死了美死了。”   一切都美得如梦,像是每个少女儿时曾有过的关于公主的幻想。   “何寻你怎么能这样啊,这样让我都不敢脱下这身衣服首饰和鞋子了,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魔法棒点了来参加宴会一样,但是脱下了就会被打回原形的。”   何寻嘴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你是又脱不下来吧!”   今天的首饰,他可是专门设了一个局的,嘿嘿。回想温泉里帮忙解项链的那次,还满值得回味的嘛……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真那么笨啊!”乔柳撇着嘴横了他一眼,这人对珠宝鉴赏的眼力再好,一听就知道完全没研究过女人的首饰设计!“我那时那条项链之所以难解开,是因为它太短,而且戴太久,搭扣早就旧了,不灵活了。可现在这条的长度够啊,设计得又这么精巧,怎么可能自己脱不下来。”   她为了表示温泉那次确实不是因为自己笨,说完还动手示范了一下,果然一解就开。“看,这不就拿下来了?”   何寻目瞪口呆。   下了车,他背过身愤怒地一个电话打去珠宝店:“我不是说了,要一条很难很难脱的项链吗?!”   “何先生,您放心好了,我们的镶嵌工艺,绝对过硬,那条项链的翡翠蛋面绝对绝对不会从链身底托上脱落的啊!”   “……”   这破店,连客户内心深处的真实需求都搞不懂,它到底怎么称霸珠宝界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花田错      城堡上空的深蓝夜幕,绽放开五颜六色七彩焰火。蔷薇园里,草坪上大理石喷泉前,乐队琴声如水流泻,两个人的烛光晚餐。   何寻的面容被焰火映得忽明忽暗,一双漂亮眼睛粲然闪耀,漆黑瞳仁中倒映漫天华彩光芒。他那一身贵族气穿了晚宴礼服正装后越发优雅,乔柳忽然想起初识的那天夜晚来了。   “何寻你还记得吗?咱们真正认识的那天晚上,也就是这样的烟花,你从满天焰火的背景下车,简直帅呆了,真的就好像紫霞仙子说的会驾着七色云彩而来的意中人。那天晚上回家,我做梦还梦到你了呢。”   何寻唇角上翘,露出一脸“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已经打我主意了”的受用表情。   “哦,梦到我什么了?”他矜持地问。   “就是你像今晚这样在焰火中驾车来接我啊,超浪漫超美丽的,场面特别盛大!”乔柳托着腮自顾自傻笑,“嘿嘿,看来三生桥的传说还真是很准哎,一点都没有搞错,所以我第二天问清楚了你单身,那时候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有缘人。”   “……”   何寻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表示这丫头还真会做梦——其实,当初如果不是多亏了她的积极主动,按他自己的性子,打死都不可能会是主动去追求女孩子的人。   至于现在嘛,咳咳……   说到这里乔柳忽然想起,他们俩虽然都同居了,在别人眼里也早就是一对了,但是两人之间好像还没有正式确认过名分问题。她清了清嗓子,欲语还休地小声问道:“何寻,你说,咱们现在这样算是……算是……什么啊?”   何寻很狡猾地装傻:“什么什么?”   “就是,现在我算是你的什么啊?”乔柳给了他一个再明白不过的暗示眼神,手却藏在背后问。哼,他要是敢冒出个“优乐美”之类的答案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何寻更狡猾地抬眼望天摆出了沉吟状,慢慢吞吞就是不回答。   “喂!难道我还不算你的女朋友吗?!”乔柳忍不住握拳了。   何寻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不是女朋友难道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啊!”   唉,可见让女孩子主动惯了也有不好,确认名分这么值得纪念的重要一步,都没有留给他……   用完晚餐,侍者引来一辆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复古马车,戴着金丝白手套的骑师风度翩翩从上面跳下行礼。从蔷薇园穿过薰衣草花田有挺长的一段距离,他们就乘坐这个返回城堡。   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响在田埂小径上,高头大白马气派非凡,乔柳坐在这样童话般的南瓜马车中,再看看身边那么帅的何寻,只觉得不知今夕何夕,简直是满足了生平所有的美好想象,刚才喝下去的红酒全醉到了心里。   薰衣草花田在星光下泛出温柔的起伏海浪,银光点点,夜风中溢满甜甜蔷薇花香。   一朵金色焰火又在穹顶夜幕上炸开,四野被照得通明雪亮。何寻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和流光,那样诱惑迷人的唇线与鼻梁。乔柳酒意上头,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反正是男朋友了,她也得意洋洋不再客气,双臂一把环住他脖子,亲的时候还恶作剧地轻咬了一下。   何寻大惊失色,亲、抱、咬三重袭击,这远远超出了他目前所能承受的范围。乔柳今晚穿的又是一袭露肩小礼服裙,完全光裸的两条小臂环绕缠在他脖子上,给他的触感就像是普通人被冰凉滑腻的蛇缠住了一样,后颈鸡皮疙瘩立即冒了出来。唇上再被咬那一口,他脸色也顿时煞白,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得不一把推开她跳下了马车,差点没当场呕吐出来。   “何寻,你……你怎么了?”乔柳也急忙跳下车,追了过去,目瞪口呆。   骑师还以为是自己驾驶得不好,吓得赶紧先跑回去取晕车呕吐喷雾剂。乔柳陪着犹自头晕目眩面色苍白的何寻在花田里,却知道肯定不是晕车——谁会晕马车啊,他刚才恶心的分明是自己。   “何寻,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联想起他上次意外被吻到的反应也是这样,乔柳恍然反应过来的同时,不由得自尊心大受打击。   她一吻他,他就恶心得想吐!   “不、不关你的事。”何寻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难堪地低下头老实招供道:“如果不是你的话,还会更厉害得多的。”   乔柳直到这天晚上,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搞到手的这位男朋友有多坑爹:尼玛他居然是碰不得的。   对身体接触有严重的障碍,别说接吻、make love等亲密行为了,摸一摸抱一抱都跟要了亲命一样,怪不得那时伸个手给她就那么大义凛然呢。   乔柳回想起自己对他做过的种种流氓行径(尤其是蓄谋初吻的那一次),也不禁冷汗直冒,“可是……何寻,我看你有时,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啊?”   “难受的程度是分轻重的啊。”何寻有气无力解释道。   他第一次在大排档上被她握住手,那时还不熟,很不舒服。但平时的工作生活中也时常不得不和别人握手,这相对便算是最轻的接触等级,用消毒纸巾擦干净就好了。   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情愫暗生,她安慰他时再拉住他的手,他知道她是在关心他,心中有暖意,也就不需要再消毒,任她拉着了。   乔柳很喜欢靠近他,比如像山庄赏月的那次并肩躺在一起,何寻对这样的程度本来是很有障碍的。但并肩依偎,身体所接触到的部分毕竟也不多,还有一种相依为命相互取暖的感觉,心中会觉得很温馨,也就勉强还可以接受。   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后,开始试着去克服一下,于是趁她睡着的时候,甚至还自己去碰过她了。手指点点点,碰碰她的脸,这和玩地雷游戏似的,柔嫩的触感比触摸屏好多了,不难受,很好玩。   但是到了拥抱,就不行了。身体大面积的接触,尤其抱紧时会感受到女孩子的胸脯,这是有了性的意味的,就会难受很多,难以抑制的恶心与不适。   亲吻更不用说,包含的性意味更浓,甚至已经涉及到体液的交换,他就承受不住身体的反射性反应了。头晕恶心,想吐。   ……   “那,也就是说,你在和我亲近时,其实是完全一点快感都没有的吗?”乔柳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出了这个重要问题,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对于他竟然一直约等于一只毒物!   “也、也有……”何寻的这三个字吐出口,乔柳还没来得及惊喜,只听他一脸悲壮又小声道:“献身的快感……”   知道她喜欢,他强忍住难受的感觉让她拥抱贴近,心里便有一种崇高的牺牲了自我的奉献精神。   乔柳无语黑线三千丈:尼玛这是有多伟大啊!人家竟然是牺牲了自己,来满足她……   两个人在花田夜色里相对无语,一阵夜风吹来,乔柳裙子单薄,打了几个喷嚏。何寻把外套脱下给她,两人回到马车前。   骑师还没有回来,何寻自己是学过马术的,他闷头坐上前座的车夫位。乔柳知道,这其实是因为他现在也没完全恢复,不敢和自己靠太近,便只好独自呆呆地坐在车厢里。   高头白马重新在小径上哒哒行走起来,乔柳看着还是那么帅的何寻,心中滋味却大不一样了。怪不得这家伙能那么洁身自好呢,哼哼……   “何寻啊,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白马王子。”   “什么意思?”何寻话声还是很平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她也认为他这是有隐疾的了吗?   只听乔柳悻悻然继续道:“你是宝马王子。”   “怎么说?”虽然宝马比他平时的座驾要低几个等级,但这话让何寻情不自禁地长长松了口气。她语气里绝对没有生出鄙视嫌弃之意。   “因为宝马那三个字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啊,”乔柳没精打采郁闷道,“没听说过吗,BMW,‘别摸我’!”   何寻:“……”   乔柳龇牙咧嘴没好气地再冲他做了个鬼脸,做完,自己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田小径这时走到了尽头,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堡。她望着那些灯光,握着拳想,不管他再怎么“别摸我”,反正也已经是被她摸过了的。哼,她就不信,她攻不下何寻这座城堡!   大不了自己从此后就在流氓的道路上加速狂奔。   何寻坐在前座,后颈忽然传来凉飕飕一阵寒意。转过头,正对上她一脸恶霸盯着黄花大闺女似的不怀好意眼神。   他心中油然冒出种不妙的预感:以后的日子,清白只怕要难保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处男之王      乔柳的生日刚过,一场沙尘暴席卷了整个北京城。   由于那薰衣草庄园离市区太远,他们在城堡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离开时,沙尘暴就已经压境,大白天黑得和傍晚有一拼。整幕天地完全是土黄土黄的,大风飞沙走石,空气浑浊无比,能见度极低。   司机忍不住拍着方向盘骂道:“奥运才过了几年?!环保局那帮孙子干什么吃的,空气就又变成这副德性了!”   乔柳生长于山清水秀的江南水乡,更受不了这种天气。整个人干燥得像是没有了一丝水分。昨晚在花田里又吹了些冷风,她蜷在座位上恹恹道:“何寻,我喉咙好痛。全身发冷,头也好疼。”   “是不是感冒了?”何寻拧开一瓶水,亲手捧着细心地喂到了她嘴边,“先喝点水……开快点!马上回去,叫医生。”   回到高层寓所,他的私人医护已经等在那里,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五。医生建议打针,会好得快点,乔柳烧得有点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意见。但何寻看到护士手里那明晃晃的针头,眉尖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还是先开药吧。”好像被扎到的是他自己一样,他不满地制止道,“敢情你们不知道疼啊?!”   医生和护士惊悚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赶紧把针换成了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我没这么严重啦,只是个小感冒而已。”乔柳看见人家大气都不敢出地戳在那里,对这阵仗颇感别扭无语,强撑着眼皮干干地开了口。她本来觉得睡一觉都可以自己好了的。   “那你就好好睡一觉。”何寻喂她吃了药,调整好屋内的温度和湿度,这才放医生和护士离去。   “何寻你也去吧,不用管我了。”乔柳知道,他这两天其实很忙,为她的生日又搁下了不少事。   “我分得清轻重,你别说话了,乖乖睡觉,要端茶递水的话就叫,我在这守着你。”   玻璃墙外,一片苍黄,大风携着沙尘呼啸盘旋,发出呜呜的声音。从高空望下去,整座城市都昏昏昧昧看不清楚。何寻打开一盏小壁灯,抱着笔记本电脑安静地陪护在她身前。   两个人一坐一卧,一室静好。他不时从电脑前转过头来,查看一下她的动静,侧颜专注而温柔,长长的睫毛和挺秀鼻梁交错光影。   乔柳的意识在半睡半醒间,但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渐渐清醒起来,变成睡不着了。吃了药后,她的鼻塞也有所好转,只觉得隐隐约约嗅到一缕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   是何寻身上的味道,她知道。熟悉的正是他常用的那种淡淡草木清香。可是,其中又混杂着一缕她没闻到过的、不过也很好闻的、隐秘而奇异的特别味道。   乔柳耸耸鼻子,半抬起眼皮溜了一眼。心念电转,恍然大悟,登时满脸通红。   原来他们现在这样的姿势,虽然很纯洁,但她头部差不多就枕在他大腿的膝边。离某个羞于启齿的邪恶地带很近。   咳咳,邪恶的地带果然很邪恶!居然会散发出这么惑人心神的气味的……   乔柳脸红红尴尬地把枕头挪远了一点,但是,同时又忍不住耸了一下鼻子,那气味有种生物本能般的吸引力。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男性荷尔蒙……她心里不禁暗暗感到好奇和纳罕:是每个男人都会这样吗?可是以前她都只闻到过男生身上的汗臭味啊,还是说因为何寻他特别干净,所以他的气息才特别好闻。   “怎么了?”何寻敏锐地立即发觉了她的异常,“还是不舒服吗?”   “没,没有。”乔柳颤抖着声音,这怎么说得出口!即使是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啊!   “吃了药怎么反倒烧得更厉害了?”何寻看到她煮熟的螃蟹一样的脸色,不放心地又要叫医生。   “不用,真不用!”乔柳背对着他翻了个身,继续与荷尔蒙狼狈作斗争。   何寻的声音突然静默下来。   “你,你……你起来换一下衣服。”他窘迫干咳了一声,尽量含蓄地说,说完就比她还狼狈地站起身来走了开去。   乔柳疑惑地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某亲戚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造访了。刚才一翻身被子没盖紧,露出下面染红的一大块。   她无地自容,只得赶紧爬起来草草收拾了一下,换了身睡衣。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难怪自己今天居然会这么奇怪敏感,闻到个邪恶的气味就心浮气躁呢,原来都是因为大姨妈在里应外合!   感冒再加上生理期,大大削弱了乔柳的战斗力。何寻看着她有气无力苍白虚弱的样子,却更不放心了,犹豫半晌,说:“今晚你跟我到楼上来睡吧。”   “啊?”   “这样你夜里不舒服就可以直接叫,我替不了你受罪,也总能帮你端茶倒个水。”   “……”要不要这么温柔体贴啊,不得不说,何寻这家伙做起男朋友来,还真是够尽职尽责。   乔柳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在机场邂逅他的时候,她看见他递过报纸后,还能想到请空服小姐去照顾一下那位带孩子的年轻妈妈,温和细致,当时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心底善良柔软很肯照顾人的好男人。现在看来,眼光一点没错。   可是,这么好这么完美的男朋友怎么偏偏就有个那么要命的属性,只能看不能碰呢?简直比ED还难办啊!   乔柳眼前浮现出动物园里纯观赏性动物的招牌来:“只可围观、不可投喂、更不可食用”……唉,果然是人无完人。   “何寻,你这毛病是从小就一直有的吗?交过别的女朋友吗?”乔柳思来想去忍不住问。   何寻沉默一会,回避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只对第二个答道:“没有。”   “我是你的第一个?”   “是。”   “那,你以前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吗?”   “也没有。”   “不会吧,青春期都一片空白啊?”乔柳觉得惊奇,情窦初开的花季雨季时谁都免不了会产生点朦胧情愫什么的吧,比如说暗恋学校里的校花校草之类啊。   何寻淡淡道:“早跟你说过了,我以前得过自闭的抑郁症。”   怎么可能主动打开心扉去喜欢一个人。   乔柳激动起来:“那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初恋咯?”   “是,唯一的。”何寻垂下眼帘,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以后也不会再有。   他洁癖,禁欲,把自我的整个世界都看得特别矜贵,无论情感还是身体。所以,对方虽然要先付出真心才能被允许入内,可唯一的一把钥匙一旦交付出去后,他能恪守自己的原则与忠诚。   乔柳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何寻啊,我是你的初恋,唯一的,那也就是说,你还是个……处男咯?”   何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真是的,在他内心这么宣誓般的无比神圣庄严的时刻,她居然就想到这个!   “那,”乔柳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忍不住屏息又问道:“你有没有吻过别的女孩子啊?”   “没有!”   处中处!   乔柳越发激动起来:“那也就是说,你的初吻就是那次在这里被我夺走的咯?”   何寻又横了她一眼,还好意思说……   “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那个什么……自、自、自我解决过啊?”乔柳不好意思说出“自慰”,但是实在憋不住问,因为她以前听江湖传说,处男们的第一次其实也99%给了自己的左手。如果何寻他连这都没有过的话,哇,那简直就可以封为“处男之王”了!   何寻终于忍无可忍地一个枕头拍了过来:“这是女孩子该问的问题吗!!”   好吧,能不能封王,尚待商榷……   到了晚上,沙尘暴还没有停止。风沙敲窗,乔柳第一次进入到何寻的楼上卧室。   他的卧室很像五星级酒店套房,什么都有,四角雕花大床,对着电视墙。与酒店不一样的是多了许多家居气息,又比客厅小,两个人窝在这里听着窗外的呜呜风声,别有一番温暖安宁。   茶几和沙发就在床边,何寻把床让给她,自己睡沙发,比客厅里的同睡是近得多了,夜里要叫他的话会很方便。   乔柳心里却不禁非常郁闷:终于能进他的卧室一起睡了,好不容易攻入大BOSS的巢穴了,可现在偏偏是她的血槽最低值!   “话说回来,”她没精打采地悻悻然道,“何寻,你是不是看我现在对你啥都干不了,所以才会放我进来的啊?”   何寻刚帮她把她楼下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书搬上来做睡前读物,闻言,匪夷所思地踱到她面前。   “难道……你以为你不是现在这样,就能对我干什么了吗?!”   他186cm的英挺身高,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一只手捏住她裹得像只蚕蛹似的被卷,就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乔柳瞬间石化,目瞪口呆。   天啊,她怎么就一直忽略了这一茬!   可能因为何寻前两次都被她亲得苦不堪言而没有反抗,就让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很强大了,还雄心勃勃地想要攻了他呢!   但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即使大姨妈不在,即使她有那霸王硬上弓的贼心与贼胆,也是绝对没有足够的贼力气可以把何寻扑倒的啊!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打赢这场战役?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枕“黄粱”      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乔柳被何寻的武力震慑过后,不得不暂时老实了许多,先乖乖养病。何寻表示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目的。   临睡前,他又喂乔柳吃了一次药,乔柳沉沉睡去。   何寻自己还有许多待处理的工作,他又辛苦了一个多小时,才准备休息。怕吵醒她,到楼下洗的澡。洗完回到楼上,最后察看一下乔柳,只见她像只猫似的蜷在大床中央,已然熟睡。   单身男人万年冷清的床,再华丽也不过是锦灰堆,今晚才第一次散发出软玉温香的甜美。雪白小脸贴在深咖啡色条纹枕头上,甘美如牛奶,再冷硬的条纹也不由得漾起了温柔皱褶。   正如何寻现在的心。他坐在床边,深深凝视了她一会。   乔柳睡觉不太老实,一截圆润白皙的肩颈露出了被角,粉光致致。   何寻屏住呼吸,想给她掖好。怕惊醒她,他动作放得很轻很慢。   可谁知手才刚伸过去,乔柳的小鼻子就耸了耸,鼻翼微皱起来。   那样子,真像一只猫。何寻不禁微笑。   他小心翼翼给她掖好被角。乔柳像睡梦中的猫闻到了鱼味儿一样,鼻尖耸动,摆头晃脑。   “何寻……?”她无意识地梦呓喃喃着,居然能追踪他睡衣袖间的气味翻了个身滚过来,柔软脸颊贴到他的手上挨挨蹭蹭。   何寻失笑,也像逗猫一样,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   忽然,却见这猫像是嗅到了什么更吸引她的气味,小鼻子一路耸动着,竟向他的腿上蹭了过来。   何寻花容失色,全身神经都一下绷紧了。   猫终于找到它最满意的窝。乔柳舒舒服服枕在新枕头上,脸还埋下去蹭了蹭,惬意地又咕哝了一声:“何寻……”   何寻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幸亏她还是睡着的,要不他已经没脸见人了。   隔着薄薄一层睡裤,她最细微的一息一动都无异于点燃炸药的火种!何寻以他二十多年来超人的忍耐力,艰难地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想把她推开。   “干嘛啊……”乔柳迷迷糊糊察觉到动静,不满地咕哝起来。她舍不得让他难受,所以自从听他说过以后,并不敢再随意亲近他;但潜意识里难免有失落和委屈,说梦话就理直气壮地流露了出来。   “何寻,我只是喜欢你身上的气味啊……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连闻一闻都不行吗?!”   “……”   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闻的是哪!何寻欲哭无泪,他现在简直宁愿被她咬死算了,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第二天早上醒来,乔柳浑然不知自己昨晚干出了多么丢人的事。她身体底子很好,一夜间就恢复得神清气爽了,只记得仿佛还做了个很香甜的梦。   唯一的不爽是梦中好像枕到了什么滚烫的硬物,被硌得生疼。   何寻已经起床洗漱完毕,依旧是严整到连锁骨都不露的衬衣领带,西装笔挺。不过,眼底下却不知怎么的多了两个淡青色黑眼圈,他往常都起得比乔柳早挺多的,因为要晨练运动,今天竟然也不做了。   “何寻,你昨晚没睡好呀?”乔柳很惊奇,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欲求不满似的难看脸色。   何寻背对着她磨了磨牙:“挺,挺好的。”   “你放心,我的感冒已经好了。”乔柳只以为人家是照顾自己到太晚,心疼地说,“我今天就可以去店里。”   “外面还有些沙尘,你在家里再休息几天吧。”何寻还是很细心体贴地闷声说。   “不用,才刚开张呢,昨天就已经翘了一天班了。我今天一定要去,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实际上到了店里,她也没多少事。乔柳看完昨天的帐,溜溜达达地到花架和书架前去随手帮了会儿忙,在一扇窗边坐下上网。   她自从和何寻好了以后,日子过得太丰富多彩,很久没上过QQ和微博了。一打开,一大堆消息跳了出来。   大部分都是同学和朋友们发来的,问她在前公司被整的那件事解决了没,找没找到新工作。还有两条是狐狸男发来的私信,问的却是:“和你那位男朋友发展到神马地步啦?最近有时间出来玩吗?”   挨个单Q太麻烦,乔柳索性在微博和签名上各发了一条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找到新工作了,一切都好,谢谢大家的关心!”   然后也对狐狸男的私信礼貌地回了两句:“不好意思啊,没时间。我们发展得很好。”   不一会,那边就又回复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哦?怎么个很好法?”   “就是,很好啊。”这人可真够闲的,乔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单敷衍道。   “他很疼你吧。听说都让你搬到他那儿住去了?”   “你听谁说的?”乔柳疑惑。   狐狸男停了一会,发过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我后来又去过你那家老店,听那里的店员说的啊。”   “哦。”乔柳见他已经知道了,也不隐瞒:“嗯。”   电脑那边沉默下来。乔柳出于礼貌也客套了一句:“你呢?最近怎么样?”   久久没等到他的回答。   乔柳也不在意,继续刷微博浏览网页。过了一阵,倒是何寻打过来一个电话,声音有些凝重,说他今晚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到时只让司机来接她。   “哦,是要加班吗?何寻,我可以等你的呀。”   “不是,我爸叫我回一趟家。”何寻顿了顿,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他说,我妈妈也回来了,想见见我。她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到过我。”   两年多!亲生的母子居然一面都没见到过!乔柳有点被惊到,“啊,那你去吧。也不用让司机接我的,晚上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   “不,一定要让人接,你别自己乱跑。”何寻对她的保护意识很强,不在他的羽翼范围内就觉得不能放心,“我早说让你今天干脆都别出来的……晚上回去了就待家里乖乖等着我啊,我尽量在他们那边吃完饭就走。”   他管有他爸妈的本家,叫“他们那边”。和她在一起的那房子,才叫“家里等我”。   乔柳敏锐地能猜想得出来,他爸妈找他的事搞不好就正和她有关。自从宋景行去到他姥爷面前告过状后,何寻他爸妈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他们那样的家庭,父母肯定不希望儿子找的是她这样的女朋友吧。   何父何母直到现在才有所动作,已经挺让她意外的了。   面对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棒打鸳鸯,乔柳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说实话,她也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因为何寻上次面对他表哥表嫂和姥爷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让她知道了自己没有爱错,他是个有担当有气魄断然不会委屈自己爱人的男人。这些问题,显然也根本没打算让她操心过,那她当然也不必去自寻烦恼。   他们之间的相爱相处,很像昨天那情况:何寻会为她抵挡住外界的一切,守护出一室安好,无论是沙尘暴还是风雨飘摇。而在那个温暖安全的小小世界里,两个人关起门来,她只要负责把他推倒就好。   乔柳想到这里,觉得这也就是她想要得到的幸福。由衷露出微笑。   她坐回电脑前,却见又收到了好几条新私信,都是来自狐狸男那个ID的。   “喂,你刚才说,你们住在一起了?!”   语气怎么突然凌厉了这么多。   乔柳有点纳闷地接着往下看去,下一条是两分钟后发的,见她没回答,那边似乎是更气急败坏了:“也就是说,你们已经上床了?!”   有没有搞错,这是隐私问题好吧。乔柳囧囧地撇撇嘴,即使她刚才在也不会回答。   第三条的语气却简直已经是咬牙切齿了:“看不出来啊,你人长得不怎么样,勾引男人还真够有一套的!但是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胃口那么大不怕被噎死吗?!”   乔柳无缘无故地被破口大骂了一顿,实在莫名其妙。忍不住正想回复过去,却见第四条写的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发错人了!”   “……”   私信到这里为止,对方ID已经显示为下线。   乔柳揉揉额,晦气地关掉了聊天窗口。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最毒妇人心      与此同时,电脑的另一端。   一间原本舒适豪华的办公室,现在一片狼籍。办公桌上的绿萝、咖啡杯、玉貔貅等大小摆件全被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一位绝色美女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得梨花带雨。   罗斐好不容易才抢救回笔记本电脑,啪的一声重重拍上:“罗晴!你也别太过分了!”   “哥……”   “我和人说话,你跟这捣什么乱呢?!就趁我出去抽支烟的工夫,偷看我的电脑,用我的账号骂人,还把我办公室砸成这个样子!”   他罕见的恼怒震住了罗晴,不敢再哭叫,眼泪汪汪抬起头来。   对自己这亲哥哥的脾性,罗晴是很清楚的。罗斐虽然长了一张妖孽轻佻狐狸似的小白脸,很没气势,但心思深沉精明,手腕长袖善舞,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罗晴声音放软,“哥……我错了……可是你没看见那女人说什么话嘛?她竟然已经和何寻同居了!”   罗斐也沉默下来,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何寻以前拒绝我,把我摔惨了,还可以说他是变态,是gay,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心理有问题。可是他现在跟这么个长得远不如我的女人搅在了一起,说不定还会把她带到所有人面前去,到时我的脸往哪里搁。”   罗斐淡淡道:“不是说不定,是真的。宋景行说,他去宋老头子面前告过状了,何寻被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北漂打工妹迷得神魂颠倒,还为那女孩羞辱表哥表嫂,要把整个宋家的脸都丢尽。老头子把何寻叫了去,两人私下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但何寻明确表示了不是玩玩而已,他对那女孩是认真的。”   “什么?!丫不但不变态,还是个情种,那就更不行了!”   “你说不行管什么用啊。”罗斐冷冷一哂。   “哥,我早说了,那还不容易,咱们找人去把这女的轮了,看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你不是也发愁怎么都打击不到何寻么,这一下就能让他伤心到死,痛不欲生,活活打进十八层地狱。”   “……”   罗斐沉沉盯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喃喃道:“真是最毒妇人心。”   “无毒还不丈夫呢,哥你觉得有比这更简单有用的招儿吗?”罗晴妩媚地眨了眨美目,撒娇挽住他的胳膊,“那就大丈夫一回吧!”   乔柳在店里,仍然一片安宁。同学朋友们陆陆续续都看到她新换的签名了,各种慰问,索性一起在原来宿舍的Q群里热热闹闹聊了起来。   大学毕业工作后,大家就各忙各的,虽然还在同一个城市里,但已经很久没见过面。这时也临近五一,便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哪天找个时间聚一聚吧?一起吃顿饭。”   “好啊!”大家一致同意。   “突然好想重温咱学校东门的火锅哦,不知道那里的服务员还记不记得?”   “哈哈哈肯定记得!”   她们宿舍的六个小姑娘,曾经干出过一件十分NB的事。大三那年,学校的东门新开了一家自助火锅店,59元一位,号称肥牛肥羊随便吃。开张之日,乔柳她们宿舍的六个吃货兴冲冲杀至,饿虎扑食一般吃得店家面无人色,大半个小时后,便拖拖拉拉不肯再拿出牛羊肉了。乔柳因为勤快肯跑动,还被大家委派为去讨食的主力战将,她端着一摞盘子跑到了大师傅的刨肉机面前,气壮山河地一通大敲:“师傅,肉!我们要吃肉!”店家自叹倒霉,第二天就推出了新规矩:牛羊肉供应有限制,一次的就餐时间也从90分钟缩短为最多一个小时。   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忍不住笑得捶地。学生时代过得清汤寡水,但回想起来很有意思。   “说好了,那就去吃那个吧,回味一下大学的日子。”   宿舍的老大还道:“柳柳你刚失过业,你的那一份子就不用出了。我们请你。”   “不不,不用!”乔柳赶忙道,“其实我现在比以前挣得多多了的,该我请你们。”   “真的?”   “嗯!请大家去吃龙虾之城都无鸭梨啊。”这是学校附近最高档的一家酒店海鲜城,自助至少699元一位,当年大家无数次经过,只有眼巴巴流口水的份儿。   “哟!发财啦!柳柳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但乔柳也不敢多说发财的话题,她还是觉得钱都是何寻的,而且也还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告诉朋友们他的存在。只是自己有能力了之后,总觉得至少应该为当年的宿舍尽一点心意,便含糊地说道:“找到新工作了我想庆祝一下嘛。你们放心,我可以……想办法报销的。”   “哇,那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去?!”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有人迫不及待了。   乔柳也点头同意。因为何寻今晚正好不在家,如果他在的话,她可就未必出得来了,那家伙现在很黏人的。   大家约好,乔柳又打电话预订好座位,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司机按何寻的指示过来接她,乔柳便道:“不用麻烦了。我今晚先不回去,要和以前的大学舍友一起吃个饭呢。”   “啊?”司机接受的任务就是接她回家,闻言一阵迟疑,小心翼翼问道:“乔小姐,你和何先生商量过了吗?”   “哦,我正要和王哥你说呢,现在先不要告诉他。”乔柳怕何寻反对。   何寻今晚是要回他爸妈那儿,而司机也是知道他对乔柳有多挂心的,想想上次帮她搬家,明明有自己就行了,何寻竟然连他姥爷的传召都不管,硬是要先亲自帮她干完搬家那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所以,司机也怕如果现在说了的话,万一何寻突然又轴起来,连他爸妈的鸿门宴都不管,硬要先陪她去和她的同学吃饭,那可糟糕透顶。   “那好,先不告诉他。可是乔小姐,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何先生说过,我要负责你的安全。”   何寻身边贴身的人,看起来都很低调,毫不起眼;但实际上,几乎没一个不是特种兵出身。   乔柳从没向他问过,但从平时的一举一动中,也早看得出来不是一般人。她囧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有什么安全要负责的啊,我又不是他,没那么金贵!吃顿饭而已,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要是同学们看见她由这么个司机开着那么辆豪车送过去,会怎么想啊,可别以为她是傍了大款或者给人当二奶什么的。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放心,不会玩到很晚的,很快就会回去的啦。”   司机拗不过她,只好道:“那您自己小心点,要用车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我知道。”乔柳点点头。   暮色四合,都市霓虹闪烁,她迎着徐徐降下的夜幕,脚步轻快地独自出去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聚会      龙虾之城。   乔柳没想到的是,原定的宿舍六舍友,变成了八个人。她从前的下铺夏夏,和隔壁铺的凌子,都把男朋友也带过来了。   而乔柳对这两个男生,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她们学校一向女多男少,男生都特把自己当回事,当初追女生的时候,别说讨好女孩子的舍友了,连一顿麻辣烫都没给她们宿舍请过。遇到换宿舍楼那样的事时,也只肯给自己的女朋友搬搬东西,对乔柳她们是连搭把手都没帮过的。   所以她真没想到,现在她一个女孩子,自掏腰包请自己宿舍的舍友吃顿饭,他们倒好意思蹭过来。   夏夏和凌子显然也知道带家属过来一起吃的这事干得不太厚道,看见她的表情,脸上浮出几分讪讪抢先道:“哎,柳柳,你说可以想办法报销的嘛。”   “对呀对呀,找到了这么好的新工作,应该多找点人庆祝!”   “你们也知道是新工作啊?”乔柳不信她们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她理应是连试用期都还没过的,“我可不知道能不能报销这么多。”   她往大门再一望,才看到龙虾之城这一年经过新的装潢,物价又飞涨,居然已经涨到999元一位了。那也就是说,她把那俩男生一起请的话,这顿饭得花掉将近八千元,是她以前两个多月的工资,比预算几乎贵了两倍。   宿舍的老大与乔柳关系最好,也忍不住说:“还是换个地方吧。谁知道这里涨价涨得这么厉害,自助餐又不像普通请客吃饭添双碗筷就好,这里多一个人就得扎扎实实多一份钱的。”   老大一边说着,一边便往台阶走下了几步。可是其他几个人,尤其凌子夏夏和其男友们,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都还是脚底黏住了似的杵在大门那里。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门童与两位迎宾小姐都好奇地张望过来。乔柳沉默一会,拉着老大的手走了上去:“不用了。既然已经说好了,那就还是在这儿请吧。”   听见这句话,夏夏她们才又欢快起来。恢复成亲亲热热的笑脸,像以前那样围过来勾肩搭背。那两位家属也从刚才的木头桩子状变得瞬间活过来了一样,积极热情地主动找话,大家笑逐颜开。   乔柳心里却不由得泛出一种难言的滋味,在来之前,她是高高兴兴想要请客的;即使那时就知道涨价了,也还是会请,因为是真心想为从前的自己和朋友们圆一个心愿。可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隐隐变味,原来有些梦想实现了之后反而不再那么美好。   八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金柱大门后,门边停车场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降下车窗,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美丽面容来。   “真是什么人什么朋友,个个都这么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罗晴不可思议地啧啧道,“不就是一顿海鲜么?!看那些人简直就连脸都不要了。她也够小气,都傍上何寻了,显摆显摆居然还连八千块钱都不舍得拿出来。”   “小气……你以为这个数目人家以前舍得给自己花过?”罗斐看看他妹妹,叹了口气,“如果是你的话,你能做到对同学朋友比对自己还大方么?她要是真想显摆,那就该把何寻带过来。”   这么大的数目,乔柳还真从没给自己花过。她和何寻在一起后,虽然沾了他不少光,但自己用钱一直都还是保持得很俭省的。现在看着凌子她们连敷衍都懒得做、一个个只管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涌进去了,只有老大一个人留在大堂里陪她默默刷卡,不由得觉得自己干了件十分愚蠢的事。   但是,也难说她和凌子她们之间究竟谁更愚蠢。乔柳花目前为止最贵的价钱请了一顿饭,买回的是寒心;凌子她们自以为占到小便宜,很快却发现损失的更大。   她们正纷纷端着盘子穿梭在食物架前,对面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一群人刚吃完从里面走出来。璀璨华灯下,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停住脚步,“小乔?”   竟然在这里遇到何岸。乔柳也又惊又喜,“何大哥,好巧!”   “哈哈哈,你现在应该把这个何字去掉了吧。”何岸显然知道她和何寻现在的进展,笑嘻嘻问,“小寻带你来的?他呢?你们怎么连个包厢都不进,自助区这儿有什么可吃的啊。”   “不是和他,我请同学吃饭。”乔柳连忙摇头,包厢可比自助区还贵出一倍不止。   “哦。”何岸扫过去一眼,随意点了个头算是致意。他发现其中有两名男生,“怎么,同学还把男朋友都带来啦,你却不叫上小寻么?不怕他生气?”   “有,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我们家人可都是最注重名分的。”何岸佯板起脸,谆谆告诫道。“跟你讲,你可不能对小寻始乱终弃啊!我这个弟弟活到现在就动了这么一次心,你要是抛弃了他,哼哼……”   “……”乔柳脸红,但一想起何寻,眉梢眼角也情不自禁地立马露出幸福傻笑。   凌子她们惊疑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在何岸和她身上转来转去。何岸187的身高,眉目俊挺气势迫人,有兄如此,其弟可知。她们又瞠视乔柳,只觉得难以置信。   “把她们的单都算在我账上。”何岸回头向经理吩咐道。   “不用,我已经付过钱了的!”乔柳连忙推辞。   “让他们退给你就是,既然遇上了,我还能让弟妹掏钱?”何岸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眼珠一转又笑眯眯道,“嘿嘿,不好意思的话,你就让小寻回头再给我投个千八百万的吧,哈哈哈。”   “……”   何岸走后,宿舍的女孩子们才又一窝蜂地围了过来。想问不敢问,“柳柳,那是谁啊?好帅好有气势哦!”   乔柳见瞒不住了,不得不招认道:“他是……是我男朋友的堂哥。”   “啊,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啦?”   “就这两个月。”   “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早说!快把他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认识一下嘛!”   “唔,这一顿饭我就是要去找他报销的。”乔柳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可是,现在已经超支了嘛,所以我还得先想想怎么打报告呢。”   “……”   凌子和夏夏脸上变得阵红阵白,乔柳也像她们刚才那样,装作没看见。这世界上谁又真比谁傻啊,她觉得以后如果再带何寻见自己朋友的话,单独请上老大一个人就够了。   龙虾之城的门外停车场上,黑色商务车边又驶来一辆金杯车。罗斐看见那车里的人数和摄像器材,倒吸一口冷气:“你是不是也有点儿太狠了?!”   “怕什么,哥,我已经全安排好了,到时把这事儿往宋景行身上一栽,就等着欣赏何寻和他表哥的火拼吧,一箭双雕。留底是为了给咱们留条后路,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再敲上一笔。”罗晴妩媚地眨了眨美眸,格格一笑。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变故      罗斐打量着罗晴找来的那些人。停车场幽暗的路灯下,只见一个个无不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隔老远都能闻到肮脏臭气,猥琐得令人作呕。   “你至于这么糟蹋人么?”他面色不豫。   “哥,你傻了吗,何寻他有洁癖,当然要把这女的糟践得越脏越烂才越好啊,看他还怎么和她在一起!我没专门去找有性病和艾滋病的来,就已经够仁慈的了。”罗晴不以为然地说。   罗斐喃喃道:“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会闹出人命的。”   正说着,他们的目标人物从里面走了出来。乔柳今天穿一套杏白的小开衫,配着黑色牛仔裤,简简单单的装扮青春洋溢。一双大眼睛晶莹明亮,清澈无邪,在五颜六色的霓虹华彩下显得异常纯真。   “太好了,这女人居然自己一个人出来,更省咱们的事了!”罗晴兴奋地笑,便要招呼底下的人动手。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半,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灯红酒绿。   本着自助餐一向要扶墙进扶墙出的原则,这个时间还远远没有吃回本,其他人都在饕餮奋战中,乔柳以前也不会这么快就走的。但今晚因为何寻叮嘱过,所以她还是想早点回家。况且也已经被夏夏凌子她们败了兴致,没什么胃口大吃大喝,于是她和老大随便边吃边聊了一番,就先告辞出来了。   乔柳忽然很想念何寻。虽然才分开短短的一个晚上,但她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回到他身边。还是和何寻在一起最最快乐啊……两个人窝在家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她看看书他看电脑,就已经够开心够幸福。   只是,今晚超出预算地花了一大笔钱,乔柳在选择交通工具时,捏着钱包犹豫了一下。打个车也得好几十块,她想起自己还有张公交卡,以后怕是都很难有机会用上了的,便找了出来,径直向人头满满的公交车站走去。   “我擦,有没有搞错啊,这女人她要坐公车啊!”罗晴目瞪口呆。   他们的人早已埋伏好在打车的路口,到时乔柳只要一过去的话,被拉进准备好的那辆,就别想再下得来了。可罗晴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坐公车。现在他们难道要去劫一辆大公车不成?!   罗斐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你下去!还是让我来吧。”   黑色商务车迅速驶过去,停到公交车站面前,探出一张妖孽倾城的脸。   “上来,我送你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柳想起下午的聊天,觉得有些奇怪。   “咳,不是说了嘛,那时我发错人了,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要找你赔个罪呀。”罗斐笑嘻嘻地说。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乔柳还是忍不住疑惑。   “你微博上有说啊。”   乔柳想起来,她是发了一条微博,“哦。”   “快上来吧,堵着人不好。”   车站人很多,他那副尊容又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乔柳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只好坐上去了。   “怎么了,不是和同学吃饭吗,看你不太高兴似的?”罗斐一边从倒后镜中看了看后面追过来的车,一边随意找话说。   提起她同学,谁知却听乔柳突然感慨道:“唉,说到这个,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呢。”   “吓?!”罗斐冷不防差点被呛到。   乔柳说的是真心话,现在想起来,他对她确实比同学好,“记得我被炒鱿鱼的那次吗?当时真正找去了花店里说要帮衬帮衬我的,只有你一个。”乔柳对帮过自己的人,记得很清楚。也就是从那次事以后,她觉得这只狐狸男虽然长得妖里妖气的,但人还真不错。   罗斐神色古怪地瞅了她一眼。   “那你不如改跟我好了。”他的桃花眼勾出一抹薄笑,半真半假地说。   “……”乔柳没好气地扭过头,“少开这种玩笑。”   “说真的,何寻有什么好?”罗斐耸耸肩轻笑道,“他有的我都有,还没他那么麻烦。”   乔柳霍然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他叫何寻?!”   她瞪大眼睛,瞪着他,心头不由得猛然涌起了一阵不祥的寒意。灯光下,只见那一张唇红齿白的魅惑面容变得面沉似水,眼神莫测,就像一只狐狸精终于露出了尖尖的牙。   ***********   与此同时,沉默坐在父母家餐桌前的何寻忽然眼皮一跳。   他们家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没吃完饭之前,是什么事都不会谈的。整个餐厅只有勺筷轻触碗盘的细微声音。   一声手机铃响打破了这凝肃的寂静。何寻一听这铃声,想也不想地压低了声音接起:“柳柳?”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电话就已经断了。   何寻忍不住站起身来:“我出去打个电话。”   何父何母一起抬头,何母沉着脸,何父也暗中摇了摇头,不赞成地对他连打眼色。何寻当然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母亲更为不悦,但也顾不得了。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乔柳知道他在父母这里,她不会没事打他电话的,“柳柳,怎么了?”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一气拨了好几遍,得到的都是这个机械冰冷的女声回答。乔柳的手机已经被关机。   何寻蹙紧眉,打回家里。管家说乔柳还没有回来,他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又打给司机。   “什么,同学聚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   “何先生,乔小姐说先不要告诉你的,她说只是和以前寝室的同学吃顿饭,很快就会回来……”   “她们在哪儿吃饭?带人去找!”   何寻话还没说完,通话间传来嘀的一声,一张照片通过彩信发到了他手机上。   他点开一看,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荒郊野外      手机被生生捏碎。四分五裂的屏幕上,乔柳已经晕迷过去,脸上和身上都有挣扎踢打的痕迹,嘴角咬破出血,雪白的肩膀一片淤痕青紫。一双男人的手正往下拉她的衣服。   何寻狂怒,自己的手指被刚才爆裂的手机外壳刮破了皮也浑然不觉,一颗鲜红的血珠滴溅到屏幕上,和乔柳的洇到一起。   屏幕的那一边,罗晴娇靥如花,漾出一朵妖娆得意的笑。   “哥,干得好!”   她欣赏地端详着那张照片,一脸神往道:“何寻他现在肯定要疯了。”   罗斐愉悦眯起眼,也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咦,你干嘛停下来?继续呀!”罗晴催促推了他一把,随即反应过来,格格一阵娇笑。“哦哈哈,忘了忘了,我回避一下……对了,其他人什么时候叫过来?”   “你脑子没进水吧。”罗斐慢条斯理地说,“她现在是被我骗上车的,按原计划的话你还能栽到宋景行身上去?”   罗晴一惊,这才想起这个大问题。她原本要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一石二鸟,可现在罗斐已经亲自出面,何寻到时报仇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那……就不能把她放回去了!”她美目流转,透出一股阴狠落到乔柳身上。   “交给我吧。”罗斐翘起唇角,悠悠一笑,“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乔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所陌生的木屋。环境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明几净,玲珑精巧,床头还摆着新剪的鲜花插瓶,像什么地方的度假小别墅。壁灯光线有点幽暗,窗外只能见到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动了动,全身酸痛。想起在车上挣扎厮打、直到被麻醉口罩捂住之前的事,全身冰凉。   “醒了?”罗斐坐在电视墙前,正拿叉子戳着一碟果盘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见她醒来,微微一笑。   “你、你对我干什么了?!”乔柳大叫。   “你猜我干什么了?”罗斐邪笑。   乔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她拼命般狂跳起来,抓起床头的花瓶就用尽全力要往他头上砸去。   “喂,喂!”   罗斐闪身躲开,没好气地咧了咧嘴道:“我再怎么没品,也不至于浴血奋战吧……真是的,衣服是这里的阿姨帮你换的。”   乔柳一愣,这才想起来,幸亏自己的生理期还没过。   她情不自禁大松了口气,随即又全身瘫软地坐倒。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想起今天在车上说的傻话,乔柳不禁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狗眼,恨声痛骂道。   “喂,我还不够好?”罗斐耸耸肩,“要不是我的话,你现在早就被我妹的人轮了。”   乔柳脊背上一层冷汗。她晕迷前挣扎时已经见过其他那些人,眼前闪过罗晴美丽而狠毒的脸,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教你一个乖。”罗斐睨了她一眼,笑:“你以为我那次肯帮你,人品就不错?唔,可也就在那一天,我发现了你竟然跟何寻好,从那时起我就在害你了。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乔柳想了一下,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你和何寻很熟?!”要不怎么那么了解何寻的禁忌,他那时出主意怂恿她去强吻何寻什么的,原来都是让她去捋虎须。   “太熟了。”罗斐也不瞒她,“我们两家一直是对手。”   “哦,你和你妹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要不你以为呢?”   乔柳在这时候不敢轻易惹怒他,就没说出口:她本来还以为他是混进那个圈子里的小白脸,他妹也许是个想傍何寻但没傍上所以才因爱生恨的。   “……”罗斐看得出她的想法,哼了一声。“在你眼里,何寻就那么好?我比他差那么远?!别人都只能是他脚下的泥?”   乔柳说:“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他更好。”她头脑里飞快转动掂量着,不知道他把自己掳来到底要干嘛。   “眼光太差了,见识过的男人太少了。”罗斐撇撇嘴,痛心疾首指责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不一样,现在还像你这么傻的姑娘很难找。可是你怎么就喜欢上何寻了呢?比我想象的还傻啊!”   “……”乔柳瞠目结舌。   “改跟了我吧。”罗斐托起她的下巴,轻佻暧昧地邪魅一笑,“你很快就会发现,我那方面绝对比何寻强多了……”   “呸!”乔柳涨红了脸,差点又没把花瓶抡到他头上。   罗斐把一个手下叫进来,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硬物与重器。乔柳急忙趁机往门外望去,这下比反光的玻璃窗看得清楚了许多,只见门外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远处是连绵起伏黑魆魆的山林。木屋的这一点点微弱灯光洒出去,渺小得宛若茫茫暗海上的萤火。在这里如果弄死个人,几乎没可能有人知道;即使逃出去了,都不知该往哪跑。   她毛骨悚然,冷汗直冒,颤声问道:“你到底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这还是北京吗?”   罗斐倒也不瞒她,说:“还在北京。这里是一片湿地自然保护区。你不用想了,何寻没法找得到的。”   乔柳心里略定,安慰自己,还在天子脚下就好。可是,她在北京几年,活动的区域一向都很狭窄,只在海淀朝阳东城西城那些个主市区活动,对郊区实在不了解,根本无法分辨出这到底是密云、怀柔、房山、丰台还是哪个区。从这荒凉程度来看,离市区至少有两三个小时车程。   乔柳忍不住又想起何寻,和他在一起后,他带她去过郊区玩,可无论温泉山庄还是庄园城堡,都是极尽浪漫美丽之地。哪知道京郊居然还有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   “这是你的产业?何寻的地方都特别漂亮,你什么品位啊,这么恐怖吓人。”她试着套话。   “我产业里漂亮的地方多了去了。”罗斐不上当,笑道:“这地方不是我名下的,连我妹都不知道。何寻更别想了,你别指望他还能找到你。”   乔柳心里一沉。   只听罗斐又道:“而且,他或许也根本不会找你了。”   “什么意思?”   罗斐笑眯眯把发给何寻的那张照片拿给她看。“何寻的洁癖很厉害,你知道吧?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乔柳气得全身发抖,大骂起来:“你、你……你们太恶心了!!!”   罗斐脸皮厚,毫不在意,越骂他笑得越受用。乔柳一时也没办法,只好恨声恐吓道:“何寻不会不要我的。他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他不无情,你上哪去找冷酷无情的人?”罗斐大笑起来,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姐姐是怎么死的?”   乔柳一呆。   “想你也不知道。”罗斐收了笑声,又反问道:“他都没告诉过你他还有过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吧?”   乔柳知道何寻有个姐姐,但不知道是同母异父的,闻言不禁睁大了眼。   “他以前有个姐姐,叫何宋。虽然也姓何,但我们都知道和他不是一个爸生的。是他妈妈婚前的私生女。”   “啊?”   “你以为他爸是怎么能入赘发迹的?他妈妈原本是宋家最能干也最受宠的一个女儿,可是没接受宋老爷子安排的联姻,婚前就生了个私生女。宋老爷子大怒,见这事儿实在不好看,就从辖区部队里找了个出身普通的长得最帅的年轻军官,破格提拔,把女儿嫁给了他。那男人戴上顶绿帽子,从此平步青云了,就是他爸。”   乔柳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第一次听何岸说起何寻他爸时,那眼神里的鄙视。怪不得一方面何寻他妈妈瞧不起何家,不让何寻和堂兄弟玩耍;但另一方面何岸他们也瞧不起本家出的这位大人物,说他没有骨气。在何寻长大之前,都没有什么往来。   “那……他这个姐姐何宋,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起何寻提起他姐姐时的深恶痛绝,乔柳忍不住问。   “何宋啊……在何寻他妈妈面前最得宠。他妈妈从小就只宠这个女儿,不怎么管何寻的;所以自从何宋死后,他们母子的关系就更僵了。”罗斐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   “说起来,她死的地方,好像就离这儿不远呢。要不,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他摸着下巴望向窗外,笑吟吟道:“我想她地下有知的话,见到你这何寻的爱人,一定会很激动……”   荒郊野外的黑暗浓夜,阴风瑟瑟,乔柳听到这样的话,背上一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墨海      乔柳本来还想问问何寻他姐姐到底怎么死的,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笃笃”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她一下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情不自禁缩成一团,紧张地瞪着那扇木门,感觉仿佛一开就会飘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恐怖女鬼。   罗斐看着她的样子直笑,打开门一看,是刚才的那个手下。低声向他报告了几句什么,罗斐的面色似是也有些意外,慢吞吞踱回来,挑眉道:“你们家何寻还挺厉害。”   乔柳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叫人征调了龙虾之城附近所有路口的摄像头监控,找出了我的车。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这边来。”   乔柳喜形于色。   “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下了高架路,他未必能找到这片儿来。再说了,这里有深山老林有沼泽地,你就不怕我惹急了,真把你埋哪儿灭口吗?”罗斐似笑非笑地说。   乔柳的狂喜一下又吓回去了,额头冷汗直冒,强忍着害怕试图求和道:“何、何必呢?你就把我放回去吧,反正现在也没受什么损伤,何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千、千万别乱来。”   罗斐哧的一声笑。他眼尾上挑,眼形狭长,没化妆也像是天生自带了眼线一样,在灯光下流动得波光粼粼,朱唇玉面,笑起来有一种浓丽如旦角般的妖魅之美感。乔柳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像吃软饭的小白脸,现在看着,这笑容里却散发出了一股渗人的气势。   不是何寻那种谁都看得出来的贵族气,但同样强大,因为有平时的反差反而还更震慑人。就像你一直对着一只狸花猫整天拎脖子弹尾巴的不放在眼里,这天它突然变身现出了原形大喝一声:“愚蠢的人类啊!”——这才惊吓地知道人家其实身怀八百年功力,是只道行高深的九尾老狐狸。   “放心,我比他惜香怜玉多了,不会那样对你的,早说了你跟我可比跟他强多了。”罗斐慢条斯理地哼了一声,“乖乖在这呆着吧。”   他冷笑着走出去,“我倒要看看,何寻他即使知道你在这里,又能拿我怎么样?到底还敢不敢来救你?”   他一出去,乔柳立马跑过去查看门窗,只见都锁得死紧。她用尽全力试了一会,根本掰不动。而且外面还有人看守,即使从木屋逃出去了,也跑不远。   她又在屋子里到处翻找了一会,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找找看会不会遗留下自己原来的包包和手机。   这当然失败了,罗斐做事很精细。可是,正翻着的时候,乔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大异于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她惊疑地抬头往窗外望去,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霍然腾起一对银白巨翼,几盏光芒宛若流星,尾气拖出两道长长的轨迹,竟然是飞过了一架飞机。   乔柳不禁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飞机?!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不是普通民航客机,而是一架军机。看刚才腾空的那过程,明显就是从这儿附近起飞的。   乔柳的第一反应是:有没有搞错,难道是罗斐的,这家伙他居然会有飞机?!坐上飞走了?!   旋即反应过来不对,暗骂自己糊涂,罗斐他刚才明明是驱车离开的。她匆忙趴到窗前一看,现在还能遥遥望到在林间山路上闪烁远去的汽车尾灯。看来这飞机与他无关。   乔柳脑中又冒出第二个猜测:难道是何寻来找她了?听说在深山迷路受困的话可以申请直升机救援什么的呢……可是,也不对呀,这飞机不是直升机,它也明显不是来搜救的,从附近起飞,压根没有任何转圈巡查之类的动作,逐渐升高,就远远飞走了。   乔柳迷惑起来。再一想,这架军机从附近起飞,也就是说,附近必有机场。   她又猜测难道这地方其实就在首都机场附近?可是深一思索,也不可能。首都机场每小时不知有多少国内外航班要起飞降落,即使在夜间,也断然不会这么长时间就只飞过刚才那一架的。而且还是架军机。   于是,最大的可能性就只剩下——这附近,搞不好正是一个隐秘的军区。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的一切!   乔柳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普通小老百姓,对这个军字总是难免怀有一份畏惧的。何况京师全国最重之地,驻守的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军力,如果真是闯入了这种禁区,她真的完全不敢想象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再想起罗斐说何寻的姐姐何宋就死在这附近,乔柳的冷汗更停不住了。   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呆呆往夜空望去,今夜星月隐没于云层,看不到半点微弱光亮,深深浅浅浓浓暗暗的墨色覆盖了一切。   何寻啊何寻,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确定在这里?”   山峦起伏犹如蹲伺的巨兽,得天独厚,天然形成了一个守护圈,中间一片墨色的海。一队越野车在这里颠簸行进,车灯渺小得只如一群萤火虫,光芒明暗跳跃,映出几张疲惫的面孔。   除了何寻之外,其他人都穿着军装。司机位上的人停下车回过头来,浓眉大眼,正是何寻那次去派出所接乔柳时带的那个,他声音里带着点儿不确定回报道:“根据他们留下的线索,是到这里。”   刚才问话的人长相与他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只是已经上了年纪,坐在后座何寻的身旁。粗糙的面容虽然久染风霜,双目还是炯炯有神,透出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特有的勇悍与凌厉。他刚张口还想问点什么,却听何寻突然开腔道:“不用找了,陶叔叔,就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陶叔叔,陶子,你们应该比我更早看出这是什么地方才对。”何寻的声音泛出喑哑,苍白着脸说。   其他人仔细再定睛一看,车厢内呼吸声蓦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被何寻称作陶叔叔的老陶死死盯住那片墨海,司机位上陶子的手忍不住重重往方向盘一拍,低声骂了一声:“操!”   “罗斐他是早就精心准备好了的,”何寻静静道,“他抓了柳柳,就是故意要把我引到这地方来。”   说到“柳柳”那两个字,他低头看向膝上的笔记本电脑,乔柳的那张照片早已被从破碎的手机里导了出来,传到这上面收集数据,他看着她脸上身上的那些淤痕青紫,颤抖着嘴唇用力闭了闭眼睛。   老陶和陶子对望了一眼,脸上也都现出不忍,这样青春可爱鲜花初绽般的一个女孩子落到虎狼之群里,实在是太惨了,可想而知她遭受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残暴凌虐。   他们更无法想象何寻目睹这张照片,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遭此凌辱,是怎样痛彻心肺的感觉。   “太狠了,太卑鄙了,专挑人心窝子捅啊!”陶子喃喃道,他也知道何寻的洁癖与曾经的自闭,知道他能爱上一个人有多不容易,罗家兄妹此举何其恶毒!   “不,那些都不要紧,”何寻打断他的话,呓语般地轻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永远都是。”   老陶暗叹了口气,老一辈人毕竟经历的大风大浪多,痛惜愤怒之下思虑仍然十分冷静,缓声劝解道:“可是,何寻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女孩现在多半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个年轻少女遭多人轮暴的话,本来就很容易发生不幸,被活活弄死是常有的事。再看罗斐现在的这布置,更摆明了就是个诱他自投罗网的阴毒陷阱。   何寻没有答话,慢慢埋下头去,脸埋在双手掌心中,肩头颤动,亮亮的水光从指缝间缓缓渗了出来。   老陶惊呆了,他看着何寻长大,但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在人前流泪。二十多年的岁月从心头呼啸而过,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来。   他记得何寻小时候就长得特别可爱。漂亮得有点像女孩子,黑宝石一样黑黑亮亮的眼睛,睫毛极长。有说法说男孩子长这么长的睫毛容易娇气,可他打小就脾气好,善良温顺,特别听话也特别乖。   倒是他的姐姐何宋,性格乖戾。何宋比何寻大了好几岁,是何母的掌上珠心头肉,三千宠爱于一身,何父也经常叫何寻得让着他姐姐。小何寻从懂事起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宋身后,听他姐姐的话,不能惹姐姐生气。   老陶怎么都忘不掉那个孩子那时的温顺,水晶一样纯净的眼神。可后来,提到他姐姐时,表情里开始渗出了一种克制不住的惊恐。何寻默默地长大,变得不爱说话,青春期更一度得了严重的抑郁自闭,心理医生说甚至已经有了自毁的倾向,治疗过很久都没办法治好。   直到他姐姐何宋离家出国留学,何寻的抑郁症才突然自己好了。就像一只雏鹰终于挣脱久困的牢笼,立即扶摇直上,飞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高空。可是,他性格中也已经养成了一些改不掉的怪癖,和人在一起不再那么容易相处,尤其厌恶身体接触。   再后来,何寻自己也出了国,历练一圈回来后彻底成熟,一步步成长为现在宋家年轻一辈中最拿得出手的一个,宋老爷子最器重的外孙。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平时待人彬彬有礼。不了解他过去的人可能以为就是这样了,但老陶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心里都有数,后来的这个他独自一个人离群索居在高空之上,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隔着各种冷漠疏离。   此刻看到他滚滚落下的泪水,一个已经长到186的叱咤风云的大男人紧紧蜷缩起来,脆弱得一如当年的那个孩子,年过半百的老军人也不禁眼眶酸了。   “呸呸呸,爸你这个乌鸦嘴!”陶子急忙向何寻劝解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马上再多调一批人过来,一定可以把乔小姐平安救回来的。”   “你才闭嘴!”老陶厉声喝斥道,“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多调一批人过来吗?是真的想去找死吗?!”   陶子噤声。   “何寻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你要是真过去的话那才真遂了罗斐的意,借刀杀人!听叔叔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晚了。”何寻泪痕满面地慢慢移开手掌抬起头来,轻声反问道,“如果我现在救不了柳柳,那无论以后再怎么样为她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呢?”   “……”   “或者说,如果她真的陷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那我自己在外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千万别这么想!!”陶子和老陶异口同声紧张地叫道。   “我没法不这么想。”何寻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擦干眼泪,声音却变得更为悲凉,“你们不知道她对于我到底有多重要。”   “……”   “我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何寻说到这里,眼睛里重新泛出了一层湿湿润润的湿亮,犹如无边夜色中渗落的一点星光,滴向那片墨海。   他都还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他爱她。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日出      “要不,咱们也去把罗晴绑了,让罗斐拿人来换。”陶子怒道。   何寻和老陶都不说话,他们查出这事时已经第一时间做了这样的最坏准备,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对方刚干出这样的事,现在的防备无疑也会是最严密的。   老陶思忖再三,温言道:“何寻,要不你还是去求求老首长,看看能不能搞张特许令吧?”   何寻惨然一笑,他姥爷怎么可能为了乔柳这么做,当年的何宋可是亲外孙女,还不是死在这里了。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做我该做的事。”他平静地拿起手机,就要拨给罗斐。   这时,后方的队伍却突然响起一阵骚乱。陶子带来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轻易不会惊慌,听到这动静他立即心知有异,脸色不禁一变。何寻的电话也没拨出去,定睛一看,所有的信号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被屏蔽了。   黑暗中猛然亮起刺目的灯光,把他们这一圈照得雪亮如白昼。一台庞然大物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掩近,逐渐露出轮廓,仿佛一把巨剪剪开夜的潮水,缓缓朝他们驶了过来。   “何寻?”居高临下的陌生声音,却准确无误叫出了他的姓名。   何寻抬起手,阻止了陶子和老陶想要挡在他前头的反应。他镇静一会,沉住气应了一声,就当机立断地索性直接打开车门,大大方方迎着光走了下去。   “挺有胆量的。”那个声音冷冷冰冰地说。   何寻抿唇不语,就这么整个人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对方一击即杀的范围内,眼神坚定,脊背笔直。孤注一掷的姿态,没有一丝畏惧。   “倒是和你的姐姐很不一样。”那个声音不阴不阳说出这句话,老陶和陶子他们一下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何寻听到何宋的名字,表情掠过一丝痛苦的变化。唇角不自觉地抿得更紧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   “你和罗斐的私事,我们没兴趣。”没想到的是,那个声音停顿了一阵后,抛出的却是这么句话。“所以——那个小姑娘从哪里来,你现在就把她带回哪里去。我们也不希望看到,宋家的两个孩子都死在这里。”   何寻猛一下抬起了头。陶子他们也不禁如虚脱一般地汗湿重衣,快绷断的神经到这时才峰回路转归位: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们赶到木屋的时候,罗斐的人已经全部撤去。其实,他倒也没骗乔柳,这木屋的所在的确是一片湿地自然保护区;最关键的是,离那片“墨海”,尚有一线安全距离。   何寻目测这位置,不禁咬牙哼了一声:“真是狐狸!”   砸开木门,他终于又见到了乔柳。   乔柳看见他,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何寻!何寻!”   她昨晚看到那架军机后,已经猜到了这附近是什么地方,后半夜果然又看见其他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乔柳实在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觉得自己这回肯定要被73条了。   现在看见何寻,她所有的恐惧惊吓才一起宣泄出来,情绪哪能不崩溃。   何寻奔过去,见她哭成这样,整颗心都像是被绞碎了。他只以为乔柳是被欺负而哭的,她皮肤嫩薄,雪白的脸庞脖子上各种指痕还清晰可见,又被换了一身陌生可疑的衣服,看起来也的确就像是被人施暴过后的样子。何寻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心疼得都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声又一声叫的只是:“柳柳,柳柳。”   乔柳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还以为这回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   “不会的,不会的,”何寻紧紧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柳柳,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回你。”   他没向乔柳说出这一趟营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而知道得越多也会让她越不安全。所以不再多话,抱起她就要马上离开这地方。   长夜终尽,天边吐出蒙蒙亮的鱼肚白,借着熹微晨光,乔柳看到自己刚才的涕泪都弄到了他胸前衣服上,污了一大片。她又看见外面还有他带来的许多人,便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想跳下来自己走,小声道:“何寻,我自己走就可以,别弄脏了你身上。”   何寻全身一颤,把她抱得更紧:“柳柳,你不要这么想!!”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   乔柳看到他发红的眼,那样悲怆痛苦的表情,有些错愕。疑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何寻他不会是上了罗斐的当,真以为她被人家那个什么了吧?!   可是……话说回来,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啊……   温暖安全的怀抱,坚实有力的臂弯,熟悉的淡淡干净香味。乔柳收了眼泪,深呼吸感受了一会,愣愣地想,别说何寻他那么严重的洁癖,女朋友被人施暴的话,一般的男人都难免会有点心里疙瘩的吧?   “何寻……”她呐呐地试探着问道,“我,我,我现在这样……”如果真被施暴了,“你不嫌弃吗?”   “不嫌弃!”何寻更用力地将她托高了一点,脸颊贴着她的脸,“柳柳,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公主抱哦!   乔柳环着他的脖子,“那,那……你现在也不难受?”   他以前光被碰到就那么要命啊。   “不难受!”何寻真心真意地柔声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   能把深爱的人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抱在怀里,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她走了出来。天色大亮,崭新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群山沐浴在万道霞光里。乔柳伏在他肩上,回抱住自己爱的这个男人,忍不住含着泪微微笑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调戏      葱茏五月,楼顶天台花园蔷薇花谢。荼蘼开满架,星星点点细细碎碎的柔白花瓣在墨绿枝叶间皎洁如香雪。花枝垂瀑,盈落窗前。   一帘春深夏浅。   乔柳半闭着眼独自躺在一架秋千式藤编摇椅上,花影斑驳,筛了她一身水银碎光。日暮微风扬起一角洁白裙裾,一阵最熟悉的脚步声从风中传了过来。   “何寻?你回来啦!”她倏地睁开眼,把盖在脸上的一顶草帽移开。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踩在雨花石小径上踢踢踏踏地跑了过去。   “嗯。”何寻知道她在这里,是从通往天台的门直接走上来的,衣服鞋子都还没换,只脱了烟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肘上,领带和裤线都依然笔挺,一尘不染的细条纹亚麻衬衫。看到她的样子,先是习惯性地试图教育道:“说多少次了,穿上鞋……”但声音随即就又温和下来,柔情漫溢,透出掩不住的疼宠:“小心别硌到脚,地上脏。”   “下午我刚和保洁阿姨一起把整个花园的地洗刷了一遍呢,不脏!”乔柳三蹦两跳蹿到他面前,坏笑着大大张开双臂,“如果你嫌脏的话,嘿嘿嘿……”   何寻无奈地抿抿嘴,认命状抱起这只树袋熊。他做这种公主抱的动作已然做得十分熟练,托抱起她就往屋内走去。   乔柳也轻车熟路搂住他脖子,像小孩一样晃荡双脚,坐得稳稳当当。   自从上次的事后,很意外地,何寻的身体接触性障碍竟然大有好转。他现在没事也会经常抱抱她、蹭蹭她,就像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搂在怀里坚决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就又丢了。   乔柳觉得算是因祸得福。不过,那场飞来横祸给她留下的阴影也实在不小,每次想起差点就遭遇到的可怕后果,眼前浮现出那些男人丑恶的嘴脸和那片黑魆魆的墨海,好几次都后怕得半夜里一身冷汗地被噩梦惊醒过来。何寻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就连店里也先暂时不让她去了,要她在家好好休养几天。   但乔柳本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家休养的日子虽然极舒服,她很快又觉得有些无聊了。所以,何寻每天傍晚回家就成了她最期待的事。   她一路搂着何寻的脖子叽叽喳喳说话,从早上上网时看到的什么好玩帖子,到下午整理花园时捉到的一条虫子,一股脑儿把一整天的鸡毛蒜皮都滔滔不绝讲给他听。何寻耐心地静静倾听着,唇边泛出微笑,两个人倒也都自得趣味,叠合在一起的影子被金红夕阳拉得老长,其乐融融地踏着晚霞回到了二楼卧室里。   何寻把乔柳放到沙发上,然后就一边松开衬衫领带,一边走进衣帽间去换衣服。   乔柳目不转睛地盯住欣赏,这是她每天最来劲的福利时刻,因为何寻解领带的样子实在太帅了!那样迷人的脸,玉树临风,完美身材。从原本的衣冠楚楚到领带松松除下,衬衫扣子逐粒解开……特别特别性感,随意优雅却又异常魅惑迷人的姿态。   可是,每到最后一粒扣子好不容易解开,留给她的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帧背影……脖子抻再长也没用,何寻整个人走入到衣帽间里,身形隐没,门砰的一声随之关上了。   “什么嘛,还是这样。”乔柳扫兴地悻悻然嘀咕道。   那家伙还是这么保守!虽然可以抱了,但他到现在都坚决不会在她面前换衣服的,裤子就更不用说了。   解皮带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乔柳竖直了耳朵懒洋洋斜倚在沙发上,眼珠不怀好意转了转。   “何寻哪,”她拖长声调调戏道,“其实你这是何必嘛?我都看见你的内裤啦……”   “什么?!”何寻涨红着脸连忙探出了头来,紧张质问道:“你怎么看得见的?!”   这丫头难道还脑袋贴门缝上偷窥不成?   乔柳见他上当,哈的一下笑出声来,笑眯眯指了指窗外天台衣架上他的晾晒衣物。   何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换好衣服走出来,罢工不肯再抱,板着脸说:“你自己走下楼去吃饭。”   乔柳不干,有恃无恐地继续摆出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状,就是不肯自己走,打着滚撒赖又要抱。   何寻终于不动声色地妥协将她抱了起来,向楼梯走去,却忽然不经意似的沉吟道:“柳柳,你好像胖了。”   “什么?!怎么可能?!”乔柳大惊失色。   “真的,掂在手里感觉比以前沉了……”何寻满脸真诚地一本正经道。   乔柳嗖一下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像只兔子一样飞蹿进健身房去找体重秤。何寻扳回一局,含笑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弯弯。   乔柳在健身房里踩上体重秤一看,还真重了四斤。她不能置信,秤了又秤之后不禁暴跳起来:“怎么会这样啊!我以前明明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啊!”   “可现在就是胖了。”何寻其实心里很得意,说明他养得好!   “完蛋了,怎么办,夏天马上就要来了的啊!”乔柳欲哭无泪地抓狂。她才不要变成一个胖子去度过美丽的夏天!而且作为一个以前怎么吃都不胖的人和何寻在一起后居然这么快就胖了四斤,情何以堪啊!再往后可怎么得了!   “今晚的晚饭我不吃了,得减肥。”她垂头丧气郁闷道。   何寻忍不住笑起来:“不用减,尽管吃……”他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顶,双手拥在她肩膀上,温存道:“你可以胖到我抱不动为止。”   只要他还抱得动,她就可以胖。   乔柳光着脚站在体重秤上,仰头看向他,心里忽然漾开一种特别特别幸福的感觉。何寻以前对人,是温和有礼;而现在对着她,是温柔宠溺。眉梢眼角情意流露,两个人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语,普普通通的几句家常话就可以异常甜蜜温馨。   但是,她当然不能真胖下去。一起吃过晚饭,乔柳便说:“何寻,以后我每天和你一起健身吧。”   “好啊。”多运动运动有益无害,何寻很赞成,“你想学什么?我去给你安排教练,也添置些别的器材。”   他现在健身房里的器材主要都是男人练肌肉和力量用的,不适合女孩子。   “不,我除了减肥其实就想练练力量呢,”乔柳说,“何寻,你就给我找陶子或者王哥他们那样的人教教我防身术什么的吧,或者让我学学跆拳道。”   她怕何寻又自责或者难过,所以没有说出来:其实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件遗留阴影大,她希望自己以后再遇上了坏人也别那么弱,最好能有点自保的能力。   何寻何等聪明,却还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他表情刺痛地黯淡下来,沉默半晌,一字一句地说:“柳柳,我向你保证,那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她不需要去学什么防身术,罗家兄妹他自会收拾。而且,说实话,在钢铁的枪支面前,又有什么防身术能顶用。乔柳上次遇险没有自作聪明也没有轻举妄动,已经做得非常好。   “我知道呀,何寻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乔柳连忙道,“可是,多学点东西也没坏处的嘛,对不对?还有我以前就特喜欢看武侠小说呢,总觉得女孩子会功夫特别威风!”   何寻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默然片刻,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吟着缓缓道:“那我就带你去拜个厉害的师傅吧。不过,人家到时肯不肯收你,还得看你自己。”   乔柳已然深悉他的每一种表情语气,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师傅的来历约摸不太寻常。她兴致勃勃道:“好呀好呀,那什么时候去?”   “先订机票。”何寻顿了顿,说:“这个人现在不在北京。在海南三亚休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天下最二也挺好      乔柳一听,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以前就听说过,北戴河和海南这两个地方有不少高级干部休疗所。这个人去的应该就是这种吧。   不过,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却并不是这个。   海南三亚,蓝天,白云,瀚海,银沙……哇哦,多么美丽的画面啊!   何寻打电话给管家,乔柳便兴冲冲地开始翻箱倒柜。   一条裙子,两条裙子,三条裙子……   何寻打完电话回来,吓了一跳:“你拿出这么多衣服干什么?”   “都是在海边要穿的呀,嘿嘿嘿。”乔柳兴高采烈对他讲解道:“你不知道,去年就特流行这种吊带长裙,89一条还包邮哦,我一口气在淘宝上买了好多呢!可是后来才发现,怪不得卖家图片上的模特几乎都在海边拍照,大多数坑爹货根本就不适合日常穿着!现在才终于可以派上用武之地啦,哇哈哈哈,我当然要多多的带,带去海边拍美美的照片,嘿嘿嘿。”   “看这条!纯白的蕾丝雪纺长裙,飘逸吧!”她把长发披散下来,得意地摆了个pose,“是不是很仙?”   “还有这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大摆花裙子,何寻你看看,是不是超有热带风情的?”   “吊带和热裤当然也要带,哦也,还有沙滩泳衣……”   何寻:“……”   对那堆加起来还不如他一双袜子贵的衣服无语了好一会儿,他不得不慎重问道:“柳柳,你到底是想去拍照度假还是想去拜师的?如果你只是想去海边度假的话,三亚这个季节其实不好,热;要拍照片的话,还不如去马尔代夫。”   乔柳难得发作一次的臭美劲儿这才被打醒过来。呃,对,要去拜师学艺,打扮成这副花枝招展得得瑟瑟的样子貌似是不合适啊。   “唉,好吧,”她只得忍痛把头发重新扎起来胡乱绑了个马尾,一根发带像小日本武士的“必胜”状绑在额头,指着一身灰扑扑的运动服可怜兮兮道:“那我到时还是穿成这样去好了。”   何寻揉揉她脑袋,哭笑不得地把那根发带扯掉,忍俊不禁道:“柳柳,你真是太可爱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管家送上来大包小包一堆礼盒。   “这是什么?”乔柳惊奇地问。   何寻微笑:“按你口味准备的裙子,看看喜不喜欢?”他还是不忍拂她兴致,到时拜师之前,就先陪她玩一转吧。   乔柳一件一件打开看过去,和她自己以前买的那些简直天上地下,各式各样量身定制的华衣美裙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有的鲜艳奔放,有的飘逸如仙。她不禁扑过去欢呼起来:“何寻,你真是太好了!”   三亚很热,所以他们选择的是下午的航班。一行人从机场抵达海边时,晚霞已然染红天际。   何寻所在的投行每年要在三亚开几次高层会议,有一套给他私人专用的独栋树屋别墅,位于亚龙湾森林公园鸟巢度假村里,地势极好。他带着乔柳单独入住,司机保镖等人则住进了附近的客房区。   乔柳又新奇又兴奋,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精致优美的树屋,背依山壁,还带独立泳池和泡池,一方大露台,一弯大吧台,家庭式的起居套房格局,也有健身房和会客室。三面海景,一面山景,都极其漂亮。   站在观景亭上极目远眺,海天一线,落日熔金,视野无比开阔,美景尽收眼底,透着湿气的海风让人胸襟大爽。   吃晚餐前两人分别洗了个澡,乔柳舒展身体泡在花瓣浴里的时候,觉得特有年轻小夫妻度蜜月的感觉。她洗完换上一袭手工钉珠的热带风情吊带裙走出来,只见何寻也已经洗好了,正倚坐在海景露台边等她,穿的一身休闲,桌上几种不同颜色晶莹透亮的果汁与红酒,他随意地挑了个椰子慢慢喝着。   露台宽敞,夜幕初降,远处是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乌蓝大海。何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侧颜在星光小灯下是无法形容的干净美好,眉目深邃立体,皮肤温润如玉。薄而漂亮的唇边还正咬着一根吸管,那画面既家常自然,又如同广告图片一般性感好看。   度蜜月的感觉更浓了。乔柳美滋滋走过去:“何寻,抱抱!”一边说,一边搂着他的脖子就自然而然坐到了他腿上。   何寻震了一震,小心翼翼地挪动调整了一下位置,心里暗自庆幸他腿长。自觉给要害部位隔出了足够的安全地带后,他才刮了刮她的鼻子问:“你不热呀?要不要喝点什么?”   乔柳笑嘻嘻道:“嘿嘿,不热,我就尝尝你刚才喝的。”   她把他刚才喝的那个椰子拿过来,拿的时候坏心突起,还故意又往他腿上蹭了蹭。把他刚才咬的那根吸管叼进自己嘴里,尝了一口,露出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舔了舔嘴唇说:“味道真不错。”   何寻明明知道这丫头是在故意调戏自己,但敏感的大腿处热量传来,彼此的嘴唇又离得这么近,耳根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   “该去吃饭了。”他干咳一声,不自觉地微微偏头往后躲,义正词严地说。   越这样乔柳却越不肯放过:“我现在不饿!”她只想把他吃了。   何寻赶紧抛出比他自己更好吃的东西诱惑道:“我订了沙滩BBQ。”   碳烤海鲜、生蚝扇贝大龙虾的香味从脑海中想象弥漫开来,乔柳被击中吃货之要害,肚子不争气地饿了。   一念之差,立马被何寻趁机打包塞上车,拉到了海滩。海风清凉湿爽,藏在乌蓝天幕后的星星也沿着盘山公路一颗颗跳了出来,亮晶晶眨眼,伴着他们的车一路来到沙滩上。   BBQ场地布置得异常浪漫,雪白餐布,摇曳烛光。远远近近缤纷绚烂的灯火倒影在海水中,七彩斑斓,温柔荡漾。   乔柳一个人就干掉了两只烤得滋滋流汁的生猛大龙虾,一堆生蚝鱼蟹和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螺。她边吃边问道:“何寻,你给我找的这位是什么师傅呀?男的女的?”   何寻说:“男的。他年轻时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特工。”   “哇!”乔柳被震到了,这种传说中的职业她只在电影里见过。   “具体事迹我不方便跟你说,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他本事很大,身份很高,地位非常特殊,现在虽然退了,但在整个国安部的势力还是盘根错节,基本上没谁敢惹。以前,还救过我姥爷一条命。”   乔柳明白了,何寻给她找这位师傅,她能学到多少东西在其次,最主要目的其实是他想给她找个靠山。如果她真能拜上人家的话,就不用担心再出上次那样的事,没人敢轻易动她了。还有,将来在何寻他姥爷那里,也可以多一枚极有分量的砝码。   “那我更加一定要拜上!”她两眼发亮,摩拳擦掌地说。   何寻拍拍她的头,微笑道:“岳叔叔没有妻子儿女,一直都过得很寂寞。你这么可爱,我想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口中的这位岳叔叔现在大名叫岳阳。当然,是不是最初真正的本名,就无从知晓了。   乔柳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她对这样的传奇人物好奇得死去活来,忍不住在脑海里展开了无数想象,什么拍照玩耍顿时都全抛到脑后,连天涯海角那两块著名的大石头都没心思看,第二天一大早便缠着何寻要带她去找。   何寻打了个电话订船,因为岳阳现在是在一个小岛上休养。乔柳一听,更感兴趣,觉得更像是去拜见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了。   而她就是那将要拜到高人门下学艺的主角!乔柳穿一身海军蓝的运动短装坐在船板上,迎着初升的灿烂朝阳,海风拂面,真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她只觉得自己这只现在的菜鸟将来说不定还能叱诧风云了,越想越美,情不自禁地大声唱起了歌来。   何寻一听就差点没背过气去,因为她唱的是小沈阳的《大笑江湖》:“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前方何人报上名,有能耐你别跑……啊我一生戎马刀上飘,见过英雄弯下小蛮腰,飞檐走壁能飞多高,我坐船练习水上飘……”   清清脆脆活泼娇嫩的少女嗓音,唱出那句“我一生戎马刀上飘”来,真是要多搞笑有多搞笑。何寻忍不住说:“柳柳,咱们坐这船不是在练习水上飘……”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抽搐的嘴角。   乔柳不理他,横过去一眼,唱得更大声了。   “啊~~林子大有好多的鸟。啊~~做好事不让人知道。啊~~是是非非惹人恼,啊~~江河湖波浪滔滔,看我浪迹多逍遥,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   正唱得高兴,不远处的一条渔船里忽然有人探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这人晒得黧黑黧黑的,外表毫不起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海边一名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渔民大叔的模样。   他看过来的时候,乔柳正唱到:“风和雨来得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那大叔听到这样的歌词,看看她又看向何寻,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要笑不笑。   乔柳看得出来,他那眼光分明是觉得何寻“我说你一好好的小伙子怎么找了个90后脑残非主流啊”那样的。她的满腔激情像是被泼上了盆冷水,很是不爽,便冲对方撇了撇嘴。   何寻看到那大叔,脸上的笑却突然全僵在了脸上。接着,乔柳就听见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岳……岳叔叔好。”      第40章 第四十章 拜师      乔柳的大脑被狠狠down机了一下。   尼玛,这也太衰了吧!早知道她就唱《红星照我去战斗》了!   幸亏,幸亏……幸亏刚才还没来得及唱出下面那句更二的“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但这显然无损她在岳阳眼里已经就是个2B傻缺萝莉的事实。他用一种老人家看到芒果台超女似的牙疼表情瞥了她一眼,就径自转向了何寻,皱眉道:“我都听你姥爷说了。本来还不怎么相信,觉得你的眼光不至于那么差。可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真找了个这样的。”   “……”   这样是哪样啊!乔柳在心中欲哭无泪:大叔,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会是《碟中谍》里汤姆克鲁斯那样的呢!   她手足无措,只能本能地用眼神去向何寻求助,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岳阳看见她对何寻的这副依赖样子,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要想拜我为师的话,你让她自己来!”他压根没给何寻开口求情的机会,转身就回到了舱里。   小渔船掉转头,扬长而去。何寻抿唇默了一会,无奈地揉了揉额,牵着乔柳的手也把她带回舱里。   “柳柳,你还想去吗?”他认真地问。   “……”乔柳惴惴点头,想她当然还是想的,但岳阳对她的第一印象这么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拜上了。   “我本来觉得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何寻心中也暗叹倒霉,没想到现在竟然第一印象就不好。他权衡片刻,果断拍了拍她的头,沉声道:“如果他到时刁难你,那就算了吧。”   “啊?”乔柳担心地问:“可是那样不好吧?”   拜这位师傅本来是想给她找个靠山,将来在他姥爷那里也多一笔助力的。可是如果没拜上,反倒平白把这位大佬也得罪了,那岂不是损失巨大。   “没关系,如果能成,当然最好;但如果不能,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何寻拥住她肩膀,温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乔柳怎么能不担心,说起来,这可是何寻的家世背景中她第一个见到的长辈。   “不行,我不能放弃。”乔柳思前想后使劲摇了摇头,她知道何寻是心疼她,怕她受委屈,可是自己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以前在她自己家,她妈妈年轻时也照样受过公婆的气啊,做人媳妇要融入一个新的家庭,总有些不得不承担的义务吧。普通小户人家尚且如此,何况何寻他这种背景的家庭呢。   所以,反倒是何寻的态度之坚决让她有些惊讶。   乔柳从上次罗斐提起的何宋往事中就已经深切感觉了出来,高门大阀的内部争斗太可怕了。他们的日子不见得就比普通人家孩子轻松,尤其在争宠的问题上,肯定更是得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地去讨长辈欢心才对。难怪宋景行身为长房嫡孙还张口闭口把规矩挂在嘴边呢。何寻怎么却这么不听话,真的没有关系吗?   “哪有,我也很听长辈的话的啊。”听到她婉转忧心的疑问,何寻失笑道:“我姥爷一直说我才是真正最听得进他的话的孩子。”   乔柳黑线:“没看出来……”记得上次他被传召都不当回事。   “听他们的话,不代表什么都要按他们的想法去做。”何寻莞尔一笑,轻描淡写道:“长辈的很多教导很让人受益,能学到很多东西,那些当然要听。可是,不能被他们左右了自己的决定。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主见,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他的为人处世就是这样,看起来比宋景行那些要温和太多,其实骨子里的行事作风却远比他们强硬。心志坚定,绝不肯受制于任何人。   “所以,柳柳你记住,待会对岳叔叔再试一试,他能改变主意收下你当然最好;但是如果不能,或者刁难你、让你离开我的话,你就不用受气,只管回来好了。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明白吗?”   乔柳抱住他,埋首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又喃喃了一句:“何寻,你真是太好了。”   但是,为了这么好的何寻,她更得努力,不能放弃。   上得岛来,两排椰林,一湾白沙,映着清澈碧蓝的海水。乔柳独自沿着海滩向岳阳的住处找去,来到一户独门小院前。   院子的外围普普通通,大门不远处还晒着些渔网和干货,看起来也真就像一户普通渔民家的样子。但透过矮矮的篱笆墙往里望去,只见里面种了许多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鲜花,正开得花色灿如锦缎,屋后几畦菜地青葱翠绿,生机盎然,别有一番自在野趣。   乔柳一看见就很喜欢,暗暗觉得这位师傅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和她原先想象的世外高人其实很像啊。   一院花,一只狗,一块田。农家乐,天地宽,红尘远。   阳光满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小心翼翼叩了叩门。岳阳冷冷冰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两个字:“进来。”   乔柳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岳阳正从院角的水龙头下接了一桶水,看样子是要浇地。她连忙赶了上去,满脸笑容道:“师……岳叔叔,我来帮您吧。”   岳阳瞥她一眼。   “你会?”   “当然会了,”乔柳赶紧抓住机会套近乎道,“哈哈,我家从太爷爷往上,三代贫农呢……”   根正苗红啊。   岳阳头也不抬地拎着水往菜地走去,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三代贫农你还想嫁进宋家。”   “……”乔柳马屁拍到马腿上,被噎了一下。好在她脸皮厚,绝不放弃,陪笑又跟了上去,补救道:“现在不是了嘛……哎,岳叔叔,其实我这人挺上进的,上大学的时候,好歹也是一名光荣的……入党积极分子啊。”   “哦?”岳阳似笑非笑问道:“有多积极?”   这……乔柳恨不得猛捶自己几下。她当初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因为党课太无聊思想报告又写不出,就失去了成为一名更光荣的预备党员的机会……好痛悔!   岳阳哼了一声道:“幸亏没成为真的一份子。”他用一种“我党要是连你这种人都要的话那还不早完蛋了”的表情转过身去,自顾自开始浇地,背对着她。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寻,留      乔柳只好陪在旁边小心翼翼站着。朝阳逐渐升高,海南的阳光紫外线威力展露无遗,散发出恐怖的热量,像千万道小针一样刺在身上。   岳阳戴着一顶大斗笠,他那菜地又开在屋后,有一半覆在屋墙的阴影里。他沿着墙根慢慢浇,阳光根本晒不到,不时还摘下斗笠扇扇小风,姿态很是悠哉游哉。   可就苦了乔柳,她不敢随便踏进他的菜地,所以就只好继续独自站在大太阳底下,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阳光毫不留情地晒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工夫就热得汗出如浆,衣服都被汗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   岳阳瞥她一眼,浇得更慢了。他悠哉游哉呆在墙荫下,动作慢条斯理,一棵一棵菜、一瓢一瓢水地浇过去,乔柳就只能一直站太阳底下忍受炙烤。   知道对方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乔柳咬牙站着,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就当是再来一次军训好了。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想当年军训在全年级的女孩子里都表现优异,还得过教官嘉奖呢。现在只不过是同样站着而已,都不用站军姿那么严苛,有什么受不了的。   可是,自我安慰的主观意志虽然强大,海南阳光之毒辣却真不是盖的。临近中午后高温至少有四十度以上,海边紫外线的穿透力又特强,乔柳偏偏还穿着一身类似网球裙式样的运动短装,没有军训服那种长袖长裤的遮挡,头脸脖子胳膊腿都大面积直接暴露在火辣辣的大太阳下。   她皮肤白嫩,本来就薄,很快整个人都泛起了红,像只虾被煮了一样,自己能清楚感受到毛细血管爆裂的声音。汗水流过,一阵阵刺痛。   乔柳知道今天晒伤脱层皮是免不了的了。心里有点儿黯然,不知道今晚回去见何寻的时候会黑成了一副什么样子。但愿他看了别难过。   岳阳早已浇完了水,但仍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墙荫下,摇着斗笠扇风,真的就一直那么冷眼看着她。   直到乔柳眼前一阵阵发花,站都已经开始有点儿站不稳,感觉马上就要中暑了,他才慢吞吞站了起来,瞥了她一眼,负手向屋内走去。   乔柳连忙试探着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见岳阳没反对,总算小心翼翼地跟着蹭进了屋里。陡然阴凉下来,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岳阳打开冰箱拿出一只大盖碗,又指了指消毒柜里的一层碗格,不冷不热地说:“盛上。”   乔柳依言凑过去打开消毒柜的门,发现那一格有两个小碗。她心念一动,都拿了出来,分别盛上大盖碗中的冰饮甜品后,一碗恭恭敬敬地端给了岳阳,另一碗厚着脸皮自己捧起来喝,边喝边满脸笑容甜甜地叫了声:“谢谢师父!”   岳阳转动羹匙,牵着嘴角道:“不算娇气,人也还挺机灵的嘛。”但姜是老的辣,他不上当,懒懒道:“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下你了,叫谁师父呢?”   乔柳没蒙混过关,小心思被拆穿,脸上一红,讪讪地赔了个笑。   她低头喝那碗甜品,却见是一种以前从没见过的搭配,一个碗里有红枣、绿豆、红豆、花生、薏仁、凉粉、通心粉、椰块、椰汁、西瓜、玉竹、鹌鹑蛋等至少十几二十种配料,混杂得十分奇特,但也很好喝。冰凉甘甜,一碗下肚,暑气消了大半。   她不禁赞道:“岳叔叔,这是什么呀?真好喝。”   岳阳说:“是海南的一种风味小吃,叫做清补凉。”   乔柳不假思索地兴奋问道:“怎么做的?我可以做给何寻也尝尝!夏天了,这东西还能卖到店里。”   她说完才想起来,不知道在人家面前提起这个合不合适。岳阳若有所思地深看她一眼,目光倒是平和了一点,说:“警卫员做的,我也不知道。你待会自己去问他吧。”   乔柳忙应道:“好。”   原来他在这儿虽然像个渔民似的自己种菜浇地,可生活饮食起居都还是由专人料理的。   喝完甜品,乔柳勤快地主动收拾去厨房洗了碗。边洗边随意往窗外望,看见院子里的狗窝下,两条狗正狗视耽耽地盯着她。   这两条狗的体型都很大,膘肥体壮,一条是威风凛凛的德国黑背,另一条却是温顺友善的金毛。金毛一动不动地卧着,眼神安详;黑背不时走动踱步,周身流露出旺盛过剩的精力,见她回看过来,叫了一声。   “岳叔叔,你养的这两条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乔柳兴致勃勃地问。   “黑背叫黑子,金毛就叫金子。”岳阳看过来说。   乔柳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会叫奥巴马和小布什。”   她性格热情活跃,见对方有问必答,就不知不觉地放开了许多。岳阳听完嘴角也抽了一下,气氛轻松下来,养狗的人都乐于谈自己的爱犬,他给乔柳做开了介绍。   “黑子很聪明,很忠心。它爱出去玩,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警卫员带它出去遛,可是我不在家时,它就一定乖乖守门,不锁院子不用拴链,它从来不会自己乱跑的。”   “哇,那真是很忠心。”乔柳由衷赞道。   “金子力气很大,水性又好,最喜欢玩水,在海边救回过好几个溺水的人。不过它最近怀了小狗,所以才懒怠动了。”   “那真好!”乔柳乖巧地问,“等生了小金毛,可以给我和何寻一只么?”   她满怀期待,知道岳阳如果肯给的话,就说明至少是不讨厌她了。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耐心养,”岳阳听后,还是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你今天下午就先代替警卫员给我把黑子带出去遛遛吧。”   ******   这天傍晚,乔柳回去的时候,腿都快断了。   与其说她遛黑子,不如说是黑子遛她。那条狗狗的个头高到她大腿,体重比她还重,一出门就兴奋地跑得飞快,乔柳只能拉着绳子在后面一路狂奔。   跟着狗跑了一下午,差点没累死,双腿软得跟棉花似的,她几乎都没力气踏上何寻来接她的船。   “柳柳,怎么弄成这样?”何寻看见她的样子,脸上变色道:“我不是早告诉你别勉强自己,不行就赶紧回来吗?”   “没,没勉强。”乔柳累得呼哧呼哧像黑子一样地吐舌头,有气无力道:“岳叔叔没刁难我,你别多心。”   何寻把她抱上船上下查看,只见从原本的白白嫩嫩,现在脸、嘴唇、胳膊、腿好几处地方都晒脱了皮。他气得脸色整个沉了下来,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没、没事,真没难为我,怪我自己防晒霜搽少了。”乔柳心态好,很看得开,靠在他怀里安慰道:“何寻,你就这么想,如果换了别人教我功夫,不也是得这么累的嘛,对不对?都是运动,相比起来遛狗还有意思多了,我跟着黑子一路看了很多好风景呢。”   何寻理智上当然知道她要拜岳阳为师累是难免的,可还是心疼。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紧抿着嘴没接话。   乔柳摇摇他胳膊,想方设法逗他道:“别这样……呃,你要是这么受不了的话,那就犒劳犒劳我,亲我一下吧!”   这话她是开玩笑的,说的时候自己都忍俊不禁,别的小情侣之间都是男生占女生便宜,他们俩却正好相反。何寻对亲吻的障碍还没消除,何况她现在晒得这幅样子,很不好看呢。   但没想到的是,何寻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犹豫,果真低下了头来。   他捧着她的脸,柔柔软软的嘴唇,印在她唇上。   乔柳傻了,这才是他真正的第一次吻她。温柔美好的双唇,怜惜地吻在她唇上,不带情欲,可是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满溢出珍爱和疼宠。生涩湿糯的舌尖一点一点润湿她的干裂,清泉流过沙原。   “柳柳,我想过很多次该怎么说爱你,怎么想都觉得还不够分量。”他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可是,我现在发现,再拖下去分量就更重了,因为我越来越爱你——这句话说出口原来这么舒服自然。”   有的人相爱容易相处难,可也有些人,越相处就越相爱。他爱她的真实可爱,不矫情不造作,爱上一个人,就真心热情地去积极争取。站在他身边,为了他们的未来一起努力。在他面前小小撒娇,离了他照样能吃苦。就像三生桥畔的一株翠柳,永远生机勃勃摇曳在风中,焕发出清新明快的生命力。   寻寻觅觅,红尘紫陌花开花落,只有这抹翠色独一无二地扎根留在了心里。   两个人回到树屋别墅,已经有一位被何寻打电话叫来的女护理师等在浴室里,准备了冰水、鲜奶、珍珠粉等一大堆东西,给乔柳做了个晒后修复的spa水疗。   乔柳还沉浸在那个吻与那番表白的巨大震惊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飘云端。   做spa时,她趴在水疗床上不停地自个儿傻笑,把那位女护理师都笑傻了。噤声不语地给她除去覆膜后,就脚步蹒跚告辞离去,乔柳换上一袭吊带的丝绸浴裙走出来,感觉有点儿什么不对,才想起她忘了给自己抹最后的乳液。   可她今天累了一天,刚做完spa更是全身虚软无力,便拿着瓶子蹭到了何寻面前:“何寻,你帮我抹吧。”   “……”何寻迟疑了一下,“要不,我帮你去把那人叫回来?”   “哼!”乔柳嘘他,“刚才还说爱我呢,现在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做!”   何寻乖乖接过了乳液瓶子。乔柳舒舒服服趴在宽大的水床上,吹着傍晚扑面而来的清新小海风,好不惬意,美滋滋享受着某人的亲自服务。   何寻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给她从脖子、肩膀细细抹过去,男人手掌大,他人又特别细心,倒真是服务得超级好,一寸肌肤都没遗漏,乔柳觉得比刚才那女护理师干的还强多了。自己的这指派真是英明无比,好舒服,好满意。   可是慢慢地,就有点要命了。   温热手掌从肌肤上抚过,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所过之处,就是电流。乔柳整个人越来越软,慢慢泛出了颤栗。   何寻只往她身上被晒到了的地方抹,晒印黑白分明的,并不会看错。可乔柳白天穿的那套运动短装本来就比较短,所以要抹到的地方实在是比较多。   渐渐地,他的脸也越来越红,海风加空调都阻挡不了周围温度的升高,一室旖旎。   抹完了脚踝,抹到小腿。抹完小腿,就到膝盖。抹完膝盖……   晒印还没有结束,可是,那双手再往上……就已经到了吊带裙的边缘。   乔柳趴在水床上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双颊如火,不知不觉连耳后都已经羞得绯红。何寻手按在她裙子边缘,也是口干舌燥,低下头来俯在她耳畔,好一会儿才发得出声音。   他真诚地问道:“还……还要么?”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还要么?”      “还……还要么?”   温热暧昧的呼吸拂在耳畔,酥酥麻麻痒痒,更激起了颤栗和电流。乔柳全身一抖,满脸通红地埋在枕头里说不出话。   何寻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诚恳,高贵优雅,拿乳液瓶子的手维持着一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姿态,却悄声道:“柳柳……那……那我就掀你裙子了哦。”   卧槽,他居然也说得出这么坏的话的!更羞人的是,一句这么流氓的“我要掀你裙子了哦”,说得跟绅士在晚礼服舞会上:“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一样!   乔柳像只被挠到了尾巴的猫,刚忍不住要炸毛扭过头去叫,“尾巴”部分蓦然一凉,何寻真把她的裙子掀起来了。   真丝吊带裙下,纯白的胸衣和小裤裤。款式质地都很传统,很良家,可包裹在青春少女的玲珑躯体上,曲线娇美圆润,纤腰不盈一握,肉嘟嘟的小翘臀浑圆可爱,双腿纤长嫩白。因为有大半晒印衬托着,裙中露出来的这一段身子就越发显得如凝脂奶冻一般,柔白水润,白到耀眼。   纤细的双腿因为紧张而紧紧并拢,却更让人想分开。   何寻的目光落到上面,呼吸停止。   乔柳紧闭着眼不敢再回头,不由自主地微蜷起身子,她看不见何寻什么表情,但能清楚感受到背部那目光的热量与注视。停滞了好一会儿,炙热的手掌才有点不稳地再次抚上肌肤,何寻在掌心倒好乳液,继续正儿八经细致认真地给她抹了起来。   乔柳也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小小失望,脸红耳热,便继续老老实实地趴在那儿任他抹着。   又过了一会,乔柳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她今天穿的那套运动短装,好像也没这么短吧??   ……   那双手沿着腿根继续往上抹,乔柳面红耳赤,难道晒印会晒到了……PP上吗?!   还有,乳液哪里去了啊?!   何寻滚烫干燥的手覆在浑圆曲线上,也无法再往上移,掌下的触感是如此新奇美妙,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体验过,和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排斥抗拒感交织在一起,冲撞成一种巨大又奇异的刺激,冰与火,受刑一般的欢愉,仿佛置身于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   呼吸不自觉地开始变得粗重,他备受煎熬,手也难耐地忍不住用上了点儿力,俯下头来咬住乔柳的耳朵,喘息着呢喃低笑道:“柳柳,我可算知道你身上肉都长哪儿了。”   乔柳臀上吃痛,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再听到这话,羞得脸红脖子粗的扭过身去想要掐他。何寻正俯在她耳边,这一扭头,两人的唇正好接上。   四唇辗转相就,这次的吻点燃了情欲,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动情喘息。何寻一咬牙,壮怀激烈地尝试着把舌尖探了进去,乔柳接住,交缠起来,吻得难分难舍。   拥抱也越来越紧,乔柳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何寻拥抱着她,全身颤栗,终于不知不觉地一起滚倒在了水床上。   这时,耳边却突然响起刺耳的门铃声。   那位女护理师去而复返,在可视门铃屏幕上惊慌地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忘记给您抹乳液了……我走到山下才想起来,请千万不要投诉我啊……”   树屋中,衣衫不整的两人被迫中断,都无语瞪着她。   擦,要是不回来,还不会投诉;这一回来,真是不投诉都对不起她!   **********   晒伤脱皮后尚未长好的新生皮肤异常脆弱,护理师千叮万嘱交代,近期内不能再暴晒。第二天,何寻便不想让乔柳再去了。   “没事的,别担心,我要去。”乔柳昨天运动过量,此刻全身酸疼无比,但坚持说:“大不了多涂点防晒霜,穿上防晒衣就行。”   昨天辛苦一天,岳阳对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改观,她怎么能放弃。   何寻拗不过她,冷静道:“那我陪着你去。”   “别!”乔柳吓了一跳,大力反对,要是岳阳以为她回来后是忙着向何寻告状了,今天特意拉他去保驾护航的,那多不好啊!   何寻微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他脾气虽好,但做出的决定斩钉截铁,根本不容置疑。   船即将到岛的时候,接到岳阳的传话:“你们俩今天一起来吧。”   乔柳这才松了口气。来到岛上,岳阳看见她一身装备齐全的防晒衣、太阳镜、运动鞋,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昨天还没累趴下,今天还敢晒,还能跑?”   “当然了。”乔柳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要锻炼身体的嘛!累几下算得了什么?再说黑子很可爱呀,我跟着它运动运动也不错。”   岳阳露出一点赞赏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温和几分,蔼声道:“今天不用遛着跑了。待会你帮我照管照管它们就行。”   然后他转向何寻,微微笑道:“好久没和你钓鱼了,今天陪我出海钓钓鱼去?”   何寻目光一闪,眉目舒展开来,含笑道:“好啊。”   他们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乔柳在旁边暗暗观察何寻面对长辈的态度,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果然很多余。何寻的境界比宋景行不知高出多少,神态既敬重恭顺,自我的气度又保持沉稳,从容成熟,不卑不亢。   三个人,两条狗,一起出门。黑子昨天和乔柳跑了一天,一见她就亲热地跑过来摇着尾巴汪汪叫。金子的肚子却很沉重,看着不日就要生了。   乔柳出于谨慎,问岳阳:“带它出海不要紧么?”   岳阳说:“它特别喜欢海,带着一起出去吧,不让下水就行了。”   来到海边,乔柳本来以为岳阳钓鱼要坐的还是他那只小渔船,没想到上了一艘豪华游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何寻。   游艇十分漂亮,像一片洁白轻盈的羽毛静静停泊在蔚蓝大海上,宽大的内舱华丽舒适,应有尽有。   岳阳换了一身衣服,他坐小渔船的时候看起来像普通渔民,但登上这种豪华游艇时,气场却又截然不同了,安然坐在一身贵族公子气的何寻面前也毫无违和感,谁看了都觉得就是权贵人家德高望重的长辈的模样。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湛蓝的海面倒映朵朵白云。游艇开出去后,乔柳跑来跑去照顾满甲板撒欢的黑子和金子,岳阳和何寻取出钓具,开始钓鱼。   两个人东一搭西一搭边钓边说了些闲话,但岳阳绝口不提收不收乔柳的事,对她不置一词。何寻也屏息静气,一句没问,沉住气专心致志地钓着。   他们一老一少的钓技不相上下,过了一会,几乎是同时收杆,各自钓上来第一尾鱼。   岳阳钓到的是一尾一尺来长的鬼头刀,何寻钓上的是条石斑,可惜个头却很小。岳阳看着他,意味深长笑了笑。   “石斑鱼肉质还是不错的,”他轻飘飘地说,“可惜你这条实在太小。即使好吃但不够塞牙缝,也不见得是什么罕见的品种。酒店里比这大得多的多的是,我想不通你何苦非要吃这一条?”   何寻珍惜地把那尾石斑放进水箱,抬起头镇静一笑。   “岳叔叔,您是钓鱼的行家,山珍海味更吃过不计其数。”他委婉地反问道,“那您觉得是酒店里的鱼好吃,还是自己亲手钓回来的滋味好?”   “……”   钓鱼是件太考验定力与耐性的事,乔柳在舱里浑然不知他们的机锋,只看得无聊,爽爽的海风吹着,海浪柔柔荡漾,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被金子的口水舔醒,她揉揉眼睛走到船板上,看见天边晚霞万道,波光粼粼的海面铺满一片彤红,两个水箱都已经收获颇丰。   “哇,钓上了这么多鱼啊!”   乔柳欢欢喜喜跑过去,挽着何寻的胳膊问:“何寻,哪些是你钓的?”   “这。”何寻微笑地指给她看,说:“我没岳叔叔钓的多,个儿也小。”   “嗯,是小了点。”乔柳端详着那个水箱,“尤其是这条石斑……”   岳阳和何寻不禁同时一笑。   最后,那条小石斑被乔柳做主放回了大海。她觉得鱼已经够多的了,归航途中又从渔民船上收了些海虾蛏子牡蛎,吃不完还不如做点好事,节俭的人懂得惜福。   回到农家小院,除了鱼虾海鲜之外,屋后菜地里就是现成的新鲜青菜。岳阳看看乔柳,问道:“丫头,你会做饭不?”   “会是会,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口味……”乔柳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先练练了,她那手艺在生日时曾做给何寻尝过,据反馈似乎算不上好。   何寻却代她应道:“没问题。”他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像丈夫在温柔鼓励新婚的小妻子似的:“柳柳,我陪岳叔叔喝两盅酒。你就随便做点儿能下酒的菜。”   乔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心头柔情荡漾。二话不说,扎起围裙下了厨房。   她对杀鱼刮鳞确实不甚熟练,便先把虾、蛏子、牡蛎洗净,做了几盘最简单的白灼虾、辣炒蛏子、牡蛎蒸蛋。然后到屋后的菜地择了几把青菜,香菇清炒菜心。最后细细收拾鱼,有的清蒸,有的烧汤。   做法虽然朴实简易,好在食材都极其新鲜,倒也引得人食指大动,香气扑鼻。   岳阳尝了几筷子,呷一口酒,慢慢道:“还不错。”   厨房里的小主妇用心忙碌,对面的年轻人微笑幸福。小小的农家院第一次充盈了一种融融的天伦之乐。他看着他们俩无声恩爱的点点滴滴,目中也不禁泛出了点温暖之色。   这时,电视里正放到一个音乐节目,一阵锣鼓喧天的最炫民族风过后,恰好放到了乔柳那天唱的大笑江湖。乒乒乓乓震耳欲聋,岳阳眉头跳了两下,牵着嘴角忍耐地说:“下次见我时,记得叫她换首歌。”   何寻忍不住大笑。   “这话您帮我跟她说吧。”何寻性子喜静,情调优雅,乔柳很多blingbling的喜好也是让他颇感头疼的。但他笑了一会,眉目间温情流露,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敬了岳阳一杯酒。   “岳叔叔,从小您就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一生也能像您这样,年轻时经历种种大风大浪,登上权力巅峰后却还能激流勇退,老来隐居在这样的一座小岛,每天看日出日落,逍遥世外。”   他看了一眼乔柳所在的厨房方向,轻声道:“到那时,我希望还能和她在一起。这一生我们一起度过,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事,就是到老了也居住在这样的一座小海岛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每天陪在身旁,给我做一顿不怎么好吃的饭,听她唱那些不怎么好听的歌。”   乔柳把最后一道鱼汤熬好,正要端出来,在厨房门后听到了这番话,不禁站住了,眼眶一阵酸热。   以前听歌里唱“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她总是不解:年轻多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快点白头呢?可现在才蓦然体会到了其中真意,眼前浮现出何寻刚才所描绘的晚景,真是恨不得马上和他走到那一天。   岳阳孤身一世,触动更深,听完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杯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和你表哥、罗家小子他们都不一样。”他沉默良久,长长地吁了口气笑叹道:“可是,怎么就这么讨我喜欢呢。”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岳阳转头看向厨房门后,说:“丫头,出来。我这辈子没福气摊到何寻这么个儿子,就收你做个弟子,把你许配给他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甜蜜甜蜜再甜蜜      乔柳听到岳阳终于肯收她做弟子,喜出望外。听到“把你许配给他”,脸又不禁微红。   她红着脸从厨房走出来,腼腆地垂手叫了声“师父。”   岳阳笑道:“不用不好意思。他让你拜我为师,真正为的是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顿了顿,郑重道:“虽然我不能越过他的家人替你们作主,但是以后总能帮你说得上话。”   “谢谢师父,”乔柳吞吞吐吐却道,“可、可是,我俩之间其实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   虽然听到您老人家的这句话很高兴,但是现在很多正当福利都还没享受到,她才不要连何寻的亲口求婚都木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许配给他了啊!   “……”岳阳愕然地转向何寻,“敢情我这小徒弟还不乐意嫁给你?!”   何寻镇定干咳了一声,从容不迫地含蓄提醒道:“柳柳,昨晚。”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信息量却奥妙无穷。乔柳一下飞红了脸。   何寻用一种“咱们昨晚都那样了……”的暧昧目光往她身上瞥了一眼,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理直气壮。   乔柳急得只想大吼:“其实根本没有哪样啊!”——但是这话实在又说不出口,小脸憋得通红。   岳阳把他俩的表情尽收眼底,哈哈大笑。边笑边摇着头对乔柳道:“嘿,年轻小姑娘脸皮儿就是薄。这算什么呀,你当师父是老古董吗?”   啊啊,师父,你上他的大当了啊!!乔柳在心里内牛满面。   只见岳阳欣慰地拍了拍何寻的肩膀又道:“这样好,这样好。罗家那小丫头以后可没法再造谣污蔑你了。”   提起罗晴,何寻却是脸色立变,瞬间冷凝下来,沉拢阴云。   岳阳也知道前段时间的事,关心地问道:“那时到底怎么个情况?你们给我详细说来听听。”   何寻让乔柳自己把绑架的经过说了一遍。岳阳听到罗晴竟然恶毒到找来一帮人想要轮暴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无辜女孩子,不禁勃然大怒。   “太过分了!那丫头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但现在变本加厉成这样,老罗和罗斐也不管管吗?!”   何寻牵了牵嘴角不语,他做人外和内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也绝非忍气吞声的主。何况被对方捅到的还是心头肉,这些日子里便一直在暗地谋划着到底该如何去回击报复。   不过,上次的事里,他有点儿想不通罗斐的态度。   “别轻举妄动,你姥爷和爸妈要是看到你为了她去和罗家斗,会不高兴的。”岳阳微叹了一口气,转向乔柳道:“丫头,还是由师父来替你出这个头吧。”   何寻眼睛大亮,有岳阳的这句话,此行的另一重目的终于也达到了。不过,岳阳毕竟是长辈,不好随便出手,该怎么想个法子让罗氏兄妹自己闯到海南来?   乔柳在旁边听到现在,忍不住插了句嘴:“这太容易了!”   晴空丽日,明媚阳光,熏人欲醉的和煦海风。   天与海连成一片一望无际纯净无比的蔚蓝色,海水清澈透明,在阳光照射下泛出深深浅浅的层次。云絮浓浓淡淡,不时掠过红嘴雪羽的海鸟。沙滩细腻洁白,顶端长着翠绿叶子的椰树笔直伸向蓝天,整幅色彩鲜艳瑰丽如油画。   画中的两人穿着沙滩情侣装,男的玉树临风,俊帅惊人;女的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遥控器一按,风中响起咔嚓一声轻响,三脚架上画面定格。   “……柳柳,你所谓的好主意,就是来这里拍照片?”何寻拧起眉头问道。   “可不是吗?”乔柳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继续往镜头前摆pose,“笑一下笑一下!何寻,笑灿烂点哦,咱们就是要牺牲一下你的美色,用美人计把她引来!”   罗晴好面子,心狠手辣,乔柳记得她上次只不过是微博聊天时偶然得知自己与何寻住到一起了,就大发雷霆的要找人来轮暴自己。那么这次如果看到更直观的秀恩爱的照片,一定会更忍不住赶来。   所以他们拍合影时,便特意都摆拍得格外的亲热,两个人腻得简直快要合体了。   从海滩到栈桥上,再到天涯海角那两块大石头旁,一张又一张甜蜜的留念。拍着拍着,何寻也来了兴致,在海水刚冲过的湿润沙滩上画了一颗大大的心,踩出足印,两个人又在里面拍了一组照片。   乔柳依偎在何寻怀中,仰起头来看他的脸。蓝水晶一样纯净的天空作为底色,映衬出一张眉目鲜明的完美脸庞。何寻真是她见过的最帅最有贵族气质的男人,璀璨闪亮如钻石,穿着沙滩装都不掩气场,抓拍的随便哪一个瞬间都像是一帧时尚广告片。   “何寻,你怎么可以这么帅哦。”她着迷地喃喃道,“唉,也怪不得那只狐狸妹妹那么恨我。”   “瞎说什么傻话。”何寻认真道,“不关你的事,她恨的是我。”   “哎,人家那时想吻你,你真的把她摔了?”乔柳自从听说这件事后一直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何寻淡淡嗯了一声。他很遗憾没有把罗晴摔得更重一点。   “那,我亲你你怎么没摔我啊?”乔柳想起自己那同样跟强吻无异的初吻,心虚地问。   “……”何寻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下,无奈状叹息道:“被你亲的那次没有躲过,我从一而终,后来就只能认命了。”   “哈哈。”乔柳忍不住笑出声来:“没错,你就赶紧认命吧!”   她踮起脚,坏笑着往他唇上吻去。何寻拥紧她,两个人唇舌交缠,越来越得其中趣味,来了一个深吻。   夕阳西下,他们从沙滩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块大石头,听到风中隐隐传来呻吟喘息声。   一对年轻男女竟就在石头后面行那鸳鸯野合之事,边做边说话。乔柳和何寻对视一眼,不愿当面撞破引起尴尬,只好放轻脚步悄悄绕着走,但彼此都忍不住有点脸红了。   只听那女的声音很是娇媚甜腻,可以想见主人多半也是位身材火辣妩媚勾人的美女,一边喘息呻吟着一边娇滴滴嗔道:“讨厌……不要那样……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这是在多少女人身上练过来的呀?”   男的语声一听就是个花花公子,颇有冠希哥的风采,十分熟练地对答如流道:“宝贝,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问那干嘛?我交往过的女人里,没一个比得上你啊。”   “真的?”女的追问。   随即发出啊的一声娇喘,男人似乎是在她身上揉捏了一下,调笑道:“当然了,她们没一个有你这么好的身材。”   “讨厌!”女的娇嗔不依道:“那你怎么还不肯为了我和你老婆离婚?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别抓别抓……”男人喘息着诱哄道:“你做的这个美甲太利了……唔,真是一只……性感小野猫啊。”   啧啧,花花公子不愧是花花公子,瞧这满嘴的花言巧语,可真会调情啊。   乔柳用目光无声地向某人发去谴责:哼,他都没用这种好听的甜言蜜语夸过她的!知不知道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啊,就爱听好话!   “……”何寻对他那位同性表示鄙视,但在她眼刀的胁迫下,还是从善如流地敷衍着点了点头。   从石头附近走远后,乔柳干咳一声,满怀期待地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问道:“何寻,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啊?”   何寻一本正经地打量了她一眼。乔柳身上的晒印现在还没有褪去,胳膊腿四肢都被晒黑了,身躯却雪白。   “柳柳,”他灵光一闪,无比生动形象地赞美道:“你是我的……大熊猫啊。”   ……擦!!!   乔柳张牙舞爪扑过去,追着他打。这差距也太大了,人家是性感火辣小野猫,而她却是一头……滚来滚去的大熊猫啊!   何寻忍着笑被她捶了好几下。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回到树屋,乔柳风风火火冲去浴室继续做spa的疗程,誓要尽快白回来。何寻一天下来也累了,独自躺在露台躺椅上休憩,嘴角边不自觉泛出微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小傻瓜。”   野猫是什么,被无情的人玩过就丢的宠物。可熊猫是什么,宝中之宝啊。   夜晚,海景露台上亮起柔和的橘色灯光,两个人头碰头在电脑前一起商量操作,乔柳发了一条#三亚度假ing#的微博。文字从《微博装逼指南》中参考,尽量写成了一副单纯在拐弯抹角晒幸福、秀恩爱的样子,挑了几张最甜蜜的合影放上去。   第二天便接到眼线的电话:罗氏兄妹果然上了飞往三亚的飞机。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满      不过乔柳没料到的是,她的微博也随之炸锅了。   本来他们的图选得很有技巧,因为何寻身份敏感,并不愿意在网上放正脸,他们想着反正只要把罗家兄妹引来就行,所以选的都是亲密照中他侧影、或者被乔柳挡到了一些的照片。   只可惜人太帅没办法,身材风姿什么的又摆在那里,眼再瞎的人都看得出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帅哥。这下可引来了众多色女的围观,粉丝数一夜暴涨。   乔柳第二天清晨打开一看,吓了一跳。一帮她从没见过的陌生ID在下面嗷嗷叫着:“博主,求正脸!”   而相熟的同学朋友们也激动地纷纷发来私信。   “柳柳,这就是你男朋友吗?他到底干什么的,好帅哦!”   “一定要带出来请咱们宿舍吃个饭啊!”   “他还有什么兄弟朋友没?能不能帮忙介绍……”   “对了,上次吃饭时候碰上的他那个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乔柳黑线三千丈:“……”   前几天她刚听何寻提起,那位陆姑娘好像真和苏哥哥在一起了,甚至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何岸正失恋抑郁得回了N市,处在暴走的边缘呢。她要是敢不知死活地这时候去给他介绍女孩子,怕不被一巴掌拍飞才怪。   乔柳费了不少工夫才把这些私信和留言逐条回复过去,然后再去看了看转发。这一看,可把她气炸了。   一些女孩子不声不响从她微博上转发了之后,去@自己的好友:“快来看,大帅哥!”   然后乔柳便看见该女的好友们评论道:“啊啊啊,男的是真帅啊!!!但这个女的怎么这么丑!”   “可不是吗,黑得跟个非洲难民一样,又黑又瘦。”   “这个黑妹她是怎么拐到人家的?”   转发的女人总结道:“唉,所以说嘛,帅哥往往都是配了丑女,又一大力证啊。像咱们这么漂亮的,就碰上挫男。”   “真是太不公平了。”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   何寻度假也仍有许多繁忙的公务在身,大清早便一直在会议室里开一个视频会议。他好不容易忙完出来时,看见乔柳瘪着小嘴,正独自窝在一个角落里气呼呼地瞪着电脑。   “柳柳,怎么了?”他走过去,温和问道。   “何寻,有人笑话我,说我配不上你,又黑又丑,是猪。”乔柳哭丧着脸气愤地拱到“好白菜”身上狠狠啃了几口,指了指微博上那几个女人的头像,委屈道:“哼,可是她们自己又漂亮到哪里去嘛?”   何寻把她抱在膝上,对着电脑浏览完来龙去脉,失笑道:“这种话也值得放在心上?”   她有时真还和个小孩子一样。   乔柳攀着他肩膀,不服地坚持道:“别的不说,在我没晒黑之前,明明比她们白多了啊。”   何寻低下头,视线滑过她领口,停留在若隐若现半露出来的一线雪白上,回味地低笑道:“嗯,我可以作证,确实白多了。”   暧昧的话语,伴随着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到耳畔,乔柳脸腾的红了。   她先发制人,龇牙咧嘴又咬了何寻一口。何寻不动声色,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往下探去,又把她裙子掀起来了。   “柳柳,我帮你检查看看恢复一点了没有。”他温柔款款、姿态优雅、满脸纯洁无辜状道。   乔柳身下一凉,低头一看,哇哇大叫起来:“何寻!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也不例外,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说何寻不是好东西确实也冤枉了他,乔柳很快发现,他现在迷上了研究她的身体,抱着时会忍不住小小动手动脚,其乐无穷地偷吃几口豆腐;但如果换了她伸手摸进他衣内,却会清楚感受到掌下的肌肤立即绷紧,接着就马上被捉出来了。   “女孩子要矜持一点。”某人义正词严地教育道。   “什么嘛?”明明是因为他自己的障碍还没完全消除,乔柳有冤无处诉,气得直叫:“何寻你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罗裙半解、满面晕红地坐在他腿上,被吃豆腐;而某人则衣冠楚楚、一脸道貌岸然状、斯文有礼地正襟危坐,真是太XX了。   “何寻你等着!”乔柳挣扎无果,不是对手,悻悻然不甘示弱地咬牙切齿道:“等我以后从师父那里学会了功夫,非把你压倒扒了不可!”   “哦,我好期待。”何寻以一种听到喵星人宣誓要攻占地球似的忍俊不禁表情,咬着她耳垂笑吟吟道:“罗斐他们已经被骗过来,咱们是该去找你师父了。”   去到岛上农家小院,却见一院忙乱,原来金子今天早上刚生了一窝小狗狗。   “呀,好可爱哦,这么小!”乔柳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狗宝宝,红通通的,眼睛都还睁不开,还没有她手掌大。   兽医仔细检查完毕,报告道:“一窝都很健康,没有问题。”   “你们这几天正好帮我照顾一下,”岳阳对她和何寻说,“看上了哪只,到时让你们带回北京去。”   “好啊!”乔柳很高兴,以后可以多个玩伴了。   他们暂且便先抛开了罗家兄妹的事,围着狗狗们忙了一天,给金子母子搭建新的狗窝,把黑子带出去遛。   傍晚又留在岳阳这儿一块吃饭,岳阳先在院子里喂狗,乔柳下厨做菜,指挥何寻给她洗菜打下手,甚是和乐融融。   炊烟升起,乡间小路暮霭烟浓,透出一派温暖安宁的丰足香味。   “何寻,我觉得不用等到老,咱们回北京要是也能弄个这样的农庄就好了。”乔柳憧憬地说,“就像你那个开薰衣草庄园的朋友那样,咱们种些玫瑰花田,花以后就可以自给自足供给花店,然后自己再弄几亩菜地果树,周末带着狗狗过去玩,一定超美好。”   “这有什么难的,你说的这种农庄在海淀北和门头沟那些地方多的是。”何寻每天看不知多少份投资报告,对各行各业包括各种政策都十分了解,点头道:“现在郊区的绿色生态农庄投资挺有前途的。政府还给补贴呢。咱们直接盘一个下来,保证稳赚不赔,里面往往都已经建好了房子、大棚、瓜果廊采摘园什么的,咱们到时只要再补上花田就成了。”   “哇,那真是太好了!”乔柳欢欣鼓舞地踮脚亲了他一口,捂着胸口感慨道:“何寻你好棒哦,我发现我的无论什么愿望,你怎么好像都可以办到!”   “那是因为你的这些愿望实在太容易满足了。”何寻宠溺地回吻了她一下,微笑道:“柳柳,交给你个任务吧,以后咱们家的未来生活,由你负责许愿,我来负责实现。”   乔柳抱紧他,埋首在他怀里,只觉得人生得君如此,幸福已然太满,满得让她都担心会不会反倒溢出来。   “何寻……”她抽了抽鼻子,由衷地说,“我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醉      位于亚龙湾的三亚金茂希尔顿大酒店,今天迎来了一行尊贵的客人。   被前呼后拥的保镖们护在中间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一看就是兄妹。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尖俏下巴、狐媚眼,如花似玉,长在男人的脸上妖孽邪魅,长在女人的脸上可以演苏妲己。   他们上了专用电梯,在总统套房下榻,罗斐漫不经心,嘴角边一直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罗晴却美目含怒,沉着一张脸。   “哥,你跟着我到海南来干什么?”她砰地关上房门,怒气冲冲质问道。   “还不是为了防止你做傻事。”罗斐在观景台边坐下,点燃一支烟,不咸不淡地说。   “我怎么傻了?”罗晴也并不是草包,有理有据地反唇相讥道:“你是说上次的事吗?可我那时本来是要嫁祸给宋景行的!多好的一箭双雕之计,都是因为哥你无端端插了一手,最后才没成!”   罗斐面朝大海,慢悠悠吐出个眼圈,斜睨了她一眼。   “而且,即使何寻他知道是咱们干的了,我也能保证不会有什么事。因为他爸妈本来就不高兴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咱们出手帮忙收拾了,感谢还来不及呢。我就知道,他没有家里的支持,是没法为那么个女人找我晦气的。看看,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不果然什么事都没有嘛,对不对?”   罗晴有恃无恐地说到这里,想到何寻暗地里的内伤情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快意而得意的胜利笑容。   罗斐叼着烟,眯眼看着她,也笑了一下。   “我的好妹妹——”他深吸一口烟,拖长了声音用一种怜悯的语调道,“我只能说,你实在太不了解何寻了。”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罗斐与何寻就属于此类。   只可惜罗晴显然不相信他的判断,嗤之以鼻。罗斐叹了口气,也懒得和这个骄傲自负的妹妹多说。   罗晴气冲冲地打开电脑,又看了看那几张照片。视线停留在照片中两人的亲密姿势上,越看越刺眼。   “哥,何寻他居然会抱着这么个烂女人,还笑得这么甜!这个女人她居然敢放出这种照片!简直是故意打我的脸!”   瞪着何寻的颜失神了好一会儿,鼻音却又忍不住变得有点酸酸的,罗晴恨恨地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她运气真好。”   罗斐也看向照片,夹烟的手停顿下来,默然半晌,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运气好的是何寻这小子呢。”   照片中的两人,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罗斐同样在高不胜寒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他见过父辈各式各样的伴侣,见过父亲和母亲在新闻里、在人前秀出的虚假恩爱,也见过私下里见不得人的各种二房、三房、N房。权势自古以来就最容易让人龌龊,在这个圈子里,他从未见过哪一对笑得像面前这两人这样纯净简单。   沙子上只画着一颗心,何寻和乔柳无比自然地挽着手依偎在海滩上,画面中没有任何身家或背景的折射,甚至也没有什么增添气氛的浪漫小摆设,没有名包,没有游艇。两个人都穿着简简单单的沙滩装,谈的是一场正大光明的小恋爱,就像世间所有平凡而幸福的普通情侣,只尽情享受着爱与被爱,脸上是阳光灿烂、毫无杂质、透明如水晶的快乐笑容。   “……唉。”罗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都有点嫉妒他了。”   他不该把乔柳还给何寻的。   罗晴的脸色更难看,冷冷道:“我要去洗个澡。”   趁罗斐不注意,她把手机带进浴室,就着哗哗的水声,打了一通电话。   一个小时后,农家小院里,和乐融融的餐桌边,何寻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哦,希尔顿大酒店,三天后有一场为白血病儿童募捐的慈善晚会?”他眼睛眨了眨,笑吟吟点头道:“嗯,对,我是给他们那个基金会捐过不少钱……行,知道了,届时我会参加。”   挂断电话,岳阳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来了?”   何寻含笑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个眼色。   岳阳转头向乔柳道:“丫头,到时你陪他一起去参加。”   乔柳知道他们已有计划,爽快地应道:“好啊。”   她并不多问,男人的事让男人去做,自己只下厨细心地又给他们多加了几个菜。   何寻很喜欢乔柳这一点,她懂得信任,从不像有些自以为聪明的女人那么爱指手画脚,事事都要干涉过问。   在他看来,这确实也只是自己的事,男人保护好自己的女孩是天经地义的职责。上次乔柳遇险,虽然没真受到什么实质伤害,但让他深深自责到现在,暗地里一直寝食难安。   今晚才终于等来了反击的机会,了却一桩心事,何寻心情超好,一晚上和岳阳开怀碰盏,喝得便有点多。   酒足兴尽,他们别了岳阳,离开小岛。   何寻上船的表现还勉强正常,可到下了船换车的时候,他就有点迷迷瞪瞪了。对着敞篷车露出一副孩子似的迷糊表情,身子也软软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笨手笨脚钻进车去。   乔柳第一次见英明神武的某人露出这么憨态可掬的样子,大感新奇,忍不住笑:“何寻,你是不是醉了?”   “怎么可能?”何寻歪倒在她身边,十分骄傲地说:“我从来没醉过。”   喝醉的人都坚决不承认自己醉,这本身就是醉酒的一大表现。乔柳越发肯定,忍着笑,逗他道:“真的?那你看看,还认得出这是几不?”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何寻歪着头,费力地辨认了一会,口齿清晰地举手大声回答道:“五。”   乔柳差点笑翻。他像个孩子一样认真回答问题的那副稚拙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司机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幸见识到,忍不住在前面偷笑。   “耶,恭喜你答对了!何寻小朋友,姐姐赏你一颗糖吃。”乔柳趁机又占了一个便宜,其乐无穷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何寻小朋友不高兴地偏头避开,义正词严教训道:“别动手动脚。”   他眼睛其实都有点睁不开了,但说话倒还清晰连贯,脸上露出一副骄傲自豪的神气,强调道:“我真的从来没有喝醉过。出席酒宴的时候身边永远带着强效醒酒药,一喝多就吃,再难受也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   乔柳不禁想起了初相识的那一晚,他从N市领导的焰火晚会酒局中归来,那时身上也是这样冲鼻的酒味,但贴身衬衣口袋里确实带着一盒药。她还见他拿出来吃过。   再难受也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这样的日子是有多辛苦啊。还有,她知道,何寻害怕身体碰触。酒桌上的美人计又最多,所以不得不时时刻刻都小心提防。   乔柳怜惜地抱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指腹滑过高挺的鼻梁,摩挲着温润的脸颊,她轻轻问道:“何寻,那你今晚怎么不吃了呢?”   何寻闻言,身体一紧,费力地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了她一下。看了一会,警惕的表情松弛下来,他放心地再次闭上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道:“柳柳,这不是因为……身边这是你嘛。”   能让他完全卸下心防的人。   乔柳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像是浸在浓情蜜意的温水里。她静静贴着亲了亲他的脸,柔情缱淃,轻声道:“嗯,何寻,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有我在这里呢。”   何寻靠着她,鼻息渐渐均匀安稳,温顺地睡了过去。   回到树屋别墅,司机帮着乔柳把他扶到卧室床上,告辞离去。   乔柳关好门回来,看着乖乖躺床上的何寻,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她貌似刚叫嚣过要把他扒了衣服压倒……   啧啧,真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临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转      何寻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平时的成熟镇定、优雅风度等统统褪去,睡颜只剩单纯,竟剥露出一种稚气的乖。   他侧躺着睡,一边面颊被柔软的枕头挤压到,还微微有点嘟了起来。   乔柳忍不住轻轻亲了一口,心里软软地想,他以前童年真正是个小包子脸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   何寻在睡梦中却不高兴被亲到,一扭头,不满地摆动了一下身体。   哟,小样儿都失去战斗力了,还傲娇呢?!   乔柳像他那天打自己屁股一样,牙痒痒地在他臀上拍了一下。   喔唷,好翘,手感真是太好了。   乔柳以前还从没有碰到过可以这样肆意摆布何寻的机会,忍不住就玩了起来。一会捏捏脸颊,一会扯扯耳朵,不怀好意地解开了他的衣扣。   反正他总不能这么睡觉,要换睡衣裤,帮他脱下衣服来也是应该的。   何寻在她碰的时候有点痒,动了几下,含含糊糊地说:“柳柳,别闹。”   “谁闹了,我这是在帮你换衣服呢。”乔柳理直气壮。   顶多在换的过程中占点便宜而已。她笑眯眯把何寻的上衣脱了下来,只见在大飘窗透进来的淡淡月光下,袒露的上半身完美如雕像。   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腰,勤于锻炼的肌体,线条紧致无比。一种属于男人的极致性感,让人忍不住幻想,他动作起来时会有怎样的爆发力。   乔柳的脸不知不觉红了,竟然都不好意思再摸,只用温水打湿毛巾,在他脸上身上轻柔地擦拭。   夏天出汗多,没洗过就睡的话很不舒服。何寻得她服侍擦拭的时候,很享受,舒展身体心满意足地哼唧了几下。   “小样。”乔柳点点他的额头,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接下来,就到下半身了。   异常修长帅气的双腿,腰线和腹肌都那么诱人。乔柳更加脸红心跳,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解开了皮带扣,她双手费力地要往下捋:“来,何寻,姐姐给你脱裤子啊。”   这话她是开玩笑的,只不过嘴头上占个小小便宜而已。但乔柳万没想到的是,何寻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被刺了一样,竟猛然睁开了眼,本来醉后酡红的脸色也瞬间雪白。   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她!   乔柳猝不及防,重重跌坐到地上。   她一时不敢置信,惊愕地仰头望去,只见何寻显然还没有清醒,就像不认识她这么个人似的,但动作却无比敏捷激烈,简直是神经质一般地弹身坐起,绷直了脊背,抓过床上的一床空调薄被,死死挡在自己身前。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就着一窗淡淡月光,乔柳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比月光更苍白。一双深黑如宝石的漂亮眼睛里,闪过错愕、愧悔、伤痛、羞耻……等诸多难堪神色,最后却像是凝结成了一壳水汽薄雾,只剩下一种浓重的悲哀。   “柳柳,对不起,没摔疼你吧?”他艰难地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似笼罩了一层夜色,表情极其黯淡。   “没有。”乔柳扶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何寻……”   她只叫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因为清楚感觉到,何寻虽然还伸手来扶她,可就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他被她碰到的身体明显一僵,很不自然。   “没摔疼就好。”何寻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喝醉了,对不起。柳柳,你不用照顾我,快回去睡吧。”   乔柳听出他声音里情绪的低落,别无他法,只好依言点点头,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隔墙呆呆坐着,听见何寻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得很慢,细细的流水声响了很久很久。   月光无言照在窗台上,薄纱轻拢,仿似结了一地冰霜。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相当平淡。   每天白天,岳阳把乔柳叫去,针对她的体质,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防身术。何寻便不去了,他说他工作上还有许多要忙的事,独自待在树屋里看文件,听报告,远程调控,到傍晚才会去接乔柳回来。   两人之间也不再有前几天那样甜蜜亲热的打打闹闹。乔柳想尽办法,但怎么逗他高兴都没用,何寻每次都很捧场地微笑了,会摸摸她的头,可是她看得出来,他根本提不起兴致,情绪一直很消沉低落。   直到三天后,那场慈善晚会要开幕,何寻才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乔柳经过这段时间每天SPA的精心护养,她皮肤底子本来又好,肤色已经基本恢复。   造型师再打上一层特制的身体粉,越发白皙水润,透出珍珠般的晶莹光彩。   双颊施了淡淡珊瑚粉色胭脂,妆容清新淡雅。一袭海水蓝的小礼服裙,明丽可爱。   何寻自己的外装礼服也穿了同款蓝色系,只是颜色比她的深。雪白衬衣上,口袋巾则直接用她裙子的丝缎裁成。   标准情侣装。他从镜子前转过身来,唇边绽出一朵淡若春风的微笑,唤了一声“柳柳”。   顿时,满屋子的人,包括见多识广的化妆师、造型师……男男女女都看得呆掉。   乔柳这几天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像金色阳光穿透云层照下来,阴霾一扫而尽。她挽着他的手,心怀大慰,总算好点了。   车子驶去希尔顿大酒店,远远便见酒店的私家海滩上已经布置出一片缤纷,灯光闪耀,衣香鬓影。   迎宾处鲜花夹道,异常华丽气派,数十位保安和接待人员都笑容满脸,服务得极尽周到。   但是,男女嘉宾却分为一左一右两处入口。何寻和乔柳不禁相视一笑:来了。   “柳柳,你不用害怕,只管跟着他们的人走进去,看看玩什么花样。”何寻沉声道,“到了里面再找我,放心,不会有事的。”   “知道,我不害怕。”有岳阳在背后,在师父的地盘上,乔柳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只是要和何寻分开走,心中不舍,她殷殷道:“何寻,你自己也小心点,待会进去了快点来找我啊。”   “放心。”何寻紧了紧她的手。   乔柳很想抱他一下,只是在大庭广众下,他这几天又不大舒服,便还是没抱,只紧紧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依依不舍地分开后,乔柳独自跟着两名迎宾小姐往女宾通道走去。   不出所料,拐过几个弯,喧闹的环境就忽然安静了下来,变成空无一人。那两名领路小姐敏捷地往花丛后一转,也都不见了。   面前是一片静悄悄的中庭花园。木质廊桥十分精致,棕榈树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叶子。蓝莹莹的泳池倒映着一盏盏浮灯华彩。   泳池边,伞状的蕉叶凉亭下,躺椅上隐约躺着个人影。   乔柳慢慢走了过去,站定,冷眼看过去,看罗晴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那人慢条斯理坐起身来,朱唇玉面,魅惑一笑,却是罗斐。   他笑嘻嘻地冲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了……嗨。”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酒店      嗨你个头啊。   乔柳看见这张狐狸脸,不由得立即想起上次被他们兄妹搞得命都差点丢掉的事,怒从心上起,气不打一处来。   罗斐的心情却似极好,他懒懒斜倚在白石蓝底的泳池边上,看样子还刚尽兴游过几圈,黑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衬得那精致眉眼越发妖孽。   妖孽望着乔柳勾唇一笑,黛蓝清朗的夜色似乎都在这倾城一笑中光幻迷离了起来。   “小乔姑娘,你今天真漂亮。”   漂亮你妹啊。   乔柳学他那样勾起唇角,假笑了笑,咬牙切齿道:“哪有,哪比得上你们,你妹才漂亮呢。”   “你妹”两个字她特意咬得特别重。罗斐也知道是在骂人,却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下巴,笑得更欢了。   “喂,穿这么淑女的裙子怎么能露出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哦?”他笑吟吟道,“何寻没教你出席这种晚会的礼仪吗?”   你自己衣冠不整的跟我说个毛礼仪啊!   乔柳哼了一声道:“他只教过我,那些是给人用的。”   “我怎么不是人了?这么健康正常的一个男人——”罗斐站起身来,身上披的浴巾滑落,邪笑道:“反倒是何寻,他才不是男人呢。”   棕榈树掩映的湖蓝水池边,浪漫美丽的如梦星光下,他浴巾内只着一条平角泳裤,露出白皙光裸肌肉分明的身躯。罗斐脸长得虽然阴柔,身材倒是十分优美挺拔,有型有款。   乔柳吓了一跳。但全没顾上脸红什么的,她一听到何寻的坏话就忍不住怒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嘿嘿,别装了,我刚才看见了你们俩进来时的样子。”罗斐怡然自得地说,“微博照片上你俩的那些亲热,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对吧?何寻他那毛病其实还没好,对吧?哈哈,刚才我亲眼看见,你摸他个小手都得那么小心。”   “关你什么事?!”乔柳懒得和他多说,何寻只不过是这几天情绪出了点异常而已!   “太可怜了。你说说你,这么和他在一起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啊?”罗斐摇头晃脑地吹了声口哨,坏笑着伸手搂向她的腰:“还是改跟我吧。何寻不能给你的,我保证都能满足,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的滋味吗?”   ……卧槽!   乔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狐狸爪子,往背后一扭:“现在我想你知道了。”   罗斐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大叫。   乔柳使出师父这几天教的功夫来。她学艺还远远不精,但占了先机,罗斐大意轻敌,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被死死反剪到背后。乔柳扭着他,劈头盖脸好一顿暴揍。   “死狐狸,你丫黄片看多了吧!哼,当本姑娘是那种什么,《寂寞少妇需要你的抚慰》吗?!”   “还让我欲仙欲死,我让你欲仙欲死!”   岳阳让她天天牵绳遛狗的好处这时也彰显了出来,因为黑子和金子都力大惊人,乔柳的手劲不知不觉就跟着大了不少。拳打脚踢,只揍得罗斐鬼哭狼嚎。   “哎哟,哎哟,轻点!”他哭丧着脸求饶道:“你这女人怎么突然凶悍了这么多?”   “哼,知道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惹我!”   “不敢了,没欺负过你呀……哎,我这不是关心你,怕你内分泌失调嘛……”   “呸,你才内分泌失调!”   乔柳略停下了手,气呼呼瞪着他。罗斐扭头迎上她的目光,忙挤出个笑。   他的脸超级精致,比何寻还精致,花样美男受虐,真是楚楚可怜。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无辜而讨好的表情透出种说不出的诱惑。   “长得还真美貌。”乔柳真心赞赏了一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叹道。   “你知道吗?其实吧,我有时也觉得我自己挺色的。和何寻在一起的时候,老是我对他动手动脚。”   罗斐唇角上扬,立马露出一脸“你也可以这么对我呀”的表情,回眸款款一笑。   “但是吧……”乔柳恶狠狠地兜头又给了他一下子,“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色,我只是对他有感觉!除了何寻之外,别的男人再怎么色诱,我只会觉得恶心!”   揍完罗斐,乔柳自己的发丝和裙子也不由得起了些凌乱褶皱,出了一身汗。   她还没走到这小花园的出口,一群保安突然从天而降,围了上来。   “这位小姐,请留步。”他们用轻慢嘲弄的眼光打量着她凌乱不整的衣装,“你是哪位带进来的客人啊?有邀请函吗?”   乔柳:“……”   “呵呵,我也想知道谁会带进来她这样的客人。”随着一声娇柔的轻笑,远处款款走过来一道鲜亮身影。   罗晴今晚穿一袭粉紫色晚装长裙,袅袅婷婷如一朵刚出水的睡莲。长发挽起,露出天鹅般颀长优美的脖颈和洁白如玉的肩。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艳光四射。   这个颜色极少有人能够驾驭,但穿在她的身上,真是美得出奇。极致的妩媚中透出优雅高贵,童话中的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连乔柳都不禁看得一呆:真是美到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但是,这姑娘看到自己的亲哥哥挨揍都无动于衷,非要等到她揍得一身臭汗形象全无了才跳出来打她的脸。心肠是有多硬啊。   乔柳心中暗叹了口气,不由得同情地看了罗斐一眼。   “说呀,你什么身份,有邀请函么?是谁带进来的?”保安不耐烦地又催促道。   “谁带进来的都得严办。”罗晴美丽的面容上眸光转冷,哼了一声道:“今晚是以慈善为主题的晚宴。我们请社会各界名流嘉宾到场,是为了给白血病儿童募捐。在这种场合里打人撒泼的人,真是嚣张得没有人性。”   我靠,到底是谁没人性!乔柳心中大骂,狐狸妹这一招可真够阴毒的,原来光让她丢脸出丑还不够,不尊重慈善的大帽子扣下来,连何寻身上都得被泼上个洗不掉的污点。   而且,这还是何寻第一次带女友出席晚宴。传回去,他家人会怎么想?   罗晴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何寻他自甘堕落,找的这个女人有多上不得台面。   这时,保安们的队伍却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分开了一条道。   正装的武警后负手走过来一道高大身影,老人家不怒自威,站定在面前。   “怎么了,我这小徒弟犯什么事了?”岳阳不冷不热地问。   “岳叔叔?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罗晴意外见到他,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他的话,脸色霎时一白。   “我一直在这儿休疗啊,也没人来看我。”岳阳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乔柳,淡淡道:“何寻带着这小姑娘来,我看她的资质不错,和我很投缘,就收她做了个关门弟子。”   罗晴知道中了圈套,脸色整个白了。   罗斐刚从泳池边穿好衣服,也急忙赶了过来。   “听说她刚才把你打了?”岳阳转向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这小徒弟要有那么大能耐,上次你们能绑得了她吗?”   “误会,误会,纯属误会。”罗斐笑容满面道,“和上次的事一样,大家只是闹着玩而已。”   “哦。”岳阳看看他身上的淤青,轻描淡写道:“我也觉得。我才教了她三天,要是就能把你给打了,那我都不好意思见你爸了。你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罗斐摸摸鼻子,乖巧地笑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告诉我爸。”   他这笑容里,倒真没什么芥蒂。揉着身上的伤向乔柳眨了眨眼,表情居然还十分愉悦。   乔柳心里嘀咕,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欠揍……   岳阳点点头,道:“你们竟然还能想到做慈善,挺不容易的。”   “当然了,慈善是好事啊,当然要做。”罗斐十分上道地笑道,“这场晚会是我妹组织的,您就放心吧,今晚的拍卖包在她身上了。”   罗晴的脸色由白变绿。   “唔,不错。”岳阳颔首,夸奖道:“正该这样,年轻人与人为善,也是为自己多积点德。”   双方终于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中达成和解。   何寻笑吟吟从后面走了出来,挽住乔柳,温言款语道:“柳柳,没吓到吧?来,该去用餐了。”   罗晴打脸不成,自己反被当众不软不硬地教训了一顿,还得大出血白赔上一大笔钱,看见他,气得差点银牙咬碎。   罗斐的视线落在他俩相挽的手上,笑容一滞,凝视几秒,抿着嘴角招呼岳阳去了。   晚宴结束,繁华谢幕,已是深夜时分。   从酒店回树屋别墅,海岸线上只剩一路阑珊灯火。光盏零落如碎花残蕊。   他们的心情却都超好,乔柳尤其高兴,她不是高兴出了口气,而是欣慰何寻的情绪终于又从低谷中走出来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提这几天的低落。   海景露台上的橘色小灯,素淡光晕温柔洒落。星海璀璨,夜风送来凉爽的湿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   “何寻,我暂时还不想睡觉。”乔柳舍不得回房间,喃喃道,“今晚的星星和夜海都好美。”   “嗯,那我陪你在露台上睡吧?”何寻很主动很温柔地把她抱到了露台藤床上,低头吻了一下,笑道:“柳柳,是该抓紧时间再享受享受,咱们很快就要回北京了。”      第48章 这章有肉,真的      细碎星光一闪一闪,温柔轻浅,是夜的呼吸。   露台小檐灯的橘色光晕在何寻脸上投下半明半昧的明暗阴影,深邃立体的五官越发深邃,柔柔软软的长睫毛,鼻梁高直峻挺。   乔柳被他打横抱起,勾着他的脖子仰面凝视着这张脸,有种恍惚怀疑自己身在梦中的感觉。   可能因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亲密过。乔柳一直很注意照顾何寻的情绪,舍不得让他难受,他不舒服她就绝不会乱动。所以,何寻现在突然这么热情主动,甚至还提出今晚要陪她在露台上一起睡,让她有些惊异和迷糊。   露台上可只有一张床啊……   胡思乱想间,何寻已经真把她抱到了那张藤床上,然后自己覆了上来。   “柳柳,谢谢你。”绵密轻柔的吻落在她眉眼、面颊、脖颈上,何寻低声说:“谢谢你一直这么包容我。”   现在却是他包容她,186cm的高大身躯,将她的娇小完全覆盖。乔柳躺在何寻身下,承受着他沉实的体重,遍身升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异常奇特与美妙的感觉。   整个人仿佛被征服,被占有。很塌实,也很舒服。他说话时正埋在她颈窝边,温热的气息撩得她心头痒痒。像过电一样,全身的肌肤都涌起了一种躁动与渴望。   这样的感觉乔柳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恨不得他覆压得更紧密一点。   “何寻,你说什么呢。”她呼吸不稳地说,“那本来就是女朋友应该做到的。”   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一切。   “不,柳柳,我不要你为了我这么委屈自己。”何寻抱紧她,吻着她说,“都是我不好,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这几天异常时期,乔柳的小心翼翼、担忧焦虑、束手束脚不敢再碰触他,何寻其实也全看在了眼里。她越这样体贴照顾他的情绪,他心里就越觉得愧疚难过。   何寻为人外和内刚,心性很强。他这几天的消沉低落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失态让他惊觉到了自己原来这么多年还走不出曾经的阴影。这一意外认识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但是,重新振作起精神后,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竟然如此孬种。   所以,他今晚就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再让乔柳担心,非攻克这个障碍不可了。   乔柳哪知道他这么复杂辛酸的心理历程。   她神魂飘荡,晕晕迷迷间,只感觉到何寻的吻落到了她唇上,开始变得凶猛。炙热的唇舌攻城掠地,长驱直入,吻得她透不过气。   乔柳全身都软了,软软回应着他,喘息间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何寻……”   小猫样细细的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滴淌出她现在的无措与快乐。何寻一边吻得更猛烈,一边伸手一用力,将她的裙子剥了下来。   乔柳一声惊喘。   浩瀚星空下,朦胧暗夜里,半床光晕轻笼着的少女躯体,娇美白腻如同一尊白玉。她全身皮肤闪出珍珠般的幽幽柔润光泽。曲线起伏玲珑浮凸,画面极致诱惑。   夜风激荡,天边是黑色浓酽的海,只听得到远处传来的潮汐。   乔柳紧紧闭上眼,感觉到那双滚烫的手又慢慢剥去了自己的内衣。接着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   她忍不住红着脸悄悄抬起一线眼帘,正对上何寻如痴如醉的眼睛。   他俯在她身上,背景是辽阔浩瀚得无边无际的黑紫色夜空,这树屋别墅建在海滨山巅,地势很高,只衬得人似在天边。   一颗颗又大又明亮的星星就在那好看的眉眼边晶莹闪烁,流光璀璨,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一捧来。   何寻身上还穿着晚宴礼服的纯白衬衣,深蓝到接近于黑的长裤。宝石蓝的领带,正好就是她当初送的那一条。气宇轩昂,英挺高贵。   领带垂落到她赤|裸的胸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何寻……”乔柳受不了了,每次都是这样。她已经衣不蔽体,玉体横陈;他却衬衫长裤,哪都不露。英俊高贵如王子般的衣冠禽兽,特别可恶特别羞人!   不过,这样羞人的场面里,又有一种特别的强烈的刺激。   何寻悄笑了一声,继续逗弄了她一下,终于抬手,慢慢扯开领带,解了自己的几颗纽扣。   修长脖颈,性感的锁骨,一片年轻光洁的漂亮肌肤。   露得真是恰到好处。再配上他那张极品迷人的脸,简直引人犯罪,性感诱人到了极点。   乔柳迷醉地热切地热望着他,却见他竟又不接着往下脱了。   “柳柳……”何寻低下头,一寸寸亲吻她的肌肤。   温热湿糯的唇舌带着无穷魔力,过电一样   烧出大片大片的火花。而上好的衣料在赤|裸的娇嫩肌肤上轻柔摩擦着,□撩人,别有一番刺激和销魂。乔柳意乱情迷,忍不住又喘息呻吟了一声。   “何寻,何寻……”她叫着他的名字,情不自禁弓起身体。   夜风沁凉,不着寸缕的身体在风中有些发冷。只有身上温暖的他,热乎乎的,那么舒服暖和。乔柳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抱住他宽阔厚实的背,拼命要把自己贴上去。   何寻醉心感受着她的动作,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世界上有什么能比被自己爱的人需要更令人满足?   他的手小心往下探去。   出于本能的羞涩,乔柳紧紧并拢了双腿。   “柳柳……?”何寻吻着她,询问地轻唤。   他一切以她的舒适为第一位,细心地侍弄爱抚着,力道温柔而克制。   乔柳享受着他尽心尽力的竭诚服务,红着脸,深深再看了她深爱的这个男人一眼,闭上眼含羞点了点头。   何寻屏住呼吸,开始探索那个他从未体验过的神秘世界。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童话《小王子》里的那朵玫瑰,原来这才是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专属于他的那朵美丽花朵。他见证了她的开放,娇嫩粉色花瓣上为他而滋生的晶莹露珠。   乔柳觉得好不公平,她都这样了,他身上的衣服却还是穿得完完整整呢。   “不行,何寻,你也得让我看看。”她挠挠他的腰,虚软无力地说。   何寻低笑出声来:“柳柳,你想看什么?”   别的在泡温泉时其实也看过了,现在当然是你那个可恶的忒占地方的硌得我腿生疼的玩意儿啊!乔柳恨恨地掐了他一把。   何寻身体微颤,又低笑了一声。   海风吹拂,窸窸窣窣响起解皮带扣的细微声音。   终于,乔柳看见了她想看的东西。   本来陌不相关的两个人竟然能通过这样的“桥梁”联系到一起,变成没有距离地融合为一体,伟大的造物主实在神奇。   “好、好可爱哦。”她爱不释手,小声地说。   “……”何寻的脸也很红,喘息着道:“送给你了。”   “真的?”乔柳忍不住笑。   “真的。”   “好,何寻,你得说话算数,它以后就是我的了。”乔柳笑眯眯,十分慷慨大方地说,“平时可以借给你带在身上。但是,不能再有第二个人碰!”   “柳柳,你放心,”何寻俯吻着她,极其郑重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今夜星垂床畔,乔柳仰躺在她最爱的这个男人身下,看到她生命中最美丽的一片夜空。   星光灿烂,两个人在无边星海中起起伏伏浮浮沉沉,最后,也像是飞到了天边那一片夜空里。   飘入云端的快乐。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新人旧人      回到北京,已是盛夏时光。   楼顶的天台花园里繁花落尽,绿荫遍地,午后阳光明亮,两三鸣蝉。   两个人回来后都很忙。何寻不用说,待处理的工作堆积如山。乔柳则在他下属的帮助下着手筹建他们新规划的农庄,许多东西要学,每天看图看帐。   直到这天,接到一封请柬。   “……这!”何寻看完后,又笑又叹,“我哥只怕要疯了。”   乔柳探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苏若澄哥哥和陆未晞姑娘的婚礼请柬。   “喜事啊。”乔柳真心觉得他们那一对很配。不过,想起何岸的痛苦悒郁,也不禁有些恻然。   “你不打个电话问问吗?”她问。   何寻说:“当然。”   他打给何岸,何岸现在却在N市。他当然也收到了请柬,声音听起来无比惨淡。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何岸哑着嗓子说,“我怕我去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何寻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哥,可我听说,是你自己放手的。”   “是啊,是我自己放手的,小寻,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何岸惨笑了一声,黯然地喃喃道,“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可我呢,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只喜欢另一个人。”   “……”何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那到时,你的红包和贺礼我帮你送过去?”   何岸嗯了一声。半天后,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帮我祝她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何寻,你自己打算送多少红包啊?”乔柳发愁地问,给多给少貌似都不合适。   “不用给。”何寻想了想,摸着下巴胸有成竹道:“我去向苏哥提出给他当伴郎,包管他自己倒贴钱给我。”   乔柳会过意来,无论苏若澄和他的关系有多好,肯定也不希望婚礼上出现这么个旧情敌家的伴郎吧。   两个人相视奸笑。乔柳捶了他一把:“何寻,你真是太狡猾了!”   婚礼前,何寻便挑了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带上乔柳,先帮何岸把大宗的贺礼送了过去。   来到汉韵,只见一派喜庆气氛,古老的中式园林新经修葺,游廊假山亭台楼阁都挂灯结彩,花花草草焕然一新。   花园中,一镜湖水绿波粼粼,碧色莲叶田田。新擎的荷花开得正好,一盏盏粉白深红玉立亭亭,清风徐来,幽香扑面。   湖上的水榭竹帘半卷,若水澄澈的主人正在抚琴。神清气朗的眉目黑白分明,映着身后一湖凝碧、娇花照水,越发清雅如玉。   “哇,苏哥哥真是太秒杀了。”乔柳忍不住小声惊叹,苏若澄是她生平见过的唯一最当得起宜古宜今四个字的帅哥。他只要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根本无需什么换装cos,立刻让人生起一种恍惚走入了千年画卷繁华流转的梦幻感觉。   何寻看到她的表情,不爽地斜了一眼。   琴声幽幽,如流水淙淙,弹的是一曲《碧涧流泉》。   这时,却见陆未晞从水阁的竹帘后转了出来,蹑手蹑脚悄悄走到苏若澄身后,摸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山寨机猛然伸到他耳边。刺耳的嘈杂声高亢迸发出来,吓人一大跳。   苏哥哥虽惊不乱,手下的音符居然一个没出错,只抬起头来,唇角噙笑地瞧了她一眼。   “你这些琴曲听得我腻歪死了,只想睡觉,一点都不提神。”陆未晞理直气壮道,“来,欣赏欣赏我偶像的歌。”   她按下按钮,一阵劈里咣啷的重金属声前奏从山寨机里砸了出来:“大家好,我是王力宏。下面我要给大家带来一首——《摇滚怎么了》!!!”   ……   摇滚歌声震耳欲聋,响成一片。古琴声音清虚淡静,被扰得根本无法再弹下去。   苏若澄无奈地停了下来。   陆未晞得意地睨着他,还理直气壮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嫌我偶像的歌不好听么?!”   苏哥哥温柔无辜道:“我哪敢。”   陆未晞高兴了,又问道:“那说真的,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山寨机里还在大声地循环播放:“摇滚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苏若澄扶额听了一会,表情还是那么的温柔如水,凝视她的目光深情款款,牵着嘴角真诚赞美道:“滚得很好,调子都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何寻和乔柳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水阁中的两人转头看见他们,陆未晞脸上一红。   乔柳以前只觉她特别文静,满腹学识的女博士,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刚才捉弄调戏苏哥哥的那一幕,真是大感亲切。   “你喜欢王力宏啊?”她兴奋地问。   陆未晞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喜欢很多年了,我只听得惯流行歌。”   乔柳更高兴:“我也挺喜欢他的,会唱他的很多歌呢。哪天咱们一起唱K去吧!”   陆未晞莞尔一笑道:“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   乔柳愣了愣,她听何寻说过,苏若澄在音乐方面比书法还出色,他会好几种乐器,功底非常深厚。   苏若澄看出了她的心思,含笑望向他那位五音不全的爱妻,言简意赅道:“正好。互补。”   “嗯,其实我唱得跟五音不全也差不多,何寻每次听我唱歌都头疼得要命。”乔柳说,“今天学到一招了,等他以后弹他高雅的钢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唱凤凰传奇,‘套马杆的汉子威武雄壮’……”   大家都忍不住笑。苏哥哥同命相怜状幽幽看向何寻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乔柳很喜欢他们这一点。现在想来,何寻的教养未必来自他母亲的宋家,因为宋景行那些人都还是非常傲慢。而苏若澄和何寻,乔柳从未见过他们瞧不起人。在这个世界上,要傲慢很容易,有钱的瞧不起没钱的,地位高的瞧不起地位低的,哪怕是身边同一地位的人里,看美剧的瞧不起看国产剧的,听王菲陈奕迅的瞧不起听凤凰传奇的,比比皆是,太多了。相比之下乔柳格外欣赏苏若澄和何寻那样的涵养,即使你的喜好也不合他们的品位,但他们懂得尊重,绝不会轻视或嘲笑你。   这才是真正最好的家教,百年世家名不虚传。   陆未晞也看了出来,她迷惑地问何寻:“你……你真是何岸的堂弟?”仔细分辨着他的长相,又看了看苏若澄,喃喃道:“怎么……怎么气质反倒和他比较像呢。”   何寻沉稳微笑道:“我小时候被送来在苏老这里学习过,所以和苏哥投缘了。”   这时,有人送来好几口描金大箱子。苏若澄和陆未晞足足要办上三场婚礼,他家已经移民加拿大,在多伦多亲友众多,那边一场西式教堂的少不了。而陆未晞求学北京,导师同学都在北京,汉韵又是苏家的百年祖宅,在这里准备的便是纯中式婚礼,最为盛大。两个人都在N市长大,到时还要回N市再摆一场酒。   现在送来过目的就是中式婚服,古典的凤冠霞帔,精美无比。   乔柳星星眼连声惊叹:“真是太漂亮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正统精美的古典婚服,也想象不出还有比他俩更适合这衣服的人。陆未晞是标准的古典美女长相,苏哥哥更不用说,他穿普通的衣着弹琴时都已经那么有范,再换上这一身古装不美翻了啊!   “快快快,先换上看看吧。”她热情地帮忙整理着,大叫:“哇,我要和新人合影!”   何寻眼疾手快把她拎到一边:“你和苏哥合什么影?!和新娘子合影就行。”   陆未晞一下笑出了声来,毫不犹豫道:“是何岸他弟!看出来了,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乔柳也笑了。再看了一眼陆未晞的表情,忽然心中一动。   何岸曾经说过,他付出了十几年光阴,可怎么都没法让陆姑娘对他生出青梅竹马之外的像对苏若澄那样的感情,所以才不得不忍痛放手,成全他们的幸福。   可现在看来,真是那样么??   何寻去帮苏若澄试装,乔柳帮陆未晞试装,两个女孩单独在房间里时,她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道:“陆姐姐,你……你真不喜欢何岸么?觉得他哪里不好?”   陆未晞平静地说:“是他觉得我不好。”   “啊?”   “有些事,我知道,苏若澄知道,连他的前女友都看出来了,就他不知道。”陆未晞自嘲地笑了一声,低头披上嫁衣,淡淡道:“我和何岸十几年青梅竹马,却始终等不到他长大。罢了。”   乔柳望向镂花窗外,绿树垂荫青青,苏若澄也已经换好婚服,含笑走了过来。乔柳毫不怀疑,这一对新人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他们婚后会相偕得非常幸福……所以,她当然也不可能多事。但是,无意中知晓了一个秘密,心里不禁还是一阵怅然,为何岸感到惋惜。   看来只能像陆未晞最后说的了:“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吧,也好。”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在那场婚礼正式举行的晚上,远在N市的何岸却还是知道了。   “怎么回事?”乔柳吃惊地问何寻。   “不知道,我哥在他们婚礼晚上去一家夜店喝得大醉,后来好像在那家店的墙上看到了七年前陆姑娘写的什么东西,就发狂了。”何寻也很无奈,“听说他哭得肝肠寸断,差点没把人家店的整面墙拆了……保安阻止他,还打起来了,闹的太厉害,人家报了警,记者也来了,这种情况本来要拘留几天的。我大伯他们现在正急得到处打点。”   何家是N市的地王,大名鼎鼎,闹出这种事来要是上了报纸,影响会非常恶劣。   更糟的是,何岸还口口声声说他不干了,坚决不能放手,他绝不让他的未未嫁给该死的姓苏的。   “他怎么不放手啊?”乔柳瞠目结舌,“人家都已经结婚了,木已成舟了。”   “可不是吗。”何寻也很头痛,“所以我大妈他们急得来找我,一边要给他摆平这事,一边怕的就是到时人家回N市摆酒的时候,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揉了揉额头:“得,我去一趟N市吧。柳柳,你和我一起去吗?”   乔柳想了一下,她虽然也想家,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爸妈问起来怎么回答?   再说她自己还没有见过何寻的家人,当然也不好先让何寻去她家。   “我这次就不回去了。何寻,你忙正事吧。”   “好吧。”何寻对想象中的“女婿登门”看得很重,也不愿意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因顺道才去见她父母。他吻了乔柳一下,笑道:“柳柳,那这次我就自己去了,办我哥这事。等过年什么的时候再和你一起回去,郑重拜见岳父岳母他们。”   “谁是你岳父岳母啊!”乔柳脸红了,咬了他一口。   何寻抱着她笑,柔声道:“乖乖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上下      乔柳回吻着他,也十分不舍,他们俩自从相恋以来就一直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算起来,这是第一次分别呢。   而且,刚开荤尝到了趣味,现在正是每天晚上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时候。想到就要分别了,两个人怀的都是同样的心思。一阵长吻过后,何寻二话不说,扛起乔柳噔噔噔回到二楼卧室。   “何寻……”乔柳全身酥软,但伏在他肩头,看见厅中摊开的箱子,不由得提醒了一句道:“你明天要带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唔,柳柳,”何寻边走边调整了一下姿势,牵着她的手往某邪恶地带移去,“先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   “……”   上大当了,什么“她的”东西,根本从来没听过她的话啊!   今晚天气闷热,而卧室又一直大开着落地窗通风,中央空调的冷气都逸出去了。他们从凉爽宜人的客厅乍一回来,有些热。   何寻抬手就把乔柳的所有衣物都剥了去,然后兴冲冲覆了上来。   他现在做这些的时候,已经毫无障碍,唇舌一路流连,埋首到她胸前,很沉醉,很迷恋。乔柳也被逗弄得意乱情迷,喘息着正要回抱住他,忽然却有点疑惑起来。   “何寻,你都不热的吗?”   她发现,他真是很不喜欢脱自己的衣服哎……   “衣冠禽兽式”床上运动,一次两次的可以说是情趣,多了就难免让人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啊。   何寻兴头上被她打断,悻悻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脱去T恤,颇有些不自在地嘟囔道:“柳柳,我这不是……这不是……怕你把持不住么……”   他今晚穿的很简单休闲,一件舒服柔软的浅灰色棉T,下面牛仔裤。T恤一脱去,宽肩窄腰肌肉分明的完美上身袒露了出来,被灯光涂染成淡淡金色。这样全身半裸的只穿着一条牛仔裤站在床边,双腿修长帅气得令人鼻血,一向温和优雅的贵族气意外变出了一种野性来。   那样漂亮的脸,英气勃勃的身体,齐整分明的腹肌。性感诱人的腰线没入到野性十足的牛仔裤里。被包裹着的臀部结实紧翘,全身散发出浓浓的男人味荷尔蒙气息。   乔柳瞬间就血压飙升,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抱了上去一通乱摸,手摸在他腰上,“啊,何寻,下面的我来帮你脱吧!!”   何寻似笑非笑斜睨了她一眼,弯起嘴角,露出一脸“喏,看吧,果然把持不住了”的表情。   乔柳狠狠把他扑倒在床上。第一次抢占上位,她热血沸腾地沿着何寻的脖子往下,就像他对自己那样,一寸一寸激情地爱抚亲吻过去。   谁知何寻的反应却和她完全不同,被亲吻爱抚到的肌肤全都不自觉绷紧,泛出抑制不住的细小的颤栗。他咬着牙艰难忍耐了一会,重重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到了身下,喘息着道:“柳柳……不行,还是让我来吧。”   “不不,何寻你今天在下面,不许乱动!”乔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今晚散发的荷尔蒙激起了野性,坚决反对,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而且,她爱他,自然就有爱抚的冲动。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何寻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又乖乖躺在了下面,闭上了眼睛任她侍弄,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敢乱动。   乔柳每一寸肌肤都碾磨许久,从脸、唇、脖子、肩膀、胸口一路吻到了他的腰。   她解开何寻的皮带,毫无停止之意的继续往下,娇嫩湿软的唇舌贴上腹部,何寻像被烙铁烫到,全身剧颤了一下,终于再也受不了了。   “柳柳!”他难耐地喘息着,一声低喝阻止了她,“脏呢。”   “怎么会?”一天早晚最少洗两次澡,乔柳就没见过比他更爱干净的男人,“再说了,你亲我身上的时候,也没觉得我脏啊。”   “……”何寻无语,他自从爱上了她,就珍爱她的一切,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那我亲你也是一样的道理啊,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哦?”乔柳理直气壮,边说边雄纠纠气昂昂地真把他扒了个干净,“何寻……”   她沿着小腹继续亲,“我喜欢你,喜欢就包括喜欢你的一切,从心到身体。你就让我亲完一遍嘛……”   她要把这每一寸肌肤都烙印进心里。   何寻闭目喘息了一会,却还是嗄声道:“柳柳,不行,我忍不住!”   他不容分说地翻身而起,重重把她压到身下,用力地猛烈动作了起来。   乔柳呜呜叫着还想挣扎抗议,但嘴巴随即被狂暴的吻堵住,紧接着,整个人都淹没在了狂风暴雨般撞击的浪潮里。一波又一波的浪峰汹涌袭来,她自己也如同化成了一滩水,所有的意识和力气离体而去,只剩下断断续续迷乱破碎的呻吟喘息。   半宿云翻雨覆,全身都近乎散架,乔柳最后几乎是哭着求饶的,以后再也不敢挑战上位了。   云雨过后,关灯陷入黑暗,何寻倒也没像以前那样还要把内裤睡衣什么的穿上,只疼惜地把她抱在怀里,餍足睡去。   乔柳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抚摸着他赤裸的身体,如此干净如此美好,却让她感到一阵心疼。   她似乎隐隐约约抓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的核心——何寻他潜意识里,对性和对自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结。   他爱她,所以变得可以接受她的身体,并为之迷恋;可是,那个心结其实还是没有打开,所以他才会总是不肯脱自己的衣服,并在她试图爱抚他时也不由自主的阻止。   他这种对自己的厌弃羞耻感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联想起上次喝醉的异常反应,乔柳一阵心悸,不愿意再深想下去。   她凝视着何寻的睡容,他睡熟的时候,单纯温顺得像个孩子。第一次不穿衣服睡觉,好像刺猬拔掉了全身的刺,蜗牛脱掉了自保的壳,他紧紧地依恋地拥抱着她,是一种童年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脆弱姿势。   让她深深感到心疼。   他出身的那个家庭看似风光无限,谁又知道里面曾有过怎样的肮脏?   第二天,何寻飞往N市。乔柳独自去到寻花问柳店里。   昨晚那场大战的余威犹在,她全身都有点儿酸疼,倦怠地看了一会帐,就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休息。   这时,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很客气的声音:“乔小姐,有位客人想见一见你。”   “谁啊?我现在没精神,谁都不想见。”乔柳眼睛都没睁开来,倦倦地摆了摆手。   那人停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客气,却缓缓道:“乔小姐,我劝你还是打起精神来见见比较好。”   乔柳疑惑地抬起头,才发现这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不是自己店里的服务生。   “你是谁?”她警觉地问道。   那人还没答话,司机王哥却从外面急急跑了进来,在那人身后紧张地对着她连打眼色。   乔柳霎时明白过来,抓过桌上的一杯柠檬冰水喝下,醒了醒神,干脆利落地站起了身。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争执      寻花问柳这家店开张时,因为考虑到附近的金领和高端商务人士多,为方便他们谈事谈生意,特意开辟了一些会所式的高端豪华包厢,专门用于接待贵客的。   今天可正好派上了用场。   绝对隔音的环境,繁复精美的地毯,高阔吊顶上的意大利水晶灯枝枝蔓蔓垂出无数盏精致透明的蜡烛状小灯筒,像一棵坠满了绮丽果实的大树。灯光一开,满室流光溢彩。   缓步走进来的贵妇人一身雍容华贵,与这富丽堂皇的环境相映成辉,全身还透出一种久居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威严。保养得十分好。   乔柳暗暗从她的面目五官中试图寻找出何寻的痕迹,可惜失望了。看样子,何寻的外貌从他妈妈这里遗传到的不多。他应该是长得像爸爸。   “您要喝点什么吗?”待她落座,乔柳亲手捧了单子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何寻母亲的目光却没落到咖啡单子上,而是环视打量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窗外对街的大厦上,那是何寻所在的投行。   “他每天中午都过来你这儿吃午饭?”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嗯,除非有事。”乔柳如实地回答道。   “晚上和你一起回去,你就住在他那儿?”   “……”这问题就有些别的意味了,乔柳略一沉默。但对方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便点了点头。   何寻的母亲目光落到她身上,审视地打量了几眼,突然在她的脖子下方凝住。   乔柳疑惑地微微低下头看去,不由大窘,原来那是昨晚欢爱后留下的痕迹。她今早起来时没办法,只能在条纹连衣裙的外面罩了件短袖小坎儿挡住,可一不小心还是露出来了。   何母盯着看了一会,微微抿了抿嘴角,淡淡道:“你还挺有本事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乔柳沉默了。   “开门见山吧。我很忙,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跟你费口舌。”何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冷淡地说。   “我想你也知道了,何寻他脾气怪,不喜欢和人亲近。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你能治好他这毛病,干得不错,我们家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你的。”   乔柳一愣,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   说实话,她心里也一直有点奇怪呢——何寻的家人早就知道了她和何寻的事,他姥爷还曾经把何寻叫去问话,但是,他们却并没有采取过什么行动。要棒打鸳鸯的话,难道不应该早点施加压力吗?   原来,姜果然是老的辣啊,人家可比她老谋深算多了!他们也知道何寻有那个毛病,所以才会先姑且放任他们的发展,用她把何寻“治好”,充分发挥利用完可用的价值后,这才来收拾处置她。   “你可以自己提个数目,随便提。”何母很大方地说,“只要你离开何寻,我保证你下半辈子……不,直到下下辈子,你都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   好嘛,常见的招数来了。   “如果我不离开呢?”乔柳冷静问道。   “呵呵,那也没关系。”何母显然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毫不在意地微微一哂,回答道:“只要你能接受他娶别人就行。以后何寻和别的女孩结婚的时候,你要做到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看着,不许搞什么破坏,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你能保证做到这一点,我们可以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   明白了,也就是说,“恩赐”她以后可以做小三、二奶。   乔柳心里一股怒火腾腾地直冒了出来。   她不是个不能受气的人,想当初要拜岳阳为师时,岳阳也觉得她配不上何寻,故意让她在大太阳底下暴晒,牵狗跑了一天,乔柳没有过一句怨言。因为她知道那是必要的考验,拜师学艺肯定要吃苦,如果自己连那点儿苦头都受不了的话,岳阳不肯收她为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那次再辛苦她都很坚强地面对了,脱了一层皮还笑得出来呢。   但是,何母这次的性质却完全不同,这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超出了底线。她爸妈辛辛苦苦清清白白把她养大,不是让她卑躬屈膝来受这种侮辱的!   所以,即使明知对方是何寻的母亲,乔柳还是忍不住怒了。   “我不同意,何寻也不会娶别人的。”她一扬头,斩钉截铁地说。   何母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你们说了不算,我们说的才算。”   她表情口气里是一种如来佛对着孙悟空似的绝对压倒性强势,十分言简意赅地直接说道:“我这么告诉你吧——只要我们不同意,你们就根本结不了婚。即使私底下想办法偷偷的去领证了,到头来也只会发现结婚证是无效的。”   好,好厉害!对,这就是强权阶级真正的可怕之处,连法律在他们面前都可以是无效的。   “同样的,我们让他娶谁,即使他不愿意,最后配偶栏上出现的也只会是那个名字。”何母轻轻松松地说,“所以,劝你还是趁早识相点的好。”   乔柳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那也只能是在证件上把两个名字绑到一起,有意思吗?”她反问道,“您自己刚才也说了,您知道的,何寻他……他根本就受不了别人亲近。”   “你这是以为自己奇货可居吗?”何母冷冷一笑,皱眉道:“我是看在你岳师父的面子上,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别不识好歹。几颗药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以为还真非你不可了?”   乔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一个母亲说出来的话。话说,她以前也曾经困惑过这个问题,何寻那障碍症那么严重,他爸妈怎么也不着急啊,不想方设法给他治好,不担心他以后的婚姻生活的吗?敢情他们原来是这么想的,婚姻他只要接受安排就可以了,到时让他上床就范只不过是几颗药就能解决的事!   “你们……你们怎么能想出来这样的主意?!”那可是亲生儿子啊!   “他心里在想什么,痛苦,难过……你们都不管的吗?那样的婚姻以后会有幸福可言吗?!”   何母不耐烦地说:“所以我说了,你要是不愿意走,他也喜欢你,那你可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够意思了吧?只要你胃口别那么大,别做梦想着要和他结婚就行!”   她反问道:“你不就是想要对我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吗?那你既然爱他,这个名分又有什么重要?哼,别永远来这一套,嘴里口口声声的说爱,心里想的是钱。”   “怎么不重要?!”乔柳有理有据反驳道,“我堂堂正正的和何寻在一起,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为什么要去做二奶做小三?!我爱他就要和他光明正大的做夫妻,以后生了孩子还要叫他爸爸,怎么也不能变成没名没分的私生子!”   何母勃然变色,一瞬间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乔柳说的时候并没想起那一茬,说完才反应了过来,何宋就是私生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母肯定以为她是在故意讽刺。   提起何宋,何母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更厌恶了好几倍。她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去告诉何寻,别以为他把他姐姐害死了,我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就可以翻天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他做主,你们俩的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乔柳被这番话震呆到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何母气冲冲推开门,走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秘密      何母她刚才说,何寻把他姐姐害死……   以前罗斐也这么说过,但罗斐本来就和何寻是对头,乔柳对他攻击何寻的话一律不屑一顾。这次这话居然是从何寻亲生母亲的口里说出来的,才不得不让她惊呆了。   乔柳失魂落魄地独自留在包厢里,呆呆出神。门被敲响了好几下她才听见,转头看去,是司机王哥。   “乔小姐,要不要给何先生打个电话?”王哥忠实地牢记着何寻的吩咐,他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保护好乔柳,有了麻烦随时报告。   “不用。”乔柳看了看时间,何寻那边应该是才刚下飞机不久,“让他先忙他的吧,这点程度我还应付得来,不算什么。”   她慢慢踱出包厢,坐回到大堂窗边的沙发上。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又一位贵客走了过来。   罗斐满面春风地走到她面前站定,倜傥一笑,笑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他今天穿着一身很像何寻上次晚宴时穿的衣服,只不过没礼服那么正式,还有何寻当时是深蓝到接近于黑的颜色,他的偏紫。雪白衬衣上,映的也是一条荧光紫色的领带。   平心而论,十分帅。虽然不像何寻那么英俊高贵,却另有一种多姿多彩的风流。   “你来干什么?”乔柳瞪大眼睛抬头瞪着他,难道这家伙上次还没被揍够?   “想你了呀。”罗斐半真半假地笑眯眯道,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哼,想报复我是吧?”乔柳暗自警惕,死狐狸和何寻他妈一样,也是何寻前脚刚一走后脚就来了的,有这么巧合嘛?   “切,我要是真想对你不利的话,那次在木屋你就没法活着回来了。”罗斐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又道,“再说海南那次,要不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学了三天功夫就真打得过我?”   “……”乔柳默了默。   “那,你今天来有何贵干?”她招手让服务生给他上了杯咖啡,也不兜圈子,爽直地问道。   “没什么,路过。”罗斐略一迟疑,脸上又挂出了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招牌笑容,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他妈妈找你麻烦了么?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她的车。”   哦,原来如此,死狐狸真是闲得蛋疼,又想来看她的笑话了。   乔柳正要扔出她对罗斐说得最多的那句话:“关你什么事?!”心头却忽然一动,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关于何宋的事,她现在正满腹疑虑。但是,这是何寻的绝对禁忌,当然不好去问何寻。何寻身边的人也不能问。那么,她唯一能问的,还真就只有罗斐一个了,不如就向他打听打听吧。   想到这里,乔柳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看看时间也正好中午了,她换上满脸亲切的笑容道:“多谢关心,哎,要不这样,我请你吃顿午饭吧。”   罗斐大感意外,受宠若惊状道:“哦?好难得。”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还是很爽快地立马接受了邀请,狐颜大悦笑道:“怎么,见识到何寻他妈妈的恐怖了,改主意了?”   “见识到了,真恐怖啊。”乔柳大倒苦水,趁机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何寻他妈妈对他怎么会那么冷血,他真是他妈妈亲生的?”   “哦,原来是要问我探听内幕。”罗斐斜她一眼喝了口咖啡,转了转杯子懒懒道,“这样吧,这顿午饭你好好请,吃好了,小爷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   “没问题!”乔柳豪爽地打包票,“想吃什么,你尽管挑!”   她做好了钱包大出血的准备,谁知罗斐想了一会,却摸着下巴道:“就在你这家店里吃吧。平时何寻来你这里吃什么,你就照样给我上什么。”   “有没有搞错啊?”乔柳失笑,“他平时中午来我这里是吃工作餐的啊,菜式都很简单家常。”   “小爷我就喜欢吃简单家常。”罗斐面不改色道,“还有,他平常吃的都是你亲手做的吧?照样儿给我做去,不许偷懒。”   卧槽,死狐狸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故意要她做苦力。   乔柳悻悻然站了起来,磨了磨牙:“好吧好吧!但丑话跟你说在前头啊,我做饭的手艺可不怎么样,何寻吃得下,你吃不吃得下我可不知道。到时吃不惯别怪我。”   罗斐灿烂地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没关系,只要别偷懒耍滑就行。小爷我是会做饭的,还可以到厨房亲自指点指点你。”   “……”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做饭这么个何寻都没掌握的技能他居然会,还带监工的!   乔柳无可奈何地进了小厨房,按何寻平时爱吃的口味做了一份酥油煎松茸,一份三文鱼刺身,一碟凉拌藕片,一钵火腿冬瓜汤。   她辛苦劳作的时候,罗斐还真拖了把椅子坐在小厨房的玻璃隔外,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一直默默地出神看着。   乔柳忙得脚不沾地,暗地里想,至于么?   她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不会在饭菜里偷偷下巴豆的!   乔柳的厨艺虽然不够专业,但胜在为何寻准备的都是顶级好食材,做出来倒也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尤其是那道酥油煎松茸,肥厚的新鲜菇片被煎成金黄色滋滋作响,滑嫩肥美,整间厨房都飘满了它独特的浓香。   “不错嘛,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何寻那小子日子过得还真幸福。”罗斐夹了一片放进嘴里,似笑非笑地啧啧叹道。   乔柳自己累出一身汗,没胃口,只要了一份厨师做的蛋炒饭。他们坐进早上何母大驾光临的豪华包厢里,隔音的环境十分安静,只有舒缓的钢琴声如水弥漫。   “现在可以说了吧?”乔柳边吃边问道。   罗斐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我很想不通。”乔柳先从小处问起,愤愤不平地直言道,“何寻怎么说也是他妈妈亲生的吧,为什么他妈妈对待他简直像仇人一样?不但没有一点关心,还非常冷酷无情。”   “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罗斐道,“他妈妈本来就不愿嫁给他爸,是被他姥爷硬嫁的。她是个性格很强势的女人,二十几年来都还对这段包办婚姻耿耿于怀,对何寻当然也不待见。她只认何宋是她的孩子。”   “我家和何寻家,小时候住过一片大院。记得那时,他妈妈对何宋极尽溺爱,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对何寻却从来都是呵斥责骂,没给过一次好脸色的。”   乔柳脑海里勾勒出那副画面,孩子时候的小小何寻,黑葡萄一样圆圆润润湿湿亮亮的眼睛。他单纯温顺地默默着忍受母亲的责斥和姐姐的欺负时,那双眼睛里曾噙过多少泪水?   想到这里,她说不出的心疼,更愤愤不平了。   “那,他爸、他姥爷也不管的吗?”她气呼呼地问道,“好歹何寻才是正牌的婚生子啊。呃,他爸也就算了,在宋家没有地位可以理解,可是他姥爷为什么也不管,宋老爷子有什么理由纵容一个令家族蒙羞的私生女啊?”   “问得好!”罗斐击掌大笑道,“你心思还挺细密的,这一句话可就问出了关键。”   他迎着乔柳迷惑的眼神,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小时候也很想不通,他家里为什么能这么纵容何宋?按宋老爷子的脾气,这么个让宋家蒙羞的私生女理应生都不让生下来才对,为什么却还是让她生了下来,还容忍女儿对她这么纵容呢?何宋的脾气可横了,那时欺负何寻欺负得死去活来,也闯过不少祸,可宋家的大人们对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乔柳也更不解了。   罗斐喝了口汤,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微笑,喃喃道:“后来,我才慢慢咂摸出了味道。”   “什么味道?”乔柳急忙追着问。   罗斐缓缓道:“他们家对何宋的那种微妙态度,与其说是不管,不如说是不敢。”   “不敢?”   “嗯,不敢管。”   “什么意思啊?”乔柳更瞠目结舌了。   “还想不明白吗?”罗斐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道静静道,“他们家这样,我唯一能想得到的解释,那就是——何宋的生父,是个宋家也惹不起的人。”   乔柳手一颤,差点打翻了汤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秘密(下)      乔柳一直以为,何寻他妈妈以前是爱上了某个身份地位门不当户不对的人,被宋老爷子棒打鸳鸯的。可现在听罗斐这么一说,她不得不承认,这推断才真正靠谱——何母那么强势的一个女人,她会爱上比她弱的男人才怪呢。   “可是……”乔柳忍不住又疑问道,“如果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也很高的话,那何寻他姥爷为什么还大力反对啊,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正好吗?”   罗斐嗤笑了一声:“你想得真是太简单了。”   他喝了口汤,淡淡道:“地位高,不能结合的原因才更多。也许,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有老婆了;也许,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有情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个人的身份很敏感。”   “很敏感?”   罗斐叹了口气:“官场上的人结合,通常都要找门当户对,其实这不全是因为势利,而是官场上风云多变,无论根基多么深、曾经多么风光的人,一旦站错队那都得完蛋,多一门可以互为依仗的亲家,当然就多一分安全。”   乔柳怔怔听着,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时间震惊全国的一条重大新闻。嗯,某太子党一秒钟变吊丝,无论他祖父曾经多么位高权重,父亲曾经多么意气风发,果然也还是说倒就倒了。   只听罗斐接着说道:“不过,正因为这潭子浑水太危险,所以联姻也大有学问,有些人家之间,就是绝对不能结合的。”   “比如……?”乔柳下意识地喃喃问道。   “比如一个公司里,会计和出纳难道能勾结到一起?”罗斐反问道,“那你想想公司老板还坐不坐得住?”   “何况他们这种身份,那可是一个国家里手握军权举足轻重的大员。”   乔柳不说话了,不错,身居高位又手握军权的人,立场得更小心谨慎。宋老爷子何等人物,他坚决不允许女儿与何宋的生父结合,硬把她嫁给了何寻他爸,一定是有不得不为的理由的。没想到现代的这种婚姻悲剧,竟然是发生在这种家庭里,好讽刺。   但是,在这场婚姻悲剧里,最无辜最可怜的无疑还得数何寻。   何宋虽然是私生女,可是她在宋家一直活得像个公主。   何寻却从出生起就被母亲迁怒,被姐姐欺负,弱小的身体和心灵都饱受摧残,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一度抑郁症到差点轻生。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乔柳就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可恶,可恶!哼,还好何寻现在挺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罗斐听见这话,大笑起来,“说他可怜……你以为何寻又是盏省油的灯?!”   他摇头啧啧叹道:“他以前在何宋面前是够可怜的,所以也没一个人想到,后来能对何宋那么狠。”   乔柳心里突的一跳,知道要说到重头戏了。她既想知道,可又有些害怕知道,心情颇为矛盾,手心额角都不自觉沁出了汗。   “你等一下,我好热,先调一下空调温度。”乔柳弯腰到桌子下找遥控器。   罗斐含笑看着她的紧张矛盾,慢悠悠正要开口,视线却突然凝固,紧紧盯在她领口下露出的痕迹上胶住。   乔柳找到遥控器按了几下调出冷风,空气清凉下来,再坐直身子,莫名其妙地发现罗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怎么了?接,接着说啊,何宋到底怎么死的,何寻怎么对她狠了?”乔柳鼓足勇气问道。   罗斐突然翻脸,一声冷笑。   “你自己去问何寻吧!”他讥讽地冷笑道,“你去问问他,何宋临死前,他妈妈是怎么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救一救何宋,他又是怎么铁石心肠坚决见死不救的?哼!他妈妈现在这么恨他,也是活该!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觉得他那么好,到底好在哪里,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乔柳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突然这么大发雷霆口出恶语。   “喂,你……你神经才有问题吧?!”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罗斐站起身来,木着脸狠狠剜了她一眼,走了。   怎么搞的,看来这包厢真不吉利,今天进来的两拨客人都是大怒而去。   乔柳没精打采地自己郁郁走了出来,回到座位上发呆。她把今天听到的所有信息整合了一番,越想就越心乱。   窗外天色昏黑,酝酿着一场大雨。   乔柳望着这天色,今晚看来要早点回家。她想起何母走时的那态度,突然有些后怕。按罗斐说的,何母和何寻之间简直是有深仇大恨,难怪那么势同水火,只不过何寻是她的亲生儿子,才没有怎么报复。但谁知道会不会迁怒报复到她身上?   自从被罗晴暴力绑架过一次后,乔柳的心里也落下了阴影,对人身安全问题格外谨慎。她想了想,把王哥叫过来,叮嘱道:“王哥,待会送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可得多叫上几个人,小心点。还有,接下来我都不打算出门了,一直呆在家里等到何寻回来吧。”   王哥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失笑道:“乔小姐,你是害怕他们对你人身伤害?”   乔柳能屈能伸地说:“咳,这个……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王哥笑道:“这您真不用担心,上次那种事不会再发生的。”见她仍然面有惧色,又安慰道:“您别忘了,您还有位师父呢,安全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乔柳经他提醒,这才想起来还有岳阳这座靠山。何寻真是太英明了,幸亏还给她准备了这一手。   正说到这里,就接到一个电话,岳阳曾经答应过要送给他们的那只金毛小狗狗被空运送了过来。   当时他们从海南回北京,狗宝宝们还太小,不便离开母狗。岳阳便说好了等养大一点再送过来。但乔柳也真没想到,会是今天。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她心头不禁一动。   何寻早上才刚刚离开,何母上午就接到消息来了,啧啧。而何母上午刚怒气冲冲地走掉,岳阳下午就派人给她送东西过来,够快。这无疑是在无声地表明出一种立场和态度。   由此可见,何寻虽然不在,但岳阳确实是信守承诺一直派人帮忙照看着的。好吧,大神们各展神通,她这颗小虾米就不用操心了。   乔柳大松了口气,急忙向来人诚恳道谢,接过了小狗狗的笼子。   小金毛狗狗长得十分可爱,柔顺光滑的皮毛,湿漉漉漆黑温驯的眼睛。毛茸茸的小耳朵软软耷着,胖乎乎的小肉爪子伸过来,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乔柳高兴地把它抱在怀里,准备起个好听的名字。   正冥思苦想,何寻的电话打了过来。   “柳柳,我妈早上去找你了?”他还是收到了报告,“你怎么不告诉我?”   “哦,没事儿,她也就威逼利诱说了些空话,没把我怎么样。”乔柳安慰道,“我打算等你先忙完了晚上再告诉你啊。”   “嗯,什么威逼利诱,你都不用理。”何寻顿了顿,又问道,“她还说什么了没有?”   乔柳迟疑了一下,但想起何母让她转告的那番话,实在也说不出口。   “没,没什么。”   何寻沉默了一会,说:“那就好。我不在的这两天,你好好照顾自己。今天午饭吃得好吗?”   “挺好的。”乔柳随口答道。   那边不再说话,怀里的小狗汪汪叫着扭动起来,乔柳一只手把持不住,便匆匆和他说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重演      电话的那一头,N市。   三生桥畔垂柳依依,比年初开春时浓绿稠密了许多,一湖浓酽的碧色。雕梁画栋的画舫在粉白嫣红的荷花丛间参差来去,碧波荡漾,划开了一痕痕涟漪波纹。   何寻眼望这桥柳,握着手机有些失神。   他听到属下的报告并不意外,他母亲盯着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趁他一离开马上找过去,会对乔柳说些什么,他闭上眼睛也猜得出来。何寻真正在意的是关于罗斐的报告,没想到罗斐居然也第一时间钻去了。   罗斐对乔柳的特殊态度,何寻早就有些怀疑。从绑架那次他的手下留情,到后来海南“色诱”乔柳的事,看似轻佻的调笑下分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真情意。何寻对罗斐的性情也十分了解,如果不是因为真有了意,他不会这么无聊的。   何寻心里腾腾烧起一股怒火:自己最深爱的宝贝被别的男人觊觎了。   而更让他上火的是,听说今天罗斐去了寻花问柳之后,中午乔柳居然留他吃了一顿饭,还亲手下厨给他做的。   然后两个人就独自进了一间豪华包厢里,谁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实在没忍住,刚才电话里便含蓄地问了乔柳一句,今天午饭吃得好吗?   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挺好的……   何寻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脸色越变越难看。   湖堤柳荫下停着一辆白色的豪华悍马,绿枝掩映,何岸倚在车旁等他。看见他这脸色,皱了皱眉。   “怎么,有人想挖你墙脚,打小乔的主意?”刚才接到报告电话时他一直坐在何寻身旁,听了个大概。   何寻沉着脸,抿紧嘴,恨恨地点了点头。   “那,小乔又是怎么说的?”何岸冲着手机抬了抬下巴。   何寻尽量轻描淡写道:“她没说什么。”   “我擦,那你一定得注意了啊!!”何岸拍车而起,大怒道,“这什么世道,不要脸的人怎么就这么多!那么多别的女的他们不要,专喜欢来横刀夺爱,挖人墙脚!!”   “……”正好还戳到他的最痛之处了。何寻默了一会,避重就轻道:“也说不上,没那么严重。罗斐他想挖也挖不成,我相信柳柳,柳柳不会喜欢他的。”   她只喜欢我。眼前浮现起昨晚的欢爱,何寻脑海里默默回味着,嘴角不自觉漾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但何岸一句话就又把这种心情打了下去:“那小乔怎么会亲手给他做饭,还单独和他进了一个包厢?”   “……”   何寻甜蜜的微笑僵在嘴角,确实,想到那场面,哪个男人能不介意。   “我不是说小乔,但是,你反正不能不在意!”何岸咬牙切齿地暴跳如雷道,“小姑娘心地单纯,碰上了阴险狡猾花言巧语的人,真的很容易上当受骗的!你看看我现在就知道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还不是被那该死的苏若澄抢去了吗?!”   “……”何寻明智地不予置喙。   “我真的好后悔!小寻你一定要吸取我的血泪教训,从一开始就应该揍死丫的!!!&%*#%……”   “……”   何寻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看来,他这一趟任务当真艰巨——何岸在空前巨大的打击与刺激下,暴力倾向是越发的严重了。   堤上柳枝被风吹乱,烟青色的湖面天空阴沉下来,沉甸甸的暮霭云团里包着一大团雨水,一戳就破。   兄弟俩看看天色,急忙上车,驶去湖边的国际皇苑大酒店。刚一进到酒店大堂里,雨珠就在外面噼里啪啦纷纷砸落。   他们中午已经和要应酬的人吃过饭,晚上便不需要再应酬,选了间临湖观景最美的“听雨轩”雅间,坐下来点菜。   “唉,本来晚饭是想让你到我家吃的。”何岸边翻着菜单边说,“对了,你干嘛不住我家啊,非要自己在这边住酒店?过年那时是帮我拿项目为了避嫌,可现在还有什么必要。”   “我就是住在这里才认识的柳柳,”何寻因此对国际皇苑充满了感情,“所以我这次还想住这里。”   而且,三生桥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想要多看一下她曾看了二十多年的景色,想象着她从前每天是如何从这石桥上走过,湖堤柳枝又是如何拂过她的肩头。   “唔?你们不是在机场认识的么?”何岸记得乔柳是那么说的。   “机场不算认识啊,充其量只能算第一次偶遇。”何寻对认识的定义和乔柳不同,“那次擦肩而过,我只知道这女孩人不错,但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是焰火晚会的那天晚上撞车时,才认识的。”   满天灿烂的七彩焰火下,他看到那个小姐姐冲过来救她弟弟。心底深处的某一根弦被轻轻触动到,才让他记住了那双比焰火更晶莹明亮的眼睛。   “哦,我就说呢,在你这种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有一见钟情的事发生。”菜上来了,何岸边吃边心不在焉道,“可惜这时节不让放焰火了,不过夜晚湖上的音乐喷泉也很灿烂,你可以出来看看。”   “再说吧。”何寻不忘自己的任务,“哥,我可不是来观光的。”   何家在N市实力强大,如果光要摆平何岸闯的那祸,其实并不需要何寻帮忙。他心中有数,暗自叹了口气,缓声劝道:“哥,大伯他们为什么把我叫来,你知道他们有多担心你么?”   “……”何岸烦乱地停下筷子。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何寻替他倒了杯酒,真心道,“你看看大伯他们有多疼你,这么大的人了,失个恋把他们担心成这样。”   “失个恋,说得轻巧!”何岸涨红了脸怒道,“你们完全不明白她对于我的意义!我和未未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种感情你们永远也不会了解的!”   他灌下一杯酒,咬牙切齿道:“你现在也有爱人了,你该知道如果失去小乔你会怎么样。”   何寻淡淡道:“我只知道,我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爸妈都不会关心。哪怕我死了,我妈或许还高兴呢。”   何岸一口酒呛在喉咙里,一下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闷头半晌,无言地拍了拍他。   何寻耐心极好,善解人意,做说客的工作最擅长不过。他拿出和客户谈判的功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细心开解了一晚上,终于把何岸的情绪勉强缓解了下来。   “好吧,我答应你,不找姓苏的麻烦,不让我老爸老妈担心了。”何岸最后喝得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地哑着嗓子恶狠狠道,“但是你回去告诉苏若澄,我永远不会祝他新婚快乐的,我巴不得他早点离婚呢!他要是敢对未未不好,就让未未马上跟他离婚,还有我在这里!”   何寻哭笑不得。   他给何家打了个电话,那边大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马上派人来把大醉的何岸接了回去。   何寻圆满完成任务,想到明天再和上次那个项目的N市领导们应酬一下,就可以回去了,心情大好。   他刚才饭桌上光忙着照顾何岸,自己却没吃下多少东西,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觉得有些饿。但也不想再吃国际皇苑,便想起了初识那天晚上乔柳带他去的夜市破店。   何寻微笑起来,擦干头发穿好衣服,下了电梯。   王哥被他留在北京了,何寻自己开车,从国际皇苑的侧门驶了出去。   江南雨后的夜色,琉璃水晶球般的清新美好。深蓝色的明净夜空让他不断回想起初识那夜,烟花开满,像一顶华丽的幕布。璀璨焰火下,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   正神驰遐想着,湖上一排彩光水柱冲天而起,一如当时的那个夜晚,半边天幕被染得七彩流转,橙黄橘绿,姹紫嫣红。   而车头前方也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何寻大惊失色,紧急刹车。   他慌忙下车查看,一看之下不禁呆住了——历史重演,竟然又是个和乔柳差不多年纪的如花女孩。   这女孩的型也和乔柳有几分相似,纯真可爱,眼睛很大,皮肤雪白。不过五官妆容都比乔柳还更精致漂亮,抬起头来,小脸上惊魂不定的表情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楚楚动人。   “对不起……你,你伤到哪里了没有?我马上送你上医院。”何寻怔忡着问道。   “不用,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看车。也、也不用去医院,没有伤到。”   女孩子慌乱地连连摇手示意没事,但接着就忍不住痛楚地呻吟了一声。   “只是……好像扭到了脚。”   “真的没事?还是去医院吧,要不,你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联系一下家人。”   “我是一个人来N市旅游的,没有家人,就住在国际皇苑里。”女孩子看了看他刚才车来的方向,眼睛一亮,意外地问道:“你也是住在这里吗?”   何寻点点头。   “那,”雪白的香腮浮上一抹红霞,女孩子垂下头道,“你送我回房间就可以了。”   短暂的沉默。   “你住在几号房?”何寻问。   女孩子腼腆地半抬起眼皮溜了他一眼,努力又试了试,凭自己的力量实在走不动,这才无助地向他伸出了手,羞红着脸细声道:“1521号房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1521号房间      1521号房间。   含羞带怯的声音,清丽娇柔的如花容颜。迷离夜色中伸出来的小手白皙柔软,像一枝夜来香轻颤的触角,柔弱而无助,动人心弦。   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豪车边,玉树临风,夜色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绝美的画面。   终于,丝萝得以托乔木。   何寻弯下腰扶起了那女孩,声音温和平稳:“小心。”   他的手温暖有力,刚洗过澡,身上好闻的男性气息异常性感撩人。和乔柳在一起后,接触障碍症好多了,以前不得不和人握手时的别扭不适感也大大减轻,这动作做得很自然,没有任何异常。   女孩脸上红晕更盛,嘴角边不自觉地漾出了一朵小小梨涡,大眼睛越发扑闪。   何寻小心扶她站了起来。他照顾人的时候,很细心也很周到:“疼吗?”   “不疼……”女孩坚强地羞怯笑着,但随即又倒抽了口冷气,“呃……还是有点疼的。”   “真对不起,”何寻歉然道,“怪我太不小心了。”   “没有啦,不怪你,是我光顾着看喷泉,没看路,而且穿的鞋跟太高了。”   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把右脚伸出来晃了晃。她穿的是一双七八厘米的碎钻高跟鱼嘴凉鞋,鞋跟又尖又细,现在右边的已经折断了。纤细的脚踝也崴出一块青肿。可是,雪白的脚丫子娇嫩可爱,裙下裸露出的小腿纤长优美,还是显得无比动人。   何寻看了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开。   女孩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表情,唇边梨涡更深,掩饰地低下头来。   “真是巧了……”谁知接下来便听见何寻温和莞尔道,“我第一次遇到我太太时,她也是和你一样,穿着有跟的鞋,贪看景色,在这里差点被我撞到。”他轻轻绽出一个怀念的微笑,说话间柔情蜜意溢于言表。   女孩全身一震,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你结婚了?!”   “嗯。”何寻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她是N市人,很可爱。”   “哦?那还真够有缘的。”女孩不知想到了什么,失态的神色迅速收起,弯着嘴角盈盈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复又平缓下来。   何寻赞同地展了展眉,扶她走向车。可女孩的右脚已经崴到,左脚却还穿着鞋跟那样尖细的高跟鞋,除非抱或者背,要不被搀扶着也只能走得颤颤巍巍的,惊心动魄,十分危险。   何寻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慢慢走,两人离得很近,女孩半边身体的重量都靠到了他身上。   这女孩缩在地上时看着和乔柳差不多个子,其实站直了身子才发现满高挑的。她的净身高约摸有172左右,正是和他最相配的身高差。   ——男女身高差13、4cm,最适合接吻的距离。   她红艳艳的嘴唇有点嘟嘟的,唇珠丰盈饱满,娇柔中透出妩媚,像一颗最润泽的新鲜水果,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何寻的唇形却与她相反,很薄,但是线条无比优美,温润而柔软,更为性感好看。漂亮的脸上一副目不斜视纯洁无辜的禁欲表情,反而越发引人想要咬上一口。   女孩的目光隐藏在浓密睫毛下恨恨地觑向他,暗自磨了磨牙。   那双薄唇忽然轻启。   何寻展颜一笑,动听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我叫何寻,请问你怎么称呼呢?”   他很少很少在刚认识陌生人时便报上自己全名的,更不用说主动去询问女孩子的名字。   女孩眼睛一亮,芳心暗喜,不假思索地粲然笑答道:“我姓韩,韩国的韩,单名一个王可珂字,叫韩珂。”   “哦,”何寻彬彬有礼地唤了声,“韩小姐。”   韩珂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失落。她密切地留意着他的表情,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试探道:“或者,你还可以叫我COCO。”   “COCO?”何寻重复了一遍,仍旧温文尔雅,表情是真的毫无变化,“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韩珂心中失落更深,变成一种受伤的刺痛。她垂下眼,手不自觉在身侧捏紧,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袋。   香奈儿经典菱格纹小羊皮包里,静静躺着一只蓝色的小药瓶。   车子驶回到国际皇苑,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去,何寻把她送到1521号房间门口,风度翩翩地说:“韩小姐,你一个单身的女孩,我是已婚男人,不方便进去。我帮你叫个服务员吧。”   韩珂一惊:“这怎么行?我还想请你喝杯水呢。”   “谢谢了,”何寻微微一笑,“不用。”   韩珂沉默一会,缓缓道:“何先生,不是我不通人情,可是,你虽然辛苦把我送回来,但我这伤,也是被你撞的。如果不幸出了什么后遗症,我还是得找你。所以,请你至少得给我留下个联系方式,还有,就今天的事写张字条。”   她冷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之前那些纯真羞涩不知不觉都消失隐去,神态沉着而干练,目光凛冽,条理清楚。一种常年周旋在谈判桌上锤炼出来的高级人才素质。   何寻目光一闪,颔首微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好吧。”   他坦然自若地随她走进了房间。   同一时间,北京下起了倾盆大雨。   路上很快就有许多地方积水,满城堵得一塌糊涂。夜色像一锅混乱的粥,坐车的人被困在车里进退不得,披着雨衣、打着伞、抱着小孩的行人在大雨中艰难地拼命招手拦车。喇叭到处乱响,不时有车灯打出雪亮的光柱,硕大的雨点在那些灯光里纷纷狂舞。   王哥好不容易才把乔柳送回了家。乔柳站在巨大的玻璃墙前往下看去,整座城市变成了一洼被泡的水帘洞。   她第一次在这所房子里自己过夜,竟就遇上了这样吓人的暴雨。乔柳望着夜空孤单地叹了口气,分外想念何寻,只觉得,仿佛他一离开,天都漏了。   幸亏师父送来了小金毛,要不今晚她都不知道怎么睡觉。   乔柳自己以前没养过狗,顶多只帮人遛过,但不知道怎么照顾小狗。管家帮着她,在玻璃花园里搭了个舒适的狗窝。   又给它准备狗粮、食盆、玩具等东西,忙前忙后,等全部收拾完毕,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她忽然有些奇怪:何寻即使有应酬,也不会这么晚都没一个电话打回来的啊?   乔柳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何寻,你应酬完了吗?在干嘛呢?”   等了很久,没见回复。   乔柳疑惑地打过去,发现何寻的手机关机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将门虎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乔柳知道,何寻这个手机是从不关机的。   她一惊之下想打给何岸问问,但是又已经十一点。乔柳踌躇了一会,觉得还是不便打去。   他只是去一趟N市而已,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吧,别胡思乱想……   可是,如果他没什么事的话,相恋以来第一次离开她独自在异地过夜,怎么就关机了,这也太不正常了。   ……   乔柳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想越乱,窗外暴雨在电光下扯出千万道乱乱纷纷的银线,哗哗的雨声淋漓无尽,在漆黑寂静的夜里越发吵得让人心烦。她无心睡觉,决定守着手机等,半个钟头后再给他打一次,一直打到他开机。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乔柳打开电脑,在网上漫无目的地乱逛。   她点进常去的八卦论坛里,一眼看到今天的头条,一个女孩哭泣着发的帖子,说她男朋友是做生意的,去外地出差回来,被她发现在酒店里一夜情了。女孩愤怒地质问,要男人忠诚一点就这么难吗?他们就这么经不起诱惑?   而回帖百分之八十的男人却都在辩解,这种事很常见的啦,逢场作戏而已啦,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嘛。何况你男朋友做生意的,想必也有点小钱,那诱惑当然就更多啊,女人要学会接受现实……   乔柳愤怒地合上了笔记本屏幕。   这是她在男女关系上最最厌恶的论调,好像下半身思考还有理了似的!猥琐男们最会用这一招给人洗脑,自己无耻,就试图把无耻变成全体男人的一种“常态”,说服女人接受,让他们以后可以理直气壮地更无耻!   然而悲哀的是,有些女人居然也真被洗脑成功了,不知不觉的接受了这一说法,在男人出轨时只会以泪洗面地自己安慰自己,或者还自己给他找理由,真是悲哀。   乔柳绝不接受。何寻如果是这种男人的话,任他再怎么帅怎么了不起,她当初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乔柳之所以爱上何寻,一大原因就是倾倒于他的难得,出身地位高高在上,平时对普通人却都很好。有着绝对可以风流的资本,却很洁身自好。   不过,后来才知道他是有接触障碍症……那,何寻现在克服了以后,他会变么?   他现在独自在外,如果出现了美色的诱惑,还能抗得住吗?   乔柳低头拨打了一遍仍然关机的手机,怔怔望向窗外,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N市国际皇苑里,1521号房间视野开阔,正临湖面。   巨大的落地窗下,夜景璀璨,温柔荡漾的湖水载着笙歌画舫迤逦流过,彩光潋滟,桨声灯影,无不在提醒着客人,身处在江南自古以来的富丽繁华地,六朝风流事,脂粉温柔乡。   何寻却似什么都没想到,一无所觉地安然闲坐在那里,只等韩珂给他找纸笔。   韩珂偷偷用眼角观察了他好一会,越瞄越失望,银牙暗咬,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   还是这个死样子!   在她少得可怜的珍贵记忆里,他脸上就永远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死样活气的表情。脾气虽然温和,实际上却很淡漠。她知道,他对待女生无论多么礼貌,多么风度翩翩……都是不带感情的。   整个人就像他的衣着一样,衬衫和长裤永远优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是,再美的玉,也不过是一块冰冷无情的石头。   这样的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破他的淡定冷漠呢?   他也会动情吗,脱光衣服,在床上迷乱喘息动作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真让人期待啊……   韩珂暗自脸红起来,心头的那把邪火却烧得越来越旺,颤抖着手,悄悄把药下到了水杯里。   她把水杯端到何寻面前,脸上仍然堆出一副笑靥如花的纯真乖巧,嫣然道:“纸笔我一下没找到,你先喝杯水吧?”   何寻接过,修长优雅的手指转着杯子,慢慢移到唇边。   韩珂的心一下蹦到高处,正忍不住要露出喜色,谁知却见何寻唇角微微扬起,忽然笑了起来。   他悠然把杯子放下,好听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饶有兴致地问道:“谁指使你来的?”   韩珂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她大惊之下,本能地否认。   “你养尊处优,仪表不凡,衣着和随身物品都很名贵,看得出是出身很好的大家闺秀,自己应该不会想得出这样下流的主意。”何寻深深看她一眼,温和地再问了一遍,“是谁指使你来的?”   韩珂涨红了脸:“……”   她不知道是该谢谢他前面的赞美,还是该羞愤于“下流”那两个字。   只听何寻心平气和地又道:“不过这样的主意都敢接受,你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就不怕真被我的车撞到吗?”   “……”韩珂沉默了一会,咬着嘴唇断然道:“不会,我身手很好。”   “哦?”何寻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审慎地选择着措词问道,“难道……是家学渊源的?”   韩珂哼了一声,肩背笔直,不再藏掖地露出了一股坦荡的傲气。   何寻知道自己猜中了,心中暗叹,喃喃问道:“所以,他们才派你来么?”   “哼,你还是太小看我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话,谁派得了、指使得了我?”韩珂不屑地撇了撇嘴反唇相讥道,“你可以马上去查一查,我是谁的女儿。”   好得很,又一位将门虎女,比罗晴还猛悍。   何寻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也觉得有点头痛——这些千金小姐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罗晴当初恨他整他,还可以理解;但这位韩大小姐冒着可能被他撞死的危险用自己的身体设这个局,图的又是什么?   “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解地问。   韩珂脸色一变,看到他脸上真心的无辜而困惑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敢说你和我素不相识?!”   何寻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无辜地摇了摇头。   “你你你……何寻,你对我就这么没有印象?!!”韩珂恼羞成怒地大声道,“以前花旗银行的COCO,现在中银国际的韩珂!!!”   何寻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谈话      怪不得,怪不得她之前告诉他名字时,见他没有反应,表情那么失落。   何寻当年在国外完成学业,从华尔街决定回国时,曾经先到香港金融圈又历练过一年。在那里,做一个并购案时,认识了花旗银行的COCO。   后来他回到北京,没多久在北京金融圈的一次酒会里又遇见了她,得知她也回来了,工作换到了中银国际,名片上的名字也变回了中文名,韩珂。   何寻当时只是有些惊异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职位之高,但并未过多留意。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还有着这样显赫的背景。   可是,能怪他认不出她吗?本来打过的交道就很有限,何况他印象中的她根本不是眼前这副样子的啊。   他只依稀记得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常春藤名校毕业,身材高挑,气势凌厉,永远一身成熟美艳的OL装,工作起来精明强干,每次在谈判桌上都能很尖锐很针锋相对地与他争执,是个十足十的御姐角色。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寻回想着她刚才大眼扑闪娇羞脉脉的小鸟依人状,忍不住默默沁出了几滴冷汗,狐疑地斜眼往她面容上暗自打量。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瞳吗?”韩珂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道,“女人谁不会化妆!”   “哦,”何寻无辜地说,“我不是女人,没研究过。”   他停顿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本来的样子挺好的,干嘛要化成这样?”   根本都不像她了啊。   “哼!”韩珂更怒,以前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一直极力展示着自己成熟优秀有能力的精英OL形象,谁知道到头来,到头来……   “何寻你这么个人,喜欢上的竟然是个脑残小白型的!”   韩珂看过乔柳的详细资料,出身家世就不说了,身高、长相、学历、能力等等没有一样能和她相提并论。她得知何寻最后居然从了这么个女孩时,只气得差点吐血。   难道他也是那种肤浅的男人!不甘心,太没有天理了!   “你说柳柳?”何寻眼神一冷,沉下了脸色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小白,更不是脑残。”   “哦,对,人家不是脑残小白,心机可深着呢!”韩珂嘲讽地冷笑道,“越是小市民穷人家的女孩子才越懂得攀龙附凤,你还以为人家真是对你这个人一见钟情了?”   她找特情人员调查过他们的相识经过,何寻第一次与那个女孩在机场邂逅时,走的是头等舱贵宾通道。第二次,他从国际皇苑中出来,司机开的是令人目眩的豪车。傻瓜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那个女孩只见过他两三次面就积极倒追,看上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何寻淡笑了一声,反问道:“所以,你才依样画葫芦也制造了这么一起偶遇?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柳柳当初是你这种想法的话,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后来了。”   韩珂不解地瞪着他。   何寻轻描淡写一点点述说道:“你的特情人员没告诉你,我那时下车留下的只有姓名和酒店临时地址么?”   何寻当初的车,并没有真正撞到乔柳和乔椰。他心存善念,但也绝不是个容易被人算计的滥好人。那种一见面就想黏上来的女孩,更不知道早见过了多少。   所以,他很有分寸地只报上了姓名和临时住址。对方有没有别的想法,看反应立马就能知道。   当时连那个十几岁的小堂妹乔棠都发觉了这些信息不可靠,在旁边不停打眼色,想叫乔柳问他要手机号,可是乔柳却没有。   她确认自己和弟弟没有受伤,就很正直地不需要他负责,留不留下确切的联系方式无所谓。被他的外貌仪表惊艳到,但也只是很单纯的欣赏,眼神里一片澄净,绝没有生出就要借机来接近的其他想法。   “什么,原来你这个家伙还这么狡猾,什么风度、好人全都是装的。”韩珂惊怒道。   “不装啊,该负的责任我都会负,”何寻认真地纠正,“只是,如果她当初真问我要了的话,那我留下的就只会是助理的秘书台号码了。”   他不会和目的不纯的女孩交朋友。   韩珂想到自己刚才的“第一次偶遇”就按捺不住又要他送回房间又留手机号,看来接近的目的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失策失策,她不禁暗自跺脚。   但是,当时如果不那么做,他直接走了,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呢?这一矛盾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何寻却毫无这种烦恼,他当时对乔柳虽然起了欣赏和好感,但还远远谈不到喜欢的地步,一切都是随缘。只能说他和乔柳之间确实有缘分,当晚在看完焰火晚会回去的途中就又遇到了。   何寻送她回家,短暂的相处两人都很愉快,虽然在夜市时发生了一点意外的小插曲,但也无伤大雅。乔柳热情而单纯,仍然没有生出要钓金龟啊、交换手机号争取以后再联系啊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何寻在心里终于把她当作了可以一交的朋友。   “不对吧!我可是听说,后来明明还是她很积极地主动倒追你的。”韩珂不服气地说。   要不是得知了这条坑爹的情报,心想他原来吃这一套,她刚才也不会失策地那么主动啊。   “那不就更说明了柳柳看上的是我这么个人么?身外之物一开始就全看到了,她不为所动,是后来才动感情的。”何寻不自觉扬了扬唇角,反问道,“而且你又知不知道,柳柳主动之前,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韩珂瞪着眼睛听他说。   “她很紧张地试探着先问我,有女朋友了没有。”何寻回忆起三生桥上那个女孩笨拙忐忑拐弯抹角的试探,唇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能肯定,当时自己回答的倘若是已经心有所属的话,乔柳绝不会厚颜纠缠的。   “而你呢?我刚才一扶起你,就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很爱我太太。可你不但没有放弃,反而还更斗志昂扬了,竟然连药都打算用上。”何寻说到这里,语气变得不再客气,“勾引有妇之夫,蓄意破坏别人的幸福,你真以为自己比她好么?!好在哪里?!唔,你的种种表面条件看起来是比柳柳优秀,可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人品,人品好才是第一位的。”   韩珂涨红了脸,这话明明就是说她人品有问题。   “我,我是因为知道你其实还没有结婚!”她狼狈地辩解道,“再说即使真结婚了又怎么样啊,每年还有那么多人离婚呢!我很爱很爱一个人,除了他根本就看不上其他人,凭什么有人捷足先登了我就得放弃?!要真论先来后到,我还认识你在先呢!”   “哦,你这种想法也说不上错,商场上习惯了丛林法则么,弱肉强食,什么都要抢,抢到就算赢。”何寻眉宇间浮起一抹厌倦,淡淡道,“可是,正因为我平时已经见多了你们这样的女孩,所以当然更喜欢柳柳那样心地光明而简单的。”   韩珂气得差点涌出眼泪,她现在总算弄清了他的想法和喜好,可惜却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该多好!她一定可以表现得更好!   “不,又错了,无论重来多少次你还是没有机会。”何寻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了笑忠告道,“这就是为什么先确认对方是否心有所属很必要——如果你真爱上了一个人的话,该知道心里是根本装不下其他人的。我和柳柳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不会再有别人,你表现得到底好不好,都和我无关。”   他说完这些话,全身轻松地站起了身来,准备离去。   “是么?”韩珂目光惨淡地喃喃了一句,紧紧捏握摩挲着手里的小药瓶,却慢慢道,“那,如果我告诉你,是你姥爷叫我来的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补上了我成长中缺失的一课      何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向她。眸中神色阴晴不定,却似乎并不吃惊。   “怎么,难道你自己早就已经猜出来了?”韩珂挫败地哼了一声,“好聪明。”   他们两家,确实很适合联姻。不过何寻猜到却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是因为这个圈套的细节,在最大限度上尽量照顾了他的情绪和喜好。他知道,如果是他妈妈的话可不会有这么好心,一定会采取更简单而粗暴得多的方式,也不会费心精挑细选出韩珂这么个学历、行业、能力等都与他相配又爱着他的女孩。   他姥爷对他,可以说确实很尽心了。   韩珂看着他轻声说:“老人家很疼你。你是他最看重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近来身体不大好?现在最让他挂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了。”   你忍心让这么疼你的姥爷失望吗?   何寻停顿一会,淡淡道:“我的事我会自己和姥爷说清楚。”   “怎么说?无论怎么说,都掩盖不了你让他伤心的事实。”韩珂恢复了冷静,侃侃而谈间针针见血,“你难道不知道,出生在这种家庭,一开始就站在比常人高得多的起点上,享受了无数的好处,必然也得有付出。不可能什么事都由你随心所欲。你妈妈难道想嫁给你爸?但最后还不是嫁了。你表哥想娶的难道是你表嫂?最后还不是娶了。人生在世,谁能只为自己活着,你难道就真的这么自私冷酷,比他们还不如?”   何寻微微一笑:“可是你们好像也忘了,我到底不姓宋,我姓何。成年后我表哥对我嚷嚷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宋家的继承人轮不到我!我妈也整天口口声声说,只要她还在一天,就轮不到我当家。那么,宋家的这些责任当然也轮不到我。”   韩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将军。想要他合作,就必须给他更多。   头脑真够精明的啊。不过,这态度无疑也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她心中迅速做出盘算,紧盯着他十分清晰地沉声道:“那,如果我能帮你说服了你姥爷,压下你妈妈和宋景行的话,你会改变主意么?”   情人和事业,还是事业更重要吧。对,对付他这样有事业心有抱负的男人,还是应该从这方面入手。她有充分的能力和自信,绝对能帮到他很多。   谁知却听何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摇着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女人在商场上为什么总是干不过男人了——原来连你这样的女强人也不例外,还真容易情令智昏。”   韩珂睁大了眼。   何寻抱肘笑道:“你知道我姥爷为什么现在还让我妈和我表哥他们压着我一头么?”   韩珂茫然地看着他,面露不解。   何寻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坦然直言道:“就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给了我更多的权力,宋家早就更没有人管得住我了。到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得到你们跟我谈条件?”   韩珂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我有我做事的原则,不屑利用你的感情,更不想糟蹋我和柳柳之间的感情,所以直接告诉了你。”何寻又笑了一下,看着她耸了耸肩道,“下次当心一点,如果你遇到的是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就要被骗惨了。”   韩珂银牙咬得咯咯响,还是这样,她在谈判桌上永远没有一次赢得了他!反倒每次都只能陷得更深!何寻外表温和,意志却无比强硬,在毫不含糊的精明手腕下,又永远保持着他自己的底线与原则。韩珂的芳心当初就是这么被征服的,对他真是又爱又恨。   “何寻,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她咬牙切齿叫道,幸亏自己还留了一招后手。   “哦,什么办法?”何寻表示很有兴趣。   “酒店电梯走廊上都有监控,你刚才扶我进房间来,早就全被拍下了,要定格出一张看起来很亲密的照片非常容易。”韩珂冷笑道,“咱们又孤男寡女在房间里单独呆了这么久,你对我做了些什么,谁知道?我一口咬定你就是占我便宜了,你全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韩家到时非讨个说法不可,看他怎么办,敢不对她负责。   “怎么着,还打算反咬一口啊?”何寻看了看那杯水,失笑道,“搞清楚,明明是你企图下药非礼我。”   韩珂涨红了脸,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证据!哼,这种事终究是女的吃亏男的占便宜,说出去,看看别人是信你的多还是信我的多!”   对付他,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谁知却听何寻悠悠道:“我的便宜你没那么好占。”   他耸了耸肩,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来。   韩珂的眼睛霍然瞪大,手机屏幕上微光闪烁,一直在录着音,录到都快没电了。   “你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录的?!”   早就领教过他行事风格的滴水不漏,但也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周密啊!   “进来前我就说了,我是已婚的男人,你一个单身女孩,和你独处一室我怕回家说不清楚。”何寻拍了拍手机,笑吟吟道,“所以自从进了房间以后,它就一直在工作……我和你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所有的对话都在这录音里,你觉得是该你威胁我还是我威胁你呢?”   韩珂再也没有办法,气急之下,扑上来就想抢。   何寻眼疾手快躲过。看看手机也已经没电,又不需要再录,顺手关了。   韩珂身手再好,终究是个女孩,力气比他差得远,抢不过来。   斗智斗力都不是对手,对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防范周密,整个儿铁板一块,无懈可击。韩珂心里终于绝望,眼泪忍不住滚滚落了下来。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她以前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被这样强大的男人爱上会是多么幸福的事。现在,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那个女孩果然够幸福了,可惜一切都却与她无关。   她只是他帮那个女人扫除的对象。   “何寻,我最后问问你,我是你为数不多的贴身亲近过的女孩吧?”韩珂泪眼朦胧地问。   这倒是,何寻长这么大,贴身碰触过的女孩确实没几个,刚才扶着她的那一路就要算非常亲密了,他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刚才你扶着我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觉么?”韩珂怀着最后的希冀问。   出乎意料,何寻十分肯定而爽快地回答道:“有啊。”   “真的?!什么感觉?!”   “刚才我一路想象着自己是在扶老奶奶过马路。”何寻真诚而庄严地回答道,“你也知道吧,我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从小就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好了,终于补上了成长中缺失的一课,心情非常奇妙,我终于也体验到了小学生作文里大家扶老奶奶过马路时激动自豪的感觉。”   唯一遗憾的是,脖子上系的已经是领带,无法再像小学作文里那样“对着红领巾发出会心的微笑”了。   他扶着她,感觉是在扶老奶奶过马路……   韩珂气得差点没炸了起来,一个花瓶狠狠地往他头上砸去:“何寻你这个混蛋!你去死吧!下地狱去吧你!”   她声嘶力竭地痛骂着。   何寻轻松闪过,笑吟吟道:“NO,正好相反,我要回天堂了。”   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多待,N市的领导们也懒得见了,只想快点回到乔柳身边去。   韩珂望着他施施然扬长而去的背影,扑倒在床上,手抓着床单大哭起来。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全家福      何寻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句要回天堂去了的戏语,却差点一语成谶。   这天晚上北京遭遇了几十年罕见的特大暴雨灾害,航班都无法降落,好不容易降落之后,高速路上到处积水,变成了一片泽国。他被困在路上长达半夜之久,又累又饿,几度惊魂,一身拖泥带水地回到家里时天都快亮了。   乔柳打了一晚上电话打不通,也没睡觉,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呆伏在桌子边,熬得双眼通红。听到门响,抬头看见他这副样子泥水淋漓地突然回来,吓了一大跳。   “何寻?”她跳起来惊叫着奔过去,“你昨晚上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弄成这样?!”   何寻精疲力尽,累得说不出话,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她。   “柳柳,你充上电自己听听录音吧,昨晚的事全在这里面。我得先洗个澡,叫他们马上送吃的上来。”   他几近虚脱地进了浴室。乔柳赶紧打电话让管家为他准备吃的,自己给他的手机充上了电,边充边听。   听完录音里所有的对话,抬眼看了看电脑屏幕上仍然争吵激烈的那个论坛帖子,乔柳的眼眶不禁湿了。她手按在键盘上,心潮起伏地想要给那些猥琐男们有力反击上几段话,但再想了想,也没必要和无聊的人争辩。   关于何寻在录音里对韩珂讲述的他们相识与相恋的经过,乔柳自己另有些话不吐不快。但心情太过激荡,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管家已经上来过,很有效率地在餐厅铺满了一桌子,悄然无声退下去了。何寻这才洗完澡,一身恢复干净清爽,刚洗过的肌肤在深色浴袍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明润,面容如玉,只是犹带倦意,边用浴巾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走出来。   乔柳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柳柳?”何寻停住擦头发的手,低下头问。   “何寻,对不起……”乔柳脸贴在他背上,羞愧地说。   我昨晚竟然还怀疑过你。   “哦?怎么个对不起啊?”何寻一听却想到她和罗斐独处包厢的事了,放下浴巾,在沙发上坐下板着脸问。   乔柳一溜小跑去把笔记本电脑搬来,眼圈红红地给他看了那个帖子。“昨晚怎么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我心里特别担心又特别难受……好害怕你也会像这个楼主的男朋友那样出轨了。”   何寻一愣,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也没想到她反而不放心自己。   “柳柳,你担心我出车祸都还说得过去啊,怎么会担心我出轨?!”   简直和担心一只素食的兔子蹿进鸡舍去偷吃鸡一样让人哭笑不得。   “我……何寻,我理智上知道你这么好,你不会。”乔柳抱住他,小声抽噎道,“可是,正因为你实在太好了,我有时……有时也不得不担心啊。”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患得患失。她有她的骨气底线,如果有一天真的遭遇了背叛,转身离开绝不纠缠……但是,无法承受那样的心碎和伤痛。   光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一把虚幻假想的刀就已经把整颗心剐出了血肉来。   “傻瓜。”何寻哭笑不得地把她拥进怀里,唇角却不知不觉变弯扬起来了。   原来,她也和他一样害怕失去……   被罗斐堵在心里的郁闷醋意一扫而空,何寻胸怀大畅,浑身舒泰,把乔柳抱坐在膝上,捧着她的脸深吻起来。   乔柳投入地回吻着他,依偎在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只觉得无与伦比的的幸福与安心。   天色将亮未亮,光线熹微幽暗。窗外的滴答声轻柔缠绵,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独属于两个人的晨光。   沙发上的呼吸声粗重起来。   衣物窸窣落地,如同窗外花园小径上被雨水压落的乱红花瓣。   室内湿润清凉的空气,逐渐被散发的热量填满。   “唔,唔……别,”乔柳挣扎着唤起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何寻,你还没吃东西呢。”   饿坏了怎么办,这事儿忒耗费体力啊!   “没,没关系。”   何寻伏在她身上,声音因为吸吮而变得含混不清,“柳柳,有吃的啊……我先吃你。”   乔柳掐了他一把,双颊红得要烧起火来。随着身下一下猛烈有力的贯入,她情不自禁地逸出了一声呻吟,咬着他的耳朵小小声呢喃道:“何寻,不对,这……这明明是我在吃你啊。”   还是纯肉的呢。   “……”何寻一边抽动一边忍不住笑了,喘息着道:“没事,柳柳,反正你也吃不掉,还是得吐出来的。”   “……”   落地窗外,雨声同笑,风都被这么内涵的对话羞得吹起窗帘掩面了。   吐了吃,吃了吐……   到得这顿大餐结束,桌上的菜早就全部凉透,外面也风停雨住,连大太阳都出来了。   何寻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他这回是真的“精疲力尽”,而且饿得太久,饿劲儿都已经过去,反倒没有胃口吃饭了。只想睡觉。   乔柳心疼得要命,又怕他得胃病,忍着腰酸腿疼爬了起来,把饭菜热好,端到沙发边的茶几上,哄着他吃。   何寻闭着眼,好不惬意地享受着她的侍候,在她手里吃了几口。忽然一阵狗叫声响起,他诧异地睁开眼睛来。   “哪来的狗?”   “岳叔叔让人把小金毛送来了。”乔柳边喂他边说。   “哦,“何寻思维反应极快,一听立马猜到,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就是我妈去找你以后他让人送来的吧?”   乔柳点了点头。   想到他妈妈撂的那些狠话,乔柳其实有些忧心。但何寻现在需要休息,她不愿提起。乔柳不擅于掩藏情绪,怕被他看出愁容来,便起身去把小狗狗抱了进来给他看:“对了,何寻,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呢。咱们家的新成员哦,要两个人一起商量。”   “好啊。”何寻端详着狗狗的毛色,“它这颜色让我想起了老北京的一种小吃,叫豌豆黄。我还挺喜欢吃的。就叫豌豆黄吧。”   “切,可我不喜欢吃啊。”乔柳舔舔嘴唇,“我喜欢吃蟹黄包,不如叫蟹黄包!”   最后,综合两个人的口味,各取一个字,就叫豆包了。   乔柳很开心,照顾何寻吃完,让他躺下睡觉,她替他拉好窗帘,看着他入睡,便又去给豆包喂狗粮。   昨晚是因为下雨所以把狗窝安置在玻璃花园里,现在放晴了,乔柳在天台花园里给豆包也安了个窝,让它尽情地享受蓝天白云与好天气。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蓝玻璃一样明亮的长空碧蓝如洗。楼上楼下两重小天地,男主人在幽静阴凉的客厅沙发上恬然入睡,狗狗在大花园的灿烂阳光下甩着尾巴撒欢儿奔跑。乔柳凝视着他们,只觉得心中异常宁静满足。   何寻一觉睡到夕阳西下,醒来时,天色已成灰,玻璃墙外蔓延着一片无比绚丽的玫瑰紫色晚霞。   “柳柳,快带上豆包过来看!”何寻兴致勃勃地扬声唤,美景要一家人一起分享。   “你醒啦?哼,豆包就不要叫了,让它先自己在窝里呆着吧!”乔柳气哼哼地从楼梯走下来。   “怎么了?”何寻不解地问。   “别提了,我一下午不知道给它收拾了多少次。”乔柳就纳闷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它哪里大小便不好啊,偏偏全都要拉在窝里!”   何寻失笑,他有过养狗的经验,安慰道:“别郁闷,帮它养成习惯就好了,金毛小时候是很淘的。”   “嗯,刚才又拉了,我这回不管了,看看能不能长点儿记性。”乔柳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反正拉窝里臭的是它自己,哼,我先臭它一会儿!”   何寻暴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柳柳……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狗改不了吃shi……那是它喜欢吃的,它怎么会嫌臭?!”   乔柳原地石化,目瞪口呆了几秒,飞一般跳起身。   “天啊!我错了,豆包,豆包!我这就来收拾,你千万千万不要吃啊!!!”   她一路惨叫着一边狂奔回楼上去。   何寻几乎绝倒,扶住玻璃墙边的钢琴,笑得直不起腰。   他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走上天台。   乔柳欲哭无泪地蹲在花丛间狗窝前,悲从中来,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真是蠢到了家。   “何寻,我好蠢!猪都没有这么蠢!”她简直要没脸见人了,“我竟然蠢到连条狗都养不好!”   差点把狗养得吃shi!   何寻忍着笑把她拥进怀里,深深亲了一口,“柳柳,有我,还是让我来养你们吧。”   天边是整座城市高楼林立的暮景,年轻男人一手搂紧他怀里的女孩,一手牵住脚下的小狗。玫红瑰紫的晚霞撒在一家三口身上,浑然天成一幅全家福的画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巨变      小家庭里多出了一位新成员,是大事。   第二天上班,乔柳不放心豆包一个狗在阔大的家里独自呆着,便把它也抱上了车,想要带到寻花问柳店里。   “……”何寻看着却沉吟了一下,“柳柳,我今天是想带你到我那里的。”   他那里,他的投行大厦?乔柳意外:“为什么?”   “韩珂的事提醒了我,”何寻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简短道,“应该早点杜绝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乔柳反应过来,何寻他这样的男人,在平时的工作环境中,不知道被多少优秀女孩子暗恋爱慕着。他现在把她带到所有人面前,是要彻底绝了像韩珂那样的心思。   “嗯,知道了,何寻,你真好!”乔柳感动地抽了抽鼻子,抱住他的腰,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忐忑,指着自己身上的休闲装紧张问道:“我该回去换身衣服,把豆包先送回去么?”   “不用。”何寻低头看着他的一大一小两个宝贝,笑得宠溺,“就按你们平时的样子就好了。”   这座华丽丽的大厦,乔柳还是第一次进来。   与她以前公司的写字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脚踏上那光可鉴人的纯黑大理石地板时,乔柳恍然理解了何寻为什么每天都必须那么一丝不苟地注重着装。   在金融圈内,形象很重要,越高端就越重要,男男女女普遍要比一般行业更注重仪表。男的一个个西装领带,熨得笔挺;女的都妆容精致,光鲜亮丽,庄重而又不失妩媚的OL套裙勾勒出美好身材。   乔柳穿着一身苹果绿的娃娃衫、牛仔热裤,牵着条金毛狗走进去,一路惊落眼球无数。   两名保安急忙赶了过来,厉声叫道:“那位小姐,不能携带宠物入内!”待到看见她身边站的是何寻,惊得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寻面不改色,以一种镇定自若不容置疑的姿态向他们示了个意,大大方方拥住乔柳的肩,在众目睽睽之下携着她的手把她和豆包领进了他的御用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乔柳听见外面响起一片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每个女人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仿佛一件自己朝思暮想了很久只可惜买不起的名牌大衣最后穿在了狗身上的表情。   真是的,她有那么差嘛?   乔柳心里暗自嘀咕。   待到走出电梯,来到何寻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更是犹如引发了一场小地震。   能在这一层办公的都是高层绝对的精英人物,控制情绪的功夫早就修炼得十分到位,走过去人人向他们微笑致意时面部肌肉都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丝毫异样,但眼神里全都还是露出了一种难言的复杂表情。   哼!   进到办公室里,乔柳忍不住悻悻然地哭丧着脸道:“何寻,他们看我的眼神简直是和看豆包一样的!”   在这些精英眼里,不够优秀的难道就不算人了嘛??   何寻失笑,哄着她安慰道:“乖,别多想,那是因为……你比豆包还可爱啊。”   乔柳还是郁郁闷闷地皱了皱鼻子,垂头丧气不能接受这个解释。豆包的两只小胖爪子却分别搭到他俩脚上,不满地汪汪叫了几声。   “神马!坏狗,难道你认为我连你都比不上?!”乔柳龇牙咧嘴敲了它一下。   豆包灰溜溜夹起尾巴想要溜走。乔柳怕它撞坏这里什么贵重的东西,忙追上去又捉了回来。   她环顾打量着何寻这间办公室,只见除了真皮大沙发旁的几蔸葱绿盆栽外,所有家具几乎只有黑白两个颜色。设计风格端凝沉肃得简直有些冷酷,与他居所的舒适情趣截然不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毫不容情的工作气氛。   “哎,好有压迫感,好给人压力哦。”乔柳喃喃吐了吐舌头,暗忖她如果一开始也是何寻的下属的话,肯定不敢对这位上司大人有什么旖旎非分之想了。   但是,现在嘛……   乔柳不怀好意地奸笑了一下,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何寻,他进办公室后就把西装外套脱了,一件浅浅薄荷蓝的清爽颜色衬衫,商务严肃的气息中,又透出了一抹夏日雨过天青般的清新宜人味道。   低头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神情专注,哦哦,认真的男人果然最性感,高挺的鼻梁、如玉的侧颜好迷人。   赤果果的办公室诱惑啊!!!   乔柳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座椅旁边,一把拉过了他的领带,把那张迷人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对着那性感薄唇,狠狠亲了下去。   何寻忍俊不禁,顺从地乖乖配合了她这个“强吻”。   门外传来咣当一声,捧着咖啡送来的小秘书正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差点摔到地上了。   何寻干咳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你下去吧,把门带上。”   小秘书悲愤莫名,用一种“妈的老子好想报警!好想报警啊!!”的怨念表情狠狠剜向乔柳,发射了好几枚凶残眼刀,才无可奈何地遵命走人。   “……”至于嘛,亲一下就这样,乔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大发感慨道:“何寻,如果给她们知道你整个人都已经被我上了的话,是不是三观都要颠覆哦?”   “嗯?柳柳你刚才说什么?谁被谁上了?”某人得意忘形了是吧,何寻双眸危险地眯起,转过了座椅来。   “没,没说什么!”乔柳赶紧求饶,逃到书架后。   两人甜蜜玩闹了一会,何寻刚坐回去准备工作,手机突然响了。   他随手接起,乔柳本来也不以为意,但谁知接下来就看到何寻的脸色边听边急遽变化,连手指都微微发起了颤。   “怎么了?”乔柳被吓到了,她还从没见到他这样过。   何寻挂断电话,定了定神,怔怔道:“警卫员打来的,说我姥爷今早突发脑溢血,现在病重住院了。”   “啊?!”   消息来得实在太突然,乔柳一下难以消化,不假思索地本能问道:“真的么?”   因为刚出过他姥爷私底下派韩珂来设计他的事,这不会又是另一个圈套吧?   何寻第一次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道:“全家的其他人现在都已经赶到医院,就连在国外的那些表哥表姐们都接到通知上了飞机,马上就要飞回来了。”   乔柳自悔失言,忙道:“何寻,那你也快去吧。”   何寻点点头,脸色还是非常的难看。乔柳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次这么大的事,何寻这个最受宠爱的孩子竟是最后一个接到通知的人?!   再一想想今早到底会是什么事刺激得他姥爷突然发病,天啊,不会就是韩珂的行动失败报告吧?   如果真是因为这事,完了,何寻他妈妈、和宋景行那些如狼似虎的表兄们不趁机扑上来把他活活撕了才怪呢!   她能想到的这些何寻当然早就想到了,他在整个宋家中,一直也只对姥爷感情最深。此刻的心情异常难受。   勉强沉淀了一下心神,何寻站起身来,道:“柳柳,我要去医院了。如果陪床的话可能短时间内都回不来,你乖乖的,多体谅我一下,好吗?”   乔柳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何寻,你快去吧。”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前奏      何寻去医院了,乔柳心里七上八下,也从大厦中走了出来,想回到寻花问柳店内。   还没走到店门前,就在停车场边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罗斐。   上次的事何寻后来没说什么,乔柳并不知道他对自己和罗斐的关系起了介意。但罗斐上次表现得实在太喜怒无常,乔柳也本能地不愿再搭理。   她牵着豆包悄悄绕过停车场,想从后门的专用通道绕进去。   谁知豆包这时却突然冲着罗斐的方向汪汪大叫起来。   晕,狐狸和狗果然八字不合么??   罗斐听到狗叫,转头看见他们,眼睛一亮。乔柳见再躲也没用,只好站住了。   “哈哈,在这呢。”罗斐满脸春风得意地走过来。   乔柳瞪着他无语,上次刚大怒而去,现在就又没事人似的笑笑笑了,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一只狐狸的思维人类真是搞不懂啊!   乔柳懒得和他说话,抬脚便朝店里走去。   “喂,何寻家里出事了,你知道不?”罗斐眉飞色舞道。   原来他是为了这事儿高兴。乔柳不禁一震,盯着他道:“你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何寻都才刚接到电话,这厮居然就已经知道并找来了。   “当然了,我知道得只怕比他还多呢。”罗斐得意洋洋道,“你要不要听听?”   乔柳想了一会,磨磨牙推开了门:“请进。”   上次的豪华包厢有人了,别的地方隔音效果却都不算太好,乔柳不想让他们的对话被别人听见,只好把罗斐领进了她自己和何寻专用的包厢里。   这是何寻每天中午过来用餐和午睡的地方,环境被她打理得格外的精心,舒适而温馨。一窗浓绿藤蔓筛碎午后阳光,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纱帘在微风中轻轻荡漾,满溢出居家气息的柔软大床。   罗斐环顾打量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张床上。   “呵呵,还真会享受啊……”他皮笑肉不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只可惜,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什么意思?”乔柳瞪着他问。   “就这个意思。”罗斐毫不犹豫耸了耸肩,拖长了声调恶意地笑道,“告诉你吧,何寻这回是真的要倒霉了。”   他接下来的话果然证实了乔柳之前的担心:宋老爷子真是被他们的事刺激得发病的。   “他这两年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大好。”罗斐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笑道,“只不过老人家要强惯了,总不肯服老。哈哈,爬得越高的人总是越害怕退位,有病都得时时刻刻撑着,生怕自己的官位被别人取代了。可现在正赶上换届在即,正是一切勾心斗角暗潮汹涌、变数最大、最让人殚精竭虑的时候。”   乔柳听到“换届”两个字,恍然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哦,怪不得何寻他姥爷这时候急着想安排他和韩珂的联姻,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废话,当然了。何寻是他们宋家第三代孩子里唯一最拿得出手的一个,他姥爷一直对他寄予重望,无论让不让他当家,总之是一定不能浪费掉的。可谁知道这招棋走错了,费尽心思安排了一番,到头来何寻不但不从,反倒还把韩大小姐气得够呛。弄巧成拙,他姥爷今早接到电话,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倒下了。”   乔柳听得心惊肉跳。   “可是,你……你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问出口就自己反应了过来,心里不禁变得更沉,“宋景行透露给你的?”   “一半一半。”罗斐家本来就是宋家最大的竞争对手,自己一直在密切关注,“宋景行又和我结盟对付何寻,今早一接到消息就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说何寻这回要完蛋了,哈哈。要我说,他们家才是真完蛋了呢,本来就已经内忧外患,子孙还这么不成材,你说可不可笑?”   罗斐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乔柳恨得直咬牙,可不么,何寻家里还有这样的嫡孙表兄,才是真要完蛋了。宋景行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先想着内斗报私仇,争权夺利。   “不,不会,何寻不会被他们斗倒的,”她打气似的对自己说,“何寻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被他这些不成器的兄弟姐妹弄倒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哼,你以为他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要太小看这些兄弟姐妹,当初何宋还活着的时候,一个何宋不就差点把他逼死了?”罗斐冷笑道,“何寻厉害,厉害在他背后还有他姥爷。可是他姥爷现在病倒了,即使救得回来,还能不能恢复神智都很难说,只要一退,那就是他们整个宋家的顶梁柱都没了,家族立马就得没落,更何况还是被他气的,他就是他们家的罪人。你自己想想这压力吧。”   乔柳的脸色也不禁白了,这处境实在太艰难,她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还有,好心先提醒你一句,你接下来最好当心点,如果他姥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家人一定放不过你的,到时别说何寻,连你那位师父都保不住你。”罗斐挑了挑眉道,“那也是条老狐狸。你以为他上次为什么只教训了一顿就放过了我和我妹?那就是因为他做事是有他的分寸的。岳叔叔和我们罗家也不无交情,对我一向也还不错。虽然他对何寻更好,为了何寻来帮你,但不会为了一个你就和我们罗家交恶。能混到那个地步的人,谁不是人精?再说了,他和宋老爷子多年交好。你们的事把宋老爷子气得病重了,宋家人要找你算帐的时候,他又怎么好出面。”   乔柳越听脸色越白,怎么也没想到整个形势一下就激流直下至此,严峻到这个地步。   “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如果到时走投无路了,你可以来找我。”   罗斐笑眯眯喝下一口咖啡,咧了咧嘴道:“反正我们家本来就和他家是对头。如果到时他们家人要收拾你,你可以来找我,我保证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早就说过的,跟了我可比跟何寻强多了,嗯,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他边说着,边凑到她面前得意洋洋地歪了歪头。   “去你的,我才不会离开何寻!”乔柳愤怒地一爪子挥去。   罗斐也不生气,笑着拿起了车钥匙,笑道:“走着瞧吧。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等着你来哦!哈哈。”   他吹了声口哨,扬长而去。   乔柳心乱如麻,只能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何寻他姥爷可一定要没事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雍和宫      《百度百科》   脑出血,俗称脑溢血,属于“脑中风”的一种,是中老年高血压患者一种常见的严重脑部并发症。脑出血是指非外伤性脑实质内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最常见的病因是高血压、脑动脉硬化、颅内血管畸形等,常因用力、情绪激动等因素诱发,故大多在活动中突然发病,临床上脑出血发病十分迅速,主要表现为意识障碍、肢体偏瘫、失语等神经系统的损害。它起病急骤、病情凶险、死亡率非常高,是目前中老年人致死性疾病之一。   ……   乔柳握着鼠标,在网上搜索查看何寻他姥爷这个病的资料。看到最后一行时,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下面长篇大论关于发病原因、发病机制、疾病分类等的介绍,她没心思看了,看也看不懂。乔柳茫茫然地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打了个电话回家。   “妈妈,你知道脑出血这种病吗?以前咱们家亲戚朋友里有哪家的老人得过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身边谁得了这病?”乔妈妈惊讶地问。   “我……我一个朋友他外公。”   “哦。”乔妈妈不疑有他,回答道,“这病在老年人里很常见的,你表叔公不就是因为脑出血去世的嘛!发病的时候老伴和孩子都不在身边,而且他没能抓住个桌子椅子什么的东西,整个人是一头栽到地上去了,当场就去世了。”   乔柳听得心惊肉跳。   “还有你舅娘她爸,他算幸运的,及时送到市医院里救回来了,但是现在也半身不遂,老年痴呆了。”   “这……这样啊?”乔柳颤声问道,“就……就不能送去更好的省医院,彻底治好吗?”   何寻他姥爷用的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和医生,治疗效果应该能更高明一点吧……   “能不能治好不是看医院和医生的,是要看你出血的部位和严重程度啊!如果人年纪没那么大,程度又轻的话,可以恢复吧。但是部位不好、出血量又很严重的话,那就神仙也没办法了。”乔妈妈嗐了一声说,“不过老年人本来身体机能和大脑就都在衰退,并发症又特别多,想要彻底康复,多半都比较难。”   乔柳听得一颗心挖凉挖凉的。   “哦对了,做康复治疗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让病人注意情绪,千万不能再受到什么刺激。”乔妈妈继续叮嘱道。   乔柳的心更沉了下去。   何寻他姥爷这病,首先现在最怕的是救不回来。如果老人家这么去世了的话,何寻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伤心自责了。   其次,如果救回来了意识却不能恢复清醒,偏瘫或者老年痴呆了的话,后果是一样的。   最乐观的情况,人救回来了脑子也清醒了,但是,老人家却绝不能再受到刺激。那,他们俩的事该怎么办?   越想就越觉得绝望。   “妈……”乔柳哭丧着脸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咱们那儿有没有什么偏方和厉害的老中医啊?”   不是传说高人都在民间吗……   “想什么好事呢,如果谁家里有这么管用的偏方的话,不早拿诺贝尔奖了,他还用得着当江湖郎中啊?”乔妈妈嗤之以鼻道,“你们可别病急乱投医上当受骗!”   ……说的也是……   “如果愁到都想找江湖郎中了的话,那还不如试试另一个办法。”乔妈妈信佛,压低了声音肃然道:“你们去找个灵验的寺院,烧烧香吧!”   “……”   乔柳自己并不信佛,但她挂了电话后,等了一两个小时还是没见何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在店里干坐着也是如坐针毡,想想不如真的去找个寺院烧烧香算了。临时抱佛脚即便没用,好歹出去走走也能缓解一下焦虑的心情。   对北京的寺院她不大熟悉,只记得大四的时候隔壁宿舍有考研的同学去过雍和宫烧香,后来还真考上了北大。看来蛮灵验的,那就去雍和宫吧。   想起罗斐提醒她接下来要注意安全,乔柳谨慎地没敢选择独自行动,把王哥叫了过来:“王哥,你送我去一趟雍和宫。”   “您是要去那儿上香吗?”王哥一愣,“能管用吗?”   “不管用也不能更坏吧?”乔柳无可奈何地说,“快,如果管用了的话,说不定就抢救过来了呢。”   王哥也知道现在形势的严峻,点点头不再多话,飞快地收拾利索陪着她出门了。   雍和宫是北京城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是雍正曾经的雍亲王府和乾隆帝诞生的地方,出过两位皇帝的“龙潜福地”,距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殿宇恢宏,香火旺盛。车子还没驶近,老远就能望见连绵的屋脊与红墙。   蓝天白云下,和紫禁城皇宫一样规格的黄色琉璃瓦闪耀出澄澄光芒。   乔柳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大佛们一定要给点力啊……   可是才刚跨出车门,还没走进寺里,四五个人就呼啦啦围了上来。   “小姐,看相算命吗?”   “祖传看掌纹,不准不要钱哦!”   “这位小姐,我观你眉心黑云笼罩,是最近家中要有亲人亡故之象……”   “去去去!”乔柳和王哥一起绿了脸,“谁再敢乌鸦嘴,小心有你们好看的!”   那些人悻悻散去。王哥对寺院很尊敬,不敢轻慢,规规矩矩的像普通游客一样去排队买了两张门票,才陪着乔柳进去了。   进得寺内,一派宝相庄严,香烟缭绕,穿着红黄僧衣的喇嘛们随处可见。   乔柳闻到那香火味儿,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有点不舒服。她屏住呼吸缓了一会儿,蹙眉道:“王哥,这里的烟太呛了,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去买瓶水吧。”   “好。”   王哥去买水了,乔柳站在空气新鲜的草地上又缓了一会,勉强打点起精神,到庭院中的铜炉上点燃了香,学着别的香客的样子亦步亦趋走到佛像前去拜。   佛像前也点着一排香,青烟袅袅,气味浓郁。她闻着这味儿,刚一弯下腰,胃中突然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差点没当场呕吐出来。   旁边的香客和僧人们都大吃一惊,纷纷站起来怒目而视。乔柳自己也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捂住嘴飞快跑回到庭院里,在院角边好不容易找到个垃圾箱,心里连珠价叫苦。   惨了,早知道不来还好,居然在佛像面前呕吐,大大大大大的不敬啊,极其不吉利的兆头!!这可怎么办!!   庭院深深,古树参天,隐在老槐浓荫下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却也吃了一惊,彼此面面相觑。   “怎么办,她该不会是……”   “这事咱们可做不了主了,先报告吧。”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医院      王哥买水回来,乔柳香也不烧了,沮丧地摆了摆手就打道回府。拜佛反倒得罪神佛,她心里极度丧气,真觉得这回死定了。   王哥也没问她为什么匆匆又走,一路上都只凝着神不说话,最后道:“乔小姐,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唔?”乔柳听不懂,“什么情况?”   “刚才从咱们出门时背后就一直有人跟着的,我怕您担心,才没和您说。”王哥顿了顿,困惑道,“但是现在,那些跟梢的人都不见了。”   “啊?”   乔柳一阵茫然,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是大佛宽宏大量没计较她的得罪,仍然大发慈悲伸手相助了一把,何寻他姥爷没事了?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家,焦急等待电话。可是一直等到夜晚,最新消息才传了回来。   “柳柳,我姥爷刚才终于抢救过来了。”何寻的声音在电话里十分疲惫,“可是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几天,才算脱离危险期。”   他简略地和她说了说,老人家现在依然神智不清,面部也有些偏瘫,嘴角会流出口水,还不能说话。   但是,也已经很让人欣慰了,只要人能救回来,就有希望啊。   乔柳连忙安慰了一番,体贴地说:“何寻,那你这几天就在那边陪陪床吧。陪到你姥爷病情稳定,不用挂念我。我收拾收拾你的换洗衣服,让人给你送到医院去?”   何寻沉默了一会,却道:“不用了。你在家等着我,我待会就会回来。”   “别!你现在回来干什么呀,要是你姥爷醒过来了看见所有人都在居然就你不在,不得更生气伤心吗?”乔柳急得要叫,想不通他最需要表孝心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傻。   何寻默然半晌,低声道:“我现在在这……反正也进不去病房。”   乔柳愣住,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他此刻在医院和宋家的处境。她心中猛然一酸,忙道:“好,何寻,那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何寻今天在医院里,简直是活生生的当了一天活靶子。   整个宋家人全聚齐了,平时难得一见的长辈们悉数到场,表兄弟姐妹们也都从各地飞了回来,异口同声地痛斥怒骂着他。   他是外孙,不是嫡系,辈分又低,年纪轻轻,平时却最得宋老爷子的宠爱,已经有了下一代当家人的趋势,早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前宋景行他们只是苦于被老爷子压制着,无法对他发难,现在宋老爷子却被何寻的事气得性命垂危神志不清了,还是在风云变动即将换届的当口,整个宋家的前程气运都要受到影响,于是,何寻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   “没心肝的白眼儿狼!何寻,爷爷平时那么疼你,你竟然把他害成这样!”   “你还有脸来,想不气死他不罢休吗?!”   “滚出去,你没有资格再靠近病房一步!”   医院,是曾经的那家御用武警医院。病房,也是曾经的那间高干病房。他妈妈受到的刺激最大,指着他的鼻子又哭又骂:“我怎么就生下了你这样的孽种?!害死了你姐姐,现在又要害死你姥爷!当初死的怎么就不是你啊?!!!”   狂乱恶毒的咒骂声不停回响在耳边,何寻无言分辩,沉默地走下了楼梯,孑然走在微凉的夜风中。   他双腿站了整整一天,疲得有点麻木,上车坐了好一会,才发动起车。   车子穿行在滚滚车流中,窗玻璃一路交映着呼啸而过的光幻陆离霓虹夜色。   回到家里,乔柳亲手做了一桌他喜欢吃的东西,“还没吃晚饭吧?快来吃一点。”   何寻摇摇头,低声道:“柳柳,你自己先吃吧,我想洗个澡。”   他用了安神的柠檬薰衣草,在下沉式香薰浴池里独自闭目躺了许久许久。墨黑的长睫毛被水汽氤氲,映得面颊有些苍白。侧颜的鼻梁非常高、非常挺,是一种峻直倔强的不屈的力度。但唇角的温润太安静、太美好,安静单薄得又透出了一种脆弱来。   乔柳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紧紧环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何寻没有睁开眼睛,只低低唤了一声:“柳柳。”   乔柳吻着他的眼睛和睫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反反复复地说:“何寻,你别难过。”   她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原本是他先遭遇亲人的算计,他完全没有做错什么,仅仅是坚定拒绝了他不喜欢的韩珂、没有接受那场联姻而已。可是,一夜之间,因为一场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意外,他就猛然变成了整个家族的罪人。变成了差点害死他姥爷的元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与压力。   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努力,在宋家好不容易才搏到承认和地位,突然一夜之间,却变成了害得宋家大厦将倾、存亡未卜的罪人。   乔柳更无法想象,他被自己的生身母亲指着鼻子大骂:“死的怎么不是你”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何寻一动不动,眼神很空,沉默半晌后,却反过来扯了扯嘴角安慰她道:“没什么,这些话我早听习惯了。”   他带着淡淡的嘲讽耸了耸肩膀:“我妈她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如果当初我和我姐之间,死的是我就好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都没有心情做亲密的事。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何寻忽然问道:“柳柳,咱们的那个农庄,建好了吧?”   乔柳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   “我明天还是要去医院的。”何寻勉强收拾起情绪,打点精神,沉吟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但是最近就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了,你去那儿住几天当作度假吧。我会让王哥陶子他们都陪你过去。”   这个理由说得无可挑剔,乔柳却听得心头一震,知道罗斐的警告并非夸大其词。何寻一定是在这样的压力与形势下也不得不担心她的安全了,所以才要让心腹把她送到新建成的没几个人知道的农庄里去暂避。   但是,她实在不想去,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不,何寻,我不想去,我不躲。他们要找我麻烦的话尽管来好了,我不害怕,你不用担心我!”   何寻听了这话,神情微变。他转过脸来,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柳柳,是谁告诉你的,说他们要找你麻烦?”   乔柳本能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更恶化,不敢说出罗斐,只好嗫嗫嚅嚅地呐呐道:“我……我自己猜的……今天下午我和王哥去雍和宫烧香的时候,背后有人跟着。”   何寻深深吸了口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指甲掐进了手心。   “柳柳,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别人?!我说了让你过去只是度假,你用不着多想,保护你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乔柳本来还想告诉他后来那些人又无故消失了的事,但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只得打住了这个话题。   她抱了抱他,只好道:“好吧,何寻,我听你的,明天就到农庄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暗夜      本该是两个人休闲度假的农庄,现在却要变成一个人的逃难。   想到明天就要独自避到那里去,乔柳心里实在舍不得。她毫无睡意,索性就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何寻的轮廓。   薄凉的白月光从落地窗漏照进来,一床树影斑驳。   何寻也睡不安稳,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才逐渐没了动静。双眸紧闭,嘴角微抿。入眠后的面容和身体在月光下完美如一尊大理石雕像。而那些枝枝蔓蔓的花树阴影密密笼罩着他,就像是一具花纹繁复精美的枷锁。   乔柳怔怔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他挣脱。   她轻轻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眉间紧皱的纹路。谁知这时,却听到何寻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   他身体微微颤动,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表情变得极其痛苦无助。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扑腾挣扎一样,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想叫又叫不出来。   乔柳大惊,急忙凑了过去,只听到何寻的呼吸惊喘声越发粗重急促,双唇无意识翕动间,迸出了一些零乱破碎的梦呓喊叫来。   “放开我!放开我!”   “放我出去!”   “姐,我求你了,放我出去……”惊恐愤怒中时而又夹杂着几声孩子一样还带哭腔的哀求。   乔柳知道这一定就是俗称的鬼压床——被梦魇了,赶紧抱住他,一边拍抚他的脸,一边摇着他大叫:“何寻?!何寻!”   她摇了好一会儿,何寻才满头大汗地被惊醒过来,满脸煞白,一身湿透。   “你怎么了,刚才梦到什么了?”乔柳担心焦急地问。   “没,没什么。”何寻的脸色苍白得比打了场大仗还要疲惫难看,好不容易才勉强气息平复,喃喃道:“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的、儿时的噩梦,现在竟然又重演了。   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医院吧。   何寻躺在床上烦躁地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整个胸腔间却依然憋闷得透不过气。床边周围的树荫、花影、墙体……四面八方都是久违的熟悉得可怕的阴影,一重又一重密密匝匝地覆盖下来,碾压过来,完全无法呼吸!   他再也忍耐不住,好不容易听到身边的乔柳没了声音,应该是睡着了,便赶紧悄然下床,推开天台的门,独自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明月银盘,身处在这恍若琼楼玉宇之巅的高空,大半座繁华都市尽收眼底。高旷宽阔的天台没有一丝障碍和压迫,只有新鲜、自由的空气,和吹拂着衣角的夜风。   何寻大口大口呼吸着沁凉的新鲜空气,由衷觉得,这套房产买得太特么值了。当初花了上亿的价钱买下它,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地任翱翔!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和压迫到!   闲庭信步间,他走到天台花园中央的一帘紫藤花架边,在凉亭的藤编摇椅上坐下,头枕着脑后,仰望夜空。   可是,没过多久,一种莫名的压抑阴郁低落感又从心底里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像一股汹涌的席卷一切的黑色潮水,将刚才的好心情再次完全淹没。   何寻绝望地抱住头,多么熟悉的难耐的折磨!他太了解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了。   卧室里,装睡的乔柳爬了起来,小心翼翼趴在百叶窗边,呆呆张望。   她看见何寻开始烦躁地在天台上来回踱步,到处乱走,一圈又一圈,最后倚在防护栏杆边,垂着头静默了半晌。   如水暗夜中,金色火花一闪。   乔柳无法形容心中的震动:她还从未见过,何寻居然也会抽烟的!   高空之上,天光透得早,暗夜像一朵花苞逐渐绽开的花瓣,一点一点被稀释冲淡。从窗外望出去,是一种老胶片电影般的灰蒙蒙色调,何寻独自凭栏的剪影隐约可辨,高挺的鼻梁侧颜,修长手指落寞地夹着烟。优美画面中充满了掩不住的沧桑困苦,就像一帧黑白旧照片。   猩红的烟头直到东方隐隐泛出鱼肚白时才寂然熄灭,何寻带着一身露水,疲惫地回到房间。   他看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的乔柳,轻轻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拉开茶几的暗屉找出几枚药片,仰头吞服。   乔柳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上装睡了,赶紧揉了揉眼睛装出刚被他吵醒的样子坐起身来,讶声问道:“何寻,你起来啦?你在干什么?!”   何寻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什么,只是夜里有点着凉了,我吃几片感冒药。”   乔柳会相信那是感冒药才怪!   何况她听得出来,何寻他刚才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空洞与木然之感,很异样很异样。就像……就像被掺进了一层黑色的胶。恋人的直觉是最敏锐的,乔柳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禁急了。   趁何寻上洗手间的时候,她偷偷也打开了那个暗屉,把里面的药瓶都拿出来看了一遍。可是上面印的全是外文单词,什么都看不懂。   乔柳不敢把药瓶直接拿走,只好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王哥送她去农庄的路上,恰好经过一家大药房。乔柳心中一动,忙叫:“停车!”   她咳嗽了几声,说:“王哥,我昨晚好像有点着凉了,要去买点感冒药。”   王哥为她的安全可见,劝阻道:“乔小姐,药不好乱买吧。我先送您到农庄,再给您叫医护?”   “哎呀,一点小感冒而已,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这事乔柳是没法向何寻的私人医护打听的,坚持道:“我就进去一下,几分钟不到,你就在门外守着,不会有事的啦。”   王哥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进到药房里,乔柳连忙跑到拿药的柜台前,举着手机照片问道:“师傅,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种是治什么病的药?”   柜台里站的偏偏却是个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只会推销的医药销售代表,打量了一眼,摊了摊手,爱莫能助地说:“小姐,对不起,我也不认识。”   “那就帮我找个认识的人啊!”   “对不起,我们不提供此类服务!”   乔柳掏出几百块钱塞了过去,低声求道:“哎,小师傅,你就帮我找个认识的人嘛!这个药对我很重要,只要帮我找出来了,我还可以在你们这儿买,多贵都买!”   那人接过钱,态度立即为之一变,热情地招呼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您找医生,您就进来坐着等会儿吧!”   乔柳跟着他进到他们的问诊室里坐下。时间比她预计的要长,等了足有半个钟头左右,最后进来的却是个三四十岁的女医生,白大褂上印着妇产科的字样。   乔柳大囧,暗想那医药销售代表怎么这么不靠谱啊,找来个妇产科的医生……能认识吗?!   不料这位妇产科女医生的专业水平却明显比她想的要高得多,看到照片一看便说:“这是治疗抑郁症的进口药。您从哪里弄来的?这是处方药,不能随便开的呢。”   乔柳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整颗心一下沉了下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女医生不住打量着她,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你一定要开这药吗?”   “不,不用开了……”乔柳回过神来,茫然道,“我……我只是有点感冒,您帮我开点感冒药吧。”   那女医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您确实有点感冒的症状,早点吃药好。”   她出去了一会,回来时拿了几盒白加黑、康泰克、维C银翘片之类的常见感冒药,却有另一份已经拆封的装在白色小纸袋子里的几颗药片和一杯温水,和蔼道:“您吃过早饭了吧?这几片药现在就可以吃。”   乔柳心乱如麻,脑子里还在想着何寻的事,心不在焉地接过道了声谢。   昨晚何寻在天台上抽闷烟抽了一夜,她也趴窗台上看了一夜,确实有点儿感冒着凉的症状。也不疑有他,拆开了药袋子,便往嘴里送去。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故乡的回忆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猛然踢开,一条人影闯了进来,不容分说把乔柳手里拿的药打落。   这一连串动作太快了,乔柳只觉得眼前一花,药即落地,几乎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人,只见完全不认识。那个女医生却是脸色大变,手反射性地想伸到腰间。   那个人速度更快地赶上前来,扬手一劈。女医生闷哼了一声倒地。   门外同时响起一片惊叫和打斗的声音。王哥也闯了进来,急叫道:“乔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乔柳惊魂不定,心里也十分紧张,看见王哥才好了点,颤声问道:“怎……怎么回事?”   那个人扫了她一眼,话虽是对着王哥责斥,却更像是说给她听的:“有人一路尾随着进来下药都不知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如果孩子真被打掉了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   ……   他在说什么……   什么孩子??什么打掉??   乔柳一头雾水,还在莫名其妙,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停止,几名便衣分开道路,一个人负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乔柳乍见之下,一个激灵,差点脱口而出:“何寻!”   不不,不是何寻。   她随即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和何寻非常相似,眉眼五官身材都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但此人保养虽好,却已然不年轻了,鬓边风霜微染,眉间眼角被岁月镌刻上几缕浅淡纹路,倒更添了一份成熟老男人的魅力威严。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军人英气,身姿异常好看挺拔,迈出的步伐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一般严整而精确。双眸光华内蕴,深不可测,与何寻很像,但不是他。   乔柳心头大震,反应了过来,这是何寻他爸。   乔柳忘记了见礼,失神地怔怔盯住他看,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的何寻。原来,何寻他老去之后,就会是这样子的啊……她想起了小岛上两人依偎在一起时说过的话,憧憬的白头偕老,在海边栽花种菜看夕阳的宁静生活。原本需要几十年后才能看到的景象仿佛一瞬间就被时光隧道拉近到面前,她心神激荡,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了。   何寻他爸的长相极其经得起考验,作为那个年代的帅哥,却毫无那个年代的土气,老去之后都仍然帅得能让少女尖叫,秒杀现在的一众偶像男星。   不过,他的名字却烙下了那个时代鲜明的烙印。那时的很多家庭都是那样的——生了兄弟俩,哥哥叫建军,弟弟叫建国。何岸他爸叫何建军,何寻他爸就叫何建国。   何建国也凝视着乔柳。透过这张青春洋溢的面容,他看到的却依稀是记忆中久远的故乡。   多么熟悉的柳眉杏眼,凝脂雪肤,水乡少女的典型标志。江南女子罕有艳光四射的长相,却是一种清爽舒服越看越有味道的美。一双杏核眼清清灵灵,晶莹明净,像无处不在的水。一年四季,古老的河水就如同时光般从城中缓缓流过,清晨的桥边总会有老太太在择菜洗衣,刚洒过水的青石板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小姑娘们提着藤条篮子走街串巷脆声叫卖,金黄的枇杷,紫红的杨梅。她们看到他的长相时总会绯红了脸,多给个几两半斤,那一低头的娇羞,后颈肤色白腻得就像湖中新剥的嫩菱。   他从小就是四邻八方有名的英俊小伙,性格又好,那时,暗恋他的女孩子很多很多。被选入伍,去了首都天安门当兵后,每年休假回来探亲,都有一大堆登门做媒的。父母和兄长都希望他娶一个家乡的本分温柔的女孩,过平静安稳的小日子,比戴上一顶绿帽子去给首长做上门女婿受窝囊气要好得多。   当年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故乡那些爱慕过他的女孩,后来又都嫁给了什么人呢?   “你是N市人?”他改用方言,对着乔柳问道,“会说N市话么?”   “会,当然会……”乔柳回过神来,连忙也用方言应道。   听到纯正熟悉的乡音味道,何建国的眼神更柔和了几分。   “你叫乔柳?住在三生桥边?三生桥湖堤的那些老柳树还在么?”他带着一丝怀念问道。   “在,长得可好了,那一带现在新修了湖堤,扩建了马路,开了音乐喷泉还栽了好多草坪和花树,搞得很漂亮的。”乔柳敏锐地听出了他的恋旧之意,忙顺着介绍道。   “哦?我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现在回去都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路。”何建国回忆着,喃喃道,“人民路,古玩街,后湖……对了,我记得古玩街后面的吉祥巷里有一家老铺子,做青团和梅花糕特别好吃。小时候我们每年清明扫墓,都要去他家买青团的。”   “那,那里啊……”乔柳想了一下,不好,“那一片老城区今年正要拆呢……呃,就是何岸哥哥接的工程!要不您跟他说说?说不定还能保留下来。”   “哦,就是何寻去N市帮他弄的那个工程吧?”何建国失笑,饶有兴味地问道,“怎么,何岸那孩子你也见过?”   “见过,人很好,和他爸爸一样很会做生意。”乔柳说,“他爸爸很厉害,一直是我们市的首富。现在他接了班,大家都说,以后肯定比他爸还厉害呢。”   “嗯,我哥哥很有本事,自己闯出了名堂,何岸那孩子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何建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神情莫测地缓缓道:“不像何寻——除了相貌,没半分像我。”   其实,乔柳在这之前,一直也以为何寻除了相貌之外,性格一点不像他爸。她一直以为,何寻他爸就是个唯唯诺诺没骨气的小白脸,纯靠一副好皮囊攀了高枝,但戴着绿帽子成婚后也整天被妻子欺辱鄙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让年幼的何寻被何宋欺负成那个样子。   她为此还纳闷疑惑过,何寻他妈那么高傲蛮横,他爸那么懦弱无能,何寻到底是怎么基因突变得完全不像父母的呢?   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何建国绝非她想象的那样,而何寻有很多地方其实都是遗传他爸的。   相貌酷似就不说了,何寻身上那种温和从容、处变不惊的气质,明显也是何建国的翻版。   何建国本人绝不懦弱,更不窝囊。正相反,多年的军事生涯使他举手投足中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威严气息,英姿勃发,几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有男人味。   他只是天生的脾气好。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完美糅合在一起,整个人便是刚柔相济,威严又不失亲和,异常迷人,极富魅力。   而且,虽然才接触了这么一会儿,说了不到几句话,但乔柳凭着她对何寻的深刻了解,还隐隐约约能在何建国身上捕捉到一种相似的熟悉气息。她能感觉到,何建国一定和何寻一样,是那种表面温和好说话、内心却十分有自己主见的聪明人。这种人绝非唯唯诺诺怕老婆的无能软蛋。   至于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打的什么主意,就没有人知道了。   “哪里,何寻和您很像啊。”乔柳不敢把这些发现表露出来,便只谨慎地斟酌着说道,“我刚才看到您的时候,简直高兴死了。”   “哦?”何建国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高兴?”   “因为……看到您这么帅……真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帅的大叔。”乔柳厚着脸皮乖巧地说,“想到何寻以后上了年纪也能变得像您这样,我真是高兴死了,太向往了。”   何建国一愣,哈哈大笑。   这女孩星星眼的表情让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遇到的那些家乡少女,在他作为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的时候依然真挚恋慕的,最单纯最透明的那种感情。   “你很喜欢何寻?”何建国含笑问道。其实根本不用问,他自己年轻时受到过那么多爱慕,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女人的情感是真是假。   “是啊。”乔柳用力点头,但一想可别被当成了花痴,忙又道:“不过,我不是单纯因为他的长相而喜欢他的哦……”   何建国摆了摆手,却道:“单纯喜欢长相,也没什么不好。”   总比那些想得多的、喜欢衡量身外之物的好。   乔柳没想到何寻他爸是这种态度,比他妈妈对她可好了八百倍不止,连刚才那么傻气的话都毫不反感。她大松了口气,但庆幸之余,不由得也有点惊奇。   何建国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含笑道:“放心,我和他妈妈不一样。你都怀上何寻的孩子了,这个孩子到底是我们姓何的,我不会让他们打掉。”   “……”   乔柳愣住,终于反应过来今天的这一系列遭遇是怎么回事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交谈      原来,何寻他爸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认为她怀孕了。   何寻他妈妈坚决要打掉,所以派人一路尾随着她,见她进了药房要找医生,便趁机派那名女医生混进来下药。   而何寻他爸却认为这是他们姓何的孩子,不能打掉,亲自带了人来阻止。   乔柳想到这里,不禁一身冷汗。幸亏何寻他爸来了,要不她吃下那药,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怀孕了的呢?……   乔柳想起了雍和宫那次呕吐。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时跟踪的人突然消失了。   可是,她真的怀孕了嘛???   她和何寻一向都有做措施的啊……   难、难道,超薄款这么、这么的不安全……   乔柳脑子里急速转动着一个又一个念头,表情一时惊一时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何建国只以为她是后怕,安慰道:“不用担心,孕妇的心情不能太激动,对胎儿不好。”   乔柳:“……”   她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怀孕了没有好不好……   这次的生理期是还没来,但是她以前也常有不准的啊……话说,怀孕到底是从啥时候开始判断啊?……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只听何建国又问道:“你今天是哪里不舒服?进这药房想要开什么药?”   乔柳一震,回过神来,知道瞒不住他,何寻的情况也才是最让她心焦的,便把昨晚的事老实说了。   何建国皱眉。   “什么,他这毛病又犯了吗?所以我说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他顿了顿,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个男子汉,心灵却这么脆弱。我就知道,他一出生得到的物质条件太好,锦衣玉食是养不成器的。何寻这孩子,从小就心肠太软,多愁善感,我怕养出个贾宝玉那样的公子哥儿来,特意培养他抗击打的能力,谁知道不但没培养出来,倒得了抑郁症。抑郁症!你去问问我们那一辈从苦水里过来的人,谁听说过这样娇气矫情的毛病?就是生活条件太优越,惯的!当初要是听我的,把他扔进军营里吃几天苦就好了,可惜他姥爷他们那时舍不得,搞成今天这样,真是没办法。”   乔柳哭笑不得,原来何建国觉得何寻不像他,是嫌他太脆弱。何寻妈妈和罗斐他们认为何寻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何建国却认为何寻心肠太软,多愁善感,太过脆弱。这评价可真是南北两极,截然相反啊。   敢情何宋小时候欺负何寻,何建国不管,也是因为这样。他觉得是在培养何寻抗击打的能力呢。   何建国思量一会,叹了口气,说:“既然又犯了,也只得治了。我把以前给他治疗的心理医生叫来,你和他说说吧。”   乔柳忙点头:“好。”   何寻以前的心理医生姓龚。出乎乔柳的意料,他很年轻,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面目和善,笑容开朗,笑起来有种能安抚人心的感染力。乔柳把刚才告诉何建国的情况对他复述了一遍。   龚医生听得很仔细,听完,再看过那药瓶,笑容消失了。   乔柳紧张地问道:“医生,怎么样?”   龚医生凝重道:“这可有点麻烦。”   “啊?”   龚医生想了想,反问道:“你知道抑郁症是怎么回事吗?”   乔柳摇了摇头。   “很多人对抑郁症有误解,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低落,不算什么大事。有些人还会认为,得抑郁的人太不坚强了,一点小事就悲观消沉,心理素质太差,太脆弱,不像个男子汉。所以,很多家长在孩子抑郁了以后,不但不能帮他开解,不当回事,反而还更责斥孩子,给孩子更大的压力,造成病情加重。”   乔柳无奈地点了点头,何寻不就是碰到了这样的家长么。   “其实,抑郁症并不是人坚不坚强的问题,要知道,它是一种疾病。”   “就像人的身体器官会出现各种小毛病一样,精神、情绪也照样会得病。打个浅显的比方,抑郁症就像是你的精神得了感冒。感冒,有的能自己好;也有的,会发展成重感冒、肺炎,最后死人。患了抑郁症的人,得不到身边人的关爱,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这病发展下去,如果到了重度,就会不可抑制地出现轻生的念头,自杀率非常高。”   乔柳记得何寻曾开玩笑的对她说过,他之所以喜欢住在那么高的楼上,就是因为随时想轻生。话虽然是玩笑,但他一定确实有过自杀的念头。她紧张起来:“医生,那您快给他治疗呀!”   “我们被请来就是给他治疗的,能治好难道不想治吗?”龚医生苦笑,“可是,何寻的情况很难办。”   “你要知道,何寻本身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智商很高。这种人,是医生最头疼的病人。”   乔柳不解。   龚医生解释道:“因为,如果病人是个头脑简单、不聪明、想不多的人,他很听医生的话,什么都能照着医生说的去做,那就容易治了。可是,对于太聪明的人而言,你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你的目的和意图,看穿你的治疗手段,心里有自己的判断,很难让他就范,那当然就很难治。”   “何寻还小的时候,智商就已经很高,并且意志非常坚定。他家里发觉他有心理问题后,曾经找来过很多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老专家,但是他们每次刚一想接近何寻,何寻就已经察觉到这些人是来给他看病的医生,非常抗拒,理都不理。无论怎么逗他说话、想接近他,他只要不想给你机会,就闭紧了嘴看都不看你一眼,根本没办法。”   乔柳想到何寻拿了主意后,那铁板一块八风不动的坚定劲,也不禁头疼。没想到他是从小就已经这么难搞了。   龚医生继续道:“我那时还没从医学院毕业,还是个学生,陪着我导师过来的。因为最年轻,也最不像医生,所以他对我反倒能接受一点,最后只能让我试试了。”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让他接受了药物治疗。但是说实话,也没什么用。何寻后来,完全是自己好的。”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自己好了。但是很欣慰。我很关注他的情况,直到何寻出国后,我们还断断续续有过联系。”   “但是,有个很糟的事,何寻后来才告诉我,他大学里竟然还去自修了心理学。”   乔柳能理解何寻的做法,他那样心气强韧的人,肯定不甘忍受自己的情绪不为自己掌控,他想学了心理学后自己调整。可龚医生为什么说很糟?   “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是这么聪明、意志这么强硬的人,再学了心理学,医生能给他用的所有治疗手段他都已经了解,那以后再犯了病,谁还能给他治?!”   龚医生指了指照片上的那药瓶,“你看看,该吃什么药,该怎么调整,他已经比我还清楚。你说说,我怎么给他治呢?”   “那,那也不能不治啊……”乔柳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啊!”   “……先让他自己缓一缓吧。”龚医生见她着急,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何寻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强大的人,我想他会挺过来的。以前他不就是自己好的吗?现在也已经吃过药了,你就让他自己先缓解一下。”   乔柳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和龚医生交流完,何建国亲自带人把乔柳护送到了农庄。   何建国赞同何寻的做法,让她在这里暂避。还说这个农庄建得很好,清静宜人,远离喧嚣,空气清新,适合安胎。何寻的选址选得也好,虽建的是农庄,但附近其实都是富人别墅区,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一片大马术场和高尔夫球场。   至于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当初建这个农庄的时候,乔柳要做的只是对设计师说出她想要的大致样子,细节和安保部分的设计都另有专人负责。破土动工后乔柳督建,曾经被大大的惊到过,因为她没想到这所只是用来休闲度假的小小农庄,门窗装的竟然全是三层防弹玻璃,王哥告诉她,那些玻璃比飞机上用的还结实。无处不在的红外线监控系统,中央控制室二十四小时警卫轮值。地下除了酒窖外,甚至还挖有很完整的人防工程……乔柳在这个农庄的督建过程中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权贵阶级的防护之周密,叹为观止,长了很多见识,印象深刻。所以她对这儿的安保很有信心。   何建国查看后却不甚满意,说度假村就是度假村,这安保级别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净是些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的玩意。   他把王哥等人叫来责斥教育了一顿,对乔柳道:“他们这些人虽然忠心,但还是不得力,主要是不敢管你。由着你自己做主的话,只怕今早那样的事还会发生。我给你再找个人吧。”   乔柳心里一紧。自从罗斐告诉过她,岳阳也有自己的考虑、帮不了她后,乔柳算是怕了他们这些人精,知道除了何寻外,再没有谁能真心对她那么好的。她只怕何建国也是绵里藏针,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监控着她。但现在这情形,她就是不同意也不行。   谁知却听何建国接着道:“你和何岸那孩子不也挺熟吗?我就把他找来陪你这一阵吧。”   乔柳大喜,何岸她是信得过的,终于相信了何建国对自己并无恶意。   “好啊!”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何岸      何岸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十分精彩。   “什么?!”他目瞪口呆地盯着乔柳的肚子,大惊道:“我还在打光棍,苏若澄也才刚结婚,小寻他……他就要当爹了?!”   乔柳:“……”   “不错,这精子质量可比苏若澄强多了,不愧是我弟弟!”   “噗……”   乔柳嘴里的一口水差点没呛到喉咙里去,其实苏哥哥才是他的真爱吧?   何岸这种大大咧咧飞扬跳脱的性子,相处起来就是轻松自在。乔柳在现下如此苦逼的时刻,虽然很高兴有这么个哥们能帮忙解解闷儿,却有些不解何建国为何请他来照顾自己。何岸像是会照顾人的人嘛?   再说了,她记得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以前根本很少来往,何岸私下里对何建国还有点鄙视呢。   不过明面儿上,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三人在农庄里客客气气亲切友好地吃了顿午饭,何建国给他们留下一组警卫队员后便含笑告辞,乔柳和何岸也笑容满面地站在路边,目送着直到他的车远去。   小狗豆包跟在旁边汪汪叫,来到这新环境里,就它的开心最真实。甩着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在乡间泥土路上跑来跑去地撒欢,叼野花,扑草丛里的小昆虫。   何岸轻轻踢了它一脚,“臭狗,别再叫了,烦人。”豆包不知道怎么的却特别喜欢他,可能以为是在和自己玩儿,越发兴高采烈地起劲叫了起来,咬着何岸的裤脚往草丛里钻。乔柳追上来呵斥它,两人一狗慢慢来到了农庄后的池塘边。   何岸不经意似的抬眼掠了一圈,他们虽然还在警卫们的视野里,可这个距离,说话对方已经听不见。   他作势又轻踢了豆包一脚,在豆包欢腾的狗叫声里,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个叔叔,你可得用心打点好了。”   “嗯?”乔柳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不动声色地制造机会和自己密谈,怔了怔。她没想到何岸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其实也是粗中有细。该小心的时候会很小心。   “宋家老爷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何岸皱了皱眉,说,“小寻真倒霉。这事儿,本来压根不能怪他,是他被他姥爷算计。可现在倒好,却成了都是他的错,他害得他姥爷发病。他妈和那些表兄弟们好不容易逮着了这机会,不拼命咬下他几块肉来才怪。”   “就是啊!太倒霉了!”乔柳伸脚在草丛里恨恨地画着圈圈,“其实他很爱他姥爷的啊!出了这样的意外谁能想到!他姥爷病重,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这么伤心!”   “嗯,他就是因为和他姥爷感情深,所以心乱了。”何岸笑了笑,不带感情地说,“其实吧,你们静下心来想想,现在的这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乔柳这些天来,听到的都是天塌了之类的惶惶言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她震惊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   这能有什么好处,他们家都要完蛋了啊!   “嗯,换届在即,宋老爷子这一病,肯定是得让出位置来。”何岸轻描淡写地说,“但是,谁跟你说就要完蛋了?只要那个位置还需要人,他们家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势力又那么深厚,难道就不能有人顶上?”   有人顶上?新一代的当家人?   乔柳愣愣地说:“你说何寻?他姥爷本来是最疼他,但现在这情况……”   “怎么可能是何寻!你怎么也被宋景行那些个蠢货带得那么蠢!”何岸又好气又好笑,撇了撇嘴道,“宋老爷子最疼何寻,你们就什么都想到何寻。但小寻一不从军二不从政的,其实能掌多大的权啊!”   “那,你的意思是……”   何岸缓缓道:“我这叔叔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上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些大家是一家人啊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的话,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乔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何建国!宋老爷子退位在即,宋家失了主心骨乱作一团,正是各施手段争权夺利势力重新分配的时候,他要加入这场争夺战!   可是,怎么可能呢?!何寻好歹还是外孙,勉强能算作宋家的孩子,何建国却只是个外人,招来的女婿。宋家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掌权!   “所以啊,就是要宋老爷子病倒了他才有机会。”何岸轻笑着说,“我这个叔叔,等这一天不知道已经等了多少年呢。你们可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乔柳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小看他了,都以为他没骨气,其实可能他才是最有野心的。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太大。”   乔柳连连摇头:“不可能,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宋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吧?能让一个外人女婿爬到头上?   “没什么不可能,位置是留给有能力的人坐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宋家还在当官的人里,除了老爷子自己外,就数他官职最大,混得最好,是最得力的臂膀。宋家亲生的那几个儿子,压根没一个争气的,早挂闲职去了。我这叔叔可能一开始就已经看得很清楚,宋小姐虽然不是独女,但几个兄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将来根本没能力子承父业,不足为患。他进入宋家这么多年,一顶绿帽子虽然是戴得不太舒服,但宋老爷子在军界辛辛苦苦经营了一辈子的这些基业,到头来却只能都便宜他了。”   说到这里,何岸不禁也有点佩服这个叔叔。想当年他一个出身草芥、无依无傍、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外就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想要爬到宋老爷子那样权势通天的位置上,无异于痴人说梦!谁会觉得有可能?!但他不急不躁云淡风轻地步步行来,现在居然就真给他变成可能了。   何建国够聪明,眼光长远,也够沉得住气。他戴上绿帽子进入宋家,父母兄长都激烈反对,他不申辩,不发一声,二十几年里说不来往就不来往。可现在想来,如果他当年刚成为首长的女婿时就和自己的家人来往密切,有心怀不轨意图培植自己亲信之嫌,那宋老爷子后来还能信任他,让他一步步坐上今天的位子吗?而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他那个不来往的兄弟,何岸他爸,在这二十多年里竟也飞黄腾达,变成了财大气粗的N市首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此顺遂,谁又知道他背地里有没有出过力?   何建国自己亲生的儿子何寻,更是宋家第三代孩子里最争气的一个,最能挣钱,又最得宋老爷子的宠爱。何建国只要有儿子和侄子这两股雄厚无比的财力支持,在现在这关键时刻把该打点的关系都赶紧打点到位,胜算就已经非常大了。   可惜的是何寻太重情义,居然犯了抑郁症,所以何建国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太脆弱,一边只能赶紧给他治,一边马上拉来何岸。   “那……大哥,你会帮他吗?”乔柳怔怔地问。   “为什么不帮?”何岸奇怪地反问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叔叔。血浓于水。我和小寻还这么好,我能不帮他爸吗?再说了,我们家是商人,商人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可以冒险,何况现在胜算还不止五成。如果成了,那是大大的好事,以后大家都好,对你们更不用说。”   乔柳懂他的意思。何寻他姥爷对他再好,那也是姥爷,始终隔了一层。宋家姓宋,何寻姓何。而何建国上位就不同了,那是何寻的亲爸。   “总之,我就是告诉你,我这叔叔不是一般人。人家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和他比起来,我那婶婶就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根本不是对手。小寻他妈妈讨厌你,不要紧,你不用理她,把这位公公奉承好了就行。”何岸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准备结束谈话,安慰道:“还好,我看他对你印象倒也不错。”   乔柳呆呆听到这里,却又升起了另一重恐惧。   “不,不是他对我印象不错,我觉得……就像你说的血浓于水,他只是因为我‘怀了何寻的孩子’。可是,可是……”   何岸是男的,乔柳本来实在不好意思对他说。可是现在情况危急,也容不得难为情了,她只好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小声说了。   “什么?!”何岸的声音陡然大起来,几个警卫立即往他们这边看。他赶忙又压低了声音,“你你你……你竟然连自己到底怀没怀孕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乔柳都快哭了,“我生理卫生没学好。怀孕到底是从啥时候开始判断啊……?哥,你知道吗?”   何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怀过,我怎么会知道!”   “那,要不我让王哥他们去药店偷偷帮我买点什么验孕纸什么的……”   “不行!”何岸断然阻止,“绝对不行。你当这些人是留下来干什么的?你让王哥去买这样的东西,他们马上就会起疑。你那个婆婆心狠手辣,你怀着孩子她都想给你打掉呢,更别说发现你没怀,到时她会怎么收拾你?我叔叔心里会怎么想不知道,但肯定也不会再这么保护你。”   “那怎么办……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没有就是没有啊!乔柳深深痛悔,早知道何建国刚和她说、她心里犯迷糊时就应该赶紧老实交代的,一念之差,现在可要怎么圆下去啊!到头来可别像甄嬛传里的眉庄似的落个“假孕争宠”、“心机重”的罪名,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何岸无语地看着她。   “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傻,没有你就不会真怀上?”   这句话像一道劈开混沌的白光,喀喇一声劈得乔柳整个人像醍醐灌顶般的震住了。   对哦!她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没有也可以变成真有啊!   “你现在怀上孩子,是最好的办法。”何岸说,“小寻抑郁不就是觉得对不起他姥爷、又被宋家全家人骂吗?可这事儿实在太容易解决了,我真想不通你们有啥好想不开的。”   “你怀上孩子,他就可以对大家解释说是因为你怀孕了,所以不能抛下你。这理由堂堂正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虎毒还不食子呢!谁有资格要求他抛弃自己的亲骨肉啊?!”   “就算是那位韩珂大小姐,她也不乐意给人当后妈吧?所以这理由一抛出去,不联姻也不算得罪韩家。这是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等他姥爷醒过来了,也说不出什么。再说老人家最重视血缘,看在重孙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再跟你置气。”   “所以这还有什么好抑郁的?一切都情有可原,谁也指责不了他什么。”   是的!乔柳简直想仰天长啸,所有的困境竟然就这么一举破解了!   想想罗斐那时和她谈话,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们这回是死定了,咸鱼再翻不了身了。可没想到这么两下子,就全解决了!   乔柳激动得抓住何岸的肩膀,一顿狂摇:“大哥,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啊!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感激死你了!!!”   何岸哈哈大笑。他做生意时眼光敏锐头头是道,大事处世上从来都很精明成熟,但性格脾气里却还是带着一丝洗不掉的孩子气,爱听夸。乔柳这样发自肺腑的感激赞美把他给美的,左颊边上溜出个小酒窝,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是你们太笨了好不好!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们的情况肯定是早要孩子早好,平时怎么居然还避孕?”   乔柳悻悻地说:“因为还没结婚嘛……”她爸妈连婚前同居都坚决不允许的呢,更别说未婚先孕,知道了不气死才怪。在左邻右舍面前都抬不起头见人了。   何岸嗤了一声说:“正相反,你们要是没孩子,只怕根本结不成婚。他们家这种门第是好进的?你没见多少女明星嫁入豪门都是奉子成婚。有孩子了还不一定能真嫁进去呢,但要是没有,简直想都不用想。普通人的家庭如果未婚先孕,那确实是压力大;但他们这种人家,你们有了孩子,有了血缘牵绊,才好减轻门不当户不对的压力。妹子,人得学会变通啊。”   乔柳忽然发现了何岸的厉害在哪里。不错,就是这“变通”两个字。   何寻和罗斐,都属于官二代。他们成长的环境的确更好,资源更多,“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从小在这种官本位的环境中生活,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和那棵“大树”是息息相关的。一旦大树倒了,“树倒猢狲散”就是常事。即使不散,方寸大乱也是难免。所以才会连罗斐那么精明的人,都认为宋老爷子一倒下何寻就得跟着完蛋。   而何岸却属于富二代,商人家庭出身。商人经商讲究的是左右逢源,每一笔生意都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所以思维和处事方式要灵活得多。他不一定更精明,但遇到困境和麻烦的时候明显更活络,能反应很快的找到新出路,积极处理问题。值得学习!   乔柳在这些人里出身最寒微,头脑也不精明,但好在有个优点是行动力强悍,拎得清好歹。无论什么事情,她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立即义无反顾地去做。比如在遇见何寻之前,她其实都没考虑恋爱,更没想过要去高攀一个那样家庭的孩子;但遇到了、喜欢上何寻之后,管他那么多,先追再说。这次也是这样,本来压根没想过怀孕的,但经何岸这么一分析,她知道确实是为他们好,也是解决当前困境最好的出路,便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   “好!就这么办!哥,总之一句话,太感谢你了!”   何岸觉得好笑:“哈哈,这还用得着谢?今晚就赶紧把小寻叫来,你俩加了个油的,争取快点真怀上,快点结婚……”但说到这里他脸色却突然黯淡了下去,愣愣望着面前的一池塘水,自言自语地说:“我自己当初要是也这么干,狠得下心来用这招,今天就不会是这么个结果……和未未结婚的就是我了。”   乔柳这才知道,他失恋的伤痛还远未平复。短短几句话里,刻骨铭心的相思、痛楚让人心酸。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尽量语气轻松地开玩笑状安慰道:“大哥,别这样。陆姐姐不要你,是她的损失啊。你看你年纪轻轻这么能干,前途无量的,我觉得你这回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很多呢。”   一提起陆未晞,何岸整个人的活力就好像被一根针管抽去,眉目萧索,情绪刹那间低落沉寂下来。   “成熟的代价是什么?苦难。”他意兴阑珊地说,“其实我一直都这样,她为什么却老觉得我长不大,幼稚呢?那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我开心。”   他指了指胸口,“开心的时候,这里是满的。人爱笑,犯傻,就容易显幼稚。要不怎么形容人开心的时候都爱说‘无忧无虑得像个小孩’呢?”   “可现在,这里是苦的。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人心里苦了,脸上笑不出来,别人反倒会觉得,哎哟,你这人成熟稳重了很多耶,终于像个男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岸脸上还含着笑。但就像他所说,那笑意是苦的,笑得十分讽刺。连豆包好像都感觉到了他周边散发出来的悲伤,不再撒欢闹腾,疑惑地跑过来歪着头看着何岸,用湿漉漉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脚。   何岸拍拍豆包,说:“笨狗,走!陪我到那边玩去。”   豆包特别喜欢他,立马丢下了乔柳,兴冲冲跟在何岸脚边摇着尾巴转圈圈。何岸抛出一个烟盒,逗着豆包玩起叼飞盘的游戏,边走开边用一句话结束了刚才的谈话。   他说:“祝你们永远不用付出这样的代价。”   乔柳望着他孤单单的背影,鼻子只觉得有点发酸。她给何寻打了个电话。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SM前奏      乡野村庄之间,夏天的日暮仿佛格外悠长。夕阳像颗煎不熟的鸭蛋黄似的,在天边摊得都流油了,金灿灿的一片,可就是顽强地不掉进锅里。   炊烟袅袅,暮霭朦胧,晚霞染红的地平线上才终于驶来熟悉的车。   乔柳跳起来,招着手大叫:“何寻!何寻!”猛然想起这举动可不像孕妇,又赶紧老实坐下。   何寻今天中午就已经被何建国找过,教训了一顿,“小乔都怀孕了你也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差点把孩子打掉?她怀孕了你怎么还那么不小心……”他目瞪口呆,惊疑不定,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下车便劈头问道:“柳柳,到底怎么回事?”   乔柳一见到他,就跟豆包见到人似的,亲都不够,简直恨不得舔舔。她幸福地紧紧抱住何寻,拱在他胸前直蹭,往周围扫了一眼,小声说:“你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回房再说。”   何寻自从抑郁症发作后,状态就不可抑制的变得很糟。这种病名叫抑郁症,顾名思义简单来说,它就是会把你的情绪一直拉低到一种压抑阴郁的状态里,使你情绪恶劣,不由自主,病人再没有能高兴得起来的时候。   但现在看见乔柳,看见她那种一见到自己便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满的依恋和爱意,感受着她偎在自己胸前的柔软体温,何寻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情绪不知不觉好转了不少。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亲了亲她的脸,怜惜地说:“好。”   牵着乔柳的手往院子里走,何寻目光掠过那些警卫,也知道了已经不全是自己人。他抿抿嘴,何岸迎出来的时候,兄弟俩默契地只扯了些寒暄的家常话,彼此心照不宣。   晚饭是乔柳亲手做的,下午给何寻打过电话后,她就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了好几个小时,叫人从门前的池塘里摘了一捧新鲜荷叶,捞出几尾活鱼,荷叶蒸肉,鲜鱼红烧,用农庄山上自产的松蘑柴鸡,文火煨了一瓦罐汤。浓香扑鼻,味道十分不错。三个人都吃了不少。   吃完晚饭,外面天色也黑透了。山野村庄没有城市的那么多灯火,天幕黑下来就黑得特别严实,连绵的山林静悄悄的,虽然才八点多钟,感觉和城市的深夜一样。   何岸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他给乔柳抛了个眼色,又亲切地拍拍何寻的肩膀,做了个“弟弟,加油,我看好你哦”的手势,一脸坏笑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乔柳脸上一红。何寻疑惑地看着他们。   何寻和乔柳住的是主人房。何寻无论在哪里住宿,顶尖舒适的洗浴设备是最必不可少的,这农家小院的房里照样设置了华丽丽的香薰浴池。浴池早放好了水,乔柳特意挑选了据说蜜月房最适合使用的玫瑰、檀香等精油,殷勤地给何寻脱了衣服,推他下池泡澡。   何寻露出一脸久违的唐僧掉进了蝎子精洞一样的表情,戒备地看着她这些小动作。他裹上一条大浴巾,问道:“柳柳,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乔柳便把今早发生的事详细对他说了。   何寻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双手枕在脑后,说:“原来如此。”   乔柳说:“我想他们以为我怀孕,肯定是因为看见了我在雍和宫的那次呕吐。可是,那次我多半是被香火味儿薰的啊。虽然这个月该来的还没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何寻,你说我到底怀孕了么?有没有可能真的怀上了啊?”   何寻想也不想,断然摇头道:“不会。”   乔柳虽然自己也觉得不会,但听到这话还是有点失落,“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何寻斜眼道:“咱们不是一直都有做措施吗。”他牺牲那么大!   “可是,我听说什么避孕措施也都有概率风险啊。”乔柳以前在学校的警告女生不要偷食禁果、要注意保护自己的什么宣传栏之类上看见过,有说到“安全套也不安全”,会破啊什么的。   何寻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他老人家一代金融奇才,是风险控制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怎么可能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再说了,那玩意儿就是用在他身上的,破没破他还能不知道吗。   乔柳也知道他比自己精细得多,何寻这么肯定的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了。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咱们就像大哥说的,快点真怀上个孩子吧。”   何寻明白了她想干什么,摇摇头,说:“柳柳,不。”   “为什么不?这样等你姥爷醒来,你就可以对他有个交代了。宋家的人也不能再怪你!这是现在这局势下最好的办法!”乔柳想把何岸分析过的好处又对他详述一遍。   可还没等她开始列举,就被何寻打断了,很平淡地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乔柳看他的表情,没有半分自己今天初听闻时的惊喜激动茅塞顿开之色。她明白过来:“怎么,何寻,敢情这办法你早就想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这么做呢?!”   何寻看着她,静静道:“柳柳,这样做,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好得很!”   “不,我说过,我会堂堂正正的娶你,结婚以后我们再要孩子。我不会让你未婚先孕,被人笑话。”   “可是,何寻你那样的家庭,咱们真的阻力很大。就是有了孩子才好结婚呢。没什么好被笑话的,你看好多明星都是奉子成婚啊。”   何寻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冷冷道:“奉子成婚确实是很多女人用过的手段,以为有了孩子就有斩不断的血缘羁绊了。但是谁又能保证,那样就一定能成功?我妈怀我姐的时候肯定也是那么想的,但最终她和她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吗?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成了私生女?那样生下来的孩子,长大了还容易心理变态!”   说到心理变态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声音突然忍不住的高起来,表情有些扭曲。乔柳吓了一跳,一时不敢接话。   何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歉意和懊恼,但紧接着心里涌起的却是更为不安的感觉。他脾气一向很好,性格非常温和,极少有不耐烦的时候,对着乔柳更不会。现在却这么容易出现这样无端的暴躁,他知道就是因为病情发作,自己的情绪不由自己掌控了。这种会发展成每天要与自己苦苦作斗争的折磨,他是十分熟悉且痛恨的。那是曾经折磨到他差点崩溃轻生的噩梦。如果,哪天,一个没控制住,他真坠入这噩梦了,乔柳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可怎么过啊?他妈妈当年还有显赫的娘家做后盾,而乔柳连这都没有。   所以,绝对不行。   乔柳哪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但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看出了他的黯然和苦痛。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抱住他,心疼地抚平他的眉头,柔声道:“何寻,你想什么呢。咱们的孩子怎么会成为私生子呢?和你妈妈那情况不一样啊。你爱我,会娶我的,对不对?那你会因为我先有了孩子就不要我了吗?不会啊。”   何寻努力平和了一下情绪,回抱住她,叹了口气。   “柳柳,那我就这么说吧,”他温言道,“如果真这么干,就算咱们以后结婚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奉子成婚嫁进来的女人,夫家很难瞧得起她。尤其宋家那样的家庭。你知道我那些表嫂们都是什么人家的千金,结婚时摆了多少排场和嫁妆吗?如果我不能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你也没有像样的嫁妆,只带着肚子里一个孩子就嫁进来了,你自己想想她们会怎么看待你?从长辈到妯娌直到看大门的门卫,只怕每个人都敢用白眼嘲笑你。柳柳,我不能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乔柳想起她见过的他那个大表嫂,宋景行的妻子,夫妻俩的那副傲慢嘴脸和高贵劲,心里不禁也有点发虚。但她还是勇敢地说:“我不怕委屈。再说了,何寻,出身不能改变,他们反正横竖都是瞧不起我的,又不是只因为这样才瞧不起我。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嘛。”   “不!”何寻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他们瞧不起你。”   “我早就说过,你没有的,就由我来给你好了!柳柳,凡我所有,都可以给你。”   乔柳迷惑地看着他。   何寻问道:“你还记得我转到你名下的那些产业吗?”   乔柳想起来了,除了寻花问柳的店铺,清明时赏桃花的那座温泉山庄,这处农庄,何寻好像还把一些别的产业转到过她名下。但乔柳从未在意过,所以她根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是什么。   “是房产。我在国内的一些房产。但是这些都是固定资产,你要用钱的时候不方便。考虑到这个,柳柳,前段时间我拿出了一大笔钱来,为你建立了信托基金。”   乔柳知道何寻对钱的定义,他轻描淡写的这句“一大笔钱”,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何寻,你,你……你到底拿出了多少钱?”   何寻微微笑着说:“足够你把表嫂她们羡慕嫉妒死。柳柳,我早就想好了,等我全部准备好,保证以后你嫁进我们家来,全家上下没有人敢瞧不起你!谁要敢说什么,你就用钱砸死丫的。”   乔柳说不出话来,和何寻这种身家的人结婚,从来都只听说签署婚前财产协议,连国家新出的婚姻法现在都在保护婚前财产。她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不但不分割,不公证,反而在婚前为她准备财产的!   “何寻……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她结结巴巴道,“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卷了你的钱一跑了之吗?”   何寻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我的专业能力。”   投资的第一要素就是投人。他要是连爱人都能看走眼,那还出来混什么混啊,趁早收拾包袱滚蛋回家吧。   “可是,可是,”乔柳执着地抓着他问,“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把你这些钱都骗走了呢?!”   何寻横她一眼,“如果那样的话,反正我人被你骗走了,心被你骗走了,也就不差这点钱了。”   乔柳喃喃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传说中的钱多人傻。”   “你才傻呢!”何寻忍不住笑起来,温柔地说:“我这是短期投资,终身受益。柳柳,你看,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人,你上哪儿找第二个去啊,你以后舍得离开我吗?所以,我只用了这么一笔钱,就骗得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一辈子,还是我赚了。”   乔柳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眼中涌出泪花。   这就是她的男人!哪怕他一分钱没有,她也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因为他值得!   乔柳在心里郑重地做出了决定:她要给何寻生个孩子。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心。她抱着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她想生个有他的血脉的孩子。把彼此的生命彻底融合。   如果是个男孩,一定会长得很像他,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一个小小的何寻。他小正太时期一定超级超级可爱!长大了,还要长得像爸爸这么高。   如果是个女儿,一定要遗传她的肤色,五官里最好眼睛像她,女孩儿还是大大的眼睛显得好看。   乔柳抱着何寻,强硬地说:“何寻,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何寻没想到她又绕回了原点,皱眉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不行。”   乔柳大声说:“你刚才也说过的,凡你所有,都可以给我!”   何寻板着脸说:“这个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柳柳,乖,结婚了以后再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我要!我就要!”乔柳爬到他身上,扯开他的浴巾,热烈地往他身上啃。   何寻撑不住笑了,一边偏头躲闪,一边把她拎了下来:“就不给。”   乔柳这段时间以来都没再见过他这样的笑,眉梢眼角笑意荡漾起来,像融化的春水,把人的心都融了。那个偏头的动作,特别诱惑。她呆一呆,又扑了上去。   何寻按住她,威胁地说:“再闹我就回公寓去了!柳柳,省省吧,就凭你那点儿力气难道还能强迫我?”   乔柳只得老实下来。想起上次她在上时的惨状,一下也泄了气。哎,真是可恶啊!为什么男女的体力相差这么多!怎么办?要是有个办法,能制得何寻动弹不得就好了。   远处的窗外有亮光闪过,是警卫们在提着手电巡逻。乔柳灵机一动,有了!   她披衣爬了起来,往外走去。何寻问道:“你去哪儿?”   乔柳头也不回地说:“换个房间睡!要不我怕自己兽性大发,半夜强上了你。”   何寻哭笑不得。一想,他睡前要吃药,就今天的情况看还得加大剂量,却不愿意给乔柳看见,她出去了,也好。他泡完澡从浴池出来,便找到药吃了。   药物含有安神的成分,何寻吃了药,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乔柳来到院外,找到王哥,“王哥,你们有没有手铐,给我两副。”   王哥一愣:“乔小姐,你要这个干什么?”   “别管我,给我就是。”   王哥不敢违拗她,武警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便找出来给她了。   乔柳捏着手铐回来,探头一看,洗得干干净净喷喷香的何寻躺在床上,已经睡着。   嘿嘿嘿嘿嘿这回看你往哪跑!   她得意地奸笑了几声,蹑手蹑脚走进来,咔咔两下把何寻铐在了床上。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真正的S      何寻没有醒。   他吃了药后,一方面很快昏睡过去,身体感官迷糊迟钝;但另一方面,这种药物导致的昏睡状态下,大脑并未真正休息,进入不到放松的深层睡眠。   半梦半醒之间,昏沉沉的脑海像个万花筒一样,各种乱纷纷的画面不停往外冒。   何寻竭力想要阻止,自己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做梦,不要做梦……   他再也不想做那个噩梦了……   然而,事与愿违,手脚蓦然感觉到一凉。   手铐,是手铐。冰冷的熟悉的手铐,又紧紧铐住了他的四肢。   耳边响起得意的笑。   这个梦魇又来了!无处可逃。   何寻拼命挣扎起来,但是这挣扎是那么微弱无助。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比他出生还要早的最初。   他心里深埋了多年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姐姐何宋的秘密。   当年何母未婚先孕,宋老爷子虽然找来了何建国与她结婚掩饰,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这孩子是私生女。何宋长到几岁后,围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越发肯定。   何建国是大院里公认最英俊帅气的军官。何宋却长得和他一点不像。悲剧的是,她甚至也不太像她妈妈。何宋生父的基因很强大,给她遗传了一身古铜色的深皮肤,一副虎背熊腰的壮身板。   在大院孩子们普遍偏高的长相水平里,何宋算丑的。   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残忍。玩耍时吵起架来,别人就会对她说:“你是个野种。你爸爸那么好看,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丑八怪?!他那么白,你这么黑!你根本不是你爸爸的女儿!”   何宋暴怒。上帝是公平的,她的生父没能给她遗传一副好相貌,却给了她异常强大的体格。何宋的力气从小就大得出奇,同龄的小伙伴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这种时候往往就是以冲上去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而告终。   渐渐的,她成了大院里的一霸,打人揍狗家常便饭,脾气越来越横。何母心疼这个女儿,对她极尽溺爱,不管闯什么祸都护在身后。长期下来,这样的骄纵越发造就了何宋暴力而乖戾的性格。   但何宋自己小小的心里也已经知道,她确实不是何建国的亲生女儿。   何建国二十多岁结的婚,那时还不到三十,年轻帅气,高大俊朗。笑起来尤其迷人,英朗又温柔。他对何宋也很好。   何宋自己长得不好看,对外表特别在意。一个自卑的,早熟的,敏感的小女孩,天天面对着这么个英俊的、温柔的、和自己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感情变得很微妙。   他多好看啊!每次牵她的手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拉风得不得了。如果真是自己的亲爸爸该多好啊!   何宋很亲何建国。周围孩子们在她的武力威慑下,敢说她闲话的人不多了,但有时也会说到何建国:“你爸爸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我爸说他是因为你姥爷才娶了你妈妈。”何宋比听到骂她自己还愤怒。冲上去又是一顿暴打。   晚上回家,何宋终于憋不住,第一次认真地问了何建国:“爸爸,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对?”   何建国一愣,赶紧抱起她哄:“你当然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了?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何宋仰头说:“不,不是才好呢!爸爸,你真是因为姥爷才娶我妈妈的吗?那娶我也一样啊。你等我长大好不好?我长大了自己嫁给你!”   何建国哭笑不得,忍俊不禁地刮了刮她鼻子,敷衍道:“好。好。那你多吃点饭,快点长大。”   何宋捏着拳头,坚定地说:“我会的。”   她是横行霸道所向无敌的小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直到何寻的到来,把这一切改变了。   何寻和她正正相反,一出生,整个大院谁看了都异口同声,“是何建国的儿子。”   “和他爸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哎哟不得了,这么俊秀的小家伙,长大得祸害多少闺女呀!”   何寻得天独厚,不但外表长得好,智商更高。学什么都特别快,七窍玲珑聪慧灵透,脾气也随他爸,很讨人喜欢,很乖。   有何宋的嚣张霸道在前,何寻的纯良乖巧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喜爱。   保姆每抱着小何寻出门,谁见了都要过来逗一逗。捏捏他粉妆玉琢的小脸,听他奶声奶气乖乖的问好。大家围成一圈啧啧赞叹,这孩子太招人疼了。   何建国也很高兴,第一次真正做父亲,有了自己的亲儿子,何寻又小,更需要照顾和教导,分给何宋的时间精力就没以前那么多了。   何宋感觉到深深的失落,和浓浓的危机感。她无比讨厌这个抢尽了自己风头的弟弟。   何寻那时还太小,不能理解姐姐对自己的敌意。他只知道身边没有大人的时候,何宋总是一逮着机会就会狠狠地偷掐偷拧他几下,下手很重,把他疼得直哭。幸亏那时有保姆和勤务兵等人尽职尽责地看护着,这样的事不多。   何寻真正的苦难开始于他三四岁之后。保姆等人不再寸步不离,而父母又叫何宋带着他玩,让他听姐姐的话。他受欺负的次数就大大增多了,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何寻很委屈,疼得不行时也呜呜哭着告过几次状,但何母本来就偏心何宋,见大家都夸奖何寻、不喜欢何宋,她越发心疼这个没有生父的苦命女儿,严厉打压何寻。何建国素知何宋力气特大,觉得玩闹时磕碰几下实属正常,所以也不以为意,对何寻说姐姐不是有心的,还说姐姐这是在帮助他变得强壮,要他多学着点,一个男孩子比女孩子弱可怎么行呢?   何寻没办法,只能擦干眼泪忍受下来。但他自己小小的心里已经很确定,姐姐就是有心的。   何寻四岁那年的冬天,宋老爷子不小心负了一次伤,被迫卧床休养。宋家全家上下,争先恐后地赶去探望。   老爷子难得闲暇,在病床前把孙子孙女们挨个观察考量了一番。最后,却是何寻这个最小的外孙让他眼前一亮。   当时为了给老爷子解闷儿,有人送来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是个不常见的国外品种,稀罕物。宋老爷子也饶有兴趣地夸这狗真大呀,不知有多重?孙子孙女们忙七手八脚找出体重秤。可是狗不老实,又听不懂人话,根本无法让它自个儿乖乖站到秤上。年纪最大的嫡长孙宋景行和最有力气的何宋,就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使劲儿拼命想要摁住那狗。   四岁的小何寻抱着个热水袋静静坐在一边看,却忽然道:“大表哥,姐,你们不用争了。随便一个人抱着它去秤就行,再放下来秤秤自己的体重,一减就知道狗的了。”   大家齐齐一愣。宋老爷子看了看他旁边的大人,蔼声笑问道:“噢,这是谁教你的办法?”   何寻晃晃小脑袋,稚声说:“没有人教我。前几天学成语曹冲称象,我觉着和这就差不多。”   宋老爷子招手把他叫过来,又考了几个问题,结果都出乎意料的惊喜。   何寻思维敏捷,表达清晰,学习和运用的能力都十分出众,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沉得住气,被难住的时候低头细细思索,被表扬的时候也不会喜形于色得意忘形。旁边的军官们都忍不住赞赏道:“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成大器,真有大将之风。”   何建国也很高兴,笑道:“好呀,那以后就让他参军,向姥爷学习,什么叫真正的大将之风。”   宋老爷子想了一会,却道:“不,咱们本来就武将之家,这孩子这么聪明,就不要送到军营学粗人的事了。他这么细皮嫩肉的,我送他到苏老那儿多学点琴棋书画,让咱们家也出个文化人吧。”   何建国心里雪亮,这是因为老爷子还想扶持自己的亲儿孙,对宋景行等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嫡系们还抱着希望,怕何寻以后会产生威胁,所以不许他染指。何建国暗自冷笑了一声,恭顺地微笑应了,没再说什么。   但何寻实在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宋老爷子不让他进军营继承自己的衣钵,心里也觉得颇为可惜,有点愧疚,就叫人给何寻做了一套小军装,还把自己年轻时收藏的子弹壳串成串给他挂着玩,大大奖赏了一番。   何寻煞有介事地穿上那身小军装,像模像样扎起小皮带,特别神气可爱。眼睛黑亮黑亮,睫毛卷翘浓长,圆鼓鼓的小包子脸又糯又白,就是一只小Q团子版的何建国。   何建国看见也忍不住笑了,回家时把他架在脖子上“骑大马”,乐了一路,父子俩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们却都没注意到,何宋阴沉着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回到家,何建国夫妇有事要忙,照旧让两个孩子自己玩。何宋一口答应:“好,我带弟弟玩捉迷藏。”   父母一离开,何宋就冷下了脸:“你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   何寻知道,她是见大人们表扬自己,心里不爽,要找麻烦。但是这身衣服是姥爷给的,何寻一时也舍不得脱下来,就站着没动。   何宋恶狠狠扑过来,像在姥爷家摁那条狗一样把他摁到地上,动手扒他衣服。   何寻拼命挣扎,但何宋的力气在她同龄人里都能一个顶几个,何寻比她小了好几岁,哪里是对手。何宋一边扒一边使劲往何寻身上又掐又拧,疼得何寻哇哇大哭,何宋怕大人听见,拖着他来到了地下室,把只穿着线衣线裤的何寻推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铁门。   阴森森的地下室又冷又黑,没有半点光亮。何寻毕竟是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再聪明也被吓疯了,拼命敲打着铁门哭喊:“姐姐,姐姐,放我出去!”   “我求你了,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爸爸!妈妈!陶叔叔!杨阿姨!救命啊!”   时值冬天,地下室里非常冷,只穿着单薄里衣的小孩子如何禁受得住,再加上极度的恐惧与惊吓,等何寻被去地下室酒窖找酒的陶叔叔发现时,早就发着高烧人事不省了。   这场高烧持续了几天。何寻好不容易醒来后,听到的妈妈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这么顽皮,玩捉迷藏藏到地下室里。知道你姐姐那天找你找得有多着急吗?!”   何寻想说:“是她。就是她把我推进去的。”但高烧烧的口干唇裂,声带也在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受了伤,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何母见他已经脱离危险,给他倒了杯水就立即起身离开了。   何寻低头喝水,何宋笑嘻嘻地走过来。   何寻看见她,全身都情不自禁发起了抖。这个姐姐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恶魔。比恶魔还可怕!   “你……你是故意的。你想弄死我!”如果他没有被陶叔叔发现,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何宋冷冷道:“对,我就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怎么不死呢?!”   何寻虚弱地说:“我要告诉爸爸,告诉姥爷。”他知道,妈妈特别偏心姐姐,一定不会相信他;但爸爸还是比较公正的,姥爷更是对他的好感明显比对姐姐多。   何宋猛然变了脸:“你敢!”   她冲上去,气急败坏地掐着何寻的脖子:“你要是敢告诉爸爸,下次我就一定真弄死你!”   何寻非常恐惧,他已经明白何宋真的干得出来,只得道:“好,我不说。可你也得保证,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也不能再打我。”   何宋想了一会,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成交。”   这是何寻童年受创伤最深的一次经历。多年之后,那阴森的地下室仍然会不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何寻因此对所有黑暗、地下的空间都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喜欢灯光,喜欢住在明亮旷阔高层高层再高层的房子里。   但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成功谈判经历。何寻没有参军,或许真的更适合他,他在如此幼小的年龄就已经展示出惊人的形势分析、风险规避和利益交换的能力。——如果硬去找爸爸和姥爷告状的话,何宋没有酿成大祸,最多也不过是被教训责斥一顿,而他以后要遭受的则会更危险可怕得多。相比起来,还是忍了这一次,换来点处境的改善比较明智。   不过那时,何寻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何宋为什么不太在乎他告不告诉姥爷,却更怕他告诉爸爸?   后来,他明白了。   那是更可怕的噩梦的开始。      第70章 第七十章 禽兽      自从那次谈判后,何寻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何宋虽然还整天想方设法欺侮他,但好歹说话算话,不再偷打偷掐了,免去不少皮肉之苦。   但何寻因为差点死掉,受惊过度,性格上的变化也很大,不再那么天真温顺好亲近,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心。大人们纳闷地说这孩子怎么变得有点孤僻古怪了。   何寻读到小学五年级、何宋初三时,何建国升职外调,去地方上攒资历。但考虑到北京的教育资源更好,尤其何宋快中考了,给孩子贸然换环境没必要,便决定让他们留在北京,何母留下照顾。   他们夫妻商量完做出了决定后,才告知两个孩子。   何寻一听,心里蓦地一沉。   可以预见,他以后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了。妈妈本来就那么偏心姐姐,再没了爸爸稍微主持点公道,可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但没想到的是,何宋的反应比他厉害得多。一个已经读到初三、十四五岁了的少女,竟像小孩一样坐在地上大哭大闹,鼻涕眼泪一塌糊涂,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何建国夫妇哭笑不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劝慰,反复向她保证,爸爸没两年就会调回来的。   何宋最后还是抗争无效,事情就那么定了。   何建国临行前的一晚,饯行宴上多摆了几道厚味的菜,何寻睡到半夜有些口渴,起来喝水。   轻手轻脚走过走廊时,他惊异地看见,何宋蹲在父母的房间门外,侧着耳朵倾听着什么,表情十分悲伤,满脸都是泪水。   何寻震惊地瞪大眼睛,揉了又揉,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   他也歪头去听,房间里只传出一些似哭似笑喘不上来气似的奇怪声音。   何寻心中摇摆一会,最终,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走过去在何宋背后轻拍了一下,小声问道:“你在干什么?哭什么?”   何宋冷不防被拍那一下,差点摔倒。回头看见是他,满脸的惊慌才变成松了口气,二话不说拖起他走掉。   何寻犹不放心地紧张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爸爸受伤了?妈妈受伤了?还是姥爷被双规了?”   何寻早慧,却不早熟,这时对男女之间的事还是一片懵懂。他听到屋里的奇怪呻吟,看到何宋的悲伤眼泪,能猜测的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就是这些了。   何宋本来还满脸是泪,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都不是!蠢蛋!”   骂完,何宋眼里又露出了凶光,恶狠狠地警告道:“今晚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听见没有!你敢说出去我就打死你!”   何寻看着她的凶相哦了一声,死心了。没错,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何宋,没出什么大事。皮皮鲁故事里的外星人并没有偷偷来替换掉她,他这个残暴恐怖的姐姐仍然统治着地球。   `   爸爸走后,出乎意料,何寻倒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何宋不知怎么回事,每天失魂落魄,没精打采,总是呆呆的望着窗外像在想心事。何母关切地问过她好多次,但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安慰自己,姑娘大了变文静了总是件好事。   当然最高兴的还得数何寻,因为何宋这样恹恹的,就没心情来找他麻烦了。   何宋不是读书的材料,各门功课里除了体育奇好外,其他的本来就都很差。在这样的状态下,中考考得稀烂。   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除非确定将来要从军从政,要不一般上初中都已经送出国去了。何母见何宋在本朝的应试教育下读得这么差,便也想送她出国。   晚上在饭桌上提起时,何寻表面上面无表情地沉默扒饭,一声不吱,心里却从没这么欢欣鼓舞过。第一次觉得他老妈也有如此英明的时候。   对对对,送她出国!快走快走!越远越好!   谁知何宋却坚决不肯走,就要留在北京,斩钉截铁地说:“爸爸说最多两年就会调回北京了,我才不要出国!”   何寻很失望,同时也很不解。何宋明明不是他爸的亲生女儿,怎么对爸爸却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呢???   更可恶的是,何宋不走,何寻也就不能走。到何寻上初中的时候,对家里提出自己想出国,被何母断然否决了。原因是何宋除了打架斗狠之外,什么都比何寻差太多,何母怕他独自去到另一个更高的起点上,差距会拉得更大。   `   两年过去,何建国的官职又升了,却没有回北京。   他当初说两年回来的话本来就是因为何宋哭闹,哄哄她的。在地方上要做出成绩,攒个漂亮的资历,哪能这么快回来。   何宋左等右等等不到,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当场就哇的一声哭了,狠狠大哭了一场。但她又不怨爸爸,只骂妈妈骗人。何母头疼地安慰了她一晚上。   何寻在旁边看着,觉得不可思议。何宋这时已经十七岁,虽然长得还是不好看,皮肤黑粗,身板太壮,但怎么说都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啊。至于还这样吗?   何寻没空理她的事,因为他自己这时也有他的烦恼——书包里每天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抽屉都快塞不下了。   `   何寻从小就很招女孩子喜欢。现在十三四岁进入青春期,面庞褪去小包子脸那种圆润Q萌的孩子气,轮廓逐渐清晰立体,长成了英俊少年的帅气逼人。个头抽条也抽得特快,一个暑假就蹿过了一米七几。   大院里每个人见了他都要说一句:“哎呀,越来越像你爸爸啦。”   “大小伙子啦。”   “啧啧,我瞅着以后准比你爸还帅!”   `   这天早上,何寻晨练运动回来,意外地发现何宋站在窗前紧紧盯着他,目光很奇怪。   何寻一凛。他知道,她心情一不好,就要找人出气。   何寻不和她打照面,从后门小心地绕回了自己房间。尽量不给何宋抓到可以找茬发泄的机会。   谁知他回到房间后,刚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何宋坐在他床上。   何寻停下手,警惕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时值暑假,天气酷热,何寻一个男孩子,刚洗完澡在自己的房间里,上身没穿衣服。少年的身体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活力,十分挺拔漂亮。只是因为身高蹿得太快,肌肉和厚实度暂时跟不上,透出几分单薄和稚嫩。   何宋盯着他的目光更奇怪了,顿了好一会,没话找话:“你现在每天锻炼得很勤快啊。辛苦嘛?”   何寻沉默,这么辛苦还不是拜你所赐。   何寻在何宋手下吃过太多苦头,全是体力上的亏。何宋的体能实在太逆天了,小时候就那么厉害,长大后更不得了,用陶叔叔的话说,她一个人能秒掉两个男特种兵没问题。何寻也对这一点很无奈,但他心性坚忍强韧,绝不放弃努力,每天刻苦训练,为的就是打不过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何宋从床上站起来,勾了勾手指说:“来,我陪你练练。”   她一记军体拳过来,比男教官还快还有力,胳臂简直像铁钳一样。何寻赶紧侧身躲开,但没几个回合,就被擒住了,何宋反剪着他的双手把他压倒在地上,膝盖抵着他后腰,笑道:“哈哈,还是这么弱!”   少年的自尊心被狠狠挫伤到,何寻克制着难堪羞辱,紧咬住牙。   出乎意料的是,何宋这回倒没揍他,手落在他光裸的背部上,不像是打,倒像是在……抚摸。   那感觉,怪怪的。何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容嬷嬷式的让人受罪而不留痕迹的新花样,要用在自己身上。   可是,疼痛始终没有来临。   只有怪异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   何宋的手越来越热,覆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何寻困惑不适地皱紧了双眉,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的眉毛很好看,皱起来也好看。柔软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黑宝石般的漂亮眼睛盛满星光。   何宋不知不觉地托起了这张脸,梦呓般喃喃。   “你长得和爸爸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这样的火热眼神,这样痴迷的语气和动作……   何寻整个人全身僵硬,如遭雷击,终于在电光火石间一闪,猛省了过来。   她的种种怪异,种种行为,从在爸妈房门外的偷听,到爸爸走后的失魂落魄,爸爸不回来时的崩溃痛哭……一切的一切,终于都有了解释!   只是这个答案实在太让人惊骇,何寻全身发抖,牙关直颤,“你你你……你对爸爸……”   何宋语速很快地说:“他不是我亲爸爸,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应该是她心里自己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说出来极其流利,没有半点停顿。   何寻厉声斥道:“怎么不是?!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是你亲妈的老公!一手把你带大!这就是你爸爸!你想乱伦,就是变态!!!”   这话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何宋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勃然暴怒,高举起手来。但气得实在厉害,手抖了半天打不下去。   何寻无畏地瞪着她,打就打。只要能把她戳醒就好。   但何寻万万没想到的是,何宋的恶毒,永远能超出他想象的下限。   她抖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冷冷一笑。双臂像蛇一样环抱住了他的身体,用一种特别狎昵暧昧的姿势,咬着他的耳朵说:“那你还是我亲弟弟呢。你和我乱伦,你也变态了。”   `   “……”   何寻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没疯掉。   第一反应——吐!   第二反应——恶!   更多的还是不能置信,这是他亲姐姐,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人。她怎么能想得出这样疯狂变态的想法,想得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   何寻这时候还只是个于情事上十分单纯的少年,除了班级跳集体舞,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拉过。   何宋却偏偏发育得很丰满,成熟的异性的胸脯,就贴在他稚嫩赤裸的胸前。给何寻的感觉,就像两团鼓鼓囊囊肥腻腻的肥猪肉……   永生难忘的阴影。   太、恶、心、了!!!   `   何寻拼命挣扎起来。   与他的翻江倒海、恶心欲呕相反,何宋的表情却有点魔怔。   何宋虽然早熟,但一颗心一直系在何建国身上,除了打架格斗,也从未和任何男子亲密接触过。   此刻抱着何寻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奇妙,很舒服……   拼命挣扎的何寻觑见她的失神,终于逮着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到何宋的肚子上。   何宋痛得抱着肚子一缩。   何寻趁机爬起,飞快地跑下楼。   太,太可怕了……   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变态的姐!   是如假包换的24K真变态!   何寻惊魂不定地逃到楼下,颤声警告道:“你别再发疯。只要你别再发疯,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哼……”何宋哼笑了一声冷冷道,“这事你敢告诉别人吗?!”   何寻拉开大门的手一顿。   何宋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一头狮子看着自己领地里的猎物,“你逃不掉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手铐      何寻的确逃不掉。   他那时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只有这一个家。再跑,能跑到哪儿去?   何寻也不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身为一个男孩子,竟被自己的亲姐姐猥亵,姐姐还暗恋着自己的爸爸,这样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乱伦丑闻……   他失魂落魄地在外面游荡了一天,整个人被巨大的惊骇、恶心、受辱、羞耻感……淹没得喘不过气。   少年何寻彷徨无计,从未这样思念过爸爸。爸爸要是在该多好啊,何宋就不会找到他头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何宋也正是因为爸爸不回来,见不到,才会把目标转移到他身上的。那么,他也逃离到她的视线外,让她见不到,她是不是就会把目标再转移给下一个人呢?   只能先这么办了。   不得不说,何寻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那时年纪又还小,缺乏历练,没有真正见识过世间百态和生物多样性。他做事习惯给别人留一分余地。遇到事,也不会立即就偏激地把对方打入死地,而是宁愿先往好一点的方面想想,宽容给个机会,希望对方能改好,对人性仍然怀抱着希望。   何寻衷心盼望,何宋也只是一时糊涂,等她冷静下来自己想通后,会为自己的疯狂行为感到悔恨羞惭的。毕竟,他们可是亲姐弟。乱伦是一个多么变态吓人的字眼啊!   但何寻没想到的是,何宋的想法可和他完全不同。   反正对着爸爸是乱伦,变态;对着弟弟也是乱伦,变态——有什么区别呢?   压抑多年的情感反而一下找到了突破发泄口。   何宋性格暴虐,她虽然一直暗恋着何建国,但何建国不是她能伸手碰触,更不是她能随意摆布的。何宋这么多年,冷眼看得出来,连姥爷和妈妈,都不能真正摆布这个男人。家里看似妈妈威风,实际上大局都由温柔款款的爸爸掌控。   而何寻就不一样了,年龄比她小,体力比她弱,一棵还没长成的小嫩苗,正是一个弱小版的何建国。何寻又一直被妈妈帮她压制住,她可以任意欺压凌辱。何宋喜欢这种施虐的感觉。她已经发现,对着何寻可更有趣得多。   何寻从那天后,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兴趣班。柔道、空手道、钢琴、小提琴、骑马、游泳……把所有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离开,晚上披星戴月才归来。   他一日三餐都不在家吃,回家的时间只剩下睡觉,和何宋像太阳和月亮一样再也碰不着面。   但是,正应了那句老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这天晚上,何寻又在外忙碌磨蹭到很晚,进门前还在院外特意看着等何宋房间的灯灭掉了,她睡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家来。   可是,疲惫地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就见何宋像那天一样,坐在他床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妈妈今晚不在家。”她有备而来,得意地说,“杨阿姨他们也都被我打发走了。嘿嘿,今晚家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哦。”   何寻全身绷紧。   “你想干什么?”他握紧拳头,僵硬地问。   何宋拍拍身边的床沿,说:“你过来,给我看看。”   因为他极力躲着她,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面对面看见过他的脸。   “没什么好看的。”何寻不进反退,向门边移去。   何宋不屑地笑:“有什么好害羞的,看看你怎么了?!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也不是没见过。”   ——他们是姐弟,她确实见过。   何寻猛然咬紧了牙,心中腾腾烧起一股怒火。   何寻是个外和内刚的性子。脾气温和,内心却有很强硬的骄傲。他对何宋的反感厌恶,一半在于乱伦这个事的恶心、羞耻,另一半就在于何宋那天的所作所为,让他感觉极为受辱。作为一个内心骄傲的男性尊严强烈的少年,何宋现在这种调笑侮弄的态度,深深激怒了何寻。   何寻越怒,脸上的表情倒是越平静。   何宋向他走来,何寻沉住气攒足了力气,猛然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去。   这一脚积聚了他的怒气和这段时间的所有苦练成果,踢得很重。何宋虽然凭借过人的身手险险避开,没被踢到要害,但随即也暴怒起来。   “你、找、死!”   她恶狠狠反攻过来,何寻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发现门早被反锁上了。   何宋把他打倒在地上,狠揍了一顿。她力气太大,疼得何寻眼前金星直冒,却倔犟地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何宋讨厌他这副不听话的、死不屈服的死样子。   “你求饶,以后给我老实点儿,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想了一会,揪着何寻的睡衣衣领,开恩地说,“求饶我就不打你。”   何寻冷笑了一声,索性直接扭头到一边去。   何宋定定看了他一会,伸手扒下他的衣服。   何寻终于惊慌起来:“你想干什么?!”   何宋用力掐着他的下巴,摸他的脸,冷笑道:“原来你就怕这个呀!哼,你那天不是骂我变态吗,我偏变态给你看。”   她一边扒何寻的衣服,一边往他身上到处乱摸。   何寻不堪羞辱,激烈地挣红了眼,厉声大吼道:“你再乱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何宋骇笑:“哈哈,对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话没说完,何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电棍,闪电般击中了她。   何寻骄傲但从不托大,是个做事很缜密周全的人。这些天一方面躲,另一方面也不能任人宰割,自从上次打架后,他知道自己不是何宋的对手,就偷偷准备了武器。   只是这武器用起来实在太丢人,简直跟个娇弱少女要用防狼喷雾来对付流氓似的,何寻觉得十分羞辱,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   现在不得不用了,他自己也无比难堪,用电棍指着何宋大吼道:“滚出去!你下次再敢乱来,小心我电死你。”   何宋被电击得半天才缓过气来,气得全身发抖,临走前虚弱阴沉地扔下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   从此以后,何寻又多了一个不堪忍受的噩梦。他总梦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身无寸缕,没穿衣服。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冲着赤身露体的他指指点点,啧啧嘲笑……他在梦中羞耻得无地自容,惊慌失措地到处想找衣服遮羞,却又死活找不到,真恨不得立即死去……这个噩梦折磨得他痛苦万分,每回挣扎着醒来的时候都几近虚脱,一身透汗。   何寻养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喜欢穿严严实实的衣服。衬衫长裤,整天像个烧伤病人一样遮得一点不露。再没有了普通男孩子夏天光着膀子的猴样。睡觉时的睡衣更是穿得武装般严谨,他从不裸睡。   后来,何寻直到大学辅修心理学时才知道,这样的梦,代表着做梦的这个人内心深感羞耻,有难言之隐,正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   很准确。他可不就是承担着极大的精神压力吗?何宋那样的人,那句阴沉沉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她那次被电击吃了个大亏之后,变本加厉,三天两头拼命骚扰他,十三四岁的何寻如何承受得住,真是被逼得几近崩溃。   但那时的何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心理问题。   何建国终于从外地调回北京时,大吃一惊。   只见他寄予重望的、从小人见人夸的好儿子,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站在他面前的何寻长高了很多,却也憔悴了很多,形容消瘦,面色苍白,眼神闪躲。看着他的目光总像有千言万语,但又说不出来,畏缩沉默。   他原本非常好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整个人整天寡言少语,孤僻自闭,一个月脸上都看不到一次笑容。   心理医生说,何寻这是得了抑郁症。   何建国听都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种病,气得要死,把何寻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哪来的这毛病?你爸爸我从苦水里过来的,我们小时候饭都没得吃的时候也没怎么着啊,你小子锦衣玉食在蜜罐子里长大,荣华富贵里过着,怎么反倒抑郁了?!你到底有什么好抑郁的,啊?!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弄的,弄得这么娇气?!”   何寻有苦说不出,却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怼来。   何寻小时候,对爸爸是很亲的。因为爸爸对他好,不像妈妈那么偏心。可是,他这几年的悲惨遭遇,全因爸爸而起。   好吧,老爸你天生丽质,魅力非凡,被变态女色魔暗恋上,这不怪你。但是你儿子我白白被当成你的替身,替你受了无数的委屈和折磨,担负着见不得人的秘密,不堪重负。到头来你回来了反而还怪我不争气……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何建国教训完他,却又有另外一重考虑。何寻这时已经高中在读,接近成年,将要走上的发展道路至关重要。何建国一直不放弃想让何寻参军,父子互为倚靠。这时见何寻这样,便趁机又向宋老爷子提了出来——孩子这样下去不行啊,还是让他参军吧,只为了治好这娇气毛病,也得丢到军营里去。   但宋家其他子孙都不争气,儿子一辈里近年来只有何建国这个女婿节节高升,宋老爷子不想让他以后再多何寻一个助力。便反对说:不行不行,我早就说过他细皮嫩肉的不适合吧,在家好端端呆着还能抑郁呢,进了军营那么苦的地方,不更是要逼死他吗?无论如何不行。   各打各的算盘,他们就着何寻的前程、道路博起弈来,谁也没有真正去重视和解决何寻的心理问题。   而何宋因为何建国回来,那把邪火烧得更旺,更频繁地去骚扰何寻。   何寻真快被逼死了!   这天晚上,何建国去找宋老爷子谈事,何母也不在家。何宋又溜进了何寻房间,趁着何寻刚吃过抗抑郁助眠的药物,反应迟钝,用手铐铐住了他。   何寻被她铐在床上,动弹不得,无法反抗,恐惧绝望到了极点。如果她真的干出些什么变态兽行,他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何宋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扒他衣服,这次得意极了,手跃跃欲试地直伸到了腰上,“来,何寻,姐姐帮你脱裤子啊。”   何寻最害怕的事发生了,绝望之下,只能垂死一搏,以言语为刀,用最伤人的话向着何宋最敏感的地方奋力扎去。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野种!真不愧是妈妈跟野男人生下来的,这么肮脏淫贱!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应该被生下来!不配活在这世界上!还暗恋爸爸呢,恶心死人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爸爸在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应该就是你这个野种了……”   他一辈子骂过的难听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分钟之内多。   何宋也惊得呆了,“你说什么?!”   何寻继续痛骂:“说你不配活着!去死吧!你这种变态如果死了,也一定是下十八层地狱……”   何宋扑上来掐住他脖子:“我就算哪天真下了地狱,也一定会拖着你一起!”   她前所未有的狂怒之下,彻底狂化,惨绝人寰地把何寻痛打了一顿。以前怕人发现,怎么着都不会打他脸的,这次全抛到了脑后,打得何寻鼻青脸肿,一星期没下得了床。   何寻反倒很欣慰——他的目的达到了,总算还是制止了她。   也因为何寻这次伤得太重,终于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他们恍然大悟,何寻的抑郁症原来是这样被打出来的。宋老爷子拍案大怒,骂何母不能再这样纵容女儿,果断一声令下,把何宋送到了英国去。   就为这件事,何寻感激他姥爷一辈子。   姥爷在参军等问题上对他有所防忌,他不是不知道;但就为了这一件事,何寻真的感激他姥爷一辈子。那时如果不是姥爷果断把何宋送出了国,可能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何宋走的那一天,何寻的整片天空突然都明亮起来。   晴空丽日,风清云白,世界是如此清新干净美好!   他大笑了几声,整个人像是一下挣脱了所有的镣铐,轻快自由得像要飞起来。   后来,何寻自己也出了国,完全历练成熟。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长到186cm的成功男人,比何宋足足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微笑面对着今非昔比的何宋,一字字说出:“你也有今天”的时候,眼神冰冷,唇角抿出寒酷无情的快意。   但是,无论长大后变得多么强大,何寻年少的阴影,一生都无法抹去。   他讨厌身体碰触,身边的人都以为是因为洁癖,其实他那严格来说真不是洁癖。何寻可以养猫养狗,可以陪人去油腻腻脏兮兮的大排档小饭馆吃饭,没有任何问题。   他受不了的只有身体碰触——讨厌碰触别人的身体,更讨厌别人碰触他。   一被人亲密点靠近,他就会条件反射的恶心。   何寻恶心一切带有性意味的动作,不喜欢妩媚撩人型的女子,比如罗晴。对韩珂那样御姐女强人型的,也敬谢不敏。最讨厌姐弟恋。打死他都绝对不会接受姐弟恋。   还是乔柳那种干净清新型的长相,灯光般明亮温暖的眼睛,最让他觉得安宁舒服。   但他们相恋相拥后,无论再怎么幸福甜蜜,何寻在床上还是接受不了女上位。他做爱时,脱光自己的衣服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遑论被女方压在他身上爱抚动作。   这会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当年所受的一切羞辱、痛苦、伤害、折磨。   何寻完全搞不懂后来流行的什么野蛮女友,情趣手铐之类的东西。在他的字典里,这种东西绝没有什么一毛钱情趣可言,只会让他想起曾经的可怕噩梦!   但是现在……这手铐的存在感是如此真切而强烈。   怎么都不像梦境……   还有压在他身上的、无比真实的触感。   何寻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坠落      乔柳这时还正自鸣得意。   居然想得出手铐这么个主意,她真是太聪明了,嘿嘿。   乔柳与何宋恰恰相反,当年的何宋在年幼弱小的何寻面前,是强势的、暴虐的。她用手铐把何寻铐住,是强者对弱者的示威和施虐。   但对乔柳而言,她熟悉的成熟的何寻却是一直太强大了。乔柳在床上总是被压的那个,推倒何寻的企图从来没真正得逞过,她悻悻然怨念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手铐这么个武器,“反受为攻”了,这叫一个开心。   哼哼,凭什么每次只能他在上面呀?不公平!   而且,何寻平时那种衬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禁欲气质,反而更格外的诱人,让人心里痒痒的,总忍不住想要对他做点什么。   他现在安安静静地仰躺在床上,手足被铐,冰冷无情的镣铐禁锢着漂亮白皙的手腕脚腕,那么美好,那么脆弱,越发流露出一种惹人犯罪的美感。   阖目低垂,纤长柔顺的睫毛。   形状美好的、温软柔润的、诱人想要亲吻的嘴唇。   裹在宽松棉质睡衣里的身体修长优美,领口露出一截光洁的肌肤。性感的颈窝,漂亮的锁骨。   真是的……   这样子……   叫人怎能不兽性大发??……   兽性大发的乔柳压在何寻身上,他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身材,却又这样戴着镣铐只能任人摆布的姿态,真是对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刺激,太性感了!   她激动地刚解开两颗睡衣扣子,何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脑子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眼中迷茫空洞,没有焦点。就像不认识似的,目光直直地瞪视着她。   “嘿嘿,何寻,动不了了吧。”乔柳一边继续扒他睡衣,一边坏笑着得意地说,“这回看你怎么办?”   “……”   下一秒,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掀翻。   乔柳不会用手铐,她只是想要何寻不能反抗,可舍不得弄疼他,所以铐得不紧。何寻虽然被铐在床上,但身体仍有活动的空间,他反射性地屈膝狠狠一顶,乔柳立即被掀翻到了床下去。   “放开我!”厉声的大吼。   乔柳摔得七荤八素,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何寻继续厉声大吼道:“放开我!你这个恶心的变态!!你想干什么!!!”   乔柳被这称呼惊呆,更懵了。   何寻目光狂乱,双眼赤红,神志不清地狠狠瞪视着面前的她,那表情却仿佛是见了鬼。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真是做鬼了都不放过我?!我跟你拼了……”   他一边颠三倒四地痛骂,一边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半张床都被拖动,手脚上的镣铐砸得咣咣直响。   乔柳心里终于隐约地明白了,但看他这样子,也不敢再碰他,一边发着抖匆匆给他打开镣铐,一边颤声说:“何寻,是我,是我。”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是我啊……何寻,我是柳柳……”   何寻终于清醒了过来,呆呆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得可怕。   他那一阵大吼在农庄寂静的夜里远远传了出去,警卫们都被惊动,纷纷赶了过来,在门外交头接耳。   何寻静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披衣起身,苍白着脸夺门而出。   两道雪亮的光束在院门外猛然扬起,是何寻的车灯,他头也不回地径自发动了引擎,车子如脱缰狂奔的野马,在黑夜中绝尘而去。   两侧车窗外,高速路边黑魆魆的防护林一片片飞快地倒退,如同过去那些不堪的画面,一帧帧不断地闪。   前方的路灯却连成了两串流星,沉默地、无尽地延伸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条路是不是永远没有尽头!   何寻头痛欲裂地紧紧握着方向盘,忽然忍不住,落下眼泪。   那些不堪的记忆苦苦纠缠烧灼着他,就像影子一样,不管你多么努力,辛苦跑到了多么光明温暖的地方,一回头,它永远还贴在身后!   怎么都甩不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逃不出何宋的阴影。   当年的那些滋味,全部涌上了心头。   何寻很清楚这条路上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抑郁症的终点,是自毁,是死亡。不死不休。   何寻当年的抑郁症程度,远比医生知道的严重。   他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情就变得总是很低落、很烦闷。情绪似乎被锁在了一个低谷里。再也没有能高兴得起来的时候。   就算某段时间比较平静,何宋并没能骚扰到他,他的心情也仍然会很坏,好不起来。   怎么都无法提起劲。   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仿佛根本找不到原因的,就是不开心!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状态。   人活在世上,总需要有些支撑。比如说,搬砖工人很辛苦,但回到家看到妻儿的笑脸,他的辛苦就变成幸福。学生被繁重的课业累成狗,可是去学校时看到隔壁班暗恋的小女生,会快乐;和小伙伴们玩玩闹闹,会开心。上班族每天朝九晚五忍受着老板的压榨,可是每个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会满足;想到买房买车,今天的辛苦能换来明天更好的生活,日子也就有个奔头了。   再或者,每个人在这世上总有点什么兴趣爱好。吃货们爱吃,驴友们爱玩。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高兴,郁闷的时候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没吃过的美食、没看过的美景,也得鼓舞起精神来活下去啊。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九分的苦呢,只要还有一分的甜,人就可以支撑着过下去。   但抑郁症患者最痛苦的就是这一点——他们连那一分的甜都找不到了。   什么都不能让他再开心得起来。   不管嘴里吃着什么美食,都只觉得味同嚼蜡,没意思!   去了哪里玩,得到了什么以前梦寐以求的好东西……还是没意思!   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苦口婆心劝他说,你总比癌症病人好啊,去看看受病痛、化疗折磨着的癌症病人或者残疾人们,再想想自己身体健康、手脚健全的,不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幸福了吗?   呵呵!回答你的只有冷笑。人家自己还恨不得用刀伤害自己呢。抑郁症病人,很多都有过割腕、自残等行为。发展到了他们那地步,肉体上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个毛了。   心理、精神上的慢性折磨,才真更难捱得多。   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了之后,情绪慢慢会变得更坏,一步步失去控制。比如,患者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发作起来,往往还会变得十分躁狂,乃至歇斯底里。对于何寻那种原本温和有礼、追求完美的人而言,这样的自己令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   生活完全没有了一丝乐趣,有的永远只是阴郁、低落、压抑、痛苦……“自己”这个人,自己都讨厌……   这样麻木痛苦地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啊……   只有死了吧……   对!死了就能彻底解脱了,那边,一定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抑郁病人一旦发展到重度,渴望的就真的只有自杀了。没别的出口!   何寻当年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种异常强烈的、只想自杀的念头时,又惊又怕。   幸亏他头脑中还残存着理智,立即用无比坚定的意志,严厉地打醒了自己。每天必须不停提醒自己:不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得了病,我不是真的想死,不是!   可是,那种自杀的意念真的很强烈。   他每一站到高楼上时,抑制不住地,总想一跃而下。头脑里幻想着飞翔起来,自由的那一刹那。耳边老有个声音在诱惑着,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就解脱了,轻松了!自由了!   走在路边时,看到对面来了一辆大卡车,会突然很想直冲过去。只要一撞上,两眼一闭,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一切都结束了!   进商场踏上扶手电梯时,会很想往后一仰。或者,巴不得电梯自己坏了最好,人直翻坠下去,就可以安静地永远睡去,再也没有痛苦了!   ……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时的何寻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必须不停的这样与自己作斗争。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魔鬼,已经占据了他一大半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诱惑着,诱惑他结束痛苦,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残留的那小半个理智的他,则苦苦支撑对抗着,不停对自己说,不不,不是我!我不是真的想死……那不是我……这是病……   他凭着极其坚韧顽强的意志,不知道斗争得多么千辛万苦,才没有真走上自杀的道路。   要不,那时如果不是姥爷及时把何宋送走,他没死大概也得精神分裂了。   何寻握方向盘的手突然一颤,打了个寒战。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在无意识地、不停地、在高速路上绕着路……   旧病复发,噩梦重演,当年的魔鬼桀桀阴笑着又回来了!   熟悉的诱惑声出现在脑海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强烈。   撞上防护栏吧!一头往山路边直冲而下吧!   那样就解脱了……   你还在等什么……   不不,不能那样!   和以前一样,两个自己在脑海里激烈地交战了起来。   被魔鬼占据的那一半,恨不得下一秒就狂打方向盘,直冲向路边护栏,往山崖一坠而下。   理智的那一半,则死死抓在方向盘上发着颤,拼命阻止……   不不,他不要再陷入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太痛苦了!   可是上次,这种状态是因为何宋被送走才消散的。现在何宋都已经死了,他这回还能怎么办啊?   何寻突然极度地愤恨狂怒起来。   何宋当年的话回响在他耳边:“我就算哪天真下了地狱,也一定会拖着你一起!”   她居然做到了。   真是死了做鬼都阴魂不散,放不过他。   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她曾经的阴影。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留她一命!   何寻狂怒地打着方向盘调头,改向何宋的墓地冲去。   到了她的墓地能怎样,他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满腔的愤恨必须找到个发泄口。   何宋,都是你!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才害我得的这个病。   你要是还活着倒好了,我不该让你死得那么容易的,活下来咱们把帐好好算算!   何宋生前虽然享尽何母的百般溺爱,但她死时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子,又未婚而亡,死法甚惨,风水上不能葬太好的墓穴。宋家把她葬在了京郊一座公墓陵园中,孤零零冷清清的山头。   墓园这种阴惨惨的地方,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会来,何况黑漆漆的深夜。   何寻的车大马力咆哮着狂冲而至时,强劲的热风扫开了路上厚厚的一层尘土败叶,惊起一片夜枭飞鸟。   飞扬的尘土阻碍了视线,何寻的车速又太快,等他突然发现前方出现的是一座墓碑时,已经来不及了。   何寻手中方向盘本能地一偏。   高速飞驰的车子狠狠撞翻了年久失修的山路防护栏,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半山腰直坠而下!   失重的那一瞬间,何寻的大脑一片空白。   真是……太讽刺了……   他千辛万苦,跟病魔斗争那么久,多少次自杀的念头强烈到极点的时候,硬是苦苦坚持了下来,一次次从悬崖边上艰难地拉回了自己。   到头来,却在他并不想死的情况下,倒霉地死于一场车祸意外。   还是死在这里。何宋的埋骨之地。   这就是命吗??   还是何宋的报复??   好吧,她死也放不过他,那他们就去地狱里好好再拼个你死我活吧!   原来死亡的感觉,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解脱和自由轻松。   很痛……很痛……   全身骨骼寸断的痛。   满眼的鲜血模糊了他的整个世界,最后的意识里浮现出的,是乔柳的脸。   柳柳,幸亏我们还没结婚。   幸亏我没给你留下孩子。   幸亏我已经安排过那些产业和信托基金,给了你我能给的一切。   你好好另找个人嫁了,忘了我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未知的未来      同一片夜空下,农庄小院内也是个不眠之夜。   被那一阵喧闹吵醒的何岸,听完了乔柳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交代,哭笑不得。   “我说,妹子,你也太生猛了吧!叫你要孩子,没叫你霸王硬上弓啊!霸王硬上弓都没你这么干的!居然用手铐把人铐住,也难怪小寻生气,你是不是还想SM啊!”   “我……我……我没有啦。我只是……只是……只是一下没想那么多……”   乔柳失魂落魄地呐呐应着,没心思笑,耳边反复回响着何寻刚才怒吼的那几句话。   “放开我!你这个恶心的变态!”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   短短几句话里,他流露出来的绝不是普通生气,而是深到刻骨的痛恨憎恶。   而且,很明显,他痛骂的那个“恶心”、“变态”的人,已经死了。   这人还能是谁呢?   乔柳联想起在海南她帮醉酒的何寻脱裤子时,开玩笑自称姐姐的那一次,何寻的反应之激烈。   还有今晚关于要孩子的那番谈话,何寻说到私生的小孩长大了容易心理变态时,他脸色的阴郁难看,咬牙切齿。   长久以来,她心中隐隐的猜疑终于得到了证实。   该死的何宋啊!难怪何寻会落下那么个被人碰了就恶心想吐的毛病!   难怪他会患上那么痛苦的抑郁症!   真是禽兽不如!何宋她作为一个姐姐还是人吗!   乔柳一下愤怒,一下心疼,稍微想象了一下当年的情景,心头就像被一只毛茸茸的黑爪揉捏着一样喘不上气,又是恶心又是憋闷,说不出的难受。   眼前闪过何寻刚才狂乱冲出门时那惨白的脸色、绝望的表情,她猛然打了个寒噤。   “不行,我要找他!”   乔柳慌乱地掏出手机想给何寻打电话,她心中升起了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但又想到何寻刚才的那个状态,乔柳不敢让他边开车边接电话,一时踌躇不决。   何岸安慰道:“不用担心,王哥已经追去了。”   正说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王哥惊慌颤抖的声音急促传来:“乔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大批的救援队赶到出事地点时,天色已大亮。   何宋墓园所在的那座山虽然不高,但周围一带太过荒凉,除了上山的那条破败公路外,山谷中根本没有路,还种满了作为墓地象征的长青松柏。   满坑满谷的松柏树多年无人打理,长得密密葱葱枝繁叶茂。救援的车根本无法开进去,只能人力进入搜救。   乔柳急火烧心地赶到现场,看见车滑出去撞翻护栏留下的那道痕迹时,双腿一软,差点站都站不稳。   那样狰狞惨厉的擦痕,可想而知冲力有多大。   她的心好像也一下随着飞坠出去了,双腿站不稳,身子软软地往下滑,自己都不知道。嘴唇急切地颤抖着想问怎么样了,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何岸忙扶住她。乔柳一片空白中只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大意说着别太紧张,不会有事,何寻一定福大命大……她木呆呆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王哥也在旁边连声劝解,说何寻那辆豪车是什么牌子什么最高端的型号配置,安全气囊如何给力,一定不会有事……乔柳把他们这些话全听在耳里,却又好像全都似闻非闻。   直到救援人员拿着仪器过来说:“根据检测显示还有生命体征”时,她整个人才终于惊醒,魂魄归位似的活了过来。   “在哪里?!我要自己下去找他!”   何岸和王哥连忙拦阻。他们都是有多年驾龄的人,见过各种车祸现场,深知车即使再好、安全气囊保护得再给力,但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死也一定伤得极其惨重了。何岸怕乔柳受不了那血腥场面的刺激。   王哥因为昨天被何建国狠狠训斥了一顿,以为乔柳现在真怀有身孕,想得还更多一层。他苦口婆心劝道:“乔小姐,你不能下去,小心别动了胎气。这么多人已经下去找了,不差你一个;可何先生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救不回来的话,你可得保住他唯一的孩子啊。”   乔柳被这话深深刺激到,有苦难言,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天知道,她没有怀孕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们根本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泪眼朦胧中她环顾周围,破败荒凉的陵园里墓碑林立。何寻如果真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座吗?   再无生气,化为灰烬,收进一方小小骨灰盒,从此就冷冰冰、孤零零地长眠在这里?   她再也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世间再也没有了他这个人……   那她该如何独活下去?!   何寻!何寻!   搜救的时间度秒如年,分分钟担心着这一秒内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乔柳从未尝到过世上竟有如此的煎熬和痛苦。等何寻终于被找到的时候,她的感觉简直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乔柳跌跌撞撞地扑到担架边,却见何寻几乎已经了无生气。他全身有可见的多处骨折,头部和内脏受创的程度没检查还不知道,满身满脸都是血。   血污下的苍白面容倒是表情很平静,很安详,就像静静睡着了一样。但这样睡去的姿态,让乔柳更是心胆俱裂。   “何寻,何寻!”她跪在担架边抓住何寻的手,反反复复地只能叫出这两个字,“何寻……”   何寻的手此刻握在她手中,再无平时的温暖安定,只摸到前所未有的冰凉。清秀苍白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昨晚挣扎时被手铐磨擦破皮的痕迹。   “何寻,何寻啊……”   乔柳痛苦得承受不住,这只手是她不惜用自己生命去交换的唯一,但又不得不强忍着巨大的悲恸很快放了开来,给医生让出地方。随行医生们一拥而上紧急做了简单的处理和抢救,把何寻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救护车开到医院的时候,何建国赶到。乔柳看见他这张和何寻酷似的脸,想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气能看见何寻也这样老去的容颜,心头大恸,情绪一下崩溃,痛哭得医生差点要给她也来上一针。   何母却直到何寻被推进急救室一个多小时后,才姗姗来迟。   她听说了何寻出事的地点,脸色十分怪异。一来就冷着脸,不耐烦地向乔柳道:“别哭了。你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也还没死,要你在这嚎什么丧啊。我问你,何寻他为什么半夜三更的跑到他姐姐墓地去?”   乔柳猛然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瞪着她。想到何宋这个害了何寻一生的恶姐姐都是被何母宠坏纵容出来的,面对着这罪魁祸首真是恨得要死。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但又没法说!毕竟是那样骇人听闻的丑事。   何母也凌厉地盯着她,追问道:“听说他昨晚上出去前,还做噩梦了?”   乔柳沉默地不回答她。   何母冷哼一声,恨恨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怕半夜鬼叫门。真是报应啊报应。”她的想法和乔柳完全相反,似乎是认定何寻对不起何宋、害死了何宋,认为何寻是半夜做噩梦被他姐姐冤魂索命了,才跑到何宋墓地去,发生车祸的。   何母嘴里连骂了好几声报应,直到何建国含怒沉着脸制止,才停下来。   但何寻毕竟也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何母沉默一会后,向何建国问道:“他伤得到底怎么样?”   “很重,医生说只能尽力,但家属要做好思想准备,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乔柳和何寻尚未领证,不能算配偶也不属于亲属,刚才医生的交底和病危通知书等都是何建国一人签署的,她无权参与。这时才得知具体的情况,恍若当头一记重击,整个人差点又软倒下去。   何建国军人出身,见多了出生入死和大风大浪,临危不乱,是所有人里最冷静最沉得住气的一个。但作为一名父亲,他这时复述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眼角也隐隐的渗出了湿亮。   “怎么会这么重?到底伤到哪了?医生怎么说的?”何母也坐不住了。   “哪都伤到了,最危险的是头部的损伤。医生说只能尽力,但即使救得活,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也无法预料。”   “什么意思?出现什么情况?”   “很多。医生说,他可能会失去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能会脑损伤,智力减退,相当于痴呆;这些都还是轻的情况。重的话会一直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或者直接救不回来,脑死亡至最终死亡。总之,一切都要先看手术的效果;但手术完会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律师      何建国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生硬地对乔柳说:“乔小姐,你过来一下。”   他把“小乔”的称呼换成“乔小姐”,其中流露出的生疏与敌意,何岸王哥他们都马上察觉到了,投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担忧和不解。   乔柳却根本没听见,自从听到医生说的那几种情况,她的心就碎成了几片。   如果何寻术后失去记忆,那是不是就再也记不起她,成为陌生人?   如果大脑损伤,他那么聪明的人,以后就成傻子了。   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则会成为终生缠绵病榻的植物人……   无论哪一种,都不再是她的何寻。   但是,和最后一种比起来,都不要紧!   只要他还能活着!   如果世界上真有第八号当铺该多好啊,乔柳愿意把她自己的爱情、智力、健康乃至生命等等都拿去变卖,换取何寻的。只要他还能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她沉浸在痛不欲生的虔诚祈祷中魂游天外,直到被何岸推了好几下,才像个木偶被提了线似的茫然抬起头来。   何建国把她领到手术室的走廊尽头。只有他们两个人。何建国面沉如水,乔柳恍若游魂。   “乔小姐,我问你。何寻他昨晚到底是为什么半夜冲出去?”   乔柳头脑还混沌着,话听在耳里要费力地回放一遍才能听懂,没接上话。   何建国寒着脸,紧盯着她又问道:“我听说,昨天晚上,你问人要了两副手铐。是不是?”   哦……是。我好后悔啊。何宋一定是用手铐对付过何寻,要不何寻不会被刺激出那么大的反应。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乔柳慢慢回过魂来,痛心疾首地想。   “听说何寻跑出去前,还大声骂了你。有人听见他骂你恶心、变态,是不是真的?!”   他骂的不是我!乔柳惊醒,在心里大喊。但她又无力反驳。昨晚别人看到那情况确实都会以为何寻是在骂她,她如果说不是,何寻骂的是何宋,何建国只会觉得她是在推卸责任,泼污水给别人。何况何宋的事还牵扯到乱伦之嫌疑,骇人听闻,她也不敢随便乱说。   “我不在乎你什么家境,什么条件,只要何寻喜欢你,你也真心实意的爱惜他,就可以。”何建国悲愤地说,“可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敢这样作践他。”   “我的儿子已经不需要用婚姻去换取什么。我本来想,那么多名门闺秀他不喜欢,看上的偏偏是老家的一个普通女孩子,好巧,也挺好。我父母和大哥当初都希望我娶一个温柔贤淑的本地姑娘,两个人恩恩爱爱本分过日子就行,我没有听他们的话。现在何寻却替我做到了,这也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可谁知道,你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不高,胆子倒真不小啊!你竟然敢这样作践何寻,你凭什么!”   仿佛被打到了最敏感的痛脚,何建国一张极英俊的脸愤怒得扭曲起来。   “我告诉你,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儿子!何寻即使娶的是韩珂,是罗晴,或者是别家的随便哪个千金大小姐,都没有人敢这样对何寻!!”   乔柳总算听明白了,敢情何建国也以为他们用手铐是在玩SM性虐待之类的事……还是她SM何寻。   “何寻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从小心肠就软,又被他姥爷送去跟苏老学了几年国学,被仁义道德那一套东西给教傻了。表面看起来强,实际上是宋家所有兄弟姊妹中最重情义的一个。他也没有恋爱过,第一次爱上人,就恨不得掏心窝子的对你好。但是你不但不珍惜,竟然还利用他的这种弱点,想用这么恶心变态的办法来降住他,让他臣服你,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怪不得何寻气成那个样子跑掉,是个男人都不会受得了。他出这场车祸,都是你害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让你偿命不可。”   乔柳呆呆回过味来,原来何建国这么多年,心里其实也有心结。他当初被戴上绿帽子去娶首长的千金,恐怕也并非出于自愿,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咽,自己一直视为奇耻大辱。婚后妻子又处处对他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他这口窝囊气已经忍了二十多年了。自己忍辱负重费尽心机往上爬,是希望儿子不用再受他受过的气……现在却听说何寻竟被一个平民女孩欺辱得更狠,不气炸才怪呢。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我……”   “你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何建国打断了她,冷冷道,“你不就是想说,你还怀着何寻的孩子吗?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念在你怀着身孕,我现在就已经让你好看了。”   “不是!我……”   乔柳急得还要争辩,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住。原来何岸瞧出情况不对,悄悄跟了过来,正听到他们后面的这些话,连拖带拽地把乔柳拉走了。   “大哥,你拉我干嘛啊?”乔柳急哭了,“不是他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舍得作践何寻!我……”   “我知道,我知道。”何岸连声安慰,压低了声音道,“但你别和他争啊!他们当初是先入为主,以为你怀孕了,却没想起来要真检查过。现在小寻又出了事,更没心思查证这一茬。可是你万一急起来惹得他更生气,叫来医生给你检查身体,发现了怎么办?!你没听见他说要不是因为你怀孕,他早收拾你了吗?小寻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护不了你,他妈妈本来就讨厌你,他爸再要收拾你,那可怎么办!”   乔柳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你就先别争辩了,好好等着,一切都等小寻做完手术再说吧。只要小寻能醒过来,他自然会和他爸解释清楚的,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那些献尽了乔柳一切虔诚的祈祷,也没有奏效。   何寻手术后,在ICU重症监护病房里整整待了三天三夜,才被宣布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他没有醒来。   整个专家治疗组都说,手术做得还是很成功的。这么惨重的伤能救回命来已实属不易。但何寻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三天是乔柳生命中最难熬的三天,在情绪的极度悲痛紧绷之下,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肠胃功能、免疫系统等全部紊乱,什么都吃不下,或者吃了就想吐,从不长痘的好皮肤都起了一脸红包。整个人憔悴浮肿得简直活像鬼。但也因为这样,何建国他们倒是没有起疑。   乔柳其实不在乎他们起不起疑,反正何寻都这样了,她还怕什么呢?他们如果发现了,狂风暴雨尽管来吧。说起来也的确是她干了蠢事,才害何寻出车祸的,怎么惩罚她都无所谓……只要何寻还活着,她还能陪在他的身边,就别无所求了。   但是,她没想到连如此微小的这么一点点乞求,她都保不住。   这天,乔柳正在病房里配合护士帮何寻换药,不停对他说话,用一切能用的办法尝试唤醒他。王哥进来报告,何寻的私人律师周律师带着一个什么首席理财顾问来到了医院,指名要求见她。   乔柳茫然,不知道这两人所为何来。何寻出事后,他那家投行里的高层,包括董事会其他成员们都来探望过,还安慰了让亲属不用担心,何寻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他们那家投行业内顶尖,应急机制完善,足以应付目前的意外状况。而何寻的能力无可取代,大家会耐心等侯他的归来。   投行都能等,律师却为什么来,还指名找她?乔柳心里没底,便让王哥把他们先请到病房外的家属休息室,她换完药再过去。   这间休息室是何寻从ICU里转出来后,所住的高干病房配备的。地方挺宽敞,但平时几乎只有乔柳一个人用,她每天衣不解带地守在何寻病床前,累得受不了时才进去眯一会。可谁知今天一走进去,只见盛况空前,挤满了乌泱泱的一堆人。   自从何寻出事以来,他所有亲人里只有何岸是最够兄弟的,陪的时间最多。何建国在这换届和夺权的风口浪尖上太忙,挤不出多少时间,有心无力。何母一如既往的冷漠,她每天倒是都会去医院另一座楼的另一间高干病房看宋老爷子,看何寻的次数却寥寥可数。宋景行等表兄弟们最让人齿冷,不但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听说还幸灾乐祸的庆祝过。   但是,宋家这些人漠不关心何寻的死活,对他的身外之物倒是时刻密切关注着。一听说有律师上门,居然全跑来了,还跑得这么快。   乔柳进去的时候,正听见何母在大声说:“周律师,你们要搞清楚,何寻他还没有结过婚。和那个女人毫无关系。他出了意外,我和他爸才是他最亲的人,分遗产的话也理应我们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们现在却找她是要干什么?”   被围在中间的周律师约摸四五十岁年纪,花白头发,一张口就透出律师特有的严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先确认道:“您是何寻先生的母亲,宋楚云女士吗?”   何母没好气地说:“是。”   “宋楚云女士,我有几点要向您声明。”周律师严正地说,“首先,何寻先生并未死亡,目前只是昏迷,他的财产不能叫遗产。其次,没有立过遗嘱的遗产才适用于您所说的法定顺位继承,但何先生金融精英,风险意识强烈,对他的所有个人资产早有安排。第三,我们今天找乔小姐,要谈的是何寻先生早前赠与她的那一半财产,与你们无关,你们无权干涉。”   “你说什么?!”何母惊怒道,“他什么时候给了那个女人财产?!什么一半?!”   她回头向乔柳厉声喝道:“你这个小狐狸精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说清楚!”   乔柳也呆住了,想起正是何寻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曾开玩笑和她说起过,为她准备了能“砸死丫们”的婚前财产。但她实在没想到,数目之大竟然占到了何寻所有资产的一半。   “而且是好的一半。”周律师确认她的身份后,看着她说,“乔小姐,何寻先生赠与你的都是优良资产。信托基金保障了你稳定的、高品质的生活用度,房产、商铺、度假山庄、旅游村等有租金收入,有营业收益,这位林顾问今天就是来向你汇报的,他是何先生特意为你安排的理财专家,你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还有,这些财产你可以任意处置。何先生留给自己的那一半则多是股票、基金、股权期权等,有的风险较高,有的需要他本人苦心经营,还有的本身附带协议,不能随意转让或变卖。总之,简单来说,就是他把容易赚钱换钱的几乎都给了你,乔小姐你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乔柳的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啊,何寻给她的,永远是最好的!   但是,现在他不好了,再多的财物,又有什么用呢?   在场的其他人却个个脸上变色。何寻曾对她说过,他给她的东西能把表嫂们羡慕嫉妒死,可实际上,连宋景行等表兄们现在都眼红得要抓狂了。扎向她的眼光全像尖刀一样。何母更是气得脸都绿了。   “不可能!”她对乔柳怒吼道,“你到底给何寻下了什么降头!我不信他会这么神经!”   “不是神经。”乔柳痴痴地说,“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何寻一直都是这么好,没有人比他更好。”   “来人呀,给我把这个女人赶出去!”何母暴怒地一边招来警卫员,一边对护士长说,“你们给我听好了,她不是何寻的亲属,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许她再来医院。我不许她再接近我儿子病床半步!”   “不!你不能这样!”对乔柳而言,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何母冷笑地指着她的鼻子,发狠道:“我有这个权利。今生今世,你别想再看见何寻一眼!”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人心      何母的确有这个权利。   何寻昏迷不醒,客观上已失去民事行为能力,他父母是最亲的直系亲属。乔柳和他没有结婚,根本没法争。   但医院的护士和警卫们把这些天的情况都看在眼里,对她倒是十分同情。只是武警医院以服从命令为第一位,他们对何母的要求也不敢违逆。乔柳被拦在门外,不允许再接近病房,急得大哭,他们纷纷劝慰她别着急,先回去休息一阵吧,看她这些天没日没夜的也快累垮了。   乔柳如何肯听,要她走还不如要她去死。何寻目前的伤势恢复情况不容乐观,主治医生说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到底还能不能醒来就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医生建议平时可以多在他耳边用他熟悉的声音说说话,提一些他最记挂的或者感兴趣的事,刺激他的神经,或许能对他的苏醒有点用。但这些事护工是做不来的,何母更不可能去做。   “您怎么对我都不要紧,不能拿何寻的身体开玩笑啊!他真醒不过来了可是要变成植物人的啊!”   面对乔柳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何母置之不理,还嫌她吵,抬脚踏进电梯离开了。乔柳不死心地从楼梯狂奔急追下来,只追到一缕汽车尾气。警卫遵命不敢再让她进楼,乔柳又无论如何不肯走,双方只能一直僵持着,到何岸闻讯赶至的时候,她早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哥,你去帮我求求她,求求她。”乔柳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何寻他妈妈不高兴他给我那些东西,她全拿去好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把何寻还给我,让我照顾他就好。”   何岸听完来龙去脉,勃然大怒。他是富二代独生子,从小作为父母的宝贝疙瘩长大,早就对宋楚云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了,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妈。   “你傻呀!那个老巫婆那么冷酷,对亲生儿子都无情无义,你求她干嘛!还要把小寻辛苦留给你的东西都拿去白送给她?你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不要再说这种蠢话!我今天找朋友找了一天,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排名第一的脑外科专家,请他给小寻看看吧。说不定这一看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就由不得他妈管了,你卑躬屈膝去求她干嘛!”   乔柳如获至宝,急问道:“是吗?哪里的专家?现在在哪?”   何岸没好气地说:“美国的。你别跟这白费力气了,咱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乔柳在他的劝说下,终于同意暂离医院。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不肯走远,便舍了郊区的农庄,回到和何寻平时住的高层公寓。   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一打开门,当初共同生活时的种种气息扑面而来,恍如隔世。   玄关换鞋的壁橱处,齐齐整整满满当当的他的鞋袜。   巨大的全景玻璃墙外,暮色四合灯火依旧,烁烁车流如星河流动,只不见了玉树临风凭窗而立的人。   他最常坐的那组乳白色大沙发上,还搁着他上次没看完的报纸。花园露台前,漆黑光亮的三角钢琴静静伫立,不知何日才能再响起主人的琴声……   乔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楼梯,还没走进衣帽间去换衣服,就已全身无力。   她扑倒在最熟悉的卧室大床上,脸埋进何寻的枕头里,嗅着余留的他的气味,含泪咬着牙对自己发誓:她拼了命也一定要把何寻再带回来。   老管家第一时间送上来晚餐,和何岸一起宽慰她别太伤心,别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垮了。何寻如果还有知觉,一定也不愿看到她这样。   乔柳麻木地谢过他们,但还是实在没胃口,只勉强扒拉了几下,便急忙向何岸询问他说的那个专家的情况。   何岸大学是在美国念的,他找了那边的朋友,辗转联系上脑外科顶尖的一位权威专家。美国的名医看诊,预约也需要很久;他们不惜重金,好不容易才免去了排队的煎熬。   那位专家看过何寻的片子后,建议把他送往美国就诊,毕竟美国的医疗条件技术设备等都更先进和权威。但何寻现在的情况不宜移动,何岸又花了一大笔钱,总算请动了对方同意亲自到北京来。   乔柳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何寻有何岸这么个堂兄,真是他的福气。何岸为人讲情义,脑子活络办法多,他的思维行事永远这么简捷直接——中国最好的都不顶用了,那就找美国的。该撒钱的地方使劲撒,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事儿。   不过那位专家从美国来北京,签证行程都需要时间。这一点就没别的办法,只能等了。   自从何母下了命令后,乔柳再也进不去病房,只能每天巴巴的守在医院门外,向医生护士们打听情况。对护工的照料她实在不能放心,何岸便每天尽量抽出点时间去替她看看。   但何岸这阵子也特忙。他自己家里有生意要管,何建国的夺权又到了关键阶段。何建国很看重何岸的才干,他一个人对抗宋家一个大家族势孤力单,很多自己不便出面的事都需要何岸帮忙。   何岸在这事上不遗余力,他十分讨厌宋家的人,巴不得他们早点完蛋。   乔柳只关心何寻的身体,对这些事毫无兴趣。直到有一天何岸说有必要告诉她,宋家出了大事。宋老爷子的病退已是铁板钉钉,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本已有所好转的病情又突然恶化,差点撒手人寰。   整个宋家一片鸡飞狗跳。背靠大树乘凉了多年的不肖子孙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逍遥日子要到头了,前景大大的不妙,都忙着自寻出路,拼命争夺家产。   何岸告诉乔柳:“小寻虽然是外孙,但一直是他们家最能干的一人,本来要分家产肯定少不了他的那份。可惜他现在却偏偏这样,只能被他的那些表哥们全抢去了,唉。”   乔柳不在意:“这些不要紧,他不会在乎的。他表哥们抢去就抢去吧。”   何岸忧心忡忡地叹道:“抢了他从他姥爷那里应得的那份,也就罢了。但宋家这些人没本事,失去靠山后,凭自己是赚不来钱的。这点家产哪够他们下半辈子挥霍?永远不要高估这些人的道德底线,生意场上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例子我见多了,还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眼光确实老辣,有先见之明。不幸言中。   这天,管家惊疑地向乔柳报告,何母宋楚云带着宋景行等一干宋家的人,来到了大厦底下,要上来见她。   乔柳心里十分不愿意。这里是她和何寻曾经的爱巢,最后一方留存着他温馨气息的净土,她不想让这帮讨厌的人踏进来污染。但何寻现在还在何母手里,她只能同意。   何寻当初在的时候,他的地盘他作主,对谁都不买账。包括他妈在内,宋家这些人今天都是第一次得以进入这里。进来后都被这空中宫殿般的奢华气派震到了,对着阔大的私人泳池、空中花园等,贪婪地左看右看。   乔柳本能地对他们的眼光感到不适:“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何母像主人一样在沙发坐下,命令管家给她奉茶,傲慢地说:“问你件事。何寻出事的前一天早上,你进药房向医生打听抑郁症的药,那药是何寻吃的吧?”   那天在药房里,跟踪混进去的那个女医生就是她派的,见过药瓶。乔柳点点头。   “也就是说,何寻的抑郁症老毛病又发作了,对吗?”   乔柳又点点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突然来问这个。   何母说:“你明知道他的抑郁症又发作了,我和他爸才是他最亲的人,你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乔柳无语,什么最亲的人!亏她好意思说!不过这事,乔柳倒是和何建国说过的,何建国还让她去和龚医生交流过。   何母哼了一声说:“那个小龚医生年纪轻轻,他懂个屁。我们今天带来了另一位专家,侯庆锁医生。”   乔柳觉得不对,小龚医生虽然年轻,但与何寻相交多年,只有他最熟悉何寻的病情。这个猴什么锁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一看那姓侯的长得獐头鼠目,一脸奸人相绝非善类,乔柳一见他便心生抵触。   那人一张口,更让人不舒服。他大言不惭地说:“是啊,你们要是早找我,早就治好了,哪至于弄成今天这样。我已经看过何寻的病历,如果当初是给我治的话,保证不成问题。”   这话本身就很有问题。乔柳这些天已接触过许多名医,在车祸中救治何寻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权威专家,没有一个医生会这样说话。医生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都很严谨,他们只会告诉你,分很多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敢像这个姓侯的这样张嘴就说大话的,乔柳只见过江湖郎中。   侯庆锁一边吹嘘自己,一边还狂踩别人。他说:“以前的那个龚医生太没本事了,病人的病情就是被他耽误的。据我判断,何寻自从中学得了抑郁症后,一直就没好过。大学辅修心理学想给自己治疗,说明一定是病情曾反复发作。唉,可怜啊。”   乔柳忍不住反驳,何寻大学是辅修了心理学,但不能就证明他病情反复发作过。他之前明明一直好好的啊。   侯庆锁冷笑:“好好的吗?哼,乔小姐,我给你看看证据吧。把最早发现何寻车祸的那个司机也叫上来。”   王哥被叫上来后,侯庆锁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调出一段视频,向王哥说道:“这是当晚高速路上的监控录像。何寻那时并没喝酒,开车却开得比酒驾的还失控,不停在乱绕,对不对?”   王哥和乔柳一样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何寻那天晚上确实情绪反常,开车开得十分危险,在高速路上反复乱绕,他都是亲眼看见的,便老实答道:“对。”   侯庆锁得意笑道:“这就对了。据我分析,他这明显是已经有了很严重的自杀倾向。你们看看,这车开的,就是随时想一头冲到高架桥下去。”   这个结论乔柳倒也是同意的,心里十分难过。   但她不能理解,何寻少年时就得抑郁症,没人关心。何母那天肯定也已经从那个女医生那里知道他又发作了,也没见她理会。现在何寻车祸昏迷,醒都醒不过来,他们却来追究他的抑郁症干嘛?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何寻那天晚上的车祸,其实就是自杀的结果。他在高速路上绕了这么多圈,最后冲到山上,一坠而下。那座山本身就是一座公墓陵园啊!他把自己的墓地都找好了,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乔柳一惊摇头:“不是!何寻不会自杀的……”她同意何寻有自杀的倾向,但更清楚他的坚强。何寻不会真做出自杀的事!   侯庆锁冷笑道:“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你一直在他身边,最清楚他病情的人应该就是你吧?他都严重到自杀了,你为什么却不早告诉他的父母,送他去专业的精神病医院治疗?”   乔柳猛抬起头来,意识到不对。“什么精神病医院?!你胡说八道什么?!”   侯庆锁冷笑道:“乔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抑郁症本来就是精神病的一种。哦,对了,你既然还和那个龚医生交流过,那更不可能不知道。”   乔柳的确听龚医生对她解说过抑郁症,他说就像我们的身体会感冒、发烧一样,人的心理、精神也照样会得病,这是很正常的,在国外看心理医生已是很普遍的事。但这个侯庆锁所说的话,怎么却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精神病的一种”,“精神病医院”……那地方是随便去的吗?!一般人谁不谈之色变!   “没有形成病变的亚健康范畴可以看心理科,病变的就该看精神科了。”侯庆锁振振有词地说,“像何寻这种情况,已经严重到自杀,早就该送到专业的精神科去。正是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酿成了恶果。”   “我上次就说呢,我不信他会那么神经,无缘无故凭什么把一半的财产转给你?”何母插了进来,气势汹汹道,“你们还没结婚,他把财产转给你干什么,你跑了还拿得回来吗?正常人谁干得出这事?!原来真是精神出了问题。哼,那些文件都是你趁着他犯病,哄他签字的吧?好狠毒的心!”   “可不是吗,何寻是我表弟,我姑姑唯一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正常人谁会把一半身家白给你?!”宋景行也插了进来,一脸义正词严道,“我们一定会帮姑姑讨回公道。你骗走的何寻的财产,赶紧老老实实全交出来。还有,让那个何岸也别再去找什么美国的脑外科专家了,侯医生说得对,何寻该看的是精神科。他在我们宋家长大,我们才最关心他,一定会把他送到最专业的精神病医院去治疗。”   乔柳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气得差点吐血。随即又全身都发了凉。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大战      乔柳几年前曾在央视的《今日说法》看到过一例真实案件:一名女子在国外打工,靠自己的勤劳赚到了钱,却引来她母亲和姐姐的觊觎。在她回国时,母亲伙同姐夫等人,在当地找关系将她鉴定成了精神病,强行关进精神病院,霸占了她的所有房产。这名可怜的女子在精神病院里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被强迫吃药打针,稍有不从就被收了黑心钱的医务人员呵斥或电击,没病都真要被折磨出精神病来了。   乔柳对这桩案件印象极深,她看的时候实在难以置信,世界上竟有心肠如此歹毒的母亲和家人。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现在就在她的面前真实上演了。   不知道到底谁出的主意,何母他们想把何寻的抑郁症鉴定成精神病。周律师说过,何寻对自己的资产早有安排,一半已经给了乔柳,另一半留在他自己手里的,即使他死了何母也拿不到。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歹毒的办法,说他有精神病。精神病人在法律上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这样他妈就可以去申请判他早前的决定无效了,把他分给乔柳的那一半拿回来,并能以何寻监护人的身份,接管他所有的财产。   宋景行等人趁何寻昏迷,抢去了宋家家产中何寻应得的那一份,其实很怕他醒来的话会找他们算帐。听说何岸已经给何寻联系了美国的专家,他们就更担心。所以他们大力支持何母,要把何寻送进精神病院去这辈子都出不来,才能安枕无忧。何母拿到了何寻所有财产的话,他们帮了她的大忙,想必还能分一杯羹呢。   乔柳不是傻子,听完便瞬间理清了其中的这些关系,只气得全身发抖,遍体生凉。其实,按乔柳本来的想法,如果只要给他们钱就能换回何寻的话,乔柳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跟何寻比起来钱算什么呀?但她现在明白了,如果给了他们钱,他们更不会放过何寻。谋财害命谋财害命,难怪古往今来“谋财”两字的后面往往都跟着“害命”!   “你们……你们还是人吗?!”她气得说话都哆嗦了,咬破了自己舌头都不知道,“这样的主意亏你们想得出来?!简直畜生不如!”   “说什么呢,嘴里放干净点。”宋景行振振有词地说,“你趁着何寻犯精神病,骗走他的财产,你才畜生不如。”   “你敢再说一句何寻有病试试?!”乔柳跳起来就要跟他拼命。   侯庆锁清了清嗓子,说:“乔小姐,你不要这么抗拒事实。精神病其实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把何寻先生送进我们医院,我保证他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闭上你的臭嘴!精神病院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滚进去?!”乔柳痛骂。   “你这是什么态度!”何母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想耍威风。   乔柳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她,大吼道:“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妈,都给我滚出去!”又指了指侯庆锁,咬牙道:“我今天真长见识了,你们真的够狠,有钱能使鬼推磨,能买来这种丧良心的东西。但你们也别忘了,我现在比你们还有钱,有钱想必也能买到亡命徒!大不了我就把何寻留给我的这些钱全花上,跟你们拼了!”   宋家众人对视几眼,齐齐变色。   “你这是什么话?!威胁恐吓吗?信不信我们这就叫人把你抓进公安局去!”   “威胁?恐吓?我威胁你们什么了?”乔柳越说嘴里越咸,一舔原来是唇舌咬破的地方流血,她用力呸了一口,一字字道:“坏事做尽,自有报应。说不定你们回家的路上就也车祸了,遇上个大货车什么的撞死了,或者吃饭喝水噎死了,被雷劈死了,生命无常,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我提醒提醒你们有错么?!你们不是说何寻精神病吗,说不定我也早就被他传染了,精神病人杀人都不用偿命,我有什么好怕的!”   乔柳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猛悍的人。她当初还是一名公司小职员时,就敢和主管的姘头杨晓雯吵架。第一次见何母,言语不合也照样呛过声。她这些天对何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是因为何母掌握着何寻的监护权,又和何寻有仇,乔柳生怕她对躺在医院里无力自保的何寻不利。但何母现在都已经干得出想把何寻送进精神病院去的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真跟他们拼了!   何母和宋景行等人都没料到她如此疯狂,一时面面相觑。乔柳嘴角流着血,双眼血红地狠狠瞪着他们,一副随时要拔出刀来拼命的架势。王哥也义愤填膺地在她身后摩拳擦掌,管家急打电话呼叫保安。   看来今天是难讨到什么便宜了。宋家人一边骂骂咧咧地骂着:“泼妇!你比何寻更该被关到精神病院去!”一边也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   总算暂时赶走了这帮畜生,乔柳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管家拿来纸巾让她擦擦嘴角的血,把嘴里的伤口处理一下。   乔柳摆摆手,却又猛然跳了起来。   刚才她一番蛮劲发作,骂是骂了,气是出了,可何寻还躺在医院里呢!万一这帮畜生阴毒地直接去做点什么手脚,那可不得了。   乔柳跳起来就想冲到医院去,但她去了也进不去病房。只得赶紧给何岸打电话。   何岸听说何母等人竟想出了这么阴损毒辣的招,也气得火冒三丈,连赞她骂得好。再听了乔柳的担心,他说:“行,我知道了,我会派人24小时守在小寻身边,不让他们有害他的机会。你放心吧。”   乔柳犹不放心,问他能不能把王哥派去,王哥跟随了何寻多年,忠心耿耿,更得力一些。何岸想了一下,却说不用。   “小乔,你没发现吗?他们对分财产什么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提你肚子里的孩子。按理说,你‘怀着何寻的孩子’,孩子才是最直接的财产继承人,他们为什么却完全忽略了?只怕他妈妈还是那个想法,压根就没打算过让你生下来。像上次在药房一样,随时会找机会打掉。虽然,虽然咱其实也不怕打掉……但是你的人身安全反正得小心。让王哥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吧。小寻这边我另找人,他爸也不会让他被下黑手的,这你可以放心。”   乔柳急道:“对,大哥,我也正要和你说呢,你帮我去找找何寻他爸吧。现在是他的父母共同拥有监护权,只有他爸可以对抗他妈。我觉得何寻他爸还是挺疼他的,和他妈妈不一样,你一定要努力说服他,不能让他妈把何寻送到精神病院去啊。”   何岸说:“我知道。”   他放下手头的事,立即去找了何建国。   但乔柳和何岸都没想到的是,何建国听说何寻在婚前就把一半的财产给了乔柳,心中大怒。他认为何寻对乔柳这么好,却被乔柳害成这样,对乔柳更添了痛恨憎恶。何母的办法可以把何寻之前做的决定都推翻掉,财产有望都拿回来,何建国觉得这主意倒不错。   何建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考虑问题的角度也比何岸更现实得多。何寻如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么后半生躺在脑外科的病房里还是精神病院的病房里,有什么区别呢?换个病房就能换回那么庞大的资产的话,他认为是值得的。   但何建国毕竟不同于何母的绝情,他还是希望何寻能醒来最好。何岸又帮了他这么多,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何建国便对何岸说,他接受何岸的提醒,会派人在医院24小时看护着何寻,不让别人有做手脚的机会。谢谢何岸帮忙找的那位美国专家。至于何寻以后到底该怎么办,一切都等那位美国专家来看过了再说吧。   何岸听出了他的意思,何建国希望美国那位专家能治好何寻最好,但倘若那位专家也治不好,他并不反对何母的主意。   这下棘手了。谁能保证美国那位专家又一定能治好呢?   到时治不好,何寻他父母就会一致同意把何寻送到精神病院去,那该怎么办!   乔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何岸都开始束手无策。两个人愁眉不展。   这天,却来了意外的转机。乔柳接到一个电话,声音一传出来何岸就在旁边竖起了耳朵——是他的老对头苏若澄打来的。   苏若澄和陆未晞在N市办完婚礼摆酒后,去了加拿大,看望苏家在加拿大的亲友。在加拿大探亲访友走完一圈后,他们远赴欧洲度蜜月,直到现在才回来,听说了何寻的事。苏若澄在电话里连声道歉,说何寻是他很看重的朋友,他出事他们竟然现在才知道,没帮上忙很过意不去。   乔柳赶紧说不用客气,谢过他们的好意,但也不觉得能帮上什么忙。何岸都没办法了,苏哥哥他们只是外人,能帮上什么忙呢?   苏若澄说:“未晞也是经管学院学金融的,和何寻算同行。她对你们现在这情况倒有些想法。我把电话给她,让她和你说一下。”   陆未晞接过电话,细声说:“乔柳,我有几个师兄就在何寻他们那家投行里,和他算同事。以前好像和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乔柳想起来了,对。很NB的师兄,硕士毕业一进去就年薪百万呢。   陆未晞说:“据我所知,他们那家投行赚钱很多,但工作强度也极高,精神和脑力都常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压力非常非常大。为了保证员工的健康,也为了对客户负责,他们会定期给员工做心理压力测试,提供心理咨询。我的几个师兄都只属于小头目,不算高层,可都有定时做。何寻这么高的职位,他肯定更有。你们只要能拿到他平时的心理压力测试记录,就能证明他的心理状态一直稳定,这么高强度的脑力工作都能胜任,精神绝无问题。”   乔柳和何岸都是眼前大亮,这倒真是一条非常关键的信息!可以作为非常有力的证据。   乔柳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陆姐姐,太感谢你们了!这消息太有用了!我要请你们吃饭!”   陆未晞腼腆地连说:“不用不用……”但听到吃饭,她条件反射似的突然捂住嘴,好像跑开了。   苏哥哥接过电话,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她怀孕了,最近正害喜害得厉害。吃饭真不用,你们也这么忙乱的时候,就先忙你们的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我们能帮得上一定帮。”   乔柳谢过他们。放下电话,只见何岸像当头挨了一闷棍,面无人色,嘴唇都白了。   乔柳从激动喜悦中回过神来,忙问:“大哥,你没事吧?”   何岸两眼发直,艰难地说:“没事。”却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乔柳十分不忍,但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得反复地说:“哥,想开点,人家都结婚了,这是迟早的事。”   说是这么说,她知道这事对何岸打击之大,也不忍再让他奔忙,便说:“大哥,你休息休息吧。想开点啊。我自己去办何寻的这事。”   虽然有了方向,但何寻的心理压力测试记录却并不容易拿到。他们那家投行是外资,老外非常注重个人隐私,何寻又是地位极高的高层,他的心理压力记录属于机密,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不能调用,并需要向董事会请示。乔柳想尽办法,费了无数的周折,最后好不容易才拿到了。   终于把文件拿到手的那天,她激动得不得了,宝贝一样紧紧抱在胸前。可刚出了投行的大门,迎面便撞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罗斐懒懒倚在一辆车旁,手里夹着一支烟。   乔柳一惊。罗斐是和宋景行混在一起的,乔柳生怕他这是来意不善。幸亏她一直带着王哥在身边,边赶紧把文件袋递给了王哥拿着,警惕地看着罗斐。   罗斐吐出一口烟,歪头冲她笑了笑。他似乎知道那文件袋里装的是什么,但并不在意,只悠悠道:“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王哥不放心。乔柳想了一下,说:“没事。文件更重要,你先拿回去。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街对面就是我的寻花问柳,我和他进去谈,在我自己的店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哥叮嘱她小心,依言抱着文件袋离去。乔柳边和罗斐走向寻花问柳,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罗斐不屑地说:“瞧你紧张的。怎么,那个破文件袋比你自己还重要啊?”   乔柳仍然估摸不出他的来意,不答话。   罗斐叹道:“我真佩服何寻的眼光。想当初接近他的女孩多了,他怎么就独独看中了你。这份眼力见儿,真绝,难怪投资从没亏过。你说他现在都和植物人没两样了,亲爹妈都打算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一般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谁不赶紧拿好手里的财产跑路啊。你倒好,为了他跟宋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拼命,千方百计不放弃救他。嘿,真是比忠犬八公还忠犬八公啊。”   “你骂我是狗吗?”乔柳倒也不生气,疲惫地说,“在我看来,忠犬八公可比某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好太多了。”   罗斐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何寻可能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妈妈为什么这么恨他吗?我今天就来告诉你。何寻落到今天这田地,其实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你如果知道了他曾经怎么对何宋,就知道他妈妈现在这样对他,一点儿也不冤。”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空城      两人进到寻花问柳的包厢,乔柳静静坐着,听罗斐从何宋被送到英国后的事说起。   “何宋在英国念大学的那几年,谁也不知道她是抽了什么疯,可能有心上人了吧,突然变得特别特别的爱美。拼了命的减肥美白。可她本来就不胖,她是壮,身上全是比男人还结实的肌肉块儿,哪那么容易减得下来。运动减肥对她根本没用,她就不吃饭,每天吃大剂量的减肥药。那时候美白针还不流行,她又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美白丸。瞎折腾几年下来,活生生把自己折腾出了尿毒症,肾衰竭。”   “不可能吧?”乔柳觉得匪夷所思,“减肥美白能弄出尿毒症??”   “你以为呢,很多减肥药美白丸都是很伤肝肾的,特别是那些号称有奇效的来路不明的玩意儿,谁知道含了什么成分。她吃得又太多了。何宋这事儿在我们整个大院里都是有名的,从那以后哪家的女儿再爱美想折腾自己,父母都会吓唬她说,你瞅瞅何宋那么壮的身板都扛不住,你不怕死呀。我妹以前也偷懒乱吃过一些,后来都吓得不敢吃了,只能靠老实运动保持身材了。”   “……”   “扯远了,我不是来跟你科普减肥美白的。总之,何宋得了尿毒症后,需要换肾才能救命,可一检查,她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捐一个肾给她,只有何寻年轻健康,是最适合的人选。”   乔柳猜到了:“何寻却不肯捐给她,是不是?”   “非但不肯,他还说何宋是恶有恶报,在病床前冷冷地对何宋说,你也有今天。他妈妈气疯了,骂他不是人,没有人性,发狠想叫警卫员强行拖他去做手术摘肾,何寻竟然说,他拿自己的肾去喂狗都不给她们。他妈妈硬的不行又只能来软的,哭得都给他跪下了,何寻铁石心肠,就是不捐。”   乔柳遥想当年医院里那惨烈的情景,虽然听起来是绝情了点,但她完全能理解何寻。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换了是你,你会割肾去救一个自己深恨的人吗?”她反问罗斐道,“何寻说宁可拿自己的肾去喂狗都不给何宋,可见何宋对他的伤害有多深。何宋如果是个好姐姐,但凡曾善待过他一点,我不信何寻会这样绝情。所以怪来怪去,只能怪何宋自己。何寻如果肯割肾去救她,那是他伟大,耶稣、圣父;但不肯,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你们少道德绑架,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喂,你听我说完。何寻若只是不肯捐肾,的确没多少可指责的,只能说他冷血。可是,何宋最后并不是病死的。”   乔柳想起来了,罗斐说过,她死在那所木屋附近。   “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外人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一天夜里,何宋接到了何寻的一个电话。电话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何宋听完就偷偷的跑出医院去了。第二天尸体被人送了回来,据说是误闯了军事禁区,被当场击毙。”   乔柳猛打了个寒噤,想起了那片“墨海”。   罗斐微微颔首:“没错,就是那儿,那是一片级别绝高的军事禁区。军事禁区的周围都有警戒线,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误闯,即使误闯了,没造成威胁一般也不会轻易就击毙,比如我那时搁置你的那所木屋,就尚在安全距离,要不你以为你怎么能脱身的呢。何宋也是将门之后,这些她怎么可能不懂,到底是怎么个误闯而被误杀的,恐怕就只有何寻心里明白了。就是他打电话把何宋叫出去的。要说他在其中没搞鬼,谁信呐?所以他妈妈认定是何寻害死了何宋,这些年恨惨了他。”   “……”乔柳也听得呆住了。   “你说何宋都得绝症了,换不到肾本来也没几天活头了,何寻他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何必还让人死得这么惨呢?所以你说,他妈妈现在这样对他,有没有理由?”   罗斐哼笑一声,看着她震惊怔忡茫然失语的种种变幻神色,饶有趣味地点燃了一支烟悠悠抽着。   “怎么着,幻灭了么?何寻在你面前一直很好,对你好,但不代表他这个人就是好的。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害死,是有多残酷无情?现在他的表哥们又来害他,不也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挺公平的?你还有什么好为他打抱不平。更不值得你去替他拼命。”   “你也知道何寻对我好啊?”乔柳喃喃反问道。   她沉默了半响,坚定地摇头道:“凭我对何寻的了解,不会是这样的。何寻不是这样的人。何宋的死或许另有什么内情。何寻的好,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不会怀疑他的人品。”   “傻呀你!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的?”罗斐恨铁不成钢地说,“别说他已经和植物人没两样,就算还醒得过来,受过这么重的伤,下半辈子谁知道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说以你现在的钱,明年妥妥的上福布斯女富豪榜无压力啊,找啥样的帅哥找不到,包养一个后宫都没问题,非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干嘛?看看我!我长得就不比他差,还能给你优惠价哦。我早就说过,一条CK内裤我就能把自己便宜卖给你了,这样的好事你上哪找去。”   他把那张妖孽倾城的狐狸脸凑到她面前,邪邪一笑,风流倜傥的桃花眼抛了个飞眼。   乔柳难得地笑了一下,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被逗笑。   “对不起我没兴趣。”乔柳真心地赞美道,“罗狐狸,你真是个很了不起的说客,比宋景行那些人有本事多了。这份层层递进的谈判功力平时和人做生意,一定也都做得很好。可惜我偏偏是个笨人,笨人有自己的笨原则——在听你说话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听我想知道的事,其他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扑在床上抱住何寻的枕头,用他曾经的温暖裹住自己。   乔柳想起了何寻出事那天晚上开玩笑说的话。那时她无语地说他钱多人傻,他却不以为意地抱着她,眉眼笑得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柳柳,我只用这么一笔钱,就骗得你死心塌地跟我一辈子,还是我赚了。”   乔柳喃喃地说:“何寻,那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你一分钱没有,我也会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说到做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一定要醒来啊。”   几天后,那位美国专家终于飞抵北京,来到了医院。   他仔细检查过何寻后,对中国同仁们的医术水平做出了高度评价,说当时即使是由他手术,只怕也不能做到更好。这位专家还说,他也对救醒何寻无能为力,据他判断,何寻的脑部已无器质性的问题,他似乎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乔柳听到这结论,崩溃了。   侯庆锁等人无比得意,一口咬定说没错吧,何寻就是自杀的。他现在也正是潜意识里还想求死。脑外科已经没什么可为他做的了,他就该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精神科。何母当即同意,并宣称何寻之前分割财产的那些文件一定都是在犯了精神病、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骗签字的,他们要打官司。   周律师等人则安慰乔柳,不会让他们颠倒黑白。何寻出事前的精神状况绝无问题,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在清醒理智的状态下自己签的字,投行里的心理压力测试记录等证据都可以证明。他们一定会帮她打赢官司。   但是,乔柳突然意识到一个最大的问题。   她之前一直抱着指望,总觉得何寻还是会醒来的。只要醒来,他就能重新自己作主了。但她现在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医生说何寻似乎是自己潜意识里拒绝醒来,那么,他可能就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他不再醒来,真变成了植物人,那就只有他的父母拥有监护权,后半生全由他父母作主。他父母想把他送到什么医院就送到什么医院。不允许她见他,她就再也见不到。   她即使打赢了官司,也只不过是能保住财产而已,何寻还在他们手上。   而且,若是她打赢了官司,他们更不会让她再见何寻。   那么,她保住那些财产又有什么用呢?   乔柳心力交瘁地去找何岸:“哥,我不和他们打官司了。我心甘情愿把财产全给他们吧。只要他们把何寻的监护权转让给我。把人给我。”   “不可能的。”何岸摇头道,“你给他们钱,让他们把昏迷不醒的儿子的监护权转让给你,这叫什么事,贩卖人口吗?他们家怎么着都是要脸的,做不出这么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即使他妈妈心里很想,他爸也绝不可能同意,他不可能把自己亲儿子卖给你换钱的。”   何岸的情绪也消沉至谷底,他为何寻的事奔忙了这么多天,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个让人悲伤的结果。陆未晞的事又让他痛彻心扉,什么精神都没了。他意兴阑珊地劝道:“小乔,算了吧。宋家那些人不能理解小寻的做法,都认为他是得了精神病才会在婚前就把财产转给你,但我能理解。他真不愧是我的兄弟,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没别的表达方式,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她。小寻这样对你,我知道他真的非常爱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再醒过来了,但我想他一定还是希望你下半辈子好好的。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他不能陪你了,这是你们没缘分。你拿好他送你的东西,自己下半辈子好好的过吧。”   乔柳泪流满面,只迸出一个字:“不。”   她摇摇晃晃地独自走进玻璃花园,只见黛蓝色夜幕低垂,星月柔光依旧皎洁,脚下的北京城金堆银砌,星罗棋布,万家灯火。   回想起当初和何寻还不是情侣的时候,第一次坐在这里吃饭,也是沐浴着这样的星光,她向他报告寻花问柳的经营情况,梦想以后能开到全国连锁。何寻微笑着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现在真的可以了,何寻所有资产的半壁江山居然都已经在她手里,爱开多少家都没问题。   但是,他却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脚下的软红十丈,繁华万千,没有了他只不过是一座空城。   乔柳枯坐半晌,心意已决,拨了个电话回家。   “柳柳啊,”乔妈妈接的电话,忍不住埋怨,“我刚还和你爸念叨呢,你都多久都没打电话回来啦。是最近工作太忙吗?”   “嗯。”乔柳听见妈妈的声音,鼻子就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嗨,早说叫你回家。在北京漂着那么辛苦,那么累,到底图什么呀。早点回家考个公务员多好,工作又体面又轻松……”乔妈妈絮叨起来。   “我不适合考公务员。”乔柳轻声说,“妈妈,问你们几个问题。如果我以后的工作更辛苦,不体面,也赚不到什么钱,不能给你们长脸,可能还会被别人嘲笑……你们介意吗?”   “什么话!爸妈难道指望过你赚大钱!你做什么工作不要紧,爱漂就漂吧,只要不偷不抢不干坏事,谁敢嘲笑!我们希望你考公务员也就是觉得女孩子家不需要多大事业,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以后找到个能疼你照顾你的好男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那,如果我找到的那个人,他心里很疼我,但是……不能照顾我……反而需要我一生照顾他,你们能同意吗?”   乔妈妈怀疑地问道:“什么男孩需要你一生照顾啊?他没手没脚呀?”   “当然不是……呃,可能,他身体不好呢……可能,生活不能自理……”   乔妈妈没好气道:“你怎么就不能想点好事。身体健康的好人那么多,你难道还能偏看上个生活不能自理的?”   “呃……可能我就是对眼了,就是喜欢,非他不可呢!”乔柳忍着心中酸楚,认真地问道,“如果真的这样,你们能接受吗?”   乔妈妈气哼哼地嘀咕道:“当然不想接受。我女儿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干嘛要找个有病生活不能自理的?——啊,柳柳,你该不会是找了个有钱老头什么的,所以才要伺候他吧?所以怕人嘲笑?那绝对不行!!!”   乔爸爸在旁边也听得紧张了,厉声插口道:“柳柳,咱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清清白白做人,骨气不能丢。你可千万别在外面受了什么诱惑,出卖尊严!人活着得对得起自己!”   乔柳哭笑不得:“你们想哪儿去了。爸,妈,我是你们教育出来的,我能干出那么丢人的事吗?”   乔妈妈放下心来:“我想也不会。我女儿的人品,我清楚。好吧,柳柳,你长大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会喜欢上什么人,爸妈也无权干涉。只要你这辈子不干坏事,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爸妈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乔柳泪如雨下,哽咽着说:“爸,妈,谢谢你们。”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远在海南的岳阳。长谈一番后,终于打动了岳阳,答应明天飞来北京。   再联系过周律师,确认一切安排妥当后,乔柳平静地找到何岸,郑重道:“大哥,你帮我约一下何寻他爸吧。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我愿意”      乔柳知道,何寻父母的态度并不一致。他妈妈就是想要钱,对何寻没有半分亲情,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好对付。   何建国则不同,他还是挺疼何寻的,所以在认定她作践何寻、害了何寻后,对她深恶痛绝。何建国也并非那么贪财,正如何岸所说,他不可能为了钱同意把儿子交给她。所以,现在何建国才是难对付的那个,乔柳必须把他对自己的误会解释清楚,才有协商的可能。   第二天,岳阳从海南三亚飞抵北京。何岸去帮忙约时间的时候,何建国本来还不想见乔柳,听说岳阳来了,不得不给长辈面子,这才勉强赴会。   会面的地点让乔柳颇伤了一番脑筋,她不敢选择寻花问柳,怕何建国一看见,想到这是何寻给她开的,更增怒气。想来想去,乔柳最后选择了第一次和何寻过元宵节吃饭时的那家四合院私房菜。纯正的N市口味,熟悉的家乡菜式,服务生都操着一口地道的乡音。但愿这些家乡的气息能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让他的心情和缓一点。   何建国跨出车来,看见是这么一家有心的、老家风味浓郁的馆子,神色果然微微一动。乔柳早就望眼欲穿地等候在大门旁,忙毕恭毕敬迎了上去。   何建国瞥她一眼,眉目中却又带上了怒气,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冷冷一哂道:“别指望用这些跟我拉关系。何寻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什么医生都救不醒了,我早说过,若不是念在你还怀着身孕,我早就让你好看了。”   这事也正是乔柳急需解决的。她本来就不擅长作假,现在更是没法再装下去了。来之前她已和何岸商量过,这时对视一眼,乔柳便老老实实地招供道:“伯父,和您说句实话吧,您别生气。其实我根本就没怀孕。所以您也不用顾忌,想怎么处置我,都随意。我没什么怨言。”   “什么?!”何建国惊怒交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叔叔,这事不怪小乔,是我给她出的主意。”何岸急忙在旁边接过话,“那时也不知道怎么着的,您和婶婶好像都以为小乔怀孕了,一个要打,一个却要保,小乔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回事,私下里对我说,她也就在雍和宫烧香时被烟熏吐过一回,但应该没怀孕呀。是我给她出的主意,说他们是该顺水推舟赶紧要个孩子,好减轻小寻在他姥爷面前的压力。这主意是我出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乔柳接着继续招供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之所以和何寻闹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去和何寻商量要孩子的事,何寻却不同意,他不忍心我未婚先孕,说对我不好。我说我不在乎,非要给他生。但我力气小,扭不过他,一昏头就出去找了两副手铐助阵。就这么回事儿。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何建国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目瞪口呆。   乔柳接着说:“但我也真没想到,本来明明只是闹着玩的,那手铐不知道为什么却激起了何寻那么大的反应。他好像是被激出什么噩梦了,想起了什么事,把我认成了另外一个人。您可以找在场的警卫再问问,何寻那时对着我和手铐骂‘恶心、变态’,但后面明明还有一句——‘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骂的这死了的到底是什么人,但真的不是我。”   何建国心念电转,还有什么人敢铐过何寻?什么人会让他骂出“恶心、变态”这样的词?再一想谁已经死了?何寻发作后当天夜里直奔的是什么地方……他脸色猛然剧变。   乔柳点到为止,她只是要向何建国解释清楚,何寻骂的不是自己,但并不敢让何建国深想下去。何宋的事关系太大,何建国若深想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此刻捕捉到何建国脸色的变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立即岔开他的思绪。正好他们也已穿过走廊来到了订好的厢房,隔窗看到了里面的岳阳,乔柳便连忙扬声招呼道:“岳师父。”   何建国也勉强回过神来,向岳阳问好。他和岳阳岁数差不多大,但岳阳地位甚高,又救过宋老爷子的命,与宋老爷子平辈论交,算是长辈。何建国一向对他也颇为尊敬客气。   彼此寒暄了几句,四个人一起在桌前坐下,服务生上菜。   岳阳和何建国碰了一杯,说:“建国啊,我不知道你和小乔有什么误会。但何寻带她去海南看望过我,还让她拜我为师,在我那待过一阵。他俩的关系我是看在眼里的,真的很相爱也很恩爱。我那时还答应了何寻,以后会在他姥爷面前帮他们说话。现在何寻出了事,小乔是最伤心的人,你们却连见都不让她见何寻,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何建国沉默不语。今天一连串的事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无法消化。   岳阳又和他碰了一杯:“我还听说,何寻把一半的财产留给了小乔,楚云现在却准备以他得了精神病的说法,要和小乔打官司。唉,何寻那么聪明的孩子,被扣上个精神病的帽子,这多让人痛心啊。小乔跟我说了,她根本就不想争那些财产,可以心甘情愿全让给你们,她只想要何寻。”   何建国瞥了乔柳一眼,却冷笑了一声。   “乔小姐,你这意思是——想用钱向我们买何寻的监护权?”   乔柳怯怯道:“不是买,是换。”她听出了何建国的敌意,只能尽量用词委婉。   何建国又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十分嘲讽的语气,讥诮道:“哦,乔小姐,你现在有钱了,真是了不起了。请你告诉我,你的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乔柳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堪地低声道:“何寻给的。”   “呵,亏你还知道。那也就是说,你用我儿子的钱,向我买我的儿子?!不觉得好笑吗?!天底下竟有这么可笑的事!”   “……”其他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何建国把酒杯重重拍在桌面上,斩钉截铁地说:“两个字,不、卖。这根本不是钱的事!我支持他妈妈打官司,只是忿不过一口气!我才不会把儿子卖给你!”   何建国自己这辈子受够了宋楚云那样嚣张跋扈的女人,一心希望何寻找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家世条件都不要紧,小家碧玉更体贴人。第一次见乔柳时觉得她挺符合的,对她印象倒是很好。所以后来听说乔柳却敢作践何寻,看走眼的惊怒让他格外愤恨。今天虽听乔柳解释了是误会,但是,这姑娘敢拿手铐铐何寻,反正是温柔不到哪里去,他不可能放心把昏迷的儿子交给她。   乔柳暗叹了口气,仅存的一丝指望破灭,只能启动最后的方案了。不过,乔柳心里倒也并不难过,还有点欣慰——何寻的这么多亲人里,除了何岸之外,总算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疼爱他的。断然拒绝拿他换钱。   想到这,乔柳反而平静了,甚至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伯父,谢谢您这么心疼何寻。我确实不能和您争这个监护权。那这样吧,我还是愿意把何寻给我的所有财产都让给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你们雇我做何寻后半生的护工。”   何建国怔住了。   乔柳平静地说:“医生说,何寻恐怕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也就是说,他变成了植物人,下半辈子都需要有人照顾。你们横竖也得找护工,不如就找我吧,给我最普通的护工待遇就可以。我愿意放弃一切财产,唯一的一个条件是你们永远不能解雇我。何寻无论躺在哪家医院的哪张病床上,我这下半辈子都要陪在他身边。”   何建国像打量一个从没认识过的外星人似的,怪异地看着她。   岳阳叹道:“她昨晚就对我提出了这个想法,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建国,这么多年我们圈子里的这么多对夫妻,你有见过这样的吗?你自己想想,虽然小乔手里的那些钱是何寻给的,但已经是她的了,她完全可以下半辈子拿着尽情挥霍享受。何寻又已经变成了那样,一般女人谁不躲之不及。小乔如果不是真心爱他,她何苦用那么多钱去换一个植物人,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照顾他啊!你还不相信她对何寻的感情吗?”   何建国终于有些动容,犹豫道:“我考虑考虑吧。”   岳阳说:“好。楚云是何寻的妈,这事她也有权作主,你回去和她商量一下。”   何建国回去和宋楚云商量,大家都知道已经必成。何母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乔柳手里有何寻的心理测试记录等证据,想把他歪曲成精神病并不那么容易,打官司根本没有多大胜算。走法律程序耗时又很长,乔柳完全可以在判决下来前就想办法转移财产。他们即使侥幸赢了只怕也拿不到多少。   现在她却肯自己交出来,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而且乔柳要求的只不过是当何寻的护工,一辈子照顾何寻,求之不得!   何母立即用她的那一半监护权宣布同意,威逼何建国也必须同意,并生怕乔柳反悔,迫不及待地要求第二天就马上签协议。   周律师劝乔柳慎重考虑,她牺牲得实在太大了,而且她要求交换的那种永不能解雇的协议,在法律上可能是无效合同,对对方并无多大的约束力。乔柳谢过他的提醒,她自己其实也早想到了,所以才找来岳阳的。岳阳的身份地位,在宋家人面前可比法律有分量得多,这份协议在他的主持下签署,对方才不敢违约。   岳阳对她的决定甚是怜惜,长叹着说,他会保证让宋家人遵守协议,这辈子都不能解雇她,也不能欺负她。   有了岳阳的承诺,乔柳很放心。   签协议的那天,乔柳早早起床,特意挑了一身素净而庄重的纯白长裙。乌黑长发在象牙般的脖颈后挽成一个髻。   她是很漫画少女式的青春水灵的长相,一向活泼明快,生平还是第一次作如此庄重成熟的打扮。   何岸和王哥来接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何岸想打破那悲伤沉重的气氛,强颜欢笑地打趣道:“小乔,你这是什么发型啊?跟要结婚似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震惊地看着她,按他们家乡N市的风俗,新嫁娘可不就是要梳发髻!何岸呆了一会,痛心道:“小乔,你这是何苦。”   乔柳却笑了:“大哥,你应该恭喜我。何寻没有死,我以后还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人生至此,还有何求?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他们一边走下楼梯,乔柳一边说:“大哥,我想最后求你一件事。”   “尽管说。”   乔柳说:“我答应把财产全给他们,但还是想留下一件,就是寻花问柳的第一家店。那家店面很小,在那些财产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对他们没有多大价值的。但对于我,它是我和何寻最初的纪念。还有,我以后做这份护工的工作,恐怕只够养活自己,我怕以后我爸妈退休了,我没有余钱赡养他们。你能不能和他爸说说,把这家店给我留下,这份小小的收入给我爸妈。”   何岸见她考虑得这么周详,知道她是真的心意已决,再不回头了。他忍着鼻酸说:“放心吧,我会去说的,一定让他们同意。如果不同意,我给你买下来。我家在N市的产业那么多,随便给你爸妈安排个职位,你不用担心养老问题。”   乔柳真心地说:“大哥,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和何寻这么多。”   步入医院大厅,只见乌泱泱一片全是人。宋家众人做梦都没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痴绝的人,自愿舍弃万贯家财去照顾一个植物人。他们实在难以置信,都赶过来看热闹。乔柳甚至还在人群中看见了罗斐,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然看着她,不知已来了多久,脚边落了好几个烟头。   周律师郑重问道:“乔柳小姐,这份协议一签,你将自愿放弃何寻先生赠与你的所有财产,并要求在他的病床前照顾他一生。最后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吗?是自愿的吗?”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律师经手过无数财产案件,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何寻那样慷慨大方的婚前赠与他是第一次见,乔柳这样痛快大气的毅然舍弃他也是第一次见。   何建国对乔柳的心意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研究地看着她。何母生怕乔柳临阵反悔,紧张地盯着她。何岸和王哥等人则是心头酸楚,默然地望着她。整个大厅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乔柳身上,鸦雀无声。   乔柳看着这满堂宾客,多像她曾经想象过的婚礼场面啊。只除了新郎不在。   周律师穿那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也真像个牧师。他所问的问题,更是与婚礼誓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否愿意嫁与某某为妻,不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忠诚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乔柳一直固执的认为,西式婚礼最最精华的就是这一段词,道尽了爱与婚姻的本质。她已与何寻分享过顺境、富有、健康、快乐,就不惧此后承担逆境、贫穷、疾病、忧愁。   乔柳像对牧师宣誓一样,郑重地含着泪微笑道:“是的,我愿意。”   这短短几个字里,所蕴含的道不尽的深情如海,一腔孤勇坚决,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久久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宋景行等人都露出了一种复杂的奇异表情。他们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能这样对他们。   乔柳毫不犹豫地在那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问道:“现在我可以去见何寻了吗?”   人群无声地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   乔柳头也不回地奔进了何寻的病房。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什么是幸福      乔柳终于又见到了何寻。   何寻在手术时被剃过头发,现在新长出来的还很短,毛绒绒的一层,显得有点圆头圆脑傻乎乎的。和他平时高贵优雅的精英气质比起来,倒有种别样的可爱。   都说圆寸是对帅哥最严苛的考验,何寻毫无疑问交出了高分答卷。他遗传了何建国当年在部队都万里挑一的长相,拥有东方人中很少见的异常立体的英俊五官,在这样完全无遮无挡的短毛发型下反而优势尽展,帅到像是能散发光芒。   连乔柳都是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了平时温润眼神的中和,何寻他原来竟然帅得这么凌厉。宽阔的额,飞扬的眉,高挺到逆天的鼻梁。五官的每一处都漂亮立体得像是雕刻出来的,整张脸又因重伤失血而变得苍白,越发透出了一种大理石雕像般的质感。薄薄的线条优美的嘴唇,颜色也很淡。   乔柳一看见这张脸就觉得,无论用什么换都值了。   她心满意足地在病床边坐下,细细端详着自己舍弃了亿万身家换来的珍宝。   何寻刚做完手术那时,为防感染不能乱碰,乔柳协助护士帮他换药都得穿防护衣,戴着消毒手套。现在终于又能用指尖抚摸上他真实鲜活的肌肤了,心里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述。   她幸福地紧握住他的手,“何寻啊,我总算把你换回来了。你还是像初见的时候那么好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了。我用你给我的所有的钱,换取了下半辈子做你的护工。何寻,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他们都说我傻,但我真的觉得很值,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只有你,只有你是我想要的。”   她满心满涨的喜悦与快乐,满到像是要溢出来。摸摸他的脸,握紧他的手,忍不住絮絮地说了下去。   “从小到大,我就是个很执拗的人。长得也还行吧,从中学开始就有人追。不过那时很听爸妈的话,一门心思学习,压根没想过早恋。”   “到了大学,恋爱变成必修课了,爸妈说不干涉了,周围的好多同学也交男朋友了。但是我们学校女多男少,男生都特拽,一点风度没有,在食堂经常和女生抢饭,我舍友夏夏和凌子她们的男朋友,在她们来大姨妈时都不知道帮忙多打两瓶热水。长得稍微好一点的,更是花心得不行。我对着这些男生,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毕业后进了公司,同一栋写字楼也有人看上过我。不过吧,风度没比大学里好多少,工作了的人却更现实和计较。那人是北京本地的,家里有两套拆迁房就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张口闭口说我没有北京户口,他家的那两套房子如何如何值钱,想跟他的外地女孩如何如何多,他能看上我是我天大的荣幸。我一听就对他说,那你找那些女孩去吧,我还真不稀罕。这么势利的人只会让我恶心。”   “爸妈看我二十多岁了还晃晃荡荡的连个初恋都没有过,有点担心了。他们听说现在剩男剩女越来越多,生怕我再晃荡下去也被剩下来。朋友们也都劝我,眼光别那么高。其实我真不明白,什么叫眼光高。人这一辈子,总得找个喜欢的人吧?要不怎么和他生儿育女,过好几十年呀?”   “不过,那时我也说不上来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很明确的知道,那些人都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在机场第一次遇见你,其实我都没看见你的脸,可一下就很有好感。在这个势利现实的社会上,一般人有俩小钱就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能走VIP头等舱贵宾通道的,很少用正眼看我们搭普通经济舱的。可当时那个乱糟糟猥琐男横行的候机厅里,只有你给我递过来报纸,帮助了那位萍水相逢的年轻妈妈。而且走过去后,居然还细心地叫来空姐帮忙照顾她。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有风度,好体恤善良,教养好好哦,心里暗暗地想,这才是真正的贵族气质呀。与钱无关,与外貌也无关。光看到个背影都觉得好帅。”   “然后在焰火晚会上差点撞车,不是你的错但你还留下了姓名和酒店地址,让我和小椰有问题的话可以去找你,我觉得这人除了素质好还很有责任心,好感更多了。但也就在那次,看到了你的正脸,反而被吓了回去。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就像在商场里一眼看上一个钟意的包包,喜滋滋地想,这包真不错,正合我的心意,就是可能贵了点,要几千块钱吧?结果定睛一看标价牌,卧槽,何止几千块钱,要十几万!好得太超出预期了,反而啥感觉都吓没了。你对韩珂说的话,说得没错,那时我对你是没动什么心思的。”   “可谁知道我们那么有缘,从焰火晚会回去就又遇到了你。你送我回家,作为回报我带你去吃夜宵,越相处就越觉得你好。因为我发现了,你人很随和,脾气好好,穿着一身那么贵气的正装跟我去吃大排档,好萌啊。而且在随和的同时又很正经,绝对不是那种轻浮多情爱泡MM的花花公子。那时可不知道你那‘别摸我’的毛病,只觉得这么帅还这么洁身自好真是太难得了!怎么什么品质都是我最喜欢的!那天晚上,我做梦就梦到你了。”   “第二天你就要回北京了,行程这么匆忙,事情一定是很多的。我和你萍水相逢,没有多深的交情,你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要,可见对我也没什么拈花惹草的心思。可是听说我有难处,你还是在百忙中从酒店追了出来,耐心细致地主动帮我买票。从那时我就肯定了,你真的是个值得喜欢的好人。我鼓起勇气用三生桥的典故试探你,得知了你还单身,我就认定你了。”   说起相识爱上他的经过,乔柳的心潮越发澎湃。何寻那次对韩珂从他的角度说的时候,乔柳就想告诉他她这边的,只是那时太激动组织不出来语言。现在终于告诉他了,重温起当初的心动,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她唇角噙着笑,摸了摸他的脸。   “何寻,你这么好这么出色,其实我心里根本没把握能追到你呢。但我始终认为,与其找一个所谓合适的、自己却并不喜欢的人凑合着过,不如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值得爱的人。茫茫人海虽然有几十亿人口,但要遇上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实在太不容易了。”   “不过我也真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幸运。居然那么快就把你追到手了,哈哈。这是我一生之中,最最幸运的事!”   乔柳说到这里,澎湃的心潮激昂起来,深深吻了他一口。   “何寻,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最最幸福的日子。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珍视,我以前舍友的男朋友在她们大姨妈的时候都懒得多打两瓶开水,这么优秀的你却把这么平凡的我作为宝贝来呵护珍惜。为了我,不惜对抗长辈和家人。在婚前就毫无保留的把一半身家都转给了我,只为了让我嫁过去不受委屈。每次我真的认为已经不能更好了,你却总比我想象的还好。”   “所以,你说,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我怎么可能放下你呢?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一句话真说对了。你当时开玩笑地说,我上哪儿再去找第二个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啊?以后能舍得离开你吗?这话太对了,真的。何寻,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人,那时我就在心里说,这辈子我无论如何都会死心塌地跟着你的。”   “得知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冲到山上看到车子撞飞护栏的那道擦痕,魂都飞了,真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多亏了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当时如果不是想到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可能已经忍不住跳下去了。等待搜救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经历过的最最难熬的痛苦,人世间再无那样锥心的煎熬折磨。那种滋味,我死也不愿经历第二次。”   “所以,说句秘密的心里话……他们都认为你已经变成植物人了,我下半辈子陪着你很惨。但我真不觉得。我私心里想……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   乔柳爱怜横溢地检视着他身上的伤处,手指一一抚摸过那些绷带纱布,忍不住泪光莹莹。   “植物人又怎么样?你动不了了,也挺好啊,以后每天乖乖的呆在床上,就再也不会经历那样的意外危险。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好守着你,做一个最合格的护工精心照料你,再也不让你出任何事!”   “有人说,我用下半辈子来做护工,太爱情至上了。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别的很多,不应该这么狭隘,只为一个男人,就葬送了自己的整个未来和生活。但是,谁又能说得明白,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怎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其实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多次。”   “以前我看过很多写给女性的心灵鸡汤书,都说女人没有男人也应该活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活。这些话没错。可是,我拼搏过事业,寻花问柳自己就干得不错啊。跟着你,更尝过了荣华富贵要啥有啥的巅峰生活。我却没觉得这些有多大的意义。”   “在我看来,人生是一场太孤独的旅行。曾经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但经历过深爱的人之后,才明白了。广阔宇宙浩瀚星空,我们每个人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呀,人生又是多么的短暂,一生如果始终没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一起相伴走过,那该是多么的孤独与遗憾。何寻,我的这一生,有了你才体会到什么叫圆满。”   “自从有了你,我人生旅途上的一切才变得美丽而有意义了。这个世界的春花夏雨秋月冬雪,我们一起并肩看;人生的生老病死酸甜苦辣,我们一起经历分担。和相爱的人相依相偕走完这条人生路,在我看来这才是幸福。”   “所以,何寻,我现在很幸福。虽然你醒不过来了,但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我每天陪在你身旁,把一切都说给你听。我们会过得很自在安宁的,就像曾经憧憬过的老了在一个小海岛上安度晚年一样,这只不过是提前到来了而已,嘿嘿。”   “再也不会有人来拆散我们,你的爸爸妈妈已经和我签协议啦。你变成了这样,也不会再有韩珂罗晴那样的大小姐想来跟我抢。说实话,我以前对着她们还真有点小自卑呢。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你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多好啊。”   “还有,你以前那么龟毛,不许摸不许碰的。后来虽然可以了,但还是一堆臭毛病。现在再也反抗不了啦,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是也很好吗?你这辈子就认命地乖乖任我摆布吧,哈哈哈哈哈。”   她擦干眼泪,幸福地抱住何寻,狠狠啃了一口他的脸。拉开他的病号服,查看他身上的伤。   乔柳以前最悻悻的几点,何寻不让她压在他上面,不让她亲到小腹以下,不让她摸他的头顶,他说男人头女人脚,不能乱摸。乔柳这时便一边尽情抚摸着他被剃了圆寸、毛茸茸的圆圆的显得很可爱的脑袋,一边俯在他身上,专心亲吻过每一寸没有伤口的肌肤。   这时,却听见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呻吟。一个她最熟悉不过的声音虚弱道:“柳柳……轻点。”   乔柳全身剧震,几疑自己身在梦中,出现了幻听。   那个声音还是很虚弱,带着几分不知是泪是笑的语气,幽幽道:“让我说你什么好?柳柳,我都这样了,你连植物人都不放过啊……”   乔柳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生恐梦醒一般的,一寸一寸缓慢地抬起头,一寸一寸扭过脸。   四目相对,何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来,眼里是一片水洗过的清澄明亮。微红的眼角泪盈于睫,深深凝视着她。      第80章 第八十章 回家      乔柳真没想到,何寻这傲娇龟毛的家伙他竟然真的这么顽强。   不让她干的,她就死活干不成。   上次用手铐都没能得逞,现在他都成植物人了,她牺牲那么大代价,刚吃了两口豆腐想慰劳一下自己,他居然奇迹般又醒了!   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还怀疑自己身在梦里,傻呆呆的半张着嘴看着他。   何寻眼中犹有泪光闪烁,亮晶晶的像两汪水晶。一笑,水晶碎了,流动的清水般在阳光下折射出无限光彩。他红着脸呻吟了一声虚弱道:“柳柳,你再弄下去,偷看的人都该不好意思了。”   偷看的人,什么偷看的人?   乔柳茫然地回过头,只见病房门被人在外推开,何建国脸上也泛着几分尴尬的红色,但笑容满面,激动地大步走了进来。   乔柳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虽然刚签完协议,但何建国肯定还是不能放心,会用监控看看她怎么对待他昏迷的儿子,会不会欺负植物人何寻。天呀!幸亏她没有没有真干出限制级的事!   她羞窘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弹直身子,尴尬得都不敢抬头了。   何建国笑得却很欣慰,扫视着何寻全身上下,问道:“醒了?”   何寻答:“醒了。”   何建国看了乔柳一眼,赞道:“你找的这个姑娘,很好。非常好。”   何寻也看着乔柳,唇边浮起一朵骄傲的微笑,傲然道:“当然了。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出过错?”   他们说话间,楼下大厅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点完财产清单的何母等人也接到了消息,万没想到竟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神转折,刚要散去就不得不又纷纷赶了上来。何母手里拿着的那份协议还墨迹未干,不敢置信地瞪着何寻。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何寻淡淡道:“你们带着那个姓侯的医生来看我,在我病床前商量怎么把我鉴定成精神病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主意还真不错。”   宋景行等人的脸顿时全吓白了。在他们心目中,何寻可绝对不是乔柳认为的什么大好人,而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能把他亲姐姐何宋弄死的狠角色。所以他们自从霸占了他从姥爷那里应得的那一份家产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得永绝后患。直到听医生说何寻再也醒不过来了,已经成植物人了,才刚把心放回肚子里……谁想到他竟然又醒了!还特么的知道了!   “表、表弟,你千万别误会……那主意不是我们出的啊!是、是姑姑觉得,你婚前就分割了一半的财产出去,太不符合常理。所以,我们怀疑……怀疑你是不是抑郁得精神出了点问题……”   何寻冷冷道:“哦,怎么个不符合常理?我意外出这场车祸,要被送进精神病院,要变成植物人,都只有她千辛万苦的不放弃我。不惜牺牲自己的后半辈子来照顾我。我的财产不给她,倒是给谁?!”   何母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份协议。   何建国伸出手,厉声道:“拿来!”   一把夺了过来,当场唰唰撕了个粉碎。   何母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成了碎片,失魂落魄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何建国厉声道:“孩子已经醒了,以后的事就全由他自己作主。”又看了一眼还深埋着头的乔柳,忍俊不禁道:“找的这个媳妇儿不错,好好珍惜。咳,我总算知道你以前那毛病是怎么治好的了……”   他用的“媳妇”两字毫无疑问已认可了乔柳的身份。乔柳刚惊喜交集地猛抬起头来,却又听到后面这句话,无地自容,满脸烧得更红了。   完了,她的禽兽行径被逮个正着,这下连何寻他爸都知道她平时是怎么色何寻的了……   何寻也忍不住笑:“爸,我知道。我在这已经呆够了,要出院自己休养。”   他含笑地望着乔柳,柔声道:“柳柳,我们……回家。”   回家!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两个字更美妙动听的词!   她终于可以和他一起回家了!   回去的车上,乔柳一路仍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晕头转向的巨大激动欢喜中,只知道傻笑。何岸也很高兴激动,但又忍不住有点气愤。   “小寻,你居然早就醒了?!居然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   “也没有。”何寻刚才的神采却又暗淡了下来,神情委顿,有气无力地低声道,“哥,我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故意装植物人让你们担心。是实在没办法才那样的。”   他大体向他们说了说经过。何寻原来是在乔柳被何母赶走的那天醒的。   “那时我在一片黑暗混沌中,听见你在病房外,哭得特别特别的伤心,刺得我的心都跟着疼了。我迷迷糊糊地想问,柳柳,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是我死了吗?那时的大脑里完全是糊涂的,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且很快就又昏迷过去了。”   “但也就是从那以后,我的听觉好像渐渐恢复了,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虽然时间都很短。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昏迷。”   “短暂的能有意识的时候,大脑也还是很吃力,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用了很长时间,才从护工的闲聊里搞明白自己的情况,原来是出车祸后受了重伤,谁也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柳柳也被我妈赶走了,病床前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那么多个护工,我也实在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大哥你的人,哪个是我爸的人,哪个是我妈的人,或者还可能有我表哥的人。”   “我每天很努力的挣扎着想醒来,但是那种状态,很无奈。人昏昏沉沉的就像陷在一场梦魇里一样,死活挣脱不出来。大脑还是很昏沉疲惫,挣扎着挣扎着,我总是争不过它,总是混混沌沌的又昏睡过去了。”   “然后又一次我好不容易能听见声音的时候,竟然就听见了我妈和表哥他们带着那个姓侯的医生,一起在我病床前商量,怎么把我鉴定成精神病,谋夺财产。”   “我一听脑子倒是立刻清醒了不少,但是反倒也不敢再挣扎,生怕被他们发现我已经逐渐恢复意识了。因为医院是最容易被人下黑手的地方。我伤的偏偏又是脑部,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真被他们弄得再也醒不过来或者痴呆了。”   “而且我那时的状态还是很糟,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仍然要昏睡。所以我想,也好,索性就这样装作醒不来,让他们把精力都先用去谋夺财产吧,拖住他们。反正他们也得逞不了的,我正好争取时间让自己恢复。”   乔柳和何岸这才明白了,怪不得那位美国专家说他觉得何寻似乎是自己不愿醒来。   何岸叹道:“你也真能忍。但是小寻,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得逞不了?就不怕他们真把你鉴定成了精神病?你若进了精神病院那可就出不来了。”   何寻没好气道:“你们当我的手下都是吃素的吗?虽然监护权在我爸妈手上他们也没办法,但要想把我鉴定成精神病……哼,我平时经手的每一个项目都是多大的金额往来,如果我成了精神病,那我签过的文件和负责的项目都成什么了?!投行绝不会答应。我的助理和副手立刻就会出马。还有,如果我被鉴定成了精神病,我手里的那些财产我妈就能申请接管,可我手里有多少上市公司的高额股份,都举足轻重,若是落到了第三方手里,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动荡?到时有的是人要拼命阻止他们。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他们能得逞。另一半已经给了柳柳的,他们更夺不去,但我哪想到柳柳你那么傻,竟然自己交了出来。哥你也真是的,就由着她犯傻,逼得我不得不自己勉强爬起来。”   何岸气道:“不是我!我使劲劝过小乔来着,叫她拿好手里的钱,自己下半辈子好好过得了。是她无论如何舍不下你,硬要这么干的。”   乔柳垂头丧气问道:“何寻,我是不是真的很傻?我做错了?”   何寻赶紧安慰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这么担心了这么久。柳柳,现在这样最好,咱们总算可以一起回家了。回家休养都是自己人,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他其实还远未恢复,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还没回到家就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但乔柳整颗心都已经安定了下来。只要何寻人在身旁,她能看到他的脸,握着他的手,比啥强效定心丸都管用,这叫一踏实!   回到家里,管家厨师花匠保洁等人也没一个不是如释重负,愁云散尽喜笑颜开。何寻只要人一回来,就像那东海龙宫重新安上了定海神针似的,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何岸笑道:“你们慢慢庆祝吧,我该走了,等小寻好点我再来看他。”想了想又摸着下巴道:“哼,让他装,我替他出过的钱必须通通翻倍还我!”   乔柳也忍不住笑:“放心吧,大哥,这次真的多亏有你,我们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何岸摆了摆手,却萧索道:“不用谢,要不是有他这事占据精力,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可能已经快疯了。”   乔柳知道他是为陆未晞的事,心中暗叹,小心地建议道:“哥,陆姐姐他们给我们出过主意,我很感激,也得好好谢谢他们的。要不,我找时间请他们吃顿饭,你也一起来吧?”   何岸猛地摇头,惨然道:“不!我可不能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那无异于利刃穿心,光想想都要鲜血淋漓。   乔柳理解他的感受,也只能无言。   何岸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又道:“不过,我手下有一个正在投标的承建商,他老婆以前怀孕的时候听说也害喜得特厉害。我问他后来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他们老家有种野生的酸枣,制成酸枣糕又补血又止孕吐,特别有效。我叫他给我带了一些,你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帮我带给未未吧,看看对她有没有用……对了,别说是我带的。”   乔柳说:“好。”   何岸喃喃道:“要是没用,我回去就把那孙子的标全撤了!”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乔柳送他到电梯,回来时,管家已经召来何寻的私人医护,把何寻养伤需要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因他现在离不开人照料,楼上的卧室未免有些不便,管家就在一楼原本的客房区精心另置了一个专门用于养伤的大房间。   乔柳倚在床边,凝视着何寻的睡颜,想到自己两人终究能在一起,比何岸幸运太多了,闭上眼默默地感恩上苍。   她连日来神经紧绷,心力交瘁,现在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屋里一片黑暗。枕边却是空的。   伸手一摸,真的是空的。空无一人。空空荡荡。   乔柳大惊失色,瞬间如堕冰窟。难道她之前只是做了一场梦不成?!何寻并没回来?!   她浑身冰冷地急跳下地,慌乱之中,差点一头磕在床柱上。却听一个温柔安抚的声音及时响起:“柳柳,小心点。别紧张,我在这里。”   是何寻的声音!乔柳转头望去,原来他竟然已经起来了,只是仍然无法自由行动,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上,就在床边。屋里没开灯,光线太暗,她刚才没看见。   乔柳的心脏这才回到了肚子里。大起大落间,细胞都不知吓死了几万个,她惊魂不定地拍着胸口气道:“何寻,你起来干嘛呀!真是要吓死我了!”   何寻微笑道:“别怕,我在这里。”   夜色之中,他的一双眼睛晶灿闪烁,明亮如天上星辰。深深凝视着她。   “柳柳,你今天为什么穿了这样的一身雪白长裙,还梳这样的发髻?”   乔柳脸一红,没想到他居然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呐呐地说:“没为什么。”   但何寻这样水晶心肝玲珑心的人,如何不懂她的心思。他低声叹道:“柳柳,你真傻。”   “我还没求过婚呢,你就自己嫁给我了。”   “到底是有多傻,植物人你也嫁?”   “……”乔柳又羞又恼地横了他一眼,“那你现在求也不迟嘛!”   何寻望着她,粲然一笑,按下一个遥控器。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一瞬之间,全世界都亮了,亮如白昼。   仿佛天上的银河豁然倾泻而下,一条银白的光河怒吼拍打着金色的浪花,如同一尾通体银白的巨蛇吞吐着金色的芯子一般,夭矫狂舞而来。来势汹汹,迅猛至极,十几秒内就席卷吞没了一切。   它所过之处,金色银色琉璃色的灯光一一闪耀亮起,整栋房子像一座被点燃的冰屋般,灿烂燃烧了起来。   金碧辉煌,语言无法形容的华美。   每个小女孩童年做过的关于城堡的梦里,都梦不出这样灿烂美丽的景象。   整栋房子像天上的宫阙一般火树银花通明雪亮,内部也堆满了五彩缤纷的鲜花作为装饰,万紫千红,花团锦簇。   连地板上都铺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瓣,蜿蜒成一条温柔的红毯。   乔柳梦游一样地踏着这条玫瑰花的红毯,一步一步往前走。   穿过美轮美奂恢宏壮丽的大厅,她来到了半圆形透明穹顶的玻璃花园,视野开阔,所见越发瑰丽。   何寻这栋房子名为公寓,实际上是建在高楼大厦顶端的一座独立小别墅。乔柳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它所有灯光盛开绽放的样子,像一朵高傲的花苞终于迎风抖开了所有的花瓣。   下面的整栋大厦却是黑的,唯有它灿烂辉煌光芒四射,宛若悬浮在高空之上的一座水晶宫殿,漂浮在星河云海间的玻璃城堡。   “……太漂亮了。”乔柳被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目不暇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房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隐藏灯带。”   “唔,我讨厌黑暗,很重视居所的灯光,当初建这房子时,那设计师就绞尽脑汁的弄了一大堆灯带,反而又弄得太多了。”何寻笑,“我嫌既不环保又无聊,几乎从来没全开过,今天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要她喜欢。   乔柳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惊喜新奇地到处穿梭着东看西看,一双明眸倒映着漫天的灯火光芒,盈盈闪亮。她舍不得踩坏那些玫瑰花瓣,便索性把鞋子都踢了,光着脚提着裙裾啪啪嗒嗒的跑。   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瓣,雪白娇憨的脚。   何寻看得忍不住微笑。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柔宠溺地追随着那道蝴蝶般轻盈的身影。他的姑娘。枉她今天穿了这么庄重成熟的一袭长裙,挽了新嫁娘的发髻,但内里怀着的还是一颗少女心啊。   乔柳流连在花丛间,只见每一棵花树都缠绕了闪烁明灭的金色灯串。星星点点晶莹璀璨,整座玻璃花园就像一只装满萤火虫的透明水晶球。   就连没有灯带的阔大泳池边,都被点上了一盏一盏的香薰小红烛,沿着泳池围成一颗心形。蓝莹莹的池水上也漂浮着一层鲜红的玫瑰花瓣。水波倒映漫天的烛光华彩,温柔荡漾。   “真漂亮!”乔柳看得呆了,粗粗目测心算了一下,不多不少应该正是999支。她不好意思地喃喃道:“这么多蜡烛,你也不怕引起火灾啊。”   只要你喜欢就好。何寻低低地轻笑了一下。   洞房花烛夜,怎么能没有烛光。   何寻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现在身上缠着绷带,脚上打着石膏,只能坐轮椅,模样实在太不好看。真没想到他英明了一世,求婚的时候居然是这么一副最狼狈的样子。   不过,或许这也正是天意?   他生来便拥有一切,缺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在他一无所有、最狼狈潦倒时,仍然全心全意爱他、接受他的人。   想到这里,何寻的眸光变得朦胧起来,紧紧握住乔柳的手。   “柳柳,今天你在我病床前说的那一番话,说得太好了。你知道吗?其实我那天晚上的车祸,是抑郁症犯了,真起了自杀的念头,开车才会开得那么失控。”   乔柳听到这话,差点又天旋地转,惊得魂都飞了。   “何寻,你……你不会真是自杀的吧?”她腿一软,蹲在他的轮椅边,紧张得舌头都打了颤。   何寻摇头道:“不是,车祸真是意外。不过,我确实会出现强烈的想自杀的倾向,少年时得这个病的时候就有,很艰难很艰难才能控制住自己没真去求死。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段经历。”   乔柳死死抓住他的手。   何寻微笑道:“不过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柳柳,你那些话说得太好了,彻底解开了我一直参不透的一个问题。”   乔柳心惊肉跳,根本想不起自己说过什么了。再说了,何寻这样比她聪明太多的人,她能解开什么他都参不透的问题?   “就是你说的,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什么才是幸福?”何寻说,“这个问题,我从少年时就困惑过很多次。”   人生的意义本来就是最难解的一个话题。根本没人说得清楚。就像哲学的三大终极谜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最高深的智者都给不出标准答案。   抑郁症患者在发作的时候,更是会不由自主的被这问题所困。他们病情发作时感受到的只有阴郁、麻木、痛苦,没有丝毫的快乐、希望和幸福可言,自然就会进而怀疑人活着到底有何意义。想来想去无解,最后就只能追求自杀了。   尤其何寻这样的人,在这种困扰中更容易被陷得深。因为他的起点太高,条件太好,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种种东西,他一出生就已经都有了。美貌,聪慧,财富,地位……他什么都不缺,根本没有什么是他想追求和追求不到的。所以他陷入了抑郁,就远比普通人更难走出来。只觉得别人羡慕追求的都如此无聊,自己索然无味,对未来毫无期待。   “直到听到你今天的话,让我豁然开朗。枉我从小在苏老那里学习,四五岁就跟着他背‘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实际上却一直没参透。确实,人生很简单,就是一场孤独的旅行,它有没有意义只在于你如何去走。”   “一个人孤独前行,走得再繁花相送也只能欣赏寂寞的风景。而正如你所说的,有一个相爱的人一起相伴走过,这条路就能变得温暖美丽。春天的日本的樱花,夏天的马尔代夫的海,秋天的加拿大的枫叶,冬天的北极圈的极光和大雪。柳柳,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值得看的美丽角落,繁华和荒芜我们可以一起携手去看;结婚成家后生儿育女孩子长大自己变老,种种酸甜苦辣离合悲欢一起经历分担。我这一生有了你相伴,往后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心中安宁满足,我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舍得去死。”   他郑重地摊开手心,托出一方精致的珠宝盒,黑色丝绒内衬上嵌着一枚晶光璀璨的戒指。   柳柳热泪盈眶,伸手想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真讨厌啊……她今天难道要哭花了脸说两遍“我愿意”嘛?   谁知何寻却根本不问,他深情款款表白完后,干脆利落地抓过她的手来,超霸气地直接把戒指给她套了上去。   “柳柳,嫁给我!今晚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再哭了。”   乔柳眼泪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又被逗得破涕为笑。   “什么洞房花烛夜,什么春宵呀!”她红着脸故作嫌弃地轻轻捶了他一下,“何寻,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何寻垂眸看看自己,一本正经地沉吟道:“造型虽然挫了一点,可也不耽误履行夫妻义务嘛。”   有没有搞错,伤成这样他还能履行什么义务!乔柳哭笑不得地正想声明自己没禽兽到那地步,却发现何寻是认真的,他无比英勇地慷慨道:“柳柳,今晚给你特许,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绝不反抗!”   豁出去了,满足她长久以来的某个愿望!   这……这意思是躺平任蹂躏嘛??乔柳眼前一亮。   她舔舔嘴唇打量着某人,这邀请还真是让人难以拒绝。何寻即使造型再挫,一张脸就足以弥补一切啊!何况如此良宵美景,烛光下看美人,更是一绝……   乔柳忽然明白了何寻为什么要这样精心布置花园和泳池。原来是为了纪念他们在三亚的初夜。也像他说的,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何寻一脸壮烈献身的表情:“嗯,你不是叫我认命地乖乖任你摆布吗?好吧,我认了,今晚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乔柳暗爽得不行,却故作为难地扭捏道:“可是,你现在全身是伤,根本不能受力,我能干什么啊……”   何寻斜睨了她一眼,笑:“你一直想干的某件事,貌似我全身是伤、不能受力,也是不影响的吧?”   “哦,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何寻闭上眼,哼哼唧唧地说:“我有什么不知道。”   他可是很传统的男人,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就忍不住脸红了。   乔柳一把揪住他衣领:“真的?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哦!”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人生巅峰      玩笑归玩笑,但何寻现在的身体如此虚弱,乔柳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而且,因为她上次不知轻重的举动,间接导致了那么惨烈的后果,乔柳自己心里也落下了深深的阴影,哪还敢乱来。   于是她只兴致勃勃地俯在何寻身上,把以前木有访问权限的地方全啃了一遍,像小狗叼肉骨头似的宣布了自己的占领,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终于把何寻推倒啦!感觉自己棒棒哒!登上人生巅峰啦!   这种意气风发之感就好比一个长期被家长管着不许吃甜食的小孩子,得到了她垂涎已久的一整块奶油蛋糕。又像是打开商场的玻璃橱窗,把以前只能看不能摸的一只大玩具熊买了回来。   乔柳把何寻当奶油蛋糕一样舔了一圈,当玩具熊一样上下其手了一遍。   心愿得偿后,她便像抱玩具熊一样的抱着何寻,心满意足地酣然入梦了。   “……”   反倒是先前嘴上说不要、此刻身体却很诚实的何寻,啥啥都脱了却只换来这个,他满头黑线不敢置信地瞪着呼呼大睡的某人,郁卒得牙直痒痒。   从这天起,乔柳惊奇地发现了何寻的变化。   他回家休养后,身体恢复得很快,每天需要昏睡的时间从大半天、半天、到渐渐复原为正常。身上的种种外伤也愈合得也很好。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越来越足,人却不知怎么的变得越来越不安分了。   比如,以前他明明是很傲娇的经常教育乔柳别动手动脚的,现在却倒了过来。   乔柳认认真真、毫无绮念地帮他擦身洗澡时,他会哼哼唧唧,很不爽地碎碎念:“别停,别停。根本还没洗干净!”   乔柳重洗三遍确保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却又换来另一番抗议。   “能不能温柔一点,有爱一点……哎,你当你是在厨房洗萝卜呢?”   乔柳:“……”   要真是萝卜倒好了!早刮掉它三层皮了!让你啰唆!世界上有这么娇贵难伺候的萝卜么!   好不容易洗完帮他穿上衣服,按他以前的习惯一丝不苟地扣上每一颗扣子,某人却又扭来扭去满不乐意地不配合,表情还更怨念了。   “你包粽子呀!干嘛把我扣这么紧,最上面那两三颗扣子不能敞着嘛?我都快喘不上来气儿了!”   可是敞着会露出很性感的锁骨的呀,这一向捂得严严实实的货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乔柳在心里吐槽得都快忍无可忍了,耐着性子安慰道:“怎么会紧,你的每一件衣服不都是量身定制的嘛。”她伸手抻了抻衬衫宽松的缝隙,证明给他看,“而且你的身体还没全养回来呢,现在明明比以前瘦好不好,你看腹肌都瘦没了。”   何寻:“!!!”   “哦,原来如此啊……”他低头瞄瞄自己,斜眼幽幽道:“我说最近脱成这样你怎么都不感兴趣了,原来是嫌弃我身材不好了,腹肌没了……”   乔柳倒!差点喷了。   ……这都哪跟哪啊!   原来搞了半天人家是在色诱啊!   以前那高冷的禁欲范儿哪里去了?!养伤期间居然变得这么闷骚,你不色他还不行了呀!   更可恶的是,明明是他自己闷}骚吧,处心积虑欲拒还迎地搞色诱吧,还这么傲娇的要求你主动啊!   乔柳欺身而上,气势汹汹地抬起他下巴:“说!你到底是不是何寻!该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何寻笑。其实他是因为死过一回,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曾经认为终身难忘的某些羞辱痛苦,在真正经历了生死之后不过付之一笑。能活下来就是多么幸运多么美好的事,还有什么甩不掉的旧包袱?   明珠曾蒙垢,洗掉便是。   重获新生的感觉一身轻松,更能潜心体会爱与被爱的美好。洞房花烛夜里被乔柳“推倒”的体验,还满美妙的……她俯压在他身上,却与那旧时噩梦的鬼压床完全不同,满满都是温馨爱意。很享受,很甜蜜。   何寻发现自己毫不抗拒这种感觉,热烈地期待乔柳来得更猛烈一点。   但是,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可能承认呢……何寻摸摸下巴,便只笑道:“咳,柳柳,难得我这段时间这么清闲嘛。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吗,男人的精气,走上不走下。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精力全供大脑去了,现在虽然身上还有伤,但不用费脑啊,当然就……唔,‘走下’了。”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脑力工作者需要消耗的精气神比体力工作者大得多。不信看看民工、MBA球员等,虽然搬砖或训练时也很辛苦,但他们下了班后,荷尔蒙爆表,甚至经常闹出管不住下半身的新闻。   而金融分析师、股票操盘手、IT工程师、实验室研究员等对脑力要求较高的职业,工作时需要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对身体的消耗是非常大的。下班后往往累到动都不想动,压力大的时候猝死的都常见。   何寻之前一直很禁欲,和他这工作性质也不无关系。他手握重金,责任重大,事务繁杂,大脑必须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高速运转,肩负的压力一般人难以想象。辛苦成这样,哪有那么多那方面的闲情逸致。   所以现在倒算是他成年以来,最休闲轻松的一段日子。   乔柳没好气:“哦,原来是因为闲的啊?”   说到这个,何寻坐直身子,正色道:“柳柳,以后得你忙了。”   他以前也简单培养过乔柳,比如把她从一名小公司职员带上了创业的路,帮她开了第一家寻花问柳,让她学着经营;到第二家做大时,让她学着管理。但何寻真正手把手教给乔柳的东西却不多,只有最基础的。两人在一起后,他舍不得乔柳辛苦,赚钱理财等本来又是他自己的最强项,他自己能做得比乔柳好太多,也就没有进一步的培养她。   但这次的车祸让何寻意识到,人生无常,他也会有出意外的时候。乔柳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他的呵护下。至少,在他倒下的时候,她得管得住他们的财产家业。   何寻说到这里,温言问道:“柳柳,那时你为什么那么痛快的就把我给你的财产都放弃了?你是不是从来没视作过自己的?”   乔柳呐呐地低下头,默认了。她很听何寻的话,何寻叫她做什么,她都会拼命做好。他给了什么叫她收下,她也好好收着,但从来都不敢贪心地真归为了自己的。所以交出去的时候特痛快。   “你怎么这么傻啊,夫妻一体,不分你我,我的就是你的。”何寻心疼地说,“柳柳,咱们在一起要组成一个新的小家庭,而你就是女主人。持家管钱,不正是女主人的分内事吗?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哦。”   “我负责继续在外面打拼赚钱,但凡是已经赚回来的,以后就要交给你管了。”   何寻开始真正地教导和培养乔柳。他精于投资,带出过不少创业团队,在培养人才这方面经验丰富。除了他自己的领域内专业知识太多,无法教给乔柳之外,其他的产业,他耐心地一一教她该如何管理。   如何控制现金流,如何考核职业经理人,如何把握大局以及平衡各种关系,如何控制核心管理层。   在他养伤的这段期间,何岸没事也经常会过来看望一下,何寻最善于利用一切资源,便趁机让何岸也帮忙带一带乔柳。何岸没有何寻那么博大精深的知识体系,但做生意的精明强干却不在他之下,走的是更接地气的一条路子,如果说何寻教的是“道”,那何岸能教给乔柳的则是“术”,更为实用有效,让人受益匪浅。乔柳在经营寻花问柳时也已积累过一些经验,在这些高手的指点下进步显著,上手倒也飞快。   乔柳学习得很认真,像当初接下第一家寻花问柳时一样,她接受了任务就一定要做好。有时忙得太过投入了,反而又是何寻怨念地叫她休息,“柳柳,你也别整天看帐看报表的,都不看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何寻拆除石膏,伤势痊愈彻底康复的时候,已是年底十二月,北京城落下入冬的第一场雪。   阴沉沉的铅灰色天幕下,细细碎碎的白色雪花飘落纷飞,落到楼顶、屋宇上,薄薄的一层白。落到街道上,却被来往车辆的车轮和热气迅速碾融,仍旧露出湿漉漉的黑色路面。   白的楼,黑的街。近的浓,远的浅。从高空往下看,仿佛是老天爷在涂涂抹抹地作画,一笔笔勾勒出这座城市横平竖直的线条。   不满意的,它就呵气擦去。满意的,蘸雪为墨,多涂一点。   苍茫天地间,渲染铺陈出一幅巨大的黑白静物画。   何寻站在玻璃墙前,眼神飘渺地望着这画面,忽然道:“让我想起小时候了。柳柳,陪我去一趟我出车祸的地方吧。”   乔柳一惊。没想到他伤愈第一次出门,竟然会选择去那儿。   何寻出车祸的地方……   ……何宋的墓地。   因为有上次的阴影,新车沿着盘山公路再次驶上那座山时,王哥开得格外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何寻倒是淡然自若,神色安详地在后排静静握住乔柳的手,声音平稳。   “柳柳,你已经知道我和我姐的事了吧?”   乔柳点点头,她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何寻静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乔柳怔住了。   “她从小就百般欺侮我,把我关到地窖里差点弄死我,少年时更是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噩梦折磨,一度逼得我几乎自杀,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所以听到她得绝症的消息时,我心里只有快意,觉得真是恶人有恶报,实在不可能同意割自己的肾去救她的。我不是耶稣,没那么伟大。”   “但是,我也没那么恶毒。说实话,我还真不希望她死那么早呢,大学那几年我在国外辛辛苦苦,拼命的锤炼自己,希望快点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可是还没等我强大起来,回来找她算帐,她竟然就自己得了绝症要死了,我心里其实挺失落的。”   “我希望她能活下去,要不她曾经带给我的那么多伤害,我岂不是都没有机会还了?但我自己又实在不甘心捐肾给她,所以就只剩下一个办法。我当时费尽工夫,终于查找到了她的生父。”   乔柳瞪大了眼。她心里也一直有这个疑问——何寻不肯捐肾,何母自己不能,那她为何不去找何宋的生父?   何寻低声道:“她生父的身份很特殊,执行的都是秘密任务,保密程度是很严格的。自从我妈和我爸结婚后,姥爷也一直防着不许我妈和他再有联系,所以那些年,我妈早就失去了那人的消息,根本不知道他在哪。”   “但我因为痛恨我姐,很早就留心打探她的生父,倒是被我侥幸查到了。那天晚上我给她打的电话,就是告诉她这个。”   乔柳明白了,何宋的生父,那时就在那片“墨海”。   何寻点点头。“我在电话里告诉了她,让她可以去试试运气,看她生父是否愿意捐肾救她。但我也没想到,她当晚放下电话就硬闯过去了,居然还死了。到底是怎么个被误杀的,我是真不知道。”   乔柳心疼地说:“何寻,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你妈妈?你那时其实也算是好心救她了呀,却白白背了这个黑锅这么久。”   何寻自嘲地笑了一声,“没必要,说了我妈也不会相信的。因为我不肯捐肾,她就骂我没人性,说没有我这个儿子,还在医院里强行想拖我去摘肾。我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乔柳理解他的感受,被自己的亲妈这样偏心对待,谁能不心寒。她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何寻当年在医院差点被他妈强行拖去摘肾的心情,无言地摸了摸他的脸。   何寻握住她的手,温言道:“都过去了。”   他们下了车,来到何宋的墓前。何寻让王哥祭扫了一番,打火点燃带过来的香烛纸钱,自己则斟满一杯酒,缓缓洒在何宋的坟头上。   “该叫你什么呢?还是姐吧,终究姐弟一场。姐姐,我那时恨你入骨,不肯捐肾救你,结果自己竟然在你的墓地前翻车坠崖,差点丧命。或许,这场车祸也是我见死不救的报应吧。”   “以血还血,一报还一报。我现在终于可以不再恨你,你也不用恨我了。”   “祝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亲情圆满,家庭幸福,拥有可以光明正大喜欢的人,别再遇到我这么让你讨厌的弟弟。”   他这些话说完,山顶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挟着雪花劈头盖脸地狂卷过来,把正在焚烧的纸钱元宝等吹得哗啦啦一片混乱。王哥手忙脚乱地去跑着去捡。   乔柳站得离火堆较近,也被烟扑得迷了一会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何寻笔直站立在墓碑前的身影,被狂风刮得最厉害,坟头松柏树枝叶上刮落的积雪砸了他一头一脸。   何寻仍旧站得笔直,神情沉静,只抬手把脸上的雪沫轻轻掸去,淡淡一笑。狂风刮了一两分钟后,逐渐消散停下,在这笑容里重新平缓低柔下来,却像抚摸一样恋恋不舍地吹动着他的额发和衣摆。远处漫山遍野的松林响起阵阵潮水般的松涛声,低沉幽远,百转千回,如泣如诉。   何寻今天穿一袭黑色的长风衣,双肩落雪,长身玉立。他这次重伤后瘦削了许多,但穿起风衣来却更好看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修长挺拔,又贵气又性感。   风衣的黑色立领衬着素淡面容,那张脸在阴沉沉灰蒙蒙的风雪墓园中,依然漂亮得顾盼生辉,眉目璀璨。   整个人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活钻石,让人目眩神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   钻石一样的男人,女人最难以抵抗的诱惑。   乔柳看着看着不禁怀疑起来,何宋真恨何寻吗?讨厌这个弟弟吗?小时候她当然是讨厌的,但长大后呢?她后来那么执迷地苦苦纠缠何寻,真的只是把何寻当成何建国的替身?她还分得清吗?何寻和她打架时曾电击过她,她都没有狂化,却为什么听何寻骂她肮脏恶心,就被刺激得失控发狂?她被送去英国后,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不要命的爱美,极力想要改变自己,她是想改变给谁看?   何宋的一生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出生是悲剧,自己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悲剧。她自己的感情,只怕自己都理不清。包括她那稀里糊涂的死,直到死前,也不知她到底见到她生父了没有。   不过,随着何宋的死,这些事永远也只能是一个谜团了。   从市郊驱车回城,从冷清墓园回到繁华人间,车窗两侧一路变得热闹拥堵起来,商业街边的树早早挂上了一串串小红灯笼。乔柳出神地看着,扭头感慨道:“何寻,快到新年了呢。”   何寻笑:“嗯,柳柳,你该领我回家了。”   “啥?咱们现在不就在回家嘛?”   “我是说,回你N市的家。”何寻露出一脸的幸福憧憬,笑得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我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哦,就等着今年过年去你家提亲呢。”   乔柳的表情突然凝重忧虑起来。   “是吗?何寻,那你学会杀鸡了吗?”   何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上门      N市。   乔爸乔妈已经几个月没睡个好觉了。   天下父母都有一根灵敏的雷达,自从那次乔柳打来那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莫名其妙地问了那一串古怪可疑的问题,乔爸乔妈事后咂摸了几天,越想越不对劲,女儿肯定是有情况了。   乔妈妈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他们嘴上说永远支持她的决定,但女儿要是真找了个不知什么毛病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男孩子……天哪,哪根筋搭错了啊!下半辈子得遭多少罪啊!   乔妈忧心如焚,按捺不住,旁敲侧击地又给乔柳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回女儿接电话却是喜笑颜开,一扫之前的悲凉愁苦,爽爽快快脆生生地招供自己交男朋友了。他只是最近身体不大好,但不用担心。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等过年带回家给他们看过就知道了。   乔爸乔妈犹不放心,这几个月各种打电话想方设法的打探,却又听乔柳变得很忙,每次接电话都在风风火火地忙工作,没空多说。   老两口更睡不着觉了。   不知道她到底找了个啥人!又要照顾对方的生活,又要这么拼命的忙工作。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春节作为一年一度的全家大团圆,也是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盛事。哪家的孩子升迁了,哪家的孩子发了财,哪家的孩子找到了好对象,哪家的孩子拖成了老大难……在这些八卦中,总少不了暗潮汹涌的较劲攀比。   乔柳在老家单身的孩子圈里算长得很出挑的,水灵灵的一朵小家碧玉,很多大妈大婶都曾看中过她,想给她介绍做媒,但乔柳不喜欢相亲,全婉拒了。大妈们觉得这姑娘是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眼高于顶,都暗暗地憋着口气想看她到头来能自己找到个什么样的对象。   临近过年,办婚礼的也多,乔爸乔妈去吃酒席,少不了也被问到乔柳的终身大事问题。他们有苦难言,只能含糊地回答有对象了,今年会带回来,但再问到是个啥条件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三姑六婆们一看到这尴尬愁苦的表情,立马就心里有数了——肯定条件不咋地!   要么很丑,要么很矮,要么很穷!   暗中较劲的大妈窃笑不已,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却还偏要说:“哎哟,还不舍得说啦。柳柳那么有主意的孩子,她千挑万选的人肯定不会差的啦,到底哪天回来,到时可得叫上我们也见见。”   “就是就是,去年我想把柳柳介绍给我老公的远房侄子,小伙子一米七八,又高又帅,什么都好,不就是农村的家里穷了点,暂时买不起房,但那也是因为房价太高,怪不得他呀。反正柳柳是城市独生女,结婚可以女方家陪嫁房子嘛。我好不容易让侄子加上柳柳的Q Q,谁知道才聊一次就被她拉黑了!啧,小姑娘这么心高气傲,她自己现在找到的可不知是个什么人中龙凤呢,我们可得开开眼。”   乔爸乔妈听到这嘲讽语气,知道人家要组团来看笑话,更难受了。   乔柳和何寻回N市的前一天,她打电话向父母告知航班号和大概到家的时间。因为N市今年是个冷冬,早早下过两场雨夹雪,乔柳怕何寻不能适应那种湿冷,电话里便嘱咐父母说,别的什么都不用费心招待,多准备几台取暖器就行。他现在的身体有点弱,不能冻着。   乔爸乔妈一听,矮丑穷都还罢了,居然真是个病秧子!身体弱!   天呀,还费心招待呢,女儿你知不知道别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啊!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对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这么好,冻死他拉倒!   老两口一气之下,决定非给这小子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不可,最好让他知难而退。   乔柳做梦都没想到何寻在她老家亲人的想象中变成了那个样子。她一直以来怕的是何寻的个人条件太好,家世地位太高,早早告诉父母的话,他们担心她高攀,怕她受欺负,会忧虑得睡不着觉,接待起来也徒增压力。所以乔柳打算,把何寻带回去后再说,他们亲眼看过了他本人,又看到他俩的感情这么好,就可以放心啦。   谁知道他们竟想到完全相反的一个方向去了。   上飞机前,乔柳还刚“镇压”了何寻一顿,严令他务必打扮得朴实一点。   “你那些贵得要死的名牌大衣,袖扣手表,统统收起来!身上一个有logo的东西都不许带!低调!再低调!一定要看起来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哦!”   何寻无奈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可是要怎么才能看起来平平无奇哦?他摸摸鼻子,笑:“柳柳,你要不要给我戴上副口罩?”   斯人长身玉立,一袭简洁的黑色长大衣毫无装饰,好像首饰盒里的黑色绒面底子。堪堪衬托出的那张脸,就是璀璨钻石。这一笑,光芒四射。   乔柳被闪了一下眼,捂住心口。   啊啊啊啊啊,长了这样的一张脸,要他平凡还真是强人所难!   收拾完毕,下楼出发,北京这天却正赶上了重度雾霾,空气能见度极差。车子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仿佛穿行于一方云遮雾绕的“仙境”之巅,到处灰茫茫一片,就连高架桥下的树都恍若隐身了,只看得见一排影影绰绰的尖儿。   空气脏得吸进肺里一股呛鼻的味道,于是他们下车走进机场时,还真不得不戴上了口罩。何寻只露出上半张脸,但眉眼都好看到不行,走到哪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乔柳每天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本来都早已麻木了,现在来到这样人潮涌动、乱哄哄的大环境中,才清晰地再次感受到何寻的与众不同。他出现在人群中,首先那身高就比一般人高出一截,身材仪态挺拔完美,脸是口罩都遮不住的英俊高贵,一举一动的风采气质更是秒杀。那感觉就像街头的一群普通小土猫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光鲜亮丽的纯种布偶猫,灰扑扑的鹌鹑麻雀堆里空降了一只雪白优雅的白天鹅——自带闪光灯一样的存在!   乔柳抚额,只能又在他耳边唠叨了一百遍:“低调。”   飞机抵达N市,何岸家派人来接。乔柳事先一再嘱咐,别上豪车,普通的就行,别吓到她爸妈。   谁知何岸家作为本地首富,私车就没有不豪的,再加上这是何寻第一次要登亲家的门,何家人都很重视。何岸特意派来了他自己都很少用的、最拉风的一部座驾,全N市仅此一台的顶级定制版加长悍马。   这车足足有十三米长,仅车轮就一米多高,威风凛凛,载着一车重礼。   乔柳差点噎到。司机接到他们后,打电话向何岸报告,乔柳一把抢过电话,气道:“大哥,你这是干嘛呀!说了来个普通的车就行,普通的!或者我们自己打出租车回去也没关系!那些礼品,你赶紧让他们拿回去,我们自己有准备东西的……再说了,是他来我家,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   何岸在电话里乐得直笑:“小乔,别搞笑了。小寻长那么大,你问问他坐过出租车吗?他是我弟弟,这是他第一次登亲家的门,我们家作为他在N市唯一的亲人,当然要替他张罗好的。不隆重怎么能显出诚意!至于见面礼,你们准备的是你们的,我们家送的是我们家的,代表的是男方家亲戚的认同和心意。”   何寻也笑:“柳柳,大哥的安排是对的。上门求亲,什么叫求呀?求人帮个忙办个事儿都还得费心送礼呢,何况求娶的是人家的宝贝闺女啊?这个时候排场越讲究,礼物越隆重,才越能表达对你的重视。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们吧。”   乔柳才知道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她心念一闪,跑到行李车前一看,发现原本她自己挑选的、比较普通低调不会吓到父母的那些礼品,果然也已经全被换成最贵重奢华的规格了。乔柳回天无力,只能无可奈何地掐了何寻一下,咬牙切齿道:“你们这兄弟俩,可真是一对大、骚、包……”   那辆加长悍马确实骚包之极,开在路上招眼得不得了,进柳岸花园小区时就费了点劲。开到乔柳家的楼下后,因为它十三米多的车身太长了,司机在狭小的路口使劲倒腾半天还拐不进去,却引来了一堆围观的人。   乔柳暗暗叫苦。眼见楼上的窗户边都有人伸头出来看热闹了,她果断对何寻说:“快下车,咱们走过去吧。”   谁知才刚一滑开车门,车旁聚集的围观群众里立刻有人认出了她,惊呼:“柳柳!”   乔柳晕,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巧,这位大妈正是住在她家对门的:“王、王阿姨好。”   “柳柳,你怎么会坐着这样一辆车回来?!这不是何氏地产小何总的座驾嘛,市中心他们家那广场开业时我见过的,对,没错,就是这车,8888的车牌号除了他还有谁!”   “……”乔柳无语内牛,没想到何岸比她想的还骚包,他接手家里的生意才多久呀,居然就这么出名了,小区大妈都知道他的车牌号!   王大妈作为他们小区广场舞的领舞,对各家邻居的八卦了若指掌,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柳柳,你爸妈说过你今年过年要带男朋友回来……你你你你你……你男朋友不会就是小何总吧?!”   乔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他!……是他堂弟。”   何寻镇定地携着她跨下车来,围观群众们被闪瞎了。   最惊吓的还得数乔爸乔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领回这么一个人来,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面对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光彩照人的何寻,简直要怀疑这是来了骗子。   但是,这骗子下的血本也太大了吧?!家里有啥值得他这么骗的啊??   乔妈妈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火烧火燎地把乔柳拖进厨房。   “柳柳,你跟我们说实话!这小伙子不会是你花钱雇来的吧?!”   找的那个矮矬穷怕我们不同意,所以花钱雇了这么个人来撑场面?对,一定是这样!   乔柳莫名其妙,花半天才搞明白了她爸妈的脑回路,哭笑不得:“妈,你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啦!”   乔妈妈仔细打量着客厅里的何寻,自言自语喃喃道:“也是,要雇你也雇不起这么贵的啊。”   乔柳:“……”   好吧,她妈妈在仍然怀疑骗子的情况下,也看出了何寻很贵啊……   这时楼下的那辆骚包车终于派上了用场。在车和帮忙搬礼物的何家司机等人证物证的佐助下,乔爸乔妈终于相信了何寻不是骗子,真是本市首富之子的堂弟。   再看到光见面礼就摆了那么多,贵重得那么惊人,结合何岸家司机对何寻那毕恭毕敬的态度,傻子也猜得出他这位来自帝都的堂弟家世一定更为不凡了。   但是,确认了何寻的尊贵身份后,乔爸乔妈的惊吓却也没转成惊喜,反而更无措起来。   乔家是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人家,老实本分,他们从来没想过让乔柳高攀个官富二代什么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何寻这样的,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接待了。看他那一身贵气,与家里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乔爸爸简直连坐都不知道让他坐哪好。   乔妈妈在厨房里更是直流冷汗。   “柳柳,这孩子平时吃什么呀?”她擦着汗小声问道,“今天家里只有最简单的几样家常菜,还都是特别甜的,我怕他吃不惯哦。”   乔柳一怔:“怎么会这样……我不是打电话说了今天到家嘛,你们怎么会连给人家吃的菜都没准备?”   乔妈瀑布汗,那不是想着要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嘛。   乔柳看看时间,现在去买菜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问道:“新鲜蔬菜总有吧?那赶紧打个火锅吧。”   乔柳麻利地卷起袖子帮忙,把粉丝、木耳泡上。从冰箱里找出一切可用的材料,蘑菇、青菜、娃娃菜、金针菇等洗净,肉、火腿、香肠等切片,准备打火锅。   她边切边说:“妈,我来做就行,你出去坐着,和他们说说话吧。”   乔妈妈苦着脸说:“不行,我不敢和他说话。他那口普通话太标准了,一开口简直像新闻联播似的!听得我舌头都打卷了,但我又卷不出来。”   这倒是,何寻的普通话极其标准,语调从容优雅,咬字字正腔圆。他在华尔街实习时接受过严谨的路演训练,演讲技能满点,跟人谈最枯燥的生意时都能磁性十足,让人沉醉,非常动听。乔柳平时就很喜欢听他说话,觉得是一种享受。   没想到现在在她妈妈这里却造成了负担。乔柳哭笑不得:“妈,至于么?你普通话也挺标准,你老家也是北方的呀!”   乔妈妈嘀咕道:“我老家说话哪有他们北京那么多儿化音。”   乔妈妈并非N市本地人,乔柳以前在家时,只和爸爸说家乡话,和妈妈是说普通话的。所以她在北京和何寻刚“同居”时,乔妈妈打电话催她找男朋友,被何寻听到的那次,说的也是普通话。   乔妈妈虽然来N市很多年了,但她原籍来自北方一个重男轻女出名的省份,小时候女人都不能和男人上同一个桌吃饭的。乔妈妈嫁到N市后,觉得南方男人好多了,知道疼老婆,女人地位高,所以一直希望乔柳也找一个N市本地的男孩子。   哪想到现在的何寻不但来自北方,还来自传说中最目下无尘的帝都,家世差距又这么大,乔妈妈十分担心女儿以后的处境。   乔柳安慰道:“不会啊,妈妈,你小时候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北方现在也不那样啦,他对我好得不得了,你们真不用担心的!”   乔妈妈固执地不相信,还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顾虑重重。   晚饭上桌时,乔爸乔妈对着何寻,表情尴尬。作为招待客人接风洗尘的第一顿晚饭,却连一个像样的大菜都没有,谁都瞧得出这不对劲,很失礼,不是待客之道。   乔爸爸不安地搓着手,讪讪道:“小何,不好意思,怠慢了啊。”   何寻却很有眼色,他早觉察出他们像是很不欢迎自己,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这时便乖巧地一边帮忙拉椅子、布碗筷,一边面带微笑道:“怎么会,这大冷天的,就是吃火锅最好。”   他这一微笑,暖若春风拂面,彬彬有礼,唇角的弧度漂亮完美得无懈可击。何寻气度高华,仪态太好,白皙手指搭在老旧粗糙的餐桌上,连布碗筷这样最简单最普通的家务事,他无意识做出来的都能做得那么优雅无瑕。乔爸乔妈顿时压力更大了,吃饭时一直拘谨地低着头,生怕不小心吧唧嘴了或者嚼出声了给女儿丢丑,不敢说一句话。   何寻暗觉不对,自己好像又出错了,可仍然不知道错在哪?   何寻心里也有点汗,饶他经历过的场面再多,可从没经历过这样的。自从踏进乔家的客厅以来,他就一直被别人用一种看珍稀动物一样的眼光偷偷观察。刚才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邻居大妈,新奇地打量着他的全身上下一举一动,彼此交头接耳间叨咕的是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而他用普通话尝试着向乔爸爸搭讪时,大妈们又都以一副“哇塞,舌头怎么能卷成这样”的表情,像听新闻联播一样的听他说话,让人鸭梨山大。   好不容易等到吃饭了,邻居们散去了,何寻本来以为情况能好转点,却没想到饭桌上仍然如此,乔爸乔妈一句话不说,也只管用眼角余光对他的一举一动偷偷观察。   这种被当成了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的感觉……好尴尬……   乔柳几次帮忙想活跃一下气氛,但也活跃不起来。大家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吃完了晚饭。   吃完晚饭,满屋子的火锅味儿萦绕不去,乔妈妈把窗子打开一道缝透透气。   外面已经入夜了,夜色朦胧,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连远处的路灯都笼在一层淡薄轻纱般的雾气里。光晕浅淡,清清冷冷。   一团冷雾幽幽地从窗缝钻了进来,像冰水一样弥漫漾开,其间夹杂着几星水沫。乔妈妈连忙又把窗户关上,不一会,只听滴滴答答的雨声敲窗,外面下起了小雨。   江南冷冬的夜雨,最是要命。   何寻偏偏穿的是一袭黑色开司米长大衣。简洁考究,十分帅气。他生活的环境从来都不需要考虑温度问题,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车子的真皮座椅自带加热系统,出门在外只住私人会所或五星级酒店,服务精细到连第二天要穿的袜子都有人负责事先烘暖。他在北京时,外套只套件长风衣就可以过冬,这次还是乔柳事先嘱咐了,才穿上大衣的。   何寻今天进门时,还差点按他平时的习惯,把大衣脱掉。幸亏乔柳叫住了他才没脱。慢慢地,他发现了——真的不能脱,这屋里竟然是越坐越冷。   吃晚饭时有火锅的热气,还好一点,现在没了,夜又深了,窗外冷雨淅沥,漫漫寒意飘飘袅袅无声无息地幽幽袭来,冰水一样浸透了大衣。何寻从没体会过这样阴寒入骨的湿冷,脸色开始发白。   乔爸乔妈都看出来了,连忙打开取暖器。   但因为他们之前心怀敌意,故意没多准备,家里除了夫妻俩自用的一台功率大的油汀电暖器外,就只剩一台留给乔柳的,热风扇式的小太阳。   乔爸爸把油汀推到何寻面前,拘谨地说:“小何,你冷吧,用这个。”   何寻坚决地推了回去,说:“你们用,我不冷!”   以他的礼貌教养,有长辈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占用这台取暖器。   乔柳说:“那你用这个。”边说边想把那台小太阳换给他。   何寻却更坚决地推拒了,他怎么可能自己取暖而让乔柳受冷。   乔柳也清楚他的脾气,知道拗不过,只得道:“爸,妈,别和他客气了,你们自己用吧。”   她跑进房间,把一床被子抱到长沙发上,招手说:“何寻,过来,坐这儿,你裹着被子。”   何寻还秉持着他从小必须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家教,摇头不从。乔柳急了,横眉竖目道:“叫你裹着你就裹着!你现在身体还弱着呢,感冒了怎么办?!”   一把把他拉过来,不容分说地裹成了一个球。   但在这样湿冷的环境里,被子也不暖和,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被体温捂热。乔柳又跑进以前奶奶住的客房,找出了奶奶留下的一只竹火笼和一包无烟炭,打火点燃。   这种竹火笼也叫“烘笼”,“手笼”,现在颇为罕见了,但在电暖器没发明之前,南方一些地区的老人冬天就用这东西取暖。竹篾编出来的一只灯笼篮子般的形状,里面的瓦盆点上木炭,没有烟,很轻暖。可以随身携带,暖手暖脚,里面还可以塞上些芋头、栗子之类的食物,烘熟了香喷喷的,很好吃。乔柳小时候就爱到奶奶手里讨这样的小零食。   她知道何寻在刚才那顿简陋的火锅里其实并没吃饱,便剥开一个橘子,把橘子皮埋进木炭里,炭火沁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乔柳又在厨房找到了一些荸荠,放到炭上烘烤。   她提着这自制的“果木炭”竹火笼出来,递给何寻:“你拿着这个,暖手。待会里面的荸荠烤熟了,睡前正好填填肚子。”   何寻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看就一副历史悠久古意盎然的样子,他新奇地端详了一番,大感兴趣。橘皮的清香沁人心脾,搭手在上面一试,确实还挺暖和的。何寻展颜赞道:“这个好。柳柳,你别忙了,够暖和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知不觉地把乔柳拉到了身边同坐,用自己好不容易才捂热了点的被子把她也裹住,大手握住乔柳的小手,一起放到竹火笼上取暖。   乔爸乔妈斜眼旁观,发现女儿竟然敢凶何寻,暗暗吃惊。刚才乔柳那凶巴巴不容分说把何寻推到沙发上裹成球的举动,做出来随意得很。而何寻这年轻人家世外表看起来这么高贵,脾气竟是很温和随顺,任她摆布也丝毫不以为意,他试了竹火笼觉得暖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分享给乔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她的疼宠呵护,恩爱得非常自然。   乔爸乔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松动了开来。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游戏      乔爸乔妈放松下来后,终于记起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何寻既然上门求亲,他们作为女方父母,是应该负责查他户口、把他的各种情况翻个底儿掉、严格给女儿把关的。   乔爸爸试探着从职业工作等问起。因刚才听说了何寻是何岸的堂弟,便问道:“小何,你家在北京,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么?”   何寻礼貌地说:“不是,我们家不做生意。至于我自己,是做投资的。”   乔爸乔妈心里咯噔了一下。何寻那身贵气,瞎子都看得出不是一般人。在北京不做生意却又能气派那么大的,是什么?再联想到何岸家司机刚才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好嘛,九成九就是当官的了。   乔爸爸定了定神,呐呐道:“哦,投资啊。你投资什么?”   何寻把他供职的那家外资投行和他自己的职位简略说了一下。乔爸乔妈其实听不大懂,但两个最简单的关键之处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年纪轻轻,地位却十分高,独立董事;二,没钱拿什么给别人投资?所以,绝对有钱!   乔爸爸额头又冒汗了,勉强笑道:“哦,这样。这家……这家什么行听起来是个外国名字啊,你是从国外回来的么?”   何寻颔首道:“我在国外上的大学。”他闻弦歌即知雅意,知道这是继家庭、职业之后问到学历了,便自觉地报出了自己母校的名字。   乔爸乔妈深吸一口气,三个问题下来,就已经没有勇气继续了。   沉默了一会后,急脾气的乔妈妈终究按捺不住,直截了当道:“小何,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长得这么俊,家里条件又好,从那么厉害的世界名校毕业,年纪轻轻职位就做得这么高。说实话,我们身边没见过一个有你这么优秀的人。可是我们家柳柳吧,她长得……不错,但也就是还不错,没你好看。身高,一米六三一般般。读书成绩其实还好的,但我们省高考的分数太高,她最后考到北京也就是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毕业,做一份平平常常的工作。她各方面都和你差得太远,我想问你,你到底看上她什么?”   乔柳晕,她老妈说话也太直了,有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嘛??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些话也触动了她自己心里埋藏已久的一些疑惑。   乔柳知道自己确实不够优秀。何寻圈子里那么多名门闺秀,韩珂罗晴都毫不留情地鄙夷过她。她跟着何寻去他办公室的那次,他投行里的女下属们看她的表情也全都是不服与不屑。何寻真的从来不介意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天之骄女那么多,他当初却为什么独独给了她机会呢?   乔柳咬住嘴唇悄悄溜了一眼何寻,想不出他会怎么回答。如果何寻只答出一些:“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就觉得她好……”“因为我们有缘……”“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之类的泛泛空话,那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别说乔爸乔妈不能相信,连乔柳自己也会感到失落的。   全家人屏息静气,目光都凝视在何寻脸上,等待他的答案。   何寻沉吟片刻,微微一笑。   他温柔地拍了拍乔柳的手,迎上乔爸乔妈的目光,从容不迫道:“伯父,伯母,刚才说过了,我是做投资的。”   “我们做天使投资的时候,也经常会被人问到,为什么某个创业项目点子很创新,盈利前景很好,我们却不感兴趣?而有些项目听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赔钱的风险,我们却投了?”   “其实,对于我们投资人而言……我们真正看重的是人,而非项目本身。”   “因为无论什么项目,最终都是要靠人来完成。这世界上没有绝对新颖的创意,你能想到的,别人可能早就想到了。世界上也没有绝对赚钱的项目,钱谁都想赚,到时有的是人要来跟你竞争。所以,一个项目最终能否成功,竞不竞争得过别人,创业者的自身能力才是最关键的。B P(商业计划书)做得再好、看起来再完美的项目,如果我们经过考察认为那个人不靠谱,也只能pass。而有些看起来一般般、甚至是痴人说梦的项目,但我们经过考察认为那个人很不错,有本事,有潜力,我们反而愿意给他机会,为他投资。”   “在对人的考察上,优不优秀也从来没有统一标准。不是越名校、个人履历越出色就越好的,比如说,有些人名校毕业,从小到大一路学霸,但性格却可能恃才傲物,缺乏团队协作和沟通的精神。也有些人,好不容易个人才能和领导能力都过关了吧,却又不一定具备恒心与毅力,到时在创业道路上受了点挫折他就经不起打击。一般来说,越是周期长、风险大的项目,我们对创业者才华之外的品性就越需要看重。”   何寻谈起生意来的样子极富魅力,从容睿智,娓娓道来,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超越他年龄的成熟深沉,非常吸引人。乔家一家三口虽然还不太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但都听得入了神。   何寻展颜一笑,总结道:“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只有一点——在职场合作伙伴的挑选上尚且如此。那何况人生伴侣呢?人生很长,会遇到很多风风雨雨,最终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必然是那个人本身,而非她的家世、外貌、身高、学历等表面的外在条件。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从未在意过柳柳的这些方面。而最终事实也证明了,柳柳就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在最危难艰险的时候也依然对我不离不弃,情深意重。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珍贵?浮华散尽,唯爱永恒。”   他垂手站起身来,郑重道:“伯父伯母,我爱柳柳,爱的是她这个人,只想与她共度一生。请你们放心,我今生能娶到她为妻,一定会用尽我的一切对她好,珍惜她,让她幸福!”   简洁有力的几句话,掷地有声,是一个男人做出的最庄严的承诺。   乔爸乔妈都听得呆了,脸上动容。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却能如此明慧颖悟,远比一堆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通透百倍。   “那……小何,你家里人的态度呢?”他们也能这么想吗?   发觉了何寻这年轻人是真好,对柳柳这么真心珍爱,乔爸乔妈在又惊又喜的同时,转而担心起他的家里人来。毕竟,高大上的家庭里能像他这么看得开的人还是很少的啊,何寻他父母能接受乔柳做媳妇吗?公婆不喜欢不同意的话,乔柳以后的日子还是不容易过。   何寻胸有成竹地笑了:“我的态度就是我家里人的态度。我爸妈过几天就会从北京飞过来,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大伯和堂哥他们也会过来帮我商议婚事。对柳柳这个媳妇,我们全家上下可都是很上心的呢。”   ……   经过这场谈话后,乔爸乔妈虽然还是晕乎乎的,充满了一种天下掉下宝、彩票中大奖的不真实感,但对何寻的态度都变成了满心欢喜,越看越喜爱。   乔妈开始心疼他,悔恨自己的狠心,着急今晚的住宿问题。   乔家的房子是一套三居室。一间主卧老两口住,次卧是乔柳的房间,还有一间客房,以前是乔柳的奶奶住的,自从奶奶走后,这个房间好几年没住人了,只用来堆些杂物,窗户漏风了都懒得修。   现在他们感到十分后悔,怎么能让何寻住这么间屋子?!可是他们还没婚,乔爸乔妈作为保守的女方家长,又不可能让他们一起睡。乔爸爸便主张道:“小何,今晚你住柳柳的房间吧,她床上有电热毯,暖和。柳柳换到客房去睡,我们南方人,习惯了湿冷,她没关系的。”   乔妈妈和乔柳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但何寻坚决不同意,还是把好房间留给了乔柳,自己住进了阴冷潮湿的客房。   乔柳如何放心得下他。夜里,她竖着耳朵听爸妈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偷偷溜了过来。   “何寻,何寻……你还没睡着吧?”乔柳一边反手把房门锁上,一边小声唤道,“我过来陪你。”   何寻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他按开枕边的手机,用屏幕光给她照亮,埋怨道:“你在那边用电热毯暖着多好,非要过来受冻干嘛呀?”   乔柳借着光摸到他床前,说:“我过来陪你,两个人总能暖和一点嘛。”   她钻进何寻的被窝,发现这房间真是冷得要命。老人住过的、堆满了旧物的屋子,总是会带着些许特殊的阴气。老旧失修的窗缝漏着冷风,在雨夜里又湿又潮。连被子里都是冰凉凉冷飕飕的。   乔柳心疼地抱着何寻,头埋在他胸前,用鼻音道:“何寻,你受委屈啦。”   何寻宽慰她:“哪有。”   乔柳自责地说:“都怪我。我没想到我爸妈他们想岔了。早知道,我应该早点向他们和盘托出的,至少,不该让他们这么对待你。”   可怜何寻这趟真心诚意地上门,光见面礼就精心准备了那么多,迎来的却是这么一场冷遇。晚饭连吃都没得吃饱,夜里睡在漏风漏雨的房间挨冻。他这么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人,几时受过这种罪哦?!   何寻拍拍她,柔声安慰道:“柳柳,你想多了。我真觉得挺好的,难得新鲜的体验,勾起了很多诗意啊。”   “什么诗意?”乔柳莫名其妙。   “那个竹火笼。”何寻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东西就是古代所指的‘篝’。篝火篝火,很少有人知道篝这个字的本义是个竹笼。我今天也才总算明白这个字为什么这样造了,活脱脱就是那个形状嘛。这种竹火笼的历史应该非常悠久了,至少在南北朝时就已经有诗专门写到过,‘覆持鸳鸯被﹐百和吐氛氲’,南朝沈约的《咏竹火笼》。”   乔柳大吃一惊,她从小就常见奶奶用,但对何寻说的这些却闻所未闻。   “何寻,你居然这么有学问!还懂古文!”   “你才知道呀,”何寻眨眼笑,“我在这方面虽然比不上苏哥,但好歹也算是苏老的关门小弟子啊。”   乔柳知道他小时候跟着苏老学习过,也知道他博学强识,但何寻身上的海归痕迹太重了,平时的生活作风太西化太洋派,教她的知识也多是西方精英教育下的东西,乔柳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展现出诗词和古文功底。   何寻说:“苏老祖籍N市,骨子里是纯正的江南文人。他虽然后来定居北京,但一直怀念老家,我跟着他学习时,他教我读诗词,给我讲过很多江南风物,旧时民俗。我从他那里受到深远的影响,但从未真正体会过古人的种种情怀和生活。这次来你家,倒是见到了书上出现过的东西,所以我真觉得挺好,很有意思!”   乔柳冷得往他怀里缩了缩,嘀咕道:“你晚饭吃都没得吃饱吧?睡在这破房间里又冷又饿的,有什么好哦?”   何寻深沉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诗情画意靠的是什么?留白。你得学会展开想象。”   他闭上眼,幽幽道:“刚才我独自一个人睡在这里,想象着自己是古时候,从江南赴京赶考的一介落魄书生。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客栈都住不起,只能在一座四面透风的破庙里栖身。凄风冷雨的夜里,庙里只生得一个火堆取暖,靠几颗仅剩的荸荠充饥,又冷又饿。”   乔柳捂住嘴,差点乐出声来,他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她家漏雨的客房——破庙,竹火笼——火堆,顺着想了一想,居然还挺带感!   何寻睁开眼,绘声绘色地继续往下编故事:“我饥寒交迫,睡不着觉。但半夜之间,奇迹发生了,一位妙龄美女推开庙门,钻了进来主动投怀送抱……是不是很香艳、很美妙的一场艳遇?”   乔柳顿时也入了戏。   “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吓唬地龇了龇牙,做出一副阴森森状道,“我可不是什么妙龄美女,我乃是山野中修炼了千年的一只狐狸精,变成人形来引诱你,吸你的阳气的!”   何寻义正词严地说:“在下可是读圣贤书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引诱。”身子往后躲了躲,一本正经道:“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请回吧。”   他摆出一副高冷正经脸,眸子里却闪着顽皮促狭的笑意,亮晶晶的,在朦胧夜色中说不出的诱惑人。扮演狐狸精的乔柳自己被迷得神魂颠倒。   她狼血沸腾,摩拳擦掌地扑过去:“公子,你就从了我吧!不从我就把你吃掉!嗷呜……”   呜还没呜出口,却猛地被何寻堵住了嘴。他一把捉住她双手,反扣在她头顶上让她动弹不得,表情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超冷酷地邪邪一笑。   “上当了吧,实话告诉你,在下其实是一名扮作书生的降妖师,早闻此处有狐妖作恶,设下陷阱特来擒你,交出你的内丹!”   他欺身而上,狠狠把乔柳压在身下,暴虐地进攻起来。   乔柳魂飞天外,意乱情迷。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比初夜还美妙。明明是他们待过的条件最差、最恶劣的一次环境,游戏却玩出了一种最新鲜、最火辣的刺激。   何寻这样温柔的男人,暴虐起来反而更让人迷醉,乔柳在他的身下迷乱颠倒,只觉恨不得被他碾碎。在抵死的缠绵里,她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她前世真是一只妖,就是这么死的吧——命中注定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被他夺去千年内丹,散尽全身功力,那真是没办法的事。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那也是心甘情愿,百死无悔!   ……   他们乐此不疲地游戏,也不知折腾了到底有多久,总之到得最后,满屋子的潮冷和湿气都被散发的热量赶跑了,床上温暖如春。   乔柳还死死地搂着何寻的脖子,恨不得整个挂在他身上,喘息着喃喃道:“何寻,我爱死你了。你别杀我,把我变成一串手链带走吧……不,不,最好是项链,变成一串项链的挂坠,每天贴在你心口。”   何寻闷笑,拍了拍她:“柳柳,醒醒,该出戏了。”   乔柳咬着他耳朵说:“我说真的。我爱你,就是爱你。”喘了一会,忽然又道:“何寻,你知道吗,今天到我们家来看热闹的邻居里,那个一直瞪着你、表情恨不得把你吃了似的穿红衣服的大妈,她曾经想把我介绍给她老公的远房侄子。”   这话题跳跃得未免也太大了点,何寻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耐心听她往下说。   乔柳比划着说:“她那个侄子,一米七八,在我们这里算个儿挺高的了。长相倒也是个帅哥。但是吧,这人拿到我的QQ号来加我,没说几句话就被我拉黑了。”   “他老家是农村的,家里很穷,负担很重。但我觉得,再穷也让他读完研究生了嘛,他叔叔婶婶还帮忙把他弄进了一个好单位,这就已经不错了,没房没车可以慢慢奋斗啊。谁知道这人却是一身的负能量,好像全社会都欠他钱似的,一上来就对我痛陈革命家史,动情地回忆了一大堆他小时候如何如何苦,父母为了供他上学受了多少多少罪,他以后的媳妇一定要对他父母好!接着就怨N市的房价如何如何高,人与人的起点多么不公平,他单位里的女孩如何拜金、物质、狗眼看人低……最后他问我说,他婶婶说我人很好的,我不会像他们单位的拜金女那么物质吧?结婚我家能出房子,能把他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吗?”   “我勒个去!我当时简直快吓死了!二话不说把他拉黑了。然后,听说我在他婶婶那里就成了他嘴里的又一个拜金女了。”   “其实吧,我觉得,大多数女孩子还真不是拜金,嫌他穷!至少我不是。但他那种穷就好像全社会都欠了他的心态,太可怕了!你说你什么都没有,那有个好的性格,有点骨气,上进一点,乐观开朗,让人高兴,总能做到吧?这都做不到,只会满肚子阴暗地怨这怨那,对别人提一大堆要求,谁不怕啊!姑娘嫁给你图啥?找虐吗?”   乔柳说到这里,幸福地把何寻抱得更紧了一点,认真地说:“何寻,你就不同了。如果换了是你,你就算比他还穷,我也爱嫁!”   何寻:“……”   乔柳一直想象不出何寻受穷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实在太难想象了。这人衔着金汤匙出生,天生一股贵气。   直到今天晚上在她家里,何寻才第一次有了挨饿受冻、住漏雨的破屋子的凄惨经历。满怀诚意纡尊降贵地携重礼而来,却换得如此冷遇,对他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够委屈了吧?   可反观何寻的反应呢,不但对她父母毫无怨言,还照样安之若素,谈笑风生,从容淡定,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地逗她高兴,别出心裁地让她开心,生生把这样恶劣难熬的环境变成了浪漫难忘的惊喜!   乔柳抱着何寻不禁想,如果何寻真的很穷,什么都没有,他们真的只能住在这样的小破房子里,也不会变成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寻的性格,就是这么让人爱,他就是那种兜里只剩买菜钱了、也会想办法从路边给你带回一朵野花的男人。跟这种人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有情有趣,让人欢喜。   想想那样的日子,两个人在平凡俗世里做一对最最平凡的小夫妻,柴米油盐点滴恩爱,其实也挺有滋有味的啊。   何寻听她说完,却嗤的一声笑了。   “你错了,柳柳。”他亲亲乔柳的脸,笑着说:“有你这么好的妻子,我作为一个男人,是绝不会让你受苦的。一定尽我的一切努力,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起点低怕什么,我爸家两兄弟,小时候也很穷,但看看我大伯现在,还不是白手起家做到了N市的首富?我爸刚进宋家时,受尽了鄙薄冷眼吧,可现在宋家倒了,连我姥爷都退了,就他一个人高升。有本事的人永远能出头,不会被埋没。”   “至于我自己,更是从来都觉得赚钱比花钱容易,哪怕我在上次的车祸中财产全被人夺走了,说实话我也能再挣回来。”   “所以,你要是真想体验这种贫寒夫妻生活的话,就趁这几天吧。等回了北京,一切照旧,我这一生就是要让你名车豪宅,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活得人人都羡慕!”   这些话如果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定超级欠扁。但他说出来,就是这么自信与自然。   乔柳头埋在他胸前,竟无言以对。这就是她的男人,就是这么霸气,就是这么强大,就是这么拽!   “何寻,何寻……”她一无话可说的时候,每次就只会叫他的名字。   何寻拍拍她,笑道:“睡吧。明早你还得早起回自己房间呢,可别起不来。”   ……   到了第二天早上,乔柳果然爬不起来。   昨夜的“游戏”太激情,太销魂了,余韵袅袅,她全身骨头懒洋洋的像散了架一样。又像喝醉了酒,醺醺然的动都不想动。   两个人睡了一夜的被窝这么暖和,这么舒适,何寻的怀抱这么让人迷恋,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起床”这种东西啊?!想到要从这温暖被窝回到冰凉凉湿哒哒的冷空气里,简直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乔柳哭丧着脸,像只树袋熊一样抱着何寻死活不撒手。直到实在拖无可拖,拖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才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赴法场般的姿态,无比悲壮地跳下床来。   她胡乱穿好衣服,准备赶在爸妈起床前溜回自己房间去。   谁知才刚溜出何寻的房间,就被人逮住了。   乔妈妈站在门外,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柳柳!”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完结章      “哎哟!妈,轻点!”乔柳龇牙咧嘴。   乔妈妈把她揪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你你你……柳柳……你们还没结婚呢!你这是干什么?!”   乔柳:“……”她此刻满脸春红未褪,衣衫凌乱,谁都看得出昨晚干了什么。   乔妈妈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你你……气死我了……我怎么嘱咐你的来着!婚前不许同居!你把我的话都听到哪里去了?!”   乔柳摇着妈妈的胳膊分辩道:“妈,反正我们都要结婚的了嘛。”   乔妈妈忧虑恼怒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婚前就这样,男生会瞧不起你的!”   乔柳忍不住觉得好笑:“何寻怎么会瞧不起我?”   乔妈妈很传统,固执己见,苦口婆心道:“小何的家世门第这么高,你和他越是差距大,越要自尊自爱自强!”作为过来人,乔妈很有经验地压低了声音又道:“而且,傻女呀,你知不知道,男的都那样,你早早让他得手,占够便宜了,失去新鲜感了,他就不珍惜了。”   乔柳啼笑皆非,说:“妈,要按你这么说,他如果是这种人,那结婚后迟早也会得手,会失去新鲜感的,那是不是就该出轨或者离婚了?”   乔妈妈:“……”   乔柳正色道:“何寻不是这样的人。”   关于他俩相识相恋的过程,乔柳一直不愿全盘告诉父母,一来说起来曲折,二来有些事儿也比较惊心动魄,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后怕。此刻斟酌了一下,便含糊地说道:“妈,你不知道,我刚和何寻认识的时候,他有……有……有洁癖,拉拉手都不舒服的呢。可是,后来有一次,我遇到了坏人,他找到我的时候,以为我已经……已经……已经被坏人欺负了,非常伤心,我那是第一次见到他哭,哭着抱住我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遇到这样的事。我惊讶地问他,你洁癖那么厉害,我这样了你不嫌弃吗?他抱着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嫌弃!就是那次之后,我们的相处才真的有了大的进展,后来慢慢把他那毛病全整好了。所以,你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以为我真被人欺负了他都没有瞧不起我,又怎么会因为我和他在一起就瞧不起我呢?我和何寻在一起,是你情我愿两心相悦,自己为自己负责,绝没有什么谁占谁的便宜,硬要说的话,我还觉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呢!”   回想起墨海边木屋外的第一次公主抱,乔柳嘴角边逸出一缕怀念的微笑,就是从那一次起,她义无反顾地认定了这个男人,无论将来遭遇什么,无论他俩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她把自己交给他,心甘情愿,绝无后悔!   乔妈妈听得呆了:“真的?”后怕地往女儿身上东摸西看,“柳柳,你什么时候竟然还遇到过那么危险的事,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起过?”   乔柳赶紧安慰:“没事啦,都过去了。妈妈,我长大了,遇到什么事都能自己应付的,何况还有了何寻。他对我真的好得不得了,你们不用再担心我的任何事。”   乔妈妈也觉震撼,长叹道:“小何条件好都还罢了,难得的是能这样待你,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分。”郑重地叮嘱道:“柳柳,人家这样一个打着灯笼都没处寻去的好男人,你可一定得好好珍惜啊!”   乔柳失笑:“这还用你们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啊!”   她就是太知道了,所以哪怕何寻要变成植物人,她都是一心一意非他不嫁的!   乔妈妈被深深打动后,开始火烧火燎的忙着对何寻好,操持完早餐后,便催着乔爸爸一起出门,准备去买最好的菜,买取暖器,好好招待何寻。   但没想到昨天何岸家的那豪车来过后,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间就传开了,乔柳竟然领回来一个绝世高富帅的男朋友。何家在本市的名头又十分响亮,昨天没赶上的人顿时全涌了过来,借机做客看热闹,想看看能不能攀攀关系,攀不上见识见识也好。   何寻听不懂这些老乡的N市方言,乔柳一个姑娘家也应付不来这么多客人,乔爸乔妈没法出门了,只好给乔柳的两个叔叔打电话。正好两个叔叔今天也要全家过来吃饭,便让他们路上帮忙买菜,顺带捎上取暖器过来。   两个叔叔全家来到后,乔棠和乔椰一眼就认出了何寻。   “啊!你不就是那个……去年那个……”乔棠眼睛一亮,兴奋地冲乔柳叫,“姐,这不是去年在国际皇苑门口撞到的那个大帅哥吗?差点撞到小椰的那个?”   周围一圈人本来就都十分好奇,各种猜测打探乔柳到底怎么认识何寻的,一听立刻都竖起了耳朵。   乔柳的婶婶也很意外:“咦,你们见过啊?”   乔椰说:“就是去年的焰火晚会,我经过国际皇苑的侧门时走路没看路,差点被这个哥哥的司机撞到,柳柳姐把我拉开的。”   乔棠眼睛骨碌碌直转,“姐,那时我叫你留人家的电话你都没留!这又是怎么好上的呀?”   他们姐弟这些话是用普通话说的,何寻听懂了。眼见所有人都竖着耳朵一脸关注,何寻抢在乔柳开口之前,微笑着截过了话道:“是啊,就是那次认识的。你姐姐没留联系方式就走了,可我对她一见钟情,回去以后想方设法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她,在北京追了好久才追到的。”   乔柳:“……”   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是她追了好久好伐……   但何寻的个人条件实在太好,按世俗的眼光看都觉得乔柳根本配不上他,爱八卦的三姑六婆们从昨天起就一直在私下酸言酸语了,说乔柳这妮子到底怎么勾搭上的人家,一定用尽了十八般狐狸精手段吧,不知道怎么勾引、倒追的呢。   人言可畏,何寻正是怕她被人误会,所以要自己抢先堵上这话。   八婆们一听,心里却忍不住更酸了。卧了个大槽的,居然是这帅哥对她一见钟情,他瞎了眼吗?乔柳这妮子,她长得和我女儿不也差不多吗?能强出多少?凭什么找到的对象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还有天理吗?   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是王子找公主,富豪找名模,大家都绝不会嫉妒,多半还能送上祝福。但身边一个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突然交了好运,鱼跃龙门,很多人就难以接受了。心里的一股酸气直冲天际,怎么都咽不下去——她凭什么呀?   更让她们难受的是,她们左看右看,恶毒地想挑出些何寻的毛病来聊以自慰,但真挑不出来。何寻举止高华,一身贵气,为人却又毫无富家子弟常见的骄矜,更没有大家暗暗泛酸期待的“说不定吃喝嫖赌还家暴呢”等恶习。他的素质涵养,实在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无可挑剔,接人待物温和礼貌。对乔柳,那更是温柔体贴,疼到了心尖儿里。因为家里客人多,乔柳跑来跑去的帮忙招呼,有时进厨房洗点水果什么的,何寻在客厅和人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离她。看见她犯懒不耐烦等热水管道传来的热水,直接用冷水洗了水果,他会不动声色的把她叫过来一下,用自己的手给她暖暖手。   他的眼角余光一刻不离乔柳,大妈们的眼角余光却一刻不离他,点点滴滴全看进了眼里。越看越烧心。这天回去后,连广场舞都没心情跳了,都忍不住酸乔柳的运气。   “这么好的男孩子,到底是看上她啥了哦?”   “可不是吗,这小伙子,哪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可能是一直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山珍海味也吃多了,反倒被一碟没见过的小菜迷住了。但是他家里人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对,人家家里那么有钱有势,家长难道是吃素的?门不当户不对,哪有那么容易进门!想结婚,想得美。”   这番讨论让大妈们好受了许多,纷纷断定,何寻再好也没用,他的家人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谁知才刚到第二天,何寻在N市的大伯一家——何岸和他的父母却也登了乔家的门。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前几天是要先留给何寻表现,然后他的父母从北京飞来见面下聘,最后到了商议怎么办婚礼的阶段,何岸家再作为亲戚过来帮忙的。但那天司机回去后,吞吞吐吐的对何岸报告,乔柳家好像不太欢迎何寻,看家里的布置和她父母的态度,都冷淡奇怪得很。   何岸全家感到十分吃惊,何寻这条件,居然会被乔柳她父母嫌弃,简直奇闻!难道是嫌见面礼轻了吗?不可能呀!百思不得其解地商量了一番后,便决定改变计划,先过来帮忙看看怎么回事。   何岸家是生意人,特别会来事儿,尤其这一趟又是专程来帮何寻查缺补漏的,场面做得十足漂亮,一来就把乔柳家周围所有人全震住了。   昨天还在私下说风凉话,指指点点这桩婚事肯定不能成、男方家肯定不同意的八卦大妈们,脸被打得啪啪响。她们做梦都没想到,何家对乔柳不但不反对,竟然还生怕她不想嫁似的,连大伯子一家都亲自过来帮忙说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吃错药的竟然还不止何寻一个,他全家都瞎了吗?   嫁入豪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了?何总,醒醒,就乔柳她这条件的,一抓一大把,我女儿/侄女/自己就不比她差,你们家还收不收啊!   内心的咆哮被无视后,酸乔柳的八婆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何寻他妈身上。古往今来,婆媳关系永远都是天敌,乔柳她小狐狸精的手段再高,婆婆可是黑山老妖!而且,儿子越是被迷得五迷三道,当妈的往往就越是受不了,乔柳她婆婆能给她好日子过才怪!   但是,乔柳和她婆婆之间的情况却也已经今非昔比了。何寻在家养伤的那段时间,何建国有一次过来探望,告诉何寻,他已向宋楚云提出离婚。宋楚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不满这场包办婚姻吗,现在老爷子病退了,再也管不了了,她爱找谁找谁去吧。何建国甚至还把何宋那位生父的下落也告知了宋楚云,很大方地祝福他们再续前缘。   何寻当时听完只点了点头,没发表任何意见。何建国走后,乔柳却忍不住问他,他什么想法?毕竟父母离婚可是件大事。   何寻说:“我支持他们离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爸当年并不是出于自愿娶我妈当接盘侠,而是被我姥爷逼的。作为一个男人,他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也真是受够了。”   乔柳问道:“那……那你妈妈如果真的去找了那个人重修旧好……”那人的身份那么特殊,真的不要紧吗?   何寻冷笑道:“哼,她能和那个人和好才怪。我妈这个人,我还不知道,她那种脾气谁受得了!柳柳,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为你做的多小的事你都欢欢喜喜记得,我的什么你都觉得好;而我妈那种人呢,却正好相反,别人对她多好都是不够的,永远只会践踏别人的尊严,对自己丈夫连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说实话,这段包办婚姻我爸心里比她还憋屈呢,但我爸有委屈过她吗?对她还不够包容还不够忍让吗?可她是怎么对我爸和我的呢?她就是一生太顺了,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对什么都不珍惜,永远只觉得得不到的才最好。她对那个男人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其实不过是出于这种心理而已,你真让她回头找那人试试?人家连和她生的女儿死了都不闻不问,哈,她难道还真以为能比我爸好?”   何寻这些话很快就应验了,宋楚云得知何宋生父的下落后,不敢置信,旋即也明白过来当初冤枉了何寻。但何寻车祸时她却做出了那样的事,现在是丈夫和儿子都要离她而去了。   宋楚云惊慌起来。她活到现在,原本真是天生一手绝好的牌,从老爹、老公、到儿子,每一个都那么给力。老爹给了她前半辈子的万丈荣光,给她找了个又帅又有本事的老公,儿子也那么厉害能干。现在虽然老爹病退了,但她靠老公和儿子,本来还是可以活得人人艳羡的,谁知在这些年里却都被自己给活活作死了。现在如果真离婚了的话,何建国刚刚高升,不知多少女人抢着扑上呢;而她一个娘家已没落的女人离婚了,还有什么?何建国和何寻都不再管她的话,她自己下半辈子该怎么过?要她这种人从一直以来风光八面的云端中跌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那真比杀了她还痛苦。   宋楚云坚决不肯离婚,开始千方百计的挽回何建国和何寻。但这父子俩都属于外和内刚、真做了决定后就强硬无比的人,宋楚云拿他们没办法,彷徨无计之下最后只能找到了乔柳这里,希望乔柳能帮忙多说点好话。她知道何寻听乔柳的,而何建国对这个儿媳也满看重。   乔柳感到十分别扭,她倒也不是记仇的人,但宋楚云从前对她的侮辱还罢了,在何寻车祸时的所作所为,乔柳实在忘不了。看到她现在的低声下气,乔柳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后来还是何寻对他妈发了话,叫她别去烦乔柳,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所以这次婚事,宋楚云倒是很高兴,因为何寻结婚在即,何建国不好在儿子的喜事关头上扫兴,就暂时离不成了,宋楚云得到了一个拖延补救的机会,同时她还可以借这个机会努力修复和何寻的关系。所以宋楚云这次十分积极上心,和何建国飞抵N市后,努力表现得极尽亲切和蔼,对乔柳的爸妈那叫一个热情。   乔爸乔妈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得何寻的家庭真是太好了,他妈妈一看就是出身极高的贵妇人,居然这么亲切好说话!乔妈激动地对乔柳说,她真是太有福气了,遇到了这么好相处的好婆婆。   乔柳和何寻都只能:“……”   婚事进行到这里,双方家长见完面后,乔爸乔妈终于完全放心。   周围的人也再说不出什么风凉话来。只觉得乔柳真是太厉害、太神奇了,齐声赞叹她的好手段,转而纷纷来向她取经,希望她能帮忙介绍,有些人家还各种明示暗示,直接把主意打到了何岸身上,求乔柳给帮忙牵牵红线。   乔柳暴汗,何岸的红线是她能牵的么?他爸妈都拿他没办法呢!   但她架不住这些亲戚朋友的火力轰炸,人家认为她这条件既然都能这么顺利的嫁给何寻,自己怎么就不能配何岸了?乔柳不肯帮忙的话就是她不厚道,瞧不起人!   乔柳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去向何岸提了一句:“大哥,你魅力太大了。考虑相亲么?我……”   何岸心里明镜似的,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道:“不考虑。”只不客气地把乔柳的那句恭维收下了,得意洋洋笑道:“这还用你说?哥在这N市,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高富帅,钻石王老五!N市想打我主意的女人,能从河堤排到后湖!哈哈,知道为啥前两天要单独留给小寻表现了吧,我就是怕我要早陪他来了,会把他风头全抢了……”   何寻:“……哼。”   不过在这种环境场合里,何岸确实比何寻更受欢迎,因为他是N市本地人,有方言优势,性格又开朗活泼,没有何寻那么遥远的距离感。男女老少都对他十分喜欢。但要说当天最出风头的,还得数惊鸿一瞥的何建国。   何建国高升之后,工作极忙,过年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只抽得出一天时间到N市来。但他许多年没回来了,这次除了上乔柳家之外,也要和大哥一家叙叙旧,顺便回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所以只逗留了不到一两个小时就从乔家告辞了。   何建国长得太好,他当年只凭一张脸就能被宋老爷子从整个辖区部队里一眼挑了出来,美貌不是盖的,碾压性的颜值。如今老去也还是风采不减当年,时光沉淀磨砺出的魅力更为慑人,见到他的客人几乎都像乔柳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被震翻了。   串门的客人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乔柳也叫不上来什么关系的远房亲戚,一直呆呆地盯着他看,何建国都走半天了,她还呆着,突然间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想起来了!”语无伦次地指着何寻道:“我说我看他第一眼怎么就那么眼熟呢,原来是他的儿子呀!你爸年轻的时候和我住过差不多同一片街坊!只隔了两条巷子。”   乔柳问道:“哦,你们以前认识呀?”   老大妈激动怀念地说:“不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爸年轻那时可帅可帅了,周围的女孩子哪有不认识的,后来参军去了北京,还是好多好多人想和他好。但就是因为长得太好了,听说在北京被他们首长的千金看上了,一见钟情,最后他也娶了那个首长千金,当了大官,就再也没回来了。”   乔柳和何寻无语地对视了一眼,传闻真是不可信啊……   八卦群众却都很兴奋地“哇”了起来,“哇,那得有多帅呀!”   老大妈怀念地说:“年轻时真的很帅很帅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年刚参军的样子,那身军装一穿……哎……”大妈找不到语言形容,简单粗暴地指着何寻举例道:“这么说吧,你们现在看他好看吧?可他爸年轻的时候,比他还帅多了。”   何寻:“……”   大妈,理解你当年的少女情怀,但也请尊重下事实好不好……   乔柳瞅着何寻那一脸黑线的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得打跌。   她忍着笑,把何寻拉到一边安慰道:“别听她瞎说,其实没有啦。我看过咱爸年轻时候的照片,真的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嘛。大妈那只是记忆美化,哦,还有咱爸当年的军装加持。”   何寻:“哼。”   乔柳回想照片上何建国当年那一身军装的风采,确实也让人花痴到流口水。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何寻一遍,摸着下巴坏笑道:“何寻呀,要不,你回去也找上一身,穿给我看看嘛。嘿嘿……”   这些天各种游戏玩上了瘾,想想何寻的制服诱惑,那该多带感啊!!!   何寻斜她一眼,却义正词严道:“人民子弟兵穿军装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供你淫乐的好伐?”   他冰雪聪明,这几天暗自留神他们的方言发音,已经逐渐能听懂了个六七成,不时还跟着学上几句。此刻冒出的这句“好伐”,学得简直是惟妙惟肖,用他字正腔圆的北京腔拿捏出N市方言里那种有点嗲的调调来,把乔柳笑得前仰后合。   “那,”她转转眼珠,换了个主意道:“那要不这样,何寻,你去找一身外国的军装样式仿制制服,比如类似德国用过的那种,穿上陪我玩玩呗?”   他这么高大英挺玉树临风的性感身材,穿上肯定帅到爆炸啊!而且情趣制服玩起游戏来就没啥心理压力了,帝国主义侵略者,人人得而诛之!   何寻板着脸道:“喂,制服诱惑情趣装,是应该你穿给我看,而不是我穿给你看的。”   这别扭傲娇货!   乔柳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可是,何寻,你可是咱家的颜面担当,长得比我好看嘛!我就要你穿给我看!”   何寻被缠不过,干咳了一声含糊道:“回北京再说。”   乔柳知道这就是表示可以妥协了,欢呼:“噢耶!”她脑子里立刻尽情想象了起来,满脸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笑眯眯地不停往何寻身上看。   可能是这眼光和奸笑没控制住,太色了,何寻被她看得俊脸微红,没好气地瞪过来一眼,磨牙道:“别高兴得太早。我看你是没见识过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残暴!”   乔柳一听,反而更星星眼地期待起来:“啊!那我就更得见识见识啦!”   但是,他们笑完之后,何建国被那个大妈认出来的事却也引发了一些棘手的麻烦。   何寻这次到N市来,之所以一直用何岸家亲戚的身份,实际上就是不想暴露出他父亲的官职,和宋家的背景。   因为现在时局敏感,何建国又刚刚高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在北京只打算办一场简单低调的小型婚礼,昭告了亲友就行。只是何寻心疼乔柳,不想让她一生一次的婚礼留下遗憾,所以又决定在N市再办一场,把大操大办的部分都放到N市,反正在这没人认识,而且只用何岸家亲戚的身份,房地产商富豪之家娶媳,办得再奢华也没人会说啥。   却谁知他爸这么蓝颜祸水,时隔二三十年了,匆匆露一小面居然还被N市的故人认了出来。被那个大妈激动地这么一宣传,大家都知道了他爸是当大官的,妈妈是首长千金,这下就不好办了。虽说婚礼准备花的都是何寻自己的钱吧,但别人可未必这么想。到时那些奢华的盛大场面要是被有心人乱发散一通甚至放到网上,谁知道会给他爸造成什么影响?   为谨慎起见,乔柳当机立断地提出取消算了,在N市也别办了,回北京办了那个简单的就可以了。   但何寻觉得心疼,那时他躺在医院里,睁开眼睛来看见乔柳一袭白裙挽着发髻的模样,就那么一无所有孤绝无悔地把自己嫁给了“植物人”的他,那一幕令他泪湿眼眶,终生难忘,发誓一定要给他深爱的女孩一场最最盛大的婚礼。   何寻坚决地坚持照办,说他爸是他爸,他是他,人正不怕影子斜,花的都是他自己赚的钱,每一笔都有账可查,有什么好怕的!   乔柳说:“我知道,但非常时期,瓜田李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呢?我是在乎这种虚礼的人吗?在我心里,医院周律师主持的那次就是我们的婚礼了,何况现在还已经领到了结婚证,有了法律保护,这就足够足够了!一个破仪式算什么呀?N市这些亲戚朋友里,除了两个叔叔家是真心为我高兴的,其他人泛酸的多的是呢,你把钱花在婚宴给他们看热闹上,图的啥?还不如好好度个蜜月,咱们到国外旅行玩儿去呢。”   何寻听着有理,沉吟道:“这倒也是,是我钻牛角尖了。”紧紧抱住她亲了一口,怜惜地说:“好,柳柳,N市不办了,咱们到国外旅行结婚去吧,在国外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乔柳笑:“嗯,你补偿我也别费心整什么首饰婚纱的了,自己多换上几套制服陪我玩儿吧,嘿嘿……”   当晚乔柳向父母一说,乔爸乔妈听到何寻姥爷的名字,和何建国现在的官职,惊得半天说不出话,也连声说别办了,别给他爸惹麻烦。对亲戚们只说他们回北京办,旅行结婚就可以了。   何建国听说后,很是欣慰,对何寻说:“多少官员落马都是被亲戚家人拖下水的,难得小乔全家却这么懂事明理,很好!娶妻娶德,也就是这样不贪慕虚荣的亲家才能教出小乔那那样重情轻财的女儿,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他们!小乔家也就她一个女儿,你以后可得负责给二老养老。”   何寻说:“这还用说?我当然知道。我们楼下那三层都是我的,我早打算好了,以后把岳父岳母接过来照顾,很方便。”   乔柳听了,也很欣慰。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只要肯多为对方着想,有时你不争得到的还更多。   ****尾声****   回到北京后,他们办完简单的小型婚礼,何寻便让乔柳选择想去哪儿玩,然后由他精心安排行程酒店,负责准备浪漫惊喜。   从湿冷湿冷的老家回到空中宫殿般的爱巢公寓,乔柳却只觉得太温暖美好了,舒服得像只猫似的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眯起眼睛大发感慨道:“啊!什么酒店能比得上咱家呀!不急不急。”   她抱着个靠枕坐在观景露台前,望向玻璃墙外,只见傍晚的天空墨蓝如海,天边残余着最后一缕玫瑰紫的晚霞,给初降的夜幕镶上了一圈瑰丽金边。   夜幕下,巨大的北京城恢宏壮阔,万家灯火铺陈出一片辉煌灯海,灿若星河流动。   乔柳望着街道上的一辆辆车,远处的一座座楼,一扇扇窗户后的一盏盏灯光……   去年这时候,她在哪里呢?   乔柳喃喃道:“何寻,我觉得北京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何寻“唔?”了一声。   乔柳望着玻璃墙外托腮道:“大学刚毕业那时,我爸妈老是想叫我回家,说在外漂泊太辛苦了。但我就说我愿意在这漂着,这么大的一座城市,两千多万人口,感觉好神奇啊,就像一片巨大的海域,你每天都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会和什么样的人相遇,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她扭过头,幸福地说:“结果我竟然在这儿遇到了你。我现在觉得我自己的故事就挺传奇。”   何寻走过来,微笑着抱住她。刚要说话,他身上的手机响了。   何寻接起一看,神色似是有些意外。   “你?”   “我决定回国了。”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年纪很轻,声音低沉动听,却与何寻的温和从容不同,隐隐透出一股冷冽的意味,在夜色中清凌凌传来,犹如一杯加了冰的柠檬水。他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说:“快,给我投笔钱。”   乔柳第一次见向何寻要钱的人敢要得这么不客气的,不由瞪大了眼睛。   何寻却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回道:“行。你要多少?”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咱们还是见面谈吧。”   通话结束后,乔柳忍不住问:“这人谁啊?”   何寻微笑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说,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发生传奇的故事吗?”   “……所以呢?”   “这人回来,咱们可能很快就能见证到下一个传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从2011到2015.   何寻这篇文拖了太久太久,我很惭愧。也很感激。我这速度自己都不忍直视,居然还有可爱善良的读者MM陪我走到了最后。   鞠躬感谢!大家都太不容易了!   —————————弱弱的分割线———————————   结文很高兴,但每次终于完结了一篇之后,我心里又都特别失落,跟空了一块儿似的,舍不得里面的人物,舍不得结束。   所以这种时候,就必须立刻开一篇新的、有关联的,才能支撑下去!   再次鞠躬感谢!祝大家万事如意,快乐幸福!O(∩_∩)O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