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农家腊酒》 作者:清风入弦 ===============   ☆、第1章 顾家大娘从护城河边洗衣服回来,远远的就看到一堆人挤在那儿不知看什么热闹,她凑过去一看,哦哟,一张公文明晃晃的贴在墙上,还有公家的大红章哪。她忙问旁边看热闹的邻居:“哎,徐大娘,这是出什么事了呀?” 徐大娘摆摆手:“不知道哪,我们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谁看得懂?” 这边已有曾经学过几个字的断章取义的嚷起来:“可不好了,朝廷这是要让我们全部去北边开荒哪!” 这下可了不得,大家七嘴八舌的嚷起来:“这北边刚刚打好仗没几年,就让我们去那边开荒,这不是送死么!” 另一个说:“可不是!北边可比不得南方,那边冬天可是要冻死人的,更何况刚刚打完仗,那边太平不太平还两说呢!” 还有的说:“谁让我们老家被大水冲没了呢,要不然也不来这金陵城脚下讨生活,这下可好,朝廷肯定是看我们碍眼,把我们全赶走才好!” 其余的都附和起来。这附近的人全是年前一场大水冲了老家,没了吃食,一路讨食逃亡来到这金陵城脚下的。平时也就支个棚子住着,这不,刚刚过去的冬天冻死了不少人呢。 这边正有人准备回去收拾细软离开,也是,他们流民老家田地都被冲没了,不就是等着朝廷给一口饭吃么。 正在这时,一个他们中颇有威望的人赶过来,指着那断章取义的人就骂:“没读几年书就乱说话,这朝廷的话岂是能乱传的,仔细你的舌头!” 那人转过身对着大家大声说:“大家别嚷嚷,大家听我说啊,这公文上说的不是那回事儿!不是那回事儿啊!我刚刚去问了贴公文的官爷,亏得官爷耐心,才帮我讲了讲。” 大家伸长了脖子听着。 那人说:“是这么个回事儿,那不是北边刚刚打了个大胜仗么,仗打好了,好多兵丁都卸甲归田,回去种田去了。” 顾家大娘问道:“叶老三,这和我们这儿有啥关系哪?” 叶老三道:“且听我讲来,这一仗一打就打了五年,兵丁大多都是没成亲的半大小子,一仗打完,都成老男人了,这些兵去哪儿种田都行,就这娶媳妇成了问题!” 叶老三顿了顿道:“这不,朝廷就想到我们这儿了,这里可不少未成亲的姑娘哪。朝廷说了,我们这儿的姑娘跟着军爷去北方种田的,就发十两银子做嫁妆和去北方的路费!” 这下,周围像炸开了锅一样,有说还有这天大的好事,还有说北方毕竟离这太远。 叶老三好不容易镇住大家,又说:“朝廷还说哪,这军爷分的田地五年不加赋不收税,人人还分一匹牲口!” 这下周围更热闹了,有姑娘的人家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喜的是那样好的好事落他们头上,忧的是北方毕竟遥远又寒冷,还刚刚打好仗,谁知道什么时候蛮人又卷土重来? 顾家大娘一听,顾不得再跟周围邻居们寒暄了,她急急忙忙拿着洗衣服的盆往自己家的棚子走,她家可有个17岁的大姑娘呢。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顾家大娘还没进棚子就急急忙忙喊。 顾柔迎了出来:“娘,你回来了,爹去做短工还没回来呢。” 顾家大娘才想起来:“哦哟,看我这脑子,一遇到事就急!” 顾柔问道:“娘,什么事情呀这么着急?” 顾家大娘倒是不说了:“没事啊,你忙你的去。”转身就忙去了,一会儿又回头喊:“你绣一会儿就别绣了啊,现在日头短,仔细伤了眼睛。” 顾柔应了一声,叮嘱了弟弟几句好好看书,回头拿起绣了一半的绣活仔细绣了起来。她做的是苏绣,卖给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得不少钱呢。 她这手艺是从她娘手里传来的,她娘当年嫁给爹顾品顺的时候一穷二白,拼命做绣活补贴家用,没几年就把眼睛熬坏了,对此,她爹觉得没照顾好她娘,很是愧疚。也因此,现在她爹娘对她的眼睛可关心了。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她爹回来,她娘匆匆忙忙招呼全家吃饭,吃好饭就让顾柔带着她弟弟顾坚睡觉,然后拉着顾品顺到一边嘀咕去了。 顾柔实在好奇,就悄悄在旁听了一耳朵。 听了一会儿,顾柔才恍然大悟,原来跟她的婚事有关。说起来,今上这事儿做的还挺仁慈,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迁丁的背后都是农民的血泪啊。 顾柔本是一个现代姑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突然有一天飞来横祸,她好好的走在路上却被一块板砖砸到天灵盖,当场晕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了。 至于这是个什么朝代,顾柔拐着弯儿打听到了,自唐朝之后,历史拐了个弯儿,安史之乱虽然并未发生,唐代仍然改变不了覆灭的结果。后经过几次农民起;义,现在这朝代叫燕朝,今上十年前登基,是个圣明仁慈的主。 顾柔穿越后暗叹过几次自己命不好,自己闲暇时也看穿越小说,可人家不是做皇后就是做贵妃,再不济的也是高门大院里的小姐。她倒好,穿成了农民家的孩子。 等自己习惯了倒也觉得不错,自己爹娘虽然是农民,可相濡以沫恩爱的很,对自己也很宝贝,没让自己下过几次地。当然,这大概也和顾柔不会种地有关,她当年可是连办公室里的绿萝都养死过的人啊。 可是一年前,好日子到头了,她老家发了大水,大水直接冲垮了他家房子,淹没了她家的地。好在顾柔关键时刻脑袋清楚,带着她爹娘和小弟弟躲过洪水。幸存的人们没了房子和田地,只能往城镇跑,希望朝廷能给一口饭吃。 这时,顾家大娘又开口了:“孩子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呀!啊呀,这烟别抽了别抽了,那么呛人,就你当宝贝。。。” 顾品顺收起烟:“我就这一个爱好,你就不让我放松放松。。。这事儿,要好好合计合计,你且让我想想。” 顾家大娘推她男人一下:“还想啥呀?要我说,要么就去,要么就不去,如果要去的话可要抓紧了,这么好的条件上哪儿找去?小心过了这个村儿。。。” 顾品顺打断她的话:“娘们想问题就是简单!你懂什么?那北方苦寒不说,这刚刚打好仗的,那边是不是太平都两说。蛮人你见过不?一个顶我们两个大!再说,你问过阿柔没有?她愿意嫁到这么远去不?阿柔从小主意大,你得问问她。何况这一嫁,北方这么远,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女儿了,你可要想清楚。” 顾家大娘一拍大腿:“啊呀,倒忘了这茬,北方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这一嫁就再也见不到了,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还是算了算了。” 顾品顺说:“和卖女儿还是不一样的。还有,你明天再去打听打听,这军爷是怎么个选法,这地啊牲口啊都是虚的,关键是人好,肯干,疼媳妇儿!” 顾家大娘把这事儿记下了:“好,明天我就去找叶老三问问。” 顾品顺又开始抽起烟:“本来给阿柔准备的嫁妆全部淹了,一个子儿都没救出来。现在这办法倒是很合适,只是去北边,哎。。。” 第二天,顾家大娘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叶老三的棚子里打听这军爷是怎么个选法。 叶老三也不卖关子,说:“这事儿啊,有官媒人管着,据说是要先看过双方的人品样貌,记录家里情况,对对方什么要求,然后合八字,正经的很呢。你家姑娘样子好,必能选个好的!” 顾家大娘忙道:“还没定下来呢!我家男人让我来问问怎么个选法的。” 叶老三说:“哦哟,这可是赶早不赶晚的,已经有不少人家决定要让女儿跟着军爷去北方呢。” 顾家大娘惊讶道:“真的?” 叶老三瞪大了眼睛:“那还有假?许家,他们有两个姑娘呢,这次都准备去。还有巷子口的郑家,还有盈婆子他们家。。。” 顾家大娘喃喃道:“这么多人家呀,他们都舍得?” 叶老三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在这儿没田没房的,日子还能比现在更差?北方虽然苦寒,但是那边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好好过日子能差到哪儿去?更何况现在哪家人家拿得出嫁妆?你说是不?” 顾家大娘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看到她女儿在日头底下描花样子,儿子在一边摇头晃脑读书,顿时走路都带劲儿了。吃一辈子的苦,可不就是为了后代无忧无虑么。 “阿柔啊,来,跟娘进来。”顾家大娘招呼顾柔进棚子,又把顾坚打发出去玩,准备好好问问自家女儿。 顾家大娘把事情说了,问顾柔:“我问你,你可愿意跟个军爷去北方过日子?” 顾柔昨天晚上就把事情想清楚了,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娘,我觉得这办法挺好的。” 顾家大娘一听,眼泪差点下来,她家一开始就阿柔一个孩子,等阿柔十岁了才有了顾坚,阿柔可是从小宝贝到大的,现在要嫁到北方去了,一辈子见不到呢。 顾柔一看她娘脸色不对,立刻抱住她娘撒娇:“娘啊,我听说,从这里到北方要两个月的路呢。如果我真嫁北方去了,我肯定生个大胖小子回来看你们,不就两个月的路嘛~” 顾家大娘早习惯她口无遮拦,只扑哧一笑,点她的头:“还没嫁呢就说这些,羞不羞?” 顾柔认真跟她娘分析:“娘,我想过了,现在我们在这里飘零,也不知还要待多久,朝廷也不分地给我们,也不知道将来去哪儿,如今住在这棚子里都好几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也不行。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去北边,有地有牲口有嫁妆,还愁日子过不好?” 顾家大娘看女儿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说:“我别的不怕,我就怕那北边的蛮人,他们如果再来打咱们,第一个受害的就是你们!” 顾柔对这个倒不是很担心,几年前打的那一仗可是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燕国第一大将军金瑛带领三万将士死守辽远城,待援军到来即大挫敌军,逼退蛮人直至居庸关外,又赶上蛮人夺嫡之乱。如今蛮人自顾不暇,没个三四十年,恐怕无法恢复元气。居庸关现有大将军守着,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这不,前一段时间蛮人还灰溜溜的派使臣来请求开放互市,可不是没力气再打了么。 她笑着安慰娘:“打不到那儿,再北边还有个居庸关呢,越不过来。” 顾家大娘警告她:“你可别轻易下决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可想想清楚。到时候万一你男人欺负你,你一个人在北方可没娘家的人给你撑腰!” 顾柔摇着顾家大娘手臂,跟她撒娇:“所以呀,爹娘擦亮眼睛,好好帮女儿物色物色,挑一个好脾气的。” 顾家大娘听女儿口气,怕是主意已定,便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只关照她:“你呀,从小不会伺候田地,如今要跟军爷去北方种地去了,可别再躲懒。后面那块菜地你给我好好照顾着,别再把菜浇死了,晓得不?” 顾柔应了声,去后面伺候菜园子去了。 当天晚上,顾品顺和顾大娘叨咕了半天,烟也抽了几袋,最终顾品顺拍板,自家女儿,跟着军爷去北方开荒去!   ☆、第2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家大娘就把顾柔从被窝里拖起来:“快点快点,今日要去官媒人那儿登记呢,去晚了可来不及了。” 顾柔一边睡眼惺忪穿衣服一边劝她娘:“娘,不急,这官煤人又跑不了。” 顾家大娘拿了几个饼子准备做早饭,一边骂顾柔:“姑娘家家的,都快嫁人了还起那么晚,当心以后夫君嫌弃你!”又翻箱倒柜拿出自家祖传的银簪子:“待会儿把这簪子插头上,别叫人看低了去。” 这时顾品顺也起来了,叫住顾大娘:“孩子他娘,上次我做短工从主家那儿拿到的两块碎银你放哪儿了?到时候碰到官媒人你塞给她。” 顾家大娘奇怪了:“给官媒人塞银子干啥?” 顾品顺道:“这不是官媒人给牵线做媒么,挑个好的差的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顾家大娘一拍脑袋说:“是这个理,我藏被子里呢,我去拿。” 顾柔忙叫住她娘:“娘,这钱不能动,过了端午阿坚还要去上学呢。” 顾家大娘犯了愁:“这。。。这可怎么办?这盲婚哑嫁的,不给官媒人点好处恐怕不行吧。” 顾柔一边挽起头发一边劝她娘:“官媒人若是贪钱还给我们流民做媒干嘛?城里头高门大院的姑娘多着呢。再说,你直接塞银子过去恐怕人家也不敢收啊。” 顾家大娘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顾柔道:“我前几天不是绣了个荷包么,那是城里最时兴的样式,把这个给她,算作我们的一点心意,她戴着出去,又漂亮又赚了面子。” 顾家大娘没了主意:“这。。。这样可行?” 顾柔挽好了头发,回头对顾家大娘说:“当然可行的娘,我的手艺你还不知道嘛,再说苏绣可是富贵人家才用的起的东西呢。”顾柔尽管如此说,其实心里也没底,只是阿坚还靠着这点碎银去读书呢,可不能白白给出去。 一家人吃了饭,顾家大娘就匆匆拖了顾柔去官媒人那儿,生怕去晚了。 还没到,就远远的见门口已经排了好几家人家,顾家大娘顿时急了:“就说让你快点走,看吧,这么多人。”然后着急忙慌的拽着女儿去。 等到了门口,倒碰到了熟人。“小婉,叶大娘,你们也来啦?”顾柔拉住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打招呼,又跟与她同行的大娘打招呼。 叶家和顾家本来是邻居,叶小婉和顾柔从小关系就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发大水的时候,两家都逃了出来,一路上互相帮衬着,关系愈发的近了。 叶小婉回过头:“诶,阿柔,顾大娘,你们也来啦。这下好了,可有个伴了。” 叶大娘和顾大娘一边寒暄去了,小婉拉着顾柔偷偷摸摸说:“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呢,我娘就把我拖起来了,说是赶早不赶晚,没想到还有比我们家早的呢。” 顾柔看看前面几户人家问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我看这门都没开。” 叶小婉道:“不知道呢,不过我娘听说,到时候一个一个的给叫进去,一家一家详细问呢。” 顾柔问:“这要问到什么时候去,这排队的人可不少。” 叶小婉笑她:“又不是只有一个官媒人,十好几个呢!你还以为只有一个?” 这边日头慢慢升了起来,顾家大娘和顾柔是垫饱了肚子才来的,有那些没吃饭的就从怀里掏出几个饼子啃,敲敲胸口噎下去。渐渐的,排在他们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都是做娘的带着自家姑娘来排队的,还有一带带两个姑娘的人家。 顾家大娘一看这么多人,心里就急,生怕自家女儿被比下去,偷摸着跟顾柔说:“就应该把碎银子带着,这么多人,官媒人记得过来?” 顾柔正劝她,就见前边一阵喧闹,前边人喊着:“门开了门开了!”就要带着自家女儿往里挤去。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主事的,人长的黑黑胖胖,穿一身花花绿绿的料子,学人家门神挡门口把人往外推,边推边喊:“别挤了别挤了!再挤也得一个个排队!没喊你们进来一个都别进!哎,你这是谁家的,说你呢,对,就说你!再挤可不让你进了啊!” 骚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主事的是个大嗓门,趁着这个时候三言两语把流程说与大家伙儿听:“一会儿里面会叫人,叫一个就进去一家,官媒人问你啥你就答啥,答完了赶紧出来,别碍着后边的人家。完了就回去等消息吧,等匹配到合适的自会告诉你们!” 那人群里有急性子的就问:“那啥时候能知道消息呀?” 主事的不耐烦,手一挥:“这我哪知道,这么多人家,还有那么多兵呢!”说着就往里去了。 排队的这群人听了又发了愁,这匹配要匹配到啥时候去呀,也不给个准话,让人心焦。这边有人说自己有个十九岁的女儿,再等就成老姑娘了,那边又有人劝她可小点声吧,当心惹了官媒人生气。 只有那门口候着的第一家人家仔细听着门里头喊人,生怕听漏了惹了官媒人不耐烦。 果然不久,门里头就开始喊人了,那第一家人家的大娘赶紧拽了自己女儿快步进去了。 第一个之后,后来的喊的就快了。顾家大娘一边着急上火的伸长了脖子等着一边紧张的冒汗,原地转来转去的不消停,一会儿帮顾柔整理整理头发,一会儿又扯扯自己衣服,末了还问顾柔:“阿柔你说,这到时候进去了,官媒人会问啥问题?这万一我说不出来可怎么好?” 顾柔不紧张也被自家娘弄得紧张了起来,还得安慰她娘:“不会的娘,官媒人就问问咱们家情况,哪有答不出的,实在不行,我自己来说。” 顾家大娘立刻说:“这可不行,哪有姑娘家自己回媒人话的!”说着脸一板,对顾柔说:“平时你在家没个正形儿也就算了,等会儿进去见了人可得细致乖巧着点,听到没!” 看顾柔应了,顾家大娘才放下心来,心里想着待会儿可得好好表现,别给自家女儿丢脸。 好容易挨到了他们家,顾家大娘侧着脑袋听着,听到里面叫人了就立马拽了顾柔进去,还不忘帮顾柔整整衣服,快步向里走去。 话说张媒婆正在桌前坐着,抬头一看便见一姑娘由一大娘带了进来。这姑娘倒和前面几个不同,她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齐胸襦裙,倒也干净,乌黑的头发用素银的簪子挽了个垂挂髻,鬓边插了朵海棠,很是清雅。再看那柳叶眉,杏仁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好一个清秀好看的姑娘。 张媒婆暗暗点头,做流民的大多畏畏缩缩,仿佛低人一等似的,像这姑娘这样落落大方的做派倒不多。 顾大娘进了屋,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第一次见到贵人,难免腿肚子打颤,不敢抬头看人,总算想着要给自己女儿长脸,才找到自己声音,低声下气的给官媒人陪着笑脸:“这位贵人,我们是流民巷的顾家,这是我女儿叫顾柔。阿柔,快给贵人行礼!” 阿柔行了个礼,却不知怎么称呼。 张媒婆是个脾气好的,也不平白看低了他们,道:“我姓张,他们都叫我张大姑。” 阿柔道:“张大姑好。” 张媒婆说:“你们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生辰八字可有?” 顾家大娘紧张的什么都忘了,只凭着本能俱一一答了,好歹没出错。 张媒婆记下了,又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朝廷仁慈,今上下了旨,说是人家军士为国出生入死多少年,如今战时了了,人退下来了,解甲归田,可不得好好安顿安顿?免得寒了天下将士的心!这不,帮军士娶一门媳妇儿,解决终生大事,是最好不过的了。 顾家大娘唯唯诺诺的听着张媒婆唠叨,陪着笑附和:“张大姑说的没错。” 张媒婆又说:“你们如今在金陵城外住着,朝廷也没忘记你们。这不,今上念着你们流民家没了,田也冲毁了,定是没钱置办嫁妆,这姑娘家的花期又短,可别耽搁了!如今直接送十两银子做嫁妆!你看看,哪儿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今上还说,若是舍不得女儿的,可以跟着女儿一起去北方,一样分地!” 顾家大娘听着张媒婆絮叨,心也慢慢放回肚子里,笑着回她:“是今上仁慈,还记着我们。” 张媒婆转了一圈,终于唠叨回来:“我看你家姑娘是个长的好的。平时可有什么别的本事?” 顾家大娘听媒婆夸自家女儿,又紧张又欢喜,急忙道:“这孩子平时绣活不错,阿柔,让张大姑看看。” 顾柔忙把早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张媒婆看,张媒婆接过一瞧,那荷包上面绣的是一株并蒂莲,上面立了只蜻蜓,可贵的是这蜻蜓的翅膀几欲透明,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两行蝇头小字,写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张媒婆惊讶道:“这可是苏绣?” 顾家大娘说:“是,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我祖上以前是帮皇帝做绣活的。张大姑您看看能入眼不?” 张媒婆翻来覆去的看:“不错不错,很是精巧,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顾柔怕顾大娘说不好,便自己开口:“张大姑若是喜欢的话,这荷包就送给大姑了,算是我们一番心意。” 张媒婆乐的眉开眼笑:“哦哟,这怎么使得,这苏绣是富贵人家用的,我一个老婆子可用不起。”手里却拿着荷包翻来覆去的看呢。 顾柔说:“张大姑为了我们流民奔波劳累,一个荷包算什么。这是张大姑应得的。” 张媒婆笑了起来,对顾家大娘说:“哦哟,你看看你家姑娘的嘴,真够伶俐的!” 顾家大娘一早叮嘱顾柔不许多嘴,如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惹了张媒婆不高兴,便在一边陪着笑:“大姑说的是。” 张媒婆收了荷包道:“那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你们家姑娘人伶俐,手又巧,是个有福气的!” 见张媒婆把荷包收了,顾柔和顾家大娘俱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流程就顺畅多了,张媒婆问了几个问题俱是满意的,最后问顾家大娘:“对夫家可有什么要求?” 顾家大娘说:“我们家本来就是流民,哪敢提什么要求,只求对我们家姑娘好,踏实肯干就行,其他的也不求了。” 张媒婆做这笔生意做的很是顺畅,末了张媒婆还说定会帮他们家找个好女婿,喜的顾家大娘笑的拢不住嘴。 回来的路上,顾家大娘脚步松快多了,精气神儿又回来了,腰板也直了许多,她眉眼含笑对顾柔讲:“听到没听到没?张大姑说要好好帮我们挑拣挑拣呢!这下你不用愁了!” 顾家大娘叹了口气:“如今便是了了一桩大事了!你爹嘴上不说,心里着急的很呢!生怕耽误了你!如今好了,把这事儿托给官媒人,可不愁了!” 顾柔知道做爹娘的最挂心的便是儿女的事儿,拼命挣钱种地,不就是为了她和阿坚么? 顾柔不禁又向娘撒娇:“等我嫁了,就不能常常来看你们。你关照爹,让他别那么拼,那城郊不是有村子么,攒够了钱便去买地,手里有了地才安心呢。” 随后又说:“你平时眼睛不好,记得拿那银杏叶子煮水敷眼睛。身子好了才能享福!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知道,可别为了干活伤了身子。这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身体伤了可弥补不了!” 顾家大娘被她说的伤感,红着眼睛道:“净会惹人伤心!要不我回去找你爹商量商量,跟你一块儿去北方得了!那张媒婆不是说了嘛,可以一起跟去的。” 顾柔忙阻止了:“可别,阿坚好容易考到金陵城的学堂,容易嘛?再说,若是北方有好的学堂也就算了,若是没有,岂不是耽误了阿坚一辈子?” 顾柔劝自家娘:“娘,我一个人能行,你也别担心没人帮衬,我们邻里邻居的女儿们都过去,会互相帮忙呢。”   ☆、第3章 等到了家,顾家大娘立刻就把张媒婆的话学了一遍给顾品顺听,末了还说:“我说的吧,我们家姑娘模样好,肯定能寻着个好的!” 顾品顺点点头,松快的拿出烟来抽。顾家大娘立刻手一伸,抽掉他的烟:“快别抽了!女儿嫁妆还没个着落呢!虽说发十两银子嫁妆,可到底发不发,什么时候发还是两说呢!可省点钱吧,有抽烟袋子的钱不如留给孩子!” 顾柔心疼自家爹娘,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忙前忙后的,这下连口烟都抽不上了?她心里愧疚的很。忙道:“娘,爹抽烟也不费几个钱,就让爹抽吧。” 顾家大娘心里也知道自家男人抽烟还算俭省,只是女儿快要出嫁了,她心里焦急的很! 顾家大娘扳着手指头盘算:“你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去北方的路上要两个月呢!这穷家富路的,可不得多准备着点?还有去那北方开荒,人家又不给你准备房子!还要自己造房子呢。这木料、家具可有准备着了?北方苦寒,得多带着点棉花,到时候做被子棉袄都用得上啊。还有那耕地用的工具,常用的药物,什么都得备着呀!还有,到时候还要和未来女婿商量着准备,别什么都准备了两套,或是都没准备,这可不行!” 顾大娘越说越多,像个苍蝇般毫无头绪,急得一身汗,顾柔忙拉着她:“娘,哪有那么急了?这不是夫家都没选定么,等夫家定下来了再准备也不迟啊。这样吧娘,我先做嫁衣准备着,等夫家定下来了,嫁妆钱发下来了再准备啊。” 顾家大娘急躁的心被暂时安抚下来:“也是,不过啊阿柔,不管怎么说,这被面,枕头,可必定是女方准备的。你这几天在家可不许躲懒了啊。” 顾柔应了,和自家娘一起去买布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家焦急的等待着消息,顾家大娘天天在巷子口等着,生怕错过了。顾柔虽然心里期待又紧张,面上却不带出来,只得静下心做绣活。这期间,地里的菜又被她浇死了两颗,被顾家大娘拎着耳朵直骂。 又渐渐的,好几家人家都被官媒人叫去,回来后喜的那眉毛都飞起来了,顾家大娘一看人家嫁妆都准备上了,自家却没消息,又急了,后悔没把碎银子带去,被顾柔安慰了好几回。 这天,天气晴好,顾家大娘正做饭呢,就听叶老三远远的喊:“顾家大娘,顾家大娘!快出来!快来!” 顾家大娘勺子都没放下,连忙赶出来问:“啥事儿啊,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喊。” 叶老三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说:“快跟我走,去官媒人那儿,你家姑娘的事儿啊,有着落了!” 顾家大娘哦哟一声,立马喜上眉梢:“有着落了?可是找着合适的夫家了?哦哟天可怜见啊!你等着我去叫阿柔来啊!”回头大喊,“阿柔啊!阿柔?快出来。。。” 顾柔连忙赶了出来。顾大娘拉住她说:“张媒婆那儿有消息了,我们快去。” 叶老三连忙拉住顾家大娘:“还有你家男人呢,这么大事儿,可不能没你家男人做主!” 顾大娘一听也对:“是啊是啊。。。那什么。。。。阿坚啊,阿坚,快来,你快去南边的枣树庄,找你爹去,说是张媒婆那儿找着合适的夫家了,让他跟主家告个假,去官媒人那儿!” 阿坚应了,飞快的跑了。 顾家大娘也顾不得换衣服,把勺子往旁边一塞就赶忙拉着顾柔走了。 话说顾家大娘和顾柔在官媒人门口等自己男人等的着急上火,好容易才见着顾品顺带着顾坚过来,忙拉着自家男人进去:“怎么这么慢!别让张媒婆等急了!快走快走!阿坚,你回去自己读书啊。” 一家三口着急忙慌的进去,顾家大娘还帮顾品顺拍拍衣服。 张媒婆还跟之前一样坐在桌子后边,见到他们便笑道:“你们可算来了。” 顾家大娘压抑着兴奋,倒没之前那么萎缩了,她跟张媒婆行礼:“张大姑好,这是我家男人顾品顺。” 顾品顺到底在外边到处走动,见过世面,也不像顾家大娘那般紧张,他恭敬着说:“张大姑好,我家姑娘的事情真是劳烦您了。” 张媒婆笑着让他们坐:“你们坐吧,别站着说话。这有什么麻烦的,这牵线拉媒,不就是我们做媒婆的该干的嘛。” 张媒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道:“我这次啊,可帮你们寻了门好亲事儿。这男方呢,叫薛遥,以前在军营里是个百夫长——也算是个小官了!样貌真真是没说的,那叫一个精神,保准你们看了都爱!他也是个可怜的,爹娘早死,他就住在舅舅家过活,过了没几年便出来当兵了,如今打了仗,舅舅家那边的人全当他死了。” 张媒婆继续道:“虽然是个独户,不过好在人口简单,上边也没婆家管着,你家女儿嫁过去就当家,可不自由自在的?” 顾家大娘本来还有点迟疑,后来转念一想,自家女儿一个人嫁到北方,若是遇到个厉害婆婆厉害嫂子什么的,可不要被拿捏惨了?这样也正好。 顾家大娘便道:“这样也好,没有些糟心亲戚麻烦,两口子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只是万一遇到个事儿也没人帮衬。。。” 张媒婆道:“哎,这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几十几百个兵一起去北方开荒,他一个百夫长也算个小官,会没人帮衬?” 顾家大娘想想也是,便放心下来。 这时顾品顺开口了:“张大姑,可否让我们见见这军爷,我有几句话想当面问他。” 张媒婆倒也肯,便让人去城郊的军营找他。 张媒婆说:“只是阿柔姑娘,你去屏风后面听着吧。” 顾柔应了,走到屏风后面站着,透过屏风缝隙盯着门口,等那薛遥来。 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顾柔定睛一看,只见他一身短打干净利落,浓眉大眼的,挺直的鼻梁,唇角带笑,出乎意料的英俊! 顾柔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见他走路带风,来到张媒婆面前行礼:“张大姑好。” 顾柔穿越前是声控,听他声音低沉有力,心跳的更快了。 张媒婆笑着让他也坐,给他介绍:“薛遥,这是我给你说过的顾家他们两口子。” 薛遥复又站起来:“顾大叔好,顾大娘好。” 顾大娘看这军爷这做派,还有什么说的,连连说好,眉开眼笑。 其实薛遥进了门就看见两口子坐那儿,心里猜到是张媒婆给他说的那家人,心里羞涩紧张的很,只是装的一幅冷静样子,决心要好好表现。现在看顾家大娘夸他,更是高兴。 薛遥坐下后随意一瞥,便见屏风下面露出一双浅绿色的绣花鞋,更是紧张的不知怎么表现才好。 这边张媒婆已经开口了:“薛遥,今天叫你来,是顾家两口子想提前见见你,女儿家家的去北方,做父母的不放心呢,想提前相看相看。” 薛遥紧张了半天,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说话:“对,这是自然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顾品顺说:“这位军爷,今天麻烦你来,是有个问题想跟你说道说道。” 薛遥尽量把自己注意力放在眼前两口子身上:“顾大叔叫我阿遥就行。有什么问题请说,我听着呢。” 顾品顺道:“我这女儿的模样是没得说,整个流民巷里找不出更齐整的来!做绣活也是一把好手,那一块手绢拿去卖也能得不少钱呢。只是她对种田这事儿,实在是少根筋!” 顾家大娘忙拧了一把自己男人轻声说:“啊呀你说这个干嘛!” 顾品顺不理自家婆娘,继续道:“也是我们平时宠她没怎么让她下地,你让她拔拔野草,浇浇水啥的都行,只是让她插秧,让她翻地,她实在做不来。这玉米到她手里都死了,更别说水稻小麦这些精贵的。” 顾品顺继续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想提前告知你。毕竟以后去北方是要去种地的,我不跟你说清楚怕你以后说我们蒙骗你。这农家女儿不会种田这事儿确实说不过去。你若是实在接受不了,我们也不勉强,是我们家女儿的错。” 顾家大娘在一边暗暗埋怨她男人,只薛遥却觉得这家人光明磊落,顿时心里佩服。 薛遥说:“顾大叔这么说,我便知道您家的女儿必定错不了。顾大叔放心,我以前没当兵前,种地也是一把好手。” 薛遥继续道:“我爹虽然死的早,但他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说女人家的娶回来就是用来疼的。我娶的女人我舍不得让她去田里吃苦头,她不会种田也好,在家绣绣花烧烧饭啥的都行,种田的事儿啊,交给我来做。我身子皮实,不怕吃苦!” 顾柔在屏风后面听得心里感动的很,只是顾着女儿家的矜持没动作而已。 顾品顺听他一番话,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张媒婆见此,乘机道:“那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就定下来了?” 顾品顺和顾家大娘对视一眼,向张媒婆说:“麻烦张大姑了。” 薛遥见此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又突然想起屏风后面还有一人,又害羞起来。 张媒婆眉开眼笑:“这感情好!我待会儿带你们去签字画押,这事儿啊,就算定下来了!” 她又说:“签字画押后,就可拿嫁妆钱了,到时候可不许再反悔了,否则可是要吃板子的!”这话是对着顾柔说的,见屏风后边没反应,便知道这事儿一准儿成了! “若是大家都同意,那——咱们走吧!”   ☆、第4章 顾柔一个人立在屏风后面抚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过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自从她穿越以来便知道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只想着以后若是夫家愿意跟她好好过日子便得过且过,若是夫家是个糟心的便自己一个人过。只是没想着让她遇着个这么好的,真是。。。真是捡着大元宝了! 虽说就这么短时间也看不出一个人好坏,不过是个人都看皮囊,有个好相貌好口才容易赚好感不是?薛遥一下子就赚着顾柔好感了! 因为不知他们一行人什么时候回来,顾柔只好在屏风后面等着,也不敢随便出去。 现下顾柔又开始忧心起别的来,若是成亲后,只顾柔喜欢他,他不喜欢自己,那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薛遥这样的,看的上自己不?还有那薛遥长的好,若是有其他小妖精心思活络勾了他去可怎么办? 却不想那薛遥只是表面装的好,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他回想起屏风下面的那双绣花鞋,小小的一双,可爱又细致,一定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到时候把她藏房里宠着,下地?下什么地!在家享福才是正经的。 薛遥想着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一个人在那儿憨憨的笑,张媒婆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薛遥连忙回神,又是签字又是画押。 张媒婆笑着说:“这孩子,高兴傻了!这契子一共三份,你们两家各一份,我这儿一份。顾家的,你们凭着这契子去找那管事的,他会发嫁妆银子给你。薛遥,那牲口和田契,你去找你们营里管事的要。” 张媒婆又说:“那去北方路上准备的一应物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就不参与了。” 三人点头应了,张媒婆又说:“薛遥你找个日子,把聘礼送去顾家,知道不?可得快点,上头的人说,得尽快寻个黄道吉日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呢。” 顾家大娘问:“啊,这成亲的日子不是自个儿订的么?怎么上头也管这个?” 张大姑说:“这你都不知道?上头说了,寻个日子,订了亲的军爷和闺女儿放同一个日子里凑一起成亲,那新房和席面就放在军营里!成了亲就尽快上路去北方,再晚就要夏天了!” 张大姑不耐烦多说,让薛遥跟顾家两口子解释,便自顾自回去了。 末了还把顾柔叫出来,让她自己先回家去,自家爹娘在跟未来女婿商量事儿呢。 顾家两口子喜气洋洋的回来了,顾家大娘那嗓子啊,恨不得喊得全巷子都知道她家女儿订了门好亲事,被顾品顺拉回去了。 顾家大娘拿了那银子和契子,献宝似得给顾柔看:“见过这么多银子没?还是官银,上面印着印儿呢!还有这契子,还有官家的印!” 顾柔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立即说:“娘,可好好藏着,这几日好几家人家都得了银子,当心被有心人偷摸了去。” 顾家大娘说:“不能!我跟你说,我一早跟你爹商量好了。”她压低了声音道,“就藏在我们睡觉的铺盖下边!在下边挖个洞,把银子埋进去。谁要偷钱,得先经过我!” 这亲也订了,钱也拿到了,顾家大娘心满意足,坐下来跟自家女儿好好盘算盘算:“我听我们家未来女婿说啊,这成亲呢不是自家管自家的办,是聚在一块儿办!” 顾柔惊讶道:“啊?真的?” 顾家大娘说:“当然是真的。我们家女婿跟我解释了,说到时候去北方也是大家伙儿一块儿走。这不是刚刚打好仗嘛,之前又发了大水,这一路上啊,怕是土匪不少。这大家伙儿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土匪一看这么大阵仗这么多男人,也不敢来抢啊。” 顾坚插嘴问道:“所以便聚一块儿成亲?” 顾家大娘啧了下嘴:“阿坚,大人说话呢小孩插什么嘴!”又回头跟顾柔解释,“所以呢,这上头说了,索性婚礼放一块儿办。办好了就一起上路去北方。那成亲的席面就放在城郊的兵营里,女婿说,这席面的钱由他们大将军出!” 顾柔懂了,这不就跟穿越前的集体婚礼一样么。 顾家大娘还说:“成亲的新房就在军营里,是营房改造成的。我们家女婿说,这些我们全部不用担心,都交给他!” 顾家大娘说的口都干了,舀了一碗水仰头喝了。站起来豪气干云的发号施令:“孩子他爹,你这几日去附近山林找找看可有没有好木头料子!要那种经得住风吹雨淋的,路上两个月呢。这几日就去啊。” 顾家大娘又对顾柔说:“我让你缝的嫁衣,被面,枕头你可缝好了?” 顾柔一脸乖巧的点头。 顾家大娘又说:“还有衣服!可以做起来了。冬天的棉袄,做的厚厚的才好,最好再做个坎肩,秋天穿正好。。。” 顾柔一脸无奈打断她娘:“娘啊,还是先去买东西吧,我这手上也没棉花啊,布也不够用。去买点棉花回来才能做棉袄。顺便看到街上有什么要用的便都买了,不是正好?” 顾家大娘说:“对!走走走。。。正好我这银子还没埋地里去,正好去买东西,哦对了我跟女婿商量过了,那碗啊罐啊就不买了,怕一路上给震碎了,到辽远城再买。” 顾柔笑着对她娘说:“那只带一两银子足够了!” 这边薛遥呢,他一路轻快的哼着歌儿回到军营,也不进门,就站那门口,双手叉腰,气壮山河虎啸龙吟的吼:“老子定亲啦!!!!!老子有婆娘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得意着呢,不知哪个营房里飞出来块木头边角料,里头一男人气势汹汹的喊:“发什么疯呢!有婆娘了不起?” 薛遥得意洋洋喊回去:“陶顺!你给我出来!别缩里面当缩头乌龟!老子定亲就是比你快!老子比你吃香!怎么滴!” 陶顺和另外几个单身老男人冲了出来,扑到薛遥身上:“让你给我嘚瑟!兄弟们,给我上!” 另外几个未定亲的听闻大喜,一把扑倒薛遥打闹起来,打的薛遥哎哎叫唤,直到最后薛遥告饶才作罢。 等闹完了,几个人纷纷缠着薛遥问过程:“可是见了那姑娘?我们未来嫂子长啥样?美不美?” 还有人问:“嫂子性子咋样?可别是个母大狼啊。” 薛遥笑着踢了过去:“人家姑娘是随便能见的?我见了人爹娘!” 几个人顿感失望,长长的切了一声。随后又问起人爹娘如何,定亲过程啥的。薛遥也没不耐烦,一一跟他们说了。 等他们问完了,薛遥把人打发去干活,如今人人都在忙着把营房改造成新房,洞房花烛夜就在军营里,虽然不是在自己的家,可意义重大着呢不是?等到了北边,造了房子,安顿下来,再补一个自己家里的洞房花烛夜。所以说这些老男人们可积极了,尽管官媒人还没给自己说好人家,可也得早点准备着不是? 薛遥自顾自的凭着契子去找他们营里管事的要了田契,分到了一匹大青骡,还额外得了几两银子。管事的说:“这是大将军的私房钱,说是兄弟们去下聘总不能空着手吧!订了亲的兄弟们都有,拿着吧。” 薛遥又回自己营房,把自己多年来藏得军饷拿出来数了一遍,准备拿了钱去准备聘礼。尽管人家都说当兵的穷,可是他毕竟是个百夫长,还是有点家底的。所以他手头还算充裕,即使没那几两银子也足够用了。 这订了亲的人啊,精神头就是不一样。薛遥脚下生风的去城里准备聘礼。冰糖冬爪、桔饼、柿粿、糖果是必须的,再要配上猪脚,阉鸡,和母鸭各两只。薛遥还特意托人打了只银镯子,一对银耳环,到时候一起送去。薛遥越买越开心,就想着把什么好东西都买了来给他媳妇儿,整个人的样子比大过年的还喜庆。 薛遥正大包小包的买个不停,突然听有人喊他,回头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以前手下的兵——周老四。 薛遥自认为他手下的兵个个都不是孬的,遇上敌人不要命的往上冲,可这周老四确实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以前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儿,缺胳膊少腿也经常有,连他们大将军都没几次不受伤呢。可有人却发现,这周老四次次从战场上下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难道周老四功夫好?也不见得啊!就有那有心人观察周老四,希望跟他学学。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事儿来了。那周老四,一开始装模作样的跟着大家伙儿往上冲,一会儿便悄悄退了下来,往那死人堆里一躺,装起死人来了!一直躺倒战事结束再钻出来。 这可了不得!兄弟们个个都拿命拼,多少人性命都牺牲在这战场上了?谁不惜命?可没他这样的做的!薛遥知道后气的狠了,当众打了周老四四十大棍,狠狠地让兄弟们出了口气。 从此之后,这周老四再也不敢装死人了,在战场上老老实实往上冲,可惜他功夫又不好,这不没多久,脸上被画了一道大口子——破相了! 周老四眼睛滴溜溜一转,谄媚道:“薛兄,这是准备聘礼哪?” 薛遥不欲与他多说,唔了一声。 周老四说:“我也准备聘礼呢,不如我们一起?” 薛遥心里奇怪,心想官媒人还给他这样的说媒?这不是祸害人姑娘呢么? 薛遥问:“你也定亲了?” 周老四嘿嘿一笑:“是啊,是流民巷的郑家。薛兄,你呢?” 薛遥一想这是板上钉钉了。已经订了亲就不能反悔了,朝廷怕这次有人乘着这机会骗嫁妆钱,便规定若是定亲了又反悔就要挨八十大板。这八十大板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不过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儿,也许周老四当兵不行,做丈夫就行呢! 薛遥不欲与他有交集,含混了几句便糊弄了过去,背着大包小包匆匆走了。 转眼过了半月,兵丁们大多数都被说好了亲事,就等着挑个好日子下聘。此时朝廷公文下来了:那三月初十,十一,十二,俱是良成吉日,兵丁们去流民巷,接媳妇儿,成亲!   ☆、第5章 成亲那天一大早,天蒙蒙亮,顾柔一家早早的起来了,顾品顺一边穿衣服一边对顾家大娘说:“我去巷子口等着,迎亲的队伍很快就过来了。” 顾柔忙说:“爹,没那么快吧。天还没亮呢。” 顾品顺啧了下嘴:“小孩子懂什么,今天成亲的人多,待会儿军爷进来找不着路,摸错了人家可不得了。”说着就要出去,顾家大娘忙在他怀里揣了两块饼子让他边等边吃。 外面已有不少人家起来了,嫁女儿的人家早早的开始梳洗打扮,左右邻居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笑笑闹闹的很是喜庆。 顾柔穿好一身大红嫁衣,顾家大娘站她身后帮她挽头发,边梳头发边慢慢说:“到了夫家,可记得把你的性子收收。你虽然表面温温柔柔,可我知道你犟的很。做姑娘的,父母宠着,兄弟让着,自然不知天高地厚。等出嫁后,你就为□□为人母了,可别再任性了。” 顾家大娘用梳子沾了水说:“夫妻之间不过就是个让字,他发脾气,你忍让着点,你发脾气呢,他自然也会忍让你。平时要尊重他,在外面记得要给他面子,他自然敬你爱你。你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以后天各一方,我和你爹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顾家大娘声音都变了,“记得写信回来,我让阿坚读给我们听。有你的消息,我们就放心了。” “若是他欺负你,别憋着,你娘家有人!我和你爹就是再远也要为你讨回公道的!” “北方苦寒,你素来手艺好,可别委屈着自己,多做几身衣裳,别贪漂亮穿的少。若是钱没了,你写信来告诉我们,我们托人把银子给你带去。。。” 顾柔感到有水珠砸到她头顶上。 “娘!”顾柔再也忍不住了,她回头一把抱住顾大娘的腰哭起来,“我不嫁了。。。不嫁了,我一辈子陪着你们呜呜呜。。。” 顾家大娘把顾柔的脸□□:“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可把眼泪擦擦。”她别过头,把自己脸上眼泪抹了,“你回过去,还没梳好呢。” 顾柔心里万分不舍,回过头去一抽一抽的低泣。顾家大娘一边梳,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她娘低沉着声音柔柔的念着,顾柔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以后,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媳妇儿,就要与这个家告别了! 顾家大娘给顾柔挽了个堕马髻:“你在家里待着,我去找罗家大婶儿给你开脸。”然后手一抹脸,擦干了泪痕,又恢复了以往的风风火火出去了。 一会儿,罗家大婶儿便由顾家大娘带了进来,进来后看到顾柔红红的眼圈,泪痕未干,便知道顾柔舍不得呢,便立刻开口说了几句吉利话:“哦哟,新娘子今天真好看,你家女婿看了,必会被迷得舍不得眨眼呢!” 顾柔一下子被逗笑了,低头羞涩起来。罗家大婶儿一边铺开绞面的工具一边说:“这女儿出嫁必是舍不得爹娘的,你以后若是不方便回来看望,带封信回来报个平安,你爹娘就安心了!等过几年啊,抱个大胖小子回来给你爹娘看看,更好!” 顾柔心中悲伤之情被驱走不少,由着罗家大婶儿绞面起来。这时外面的左右邻居来了,左一句右一句的给顾家大娘道喜,这边的说顾柔性子好,福气在后头呢,那边的就说顾柔手艺好,外边的都比不上,乐的顾家大娘哈哈大笑。突然听外边匆匆的脚步声,顾品顺跑了过来:“孩子她娘,兵营的说了,那迎亲的队伍啊,辰时从兵营里出来。啊呀怎么还在准备呀,赶紧的吧,时间来不及了!”说完又匆匆走了。 左邻右舍的说:“哦哟,可得赶紧了。待会儿还得化妆呢。”罗家大婶儿和顾家大娘两人手快脚快,忙进忙出的给顾柔涂脂抹米分的,一会儿又有一批邻居来道贺,顾家大娘忙去招待人,一时热闹的很。 再后来,空气中隐约传来鼓乐的声音,顾品顺又回来嚷着:“孩子她娘,来了,快来了!那鞭炮呢?放哪儿去了?快拿出来准备着,等人到了就放啊!” 顾家大娘连忙拿出鞭炮挂在自家棚子前头准备着,回来后又拿起红盖头,欣慰的朝她笑着:“新娘子准备好咯!”说着那红盖头便落在她头上,前头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周围情况,顾柔不禁紧张起来,听了满耳朵的喧闹声。一会儿,那鼓乐声越来越近,众人欢呼着,起哄着,跑来跑去的看热闹,顾坚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概和朋友们钻来钻去的讨红包。一会儿,便听到远处有鞭炮声想起,已经有新郎到新娘家门口了!顾柔看不见,便侧耳听着,众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在她耳边交织出喜庆的乐曲,顾家大娘一会儿去看看女婿来门口了没有,一会儿又进来跟顾柔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看热闹的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来了来了!新郎来了!”顾家大娘忙跑到外边,点起鞭炮,鞭炮的声音将迎亲的气氛推向□□,和鼓乐声和在一起,甚是热闹。等鞭炮停了,便听一声马声嘶鸣,薛遥下了马,叩拜他父母:“薛遥拜过岳父,岳母!” 话音刚落,左邻右舍的便开始打趣起来了,这个说新郎长得俊,那个说一看就是会干活的,还一点没有让路放他进门的意思。说的薛遥又羞涩又心急。 顾坚也回来了,正好奇的打量这个姐夫。邻居们还不肯放过薛遥,纷纷给他出难题,让他保证这个,保证那个。薛遥一会儿说一定会好好照顾顾柔,一会儿说肯定抱个大胖小子回来给大家看。直到吉时快过了,顾家大娘才出来打圆场,把薛遥迎了进去。 薛遥进了棚子,一眼就见到他的新娘端坐在一边,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肩上再披一条绣有各种吉祥图纹的锦缎,一双葱白的双手放在膝上,端的是明艳动人,仪态万方,照的整个棚子都亮堂了很多! 薛遥压抑住加速的心跳,看着顾柔被扶过来,走到他身边。 顾家大娘准备好出嫁酒,这酒是米酿的,不醉人。顾柔小心的将酒送入自己盖头下喝了。两人喝了之后,再向顾家两口子行礼,顾家两口子稍稍嘱咐几句后,便要上轿了! 顾柔走出棚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了一声:“爹,娘?” 顾家两口子立马迎上来:“在呢,怎么了?” 顾柔什么都没说,朝着她爹娘的方向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叩了三个头,盖头下面又泪流满面。 顾家大娘忙把她扶了起来:“快起来啊,待会儿到了兵营还要扣头呢。”说着又哽咽了,“我们都在一边跟着,待会儿到了兵营还要拜呢,又不是见不到了,这孩子。。。”顾家大娘心里知道这个跪的意义不同,她明白着呢。 顾柔被扶进轿子,她感觉到轿子被稳稳的抬了起来,缓缓向外走去。一路上鞭炮声不断从各个方向传来,鼓乐未停,贺喜声由远及近,又慢慢飘远。渐渐地,迎亲的队伍走出流民巷,外边也同样热闹的很,这场与众不同的集体婚礼引的人们个个都出来看热闹,连金陵城里的人也出来看这婚礼,纷纷笑说这当兵的,精气神儿就是不一样。早有道路两旁的人将准备好的果子,鲜花,红色纸屑洒向新郎,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伴随着鼓乐齐天,轿子终于来到了兵营,顾柔感到轿子落了地,一会儿,薛遥在轿子旁高声唱请新娘下轿。不知谁把轿帘打开,阳光洒进轿子,顾柔被扶了出来,手里被塞了一根绸子,另一头在薛遥手上。 周围早有观礼的人们和兵丁在一边看热闹,见新娘出来了,纷纷起哄。顾柔小心翼翼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又有人在她跨到一半的时候把马鞍抽走,寓意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的意思。 随后她又被薛遥牵引着走向兵营大堂,忽听身边声音响起:“前面是门槛,当心脚下。”顾柔的脸悄悄红了,不安的心情被安抚了下来。 顾柔随薛遥进了大堂站定,大堂里涌进了前来观礼的兵丁和亲戚邻居们,在一片喧闹贺喜声中,有人宣布拜堂仪式正式开始。 大堂安静了下来,就听那人大声唱: “一拜天地。”顾柔随着薛遥跪了下去。 “二拜父母。”顾柔站起来,薛遥还在一边扶了一把,然后又换了个方向跪。 “夫妻对拜。”顾柔面对薛遥,柔柔的跪下去。以后,她就是薛遥的人了。 “进洞房——”顾柔被扶了下去,引进洞房。她身后,喧闹声重新响起,兵丁们欢呼着抛起新郎,一片欢腾。 进了新房,顾柔一个人坐着,等她的新郎。顾柔上轿子前只垫了一口鸡蛋茶,现在腹中空空,正等的不耐烦呢,一片喧闹声由远及近,脚步声在新房门口止住了。 “干嘛呢干嘛呢?想闹新房?”薛遥的声音传来,听声音没喝太多酒,笑着跟兵丁们闹呢。 “说对了,就来闹你的新房!”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放软了口气,“哥,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嫂子呗?” 门外的薛遥说:“我自己都没看过呢,才不便宜你们这帮臭小子。人家新娘脸皮薄,可经不起你们闹。” 兵痞子缠着薛遥不放,薛遥被缠的不行,只好金蝉脱壳:“欸,那不是陶顺么,据说他家新娘子比花儿还漂亮,你们不去看看?” 兵痞子果然中计,一个个的去缠陶顺,薛遥趁机闪进房,把门关的死死的。 中计的兵痞子们折回来,在门口闹了一会儿,见薛遥不开门,只好悻悻走了。 一时间,房里只有薛遥和顾柔两人的呼吸声。正待顾柔有点尴尬和紧张,就看见一双黑色靴子立在她面前,薛遥的声音传来:“娘子,我揭盖头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秤杆把红盖头挑起来,顾柔抬起头,正对上薛遥含笑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浓眉大眼,坚毅的下巴,嘴唇挑起来,形成富有魅力的弧线。 薛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娘子,你真好看。。。”顾柔羞涩的低下头去,就听薛遥继续说,“。。。就是这脸上一道一道的是什么?” “什么?”顾柔抬起头来问,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化了妆之后还哭了老半天,肯定妆花了! 薛遥笑的不行,顾柔跳起来,捂着脸要去洗脸。太丢脸了,本来想给自家夫君一个好印象,结果却成了这样! 找不到水,顾柔心急的转来转去,看那薛遥在床上笑的打滚,不觉嗔道:“快帮我找找水嘛!” 薛遥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这才出门去打水。 顾柔一脸沮有窘迫的坐下来,只怨自己不小心,在房里空等半天也不知擦一擦,于是对自己未来的日子又少了几分信心。 一会儿薛遥回来,一手拿着铜盆,里面盛着热水,一手拿了个食盒。顾柔认认真真洗了脸,洗尽脂米分,还特意跑到薛遥面前说:“你看,我其实长得这样。”可不是之前那丑样子呢。 薛遥拉着她的手含笑说:“好,我家娘子长这样,我记住了,长得真好看。” 顾柔松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脸红。 薛遥将顾柔拉到桌前坐下:“忙了一天,饿不饿?先吃点垫垫肚子。” 薛遥从食盒里拿出几盘菜,顾柔立刻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筷子就吃。 等吃的差不多了,顾柔才想起来要维持自己淑女身份,可是这时候形象早已毁的差不多了,顾柔无力回天,放下筷子不敢看薛遥。 薛遥在一边看着她吃,等吃完了,就催着顾柔喝交杯酒。 薛遥倒了两杯酒,一杯给顾柔:“娘子,来。” 顾柔和他交缠双臂,喝了酒,可才一杯下去,就觉得微醺。 薛遥靠近她说:“我特意找人把本来的果酒换了,换成我们军中常喝的酒。娘子放心,这酒不烈。” 顾柔头晕,疑惑的看着他。 薛遥笑着,手一手揽着顾柔腰,一手抚着她的胸:“听说第一次很痛,喝了酒就不痛了啊,乖宝宝。” 说着,薛遥一口含住顾柔的嫩唇,舌头在顾柔唇上扫了一圈,就往顾柔的嘴里探。顾柔在强烈攻势下支持不住,很快被撬开了贝齿。 顾柔的舌头被卷住一吸,她受不住,发出了求饶的鼻音,被薛遥直接压上了床。。。 拉灯拉灯!!   ☆、第6章 成亲后的第三天一大早,顾柔早早的由薛遥陪着回了娘家。顾家两口子一早带着顾坚在巷子口张望着,生怕错过了。 “爹,娘!阿坚!我回来了。”顾柔急切的迎了过去,笑着对她的家人说。 顾家大娘见顾柔脸色不错,便放下心来,拉着顾柔进巷子:“回来就好。来,我们进去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啊呀,还买东西干啥,真是的。。。” 薛遥被顾品顺叫去聊天了,两个女人进屋子准备午饭。 顾家大娘一边揉面一边说:“你后天就要跟小遥上路了,我这几天给你做了不少饼子干粮,里面夹了咸菜,你记得带着走。欸,帮我看着点锅,里面的鱼汤我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顾柔应了,掀开锅盖看了看,鱼汤已成奶白色,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顾家大娘看着自家女儿的好气色,凑近她笑着问:“成亲那天晚上怎么样?“ 顾柔知道她问什么,只装傻:“啊?什么。。。” 顾家大娘瞥她一眼:“你跟我兜什么圈子?你跟为娘的说说有什么,娘什么都经历过了!你啊,脸皮太薄!” 顾柔想起那天花掉的妆,还有那个疯狂的夜晚,脸红的都快烧起来了。 顾家大娘也不再追问了,看这情况,小两口感情热乎着呢。 顾柔帮她娘把面切成一块一块的小块,再压扁,包上咸菜后滚一遍菜油,在炉子里烤。 顾家大娘把饼子全部放炉子了,把手上的油往围裙上擦擦:“我帮你收拾好了行李,你过来看看,有什么缺的待会儿和你夫君一起进城去买。” 顾柔打开她爹新做好的樟木箱子,见里面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被褥,被面,枕头,衣服,鞋子一层一层的垫着,还有大包的棉花和结实的布头。 上面的便是一些器具,新打的铁锅,铲子,新买的筷子,勺子,剪刀,只要不易碎的生活用具几乎全塞在里面了。 码的整整齐齐的是一包一包包好的作物种子,大包的是大米,小麦,玉米,高粱,红薯,芋头等。小包的是蔬菜,黄瓜,大白菜,芹菜,青菜,韭菜等。 顾家大娘说:“我之前问过小遥,他种菜是一把好手,种子都是精贵的,你也别经手了,让他来弄,你在旁边搭把手就行。” 顾家大娘指着那布说:“我都给你挑的最结实的布头,我们农家人也不兴什么花样,颜色鲜艳的是给你的,颜色暗一点的是给你夫君的。你在车上啊若没事,就给小遥做几身衣裳——到了北边又要开荒又要造房子可没空做衣服!” 顾柔应了,顾家大娘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掀开铺盖,将埋在地里的罐子挖了出来,将银子倒出来:“这里呢,是六两三钱银子,当时准备嫁妆后剩下的银子全在这里了。你好好收着。” 顾柔也不推辞,她去北方用到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顾家大娘说:“这一路去北方,怕是都要靠你这些银子了。当兵的手里能有几个钱?我看小遥也是个大手大脚的,看看上次的聘礼,又是镯子又是耳环的。。。” 顾柔笑着说:“娘,不是他的钱,说是他们大将军发的呢,给他们准备聘礼用的。” 顾家大娘咋呼起来了:“哦哟哟,才嫁出去没几天啊,就学会帮夫家讲话了!这嫁出去的女儿啊,泼出去。。。” 顾柔忙打断了,抱着她撒娇:“娘,我心里惦记着你呢,即使嫁出去了也是你的女儿啊!” 顾柔甜话说了一大堆,把娘哄笑了,她娘才跟她说起生活经验来,恨不得一股脑儿的给塞女儿脑子里。 一会儿,烧饼好了,散发出特有的焦香。顾柔忙用铁铲子把烧饼取出来,放在通风的地方晾着,待凉了就可以包起来了。 待鱼汤咕噜噜的滚了,薛遥和顾品顺,还有阿坚一起回来了。阿坚手上还拿着一只草扎的蚂蚱,宝贝的不得了。 顾柔知道是薛遥的作品——他爹做木工的可不会这个。她看了一眼薛遥又低下头去不敢看了,两人上头没公婆管着,薛遥又是当兵的,什么教条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所以这几天她被薛遥痴缠的不行。 几人坐下来吃饭,热乎的鱼汤,不常上桌的红烧肉,还有精米,看的顾坚直流口水。 顾柔见阿坚可爱,帮他夹了块红烧肉,笑着嘱咐他慢慢吃。 等回过头,突然发现自己碗里也有一块肉,薛遥对她笑着说:“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柔见了也给自家夫君夹了一筷子肉,薛遥立刻心满意足的笑开了。 顾家两口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含笑对视一眼,小两口感情好,比什么都强。 等吃完饭,顾柔帮她娘一起把碗筷洗了,薛遥和顾坚不知怎么玩到一块儿去了,薛遥像个大男孩一样带着顾坚跑东跑西,一刻都不停,遇到好玩的还一起笑的直抽抽。顾柔洗好碗,见顾坚跑的满头大汗,忙把人叫回来,让脱了件衣裳,喝了半碗热水,又放他出去玩了。薛遥抱住顾柔挨挨蹭蹭好一会儿,才出去玩。 时间过的飞快,夕阳西下,两口子准备回军营了。顾家大娘又把两人送出巷子,似乎有叮嘱不完的话:“。。。后天一大早,我和你爹会把行李搬到官道那边等着,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把车备着就行!小遥,车上可有留着放行李的地方?” 薛遥笑着回:“都准备好了娘,我特意在车后面加了两个架子放行李呢,还有油布,我也备了两大块,如果遇到下雨了往上一罩就行。” 顾家大娘满意了:“你办事周全,我们放心。好了不早了,快回吧,再晚天都暗了。回去路上当心啊。” 顾柔和薛遥应了,两人携手走上回去的道路。 顾柔走远了,不时回头,仍见她娘站在巷子口,高高的扬着手。 顾柔回过头,眼圈又红了。 这时手又被捏了捏,顾柔抬起头,见薛遥安慰她:“放心,以后一定会见到的!不是说好以后会带着孩子回来给他们看嘛。” 顾柔听了噗嗤一笑,他还真把成亲时的承诺当真了。 两人携手,迎着夕阳,回营地去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的老长。 三月十五,草长莺飞的好天气。官道上挤满了人和车,由于给每个兵发的牲口不同,车也不一样,有马车,也有骡车,嘶叫声马蹄声不绝于耳。人们往车上装行李,又用绳子绑紧了,试了几遍不会从车上掉下来才放心。 做爹娘的有说不完的话和女儿嘱托,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几遍,无非就是别冻着,记得写信,不会写的托人带口信也好。女儿们也没不耐烦,这以后啊,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再跟女婿说话,拜托女婿把人照顾好了,然后再敲打敲打女婿,自己女儿娘家也是有人的,别随便欺负了去! 还有兵营里的兵丁们来送战友,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来,也没人笑话。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还有左邻右舍的来帮忙,送行,热闹的不得了。 顾家两口子带着顾坚早早的抬了行李站在官道口等着,等了半天也没见自家女儿女婿。 “这小两口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来,人都到了就他们没到。” 顾品顺抽起了烟:“不急,人还没来齐呢,再等等。” 一会儿,一辆骡车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了,薛遥坐在车外驾着车,亲亲热热向他们喊到:“爹,娘,等急了吧!我们来晚了。阿坚,累不累?” 顾家大娘见到了人,自然眉开眼笑:“不急,没等多久。” 顾柔从车子里钻了出来:“爹,娘,阿坚,你们来啦。” 顾柔被薛遥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顾家大娘特意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还去里面看了看,见马车外面不怎么样,里面却是宽敞的,两个人躺下来也完全不觉得挤。那帘子一看就是自家女儿的手艺,藏青色的布头最耐脏,下面还绣了一簇兰花。整个车用防雨布盖了一圈,留下两个窗口,即不怕下雨也透风。后面有两个架子,放两个大箱子都没问题。 顾家大娘满意的点点头:“这车不错!关起帘子就像个小房子似的,他爹,你说是不是。” 顾品顺敲着烟杆说:“是不错,用的都是结实的料子,用的时候小心些,撑个五年八年不是问题。” 顾家大娘听了更是开心,指挥着人把巷子搬上车,又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好了,又拉了几下,见箱子纹丝不动才放心。 最后,又在车里放了干粮,还把自己连夜缝的水囊放车上了,让顾柔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朝廷那边来了人,开始点名了。朝廷这样做也是怕有人嫁妆钱也拿了,亲也成了,还不去北方开荒,那不是骗朝廷的钱么。 这次去北方的人家少说也有两百家,加上一些闺女的爹娘也跟着一起去,拖家带口的人可不少。 人群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朝廷的那个管事的人唱名,唱了一个,下面便应一声,管事的画个圈儿,表示人到了。 不一会儿便唱到了他们家,薛遥大声应了,几人放松下来,检查车辕子和骡子,做最后的准备。 再过了一会儿,朝廷的人唱完了名,二百三十九家人全部到齐! 那管事的大声说:“全到齐了,各位该上路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走吧!” 人们又喧闹起来,女儿们各个都抹了眼泪,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顾柔这才发现自己肚子里一堆话没对家人讲,连忙挑重点跟他们嘱托:“爹,你做短工可别太辛苦了啊,仔细伤了身子。” “娘,你眼睛不好,晚上做事要当心,有什么要拿的让阿坚去拿。” “阿坚,去读书的时候记得不卑不亢,争取读个秀才出来给家里免了税啊。” 顾家大娘忙拉住她:“好了好了,该上车了,你这些话讲了多少遍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到了那边就写信回来啊,报个平安知道了不?” 顾品顺说:“到了那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要坚强些,可别动不动就哭了。” 顾坚抱住顾柔不肯放手,只噘着嘴默默流眼泪。 顾家大娘拉开顾坚,跟顾柔说:“快上车吧,要上路了。再晚了赶不上大部队了!” 顾柔一股酸涩冲上眼睛,她忍着眼泪:“我走了,你们保重啊!” 顾家两口子忍着落泪的冲动,怕哭起来哭个没完,耽误了小两口出发,便拖住顾坚:“快走吧,我们看着呢,没事。” 顾柔一步三回首的上了马车,上车后坐稳,又透过窗子向外看。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顾家人越来越小,渐渐被抛弃在身后,顾坚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姐姐。顾家大娘最终忍不住,望着女儿远去的脸,眼泪不住淌下来,一手捂着嘴,一手高举着挥手。顾品顺红着眼眶,抓住不停挣扎的阿坚,盯着自家女儿看,都舍不得眨眼。 顾柔眼泪落下来,向他们招手大声喊:“爹,娘,阿坚,你们要平平安安啊!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第7章 两个月的行程一开始,气氛总是有点低沉的。有些姑娘家从小没离开爹娘半步,半夜里偷偷抹眼泪呢。连带着做丈夫的少不得安慰了一遍又一遍,再加上春光几许,阳光明媚,离别的愁绪渐渐被冲淡不少。 再说去北方是去种田过日子的,这条路的尽头便是他们的新希望,渐渐的,人们又开始干劲十足的赶路了。 男人们赶车,守夜,有时候路过林子还顺便打个猎,女人负责煮饭,收拾柴火,搭棚子。他们这一行人加起来超过五百人,也没有那个驿馆客栈装的下那么多人,索性就在野外住了。好在女人们搭棚子都搭惯了,住的还算习惯。要说住车里也不是不行,只是牲口精贵,得让它好好休息,第二天才走的动。 等上了路,薛遥便把一包物事交给顾柔:“阿柔,这是我全部家当了,你帮我收着吧。找个地方放好。” 顾柔打开一看,里面足有十□□两银子,她惊讶道:“居然这么多!怎么挣得呀?” 薛遥嘿嘿一笑说:“就是平时攒的,军饷发下来了就攒着,我不像别人要出去找乐子啥的,这钱不就省下来了嘛。” 薛遥继续道:“本来应该前几天就给你的,结果又是准备行李又是准备骡车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顾柔点点头,可又犯了难,这骡车就这么点地方,要藏,藏哪儿去呀?” 最后,顾柔和薛遥一致决定藏她陪嫁的樟木箱子的最底层,那最下面的全是被面棉花,要偷也不容易。 薛遥有妻万事足,坐在车外面哼歌,顾柔坐在里面,本想做绣活的,可是光线又不好,加上摇摇晃晃的,便索性不做了,学她男人一样坐在车外面,也好透口气。 “你哼的是什么歌?”顾柔问。 薛遥摇着鞭子说:“是首童谣,我娘小时候经常唱给我听。” 顾柔听张媒婆讲薛遥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是在舅舅在养大的,便不再问下去。 薛遥倒主动说了:“我爹娘小时候恩爱的很,我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干活又快又好。我娘呢,性子温顺又贤惠,我记得他们两人就没红过脸。那时,我晚上若是不肯睡,她就哼这首童谣给我听,我听了就乖乖睡了。” 薛遥想起爹娘有点低落:“我十岁那年庄稼大丰收,我爹娘一起去镇上准备把粮食卖了,顺便赶赶集,没想到渡河的时候船翻了。” 顾柔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撇开话题,问他:“那首童谣蛮好听的,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薛遥笑道:“当时年纪小,记不得词,现在只记得怎么哼的了。我哼给你听啊。” 说着便哼了起来,很是自得其乐,顾柔坐旁边安静听着。 这时旁边马车上的陶顺听不下去了:“哎,薛遥,你唱的啥呀?蚊子哼哼?” 薛遥不干了:“嘿,你唱你唱,让你媳妇儿听听,听得懂不?” 陶顺也不推辞:“唱的就是比你好。”说完就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鼻孔朝天嚎了起来:“诶哟嘿——大风——从坡上刮——过——” 那嚎的叫一个嘶声裂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受刑了呢,偏还挺有自信,嚎的又臭又长,没有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顾柔看的目瞪口呆,薛遥听得直笑,其他人和他都是一个兵营里出来的,对陶顺的破锣嗓子熟悉的很,就是不点破他,直暗地里憋笑。 这时叶小婉从陶顺身后的马车里钻出来,拍他一下:“可别唱了,渴不渴,先喝点水,待会儿要扎营过夜了。” 陶顺乖乖去喝水了,叶小婉回过头,很不好意思的朝顾柔他们笑笑。 薛遥乐够了,回头对顾柔说:“要不要再进去躺会儿?昨天睡得晚,到了扎营的地儿我再叫你。” 顾柔说:“我也不累,要不你帮我说说你们当兵时候的事儿吧?” 薛遥笑着说:“姑娘家的还听这个,当心吓着你。” 顾柔说:“就因为是姑娘家不能当兵打仗的,才想听听平时不知道的呀。” 薛遥摇着鞭,伴随着骡子踢踢踏踏的蹄声说起来:“我十六岁岁那年离开舅舅家,一个人去北边的青州营当兵——当年朝廷征兵,正好征到我舅舅家那块儿,我舅妈舍不得她两个儿子,便求了我顶替他们家的孩子去。我当时就想啊,好歹在舅舅家吃了六年饭,就当还了他们的债吧!” 顾柔听他说的云淡风轻,想是已经放下了,可当年寄人篱下的苦有谁知道? 薛遥继续道:“后来去了北边倒是自在多了。虽然北方苦寒,平时训练也累,可是那边天地广阔,有什么不开心的吼几嗓子就全忘了。我们平时一起训练的兄弟们一起吃一起住,像亲人一样。” “后来才过了三年,蛮子打进来了。我们在辽远城苦守,死了太多太多兄弟了!不过幸好守住了城!”薛遥脸上一脸的自豪,“没辜负了死去的弟兄们!” 顾柔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停前面领头的喊:“今天就走到这儿了,明天再赶路,今晚就在这块过夜!” 待他们搭好棚子,远方夕阳如血,已经快天黑了。男人女人们抓紧时间忙活起来,捡柴火,生火,烧水,忙得脚不沾地。 旁边正好一条小溪,男人把河道下流用泥堵了,挽起裤腿跳河里,里面的鱼一抓一个准,不一会儿便抓了一大堆。 叶小婉和顾柔搭伙着做饭。两人的夫君也是关系很好的铁兄弟,正好一路上互相帮衬照顾着。叶大娘和叶大叔去林子里捡树枝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两大家子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吃饭也香嘛不是? “小婉,那边那个哭哭啼啼的是谁?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顾柔一边生火一边问。 小婉往那边瞥了一眼,回头对顾柔说:“她不就是我们巷子里的郑家姑娘月娥嘛。你不认识了?” 顾柔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她用手遮了脸,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小婉凑近顾柔,悄声说:“你别告诉别人啊。原来在流民巷的时候,我们定亲的姑娘不是都发了十两银子么,你藏起来了不?” 顾柔疑惑道:“藏了啊,我娘藏铺盖底下呢,就怕有人眼红摸了去。” 叶小婉往火上架了锅子,添了水:“所以说家贼难防呢!月娥她哥哥,在金陵城染了爱赌的恶习。据说他们家拿了银子,还没捂热呢就被他哥哥摸了去!第二天一早输了个精光回来。。。” 顾柔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嫁妆钱都没了,怕是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这月娥也是可怜。” 小婉看着火,往锅子下面加了把柴火:“是呢,她那哥哥染了那赌博的恶习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一天到晚的问她爹娘要钱,若是不给还打呢!” 顾柔大吃一惊,不禁提高了声音:“啊?还打他爹娘?” 小婉急忙按住她嘴:“可小声点吧。那月娥也是可怜人,若是她夫君怜惜她也就罢了,两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能把日期过起来。可她夫君也是个手里捏不住钱的,现在两人手里一分钱没有不说,她夫君还一天到晚给她脸色看。” 正说着呢,薛遥笑着从远处跑过来:“阿柔!看我捉的鱼!大不大?就知道你爱吃鱼,晚上煮鱼吃!” 顾柔笑着接过,看他笑的得意又骄傲,像个小孩似的,不禁夸奖他:“这鱼真肥,快把头上汗擦擦。” 薛遥用袖子一抹,说:“那边鱼好多呢!我再抓几条回来啊。”也不等顾柔说话,飞快的跑了。 顾柔笑着坐下来:“这人像个小孩儿似的。” 小婉也笑:“是呢,我们家那位也一样,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唱歌天下无敌。” 顾柔一边把鱼摔晕了,拿了刀削鳞片,一边问小婉:“那月娥她爹娘为什么不跟着月娥一起上路呢?她哥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小婉帮她摁着鱼:“做爹娘的哪有不跟着儿子过,反而跟着女儿女婿过的?她爹娘都指着他哥给养老送终呢!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爹娘才跟了来,不过他们说,待到了地儿也不跟我们住一块儿,要自己单过呢。” 顾柔问:“这是为啥?大家伙儿住一块儿,热热闹闹的不是挺好?” 叶小婉叹了口气说:“我也这么说,他们却怎么都不肯,说是一起上路已经给女婿添麻烦了,等到了北方就让我们两口子单独过,有什么事儿问他们就行。”小婉促狭的笑,“我爹还说啊,等到了地儿,争取给我生个弟弟,好给他们养老送终!” 顾柔两人笑了起来,忙着给鱼开膛破肚,去湖边打了水,洗了鱼。又另起一锅,加了少量菜油,撒了粗盐,把鱼煎的两面焦黄,最后加入水,盖上锅盖焖着。 这时薛遥和陶顺都跑了回来,两人手上一人一串儿大大小小的鱼,跟自家媳妇儿邀功。 薛遥还要去捉鱼,被顾柔制止了:“那么多鱼,够吃了啊。你把你脚去洗洗,都是泥!”又拿了块布给他,“去河边洗了,用这个擦擦再穿鞋,这天乍暖还寒,别着凉了。” 薛遥拿了布去河边洗脚,顾柔看他赤脚穿鞋,心里惦记着要给他缝双袜子, 待叶大叔叶大娘从林子里回来,鱼也煮的差不多了,顾柔揭开锅盖,把带来的饼子在锅子上沿贴了一圈热着,再等一会儿,再往汤里撒一把葱,便可以开饭了。 两家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儿,围着锅子吃起来。陶顺和薛遥饭量大,顾柔索性不熄火,用小火煨着锅,待饼子吃的差不多了再贴一圈儿热着。 要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顾柔他们怕碗啊罐儿啊在路上颠碎了,就索性不带,待到了北方再买。叶家老两口则在碗里垫了厚厚的布头,再一个个的叠起来,捆的严严实实的带走。要不是这样,如今他们连汤都喝不上。 吃了饭,天色也暗了,顾柔他们也不忙着歇息,坐在火堆旁边杀鱼。这鱼又不好带着走,等过几天就不新鲜了,还不如腌了,到了北边也好加个菜。 好容易将两串鱼儿都抹了盐,挂起来,顾柔他们忙着去洗手,这一手的鱼腥味儿。顺便在河边洗漱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等顾柔进了棚子,就被薛遥一把抱住往被子上一滚:“娘子,我想你了。”尾音还拖的老长。 顾柔被抱了个满怀,头埋在他胸前:“日日腻歪在一块儿,没一刻分开过,哪来的想我?” 薛遥抱着她挨挨蹭蹭:“不是这个想,是那种想。。。” 顾柔脸皮薄,忙说:“现在棚子搭的近,可别被人听见了。你下半夜不是要看火值夜嘛,快睡吧!” 薛遥说:“不要紧的,我跟你说,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干那事儿呢,不信你把头探出去听。” 顾柔不肯,薛遥索性把顾柔拉出棚子。此时凉风习习,月光如水,家家户户都进了棚子歇息,男人们在远处值夜,只有他们俩出来立在棚子间。 顾柔羞的不行,小声叫薛遥回去。薛遥朝她一笑,一把把她背了起来,还颠了一下,惊的顾柔差点叫出声来。薛遥索性坏事做到底,沿着各户人家搭的棚子绕了一圈儿。 顾柔把头埋进薛遥脖子里,生怕听墙角的事儿被人发现了,也不好意思听人声音,小声的求薛遥把她放下。薛遥不肯,让她仔细听,果然声音不小呢。 薛遥有几分功夫,脚步声轻的像猫儿一样,背上一个人也不被发现。两人像做坏事的小孩儿一样溜了一圈,薛遥焉儿坏,特意绕了远路,听了满耳朵。 顾柔心跳的老快,又紧张又有几分做了坏事的兴奋,只把自己缩成一团,哀求薛遥快点回去,还抱着他脖子无声的撒娇。 等溜够了,薛遥总算良心发现,把顾柔背回自家棚子里,还说:“我说的吧,没事的,大家都懂!” 顾柔做了坏事,心跳的老快,打了他一拳:“哪有你这样的,嫌听的不够,还把我往远处带!”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遥抱住她说:“都是刚成亲的,我们当兵的又成亲的晚,还不许补回来么。” 说着便把顾柔压了下去。。。   ☆、第8章 表白 转眼间,离开金陵已有一个月,人们从一开始的思念和希望中走出来,渐渐显露出疲惫来。且春日多雨,路途不顺,若是遇到个能遮雨的屋顶倒也好,可是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往车里一窝,等着雨停。 这天又是下雨,道路泥泞不说,前路也看不清了。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在野外无所事事。 顾柔望着车外的雨,心里也一整烦躁,这时薛遥从车外钻了进来:“把行李都用油布遮起来了,绑的严实着呢。” 顾柔赶紧过去帮他擦头,这头上淋了雨,若是生病了可上哪儿看病去。 顾柔边擦边抱怨:“这雨三天两头的下,好好的行程弄得七零八碎,只能待在骡车里,连火都生不起来。” 薛遥道:“你若是憋得慌,过几天会经过一个镇子,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顾柔惊喜的问他:“能经过镇子?啊呀太好了,一直在赶路倒是很想念城镇呢。”又问,“真的能经过镇子?前面领头带路的军爷会让我们去逛?” 薛遥把打湿的衣裳脱下来说:“带路的彭大磊也是我兄弟,等雨停了我去问一声。”又脱下湿哒哒的鞋子,“大家赶路也赶了一个多月了,路过个镇子正好松快松快不挺好么。” 顾柔在骡车里面牵了根绳子,将湿衣服湿鞋子晾上去,又拿出自己新做好的袜子让薛遥试:“你穿穿看,看合适不?这天风大雨大的,别着凉了。” 薛遥边穿边说:“没事儿,不是快入夏了嘛,冻不着。嘿,我媳妇儿手艺就是好,穿着正好!” 顾柔笑着说:“你若是没事啊,就帮我想想过几日去镇子上要买些啥东西?我怎么想都觉着缺了好多。” 薛遥在马车里一躺,浑身松快:“这赶路赶了一个多月,可累的不轻,媳妇儿给我揉揉呗?”然后便思索起来,“等到了北方,也六月了,要再种小麦水稻啥的也来不及,只能上城里买粮食吃了。” 顾柔帮薛遥按揉肩膀,慢慢道:“是这个理,娘之前在箱子里给我塞了一大包精米,可是到底是精贵的,也不敢多吃。。。” 薛遥说:“等到了镇上,咱们去买点儿苞米面,小米之类的,也不用买多,等到了辽远城再买。啊哟啊哟。。。媳妇儿就这块儿。。。哎,舒服。。。” 顾柔加大了力气:“哼哼的跟猪似的。。。还有那盐也要多买点,上次腌鱼用了不少。油啊酱啊倒是怕打翻了,不好带,这些到辽远城买吧。诶,你再想想,还有什么?” 薛遥被按的舒服,眯着眼道:“到时候再看呗,媳妇儿,反正不赶路,咱们睡会儿。。。睡会儿。” 顾柔想着他一个多月来不停的赶车也是累了,便拿了被子往他身上盖了,陪他一起躺着睡了。 等雨停了,薛遥果然去问了带路的彭大磊,很快便回来了:“我跟他说了这事儿,他说正好他也有这个打算了。等到了那儿,就休整一天,要逛的去逛,不逛的正好休息休息。” 顾柔喜笑颜开:“那太好了!正好我吃烧饼吃的腻了,去买点材料,咱们做点好吃的!” 幸好后面几日,天虽然阴沉沉的,却也没下雨。一批人顺利到达镇子,彭大磊直着嗓子宣布休整一天,放大家逛镇子去。 叶大叔叶大娘两人不肯去逛,顾柔便拜托他们帮忙看着点车,揣上银钱进镇子了。可巧还赶上了人家赶集,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且不说那卖烧饼的,卖馒头的,卖蜜饯的,卖糖葫芦的溜了一串儿,那馄饨铺子飘着香,刚出炉的板栗饼引的小孩哭着要买,远处一声巨响,爆米花出炉了。卖肉的屠户手起刀落,咚咚咚的切肉糜,卖菜的农夫吆喝着自家的菜新鲜水灵,槐花的清新香味伴随着人间烟火飘进鼻子里。 更别说那卖布的,卖家具的,卖铁器的,卖杂货的,卖针线的,吆喝着,叫卖着,真是人气升腾,沸沸扬扬。 顾柔前世今生不是没见过此等热闹景象,只是被拘在马车上一个多月,见着此等景象像离了笼的鸟儿,飞扑到人群中去,如一滴水融入了海里。 薛遥仗着自己个子大左扑右扑,好容易找到了顾柔把她从人群里挖出来,把手伸给她:“牵着,别乱跑!” 顾柔薛遥两人手牵手,从东头逛到西头,看到什么都想买,看到什么都想要,要不是摸着自己兜里的钱,还不一路买到底。 “大哥,这卖的是啥?”顾柔一开心就得意忘形,叫人大哥。 那人说:“这是胡椒面,那边的是孜然和辣椒面,刚从波斯运过来。跟肉一起炖特别香,你们闻闻?” 顾柔兴奋起来,这段时间的吃食只有盐巴调味,酱料怕翻了,索性没带。这胡椒面啥的放在菜里又香,也好带。 “阿遥,买这个可好?这个放菜里可好吃了!”顾柔拉着薛遥问。 薛遥有点迟疑,他倒很少吃这个米分那个米分的,不过看顾柔这么兴奋的样子,就同意了。 顾柔问了价钱,熟练的讨价还价。虽说这米分啥的都是老远运来的,不过在小镇子上也没多少人问津,人老板索性就便宜卖了。 顾柔颠了颠手里的钱,也不敢多买,只买了三小包,小心的包起来。 两人又到卖肉的铺子上割了两斤肉,去卖蔬菜的摊子上买了黄瓜,蚕豆,小葱,还去杂货铺子买了些零碎的小东西。。 最后被薛遥拉着在馄饨铺子吃了两碗鲜肉馄饨,鲜的顾柔回味无穷,直舔嘴巴。 等到了太阳快落山了,两人才慢慢往回走。 顾柔买了东西,心情大好,一路上哼着歌儿,蹦蹦跳跳的。 薛遥笑她:“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儿似得。” 顾柔说:“回去我给你烧孜然肉片,可好吃了!想起这味儿就留口水!” 薛遥问道:“这些香料不常见,你以前吃过?” 顾柔不能说自己前世吃过吧,只能糊弄过去:“以前在金陵吃过。。。啊,阿遥,看那花儿,好看不?帮我摘点下来吧?” 薛遥人高,一伸手就摘了一大把米分色的花儿下来递给顾柔。顾柔心满意足的拿着花儿说:“回去给我们家骡子编个花环戴上,肯定漂亮。” 薛遥笑着说:“真是个小孩儿,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幅小孩儿的样子。” 顾柔贸然被告白,竟然愣住了 薛遥看她站着不动,问她:“傻了?不走了?” 顾柔脸腾的红了,怔怔道:“啊,不是。。。只是。。。啊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古时候也兴告白的,还这么直接。 两人虽然是夫妻,不过这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多了去了。竟被她碰上个这么好的。他这人长得就不差,性子也好,脾气也好,平时差他做事从不抱怨。有些男人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呢! 竟叫她给碰上了!如今还跟自己来这一出。 顾柔走在薛遥前面,生怕一回头,自己的大红脸被看见了。 可到底没憋住,回头问他:“那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小孩儿样子了,你。。。还喜欢不?” 薛遥禁不住笑出声,眼神热烈的她不敢看:“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顾柔放心了,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着,可是却忍不住扬起嘴角,眼睛里有盛不下的笑意。 春风吹着,鸟儿叫着,两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话,一前一后的走回自家马车,然后又是搭棚子又是烧饭的,虽然两人都不说话,可都拿眼睛瞟对方呢。 叶小婉跟着陶顺回来了,还特意跑来问她一句:“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魂不守舍的,不是发呆就是笑。” 顾柔疑惑的捏捏自己的脸:“啊?我有笑吗?” 叶小婉撇了撇嘴,坐下来洗菜:“有什么喜事儿?说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乐乐?” 顾柔才不说呢,炫耀自己买来了香料:“晚上看我露一手,保证香的你们丢不下碗!” 几人笑笑闹闹的,手里活不停,一会儿就搭好了棚子,生起了火。顾柔果然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孜然炒肉片,吃的众人直夸。 等到了晚上,顾柔洗漱了进了棚子,被薛遥一把抱住:“阿柔。。。你怎么想的?” 顾柔明知故问:“啊?什么怎么想的?” 薛遥索性没脸没皮说出来:“我稀罕你,你稀罕我不?你还没说呢!” 顾柔把头埋进薛遥怀里:“你其实知道的。。。” 薛遥耍赖:“我不知道,我要你说出来。”顾柔不说便挠她痒。 顾柔被缠的没法子,只好凑近他耳边说:“好啦好啦我说,你听好了,我也稀罕你,稀罕的不得了!” 薛遥喜笑颜开,得意道:“我就知道!阿柔肯定稀罕我,我也稀罕阿柔!” 经过一天的修整,队伍重新上路,人们好像洗去了一身疲惫一样,精神头儿又回来了,一路上唱歌的,说说笑笑,和自家娘子调个情,时间过的飞快。 当人们脱下夹袄,换上松快的短打的时候,有人指着远处的城池大声喊:“是辽远城!”   ☆、第9章 到了辽远城,离他们的目的地也不远了。他们开荒的地儿就在辽远城以北的地方,隶属辽远城管辖。 这些男人大多数是当年跟着大将军金瑛死守辽远城的军士。当年战情酷烈,五万骑兵围困辽远城长达一个月,城内军民一心,军士们以肉身为盾,保护城内百姓;当年辽远城府尹廖行止亲上城楼,举刀杀敌,年轻男人自愿参军,就连深闺中的小姐也出门施粥,补衣。 一个月后,大燕第一女将沈玉心携十万铁骑驰援辽远城,两军会和,一鼓作气,将蛮人击退至居庸关外,再无翻天覆地之能。 薛遥对这辽远城的感情很复杂,这里是他的兄弟们的葬身之所,无数兄弟死无全尸,却又无比亲切,这里的很多居民都认识他,把他当做亲人。 “可是从金陵城来这儿开荒的军士们?”离的老远,就有看守城门的喊。 彭大磊应了,很快就有人通传。 不一会儿便出来个文人模样的官,来到他们一行人前,彭大磊递了文书,那官又唱了一遍名,看人数都对上了才说:“我们廖府尹早就知会过我,说各位都是为这辽远城立下过大功的!所以这几天我天天盼着呢。” 男人们纷纷动容,廖大人还记着他们! 那官又自我介绍道说他姓于。大家纷纷叫道:“于大人。” 彭大磊又和于大人寒暄了几句,于大人态度也很好,问道:“那什么……你们这伙儿人是要先在这辽远城里好好休整休整呢,还是直接去看地儿?” 彭大磊说:“我们直接去看地吧,走了两个多月就为了这地呢!看了也好放心啊。” 于大人爽快答应了,又让那看守城门的兵士牵匹马过来,回头对彭大磊说:“那地儿离辽远城近,就一个半时辰,我现在就领着你们去看。要我说,还是廖大人想着你们,给你们挑了块儿好地!” 彭大磊忙说:“替我谢谢廖大人!”又补充一句,“也谢谢于大人为我们奔忙了!” 一行人跟着于大人往那块地去。尽管有做官的在前边,免不了拘束,可也顶不住兴奋呀!走了两个多月,新的家园就在前面,能不高兴么。所以虽然只一个半时辰的路,人们还是恨不得甩了马车,快马加鞭飞奔过去。 终于,于大人带着人绕过一座山,指着前边一大片平地说:“看,那儿就是你们的地。” 男人们坐在车外面,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两个多月的艰难跋涉,风餐露宿,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女人也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脸兴奋的望着前方,眺望他们的新家园。看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必是好的! 好歹他们还知道有当官的在前面呢,就拘束着没跑去看,耐心听他介绍:“这块地,两面环山,一面临着曲水江,虽说北边少雨,可是有了这江,还怕没水浇地?” 于大人边走边说:“我们北方虽然苦寒,可是这里幅员辽阔,物产丰富,那山里面宝贝多着呢。还有这曲水江,到了冬天,把冰凿开,那鱼直接往上跳!农闲的时候往那炕上一窝,日子舒服的很呢。” 跟在后面的人兴奋的左顾右看,盘算着哪里可以造房,哪里可以种田。 薛遥顾柔两人跟在队伍后面看,这块地广阔的很,旁边的山上,树木长得茂密繁盛,想是秋天能捡着不少好东西。曲水江即使在夏天也没有干涸的迹象,反而水流湍急的很,用水浇地是不用担心了的。顾柔还特意观察了□□出来的土地,竟然是前世就早有耳闻的黑土地! 顾柔眼前一亮,这土地肥沃,不怕种不出好粮食来,这下她可不愁了。 那边于大人大致介绍完了,跟他们一行人说:“好了,把你们带到了地方,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去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们自行商量去。待你们安顿下来,便选个村长出来,到时候来找我登记下,就算完了。” 说完便跟众人告别,众人皆郑重的道了谢,行了礼。 待于大人走了之后,大家没了拘束,纷纷喧闹起来,搬行李的搬行李,占地方的占地方,想抓紧时间选个好地方,以后好建房子。 既然是开荒嘛,房子也得自个儿建,也没房契啥的,瞅着块地顺眼就占了呗。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江边的地方空出来——以后自家的田地就在那里,浇水也方便。当然占地方的时候也有同时看中同一块的,好在当家的男人之间关系都不错,互相谦让下就过去了。 薛遥和顾柔在车上就瞧中了一块地,那地方靠着山,离其他人家选的地儿有点距离,不过顾柔眼睛尖,看到阳光下有个地方反着光,过去一看,原来那里有一小湾泉水,清澈见底,还有手指粗细的鱼儿在里面游呢。想是山上的水流下来的,在这山脚汇成一小潭活水。两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块地方,平时家里用水也不用去那曲水江打水,直接在这小潭里取就是了。还有那地后面的山林走势平缓,平时要上个山捡个果子啥的直接开个后门就上去了。 薛遥在潭水旁停了骡车,将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就算占了地儿了。 薛遥跟顾柔说:“眼看着就要下晌了,今天还是搭棚子,凑合着住吧,我去问问这地怎么分。” 顾柔问道:“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占地方搬行李呢,现在找谁问去?” 薛遥说:“刚刚大磊过来说了,让待会儿去村里的那棵白杨树那儿呢。这地早点分到手,心也能定下来。” 顾柔应了,这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早点定下来也好安心,也怪不得他们这么急。 然而这地也不是那么好分的,每个当兵的手里都分了五亩地,可这地在哪儿也没人定,只说到了那边再说。如今每户人家都想着要那临近曲水江的田地,平时浇水方便,不用担着个水桶跑来跑去。若是分不到,分到个离家近点的田地也方便啊。况且他们没村长,没个主事的人,这伙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没办法,彭大磊站了出来:“别吵吵了!吵个屁!这么老半天连个办法都没有!我问你们,你们以前在老家就没见过人家分地?” 有人说他以前在城里当乞丐,没见过,还有的人说年代久远,早就忘记了。 总算有几个声音出来了:“我记得我们以前老家是抓阄的……” “我们那儿是村长说了算。” 彭大磊说:“要我说呢,这每家每户都愿意自家分到靠江边的地是不?可这地儿就这么点,也不能尽着给一家人好的,然后给其他人不好的。” “这样吧,我看呢,每户人家就分个一两亩临江的地,其他的地,分到地势高的地儿去,也好离自家近点。” 众人一听,这感情好。每户都能分到临江边的地,公平的很。 那彭大磊带着众人往江边去,从村头开始分。有疑问的,直接提出来,或者若是对哪块地特别看中了,也直接跟彭大磊知会一声,他必是会好好放在心上好好安排的。他虽然不能操持的另所有人都满意,但大体上没啥错处,大家伙儿大多是满足的,都夸大磊正直呢。等分了临江边的地,再分其他地就顺利多了,反正尽量离自家近点儿呗。 薛遥这一走,直到夕阳西下了才回来。 “阿柔,我回来了!”薛遥钻进棚子对顾柔说了声。 顾柔焦急的迎上去:“回来了?那地可分好了?我们家地在哪儿?”她在棚子里都听见江边喧闹的很呢。 薛遥对她说:“我们家地有两亩在江边,还有三亩在东头,虽然离江远不好浇水,不过离家近,到时候种点耐旱的就行。” 顾柔点点头:“如今可算是定下心来了,地分好了,心里也有底。” 薛遥却发愁:“刚到了地儿,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如今到地方了,总不见得还住这棚子吧?得尽快把房子造起来。再说夏天了,暴雨多,总是躲在棚子里不是个事儿。” 顾柔也发愁了:“还有那地,我去看了我们家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得尽快把它除了,除了才好种地。如今都快芒种了,种小麦是不可能了,种玉米高粱啥的还是赶得及的,得趁着时节把它种下去。” 然后她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哦哟,我这日子也过糊涂了,离芒种没几天了!可这又要拔草又要翻地的,怕是来不及了吧?” 薛遥说:“来得及,我们刚刚分地的时候说了,就这几天,选个没风的日子,要放火烧荒呢。直接把这野草一把火烧了,省的费劲去拔,还勒的手疼。” 顾柔惊讶道:“这旁边就是山林,不怕烧着那边?” 薛遥摇摇头说:“没事儿,我们以前当兵的时候一直跟火打交道,知道怎么控制。” 顾柔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过了两天,村子里的男人们聚集了起来,开始准备放火烧荒。女人们出来看热闹,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 “小婉。”顾柔看到叶小婉,连忙打招呼,“家里收拾的咋样了?” 小婉挽着个简单的髻,看到她,挽着她的臂亲热的打招呼:“还能怎么样,家里还是棚子呢,有东西也摆不开啊。” 顾柔这几天正发愁盖房子的事呢,听到了便连忙问她:“你们家准备啥时候盖房呀?” 小婉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这过段时间,暴雨就多了,总是住在棚子里,我怕进水。” 这时候,身边的女人们叫了起来:“哦哟哦哟,开始烧了!这火够大!” 小婉和顾柔都去看那火,只见火势猛烈,一下子窜的老高,烧的还快,不禁有点担心,顾柔说:“这火这么大……可别烧到山上!” 小婉安慰她:“没事呢,我们家男人在对面看着,说是烧不过去。” 小婉突然降低了声音,拉着顾柔袖子说:“你听说了没,好几家人家都合计着要造砖瓦房呢!” 顾柔吃了一惊:“砖瓦房!砖瓦房起码得要……二十两吧?他们这么有钱?” 小婉摇摇头说:“还二十两呢,起码三十两!再说那房子造好了,得有家具吧?没个架子,总得有个床啊桌子啊啥的,这些都不是钱?” 顾柔好奇的直问:“他们咋那么有钱?”他们流民一共也就一人十两银子做嫁妆,她本来以为她男人的家当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有钱人呢。 小婉说:“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月娥他们家是没那么多钱的。” 顾柔惊讶的叫了起来:“啥?他们家也要……” 小婉忙捂住她的嘴:“你可得把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改改!这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顾柔忙向小婉讨饶,小婉放下手,继续说:“昨个儿晚上,月娥的男人,就那个脸上破相的那个周老四,来找我们家阿顺了。” 顾柔问:“找你们干嘛?” 小婉没好气的说:“还能干嘛?借钱!” 顾柔一听就皱了眉头:“他们这是咋合计的?准备打肿脸充胖子?” 小婉哼了一声:“谁知道呢,现在是家家户户都要用钱的时候,哦,就他家造房子,我们家不造房子了?还来借钱?真好意思开口!还好我们家阿顺回了他,不然我们冬天就冻死在这儿吧!” 小婉提点着顾柔:“回去跟你们家男人说说,让他注意着点,这周老四在我们这儿借不着钱,指不定来找你们呢?” 顾柔把这事记在心里,应了。 远处,那火烧的飞快,眼看就要烧到边缘,快到山边上去了! 可是就在这时,那火奇迹般的停下了!大家新奇的看着热闹,叽叽喳喳的愉快极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这草就没了,再加上每户人家都有牲畜,翻地啥的可快了。今年应该能赶上日子种玉米了! 然而就在晚上,顾柔正准备睡呢,月娥来找她了。   ☆、第10章 顾柔走出棚子,见月娥一脸惊惶的看着她,声音也有点沙哑:“阿柔,你帮帮忙吧!” 顾柔心里猜到几分,忙说:“你先别慌,你先说说要我帮什么忙,我们邻里邻居的,能伸把手的一定帮。” 月娥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了,手拽着裙子犹豫了老半天才开口:“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顾柔没想到月娥狮子大开口,不禁叫了出来:“啥?十两!你们……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现在谁家都要用钱,谁有十两银子借给你们!” 月娥快哭了,膝盖一软,就要跪,忙被顾柔死死拉住了:“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要盖砖瓦房呢,手里没钱也要打肿……” 顾柔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借着月光看清了月娥脖子上一道深紫色掐痕。 月娥见顾柔盯着她脖子看,忙用手遮住了,转过头去抹眼泪。 顾柔先是心里头一惊,这下手也太狠了!然后又气急了:“可是那个周老四做的?” 月娥背着身抽泣了许久,才像鼓起勇气似得轻轻跟顾柔说:“他说,若是我不去借钱就直接把我掐死,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人帮衬,爹娘都在远方,到时候把我往深山里一扔就是了。” 顾柔急了:“他说弄死你,你就信?我们邻里邻居的都看着呢!他敢!” 顾柔见月娥哭的不能自已,头发也乱的一团糟,心里着实怜悯,可是又不能管这事儿,她听阿遥说过这个周老四,据说是最能偷奸耍滑的人了。这种人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顾柔对月娥说:“我们邻里邻居的,我是知道的,你性子绵软,是最好拿捏的。钱我是不能给你的,我们家也忙着造房子呢。” 她见月娥又要跪,又死死的拉住了:“我教你个法子,明天你出门的时候,别遮着这个脖子上的伤了,就让大家伙儿看看,这周老四打仗的时候躲后面,打女人倒是顺手的很!以后啊,他若是再打你,你就大声叫,叫的全村人都听见,我们听到了肯定管!” 月娥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顾柔看的又是怜惜又是怒气不争,若是她碰上这种丈夫的话,就是拼了命也要反抗的。 顾柔回到棚子里,见薛遥还坐着呢,问了句:“还没睡呀,很晚了。” 薛遥说:“我在棚子里都听到了。那周老四真不是个东西!” 顾柔点点头说:“他下手真够狠的,月娥脖子上的伤都紫成什么样了!” 薛遥又笑着对她说:“不过你最后出的主意倒是不错。大家伙儿不能直接问他们家的事儿,让那个月娥大声叫出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去管了。” 顾柔告诫阿遥:“你可别出头啊,让那些热心的去管。这种人,最好别跟他搭上边儿,要不然甩都甩不掉!” 薛遥摇摇头说:“他以前是我手下的兵,我才管的。现在大家都是庄稼汉,我管这闲事干嘛?” 那月娥虽然性子软,不过也不笨,第二天一大早,就挎着个篮子出来摘野菜了,头发乱乱的,眼睛通红,那脖子上的勒痕也不遮,明晃晃的露着。 有人见了忙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回,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很快,就有人家骂到周老四家了。 顾柔一大早的就听见村子那边喧闹极了,就知道那个办法是有用的,想必那周老四也能消停会儿。 顾柔也没去看热闹,她早早的生了火,抹了点菜油,开始烙饼。今天两人要去城里,赶路要一个半时辰呢,饿了可以垫吧几口。 昨天两人商量着要抓紧时间翻地,薛遥还想着上山找点好的木头料子备着盖房子用。这才发现,两人连翻地的工具都没,更别说斧子,锯子啥的了。 这地可等不得,村子里有勤劳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了!两人立即决定去城里,把工具都买了,顺便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一起买了来。 这边薛遥喂饱了骡子,把车套上,顾柔也正好烙好了饼,揣在怀里,熄了火,又去棚子里拿了钱,匆匆上骡车走了。 待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城门口已经快晌午了,待到了城门口,那看守也不为难,只要交几个钱就可以进去,在关门前出来就行。 两人进了城,也来不及逛逛这北方第一大城,就找人问了路,直奔那铁匠铺子去了。 那打铁的也爽快,听说他们是从南方过来开荒的,一连给他们看了好几把锄头,犁,,耙子,铁锨,镢头等。 “我们家农具都是耐用的,这点你放心,若是坏了来找我,保准给你换把好的!”那打铁的拍着胸脯保准。 顾柔看花了眼,还是薛遥在行,问了那打铁的几句,再拿着工具往手上掂掂,试试分量,然后选了镢头,锄头和犁等。又问人家有没有斧头,他上山要用到呢。 打铁的连连说有,拿了几把斧头出来:“都是锋利的,你试试趁不趁手。” 薛遥逐个试了试,最后选了把大斧头,那打铁的帮他们把工具运上车,两人付了钱,匆匆驾车走了。 买好农具,算是了却一桩大事,两人心定了不少。这时薛遥跟顾柔说:“走,带你去见个故人,顺便把骡车放她那儿,驾着车在街上逛也不方便。” 顾柔问道:“是什么人呀?” 薛遥说:“是个顶顶慈祥的老太太,姓宋。当年辽远城被困的时候我救过他,后来城里粮食剩下不多了,我们当兵的自然把粮食尽量让给民众吃,自己饿着肚子。她就偷偷来前线,给我送来吃食,不至于饿着肚子打仗。” 顾柔不禁佩服,说道:“这位老太太的胆识可比那个周老四强多了!” 薛遥说:“那是!据说宋老太以前也是一位将军的妻子,高门大院里出来的。后来她丈夫战死,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她一个人守寡到现在。” 说着就进了一条巷子,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薛遥往里面叫:“宋奶奶!看看谁来了?” 一会儿,随着吱呀的一声开门声,里面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谁呀?” 薛遥坐在骡车上,笑着说:“宋奶奶,是我呀!小遥!” 宋老太那叫一个喜得呀,拉着薛遥看了又看。两人热络了一阵,薛遥向宋老太介绍了自家媳妇儿,笑得宋老太见眉不见眼。 薛遥说:“宋奶奶,我们刚来北方,很多东西没置办呢,今天来买点油盐酱醋啥的,可这骡车在街上走也不方便,放你这院子里行不?我们买好东西就回来。” 宋老太唬下脸:“跟我客气啥!见外了不是?”说着就让薛遥把骡车牵进来。 薛遥把车栓好,跟宋老太告了别。 宋奶奶朝他们挥挥手:“快去快去,别耽误了啊。” 两人来到街上,才发现自家缺那么多东西,罐子,碗,盘,装水的缸,积酸菜的缸,这些都没有,忙都买了些。还打了酱油,醋,黄酒,菜油,又跑去做木活的工匠那儿,订了桌子,柜子,凳子。虽说他们现在连个房子都没造起来,可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让工匠早点做,到时候直接来取就是。薛遥本还想买个草席笤帚啥的,忙被顾柔拉住了,说自己会编,不用买。 至于床铺,两人商量过了,北方人家都是用炕的,等村里人把房子都建了,就和大家伙儿一起去请了手艺人来盘炕。 况且他们手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少不得货比三家,讨价还价啥的,总要选个最物美价廉的才好。 两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又回宋老太那儿把手里东西往骡车上装,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出去。两人进城就快晌午了,这不抓紧点,等回家路上就要两眼一抹黑了。 总算买的差不离了,两人站在骡车前,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遍,见没有疏漏的才放下心来,又匆匆忙忙的要走,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村子里去。 宋老太急匆匆的从房里跑出来,手里用布裹着一大包东西:“忙活了个半天,连口水都没得喝,可怜的娃!这个拿着,我刚刚蒸好的黄米糕,热乎着呢,里头还嵌了红枣。你们回家路上趁热吃啊!” 薛遥顾柔两人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又急匆匆的跟宋老太告别,出门去了。 两人买了一车的东西,虽然花了不少钱,可架不住心里高兴。这不,有了这些东西,更像个家了不是?顾柔一路上小心的看着那些罐啊碗啊,当心摔了,又扯了黄米糕喂薛遥,吃的两人嘴边全是屑。 待两人匆匆赶着车回到村子,天都快黑了。顾柔帮着薛遥一起卸东西,跟他说:“以后我们俩要去城里的话就要早点起来,天一亮就往城里跑,这一来一回的太费时间了。” 薛遥正要说话,就见陶顺远远的跑过来:“阿遥!你们这一天跑哪儿去了?哦,去了城里?怪不得呢,一整天都不见个人。” 薛遥忙问:“这么着急,有啥事儿么?” 陶顺说:“今天大家商量着呢,说是男人们分成三伙,一伙儿拉着畜生耕地,一伙儿人去山上找合适的木头料子准备做盖房的原料,还有一活儿人不是准备盖那砖瓦房么,去城里跟烧砖的师傅谈价钱,订砖。” 薛遥奇怪道:“怎么想起来合伙干活了?” 陶顺说:“这样节省时间呗!地都在一块儿,一起犁不是更方便么?还分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再说结伴去山上也安全,这山里头啥情况谁都不知道,有个危险啥的也能互相帮衬。” 薛遥明白了,问陶顺:“那我跟着哪伙人?” 陶顺说:“看你,你愿意跟着哪伙人就跟着呗。不过我说,你有几分拳脚功夫,跟我一起去山上得了!” 薛遥一笑,爽快的答应下来:“行,什么时候出发,你叫我一声就行,我今天还特意去城里买了斧子呢。” 陶顺说:“这事儿赶早不赶晚的,明天一大早就上山了。明早我来叫你,让你家婆娘给你准备点干粮备着啊。” 薛遥应了,待陶顺回了,回头叫顾柔给自己准备干粮。   ☆、第11章 造房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人就忙活起来,有给骡子套上犁的,有拿上斧子锯子去村头集合准备上山的,也有两三个套上马车,去城里请人来烧砖。 女人们匆匆在自家男人怀里揣了饼子干粮。其他的倒还好,就那要上山的几户人家的女人可担心的不行,那山上谁也没去过,万一这要是遇上个啥的可怎么好? 顾柔把昨天借着月光做的背筐让薛遥背上,又忘筐里放了几张大饼,和昨个儿吃剩下的黄米糕。她昨天还不觉得啥,今天听其他女人们这样说,少不得担心起来。 “天黑前一定得回来啊,看到天色暗了就要往家走。这林子里指不定有点啥呢……” 薛遥安慰道:“也不进那林子深处,就边缘走走看看,若是有什么好的木头料子就砍了运回来。再说,你男人我还是有几分功夫的,别的不敢说,跑路那叫一个在行!” 顾柔被他逗笑了,心里紧张减弱几分。 待送走了自家男人,顾柔跟小婉一起去江边采茅草和芦苇。房子这几天就建了,茅草是用来做屋顶的,芦苇是和在粘土里做劣土墙用的。 两人背着背筐,在江边一边找茅草,一边闲聊。叶小婉说:“昨天有几个心热的堵到那个周老四家,好好的给他骂了一顿,你去了城里大概不知道。” 顾柔心不在焉的回:“昨天听了一耳朵,就急着去城里了。” 小婉问她:“那几个心热的让周老四别打肿脸充胖子,还去造什么砖瓦房,你知道那周老四怎么回的不?” 顾柔不在意的问:“说的啥?” 叶小婉说:“他说:‘既然薛遥家可以造砖瓦房,为什么我家不可以造!’” 顾柔不干了:“啥?他真这样回?” 叶小婉说:“那还有假?好几个人听见了呢。” 顾柔皱起了眉头:“可我家也没要盖砖瓦房啊,就简简单单的一个茅草房啊,他从哪儿听说我家盖砖瓦房?” 叶小婉找到了茅草,招呼顾柔去采:“不知道呢,诶,这里有不少白茅呢,阿柔过来这儿。”接着问顾柔,“我问你,你家男人跟那个周老四有啥过节不?” 顾柔知道的也不多,只把周老四装死人被薛遥打板子的事说了。 叶小婉才说:“你们注意着点这个周老四,我看啊,这个周老四,像是要事事压着你们家一头!显着他很能似的!” 顾柔实在不能理解这人想法,说道:“这样做可有什么好处么?事事压我们家一头能让他多吃块肉?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儿,他这样做,我可看不上。” 叶小婉一边用镰刀割茅草一边说:“你也别多想,我就让你们平时注意着点,若是仅仅这样,就随他折腾,也折腾不到你们身上去。若是他起了坏心思,你们可要提防!” 两人割了白茅,又找了不少芦苇,回去了之后将茅草扎成一捆一捆,就等房子造好了盖上去。又趁着闲暇编几个篮子,笤帚,箩筐啥的。 等到了日头开始西下,两人便开始往那村口张望,俩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的很。 所幸男人们很快下山来了,在村口叫嚷着啥,热闹的很。 顾柔连忙迎了上去,寻到了薛遥,拉着他上看下看,问他可有事没。 薛遥朝她咧嘴一笑:“没事儿!也没遇到啥危险。山上不少好料子!喊人一起去搬呢。诺,这鸡你拿回去,山上捉的,晚上加个菜。” 顾柔接过鸡一看:“是只老母鸡呢,咱们养着呗,平时也有个蛋吃。” 薛遥点点头:“也行,都听你的。你先回家等我,我这儿还要去山上搬木头呢。过几天这房子就能造好!” 顾柔拎着鸡回到家,拿把剪子把鸡翅膀上的羽毛剪了,又拿了个大箩筐倒扣着,把鸡塞里边,洒点小米啥的。如今连个院子都没有,也只好先这样凑合着。 待顾柔生了火,烧了菜,薛遥坐着陶顺的马车回来了。两人吭哧吭哧的将车上的木材卸下,堆在棚子旁边。临走的时候陶顺对薛遥说:“明天一大早我和他们几个就来你家,准备好红布啥的,准备开工了啊!” 薛遥应了,回头坐下来跟顾柔一起吃饭。 顾柔忙问:“咋回事儿?陶顺说的是啥意思?” 薛遥刨了口饭说:“这不是明天就开始造房子嘛,一个人怎么弄得过来,我们几个关系好的就合计了,一起合伙干。这不,明天就开始造咱家的房子,等咱家的造好了,我再去别人家帮忙。” 顾柔往薛遥碗里夹了筷菜:“这感情好,大家伙儿一起干要快多了。” 薛遥恩了一声,跟顾柔说:“你明天拿块红布出来,再准备点五谷杂粮啥的,要上供磕头呢。家里也没个香炉啥的,就先凑合着吧,想来灶王爷也不会怪罪。” 顾柔应下了:“这个我以前在老家见过人家怎么布置的,虽然现在也没个供桌啥的,不过我们把能准备的都准备齐了,也算是一份心意。” 第二天一大早,顾柔早早的起来,还把薛遥拖起来让他赶紧穿衣服:“待会儿人就要来了,别让人堵被窝里!” 又匆匆出去生火煮了一锅粥,烙了几块饼,给薛遥塞进去。又挪了棚子,给建房子挪地方。 待陶顺带着六七个男人来的时候,顾柔刚刚铺好红布。顾柔忙说:“几位大哥辛苦了,这么早来,吃了没?那儿有饼子呢,今天早上刚做的。我这儿马上就布置好啊。” 几个男人忙客气的摆摆手,坐在一边闲聊,纷纷说薛遥地方选的好,旁边还有一小湾清泉。乐的薛遥得意的很。 顾柔忙的脚不沾地,把早已准备好的五谷杂粮放红布上,又去盛了三杯清水放上。 “阿柔。”小婉也来了,在身后叫她。 顾柔回头:“咦?你怎么也来了?” 叶小婉放下手里的篮子,帮她摆东西:“我这不是也来帮忙了嘛,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儿。” 两人快手快脚的布置好了,顾柔让薛遥看过了,众人便一起跪下磕了头,又从左到右往地上浇了酒,这礼就算成了。 待起身,薛遥拿着铲子动了土,开始正式动工了! 众人忙活起来,铲土的铲土,搬木头的搬木头,个个都挥着膀子卖力气干呢。 顾柔小婉两人也不闲着,忙着烧水,递东西,清理垃圾,中午还蒸了好大一锅馒头,让男人们吃了休息会儿再做。 那老话怎么说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待晚上夕阳西下的时候,房子的大致轮廓已经出来了,就差个屋顶,还有个最重要的房梁。顾柔在旁边帮忙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是明天早上就能把房梁安上,下午就开始砌墙了! 待送走了人,薛遥顾柔两人并排站在房子前,呆呆望了好久。 薛遥不禁对未来充满希望:“等我们造好了房子,摆了家具,盘了炕,再在旁边围个院子,就是个真正的家了!” 顾柔接着说:“后院可以种点菜,前面的院子养点鸡啊鸭啊啥的,等过几年,再养头猪。以后不愁没肉吃!” 薛遥点点头:“等安顿下来,咱们就生个大胖小子!嘿,让他满院子跑!” 顾柔笑着锤他:“房子还没造好呢,就想着儿子了。万一生个女娃呢?” 薛遥头一抬:“那就不让她到处跑,让她待炕上,好好娇养着!” 顾柔笑到不行,拉着薛遥进房子里面看。 两人商量了,一共五间大房,正对着大门的那间就做堂屋,平时家里来人了就在这儿招待。右手边两间房子,第一间就当做平时吃饭用的,里面一间放炕,睡觉就在这屋。 左手边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搭个灶台,还有一间放粮食,杂物啥的。 房间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以后也可以再造的嘛,日子长着呢。 薛遥本还想挖个地窖啥的,让顾柔阻止了:“就你事儿多,其他兄弟的房子都没个影儿呢,快别折腾了啊。” 等到了第二天,其他几人又来了,顾柔照例在旁边帮着忙,却被叶小婉拉走了。 “干啥呀?我那边忙着呢。”顾柔被叶小婉拉着走了老远。 叶小婉回头对顾柔说:“你家男人在造房子,可这地也不能不管呀。你就让这地放这儿?过几天就来不及了!” 顾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你也知道我这情况,能把种子全糟蹋了……” 叶小婉说:“所以才拉你过来,他们男人不是合伙干活么?咱们也合伙!这样,你跟在我后边,我在前边刨坑,埋种子,你在后面把土给拢上,再洒点水。这活儿你总会的吧。” 顾柔一听,惊喜至极,头点的像小鸡吃米似的:“好啊好啊,小婉我真是太稀罕你了!这样,咱们先干你家的,再干我家的。争取这两天就把种子都埋下去,等下了雨就出苗了!” 小婉点头,拉着顾柔往她家走:“就是这个理,他们男人忙着盖房子,这地里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做了。难不成啥都让男人做?” 顾柔被她说的脸通通红,忙回家跟薛遥说了声,又在锅子里热着馒头,匆匆走了。 顾柔一整天乖乖的跟在小婉后面,蹲地上盖土,洒水,忙的头都不抬。等到了残阳如血的时候,两人终于把小婉家的地忙完了。 两人在路口道别,说好了明天继续,各自回了家。 顾柔一边捶着腰一边往回走,待到了家,抬头一看,不禁惊呆了。 眼前整个房子都已经盖好了一大半,屋顶盖好了,房梁也安上了,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办法,用劣土砖在地上满满的铺了一层,使得那房子整个高出地面半尺,墙砌了一半,那墙老厚的,宽度比顾柔的手掌还长,一看就是下了功夫,没省料子。 顾柔围着那房看了好几圈,不住地摸摸看看,嘴里不住的称赞:“这房子真好,阿遥你可真厉害!” 薛遥揽过顾柔肩膀,对他说:“你男人办事当然好!等明个儿把墙砌好,茅草铺好,做几个隔断,再砌个灶台,就能住了!” 顾柔喜的脚步都停了,转过身问他:“真的?明天就能住?这么快!” 薛遥说:“那还有假,明天等你回来,保准能住!老婆快做饭吧,吃了饭我给你揉揉腰,今天下地干活可累坏我家娘子了!”   ☆、第12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柔挎了个篮子,带着几包种子去小婉家,准备侍弄自家那几块地。顾柔和薛遥一早商量好了,那五亩地,两亩种玉米,两亩种高粱,还有一亩种大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反正五年不加赋,这些够他们家吃了。 到了下晌,顾柔小婉两人把地侍弄的差不多了,正坐在树下休息,就听村那边一阵喧闹,不久,就有人来叫顾柔:“薛家的在不?你家房子造好啦!你家男人叫你过去呢!” 顾柔一下子站起来:“这么快!这可太好了!小婉,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两人地里的活儿也顾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往家跑。 顾柔跑到了自家房子面前,眼睛发亮的瞧了那房子许久。墙已经完全砌了起来,屋顶上的茅草都捆的结结实实的盖在房顶,还有个活动天窗,天晴的时候把窗架起来,通风又敞亮。连门也做好了,他们特意用结实的料子做了个厚厚的木门,又在门轴上抹了油,推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进了门,里面的墙上都涂了层漆,这漆和她前世见到的不同,是天然的,还挺好闻的。每间房都隔好了,到时候再挂个门帘就行。灶台也砌了,还是三眼的呢。脚下是劣土砖,码的整整齐齐的。 顾柔对这房子喜欢的不行,连小婉也不住的赞叹说这房子好,是下了功夫的,看了会儿就回去了。 顾柔什么都顾不得了,她里里外外的看了三圈才消停。想她从老家逃出来,就一直住的棚子,如今有了自己的房子,能不欢喜嘛。 这边薛遥在外面叫顾柔:“阿柔啊,晚上烧几个好菜,我和几个兄弟好好吃一顿!” 顾柔忙应了,突然又懊恼,这薛遥,光顾着高兴,不知道家里都没啥菜了嘛,拿什么吃呀? 这几天几人都忙着造房子种菜,饭都是草草烧的,囫囵吞的,有啥吃啥呗。可不能招待客人吧? 顾柔把目光挪到了那个来自家没几天的鸡上,昨个儿这鸡才慢吞吞的下了一只蛋,被顾柔拿去加菜了。如今只好杀了这只鸡了。 顾柔从屋外搬了柴火和铁锅进灶房,又手脚利落的抓了鸡,给它脖子上来一刀,烫了毛,好好洗刷了遍,上陶罐用慢火熬。 又把在路上就腌好的鱼拿出来,放冷水里浸泡了,切了块,整齐的码在碗里,加了黄酒,姜片,胡椒,放锅里蒸。 顾柔想了想,拿了她娘当时给她的精米出来,蒸了一大锅米饭。 待鸡的香味出来了,顾柔打开瓦罐,尝了口汤,加了勺粗盐,又熬着了。趁着这个时候,顾柔忙出门,去小婉家,问问她有没有蔬菜瓜果啥的。 小婉听了,爽快的拿了些香菇木耳还有榛菇出来:“这我男人上山的时候采的,他从小认识这些东西,都是没毒的。你拿去烧吧。” 顾柔道了谢,又赶回家,将这些菇洗了,一股脑儿的放锅里用酱油炒了。 屋外的男人早就被香味勾的直流口水,待顾柔把菜摆出来,又帮他们盛了饭,个个都不客气了,拿起碗就刨。 顾柔不方便跟他们大男人一起吃,回灶房给自己盛了碗饭,伴着剩下的一点香菇木耳吃了。 待到晚上,薛遥几人吃的心满意足,又跟几个兄弟说好了,明日去城里拿家具,后天就去帮忙。最后送走了几人,捧着肚子回了房。 顾柔洗了碗,正在屋里铺床铺。薛遥从后面抱住她说:“今天怎么想到把那鸡杀了?不是说好养着么?” 顾柔头也不回说:“总不见得就让你们吃鱼吧?我知道你们嫌吃鱼麻烦,都不怎么爱吃。家里也没啥招待人的东西,就鸡和精米拿得出手了。” 薛遥亲了一下她的头发:“我明天早点起来,去林子里再抓几只鸡回来,再做个篱笆,把鸡养起来。” 顾柔笑道:“算你有心,篱笆我也能做。对了,若是那林子真的没啥危险的,啥时候带我一起去看看吧。” 薛遥问道:“怎么,你也想去看看?” 顾柔说:“我去看看有没有果子菌菇啥的,捡点回来晒干了,可以吃很久呢。” 薛遥满口应了,又向顾柔压去:“阿柔,我们房子有了,该有个孩子了呗……” 第二天一大早,薛遥早早的起来,本想带着顾柔一起上山,结果昨天晚上折腾的太狠,顾柔累的睁不开眼,只得自己去捉鸡。 虽然鸡跑的快,野鸡还能飞一段,可人薛遥有功夫呀,他待在之前遇到野鸡的地方候着。待顾柔起来的时候,薛遥已经拎着好几只鸡回来了。 薛遥急着去城里,把鸡往那箩筐里一塞,饭也顾不得吃,就揣着钱去了城里。 去城里前,他赶着车去彭大磊家,问问村里可有人要盘炕不,他合计着去城里请手艺人来他们村盘炕呢,若是要盘的人家多,也好说价钱不是。正好,彭大磊是个心热的,问他肯定知道。 彭大磊却一叉腰:“啥?还去城里请人来盘炕?你不知道你哥我盘炕是一把好手吗?我们家就是北方人,祖传的手艺!”然后又要拉着薛遥进屋,“我昨个儿下午就把自家炕盘好了,你进来看看哥哥我的手艺!还去城里找人,还不一定有我好呢!” 薛遥这下倒是又惊又喜:“你还会盘炕,哎,不早说,我都不知道!还好绕到你家问了句,不然可花了大价钱了。” 彭大磊手叉着腰,得意的抬着头。 薛遥又问:“那啥,你能上我们家去盘个炕不?请你吃饭!” 彭大磊摆手道:“吃饭就不用了,盘炕很快的,搭把手的事儿!我这里刚造好房子,正好有空,你就说啥时候去你家吧。” 和当过兵的说话就是爽快,薛遥说:“我下晌就回来,回来了我上你家叫你啊。” 顾柔罕见的起晚了,揉着腰收拾了床铺。她本也想跟着薛遥一起去城里,可这不是家里还有那么多事儿没做嘛,两人分头做能快点。 顾柔把昨晚剩下的饭热了下囫囵吞了,把棚子里的那些东西搬到屋子里,把棚子拆了,在房里把东西都归置好。 又去山脚下捡了树枝,砍成两尺左右的长度,深深的插入地下,牢牢的用麻绳绑了。等到了晌午,一个院子就围起来了。顾柔还把前后院分开,中间做了个简易的柴扉。她想着在后院种点蔬菜,别让鸡啄了菜苗去。 下晌的时候,顾柔正拿了锄头在后院翻了地,就听前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顾柔连忙丢下锄头,出去一看,见薛遥带着彭大磊来了,还有满满的一车子家具。 “阿柔,彭大哥来给我们家盘炕呢。有热乎水不?给彭大哥来一碗。”薛遥也不管那一车子家具,招呼顾柔。 顾柔忙道:“原来彭大哥会盘炕哪!那太好了,也不用去城里请人了!我马上去烧水去啊。” 彭大磊客气了几句,随着薛遥进了屋,大致比划了下地方,就开始动手了。 家里还有些用剩下的劣土砖,彭大磊就地取材,盘的又快又好。期间顾柔进房送了两次水,第一次就起了个底子,第二次就已经有模有样了。快到吃饭时间,那炕就成了! 彭大磊直起身子拍拍手:“好了,这就成了,你们看看,可有啥要改进的不?” 还别说,他的手艺真是没的说,整个炕盘的平实又齐整。他还试着烧了烧炕,没一会儿那炕就热乎了。 薛遥顾柔两人真是谢了又谢,这可是帮了大忙了,不然得有好久打地铺呢。又留彭大磊吃饭,人死活不肯,说自家婆娘留了饭呢,匆匆忙忙走了。 两人送走了彭大磊,往家里走去,顾柔叮嘱薛遥:“这彭大哥是个心热的,等哪天我们家鸡下了蛋,给送一篮子过去,也算是我们的心意。” 薛遥应了,拉顾柔进屋:“来试试咱们家的新炕!这炕可够大的!睡四五个人也不是事儿。” 顾柔满意的左看右看,对薛遥说:“据说北方的冬天还在炕上吃饭呢,能不做大点嘛。” 顾柔让薛遥起开,拿了下午抽空编的竹席铺上:“你昨天晚上喊热,今天铺了席子,再开了天窗睡,就不热了。” 顾柔又想起了什么,问薛遥:“彭大哥也是北方人,怎么不回老家呀?” 薛遥摆摆手说:“这你别多问啊,当兵的人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要不是家里待不下去了,至于出来做这脑袋别裤腰上的活儿嘛。” 顾柔也不多问了,和薛遥两人热热闹闹的把家具从骡车上卸了,搬进屋子摆好,这家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那薛遥还献宝似的给顾柔搬了个澡盆进来:“阿柔,你看这是啥?” 顾柔回头一看,好家伙,老大一个澡盆! 顾柔惊喜道:“这是你买的?” 薛遥点点头:“我看你这几天在小潭边用毛巾擦身,正好人木匠店里有个现成的,就买了回来!” 顾柔看着薛遥一脸等待被夸奖的表情,用力亲了他一口,乐的薛遥干活都不觉得累了。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大半个村子的房子都基本建好了,老天爷也帮忙,房子建好了才开始下雨,没几天,整个田地放眼过去都是一片绿油油的。 房子建好了,庄稼也长得好。整个村子其乐融融的,每个人出门都带着笑。 那周老四到底还是建了个砖瓦房,还是个两进的院子,整个村子就属他家的最气派,周老四走路上腰板也挺直了不少。至于那钱那来的,顾柔他们也不去管,反正也没碍着自己。 忙完了这段,人们一拍脑袋,才想起来,那于大人吩咐什么来着,要选个村长出来啊!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们还没去城里交差哪!   ☆、第13章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天还早,不热,男人们都聚集到村头的大树下,互相打个招呼,玩笑几句啥的,闹哄哄的很。彭大磊当个主持人,敲了几声锣,人们渐渐安静下来。 彭大磊站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大声对大家说:“今个儿喊大家来也不是为别的,这不是于大人一早就交代的任务嘛,让选个村长出来跟他交差呢!如今忙着盖房子种田的都忘了!所以啊,今天咱们就选个村长出来,以后啊,大家就啥事儿都要听村长的了!” 大家在下面有坐的,有站的,穿着短打摇扇子,纷纷说道:“那就大磊你了呗,还有什么好选的!” “就是,你是个心热的,也爱为大家张罗事儿!就你吧,我们都听你的!” 下面的人纷纷应和,有说他公平正直的,有说他胆大心细的,把彭大磊讲的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脖子都羞红了。 这时,又有不同的声音响起来:“我说,其实薛大哥也挺好啊,为人也仗义,又热心。功夫也好。打仗的时候救过不少人呢。” 人们才想起来还有个薛遥呢,于是又有不少人说薛遥好。 大家闹哄哄的,有的说彭大磊好,有的说薛遥好,大家伙儿嘻嘻哈哈的,互相开着玩笑打打闹闹,选村长这个话题早已跑歪了。 薛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提起了,他本来就对这村长的位子没啥想法,只是他也没直接拒绝,现在正被大家左一句右一句说的眉开眼笑,得意了好一阵。 只是这得意洋洋的笑不知刺到了谁的眼睛,有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响了起来:“薛遥当百夫长都不够格,还当村长呢……” 周围的笑闹声渐渐消失了,大家转回头去一看,那周老四蹲地上低着头装鹌鹑呢。 薛遥倚在陶顺身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嘲讽道:“哦哟,看来我们周老四想当村长了!” 大家哄堂大笑,陶顺笑的七倒八歪,彭大磊笑的直抽抽,周老四周围的人一边笑还一边推挤他,拿手拍他的头。 这周老四在军队里就人缘不好。要说啊,他人缘好才怪了!人家都在那儿卖命呢,不要命的往上冲,为了自己的兄弟少死一点,情愿拿自己的命换兄弟的命!他倒好,装死人装的像模像样! 彭大磊毫不掩饰的嘲笑他:“若是你当了村长,这村啊,就叫怂蛋村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哟娘诶我的肚子……” 等人们笑够了,薛遥脸上挂着笑,又问他:“你说我做这个百夫长不够格是啥意思?怎么?我们周老四早就眼馋我这个百夫长的位子了?” 薛遥其实心里早就把这白眼狼骂了千儿八百遍,想当年他虽然抽了周老四一顿,可后来仍然对他很好。他功夫不好,自己手把手的教,他上阵就腿软,他就挡人面前照顾他。如今却说他这个百夫长当的不够格! 周围人笑个不停,只把他当笑话看,还有人笑骂道:“连个枪都使不好还想当百夫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当年阿遥在校场上教你功夫,哎哟那个笨的哟!旁边狗都会了!” 所以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周老四抱着腿,抬头甩了一句:“要不是他薛遥,我脸上会有这疤么!” “我呸!”薛遥忍无可忍,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指着周老四鼻子说,“你别给我瞎逼逼!当年若不是我挡了那蛮人一刀,你的脑袋瓜早就被削成两瓣儿了!怎么滴?是我拿刀砍你的?” 陶顺狠狠地指着周老四说:“自己功夫不到家,遇上那蛮人软的像面条似的!人薛遥哪一次不是挡你前面?如今救你还救错了?” 薛遥怒不可遏道:“和着我上了战场还不杀敌了,就围他旁边护着他?救他是应该的?他受伤还是我的责任?他咋不说要把他供起来呢!” 周老四蹲那儿像个鹌鹑似的,也不抬头,只拿眼偷瞄旁边,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看不上。 人们只当这是个插曲,闹腾闹腾就过了,谁也没把这周老四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彭大磊又来主持大局了:“别管那周老四了!来来来,让我们薛遥上来,跟我们说说,说说……” 薛遥又笑开了,他虽然心里也无意当这村长,不过被人捧着也是很得意洋洋的。 人们闹哄着鼓掌,让薛遥上去。薛遥推辞不过,就站起来准备去说两句。 这时那周老四突然叫了声:“若是薛遥当了村长,我就去城里举报薛遥冒名顶替别人当兵!” 热烈的气氛顿时凝固,周围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薛遥的笑凝固在脸上:“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周老四看薛遥脸色,知道他抓着人痛处了,不免得意洋洋起来,他站起来,心里也有了底气,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说,若是你当村长,我就把你当年顶替别人当兵的事儿抖落出去!” 陶顺跳了起来大吼道:“周老四我cnmlgb的!!!!!”就一个箭步跨过去,一拳头挥到周老四脸上。 周围立刻又沸腾起来,人们群情激奋,脸上各个忿忿不平,义愤填膺,大声嚷着这周老四是白眼狼。周老四身边的人纷纷加入战局,你一拳我一脚的把周老四打的倒地上爬不起来。 也有人跑过来拍薛遥肩膀:“没事儿啊,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真他么该死!我呸!你放心,这事儿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薛遥还没回过神儿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手下的兵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主。 薛遥当年在舅舅家寄住,舅妈其实对他并不好,嫌他吃的多,又逼着他干活,要不是舅舅时常护着,早被舅妈和他们家两个儿子给折腾的不成人样了。 而他16岁那年,边关局势紧张,朝廷征兵征他舅舅那儿来了,这时,舅妈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到薛遥那儿,让薛遥顶替自己的儿子去当兵。 顶替别人当兵是重罪,顶替的人和被顶替的人都是要砍头的。薛遥却没想那么多,他吃了人六年的米,就当还债了。再说他也想去别处看看,天地广阔,难道就没他的安身之处? 一开始还好好的,他冒用他二表哥谢龙的名字在军营里安全待了好几年。一直都没出过事,他也就松懈了,这一放松,就让他们大将军给发觉了。 这事儿是个公开的秘密,大伙儿都知道,不过也没人当回事。管他叫薛遥还是谢龙呢,眼前的这个人是跟他们过命的兄弟,是在战场上一起拼命的战友,是为了少死几个兄弟而拼命往前冲的战士。 如今却让这周老四当把柄抓了,能不让人窝火嘛。 周老四被打的半死不活,躺地上叫娘,被薛遥拎着衣服拖起来,问他:“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不就是打你四十大板嘛?要不是你装死人,我会打你?这脸上的疤还怪上我了?” 周老四被打的看不出人样了,大着舌头骂他:“你是百夫长,就应该看顾我的安危,你连你手下的人都保护不了,不怪你怪谁?” 他挣开薛遥的手,斜着眼睛瞪他:“连媒婆都看不上我!给我指了这么个败家婆娘!要不是这条疤,我还能娶个更好的呢!” 陶顺嘴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挥着拳头说:“阿遥,跟这人有什么好说的!兄弟们上!打死他往山上一扔喂大虫子去!” 薛遥阻止了他,问周老四:“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是吧。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周老四得意了,他多年在薛遥手下当小兵,如今打了个翻身仗,得意的很,便咬牙切齿的摆出一副嚣张的样子:“我就不想让你压我一头!谁当村长都可以,就你不行!” 薛遥漠然看了他一眼,转身,手一扬,跟大家伙儿说:“好了,大家都听见了,这村长,我是不当了!” 周围的人一脸不平,纷纷嚷嚷开了:“别呀,阿遥,被跟这种人让步,我告诉你,越让步他越得意!你以后就让他这么牵制着了?” 还有人出主意:“要我说,直接把他腿打断了往那深山老林里一扔,让大母虫给叼了去!”得到很多人附和。 薛遥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不是我心软,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他?这不是他婆娘有了嘛……” 周围人顿时一脸为难,这可怎么办?他那婆娘本来就是个懦弱的,现在又怀了孩子,他们却在这儿商量着办了人丈夫,这…… 也有人在暗地里偷偷羡慕那周老四,咋这么快就怀上了呢。 薛遥继续道:“他婆娘孩子都等着他养呢,要这么把人给办了,谁去照顾他们?我也不是那好拿捏的人,如今他敢威胁我,以后有他好果子吃!不是要把我给告发了嘛?告诉你周老四,你都出不了这个村子!” 陶顺在旁边偷偷问薛遥:“你咋知道人老婆怀了?” 薛遥悄悄跟陶顺咬耳朵:“我家那个跟他婆娘关系还行。我昨个儿才听说。” 众人都为难的很,还有不少人觉得不解气的,对周老四动手动脚的,周老四也只能受着。 这时彭大磊站了出来:“兄弟们,若是没有别的意见的话,这村长就由我当了?” 大家经过这一场,也意兴阑珊,都点头应了。 彭大磊盯着那周老四说:“那如今我就摆摆我这村长的威风,周老四忘恩负义,忘了我们往日兄弟情谊,这种人在我们村里就是个祸害,如今他能威胁阿遥,明个儿就能威胁我们大家!今天我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就立两条规矩,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他环顾了大家一圈,见大家都看着他,慢慢说道: “若是周老四要去城里告发阿遥,我们村里的人齐心合力,便是跪!也要跪在廖府尹门口请廖府尹手下留情!留薛遥一条性命!” “从今以后,若是再有人给这周老四帮忙,做工的,就不是我们村里人的兄弟!自个儿跟周老四过去吧!”   ☆、第14章 顾柔早就听到村头的喧闹声了,一直伸着脖子往那边望呢。 她喂了鸡刚要进门,就看见薛遥脸色阴沉的带着几个兄弟往这边来了。 “阿柔。”薛遥见到顾柔,脸色缓和了下,“有热水不?给兄弟们倒几碗。” 顾柔立马应了,从灶房里拿出好几个碗,盛了温水端出去。 薛遥接过碗,捏着顾柔的手说:“昨天晚上热,我看你没睡好。你再去房里眯一会儿?” 顾柔心里猜到许是出了什么事,又不好问,乖巧的点头,进屋去了。 这边顾柔在发愁如何偷听不被发现,那边薛遥他们已经讨论开了。 彭大磊拍着胸脯保证:“阿遥,你放心,这周老四出不了这个村子!我们村两面环山,一面是曲水江,只有一个出口。我跟村里兄弟们知会一声,让看牢他,要告状?门儿都没有!” 一个叫李元的大汉也说了:“这事儿交给我,我家就在周老四家对面,他要做啥我在窗口一望就知道。” 薛遥点点头说:“谢谢兄弟们了,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昔日的兄弟当把柄抓了,如今还要兴师动众看着人。”他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失望和愤怒。 陶顺见他这样,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嚷嚷:“要我说,就应该把他腿打断了扔山里!今天威胁你这个,明天又威胁那个,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彭大磊忙拉他坐下:“这不是在商量办法嘛,坐下说坐下说,弟妹还在里面呢,别被听见了。” 薛遥双手撑大腿上,跟大伙儿说:“其实不是我妇人之仁,周老四这种人没良心,对他好都觉得是应该的!可是就在前几天,我和我婆娘一合计,怀疑这周老四是借了高利贷了。” “啥?高利贷?”陶顺又跳了起来,“这周老四胆子够肥啊!那帮人可个个都是吃人不眨眼的狼啊!诶不过你咋知道呢?” 薛遥又把他按在凳子上:“我问你们,你们借了那周老四钱没有?” 众人都纷纷摇头,周老四人缘不好,又是个手里捏不住钱的,再说刚刚安顿下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用钱,谁有钱接给他。 薛遥又问:“周老四造房子的时候,没人愿意帮忙,后来他说帮忙的人一天十个铜板,才有人去帮忙造的房子。可有这回事儿?” 众人又纷纷点头,才觉出不对来。 他们家媳妇儿的嫁妆被偷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周老四这人得了军饷就去花钱买酒吃,能有什么钱呀?再说也没听说他手里有啥值钱的物事可以典当啊。 薛遥说:“若是我们今天把那个周老四办了,那他家媳妇儿和那肚子里的孩子谁来照顾?是一起照顾呢还是由一家人家照顾?人也要张口吃饭,一月两月的还行,待个一年两年的,看你们家媳妇儿抱不抱怨!” “还有,今个儿把周老四办了,什么时候那放高利贷的找上门了咋办?那群人都是没人性的,孤儿寡母的被他们卖了都有可能!到时候我们是管还是不管?不管,你们看的下去?由着那些人欺负俩弱小?管,他们马上就敢让我们整个村的人还钱!到时候谁有这冤枉钱去还!” 彭大磊他们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陶顺呆呆问道:“你是咋在刚刚那一会会儿的时间里想到那么多的?我脑子都没转过弯儿来!” 薛遥嘿嘿一笑:“前几天下雨,不是闲着嘛,我和我媳妇儿闲聊呢,我们俩就推测出来了,那周老四的钱来路不明,十有八九是去借高利贷了。今个儿早上,我一想,他不是背着高利贷嘛,可别惹这种麻烦!所以才答应的他。” 众人听了都点点头,薛遥又安慰道:“放心,那周老四一向怂。今天被我们打了一顿,怕是暂时没有去城里的心思。” 彭大磊一口将碗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说:“不管怎么样,这周老四是绝对不能出这村子的!若是有放高利贷的人来找,也跟咱们没关系!这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城里跟那于大人汇报呢,先走了啊。”说完便起身走了。 其他几个人看谈的差不多了,也要回去了,薛遥把他们送到门口,对李元抱了抱拳:“李大哥,就拜托你看顾了啊。” 李元把胸脯拍的梆梆响,保准不出一点问题。众人才散了。 薛遥送走了人,回头进屋子寻顾柔。见顾柔正焦急的在房里转来转去呢。一见到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抓住他手臂:“阿遥,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薛遥拉她坐下:“没啥事儿!能有啥事儿啊。” 顾柔不依:“你别瞒我,要是没事,他们来我们家干啥?我看你今天脸色也不对!” 薛遥看糊弄不过,就哄她:“哎,今个儿不是选村长嘛,那周老四又弄了点幺蛾子出来,说自己也要当村长,被我们回了。就这么回事儿!” 顾柔仍然将信将疑,不过语气已经放软了:“那你还把我支开……” 薛遥一把把人拉过来,搂在怀里哄:“男人说话你在一边听干嘛?这不是让你多休息会儿嘛。这还错了?” 顾柔还想板着脸,可禁不住哄,噗嗤一声笑了:“就你理多!是我无理取闹是吧?” 薛遥温香暖玉在怀,抱住她就亲:“我娘子怎么会无理取闹呢?我娘子说的都是对的!我啥都听娘子的,对不?别躲,来让你男人亲个……” 哄好了顾柔,薛遥心满意足的扛着锄头,去田里锄草去了。可是这村里的事情还有瞒得住的?没两天,周老四威胁薛遥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也飞到了顾柔的耳朵里。 这天薛遥锄完草,哼着歌儿往家走,就见他家阿柔一身嫩绿色衣裙,端坐在堂屋里,面无表情,两眼冷冷的盯着他。 薛遥心里咯噔一声,乖乖放下锄头,放院子里,慢慢走进屋:“阿柔,坐这儿干啥?咋不进去呢?” 顾柔冷冷的哼了一声,问他:“我问你,前几天选村长那会儿,你为啥不告诉我那周老四威胁你?” 薛遥立刻反问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顾柔柳眉倒竖,声音大了起来:“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就我蒙在鼓里,要不是我去打水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家男人出了这么大事儿!” 顾柔站起身,原地转来转去:“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只会添乱,没啥用处?也不会出主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妨碍你?” 薛遥急了:“我没这个意思啊阿柔……” 顾柔一脸的委屈:“我们是夫妻!这么大事儿,你应该告诉我,我们一起出主意想办法。现在你一个人把办法想了,你也好歹告诉我声,我好应对。你啥都不说,就我蒙在鼓里,你是不是想等你死了我都不知道仇人是谁?” 薛遥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这,这,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别让你担心嘛……” 顾柔听不进,越说越委屈:“难道这家里的难处就你一个人背?人家说夫妻之间患难与共,你别说共了,你都不让我知道!那天我问你你咋说的?就会耍嘴皮子!” 顾柔说着说着眼泪突然掉下来了:“你还骗我……你还瞒着我,呜呜……你到底把不把我当你老婆啊呜呜呜呜……” 薛遥头一次见到自家娘子哭,顿时手足无措,那袖子管去擦顾柔的脸:“别哭啊别哭,你当然是我娘子啊,我错了行不?我错了……诶我都认错了,别哭了啊。” 顾柔一哭就停不下来,许是好久不哭了,还打嗝。 薛遥倒了杯水凑近顾柔:“来喝口水再哭……哦不别哭了……我错了啊,我认错!为夫求求你,别哭,你一哭我怎么办?” 顾柔喝了水,消停了会儿:“你错哪儿了?” 薛遥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不该瞒着你,不该骗你。以后绝对跟你说实话……” 顾柔又哭起来:“你错的不是这个呜呜……” 薛遥挠挠头,问:“错的不是这个?那是啥?你跟我说说,我以后绝对改,绝对改……” 顾柔被气的不行,跟这个人讲了这么久,怎么就听不懂呢!还以为自己有理呢! 顾柔一把推开人,往屋里一躲,喝令薛遥不许进来,伏在炕上哭了个痛快。 薛遥还真乖乖的不进屋,待外边听着。把顾柔气的肝疼。 这人都不知道进来哄哄! 顾柔擦了擦脸,看太阳下山了,便出屋做饭。 顾柔气归气,还是很心疼薛遥的,他每天在地里辛苦的很,就给自家男人加个蛋,今天也不例外。 饭桌上,薛遥一脸讨好的给顾柔夹菜,还给说笑话,挑话题。顾柔楞是不睬他,还给了个白眼。 薛遥也是好脾气,他坚信娘子是要哄着的,当年他爹就这么哄他娘的,今天把招数全使出来了。 第二天顾柔板着张脸去找小婉,俩人一起编门帘,顾柔就说起了这事儿。 “你说过分不?遇上这么大事儿,一个字都不跟我透露,更别提跟我商量了!怎么了?我是拖他后腿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叶小婉低着头编帘子,说:“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好歹跟你说一声,让你知道些。别到时候两人做事不同步,他跟周老四杠上,你还去帮忙,这不闹笑话了嘛。” 顾柔噘着嘴:“就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呢。我其实也没多大要求,遇到事儿了,两人商量着来,遇着困难了,两人帮扶着过。他呀,大概就看我是个女人,看不上我的妇人之见!” 叶小婉抬头对顾柔说:“这你就错了,他们男人好面子呢,都想着把这个家撑起来,别让女人担心。别多想!” 顾柔瞪大了眼睛,诧异道:“难道有事儿了就让男人一个人扛?这多累!两个人互相帮扶着不挺好?” 叶小婉奇怪道:“你今天说的话也奇怪了,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做男人的心里都想着把这个家撑起来,让女人小孩过上好日子,女人孩子无忧无虑的,他们也开心。你也去撑?你拿什么撑?” 顾柔惊觉她的想法和这个时代有点差距。 叶小婉低头干手里的活,对她说:“你端架子也别太久啊,适当给个台阶下。一直吵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第15章 顾柔被叶小婉撵回了家,慢吞吞往家走。薛遥还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 顾柔推开后院,拿了水桶浇水。她也不用跟着薛遥去田里干活,她当时要跟着去的时候,薛遥死活把她摁住,说自己伺候的了,不让跟着。 如今村里的女人基本上个个都要下地,哪有像她那样享清福的? 顾柔想起初见时,她躲在屏风后,薛遥讲的一番话。 如今薛遥做到了,成亲以来从没有跟她板过脸,说过一句重话,也体谅她不大会伺候地,重活累活全他一个人包了。 顾柔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过了。 要说她前世也活了几十年了,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即使如今在这个时代也十几年了,有些观点是改变不了的。 顾柔表面看起来温顺乖巧,可是心里对这个时代的观念是嗤之以鼻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什么夫为妻纲,什么男人是女人的天,她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薛遥不同,薛遥自觉把所有责任都扛起来了,家里穷,他的责任,妻子不开心,他的责任,房子破,他的责任。 顾柔都替薛遥心疼,他却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阿柔?阿柔?”前院传来薛遥的大嗓门,顾柔立刻放下水桶出去。 薛遥进了门,满房间找顾柔。见了顾柔,立马献宝似的举起手:“看,我给你捞的鱼!这么多条呢,咱们养后面的小潭里,够吃好久!” 顾柔一看,薛遥撩着裤管,浑身泥泞,头发也湿漉漉的,手里拎着一长串的鱼,个个肥美鲜活,甩头摆尾。 顾柔其实心里早就不气了,也就薛遥愣愣的哄她,还给她捉鱼。 顾柔慢慢走过去,双手一摊,向他张开手臂。 薛遥呆呆的把鱼往她手里送。 顾柔躲开了,噘嘴嗔道:“抱抱我嘛!抱抱我就不生气了!”尾音上扬,带着撒娇的味道。 薛遥愣了愣,才恍然大悟,顾柔见他眉眼舒展,笑容如雪后初晴,眼里满满的全是她。 薛遥扔了鱼,一把搂住顾柔,下巴垫在她肩上,在她耳边笑道:“我就知道,我家娘子最好哄了!” 顾柔狠狠拍了下薛遥的背:“才不是呢!我又不好哄,我那是体谅你!贤惠!哼,身上臭死了……” 薛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直笑:“是是是,我家娘子最贤惠了,哦哟哟娘子下手真重,为夫背疼。” 顾柔伸手帮他揉了揉,嗔道:“快放手啦,抱的太紧了,仔细人家看见,不害臊!” 薛遥偏不放手,死皮赖脸的说:“再抱会儿,再抱会儿……” 两人不说话了,顾柔埋在薛遥胸前,感受他胸腔里面有力的心跳声,耳边是他的呼吸声,仿佛住到了他的心里,被捧在手心一样。 直到鱼儿在他们脚边不停的拍打他们的脚背,顾柔才努力把薛遥推开:“再不放手,我们只能天天吃死鱼了!” 薛遥陪顾柔去了后院,把绳子解开,将鱼儿放小潭里,还瞟了一眼自家后院,看那菜园子一踩一泡水的样子,就知道阿柔水又浇多了。 其实阿柔对待庄稼那叫一个上心,天天担心水不够。可他们家菜园子就在小潭旁边,土地湿润,再加上前几天下过雨,根本不需要浇太多水。可阿柔不仅一天三顿的浇,大中午日头毒的时候浇的更狠。 这不,前几天烂了好几颗青菜,还挺委屈! 薛遥刚刚把顾柔哄好,决定不招惹她,由着她去。 两人回了屋,顾柔问他:“对了,你这鱼哪儿抓的?曲水江水那么急,别是去那儿了吧?“ 薛遥说:“哪儿能呢?我去山上抓的!” 顾柔奇道:“啊?山上还有河?” 薛遥摇摇头:“不是,是条小瀑布,我那次去抓鸡的时候无意发现的。瀑布下面是个湖,那水,甜得很!” 顾柔听了,兴奋起来,转身缠着薛遥要去看:“早就想去山里看看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薛遥把她按住了:“今天日头都往西跑了,还想去?当心天黑了吓死你。反正我田里也伺候的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就带你去。” 薛遥嚷着让顾柔去烧鱼,顾柔欢欢喜喜应了,挑了条肥的,去油锅里炸。 那边,薛遥看顾柔忙的不亦乐乎,悄悄去了后院,收拾那一踩一泡水的菜园子。 薛遥一手铲子,一手水桶,蹲那儿一点一点把水逼出来,铲进水桶里。猛一抬头,见顾柔一脸委屈的趴墙边看他。 “……那啥,你不是在烧鱼嘛,怎么过来了?”薛遥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小心翼翼问她。 顾柔解释道:“我来剪几根葱……那个,那个菜地咋了?是不是我伺候的不到位?” 薛遥心里想伺候的太到位了,也不明说,站起来揽着顾柔往回走:“你还生着火,快回去看着吧,这里我来弄啊。” 顾柔只好回去看着火,薛遥又大步流星回去解决他那菜园子了。 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顾柔缠着薛遥问那菜园子的事,薛遥无奈,斟酌着语气慢慢说:“阿柔啊,我们那个菜园子,也不用浇那么多水,这样吧,要不以后我下地回来之后,再顺带着伺候了?” 顾柔坚决不肯:“你下地这么累,还要弄菜园子,还是我来吧。我总不能啥都不干吧。你得教教我,把我教会了,不就能跟你一起下地了嘛。” 薛遥心想即使把人教会了也不会把她往地里带,还是慢慢帮她掰扯:“我们家菜园子就在小潭子旁边,那地啊,本来就湿润的很。再加上前几天下了雨,根本不需要浇水。我知道你也想把那菜园子伺候好,可也得根据情况做不同的事儿,是吧?” 顾柔点点头,拨弄着碗里的鱼骨头:“你会不会嫌弃我到现在都不会干农活啊?” 薛遥手一伸,往顾柔头上揉了好几下:“在媒婆那儿,你在屏风后面怎么听我说的?” 顾柔吓了一跳:“你,你咋知道!” 薛遥嘿嘿一笑:“你哥哥我眼睛尖,早就瞥见了,你那绿色的绣花鞋从屏风底下露出来了!” 顾柔脸红透了,低着头不敢看人,被薛遥又狠狠地嘲笑的一番,最后被顾柔恼羞成怒的踢了一脚才作罢。 第二天早上,顾柔早早的起来,换上方便走动的衣服,把背篓找出来,又把薛遥拖起来喂了几张饼,缠着他要早点进山。 薛遥偏慢吞吞的换衣服吃早饭,逼的顾柔软下来说了好几句软话才得逞的笑起来。 薛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匕首,塞她手里:“拿着,防身。”又拿了一柄刀出来。 这匕首顾柔是知道的,薛遥一直贴身带着的,锋利又轻巧。可这刀…… 顾柔问他:“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薛遥挠挠头,讨好的朝她笑着说:“前一段时间去拿家具,我路过上次咱们买农具的铁器店,看了实在喜欢,这不是手里还有点闲钱嘛……那啥,咱们当兵的,手里没家伙心里也没底啊。” 顾柔刚跟他吵过架,也不想跟他计较,只好警告几句:“又瞒我,哼!下次再瞒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薛遥直点头,指天画地的发誓以后再也不瞒她一个字,才把顾柔哄笑了。 夏天日头毒,山里可沁凉舒服的很。两人关了大门,直接从后院上山,一进山,薛遥就舒服的直叹:“太舒服了!要不是夏天蚊子多,晚上来这儿睡觉多好!” 顾柔第一次进山,眼睛耳朵都用不过来了,各种没见过的植物在她眼前晃过,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穿进来,形成好看的光斑。耳边蝉鸣声不断,伴随着从未听到过的鸟叫虫鸣。不远处有翅膀拍动的声音,待要去看时,又不见了。更别说那木耳,菌菇野蛮生长,引的顾柔要去摘,要不是薛遥拉着,估计能走沟子里去。 顾柔不懂那种菇类有毒没毒,索性不摘了,跟薛遥两人摘了不少木耳,还凑巧碰到一颗核桃树,摘了不少,梨子也大了,不过还没到时节,酸的倒牙。 顾柔一路蹦蹦跳跳的,拉着薛遥问这问那,欢快的很。 两个人赶路比一个人快多了,说说笑笑的,路程也缩短了似的。 “听到没,有水声。”薛遥问顾柔。 顾柔停下脚步仔细听,果然远处有有哗啦啦的水声传入耳朵。 薛遥带着她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瀑布从山上冲下来,经过崎岖山石,落到底下,形成一片湖水。 顾柔不禁惊叹:“哇,没想到山上还有这么大一片湖!真漂亮!” 虽然瀑布直冲而下,湖水却不见得有多湍急,平静的如镜面一样。顾柔还看到他们走近的时候有小动物蹲那儿喝水,看到他们来了立刻跑远了。 顾柔小孩心性,脱了鞋,提起裙子就要往湖里跑。被薛遥立刻叫住了:“别忘那深的地方去啊,就这块儿玩玩得了。” 顾柔应了,雪白的小腿往湖里一站,嫩生生的像暖玉一样。她站水里也不安生,让薛遥帮她去采莲蓬,还撩水泼薛遥,又用脚踢。要不是薛遥怕她着凉,早把她打败了。 玩够了,顾柔笑嘻嘻的从湖里爬出来,一脸满足的躺草丛里把脚晾干。薛遥悄悄的拿狗尾巴草去挠顾柔脚底,把顾柔笑的不行,好不容易才躲开,追着薛遥打。 闹够了,顾柔从背篓底下翻出一个包裹,里面四个饼子。“阿遥,吃几口垫垫。”顾柔招呼道。 两人坐湖边,一边闲聊一边啃饼子,像春游一样悠哉又清闲。 “好了,咱们回去吧,太阳往西边跑了。回去也不少时间呢。脚干了不?把鞋穿上。”薛遥帮顾柔穿了鞋,又帮她拧了拧裙子上的水,拉着她往回走。   ☆、第16章 遇险 顾柔一边往回走一边清点今天的战利品,一看还不少,喜滋滋的盘算着今天的晚饭。 正数着呢,却突然被薛遥拉住,一把捂住她的嘴,拉她蹲下。 薛遥轻轻在她耳边说:“别紧张,前面两只野猪打架,看到没?” 顾柔一看,草木树影间,两只壮硕的野猪互相顶撞嘶吼,不死不休的模样。 不是说没什么危险吗!怎么会遇到野猪?顾柔惊慌的望向薛遥。 薛遥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据他估计,大概是争地盘发生的冲突。 还好薛遥警觉,在下风处停下了,两人躲在暗处看猪互相顶撞,用獠牙狠狠刺向对方。 野猪皮厚,听说连子弹都打不穿。顾柔在一边害怕的发抖,用眼神劝薛遥回去。 薛遥摇摇头,他性子野,他当兵好几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自认野猪也能单干了。两只猪不是在打架么,到时候必有死伤,去捡个漏,给开开荤,这都几个月没吃肉了! 他想起了村子里的兄弟,从金陵出发后,有几个吃过肉的?当时他婆娘炒了一盆孜然炒肉被分的精光!再说,这猪今天不去管,到了冬天膘肥体壮的,下了山撒野咋办? 他安抚了顾柔,看向两只猪,舔舔嘴唇,势在必得的样子。 况且也想让自家娘子见见他的本事。薛遥手痒,薛遥摩拳擦掌,他原来在军中也算是个高手,谁不说他功夫好?可阿柔还没见过呢! 这时两只猪之间胜负已分,其中一只肚子上破了个洞,正往外流血呢,躺那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另一只也好不了多少,脖子上给划了一大道口子,不过仍直挺挺的站那儿嚎,一副胜利者的姿势,嚎了好几声,才慢慢的走了。 薛遥颠了颠手里的刀,轻声对顾柔说:“阿柔,晚上想吃猪肉不?为夫给你打回来!”说着便找了棵碗口粗的大树,托住她屁股往树上顶。 “坐稳了没啊?你拿手抱着树,也好稳当点。坐这儿啊,千万别下来,我去给你打野猪!”说着便带着刀走了。 顾柔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托上了树干,眼睁睁看着他男人丢下她走了。 顾柔连气恼都来不及,又不敢出声,心里只剩下紧张无措了。 她盯着薛遥的背影,本来以为薛遥是去收拾那战败的猪,没想到薛遥先去瞧了瞧那战败的野猪,见它动都不能动了,又在脖子上狠狠地划了一刀,绕过它,直奔那胜利者而去。 顾柔心想,薛遥心也够大的,一只猪不够,还要两只?到时候看他怎么带回去! 夏天的林子枝繁叶茂的,顾柔被一个人扔在树上,只能看到薛遥褐色的衣角轻巧翻飞,心里慌的很,又担心他的安危又害怕。 为了壮胆,顾柔死死的盯着薛遥的方向,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歌儿,默默安慰自己。 远处传来野猪被挑衅的嚎叫声,顾柔望眼欲穿,只能扒着树干望那地方望,准备等人回来了好好教训他。 突然另外一声嚎叫声从她附近响起,顾柔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战败的野猪居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那猪不是死了嘛!薛遥刚刚还给了它一刀! 顾柔大气都不敢出,没想到那猪目标明确,只冲着她所在的树撞来! 咚!顾柔还来不及反应,那猪已经撞了上来!那树狠狠地晃了好几下,顾柔在上面被撞的有如秋叶。 顾柔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她本能的想叫薛遥,却在最后关头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薛遥这么久还没回来,那猪一定不好应对,对阵最忌分心,她一叫,薛遥必定会赶回来,让那猪寻着空隙伤了他怎么办?她不想让薛遥分心受伤。 且这棵树高大粗壮,野猪即使想撞,也恐怕没这么大力气!到时候猪把自己撞死了也不一定。 所幸顾柔一开始就紧紧抱着树干,没被撞下来。还没等她喘口气,那猪后退几步,又撞了过来! 顾柔死死咬住嘴唇,双手双脚夹住树干,心跳的简直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因为慌乱害怕而含着泪水。 第三下,第四下……顾柔在心里默数,四肢因为紧张所以没有知觉,只凭着本能紧紧搂住。阿遥怎么还不回来,她害怕。 第十二下……顾柔死死盯住树下的猪,背篓里的莲蓬和木耳被撞的掉下树,被它闻了闻,又丢弃在一旁。 又一下!顾柔发现不对,那树的树根不知怎么的竟被刨了出来,断了好几根! 如果树真的倒了,就是她的死期! 树已经开始慢慢往一边倾倒,顾柔再也忍不住了,她涌出眼泪大声喊:“阿遥——” “阿遥——” “阿遥——” 远处鸟雀惊飞,树叶狂抖,伴随着一阵风,薛遥出现在她眼前! 顾柔趴在树上,见薛遥提着刀,足尖点地,飞奔而来,手腕下沉,刀背向下,刀口朝上,趁野猪还没反应过来时向它的脖子一挑! 野猪痛叫一声,整个身子被挑的翻了过去,露出柔软的腹部。 薛遥瞅准时机,大喝一声,两手举刀,向野猪腹部砍去! 这一刀从脖子直接砍到后腿,鲜血汹涌而出。薛遥不敢大意,两脚跳起,刀举过头,又一下砍在腹部。 野猪绝望的嚎叫着,想要翻身却没了力气。薛遥接二连三的砍了一下又一下,把腹部砍的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血还是肉。直到肠子从肚子里露出来,血流了一地,动也不动了,才慢慢放下刀,大口喘气。 “阿柔?阿柔啊,没事吧?”薛遥心如擂鼓,把刀收回去,抬头问顾柔。 顾柔已经被吓的话也说不出,下意识的摇摇头,泪水汹涌而出。 “阿柔,先下来,来我接着你,跳下来。”薛遥朝树上的顾柔伸开手臂。 顾柔被吓坏了,只知道哭,四肢也没有知觉,根本动不了。 “先别哭啊,阿柔,这树快倒了,先下来,下来我们再哭,好不好?”薛遥惊魂未定,心里后悔不已。 他怎么能放着阿柔不管,自己去追野猪去呢! 顾柔听了薛遥的话,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四肢上,慢吞吞的松开手和腿,往下一扑。 薛遥稳稳的接住了,抱住顾柔急忙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时那树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薛遥死死抱住顾柔,后怕不已,若是今天他来晚了,怕是再也见不到阿柔了! 薛遥亲吻着顾柔的发鬓,轻声在她耳边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阿柔对不起……” 薛遥只感到自己胸口湿了一大块,阿柔在自己怀里不停的颤抖。 “对不起阿柔,是我不好,你第一次进林子,我应该看着你的……” 薛遥眼眶都湿了,好歹还保持着理智:“两只猪都被我杀了,这里血腥气重,怕是要引来危险的东西。我们先下山,然后叫人过来。” 薛遥见顾柔四肢脱力,就把自己背上背篓脱下,一把背起顾柔,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薛遥怕顾柔会害怕,不停的跟她说话,絮絮叨叨的安慰她,说个不停。 “阿柔,别害怕,有我在,那猪已经被我砍了,不会再来了啊。” “阿柔,看到那炊烟没,是我们村的,很快就要到家了啊。” “阿柔……” 顾柔整个人贴薛遥背上,听着薛遥熟悉的声音,感受薛遥胸腔的震动,身体慢慢回暖,渐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要去杀那只猪……”顾柔在薛遥背上轻声问,惊魂未定。 周围树影婆娑,鸟叫蝉鸣,一切都如同刚进山时那样安宁悠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薛遥稳稳当当往下山方向走,愧疚道:“我想给兄弟们开开荤,从金陵出发到现在,没几家人家吃过肉。是我,见到肉就莽撞了,对不起阿柔,你第一次进山,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的。” 顾柔把下巴搁薛遥肩膀上,泪痕未干:“这样多危险……” 薛遥心里后悔又愧疚,恨不得今天重新来过,什么野猪什么肉,阿柔才是最重要的啊。 顾柔想起来什么,上上下下摸摸薛遥:“你受伤没?” 薛遥摇摇头:“你呢?没事吧?” 顾柔说自己没事:“本来不想叫你的,我想着,那树那么粗,哪有那么容易就撞断?你也不好分心,就想,等你回来再救我也不迟。没想到树根竟然被撞断了。” 薛遥一听,提高了语气:“你早应该叫我!那猪刨树根是一把好手,你若是有事我咋办?是猪重要还是人重要?” 顾柔也不生气,轻轻反问他:“是猪重要还是人重要?” 薛遥沉默了,他被反问的羞愧万分,是他自己去追猪,把阿柔一个人丢在林子里,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 薛遥侧过头,吻了吻顾柔:“是阿柔重要,阿柔最重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莽撞了,阿柔对不起。” 薛遥背了顾柔下山,直接进房,把人放炕上,给盖了条薄毯:“心还跳的快不?我给你倒水去。” 薛遥去灶房,端了碗水过来,喂顾柔喝了。 薛遥放下碗说:“你好好睡一觉,休息会儿。我和几个兄弟还要上山去收拾猪,我叫阿顺他婆娘过来陪你,别害怕啊。” 顾柔点点头,看着薛遥匆匆走了出去。 房里安静的很,顾柔裹着毯子,心跳渐渐慢下来。窗外不时传来男人的吆喝,女人的笑闹,让顾柔安心无比。 薛遥接了叶小婉过来,低着头简单说了下情况,把小婉吓的脸色发白。 薛遥低着头:“那啥,我还要领着他们上山收拾猪,阿柔被吓的不轻,她一个人留家里我不放心,你能陪陪她不?” 叶小婉立刻应了:“你们快去吧,多带着点家伙还有火把,万一遇到个什么也别硬上啊。” 薛遥应了,匆匆忙忙出去了。 “你说,薛遥这人平时冷静聪明的很,怎么今个儿这么莽撞?把你一个人留树上,自己跑了?”叶小婉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又不是我家陶顺,怎么会这样?” 顾柔倚在炕上:“他一个当兵的,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两只野猪?他想着给村里的大伙儿开开荤呢,没想到那猪皮厚,伤成这样还能站起来。” 叶小婉皱着眉头说:“你呀,回头好好说说薛遥,今天幸好没事,若是那树倒了,或是你从树上掉下来,我怎么跟你娘交代……”说着哽咽了。 顾柔不自觉的说:“其实他走之前去看过那猪,还往脖子上划了一刀才走的。” 叶小婉瞪她一眼:“你还帮他说话!”见顾柔不敢说话了,才放软了语气说,“你今个儿好好休息,眯着眼睡一会儿,定定神。我就在旁边陪着你啊,晚饭你也别担心了,我来做。”   ☆、第17章 村里的人一听山上两头猪,喜得都快敲锣打鼓了! 天快暗了,这些个男人也不怕,带上家伙,又用布浸了油裹木头上,准备天黑的时候照明用,顺便还能驱赶野兽。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大声吆喝,唱着歌就跟着薛遥上了山。只有薛遥心里挂念着自家阿柔,心里急得很,又不能说。 到了地方,人们寻到了猪,互相招呼着把猪都给五花大绑了,哟嘿哟嘿的往下抬,一路上山歌唱的震天响。 人们一路把猪抬回去,还没到村口,就被看热闹的村里人围住了。人们稀奇的伸长了脖子看,对着猪指指点点的,这个说俩猪又大又肥,怕是有几百斤,那个说獠牙长的很,怕是不好对付。 人们又掉过头来夸奖着薛遥,说他功夫好,才砍的了这么大的猪,还一下砍两个。有不少女人家眼看着有俩猪呢,他们家也吃不下这么多啊,就开口问薛遥卖不卖,他们按斤称。 才开了口就被彭大磊喝了回去:“人家花了老大功夫砍的,你当杀这猪像切西瓜似的?也不看看这皮,厚的刀都戳不进!我告诉你们,怎么收拾人薛遥说了算!” 说着便到了村口,薛遥让兄弟们把猪放下,说:“其实不瞒大家说,今个儿我本来是带我媳妇儿进山玩的,没想到给我们碰上了!今天我媳妇儿可是被吓的不轻,这猪,就开膛破肚的那个,看到没,我媳妇儿趴树上呢,它盯着树撞!要不是我回来的早,哎我都不敢想!” 人们看他说的惊险万分,纷纷唏嘘不已,拍着胸口后怕。那獠牙,就那么来一下,还不捅个对穿?得亏他媳妇儿在树上,不然…… 薛遥要的就是这效果。他的兄弟们他是知道的,都是实诚人。可那些婆娘,不说说给她们听,她们还以为砍猪跟砍瓜菜似的简单呢! 薛遥接着说:“其实我砍这猪就是为了兄弟们!不然我砍两只干嘛?大家从金陵一路上过来,都快不知道肉是啥味儿了!大家伙儿也别跟我客气,我们一家也吃不了这么多,大家都分分,多分掉点。” 彭大磊不同意了:“要说你不会过日子吧?这肉吃不掉,做腌肉,熏肉都行,能吃一个冬天!你不会,让你媳妇儿做啊。” 旁边兄弟们也推辞着不肯收,还说要给薛遥扛他们院子里去,被自家媳妇儿悄悄拉着衣摆使眼色。 薛遥摆摆手:“大磊哥还跟我客气啥?我去砍猪的时候就想着你们!再说大家费老大力气从山上扛了猪下来,啊,只让看不让吃?” 其实薛遥在带他们上山前就跟彭大磊说好要分给村里人了,只不过现在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就是别让那些妇人们觉得这肉是理所应当得的。 最后大家伙儿终于敲定了,这俩猪呢,薛遥自家留一只,慢慢吃,吃不掉的腌了熏了都行。另一只他们村里的人分了,这样算下来,一家人能分到一斤多的肉呢。 薛遥急着回去看顾柔,忙叫上几个兄弟,把其中一头往家抬,还回头跟彭大磊说:“大磊哥,那獠牙帮我留着呗?以后给我儿子玩。” 彭大磊知道这是要留着当战利品呢,满口应了下来,回头招呼自家婆娘拿刀来,一群人在那儿商量着怎么割猪肉。 几个兄弟们把猪抬回薛遥家的院子,拍拍手准备回村口,临走时又跟薛遥谢了好几遍。 陶顺留了下来,他家婆娘说今天在薛遥家吃饭。 薛遥进了屋,直奔顾柔而去,见顾柔睡得安稳,小婉也陪在旁边,才放下心来。 叶小婉见人回来了,就让薛遥自己看着,进灶房做饭去了。 她熟门熟路的摸出个鸡蛋来,冲了碗鸡蛋茶,准备放温了就让顾柔起来喝。又招呼陶顺去院子里把猪收拾出来,一整只收拾不了至少砍个后腿出来,也好晚上吃。又去了后院采了点茄子青菜韭菜小葱回来。 叶小婉快手快脚的炒了个青菜,茄子在锅子里焖的酥烂,做了个韭菜炒蛋。陶顺收拾了个后腿肉出来,小婉立刻下水焯了一遍,又放酱油做了个红烧肉。 待到红烧肉香味出来的时候,小婉端了碗进屋,让薛遥叫顾柔起来:“快吃饭了,把人叫起来吧,这个待会儿让她喝了,给补补。” 薛遥感激地对小婉点点头,接了碗放在床头,温柔的叫顾柔起床。 陶顺瞥见了这一幕,不无羡慕的对自家娘子说:“你若是像阿遥那样,每天这么温柔的叫我起床就好了!”把小婉噎的直翻白眼。 顾柔起床便觉得好多了,也不像之前那样直发抖了,又一碗鸡蛋茶下去,神清气爽下炕。 四人其乐融融的坐桌边吃了饭,三人担心顾柔还后怕呢,不停搜肠刮肚的拿笑话出来说,薛遥陶顺两个一唱一和的,把村里兄弟们的糗事儿说了个遍,把顾柔小婉笑的直呼肚子疼,后来小婉也开始拿顾柔的糗事出来说,一桩一桩的如数家珍,从小说到大,把顾柔羞的哭笑不得,最后直得跟小婉求饶。 等吃完了饭,顾柔和小婉两人收拾碗筷,薛遥陶顺两人就在院子里收拾野猪,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伴随着微风飘了进来。 “……这不是想在媳妇儿面前露两手嘛!哥哥我的本事你也知道的,那个叫啥,啥耶律的蛮子,两年前追击逃兵的时候,被我一刀砍了!我想不就野猪嘛,能比那蛮子还难砍?嘿!没想到,还真难!” 陶顺嗓门大,为薛遥打抱不平:“要不是怕你名字上出啥问题,咱们大将军早就提拔你了!就凭你身上的军功,升个少将都没问题。” “军功啥的不提了,我也不计较这个……就今天真是,一心想着给媳妇儿露一手,没想着……哎,我那个悔的啊!” 薛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顾柔就来气,平时看上去那么稳妥一人,咋遇上野猪就手痒了?听他这口气,以后再遇上个大虫瞎子啥的,还不更来劲! 说到底,就是争强好胜! 当天晚上,顾柔坐炕上,雪白玉足抵着薛遥的肚子不让上床:“哪儿做错了?” 这一次,薛遥态度可端正了,站的像枪杆一样直,声音语气像做汇报一样:“你第一次去山里,不应该扔下你一个人,应该带你远离危险,做最谨慎的选择,而不是去冒险。”随后又放软了语气,“娘子我错了……” 顾柔看他态度不错,脸色缓了缓:“以后遇上个什么熊瞎子大虫子啥的,还往上冲了不?” 薛遥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只要带着你,必定以你的安危为第一要领,什么猪啊肉的,全部一边儿去!熊瞎子啥的我也不敢惹啊。” 这态度,比之前那副哄人的样子好多了,顾柔便收回脚,往里坐了坐:“上来吧。” 薛遥立刻扑上床,却被顾柔一句话打焉了:“罚你这几天都不许碰我!” 把薛遥苦的啊。 第二天,叶小婉一早来到了顾柔加帮着把肉给处理了,这天气热,可得快点。 正忙着,就听外边有人叫:“阿柔在家不?” 两人对视一眼,顾柔擦擦手,迎了出去。 只见院子外面站了一个女人,都挎着篮子往里望呢。 “是丽丽姐啊!我说声音咋那么熟悉。快进来快进来!”顾柔忙把院门打开,把丽丽姐迎进来。 唐丽丽跟她一样是流民巷子里出来的。她命是真苦,发大水的时候,她爹被大水冲走了,她一个人带着病重的娘,年幼的小弟一路奔逃,她娘的药还不能停,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就这样抛头露面的赚钱。 知道她们家情况的人谁不说句可怜?当年有贵人要给唐丽丽做媒呢,结果人一口回绝了,说是自己嫁了,这一老一小谁照顾?结果这一拖,都二十二了还没嫁出去。 这次啊,她娘还是拿着刀子架自己脖子上才让丽丽松的口,不然怕是还待那流民巷子里。 待人坐定了,顾柔上了碗茶,丽丽姐一看小婉也在这儿,忙拉她一起坐:“这段时间忙着盖房子种地的,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走动走动了?阿柔别忙了,我坐一会儿就走!来一块儿坐。” 丽丽姐开门见山:“我从家拿了点儿鸡蛋过来,你们家薛遥昨天打的野猪肉又香又油,吃的我家大磊哥直砸吧嘴!” 顾柔忙推辞了不肯收:“这怎么好意思,这蛋我们家也有!你们留着吃吧。” 丽丽姐啧了下嘴:“还跟我客气啥?邻里邻居的。哦对了这獠牙,我们家大磊让带来,说是你们薛遥要的。” 顾柔忙收下了。丽丽见顾柔还不肯收那蛋,就解释道:“我这也是给村里人做个表率!昨个儿大家伙儿都吃了你家薛遥的肉,可不得表示表示?我这一大早的从村头走到村尾,多少人都看见了!” 丽丽喝了口水接着说:“不能让那些妇人觉着你家的肉是天上掉下来的!你放心,我待会儿空着手出去,肯定有不少人来你家送东西呢。” 顾柔还要推辞,小婉说话了:“阿柔你就收着吧,丽丽姐也是为了你们家好。” 丽丽说:“就是!我们家大磊也说了,村里有一个不知感恩的周老四就够了!不能还有只进不出的人家!” 顾柔只得不好意思的收下了。三人也是好久没闲聊了,坐下来有不少话要说。 小婉问丽丽:“你娘现在如何了?还病着不?” 丽丽笑着说:“当时啊,大磊从媒婆那儿知道我的事情,还没定亲呢就拉了他们营里的老大夫来瞧我娘的病!”丽丽本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到这儿也羞了,“我们其实定亲前就见过了……” 小婉和顾柔相视一笑,丽丽继续说:“还别说,老大夫看病就是高明,我走的时候,我娘已经能下床了,那天还来送呢。” 丽丽又问了顾柔昨天的事情,好好把薛遥说了一顿。唐丽丽以前在流民巷的时候跟他们关系也挺好,像个大姐似的。只是丽丽忙着赚钱,也不是很常见到。 又说起月娥,丽丽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昨天不是分猪肉嘛,那周老四自个儿躲着不出来,让月娥出来要肉。把大磊气的呀,堵人门口骂。” 顾柔问道:“月娥不是有了么,她身体可好?” 丽丽摇头:“我昨天看了,还没显怀呢,瘦的皮包骨头的!我看这孩子也够呛!” 顾柔他们也很为难。想悄悄接济那月娥吧,人毕竟是周老四的媳妇儿,不接济吧,那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 最后小婉说:“这样吧,以后她出门干活的时候,咱们悄悄做点吃食给她,让她在咱们面前吃完,好歹大家都是流民巷出来的,怀的又是我们村第一个孩子!” 丽丽拎着个空篮子从顾柔家里出来了,下晌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带了东西上门走动,有带鸡蛋的,有带一小袋精米的,若是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也割了韭菜摘了青菜过来,好歹也是个表示。   ☆、第18章 “这不就走动起来了嘛?”叶小婉一边帮顾柔收拾邻居们送来的鸡蛋,一边说,“咱们邻里邻居的,平时多走动走动,以后若是碰上个啥事儿,也有人帮忙不是?” 顾柔点了点头,对着一堆鸡蛋发起愁来:“这么些蛋,若是在冬天还放的住,现在这大热天的,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臭。” 叶小婉问她:“家里粗盐还有不?有的话就做成咸蛋,早上就着粥吃也香的很呢。” 顾柔打开粗盐罐子一看,不剩多少了。前几天腌那野猪肉也用了不少,看来要进城去一次了。 叶小婉看那粗盐罐头都见底了,就让顾柔想用她家的。 俩人正一边闲聊一边做咸蛋呢,突然叶小婉一拍大腿:“啊呀!我才想起来!咱们村子里没一个接生婆啊!月娥到时候生了可咋办?” 顾柔一听,也停下活儿:“对啊,倒把这茬给忘了!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没个接生婆咋行?也不能自个儿生啊!” 两人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个办法来,以前在他们老家,若是自己村子里没有,到邻村里接一个过来也行。可他们村旁边不是山就是江,没旁的村啊。 顾柔突然灵机一动:“你娘不是生过嘛!到时候让你娘去帮忙不就行了嘛。”说完还沾沾自喜。 小婉白了她一眼:“你当生过孩子的女人就能做接生婆?我跟你说,这接生婆可是要紧的很呢,人娘儿两个的命都在接生婆手上,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当的嘛?” 两人合计个半天也没个辙,最后决定不想了,去找丽丽姐。不仅是为了月娥,以后村子里那么多人家,都是要生孩子的呀,这事儿可得赶紧。 两人快手快脚的把蛋全腌好,去找丽丽姐。唐丽丽正在喂鸡,一见了人马上把他们迎了进来。 两人也不寒暄,直接把来意说了,丽丽听了也皱了眉头,半响才说:“我们村子里,不仅没有接生婆,也没有大夫,教书先生,铁匠,木匠……”唐丽丽一抬头,“啥手艺人都没有啊!” 三人面面相觑,唐丽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严肃:“俩妹子真是热心的,你们若是不说,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到时候真的生了可来不及了!” 唐丽丽接着说:“今个儿等大磊回来了,我就跟他说。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放心上。” 当天晚上,唐丽丽就拉着彭大磊把事儿说了。彭大磊一听,也才反应过来:“对啊,没接生婆可咋整?难不成去城里生?” 唐丽丽说:“生孩子这事可没个准信儿,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了。有的足月才生,有的八个月就出来了。你若是到了时候再把人拉去城里,怕在路上就要不行了。若是要把城里的接生婆请来呢,他们城里人也不肯长时间住村子里的,你可得想想办法。” 彭大磊沉默了半天,半响才道:“这铁匠,木匠啥的,我明个儿去问问几个兄弟们。我记得有几个兄弟手里还是有几分手艺的。你明个儿去问问几个跟着女儿一起来这的妇人们,问问他们可有这本事没?” 彭大磊顿了顿说:“若是没有,少不了去城里,打扰于大人了。” 毕竟都是斗升小民,遇上个官没几个不怕的,唐丽丽缩了缩脖子问:“啊?为了这事儿去麻烦于大人?这……这不大好吧,当心给人轰出来!” 彭大磊反问她:“那还有啥办法?咱这村是有金山呀,还是银山呀,能引的那城里的接生婆过来住?” 他敲敲桌子说:“我去找于大人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去找。那时我去于大人那儿登记村长,他就跟我提过一句,说是今年迁丁,朝廷很是满意,计划着明年再迁一次!我这不是计划着,明年迁丁队伍里若是有接生婆,就跟于大人说说,让搬我们村来嘛。” 唐丽丽掰着手指头一算:“不对啊,明年再迁来,那个时候月娥早生了!” 彭大磊啧了一声:“他们家有钱!让他们去城里住着!到时候找接生婆也方便不是?我这也是为村里别人家好,有个接生婆在村子里住着,想怎么生怎么生!” 丽丽挨家挨户的一问,果然,没一家妇人是愿意做这活儿的。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彭大磊就套上车进城了。 薛遥顾柔两人也一早起来了,两人计划着去一次城里,一是家里粗盐没了,得多买点,二是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了,两人想好好过个节。 这一年,两人就没消停过,又是成亲又是赶路的,清明端午全略过去了,八月十五是个大节日了,两人也想轻松轻松。 薛遥兴致冲冲的检查骡子,套上车,这几天晚上媳妇儿都不让碰,偏偏天气热,穿的还少,把薛遥憋得那叫一个苦。 他想着今个儿去城里,好好讨媳妇儿欢心,说不定晚上就肯了呢? 一路上,薛遥哼着歌儿驾着车,嘴里叼着媳妇儿刚做的饼,好不开心。 顾柔这是第一次好好的来城里玩,上次来的时候跟打仗似的,买东西买的头都不抬一下。如今,好好看这辽远城,才体会到它的与众不同。 辽远城不愧为为北方第一大城,不仅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小摊小贩摆了一整条街,商铺开了一路,有价值不菲的玉器,也有粗矿大个的陶罐,有精致轻柔的丝绸,也有便宜实惠的棉布,有那路边小摊上十文钱一罐儿的胭脂,也有放店里不轻易拿出来的蜜米分,有哄小孩儿玩的糖葫芦,也有文人雅客爱去的大酒楼。 顾柔一个乡下人进城,看的眼睛都不够用。还是薛遥记得要买盐,带她去店里看盐去了。 这边薛遥在问价钱,那边顾柔就见着糖葫芦挪不动脚了。 所以说自个儿当家就是爽,如今钱袋子在自己手上,顾柔义无反顾的直奔糖葫芦摊子而去。 拿了糖葫芦正兴高采烈往回走,突然她的肩膀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往后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 “喂!你这人怎么撞人!还偷了我的钱袋子!” “什么?”顾柔呆呆的,她刚买好的糖葫芦还没入口就被撞地上,可心疼了。 对面那个人一脸尖嘴猴腮的样儿,长得还没她高,指着她就嚷嚷:“你装什么装!就是你!把我的钱袋子还给我!” 顾柔还没反应过来呢:“我没拿你钱袋子。” 那人指着她,大声嚷嚷,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你故意撞上我,顺手偷了我怀里的钱袋子,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个办法过时了!” 顾柔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讹人呢,便问了:“你说我偷了你的钱袋子,你可有什么证据?” 那人挑了挑眉:“你若是想证明你的清白,就搜身!若是没有,自然清白!” 旁边看热闹的立刻有人说了:“光天化日的搜人家身!你也不羞?我看你才是纠缠不休!” “就是!”又有妇人说了,“到底是你撞人还是人撞你啊?居心不良!” 这时有人指着他说:“这不是永安巷的钱青嘛!他不是几个月前才被抓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仔细一看,可不是嘛!这钱青是辽远城有名的无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在街上找人的茬,几个月前,被廖大人打了二十大板,进监狱里待了几个月,这不,又出来讹人了。 钱青被揭穿了也不脸红,跟看热闹的人嚷:“还让不让人吃饭?让不让人有个活路?我钱青也是要赚钱的!” 这时旁边传来低沉愤怒的男声:“赚钱?我让你赚钱!” 钱青还来不及回头,突然就被一拳头打趴下,背上火辣辣的疼,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看热闹的欢呼了起来,顾柔一看,乐的上蹿下跳。 薛遥把人翻了个面,朝钱青肚子上又来一拳:“敢欺负我媳妇儿?你刚刚说的啥?让搜身?我让你搜!” 人群又一阵欢呼,薛遥打一拳,他们就叫一声好,把顾柔乐的不行。 薛遥三拳把人打的在地上直喘气,伸手就解人家腰带:“搜身?我今个儿让你看看啥叫搜身!” 钱青在薛遥面前没一点反抗能力,薛遥三下五除二直接解了他的腰带,扯了衣服,踹了鞋,只给留一条裤衩。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叫好,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就连那些妇人也不害臊,一边看一边咯咯笑。 钱青捂着胸口直哭:“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呜呜呜呜……” “吵什么哪!看什么热闹哪?我也看看……”这里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不少人,引了捕快也来看。 钱青见了捕快像见了亲人似的,一脸委屈的往捕快身后躲。 薛遥一抬头,见那捕快脸熟的很,脱口而出:“平安?你怎么在这儿?” 那捕快一脸惊愕,见了薛遥快步走过来:“遥哥?真的是你?” 两人走近一看,果然是一起打仗的兄弟!两人顿时哈哈大笑,又是你一拳又是我一脚的打招呼。 赵平安问薛遥:“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不是去金陵了嘛!” 薛遥笑呵呵的回:“这不是迁丁嘛,我只想做个庄稼汉,自由自在的,这不,来北方开荒来了!你呢?”薛遥上下打量了一眼,“做上捕快了嘛!威风了!” 赵平安不好意思的低头:“威风啥?我就是混口饭吃。”说着对人群挥挥手,“别看热闹了啊,别挡着人走路!散了散了。那钱青,你给我呆这儿,我待会儿收拾你!” 回头赵平安想起往昔,不禁唏嘘:“当年你们想解甲归田做个庄稼汉,我就是个坐不住的,就在城里谋了个差事,如今和阿齐他们几个兄弟一起当个捕快,混混日子!”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薛遥把顾柔叫过去:“我媳妇儿!怎么样?哥哥我的眼光不错吧!” 顾柔行了礼,赵平安给了薛遥一拳:“媳妇儿都娶上了!这么快!嫂子第一次来城里吧?你们等着,我这就把这钱青带府里去,我做东,请哥哥嫂子吃个饭!” 薛遥忙推辞了:“你忙你的去!我们两个还要买东西呢,刚刚我媳妇儿被那无赖撞的不轻,我带她去看看大夫。” 赵平安一听,回头拍了钱青一掌:“整天就知道讹人!给嫂子道歉!” 钱青忙老老实实的道了歉,两个兄弟也不寒暄了,各有各的事要忙呢。赵平安给薛遥指了路,说是去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那儿的。两人还约好下次一起喝酒。 顾柔不想去看大夫:“我不过被撞了一下,没事。你若是不放心,不如给我买个糖葫芦吃,我刚刚没吃到。” 薛遥哄她:“让看了大夫,回来给你买,好不好?我刚刚看你捂着肩膀不松手,可是撞的重了?再说也要给家里配点药,常用的药多买点,咱们离城里远……”   ☆、第19章 怀孕 老大夫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了,仍然精神抖擞,声如洪钟。他仔细瞧了瞧顾柔肩膀,又问了顾柔几句:可还疼?酸胀不?肿了么?手抬的起来不?活动顺畅不? 顾柔一脸肯定的摇头又点头,心里还想着糖葫芦。 老大夫点点头,对薛遥说:“没什么大问题,你媳妇儿怀着,这头几个月不稳当,人多的地方还是少去,当心撞着了。” 顾柔薛遥傻了:“啥?” 大夫以为两人没听清,再重复了一遍。 顾柔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薛遥磕磕巴巴的问了句:“我媳妇儿有了?”还一脸震惊。 大夫一脸笃定,点点头说:“也不怪你们不知道,这才一个多月吧。” 薛遥不相信了:“人家大夫都是要搭了腕子,仔细看了才知道呢。你也没给我媳妇儿搭腕子,咋知道有了呢?” 大夫不高兴了,脸一板:“我行医四十多年,经手孕妇无数!你媳妇儿一进门我就知道怀了!你不信?我现在就搭给你看!” 说着就让顾柔递上腕子,拿了块布往顾柔腕子上一盖,斜着身子,闭着眼睛一搭,还抚着胡子直点头。 薛遥等不及了,凑近了问:“大夫,咋样?” 大夫睁开眼睛,迎着薛遥紧张又期待的眼睛说:“真的有了!说了你还不信!刚刚一个多月不到俩月,好生养着吧。” 薛遥脸上的紧张全部化为惊喜,嘴巴向后咧去,眼睛弯的像个新月,脸涨的通红,褶子都笑出来了:“阿柔,阿柔,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薛遥想抱一抱顾柔,却又不敢,生怕碰着了,“阿柔,我们有孩子了……”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这一句,手也不知往哪儿放,手足无措的原地打转。 后来又拉着顾柔的手说:“阿柔,我做爹了!我做爹了!我以后就是有儿子的人了!高兴不?”顾柔直点头,拉着他傻笑个不停。 顾柔一开始也吓了一大跳,轻轻将手放自己的肚子上,这就有了?里面有个小生命?十个月只有会蹦出个娃娃来?顾柔和薛遥不同,她惊喜过后开心,开心过后就是紧张,这要是磕着碰着怎么办?万一吃坏了东西怎么办?孩子金贵,要是自己不小心,这…… 她一个新婚媳妇儿,什么都不懂,上面也没个长辈教着,现在茫然的很。 薛遥已经拉着秦大夫千恩万谢了:“谢谢大夫,要不是大夫医术好,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孩子了呢……” 薛遥无师自通,学会了拍马屁,秦大夫老顽童脾气:“你刚刚还不信呢,不信你回去问你媳妇儿,上个月葵水可来了没有?哼!” 薛遥拉着秦大夫的手:“真信了,真信了……” 薛遥哄好了秦大夫,秦大夫挥挥手:“好了回去吧,好好养着啊,吃的东西要注意着点,现在天热可不能贪凉。” 薛遥才想起来,这怀孕可讲究着呢,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啥都要注意着的,忙细细问了秦大夫。他们两个小年轻啥经验都没,可要仔细点。 缠了秦大夫老半天,两人终于从医馆出来。这一出来,薛遥动作就不对了。 他一手揽住顾柔肩膀,一手挡在顾柔肚子前,围了好大个圈儿,把顾柔挡里面。 更反常的是顾柔居然觉得这样做很又必要,现在街上人多,万一不小心碰着了可怎么办呀? 两人迎着众人怪异的目光走街上,薛遥还时不时的喊:“注意着点儿,注意着点儿!有孕妇看到没有?别碰着了!” 两人也不买东西了,直奔宋奶奶家取骡车,准备回家。街上这么多人,危险。 宋老太见他们这么快回来了,正奇怪呢,就听薛遥说:“宋奶奶,你猜怎么着?你肯定猜不出来,我们家阿柔怀啦!有孩子啦!” 宋老太一听,嘴巴张的老大:“怀了?真怀啦?” 薛遥笑的开心的很:“那还有假?永安巷里头的秦大夫搭过腕子呢。” 宋老太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双手拉过顾柔:“哦哟哟,这可太好了!我就说这媳妇儿娶的好吧,阿遥你说是不是?这么快就怀了,以后必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宋老太哦哟哟的围着顾柔激动个不停,就快流眼泪了。好容易平静下来,也不理薛遥,拉着顾柔往屋里走:“这生孩子可要当心,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你和薛遥两个在村子里,也没个长辈看着,这生孩子可不能马虎。” 宋老太把顾柔拉进屋,做炕上,亲自给倒了杯温水,掰着手指头给她絮叨了半天,又说:“以后可得沉稳些,做娘了,是大人了,别再小孩子气了知道不?吃的用的都要注意,怀孕只是个开始,以后养孩子啥的才有的苦呢。” 顾柔不禁问道:“宋奶奶,你不是没孩子的嘛,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奶奶低下头,淡淡的说:“我以前有一个儿子,可没几个月就夭折了……要是他长大了,孙子该和阿遥一般大了。” 顾柔听了,忙把话题撇开,问这问那的,仔细的很。 这边薛遥也忙个不停,顾柔在宋老太家,他则去街上买东西,刚刚秦大夫说了,孕妇要多吃肉,鸡蛋,鱼,豆腐啥的。肉他们家有,就这花生芝麻啥的要多买。 薛遥满大街的转,闻闻这家的芝麻香不香,捡捡那家的花生有没有虫,又去卖豆腐的摊子上买了不少豆干,豆腐衣啥的,嫩豆腐也带不回去啊。 又经过人家店里看到卖褥子被子啥的,停下来挑拣了好一会儿。大夫说孕妇不能着凉,现在虽然是夏天,可这怀孕要十个月呢,冬天可得好好捂着。 薛遥左手右手全是货,买的满头大汗,可禁不住人高兴!有孩子可是大喜事!人掌柜的听说了都恭喜他,还附送了点东西。后来人家看他手上都拎不下了,还叫了个伙计帮他送货。 薛遥回了趟宋老太家,把买的东西放车上,正准备再去街上兜兜,被顾柔叫住了:“阿遥,准备回去了不?再不走当心出不了城。” 薛遥一看日头,忙应了,这满大街的逛,把日头都快错过了。两人跟宋老太说了声,宋老太也不留了,错过了时间可不好。 薛遥把顾柔小心翼翼的扶上了车,看她做稳了,才敢拉骡子。 宋老太把人送出巷子,不放心的叮嘱个不停:“要是有啥不清楚的就来问我,知道不?有啥要我帮忙的,直接说,别跟我客气!” 顾柔薛遥两人满口的应了,挥别了宋老太往家去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想象着他们的孩子,时间过的飞快,才一会儿就到村口了,这时突然就见一辆马车远远的过来了。 薛遥忙往旁边避了,马车近了才发现上头坐的是周老四,还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顾柔捂着鼻子向后看,回头问薛遥咋回事,薛遥也不知道,摇摇头。 两人回了家,薛遥高高兴兴卸了货,顾柔准备生火做饭。 薛遥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要不我来做饭吧?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 顾柔忙的头也不抬:“没事,做饭又不累人,你若是心疼我,要不晚上帮我把碗洗了?” 薛遥满口答应下来,待到了晚上吃了饭,还真把碗洗的干干净净。 顾柔在旁边看的新奇:“我还以为你会打破几个碗呢,没想到这洗完的架势,一看就是做惯了的嘛。” 薛遥满不在乎的擦干净手:“那是!我当时在舅舅家的时候,舅妈总给我派活,我这不是练出来了嘛。走,去外面乘凉去。” 两人走到村口的大杨树下,平时村里人都喜欢拿个凳子去树下唠唠嗑啥的。今个儿薛遥还没走近呢就大老远喊起来:“你们几个别聊了,哥哥我做爹了!我媳妇儿有了!” 几个兄弟一听,又惊又喜,纷纷围了过来:“嫂子有了?这么快!阿遥你行啊你,这么快就有了,可有啥秘诀没有?教教兄弟我呗。” 几个男人闹个不停,顾柔被女人们拉了过去:“几个月了?啊呀,你是咱们村第二个有的!真是个有福气的!” 人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纷纷拿顾柔薛遥打趣,又纷纷说这个要注意,那个要少吃,笑声飘的老远。 后来顾柔问了句:“今天回来的时候碰到周老四,身上好浓的血腥味,这是咋的了?” 几个女人纷纷对视一眼,才跟顾柔说:“你是不知道,月娥的孩子啊,怕是保不住了。” 顾柔一脸不可置信:“啊?怎么会的?” 其中一个说:“现在我们才知道,那周老四的房子是借人高利贷才盖起来的!今个儿不知道咋了,那些人突然来咱们村找那周老四,说是他们老大要过节,问他来要钱来了。” 另一个接口:“然后呢,那周老四嚷嚷着说明明是借一年,咋这会儿来要钱?那群人也不管,只管要钱。周老四拿不出来啊,那群人伸手就准备打。接下来你猜怎么着?” 顾柔疑惑道:“怎么着了?” “他呀,拖了月娥出来,说拿月娥抵债!” 顾柔大惊失色:“这……这怎么行?月娥还怀着孩子呢,他也做得出来?” 这些女人说起八卦来像说书似的:“那月娥当然不肯啊,死活不同意,被周老四一巴掌打地上,这不,见红了!” 另一个女人点点头说:“那些来要账的一看闹出人命了,也不多说,拍拍屁股就走。留下一烂摊子。” 顾柔又问:“那月娥呢,月娥咋样了?” “那周老四一开始不愿意带她去城里找大夫,说女人忒娇贵。后来叶家老太太说再下去孩子都保不住,周老四才肯带着月娥去城里的。” 这些女人说起月娥纷纷摇头:“这月娥也是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丈夫。我看啊,这孩子八成保不住!” 另一个马上说:“还八成?我看铁定保不住!你没见月娥倒地上,血流了一地周老四都不管?”   ☆、第20章 第二天一大早,薛遥急匆匆的顶着一嘴的燎泡去了彭大磊家。昨个儿顾柔跟他说,他们村子没有接生婆,可把薛遥急坏了,才一晚上就起了泡。 薛遥还没走近就远远的喊起来:“大磊哥?大磊哥在家不?” 彭大磊正吃早饭呢,手里捏了块饼子走出来:“阿遥?这么早就过来了。吃了没?没吃上我家吃点。”说着给开了院门。 薛遥摆摆手,急着说:“大磊哥,这事儿你可得想想办法,我现在就指着你了!” 彭大磊一听就知道为了啥事:“是为了你家媳妇儿的事情是不?我昨个儿就听说了,还没恭喜你呢。来来来,进来说。” 彭大磊带人进了屋,让薛遥坐。自己喝了口水就说开了:“这事儿啊,也巧了。我昨个儿正好去城里问了咱于大人,跟他说了咱们村的难处。” 薛遥问:“问于大人?可他也不管这个呀。” 彭大磊说:“咋不管?咱们村没个接生婆,可怎么生?难道一个个的憋着,等啥时候有了接生婆再生?” 彭大磊咬了口饼子,继续道:“那于大人说了,上头对这次迁丁很满意,明年还有一批迁丁的要迁来咱们北方呢。我就求了他留意着,若是有个接生婆或者手艺人啥的,送咱们村子来,实在不行,送来咱们附近也行啊。” 彭大磊顿了顿:“那于大人一听,爽快的很,说是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能帮咱们的一定帮!只要上头没意见,必定先把接生婆送来。” 薛遥一拍大腿:“啊呀大磊哥,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彭大磊一扬手:“可别!你高兴的太早了!迁丁的人明年五月才到咱北方呢,你算算你媳妇儿啥时候生?” 薛遥掰着手指头一算:“明年三四月吧……啊呀这可咋办呀!”薛遥急的直挠头。 彭大磊说了:“这事儿啊,是真的没办法,要我说,现在只有一条路,你媳妇儿肚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你们就早早的去城里住。在城里寻个地方安心养胎,再跟接生婆说好,等着哪天生了,立刻就去叫人。” 薛遥沉吟了半响,点点头说:“只有这个办法了。城里还有大夫,有个啥问题立刻送大夫,也不会耽误了。” 薛遥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他站起来跟彭大磊说:“这一大早的过来,倒是让你吃个饭都不安生。实在对不住,我这也是太着急……” 彭大磊立刻摆摆手说:“我知道,这么大事儿,你能不急嘛。你回去好好跟媳妇儿准备准备啊,早早的去城里养着,地里的活儿你不用担心,兄弟们帮你料理了!” 薛遥回家的时候,几个和顾柔走得近的女人已经来看望顾柔了,没一个空手的,小婉还带了一小包红糖。 几个女人兴奋的围着顾柔问这问那,有问啥感受的,也有道听途说传授经验的。都是没生过孩子的,新奇的很呢。 就小婉发愁道:“咱们村没接生婆,到时候可咋办?这件事你跟你男人说了没?” 顾柔也一脸为难:“说了,可把他急的!今个儿一大早,就去找村长了。” 几人正说着呢,薛遥就回来了,几个女人见了,也不多待,一个个的回去了。 顾柔送走了人,回头问他:“可有啥法子不?” 薛遥点点头,一脸坚定的说:“咱们去城里生孩子!等你肚子里那个六七个月的时候,咱们就去城里住着,一直住到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回来。” 顾柔皱着眉头发愁:“这……住哪儿呀?城里啥都贵,啥都要花钱买,咱们家这点钱……” 薛遥说:“我打算去跟宋奶奶说说。她那儿好大一个院子呢,里面好几个房间。平时就她一个人住着,也怪寂寞的,每次去都想留我们住她那儿记得不?” 顾柔抚着肚子:“这……这太麻烦人家了吧?宋奶奶一个人在城里住的好好的,我们住那儿麻烦人家,再说了,还不是住一两天,要住好长时间呢!这吃饭的钱咋算?房钱咋算?总不见得都吃她用她的吧!” 薛遥说:“那还能咋办?住客栈?咱住的起?去外面借房子住?那里租子可贵呢!我今天就去城里,跟宋奶奶说说。这房钱饭钱是肯定要给的,只是跟外面的比起来,想是要便宜不少。只是要打扰人宋奶奶了。” 顾柔沉默了许久,才说:“只有这个办法了。咱们住过去之后,多帮宋奶奶干点活儿,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 薛遥站起来说:“那是当然的,你不说我也会做。我现在就去城里跟她说,你在家乖乖呆着啊。中午自己烧点吃的垫吧几口,你不饿,肚子里那个也湿要吃的,碗别洗,等我回来洗。” 顾柔应了,忽然又把薛遥叫住了,叫他等一会儿,又回屋翻了一张手绢出来。 薛遥接过了问她:“这是干啥?” 顾柔说:“这是我没事的时候做的帕子,上头绣的是苏绣。你进城里的时候,去那卖绣活的铺子里问问掌柜,问她收不收这个。若是她肯收,你就问人家讨几张时兴的花样子回来,我闲暇的时候做。” 薛遥不解的问:“这是为啥呀?” 顾柔没想太多,就说了:“咱们去城里,要用到钱的地方不少,家里的积蓄不多了,我就想着,没事的时候赚几个钱补贴一下,二来呢,也不至于荒废了手艺。” 薛遥低头哦了一声,把手绢往怀里一塞,驾车走了。 话说薛遥驾着骡车一路进了城,直奔宋奶奶家。 宋老太一脸的惊奇,这孩子怎么昨个儿刚来,今天又来了。 薛遥进了屋,反而脸皮薄了起来。虽说自己在打仗的时候救了她老人家,可这么打扰人家,这不是挟恩图报嘛! 宋老太是个直性子,看一向有啥说啥的薛遥支支吾吾的,不禁板起脸:“今个儿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是不是有事求我?你直说,能帮的到的我就帮,帮不到的我找人帮你,在这城里,我的面子还是有人买的。” 薛遥一想到顾柔,也豁出去了,把事儿一股脑儿全说了。 宋老太一拍大腿:“我还说啥事儿呢!就这个你支吾个半天?不就是在我这儿住几个月嘛!我欢喜的很呢!叫你媳妇儿过来住!这一句话的事。” 薛遥一脸惊喜的抬起头:“真的?真可以上你家来住着?” 宋老太说:“这还有假?我一直把你当自家小孩看,来住几天怎么了?再说,我可喜欢你家媳妇儿了,温温柔柔的。你奶奶我老了,周围热热闹闹的我反而欢喜。” 薛遥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您帮了我们大忙了!过几个月,等阿柔肚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我们就过来借您房子住。到时候可要叨扰您了。不过我和我媳妇儿也说好了,这房钱菜钱,我们到时候照付。您可别推啊。” 宋老太一听,不干了:“你们咋这么见外呢?不就是住几个月嘛,还房钱?我这屋子平时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来住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吃饭啥的也不过多两双筷子的事儿!我跟你说,你们要给钱,我是不收的!” 薛遥坚定的摇头,打定了注意要给。宋老太板着脸,打定了注意不收。两人磨嘴皮子磨了半天,最后一看已经下晌了,只好敲定:房钱不付,但是这平时的菜啊肉的钱,全是小夫妻两人出。 薛遥和宋老太说定了,最大的一件事情搞定,心放了下来,就准备回去。宋老太仍把人送到巷子口:“过了三个月,稳当了就过来住着,这里大夫接生婆啥的都有,别跟我客气知道不?现在什么都没你媳妇儿重要!” 薛遥忙完了事儿,又去卖绣活儿的铺子里拿了花样子回来,迎着夕阳回了村。 “回来啦!”顾柔听到了声响,迎了出来,“宋奶奶咋说?同意不?” 薛遥跳下车:“同意!宋奶奶巴不得我们马上过去住呢!我跟她说好了,房钱不付,菜钱我们包了。” 顾柔惊讶道:“啊?房钱不付?这不大好吧……” 薛遥把骡子栓好:“这咋办?宋奶奶死活不肯收,本来菜钱也不肯收呢。你烧啥呢?这么香!” 顾柔啊呀一声,忙回去看着火。 薛遥随后进了屋,喊了一句:“我把花样子给你拿回来了啊,放炕上了。” 顾柔应了一声,薛遥又喊了句:“我去阿顺那儿说几句话,待会儿就回来。” 顾柔又应了一声:“离吃饭还要一会儿呢,你去吧,烧好了我去叫你。” 薛遥恩了一声,踏出屋子去陶顺那儿了。 薛遥去了陶顺家,也不说话,反而向陶顺讨酒喝,一脸黯然的样子。 陶顺只给薛遥倒了两盅:“你媳妇儿还怀着呢,可别多喝。” 他收起酒,问他:“咋了?都当爹的人了,还不高兴?板着个脸,干啥呢?” 薛遥闷了口酒,沉默了许久,半响才道:“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连个家都撑不起来!” 陶顺奇怪了:“嘿这倒奇了!你今个儿是受了啥刺激?说这些干啥呀?” 薛遥说:“今个儿去城里,媳妇儿说要做绣活贴补家里,要我去绣活儿铺子里拿花样子。你知道我媳妇儿绣的那一小块手绢多少钱不?起码三十个铜板!” 陶顺长大了嘴巴:“三十个铜板?你家媳妇儿绣的啥呀?这么贵!” 薛遥回道:“说是啥苏绣。人老板娘说了,这苏绣在南方就不便宜,在这北方啊更是稀罕的,许多富贵人家要呢。” 陶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媳妇儿会挣钱那是好事儿啊,你叹个啥气呀?” 薛遥说:“她都怀着了,按理说就该待家里啥都不做,净享福就好了。可我呢?我让我媳妇儿怀着的时候还担心家里钱不够花!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薛遥放下酒杯,叹了口气:“我本该把这个家撑住的,家里媳妇孩子啥都别担心,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想玩就玩,挣钱的事儿我来干,钱不够我来想办法就好。可现在呢,哎……” 陶顺问了:“那你准备咋办?地里庄稼也还没下来,也没个进项,村子里每家每户都在坐吃山空,要不是媳妇儿的那十两嫁妆钱撑住了,怕是很多兄弟们饭都吃不起!谁不想给家里捞钱哪?可也要有个门道,有个路子啊。”   ☆、第21章 陶顺也犯愁呢,他们家最近都指着小婉的几两嫁妆吃饭,他一个大男人羞的都抬不起头,一身力气撒地里,就指望着有个好收成。 两人大眼瞪小眼,想了半天。突然陶顺一拍大腿:“我说我们咋这么笨呢!守着个金山银山的不知道用!” 薛遥抬头问:“啥?啥金山银山啊?” 陶顺故作神秘的放低声音:“人参啊!咱们去挖人参!听说那一颗老人参要几百两银子呢,挖到一颗一辈子都不愁了!” 薛遥叹了口气,要指着他想出个办法来,还是算了。 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就往门外走。 陶顺忙拉住人:“干啥呀?咋不说了?咱合计合计,找个时间去山里挖呗?” 薛遥回身,无奈的说:“我的兄弟诶,你这脑子都长胳膊上去了是吧?这人参要这么好找,还能那么贵?且不说我们新来的,山里啥情况都不知道,还要去那深山老林找人参?” 薛遥惦记着顾柔呢,也不多待了,跟陶顺说了声,就往外走,正巧碰上顾柔做好了饭来寻人,两人拉着手,迎着夕阳慢慢回家。 薛遥牵着顾柔的手,说起城里的事情:“你那手绢,人老板娘说了,说你绣工又好,花样子也不错,还说要买呢,三十个铜板。” 顾柔本想着,苏绣在北方也算是稀罕的,可没想这么贵,她惊讶道:“三十个铜板!在金陵的时候,人家才给十五个铜板。”说着又开心起来,“若是这样,我能挣着不少呢!那一个帕子,我一天就能绣好!” 薛遥跟顾柔说:“你说,北方的货在北方就便宜,到了南方就成稀罕物了,是不?南方的货在南方便宜,到北方也稀罕了,是这个理不?” 顾柔说:“对啊,北方的皮子,木耳,香菇啥的,在金陵卖的可好呢,还贵!” 薛遥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些啥。 顾柔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薛遥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想了,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除了在城里生孩子的费用,娃娃生下来得养吧?花费大着呢!小孩娇贵,用钱的地方也多。咱的孩子虽不像富贵人家那样娇惯着,可也不能穷养!我还想着,是个小子的话就供他读书呢。” 薛遥做爹了,想的也深远多了:“咱们的房子,现在住着还行,可住不了几年就破。到了冬天不知道多冷呢,我想着,若是挣了钱,就重新盖个更好的,再弄个围墙啥的一围,恩,成了!” 顾柔听明白了,薛遥想着挣钱呢,不过想想也是,以后多了张嘴吃饭,若是他们两个大的,吃点苦也就算了,可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也不怪他们想的早,如今才一个多月,可后面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在城里吃住的花用,坐月子还要一个多月两个月的。孩子生下来又有的操心了,是个儿子的话,得攒家当给他娶媳妇儿吧?是个女儿,也得攒嫁妆啊。 两人回了屋,顾柔把饭菜摆开了,又给薛遥盛了碗汤,坐下一起吃饭。 顾柔问薛遥:“你有啥打算不?” 薛遥摇头:“暂时还没有,就一个模糊的想法。你容我再想想。” 顾柔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反正也不急,你慢慢想。咱们的积蓄还能撑一段时间呢,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做点绣活,也能挣钱。” 薛遥点点头,声音低沉:“真是辛苦你了,嫁给我到现在,就没享过福,净跟着忙这忙那了。” 顾柔摇摇头说:“这哪儿的话,夫妻之间不是应该的么,有困难就互相扶持,要挣钱就一起挣,还分什么你我?” 薛遥饭也不吃了,一把抱过顾柔,让她坐自己腿上:“我们家阿柔长大了!不再像个孩子了呢。” 顾柔揽住薛遥脖子说:“那是,我做娘啦,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稳重点。” 两人一顿饭吃的开开心心,他们想象着未来的孩子长啥样,要给娶什么样的名字,该咋教育,对这孩子憧憬的很呢。 这几天,顾柔就看薛遥心神不定的,手里活也不停,就是心思不知在哪儿。幸好还算惦记着她这个孕妇,家里能干的活儿他全干了,还把顾柔看的牢牢的,哪儿哪儿不许去,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家里养着。 这天,薛遥洗了碗,跟顾柔说了声,就去了陶顺家。 陶顺他们也刚吃好饭,正收拾碗筷呢。叶小婉见了,把碗筷都端进去洗了,又倒了两碗水出来,留俩男人谈事儿。 薛遥端着碗喝了一口,说:“我这几天正发愁挣钱的事儿呢,我问你,若是我寻到了路子,你跟我一起不?” 陶顺说:“当然一起啊,我虽然没啥脑子,不过也有一身力气!再说,总不见得媳妇儿老跟我吃苦吧。” 薛遥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男人总得把这家撑起来,让媳妇儿孩子过上好日子不是?” 陶顺道:“就是这个理!诶,说了半天,你想出法子来了没啊?” 薛遥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心里也没个底,先来跟你说说,合计合计。” 陶顺说:“磨磨唧唧干啥呢?说呗,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瞎想的好。” 薛遥说:“在金陵的时候,我听媒婆说,最近刚打好仗,南边又发了大水,所以山匪横行,是不?” 陶顺奇了:“对啊,所以才让咱们一同上路来北方的嘛。说这干啥?” 薛遥说:“既然山匪横行,那商人必定窝城里不敢出来。但咱不怕啊,咱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还怕那些个山匪?” 陶顺想了会儿,说:“你的意思是说,帮那些商人做护卫,一路护送货物?” 薛遥瞟了他一眼:“帮人家打工有啥意思?能挣几个钱?大头都被人商人拿去了!不如咱们自己干!” 陶顺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好啊!咱们也挣大钱去!”忽又转念一想,说,“不对!这生意真这么好做?”若是这么好做,还轮得到他们? 薛遥嘿嘿一笑,说:“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薛遥继续道,“北边的皮子,山货啥的在北边卖不值几个钱,到了南方就金贵了。同样的,我媳妇儿那帕子在金陵才十五个铜板,到了北边就三十个铜板了。为啥?物以稀为贵!” 薛遥又喝了口水说:“咱身上有功夫,咱把北边的货往南边运,再把南边的货往北边运,路上有山匪也不怕,不挺好?” 陶顺一想:“去南边要两个月,来回四个月,你舍得你那大肚皮的媳妇儿?” 薛遥说:“当然舍不得!我必定是要等她生好孩子再去的!要不然我也不放心啊。” 陶顺问了:“那你准备啥时候去?” 薛遥说:“这就需要好好合计合计了。咱北边需求啥?南边啥稀罕?都得先摸摸底,心里有个成算才上路呢。还有啊,得跟人铺子里的掌柜打好关系,提前说好,人家才肯买你的货。总不能啥都不准备就直接拿了货上路啊。不急不急!” 陶顺恍然大悟:“原来还要准备这么多!” 薛遥得意一笑:“还有其他的呢,你先好好想想,回头再跟你媳妇儿好好说说。我再跟大磊哥,还有几个兄弟说说,这生意光咱两个不行。” 说着也不多待,端起水一口喝完,站起来跟小婉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陶顺还在愣神呢,小婉就出来收拾桌子了,她刚刚在灶房听了一耳朵,刚开始也被吓了一跳,后来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陶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碰到这么大事儿,心里也没底。 他拉着小婉袖子说:“媳妇儿,你说这生意能做不?来回要四个月呢!我可舍不得你。” 叶小婉笑着回:“反正我是舍得你的。”把陶顺给幽怨的。 叶小婉收拾了碗,继续说:“这挣钱,不就是做人家不肯做的,不敢做的活才挣钱么。若是人人都做,还能挣啥?你们身上功夫好,是那些山匪能比的?这一来一回虽然时间长,可挣的钱啊,不会少!” 陶顺一向都听小婉的,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有底了:“你说的对!那我肯定入伙。媳妇儿你放心,到时候给你打个足金的镯子回来!” 叶小婉听了直笑他:“还没挣着钱呢就想着镯子了!你这几天好好跟人家薛遥合计合计,这么大事儿,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第二天顾柔来找小婉,她家鸡抱窝了,给小婉送来好几只小鸡仔。 俩人就聊起这事儿来了。 小婉问她:“你男人真准备做这南北货的生意?打定主意了?” 顾柔点点头道:“昨个儿晚上跟我说了。刚开始我也被吓了一跳,可后来想想也挺有道理。” 小婉说:“咱们村的男人都是肯干的,又刚从前线下来,一身力气没处使。要是这挣钱的路子有了,就他们一身本事,肯定给家里揽钱啊。只是这路子得稳当,好好的合计好了再干。” 顾柔也说:“是呢,这一路上都得打点好。别运了北边的货过去,到南边一看卖不出去!这不就白忙活了嘛。我昨个儿就跟薛遥说了,他说他跟几个兄弟好好合计着呢。” 小婉说:“咱们都是从金陵那边过来的,那边啥稀罕我们会不知道?这山里的山货,木耳香菇啥的,晒干了往那运,卖的可贵了!还有皮子,哦哟,富贵人家才穿得起!” 顾柔也说:“是呢,我常卖绣活所以我知道。且不说这绣活的价格翻一番,那丝绸,缎子的价也翻一番!哦对了!还有茶叶!” 两人相视一笑,小婉说:“你男人在外头忙,你自己也要注意着身子知道不?还没到三个月呢,不稳当。事事都要小心!平时闻着腥味想吐不?” 顾柔回道:“倒奇怪了,我一点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要不是葵水一直没来,我还真以为人家大夫诊错了呢。” 小婉忙道:“可别乱说!人家怀孕了一直稳稳当当的没啥大反应的也是有的。这说明你的孩子是个乖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很快,顾柔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却听到村那边的喧闹声。 原来,周老四带着月娥回来了。   ☆、第22章 周老四黑着一张脸从城里回来,村里人好多人都看见了,却没一人愿意搭理他。私下里大家又都在猜测着,这孩子应该是保不住的。 也有人在那边唏嘘,村里头一个孩子啊,竟就这么没了! 那周老四和月娥刚进屋没多久,就有不少人听见这周老四家里一阵叫骂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哭泣传出来。 就有爱看热闹的在周老四家门口指指点点,几个女人还说了:“月娥刚小产完,身子正是虚弱的,要好好补补才行。这周老四不给她补也就算了,下手还这么狠!” 旁边有人接话道:“周老四这种人,活该没后!” 也不是村里人不帮着月娥,毕竟是人周老四自家的事情,外人不好说闲话。再说,周老四这德行,谁跟他对着干,怕是要被记恨一辈子! 人们纷纷摇着头叹息,闲话两句,也就完了。 正准备回去,就听里面月娥尖叫一句:“周老四我跟你拼了!!你还我的孩子!!!” 随后伴随着碗筷摔地上的声音,周老四的叫骂声,还有月娥的哭叫声传了出来,热闹的很。 突然门开了,周老四从里面仓皇的逃出来,边逃边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啦!!!” 人们一看,他媳妇儿月娥病病歪歪的,举着个剪刀在后头追他,边追边喊:“你个杀千刀的!!我今天就把你戳死!!再一脖子吊死自己,寻我的孩儿去!” 人家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果然没错。月娥被压制的狠了,如今孩子也没了,一心只求个死。那周老四是个最惜命的人,见了能不逃么! 可再怎么样,人周老四也是上过战场的,趁着月娥气喘吁吁的时候,一手夺了剪子,反手就抽月娥一巴掌:“个臭婆娘本事大了啊?蛋都不下一个!还想弄死我?” 月娥体力不支,倒院子里,周老四一边骂一边拿脚揣月娥:“我弄不死你,你个不会下崽的臭婆娘……” 这时看热闹的立刻有人骂了:“咋了?上了战场不会杀敌,打女人挺顺手的啊!” 也有热心的在一边说:“那天我就看的真真的,你自个儿要拿月娥出来抵债,月娥不肯,你一巴掌抽过去,孩子才掉的。要怪啊就怪你自个儿!” 不少人附和,拿手指着他骂,还有啐他的。 周老四本想反驳,可一看那么多人看着呢,还一个个的骂他,还没一个愿意站在他这边儿的,又缩了回去,也不敢说话,径自扔下剪子回屋了。 人们围在院子外边,纷纷摇头叹息,月娥抹干了眼泪,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慢慢挪进屋去了。 这事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说了好久。可说来也奇怪,自此之后啊,倒是很少再听到月娥的哭声了。也不知是月娥不再哭了呢,还是周老四不再打她了,反正是消停了不少。 八月十五这天下晌,薛遥轻手轻脚的迈步去了屋外,尽量不打扰顾柔。这段时间顾柔吃嘛嘛香,就是比以前爱睡,这不,正在炕上打瞌睡呢。 鸡在院子里散步,一个个的趾高气昂的迈着步子。他瞅准了一只肥的,拿起小石子瞄准鸡头一弹,那鸡应声而倒。 薛遥心满意足的拎了鸡回屋,麻利的在鸡脖子上给抹一刀,再放滚水里烫了毛,又去后院里拔了点小菜回来。他虽然不会做饭,可这几天闲着的时候给顾柔打下手,也学着不少。 这时听到屋里“啊呀”一声,顾柔急匆匆的跑出来。 “咋了?”薛遥忙叫住她,“别着急忙慌的,当心孩子!” 顾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哎,一不小心又睡过了,我还想着今天早点开火煮鸡汤呢!” 薛遥给她看手里的鸡:“你看看,我弄得咋样?还过的去吧?” 顾柔一看,喜道:“不错啊,阿遥真厉害!你放下吧,我来弄,等小婉他们来了,就能闻着味儿了!” 他们两个一早跟陶顺他们说好了,两人过节有啥意思?不如两家人一起聚一块儿吃,也热闹不是? 顾柔手脚麻利的给鸡焯了水,撇去血沫,拿了个锅子炖着,待香味出来了,就用小火慢慢熬,熬到鸡油浮上来,再撒点枸杞啥的,想想就好吃。 这时小婉他们过来了,薛遥在外面给开了院门:“早就等着你们了,咋这时候才来!还带东西过来干啥?” 两个男人进屋说话去了,小婉挎着个篮子,熟门熟路的进灶房找顾柔。 “阿柔。”小婉叫了声。 顾柔正忙着洗毛豆,回头应了一声:“怎么才来,等你们好久呢。” 小婉边卷袖子边说:“来的也不晚,我给你带了点月饼,你看看?” 顾柔一听,忙过去看:“真的?太好了!” 小婉卷起袖子帮着洗菜:“你们这几天都忙坏了,我就想着肯定没时间做月饼吃。这不,索性做了不少。不过没有模子,样子是差了点,但好在实诚。” 顾柔也不客气,拿起月饼就啃了一口,是百果的芯子:“恩!好香啊!” 小婉回头一看,笑她:“这就吃上了?真有你的,你歇着去吧,这事儿我来忙就行,你怀着呢,别累着。” 顾柔也不走,一边吃一边跟小婉闲聊,两人一起做了个红烧排骨,毛豆烧芋艿,再炒了几个素的。前一段时间嫩玉米下来了,小婉蒸了几个给外面俩男人送去,又回头蒸了一大锅米饭。小婉还拿了柿子出来,说是自家屋后的柿子树结的,这两天正好能吃。顾柔怀着呢,不能吃这东西,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过节的气氛,家家户户都烧了好吃的,炊烟袅袅,欢声笑语不断。路上碰到了互相问个好,说几句吉利话,人人脸上都有笑容。他们这伙人搬到北方来之后就没消停过,还不能趁着时节好好犒劳自己么。 到了晚上,薛遥他们索性把桌子搬到屋外,把吃的摆开了,几人在外头吃,正好赏月。 几人以茶代酒,互相说了几句吉利话,说的最多的便是顾柔怀着的这个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来。说完了话,个个都不客气,直接开吃。 不过中秋佳节的时候,难免就想起远在金陵的父母了。 顾柔说:“上次去城里的时候,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个能替我们带口信的人,都说路上不太平,不敢去南边呢。也不知道爹娘如何了。” 小婉也说:“就是啊,阿顺也去问过,就连那些走镖走惯的人也轻易不去南方了。对了阿顺,那山匪真这么厉害?连镖局的人都干不过他们?” 陶顺毫不在意的啃着大排骨,口齿不清的说:“再厉害能厉害的过我们?你放心,我们到时候去了南方,必会去看望爹娘的,叫他们放心。” 两个女人也就放心了,回头又说起孩子的事。 小婉问道:“你们给孩子起名了没?” 顾柔摇摇头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一个好的,就起了个小名儿,叫满满。” 小婉点点头:“这名字也蛮顺口,这下,你这个孩子成了我们村第一个了!” 两人说起孩子的事情来,话匣子关也关不住,他们两个男的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合计着生意上的事儿,干劲十足。 顾柔小婉她们也帮着出主意,这陶顺不是认识山里的菇类么?到时候直接进山里采回来,晒干了带上。 陶顺还想去猎一些皮子呢,被薛遥摇摇手阻止了:“山里有山里的规矩,靠山吃饭的猎人规矩大着呢!进山之前还要拜山神,进山之后不能赶尽杀绝,免得山神怪罪。我们刚来,啥都不懂,偶尔猎个狍子猪啥的可以,要这么大量的猎皮子啊,怕冲撞了!”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月亮升上了头顶,顾柔实在顶不住,都打起瞌睡来了。薛遥一看,忙把人唤醒,让她进去睡。小婉他们一看,时间也不早了,索性道了别回家。 薛遥把顾柔扶进了屋,给她打了水,绞了毛巾,给好好的擦了一把脸,洗了个脚,才放她去睡,自己则去收拾饭桌,洗了碗。 待洗好了碗,薛遥回屋一看,阿柔手抚着肚子睡得正香,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梦到了啥,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一片静谧。 薛遥嘴角扬起,轻手轻脚的过去,脱了衣服上了炕,伸手一揽,抱过顾柔一起进入梦乡。 中秋一过,村子里就热闹起来了,今年是头一年在北方种地,也没个经验啥的,没成想这庄稼倒是争气,长得嗖嗖的!薛遥这几天也忙着磨镰刀,准备赶着时节收粮食。 若是太早收也不好,这个时节的粮食一天一个样,多长一天就能多收不少粮食。可又不能太晚收,到时候一下雨,这粮食就全糟蹋了。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有心急的人家已经下地了,薛遥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掂着手里的镰刀,又往怀里揣了几块饼,牵着骡车就下地了。 顾柔站在院子里送他,她本也想去的。这收粮食也是个累活,他薛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结果被薛遥死活拦住了:“孩子重要还是粮食重要?这收高粱玉米又不像收小麦,得弯着腰啥的。我一个人就能干了,别担心啊。” 顾柔送走了薛遥,一个人回去收拾屋子,喂了鸡,还去后院里收拾了下菜园子,最后在窗边边赶绣活儿边等人。 薛遥在地里一边收粮食一边哼着歌儿,他们家今年收成好,玉米和高粱成色都不错,来这儿第一年能有这样的收成算是不错的了! 人们在地里遇上了,互相打个招呼,问句收成啥的,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嘴笑的合不拢。这地里的收成就差不多是他们下一年的吃食了,若是收成好,吃不完,还能上城里卖了,换几个钱。再说他们五年不交赋呢,可尽着他们吃! 薛遥干活利落,一会儿就掰了不少玉米下来,把骡车塞的满满当当的,往家运了一次,又回来继续收高粱啥的。这一天下来,来来回回运了不少,把院子堆的满满当当的。一直到晚上才消停。 收粮食可是个累活,饶是薛遥这样的汉子,也把人累的不想动。顾柔让薛遥去炕上躺躺,索性在炕上放了个矮桌,就在炕上吃饭。 顾柔边给薛遥夹菜边说:“待会儿你躺着,我给你揉揉。这一天下来累着了是不?我就说一起去,你还不肯。重活累活不能干,我搭把手总行吧?” 薛遥摇头道:“也就五亩地的事,能有多累?明天我再累一天,后天再收拾下,就差不多了。忙了这么许久,不就是为了这两天么。” 顾柔笑了起来:“也是,这一年的吃食有着落了,心里也有底。你真不要我帮忙?就搭把手的事儿!” 薛遥摆摆手,笑了起来:“真不要,我现在啊,就盼着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其他的啊,全交给我。” 果然过不了几天,薛遥就把粮食全收回来了。两人把高粱往朝北的屋子里放好了,又把玉米串起来,挂屋檐下晾着,才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薛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可累死我了,明个儿再把秸秆运回来,就可以歇着咯!” 顾柔也高兴,手里有粮,心里也有底不是。如今粮食丰收,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她心里满足的很。 可没过几天,那周老四又过来给他们上眼药了。   ☆、第23章 巾帼 这天,薛遥下地收拾秸秆去了,顾柔一个人在家,她想着过不了几日,这天就要凉下来了,正忙着给薛遥做件厚衣裳。 正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喊:“阿遥在家不?” 顾柔忙迎了出去,一看,这不是住周老四家对面的李元么。 “李元大哥?你咋来了?”顾柔问了句,“阿遥去地里收拾秸秆了,你找他有啥事儿?” 李元一看,就顾柔一个人在,忙说:“没事没事,我就找他说几句话,你给我指个道儿,我去地里找他。” 顾柔看李元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有事儿,也没多问,给他指了条路,他就急忙过去了。 李元到地里找到了薛遥,他也不闲话,开门见山就道:“阿遥啊,收拾秸秆哪?没事没事,我就给你通个气儿,那周老四,这几天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啥你家的孩子夺了他家孩子的命……” 薛遥火气腾的就上来了,手里秸秆一扔:“嘿,合着我这辈子还欠上他了?他自己干的好事儿赖上我了是不是?” 李元忙道:“你也别气,这周老四也就敢嘟囔几句,欠收拾呢!” 薛遥问他:“这周老四咋说的?你给我学学?” 李元说:“他说啊,他家孩子没了的时候,正巧你家婆娘就有了,可不是夺了命去么?” 薛遥声音大了起来:“他咋不说他自个儿下手太重了呢?反正他做啥都没错,做啥事儿都赖我!” 薛遥活也不干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就要去找周老四,被李元死活劝住了:“你别急!干啥呢这是?” 薛遥气道:“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啥夺了命呀?我的孩子怎么就夺了别人的命了?” 李元拉着他不让走:“你冷静下,冷静下!我跟你说啊,这周老四说的话有人听?人就当他放屁!当时他做的事情多少人看着哪?是不?你现在这样过去一闹,把事儿闹大了,反而遭人闲话!” 薛遥冷静下来一想,也是。本来这周老四说话也没人听,他这样过去一闹,怕是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他咋样不要紧,要紧的是阿柔和孩子的名声! 李元说了:“你不好出手,你一出手,村子里都知道了,对你孩子不好!这样,我今个儿晚上寻个由头去教训教训他,让他别说三道四了,行不?” 薛遥点点头,又拍着肩膀谢了他许久,这件事情就算过了。 这事儿哪敢让顾柔知道,要是知道了,怕是要伤心许久。薛遥一个字都不说,只说李元也要一起做生意,让顾柔将信将疑了好半天。 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几天雨水连绵不断,天也一天比一天的凉了。 奇怪的是,一向没啥大反应的顾柔,这几天的反应却大的很。一开始想吃酸的,后来啥荤腥的都不想吃,再到后来每天早上都要呕吐一回,把薛遥吓的要冒着雨去看大夫。 好在叶家大娘来看过了,说是正常的,过了一俩月便好。还手把手的教顾柔积酸菜,说是能吃一个冬天呢,平时放汤里菜里也好吃。 叶家大娘临走的时候也说了,让薛遥多煮点生姜水,这反应便能好很多。 薛遥送走了叶家大娘,回头跟顾柔说:“听见没?让你早上起的时候悠着点儿,别着急忙慌的,容易吐!” 顾柔喝了生姜水,好过很多,抿抿嘴:“没想到怀孩子会这么苦,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薛遥看她这样,自己也不好受:“咱们生完这个就不生了!生孩子更痛呢,我怕你受不了。” 顾柔忙说:“可别,万一是个女孩儿呢?”农村人特在乎这个,若是这家人只有女孩儿没男孩儿,会被指着鼻子骂绝户的。 薛遥也不在乎:“哎,女孩咋了,就不是后了?女孩儿咱们也养的娇娇贵贵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几天雨大,他们左右没事,正好在家松快松快,忙活了一年了呢。 两人正搓着玉米粒,就听门外有人喊:“阿遥在家不?” 他俩奇怪了,这下雨天的,还有人出门? 薛遥出门一看,是彭大磊,打着伞站院子外呢。薛遥立刻给开了门,奇怪道:“咋这时候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彭大磊随着薛遥进了屋,说道:“这不是前两天都忙着嘛,又是过节又是收粮食啥的。今个儿才有空到你这儿聊聊。” 薛遥自己去灶房给倒了一碗水,说:“可是那南北货的生意?你是咋想的?” 彭大磊说:“你那天跟我说了,我回去想了很久。我觉着,这主意,是个可行的!” 薛遥高兴的坐他旁边说:“是吧!那你跟咱一起干不?一起挣钱啊。” 彭大磊却摆摆手:“要是我不是村长,倒是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了。可我现在身上担着担子呢,村里总要有个坐镇的吧。” 薛遥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一想也是,连村长都出门去了,这村谁说了算呀? 彭大磊喝了口水,继续道:“你上次跟我说了这生意上的想法,你这具体怎么操作,你给我说说?” 薛遥说了:“我是这么计划的,你听听看啊。这一路上起码得三四十个兄弟才行,咱兄弟拉出去,个个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手,山匪也不敢欺负了去。这第一次,就少带点东西,就当试试水,摸摸深浅。还有这挣得钱呢,大家伙儿一起分呗!” 彭大磊摇摇头:“你这想的太浅,我问你,你只想着赚着了钱大家分,这万一要是亏了呢?谁负责?一来一回四个月,要是亏了,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高兴,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嘛!” 彭大磊说的口都干了:“还有,他们南方人稀罕北边的啥物事你打听清楚没有?别你运过去的东西他们那儿不要,那不是白跑一趟嘛。做事情之前得想清楚,稳稳当当的的才行,更何况你这么个兴师动众的,是不?” 彭大磊坐那儿,把能想到的问题全给薛遥说了一遍,末了跟薛遥说:“等再过几天雨停了,我准备召集村里人,问问他们要不要打井。你若是想清楚了就来跟我说,我把这事儿一并说了。” 薛遥一听,也就几天时间,忙点头应了,说是好好再合计几天。 送走了彭大磊,薛遥皱着眉头回屋,半天也不说话。 顾柔搓着玉米问道:“可是遇上啥难事?” 薛遥点点头:“我本想着,挣着了钱大家伙儿一起分,可大磊哥说的也有道理,这万一亏了呢,我这不是成了罪人了嘛?” 顾柔想了想,点点头说:“也是,庄稼人种田是本分,其他的都往后放,这一走就走四个月,万一亏了,当心人家媳妇儿埋怨你!” 薛遥一张脸挤成苦瓜:“难不成,这生意就这么算了?” 顾柔摇摇头说:“哪能呢?我刚刚在里头听了一耳朵,我这里倒有个法子,你听听?” 薛遥忙叫她说。 顾柔放下手里的玉米,说:“你和陶顺两个做大掌柜,那些兄弟们呢,就当时雇佣他们送货的,不就行了?跟他们说好,这一来一回给多少工钱,啥时候结算,包不包吃食。到时候不管亏还是不亏,这些兄弟们肯定有的挣。” 薛遥想了半天,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兄弟的工钱我们来出,万一亏了我俩担着?” 顾柔点点头:“万一挣了也全是你俩的!”顾柔顿了顿说,“到了那边,就看你们本事了,这掌柜的都有自个儿的来源,他们也轻易不肯收陌生人的货的。不过啊,若是你们的货紧俏吃香,肯定是个个都要的。” 顾柔发挥了穿越者的特质,大方向看的清楚:“还有啊,这生意要趁早,我看今上是个明智的主,他现在没空料理山匪,过不了几年肯定要动手。” “不过山匪没了咱也不怕,只要你货好,信誉好,人南方的掌柜们肯定还要你们的货,不会让别人抢了生意去!” 薛遥被说的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顾柔一看他反应,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不知怎么弥补,只好低头剥玉米。 薛遥长大了嘴巴看顾柔,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媳妇儿你可真……明智。” 顾柔装鹌鹑,头抬都不抬,留薛遥一个人苦思冥想去了。 第二天,薛遥就去找了陶顺,他把顾柔的法子一说,陶顺就摸着下巴想了半天。 薛遥放下碗道:“你到底想好了没?给句话啊。” 陶顺说:“你别急啊,我给你算比账,你看啊,这一个兄弟你给他们二百个铜板一月,四个月便是八百个铜板,这种好事儿,大家伙儿肯定要去啊。可是就算他三十个兄弟好了,我们一共要出二十四两银子,你我平分,一家出十二两银子!”陶顺凑近了悄声说,“若是亏了,我手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薛遥说:“我知道,我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可我媳妇儿说的好,这生意就是给那些敢豁得出去的人做的!你要豁得出去,这大把的银子往家揽啊!要豁不出去,窝村里种种庄稼养养猪啥的,也行!就是你儿子孙子也没个出头的日子。” 薛遥又说:“咱挣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孩子么?孩子若是能读个书,考个秀才啥的,还不祖坟冒青烟了?那即使咱孩子有这个心,咱也得有这个钱供他读书不是?” 陶顺还在犹豫,不是他小心,确实这十二两银子也太多了。 小婉这时候出来了:“薛大哥,能容我说几句不?” 薛遥忙道:“跟我客气啥?你说你说。”他知道这个家还是小婉拿的定注意呢。陶顺一看媳妇儿出来了,也不阻止,由着她说。 小婉就说了:“这生意我是一直看好的,咱们手上有人,有功夫,旁边山里头又全是宝贝。况且咱都是南方一路过来的,这一路上哪里能安歇,哪里能过夜,都是熟的。再说还有爹娘在金陵,到了南方还能求他们帮衬下。你说,这么好的条件上哪儿找去?” 小婉继续道:“若是亏了,也不会亏十二两银子呀。你们运过去的东西,难不成啥都卖不出去?不能吧!总是能赚着点的,若是还亏呢,阿顺你也别担心,咱们就是砸锅卖铁的也要把村里兄弟的工钱补上!” “我这也不是贪钱,你们想,咱们村也就免五年的赋,五年后呢?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娃了吧?养娃娃本就不容易,万一再遇上个大旱天,可不得了。有这生意,手里有钱,到那儿都不慌啊。” 小婉一番话说得两人心服口服,薛遥翘着大拇指夸她是巾帼,陶顺听媳妇儿都这样说了,自己一点意见都没了,爽快同意了。 薛遥见定下来了,便去找彭大磊,过不了几天,彭大磊就召集村里人开会了。   ☆、第24章 这天,村口的铜锣又响了起来。 原来是彭大磊敲的锣,他这个村长上任以来,可谓是尽心尽力,说起他,村里人没一个不翘大拇指的。这不,这两天正张罗着给村里打两口井呢。 就有人说了,用那曲水江里的水不行?还要打井? 彭大磊说:“那曲水江的水平时用来浇地洗衣服啥的都行,可是这要入口的水还是干净点的好。谁知道那曲水江上游有啥呢,是不?再说了,到了冬天这江水是要全部冻上的,到时候还费力气凿冰?所以我想这次啊,在田里打一口井,咱们村头再打一口,以后用水方便啊。” 大家吵吵嚷嚷的议论着,这可是惠及后代的大好事。且不说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好多田地在远离曲水江的高地上,来回浇水不方便;就是以后自家孩子出生了,喝那井水也干净啊。 有家里头拮据的问一户人家要出多少钱,也有手头富裕的人家问能不能给自家院子里也打口井。 彭大磊给大家伙儿算了一笔账:“我去城里问过那打井师傅了,说是一口井二两银子,两口井四两,咱一共二百三十九户人家,一家十七个铜板,不贵吧?都拿得出来不?” 见人都点头了,彭大磊就征询人意见了:“有不同意在咱们村打井的,现在就提出来,别到时候我来收钱了才说不交!我是不认的啊。” 大家都摆摆手说不会不会,全部同意了。 彭大磊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站出来,才又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儿,得跟大家伙儿说道说道。咱们才来这北方没多久,又是盖房又是种地的,大家这手里拮据我知道。我问你们,你们可想给家里多揽点钱,多挣份家业?” 立刻就有人说了:“这当然愿意啊!这粮食还没下来的时候,我天天吃媳妇儿的嫁妆!吃的我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现在粮食是下来了,可手里没钱心里慌的很。若是有挣钱的路子,我第一个要去!”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伸长了脖子等彭大磊说话。 彭大磊说了:“是这样的,现在我这儿有个现成的路子。这路子是薛遥和陶顺想出来的。这具体咋做,我让他俩上来给我们具体说说。” 说着就让薛遥陶顺上来,他俩也不客气,上来就开门见山的把这生意大致上说了一遍:“……我刚刚说的大家都听懂了不?就是把北边的货运南边去卖,再把南边的货运回咱北边卖。一来一回四个月,一个月给二百个铜板,这一趟一共八百个铜板。” 有人一听,这要四个月呢!家里婆娘咋办?地咋办?立刻就犹豫了。 也有人听了,八百个铜板!一年忙活下来也没八百个铜板呢,这走一趟,下年的嚼用都挣出来了! 陶顺继续说:“若是想挣这钱的,直接来找我说,我这儿啊,多的不要,就要三十个兄弟。在路上也没别的,就看着点货就是了,那些个土匪能斗的过我们?” 有人问薛遥:“你媳妇儿还怀着呢,你就舍得出去挣钱?再说了,这地里的活儿你不管了?” 薛遥挥挥手:“咋会呢,我们准备明年七月才动身呢。你们想想,明年春天把小麦种了,大概六月份就能收了,是不?然后再种一茬红薯啥的,咱十月份回来,正好赶上收粮!这不时间卡的正好么!” 下面的人反应不一,有犹豫着徘徊不定的,也有跃跃欲试的。有人问:“这南北货生意真这么好做?一来一回就能挣着钱?” 薛遥说:“这生意到底咋样,我也说不准,谁都没干过不是?这次去啊,我们就当时趟趟道儿,试试看行不行,带的东西也不会多。不过你们放心,这工钱是绝对不会欠你们的!即使我这生意亏了,我也不会欠兄弟的工钱。” 有了这句话,就有那心急的说了:“哎,你的人品我们还信不过嘛?我就跟着你走了!” 陶顺立刻笑开了,问他:“谢理,你就这么跟我们走了?不回去问问你媳妇儿去?” 谢理说:“哎,问她干啥?我给家里揽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陶顺爽快道:“行啊,算你一个!明年七月份可要跟着我们走啊。” 有了个开头,纷纷有其他几个人附和,说要跟着挣钱去。 还有心思灵巧的问道:“那我如果跟着一起去南方,能不能自个儿带点货跟着一起去卖?反正都是去南方嘛。” 薛遥说:“可以啊!你们有啥货,一起带着,到了南方去卖。只两点,第一,不能跟我这边卖的货重了,那不是拆我的台嘛。第二呢,就是你们自个儿找路子卖,我这边是不代卖的。”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有几个还犹豫不定的,等不及的要回去跟婆娘商量。 彭大磊挥挥手让大家散了:“大家回去啊,就好好合计合计,若是肯跟着阿遥兄弟一起走的,就去找他说。不过可要抓紧,才三十个名额哪。好了今个儿就到这儿,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这几天,村里个个都在议论着这桩生意,男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着这桩生意的好坏,连女人们碰上了也要闲聊几句。好在顾柔怀着,在家里躲清闲,不然可有的烦了。 薛遥他们前脚宣布完,后脚就有人上门来找,说是要跟他们一起去南方,还生怕晚了。 李元也来找薛遥,问他去南方收不收皮子。 薛遥道:“当然收啊,南边就中意咱北方的皮子啊。这次就准备带一车皮子去探探路呢。” 李元乐了:“嘿,正好!你不知道吧?我祖上在我们老家可是大名鼎鼎的猎户,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趁我手上还有几分功夫,我去山里猎了皮子给你们带去,咋样?” 薛遥想瞌睡碰上枕头:“好啊!我求之不得呢!你真会打猎那一套?那拜山神,硝皮啥的,你都会?” 李元说:“那可不?我爷爷,我爹,哪个不是猎户?我从小就知道咋弄!以前还跟我爹进山学过哪!要不是……哎,不说了,我就问你,你那皮子收不收吧!” 薛遥当然收,他本想着去城里的铺子里收皮子,现在好了,省了他不少事儿。 两人约定了过几天来薛遥家吃饭,顺便好好谈谈皮子的价钱啥的,李元满意的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那些想去的不想去的都下定了决心,想跟着一起去南方的早早的跟薛遥说了,不想去的老老实实在家里数粮食,庄稼人守着田才踏实。不久薛遥就宣布,这三十个名额,都满了! 这时那些犹豫不定的人家才后悔,不就是来回四个月嘛,八百个钱呢!人薛遥说七月走,十月回,不影响收粮食。可是现在后悔还有啥用? 那些犹豫不定的这才来找薛遥,来找的人实在太多,薛遥就说了,若是收益好,明年还招人呢,人家心头才稳当下来。 小婉来顾柔家看顾柔的时候也说:“这几天啊,村子里个个都在议论咱这生意呢。还好你怀着,那些人不好意思来烦你,要不然少不得问这问那的。” 顾柔在炕上没啥精神:“我现在也没这功夫说闲话,这孩子可折腾死我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吐,吐完了也不想吃饭。那咸蛋我腌的好好的,黄澄澄的个个都流油,可就是吃不下去!” 小婉安慰她:“这生孩子哪有不苦的?都是辛苦的,你男人在外边忙活着,你自个儿也要注意着点。我家阿顺也说了,就忙完这几天,剩下的活啊,他能干的就全干了,让你男人好好陪你。” 顾柔有点郁闷:“你们都在忙,就我,啥都不能做,只能在家呆着……” 小婉啧了一声:“说啥呢?你们家男人忙前忙后的不就是为了你和你肚子里这个嘛,要是没这个家,他一个当兵的要那么多钱干啥用?你就好好养着吧啊。” 果然忙完了这几天,薛遥空下来,只一心一意的陪着顾柔,也不出去了。 顾柔担心他只顾着自己,不顾着生意,让他不用担心,去忙自己的。 薛遥摇摇头:“左右也没啥事儿,前几天不是下雨嘛,陶顺他们进山去采香菇木耳了,听说咱这里产一种榛磨,放汤里可鲜了,人们都爱吃。” 顾柔问:“忙完这些就没事儿了?” 薛遥说:“哪能呢!还要去城里找那些掌柜们的谈谈。问问他们要不要南方来的货?若是要的话,要哪些货。这事儿啊,还是陶顺去,陶顺有一大本事,就是自来熟,谁都能跟他聊一块儿去!” 顾柔笑着说:“这倒挺好的,让陶顺问问南方啥东西好卖,啥东西紧俏,到时候你们就在南方买了带回来。” 薛遥点点头说:“就是这个理,昨个儿陶顺还跟我说,若是跟那些掌柜们谈的好了,说不定还预定我们从南边带来的货呢,到时候不愁销不出去。” 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薛遥抚着顾柔的肚子,说:“咋一点都没大?” 顾柔哭笑不得:“这孩子还小呢,你哪摸的出来?要到四五个月的时候才显怀呢。” 薛遥搂着顾柔说:“人家媳妇儿生了孩子之后都有男人陪着,我过不了一年就要去南方做生意。真苦了你了。” 顾柔却不在乎这个:“苦啥?你做生意还不是为了我们娘儿俩。你放心,你去南方,咱们绝不脱你后腿!” 两人笑呵呵的聊了很久,突然顾柔心血来潮:“阿遥,我教你认字吧!” 薛遥只在军营里识几个大字,闻言惊喜的很:“真的?你真教我认字?” 顾柔点点头:“那还有假?你去做生意,认得几个字总是好的,以后算账啥的都方便啊。” 薛遥红着脸,挠挠头:“可我就是有点笨,这很多字啊,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顾柔信誓旦旦:“有啥?阿坚的启蒙都是我教的,你还学不过一个孩子?” 顾柔当年穿越到这个时代,低头一看,自己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放心不下自己前世的父母,变着花样寻死,被顾大叔打了好几次,顾大娘也在她面前哭了好几次。 后来直到顾大娘的肚子大了起来,她才没了寻死的心思,认命的在这个世上活了下来。 她装作自己在隔壁秀才家偷听了几日书,回来就能认字了,村里都夸她聪明,可她自个儿知道里头的原因,。不过繁体字她是认识,就是写不来。 直到她给阿坚启蒙,才渐渐学会写字。 那日起,顾柔每天都逼着薛遥认几个字,她拿手指头沾了水,在炕桌上写,让薛遥认,到了晚上再默写。薛遥这人,看着挺聪明,可确实没读书这根筋,把顾柔气的呀,鼻孔都生烟。 薛遥一看,忙说不学了,顾柔火气更大:“我教你认字可是为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做生意好做嘛!我上赶着让你学的?” 薛遥说:“你怀着呢,不能生气!生气对孩子不好。快别气了,是我笨,我学不来,是我的错!这字长的跟花儿似的,真认不来!” 顾柔不打算放过他:“你才学了几天,就说自己学不来?我告诉你,要不想让我生气,就把心思放这上面,好好的学!左右你也没啥事儿做,趁着这段日子,多认几个是几个。” 薛遥苦着一张脸,没想着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还不能惹阿柔生气。 顾柔后来想了个法子,一天学十个大字,晚上默写的时候,若是写对了一个字,就给亲一口,若是全写对了,就亲他一口。 这威逼利诱的,薛遥学字的速度嗖嗖的涨,火气也跟着嗖嗖的涨。   ☆、第25章 这天,薛遥破天荒的认完了所有字,晚上还借着微弱的油灯,拿手沾了水一笔一划的写的端端正正的给顾柔看。 顾柔惊讶道:“哟,没想到嘛,今个儿怎么变聪明了?十个字都认全了!” 薛遥噘着嘴:“恩,该你亲我了。” 顾柔噗嗤一笑,在他腮上亲了一口,又把他推开:“该睡了,去把炕桌拿下去。” 薛遥不肯:“就这样?我亲你是咋亲的?该亲嘴!” 顾柔的舌头刚刚都被搅痛了,闻言手一插腰:“行啊,不许伸舌头。” 薛遥点点头,背靠在墙上,看着顾柔的米分嫩小嘴凑过来,像懵懂的小兔子一般进入野兽的巢穴。 顾柔蜻蜓点水般一触就要分开,却被薛遥扣住腰,嘴一咬,整个含住了。顾柔的嘴唇被捕获,在薛遥面前毫无抵抗力。 嘴唇被撬开,薛遥享受着他的战利品,清甜的津液,香滑的舌头,还有软嫩的嘴唇。轻轻咬一口,还有抗议般的鼻音。 薛遥把顾柔压炕桌上,还分心注意着她的小腹。一片青丝铺开在桌上,散了一桌。顾柔被吻的浑身无力,只能被薛遥予取予求。 粗糙的舌头进入属于他的地盘,他肆无忌惮的撒着野,深入再深入,搅着她的舌头跳舞。 直到最后,顾柔实在喘不过气了,用哀求的眼神看他,薛遥的舌头在顾柔嘴里狠狠卷过一遍,宣誓了主权之后才退开。 顾柔用嗔怒的眼神看他。薛遥意犹未尽,笑的一脸兵痞相:“咋了?不满意?不满意再来一遍。” 顾柔满脸通红,说满意也不是,说不满意也不是,只好哼了一声,抖开被子准备睡觉。 薛遥把炕桌搬下去,钻进被子,从背后抱住顾柔说:“说是肚子稳当了就能那啥了,我过几天去城里,找大夫问问。” 顾柔心里自然知道,她前世也听说过,避开头三个月和最后三个月可以稍微那啥一下。她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大色狼,径自睡了。 过了几天,薛遥和陶顺两个想着,再下去要下雪了,得赶紧趁着没下雪之前去城里趟趟道儿。他们两个一早就想好了,先问问那些掌柜的可要那些南方来的稀罕货不?若是要,到时候运回来,自然卖的出去。 两人手头紧,若是那些掌柜愿意预付点银子,自然再好不过。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天,两人让媳妇儿整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顾柔拿出早就做好的衣服让他换上,又认认真真给他挽好了头发。刚梳好头发,陶顺就驾着车到他们家门口了。 薛遥急着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那些掌柜们肯定会稀罕咱从南方带来的货。等着吧啊,说不定今天就有人预定呢。” 顾柔把薛遥送出门,在家里左右无事,就拿了针线去小婉家一起做衣裳。两人嘴上说说笑笑的,心里不知怎么担忧呢。 薛遥和陶顺到了城里,反而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了。这城里这么多铺子,卖衣裳的,卖米粮的,卖针线的,卖首饰的,去找哪个呢? 两人后来也不转了,寻了一个看上去齐整的布店就往里钻。 他们进了铺子,先看看货,后来又跟小二寒暄几句。陶顺一开口就跟人套近乎,顺利的很。 陶顺先问了几句生意,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小兄弟,我看你们这儿没啥丝绸绢锦嘛。可是没的卖?” 那活计好脾气,点点头:“我们这儿确实没有,而且您可以去看,整个城里都很少有丝绸卖的。” 陶顺装作费解的问:“那是为啥呀?” 这活计说:“还有啥呀?南边的货运不过来。最近不太平,一路上山匪不断,我们的货全给他们截了!” 两人听了眉开眼笑,这可太好了,于是心下大定:“小兄弟啊,麻烦你帮我们叫一下你们掌柜的?我们有大生意要谈。” 活计听了也挺奇怪,也没表现出来,去后面跑去叫掌柜了。 掌柜听说有大生意,心里也奇怪,走出来一看,店里站着两个男人,高高大大的样子,身上的气势也让人有点发憷。可这穿着打扮也不像什么富贵人家,反而朴素的很,一时摸不着头脑。 掌柜脸上不显,客客气气的请人进去座,又让活计端了两杯茶过来,开口问道:“鄙人姓冯,是这家店的掌柜。请问两位说的大生意是指……” 陶顺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简单自我介绍了下:“我俩都是解甲归田的兵丁,以前跟着金大将军打仗的。我叫陶顺,他叫薛遥。我们俩都是从南方迁丁过来的。现在在离这儿不远的村里开荒。” 冯掌柜一听更奇怪了,两个泥腿子能有啥大生意,也不表现出来,请他们继续说。 陶顺说了:“刚刚我在外边和你们活计聊了会儿,听说贵店最近缺货缺的厉害?特别是南方的丝绸绢锦之类,是不?” 冯掌柜点点头:“是啊,因为最近山匪横行,哪儿都不太平,货运不过来,我也正发愁呢。” 陶顺笑了:“若是这样,我们愿意帮冯掌柜解决这问题。” 冯掌柜奇怪道:“你们?咋解决,说来我听听?” 陶顺得意洋洋的挺着胸:“我们村的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兵丁,那些山匪不过是一群刁民组成,不足为患,在我们当过兵的手里,还不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陶顺脸上一派神气:“到时候我们去南方买了时兴的丝绸回来,往你们店里一放,肯定很多人要!若是冯掌柜信任我们,肯预定些货,那就最好不过的了。” 冯掌柜脸上不露声色,又问了几句:“你们那村里全是卸甲归田的兵?” 陶顺骄傲道:“可不是!当年辽远城被困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城门上奋战过的!” 冯掌柜又问:“两位来我店之前可有去过其他布店?” 陶顺摇摇头:“没呢,就看中您这家店!” 冯掌柜又问了几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站了起来:“两位都是咱辽远城的大英雄。可是不巧了,我的店里最近不需要丝绸绢锦,若是我这儿以后有啥需要,就到时候再麻烦两位了。”说着便要送客。 薛遥陶顺两人都傻眼了,这不是谈的好好的么,咋说送客就送客了呢!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人家冯掌柜根本就没给他们转圜的余地,放下茶杯就进去了。人活计等旁边就让他们走呢。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大街上了。 薛遥还愣着呢:“不是……这是咋回事?不是说丝绸啥的都缺货嘛!我们帮他运过来不好吗?还不肯要?这咋回事儿?” 陶顺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不能啊。他们店里没货,帮他们从南方运过来,这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嘛! 陶顺薛遥两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最后一跺脚,不想了。这家不买,还有别家呢!没听那活计说嘛,整个城里都没啥卖丝绸的,他们运过来的货到了北方还不被抢破头? 两人又去了一家,还是那个流程,还是叫掌柜出来,还是跟掌柜的聊了几句,可还是被客客气气的送了出来。 两人不信邪,匆匆忙忙的又跑了几家,有跟掌柜聊了几句的,还有那些不客气的像被打发叫花子般打发他们走的,把两人气的头顶冒烟。 眼看着到日头往西边斜了,两人啥成果都没有,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淹头搭脑的,急赶慢赶的回村子。 “咋办呀你说?”眼看着村子越来越近了,陶顺一想到那三十个准备跟着他们干的兄弟就愧疚,“要是真把货运来了,没人收咋办?” “没咋办,咱就支个铺子,在街上卖!”薛遥铁青着脸,沉声道。 说着就到了村口,村里人个个都知道他们去城里谈生意了,都热切的问了几句。 两人强撑着笑脸一一回了,他们看着几张充满希望的脸,一句实话都说不出。 薛遥回了家,像是抽光了所有力气一样,往那儿一坐,一句话都不说。 顾柔正做饭呢,急急忙忙迎出来:“咋样?可还……” 顾柔一看,薛遥拿手支着头,浑身没劲的样子,就知道不顺利。薛遥闻声抬起头,一脸的失望疲惫:“阿柔,做饭哪?你先休息会儿,我来做。” 顾柔忙阻止了:“没事,我来,反正不累。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先进去躺会儿,待会儿吃饭了我叫你。” 薛遥点点头,进屋去了。 顾柔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一向神神气气的人,如今肩膀都塌下来了,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好。 她回头蒸了碗薛遥最爱吃的熏肉,又做了个木耳炒蛋,做好了端进屋,唤薛遥起来吃。 薛遥躺了一会儿,精神好很多,脸上郁气散了不少。 顾柔没多问,只管给他夹菜,又劝他喝了碗汤。吃好了本想着自己收拾碗筷,被薛遥抢过去收拾了。 直到晚上两人都上炕准备睡了,薛遥才在黑暗里跟顾柔大致讲了今天的遭遇。 “……我本想着吧,这丝绸茶叶啥的不是都是稀罕货么,既然南方运不过来,咱们去运,咱这儿多的是人抢!没想到,没一家店是要的。” 薛遥叹了口气:“我和陶顺两人不仅跑了布店,后来还跑了茶叶店,杂货铺子,都跑了。结果呢,哎,不说了……” 顾柔也奇怪呢,话说物以稀为贵,不至于谁家都不要吧。 顾柔安慰他:“你也别急,反正明年七月才走呢,肯定是哪儿出了差错。咱慢慢想法子。实在不行,咱自个儿在城里搭个棚子自个儿卖呗!” 话是这样说,可顾柔知道这法子是下下之策。不说这城里如何水深,那些布店,茶叶店肯让你横插一脚抢生意? 可到底是啥原因,谁都不知道。顾柔迷迷糊糊的渐渐进入梦乡,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可啥也抓不住。   ☆、第26章 第二天一早,陶顺带着小婉聚到薛遥家,四个人围一张桌子坐着,个个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两个男人互相掰扯,这个说没带着礼,那个说礼数不周全。顾柔却隐约觉得问题并不出在礼数上,只是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个章程来。 正发愁,就听那村口一阵喧闹。有各种叫喊声,隐约还有些马蹄声,最为明显的,还是大磊那大嗓门哈哈大笑的声音。 几人好奇的往村口望,陶顺索性穿上夹袄,去村口看看到底啥情况。 一会儿回来了,他本来阴沉的脸上也带出几分喜色:“可还记得赵平安不?还有宋齐他们?” 薛遥想当然的点点头:“记得啊,,自从战事了了,兄弟们各奔东西,就很少见到了。不过上次我带阿柔去城里的时候,刚好碰到呢。” 陶顺笑着说:“你咋不早说?他们几个摸到咱村子来了!” 薛遥也惊讶极了:“啥?来咱村子了?诶,我去看看。” 两人把昨个儿的事抛到脑后,前脚后脚的出了门,陶顺还边走边说:“平安他们当上捕快了呢,那一身官服一穿,啧啧,真够神气的……” 留下顾柔和小婉在屋里相视一笑。 顾柔拿了针线篓子出来,继续做她的苏绣。 小婉说她:“这时候还做帕子?这几天天冷了不少,据说再过一个月便要下雪了。你衣服做了没?这肚子大起来可快了,之前的衣服肯定穿不下,可别到时候来不及做新的。” 顾柔摇摇头说:“没做呢,不过我手脚快。这帕子也不费我多少工夫,等做好了再做衣服吧。”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看啊,这生意不会这么顺利。咱们几个都是泥腿子,这生意上的窍门哪里懂?我先做着点,别到了城里连饭菜钱都拿不出。” 小婉也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反正不管他们这生意是做的成还是做不成,咱们总是支持着呗。” 顾柔说:“是这个理。若不是为了给家里揽钱,他们至于这么拉下脸面给人做小伏低?我看啊,昨天的打击肯定不小。咱们做媳妇儿的也多包容着。” 两人正聊着,突然院门开了,薛遥边进门边喊:“阿柔,咱家里那腌好的猪肘子呢?放哪儿了?” 顾柔忙放下针线,说:“在西边那间小屋子晾着呢,咋了?这么急?” 薛遥也不要顾柔找,自己进去拿了下来,回头跟顾柔说:“大磊哥说了,难得兄弟聚一聚,今个儿中午在他们家吃顿饭,好多兄弟都去了呢。” 然后他又摸了几个咸蛋:“我想着,大磊哥他们家也没啥肉,再去城里买也不现实,就拿点过去加个菜,咱家里还有好多呢。” 顾柔也不是小气的人,说:“你拿去吧,家里也吃不了这么多。对了,陶顺大哥也不回来?” 薛遥急着要走,简单说了句:“阿顺也不回来,对了嫂子,你今个儿中午就在我们家随便吃点呗?垫吧几口也好的。” 末了也不多说,提溜着肘子蛋啥的就急匆匆出去了。 顾柔把人送出门,回头对小婉说:“这下好了,这两个今天不知道要喝多少酒。” 小婉点点头说:“是呢,前段时间粮食下来了,不少人家拿了高粱酿酒,今个儿正好拿出来喝。这些当兵的,喝起酒来都是仰头灌的!” 两人坐炕上,做做针线活,聊聊闲话,时间过的很快,外边热热闹闹的像过节似的,难得有故人来,还是特意来看他们的,能不高兴嘛。 小婉想着两人肯定喝了不少,从家里拿了不少山楂过来准备烧山楂水。 顾柔一看,就不禁咽口水。这红彤彤的山楂怎么看怎么好吃。 小婉不禁笑话她:“有这么馋?你怀着,这山楂不能多吃,待会儿给你喝一点点。” 两人拿了小刀挖核,顾柔问道:“这山楂哪儿来的?这红彤彤的,个头也大。” 小婉说:“上次不是去山里采木耳嘛,阿顺带回来的,还有栗子,银杏啥的,这山里山货可多了。” 两人又说到生意上去了。突然顾柔想起来:“啊呀,那几个哥们不是在城里当差嘛!昨个儿的事能问问他们的看法不?” 小婉摇摇头:“别想了,几个男人喝起酒来哪还顾得上什么正事?况且这么多人在呢,咋说得出口?” 到了下晌,山楂水热了又热,终于等到了两人一身酒气,歪歪扭扭的回来了。 那薛遥,挂在陶顺身上,总算还有些意识,还惦记着顾柔:“离我远点……那……孩子,碰着……” 顾柔懂他的意思,他怕自己醉了,手下没个轻重,碰到了孩子,所以要让顾柔离他远点。 薛遥不要顾柔扶,歪歪扭扭的走进屋子,往炕上一倒,就蒙头大睡。 陶顺好歹走路不打飘,却也靠在小婉身上打酒嗝。 小婉让顾柔倒碗山楂水出来,哄着人喝了,就要扶着他回去。 顾柔劝道:“索性在我家躺会儿,醒了再回去?” 小婉摇摇头说:“还行,他还知道要走路,要不然我可扶不回去。你那个醉的不轻,你好好看着啊,我走了。” 顾柔送走了小婉他们,回头看看那个炕上的大块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柔帮着脱了鞋子,又给绞了毛巾擦了脸,费力的把脚搬上炕,抖开被子盖他身上让他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梢头。薛遥捂着头跟顾柔撒娇:“媳妇儿,头疼……” 顾柔端着山楂水走到他面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这下疼了吧!”却还是帮他按摩头。 薛遥喝了水,有气无力的坐那儿,像只大狗熊:“你不知道那群狗崽子灌酒多厉害,诶媳妇儿这儿疼,就这儿就这儿,多按按。” 顾柔边在他身后按摩头,边问道:“我问你,那昨天的事情,能不能问问看赵平安的想法?毕竟人家是城里人,懂得多。” 薛遥喝了酒呆愣愣的,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啊呀我咋没想到呢!他们在城里当官,这城里的道道他们比较清楚啊!” 薛遥急匆匆的往外冲,冲到一半又回来了,一脸的后悔:“他们肯定早就回城了。城里当差不比我们,好容易才能有沐休呢。” 顾柔摇摇头说:“也不一定,他们肯定也醉的不行,说不定在咱村里住一晚呢?你去看看?” 薛遥又跑出去看了,过一会儿一脸笑意的回来了:“果然没错,他们醉的马都上不去,都在大磊哥那儿睡着呢,说是明天也是沐休,明天回也行。” 顾柔热了饭出来,说:“也好,那你明天可别忘了问啊。” 薛遥保证肯定不会忘,两人一起坐下吃饭了。 第二天,薛遥陶顺两个早早的来彭大磊家,说是唠唠嗑。 还好时间还早,只有平安他们刚吃过早饭。两人也不客气,迫不及待的把他们想做生意的事情说了。 赵平安马上接口:“这是好事儿啊!带着兄弟们一起挣钱,总比在地里刨食强。” 薛遥又说:“这生意看起来是好,知道这生意的都说好。可是,昨个儿我和陶顺两个去城里探探路子,结果没一个铺子愿意接我们的货啊。” 赵平安疑惑道:“这就奇了,按理说着丝绸啥的都是稀罕货色,咋都不要呢?”他抖着脚,思索了一会儿,“你们昨个儿是咋说的,你们一字不拉的给我说说?” 陶顺把昨天的遭遇详细说了,连人掌柜喝几口水都说了个清楚。 赵平安一听,恍然大悟:“你们呀,话咋能这么说呢?” 陶顺薛遥两人伸长了脖子问:“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赵平安说:“人家店铺的掌柜跟你们熟吗?你们有人引荐不?你们完完全全俩陌生人,跑人店里就说自个儿哪儿哪儿好,人家凭什么信你,凭什么跟你做生意?” 赵平安敲了敲桌子:“还说啥时兴的花样子!你们知道啥花样时兴?你们知道啥布料样子?你们知道这一路上咋保存料子?阿顺,不是我说你,你这口气也不对。” 陶顺咽了咽口水,问道:“咋不对了?” 赵平安当兵的说话也直:“咋不对了?一副我看上你们店算你们店有福气的样子!还好意思问人家要钱?人家一不认识你,二不知道你底细,三不知道你本事,傻子才会给你们钱!你们啊,剃头挑子一头热!”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两人本想着,这桩生意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不肯做。没想到,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赵平安又说:“我在这城里做个小小捕快也有两年了,和三教九流的没少打交道。我告诉你们,这些掌柜啊都是人精,平时小心谨慎的很,跟人打交道做生意必要摸清了对方的底细才敢摸银子,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这么大的店铺不被人骗了去?” 两人被说的心服口服,愧疚道:“我们俩也是傻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不过想想也是,那些掌柜们做生意当然是跟信得过的熟人做,他们两个陌生人,啥底细都不清楚,谁敢跟他们做生意? 赵平安说:“我虽然也认识些掌柜,可也不能帮着你们引见啥的,毕竟穿着一身官服呢。你们若是要做生意,还是想想办法,先跟这些掌柜搞好关系,再说生意。” 时间也不早了,赵平安说的口都干了,起身就要回城。几人也不好再留,要不然耽误了人点卯可不好了。 两人跟着大磊,把他们送出村口,又死活让带了些香菇木耳回去。直到他们的人影小到看不见,几人才慢慢往回走。 大磊哥说:“我就说吧,做生意就要求个稳当。如今人掌柜不肯收你们的货,你们就是运回来也没用。村里兄弟咋办?咋跟他们说,你们想过没?” 陶顺忙道:“大磊哥,还没到这地步呢!让我们再想想,这关系说不定能搭上呢?” 大磊翻了个白眼:“关系?你在城里有人脉?人平安说了,他不能帮着引见,你城里还有哪个熟人?再说了,这搭关系,说白了就是送礼吃饭给钱!你们有这钱跟人家上大酒楼吃去?” 两人被说的低着头皱眉不语。 彭大磊不管,他说:“你们想带着兄弟挣钱,这是好事。可也别让兄弟们白白生了希望又失望啊。我跟你们说,年前,就年前,能不能搭上关系,这事儿给我个准话。若是成了,当然好,若是不成,我肯定要跟兄弟们说明白的。”   ☆、第27章 这天,薛遥在陶顺家待了一整天,合计个半天也没想出啥办法,找以前兄弟?兄弟说了,穿着官服呢,不好做这个。找于大人廖大人,人家当官的会理你做生意的事?找宋老太?人家一介女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啥人脉? 陶顺最后说:“不是我说,咱也别找啥关系了,自己搭个棚子卖算了。” 薛遥摇摇头:“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像丝绸,茶叶啥的,你搭棚子卖?人家肯买嘛?穿丝绸,喝茶的人家哪个不是高门大院里出来的,会上那种小棚子买?更何况,咱若是真的这样卖,平白抢了其他店的生意,肯定惹人眼红!给你套个麻袋打一顿都是轻的。” 陶顺又问:“那咱的山货总能在南方搭铺子卖吧!要不这样,咱就拿着山货和皮子去金陵,就街上叫卖着,然后呢,这丝绸啥的也不带了,直接回来。这样也行啊。” 薛遥叹了口气,又解释道:“你这样,卖不卖的出去都两说。这皮子跟丝绸一样,都是富人用的。人会在街上买你的皮子?更何况,咱一路上成本多少?二十四两银子,再加上吃的用的,这钱哗哗的流!这一来一回,皮子和丝绸是大头,若是没这两项,保准亏本!” 陶顺皱着眉头说:“那照你这么说,除了跟人家掌柜的拉关系之外就没别的法子了?” 薛遥点点头:“咱总得保证运回来的丝绸茶叶有人收啊。这皮子啥的,只有到了金陵,才能请那边的兄弟帮帮忙,看看有没有啥关系了。” 直到到了暮色四垂,两人也没想出个法子,薛遥告别了陶顺小婉,耷拉着脑袋回家了。 薛遥走进院子,就看见顾柔开着窗子做饭。她皱着眉头,手伸的长长的往锅里倒油,似乎要尽量离那锅子远远的。 这一看就是怀着孕,闻不了油烟味。 薛遥眼圈一红,他最近忙着四处奔走,连阿柔怀孕反应越来越大都不知道,况且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他这忙来忙去的啥都没忙出来,还让阿柔受苦。 “阿遥?回来了咋不进屋?站院子里干啥。”顾柔从窗里看见他,问道。 薛遥回过神,忙进屋说:“你去休息吧,这饭我来做。” 顾柔不肯:“你又不会做饭,还是我来吧,你忙了一天去休息会儿,好了我叫你。” 薛遥执意不肯,他看顾柔手捂着胸口,脸色也不大好,抢过锅子说:“你说怎么烧,我跟着做就是了。我就不信我学不来。” 薛遥心里憋着一口气呢,生意不顺利,自己还忙着外边忽视了媳妇儿,心里愧疚的很。 顾柔见他这样,也就顺着他了。她在一边指挥着薛遥做这做那,一会儿放盐一会儿倒水的,薛遥做起来倒也不赖。 晚上吃饭得时候,薛遥把赵平安说的话给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最后说:“媳妇儿,这生意,可能是做不了了……” 顾柔问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嘛?” 薛遥低着头吃饭,头似有千斤重:“没了……咱手里没钱,没人脉,怕是真做不了……” 薛遥说:“也是我心大,一心想着挣大钱,盖大房子,让你想干啥干啥,想买啥买啥,让你不用担心家里的花用。可这生意是那么容易做的?我也没细想,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兄弟们都等着跟我发财呢,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兄弟们。” 顾柔看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跟薛遥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不管怎么样,我以后都不会怨你不知上进,也不会怪你不会挣钱。” 她伸手去摸薛遥的脸:“以后咱一起努力,若是不做生意,就去开荒种地。若是穷,就一起想办法挣钱。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受苦,我和你一起。” 薛遥捂着顾柔的手:“媳妇儿……”他亲吻着顾柔的手,“我也不说大话,以后我就尽我所能,给你们娘儿俩撑起一个家。” 那天过后,陶顺薛遥两人心里都明白,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只是谁都没去跟彭大磊说。 要入冬了,女人们趁着好天,把被褥拿出来晒,过不了几天怕是就要下雪了呢。 村子这几天很是热闹,这不,又来了一个城里的客人。 顾柔正在院子里晒被褥,就看彭大磊领着一个人往他们家这边来。顾柔定睛一看,这不是宋奶奶嘛! 彭大磊老远就喊了:“薛家媳妇儿,你家来客人了!人家从城里找你们来了。” 顾柔忙迎了出来:“宋奶奶,你咋来了?怎么过来的?” 薛遥在屋里听见声音,也出来看。 宋奶奶笑呵呵的说:“我在城里叫了马车,让人送过来的。你们这位村长人好,亲自带我寻摸到你们家。” 彭大磊连忙摆手:“哎,这不算啥,那啥,我人送到了,先回了啊,你们聊你们聊。”随后又跟薛遥招呼了一声,就回去了。 宋奶奶一边跟着顾柔薛遥往屋里走,一边说:“这一路可够长的,我这把老骨头颠的够呛!” 薛遥扶了一把宋老太:“宋奶奶,你咋来了?可是有啥事?” 宋老太进了屋,往凳子上坐了,才说:“是有事儿!你们啊,现在就收拾收拾,今天就跟我一起进城去住!” 顾柔大吃一惊:“现在?这也太早了吧,我们准备等孩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才进城呢。” 宋老太说:“你们刚来这儿不知道,我也是昨个儿才突然想起来。这北方的雪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这儿偏远,旁边又是山又是江,几场雪一下就大雪封山了!到时候你们想出来都出不来,趁着现在雪还没下,立马就跟我走。” 宋老太笑着说:“我本想叫个人传个口信来,可我这一有心事就心急,这不,一大早就冲过来了。” 顾柔薛遥才知道,他们这儿两面环山,雪一下,就大雪封山了,直到来年二月才开始化冻。到时候他们就是有个什么事,也出不去了。 两人一下子乱了阵脚,孩子三月份,最晚四月份就要出来了。他们来年二月份才去城里肯定来不及,怕是路上就要给颠出来! 现在咋办呀?薛遥拍板,那就去呗!人宋奶奶都亲自过来了,能不去么?再说这雪不知道啥时候就下,宜早不宜晚的。 薛遥最镇定,他去准备着骡车,顾柔进屋打包好东西,然后他往车上放。 这乍一看,啥东西都要打包,啥被褥,衣服就不说了,那腌的肉,新鲜的蛋,刚能吃的酱菜,都往车上装。 宋奶奶一看忙说:“这些就别带了,我家里都有呢!你们就把衣服啥的带着就行了啊。” 两人忙进忙出的不停歇,宋奶奶也跟着帮忙。薛遥不让顾柔干重活,于是成了顾柔在一边指挥,他把东西打包了放上车。 好容易把车装的满满当当,顾柔看着院子里的鸡又犯愁了。他们这一去要好几个月呢,这鸡咋办?总不能一起塞上车吧。再说了,人宋奶奶城里的院子干净的很,这鸡屎鸡毛满院飞也不大好。 后来还是薛遥拉了陶顺来,陶顺听了,二话不说把鸡领回去养:“放心吧,这鸡保准给你们喂的壮壮的。等弟妹回来就能吃母鸡汤了!” 小婉也一起来了,帮着顾柔一起收拾东西,顺便看看还有啥要带走的:“你这一走,怕是要明年再见你了。等来年化冻了,我立马就来看你啊。” 他们三人匆匆忙忙的,要赶在太阳西斜之前出村。小婉即使有嘱咐不完的话,也只能长话短说。 他们锁了屋子,拜托陶顺照看着点,再跟彭大磊招呼一声,就带着宋老太一起进城了。 宋老太住在城西的长乐巷里,是个僻静的地儿。住在里头的都是些老老实实的良民,邻居们关系也挺好,平时遇到了互相打个招呼啥的,都透着亲切的劲儿。 宋老太领着两人进屋,指给他们一间房间:“这是我早就收拾好的。你们看,可满意不?” 宋老太的屋子本就不错,青砖盖的大瓦房,又宽敞又透亮,这间屋子还是朝南的,里面也盘了炕,立柜,桌子凳子一应俱全,就连被褥也是新的。 顾柔一看,心里过意不去,说:“啊呀这可太破费了,宋奶奶,我们也就住一段时间,这褥子啥的就用我们自个儿的吧。” 宋奶奶不肯:“新棉花好,新棉花暖和。这北方的冬天能冻死人,你怀着呢,这一切都为了孩子。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薛遥顾柔两人推拒不过,只好用了,宋奶奶因此还很高兴。 两人算是在城里住了下来。两人住在人家家里,心里很是不安的,薛遥不用人说,就尽可能的把能做的事儿全做了。早上一大早的就起来喂骡子,烧热水,打扫房间,勤快的很。 等事情做完了,就去菜市场买菜,他现在渐渐的会烧几个菜,有模有样的。 宋奶奶平时一个人住,孤寂的很,现在有两个小辈陪着可开心了。她没事的时候就找顾柔说话,两个女人说起话来,时间过的飞快。 薛遥还拉着顾柔去秦大夫那儿看看。顾柔本不想去,他们来城里本就手里拮据,还要破费? 薛遥是这样说的:“你反应这么大,我不放心。咱就去给大夫看看,要是没事我就放心了。” 秦大夫对薛遥印象深刻,到现在还记得他们。他抚着胡子跟薛遥玩笑了几句,就认真帮顾柔看了,又搭了好久的腕子,才说道:“孩子不错,是个健康的。你媳妇儿身体也好,不错不错……” 薛遥问道:“大夫,她反应大着呢,前段时间日日早晨起来就要吐,现在闻着油烟味也不舒服。” 秦大夫耐心解释道:“孕妇反应大是正常的,你平时多注意着点,想吐就买点酸梅吃,平时注意多休息。” 秦大夫零零总总交代了不少,薛遥都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薛遥死活要去买酸梅给顾柔当零嘴,劝都劝不住。薛遥说:“咱在别的地方能省就省,但是在你身上我是绝对不会省的!” 薛遥拎着酸梅,和顾柔说说笑笑回了宋奶奶家,一看门口停了辆马车,就知道是有人来了。 薛遥进屋一看,一个男人坐屋里,正亲亲热热的跟宋老太说着话,很是尊重的样子。 薛遥傻眼了,不禁出声:“冯掌柜?”   ☆、第28章 冯掌柜也是一楞,看向薛遥:“是你?” 宋奶奶也奇怪道:“你们俩认识?哦哟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小绍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好多遍的军爷,叫薛遥,就是打仗那会儿救过我的那个!” 她又跟薛遥说:“这是冯绍,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在林青街做布店掌柜,今天碰巧给我送东西来的。” 薛遥还愣着呢,没反应过来,反而冯掌柜圆滑:“原来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倒是巧了,我们之前见过,是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请恩人受我一拜。”说着就要拜。 薛遥急忙让了:“这我可怎么受得起,冯掌柜太客气了。” 宋老太在一边看的云里雾里,忙问怎么回事。 薛遥坐下来,不好意思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所以那天就摸冯掌柜那儿去了,也是我们不懂,贸贸然冲进去,给冯掌柜添麻烦了。” 冯绍连忙摆手,宋老太又问:“咋想着做生意了?在村里种地不好吗?” 薛遥不好意思说他们在城里过活手头拮据,就不肯多说:“也是想多挣点,以后给孩子读书用。” 冯掌柜说:“我之前也是不知道薛兄弟你就是宋大娘的救命恩人,若是知道,你那天来,我肯定欢迎呀。不过现在大家都认识了,你那天的生意再仔细跟我说说?” 薛遥大喜过望,人这样说,就说明这生意有希望了呀!他吞了口唾沫,把他的想法仔仔细细说了遍。 冯掌柜点点头说:“这生意啊,我看是好的。你们有功夫,不怕山匪,又是从南方迁丁过来的,这路都是走熟的。这几年不太平,南北货生意停顿了许久,咱们城里的商家都犯愁呢。” 他想了想,拍了下膝盖,说:“这样,我看,咱找个时间,你把你那兄弟也叫来,咱一起坐下来谈谈,把这生意的事情好好说说。” 薛遥瞪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能坐下来谈谈,就表示有的谈,这生意,就有可能成啊! 冯掌柜笑着说:“那还有假,你是宋大娘的救命恩人,小姐不知道多少次在我面前提到你,可惜一直无法见到。对你的人品,我是一万个放心的。我从小在小姐跟前长大,她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薛遥笑的合不拢嘴,忙客气了几句,他被这惊喜砸中了脑袋,好久没反应过来,直到人要走了,才对冯掌柜谢了又谢。 冯掌柜死撑着他不让谢,又跟他约了时间地点:“要不就下个月初二?咱就在这儿谈就行,这儿安静,也敞亮。” 薛遥心里知道冯掌柜心细,他一个种田的,哪去过什么大酒楼?不如在这儿自在,不禁心里感激。 薛遥跟宋奶奶送走了冯掌柜,宋老太反而念叨他:“你咋不早跟我说?我早跟你说过什么了?这辽远城里,我的面子还是有人买的。你遇到困难了咋不来找我?” 薛遥被她念叨的不好意思:“我……我这也没想到啊,那啥,宋奶奶,那冯掌柜跟你是啥关系啊?” 宋奶奶说:“他呀,是我以前娘家仆人的儿子,他爹给他挣下一份家业,他自己开了间铺子。这孩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这不,我住这儿,他三天两头的送东西过来,生怕我住不好。” 薛遥想不到自己当年在战乱时就出来的老人家,如今竟是帮助他的贵人,真是好人有好报。 薛遥迫不及待的就要回村子跟陶顺大磊他们说,他和陶顺两个只当这生意做不成了,如今竟冒出来个认识的,真是柳暗花明。如今还好雪还没下,得趁这时候回去。 薛遥冲回屋子跟顾柔报告这个好消息:“阿柔,你猜宋奶奶的客人是谁?” 顾柔一回来就进自己屋了,根本没进堂屋:“是谁呀?” 薛遥按耐不住喜悦在房里走来走去:“是一个布店的老板,姓冯。我和陶顺当时头一个就去的他们家铺子的!” 薛遥的嘴像裂开了的石榴,把前前后后的事儿全说了,末了还说一句:“我现在就回村里,把这事儿跟阿顺说说。媳妇儿,咱们的生意啊,有希望了!” 薛遥驾着马车,神气的挥了鞭子,出门了。顾柔在背后望,那背影,跟前几日比起来真是大不同了。 左右没事,顾柔拿着针线篓子去了宋奶奶屋里,跟她一起唠唠嗑。 宋奶奶是真把她当孙女似的,天天惦记着她的肚子,这个不让做,那个不让吃,这日子过的比在村里还拘束。 “你现在是不知道,等孩子生下来就知道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宋奶奶手里剥着核桃,跟她念叨。 顾柔笑着说:“我听呢,都听您的。听了您的话,这孩子生下来必是个好的,到时候就让他教您太奶奶。” 宋奶奶一下子笑的满脸褶子:“你是个嘴甜的,阿遥那小子直来直去,一点都不懂哄人,所以说女孩子可心呢。这核桃剥给你的,快吃了。” 顾柔停下针线,和宋奶奶边吃边聊,很快到了晌午,宋奶奶说什么也要去给顾柔烧点吃的:“你不吃,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你别去,我来就好了,坐着啊。” 顾柔推拒不过,只好坐下继续绣花,心里却在盘算积蓄还能撑到几时。她绣帕子荷包啥的确实能挣着一点,可她现在越来越能吃,别人一天吃两顿,她要一天吃四顿了!往常在村子里的时候,若是饿,自己烙点饼咽下去就是了,可宋奶奶不这样想,连午饭都给吃的白面!若是顾柔吃的不好,她是要说的。 好在薛遥的生意起死回生,要不然等她生好孩子,还不喝西北风去? 下午,薛遥又神气的回来了,栓了骡,还没进屋就喊起来了:“阿柔,我回来了!晚上准备吃啥?我去做。” 顾柔放下针线引出去:“回来了?咋样啊,还顺利吧?” 薛遥脱下衣服说:“当然,阿顺说到时候肯定早早的就到。” 见薛遥这么说,顾柔放下心来了,她丈夫是个肯干的,他们即使现在穷的叮当响,以后肯定会渐渐好起来。这一来一回四个月,苦不?当然苦!可薛遥没说过一句,没退缩过一步,就凭这个,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 初二这天,天阴沉沉的,好歹没下雪。薛遥早早的就起了,顾柔仍在睡,他悄悄的拿出顾柔新给他做的衣裳穿了,又用冷水搓了把脸,立马睡意全消,精神起来。 宋奶奶睡得浅,醒的早。她早就起了,正在灶房里烧热水。薛遥接过活,煮了厚厚一锅粥,自己囫囵吞了几口,就去城外接陶顺。 陶顺虽然表面上神经粗,但大事上靠谱,这一个半时辰的路,他天蒙蒙亮就直接骑了马过来,比马车快多了。 薛遥急匆匆的领着陶顺进巷子口,看冯掌柜还没到,就松了口气。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两人一句话都不多说,只有眼睛往大门那边转,就等着冯掌柜过来了。 好在冯掌柜没让他们干等,带着活计上门了。 冯掌柜来宋奶奶家没一次空手的,这一次也不例外,跟宋奶奶寒暄几句,才坐下来和陶顺薛遥两人谈正事。 薛遥把陶顺和冯掌柜互相介绍了,两人寒暄几句,才坐下谈。 “上次你们俩来我店里,我不知道你俩的底细,也不敢贸贸然跟你们做生意。不过呢,你们说的丝绸绢帛,我们店也是真的急需着呢。南方的丝绸运不过来,若是你们运来了放我们店卖,对我们店来说是极大的好处。” 冯掌柜挥了下手,继续说:“可是,这生意怎么来,咱还得好好合计合计。一来,这丝绸是金贵的,一路上怎么保存,怎么运送,你们想过没?还有,你们去到南边,到了铺子里,怎么挑那花样,你们想过没?时兴的花样贵,不时兴的就便宜,咱选的料子又不能太过时兴了,否则本都回不来,又不能太过气了,否则那些贵人们谁穿?” 冯掌柜一会儿说要怎么防虫咬,一会儿说料子的不同,薛遥陶顺两人不敢打断,只死命了记,那些娟啊布的名字听都没听说过,被陶顺全死记硬背下来了。 冯掌柜说了:“真不是我为难你们,这生意我是诚心要跟你们做的。薛兄弟,我是真心放心你的人品。可咱做生意的,一来要小心谨慎,二来要能挣着钱,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薛遥站起来向冯掌柜拜了拜:“若是今天冯掌柜不说,我们真不知里头的花头,我和我几个兄弟只空有一身力气,今天能得到冯掌柜指点,真是学到了不少。” 冯掌柜站起来阻止了他:“你们若是愿意学,那当然是最好了。我这店里不缺显贵的客人,就缺显贵的料子!你们若是真去南方,对我来说是大大的好处。到了南方,就全拜托你们拣选料子了,这怎么谈,怎么选料子,我能教的都教你们,只盼你们能拿了物廉价美的料子回来,到时候我们之间呢,一切都好商量。” 他这样做也有三重想法,一重呢,人家毕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就单凭这一层就要诚心诚意的教人家。第二重呢,若是薛遥他们的料子选好了,保存好了,原原本本运回来,他这里也好卖呀。第三重呢,毕竟他还要从薛遥那里买了料子来,现在欠个人情,以后这钱不都回来了嘛。 冯掌柜又说了些许诀窍,这些诀窍,若是不说,别人怎么看都看不透,若是说了,才会叹一句原来如此。 最后,冯掌柜和他们再三强调了:“你们运回来的料子,只能在我这铺子卖。若是你们想一女二嫁,我到时候是肯定不肯的。” 薛遥陶顺两人连忙答应了,冯掌柜看交代的也差不多了,站起来跟两人说:“今天也差不多了,来年开春的时候,咱就签个契,到时候你们回来了,咱凭契交货给钱。” 这生意,就算定下来了!薛遥陶顺两人一脸的喜气,乐的见牙不见眼。 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男人做功课的时候了。 薛遥陶顺两个对布料啥的一窍不通,陶顺先是将之前死记硬背的内容全倒了出来,然后读给顾柔听,顾柔一个个写下来,再让宋奶奶看看有无错别字。 冯掌柜也送来一本册子,里头全记着各种不同料子的特点,这是素罗纱,那是云绫锦,这纹路是咋样的,那摸上去是啥感觉,里头记得清清楚楚。 薛遥拿到册子,开始晓得认字的好处了,拿着册子就仔仔细细研究了起来。陶顺不认字,咋办呢,只好拿着顾柔写好的东西回村琢磨去了。 陶顺这一走,怕是来年才能见着,薛遥连忙帮他说了:“如今这生意又能做起来了。你回去帮我跟李元说说,那皮子,也不用多猎,让他别往深山里去。” 薛遥摸着册子,说:“反正咱这丝绸生意做起来,肯定是回本的,这皮子带过去探探路子就是。还有跟大磊哥也说说,说生意的事有着落了,让他放心!” 陶顺记下了,冬天里日头短,急急忙忙回去了。   ☆、第29章 薛遥这几日进进出出都是走路带风,嘴角含笑,一副神气得意的样子。被邻居问起了还忙把嘴角压下去说没有没有,让人好奇的很。 这冬天的雪说下就下,顾柔早上一开门,就被外面的雪景震住了。 只见漫天飞雪,积雪如同给大地盖了层厚厚的被子,纯洁晶莹的铺在院子里,让人不忍心破坏。屋檐上挂满了一根根的冰凌,还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顾柔是南方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欢喜的就想冲进院子好好耍一番,被薛遥按回了屋里:“当心冻着,怀着呢。” 他披上厚衣服,出门找了梯子来,拿着扫帚就要上屋顶扫雪。这雪积的厚了可不是好玩的,又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扫出一条道路来,方便进出。 顾柔不能出屋,就悄悄打开窗户,玩窗棱上的积雪。 宋奶奶撩开帘子进他们屋:“阿柔啊,今天初雪,咱们吃锅子咋样?热乎乎的也热闹不是?” 顾柔回头一笑说:“好啊,到时候咱把锅子搬炕上,就在炕上吃。” 宋奶奶回头就要找锅子出来,临走说一句:“窗子可要关紧,别漏了冷风进来。”顾柔在她身后悄悄吐舌头。 薛遥扫了雪,得知要吃锅子,立刻兴冲冲的去外面买了不少肉和菜回来,最瞩目的要数那一整只得羊后腿。 薛遥解释道:“这雪才刚下,这时候还能买的到菜,等过几日雪越下越大,不知道人还愿不愿意出来卖菜呢。” 羊肉是大补的,顾柔吃了也是极好的。宋奶奶更被说了。薛遥按捺不住高兴,下晌就开始弄锅子了。顾柔在一边指挥,又是切肉片,又是洗菜,还炖了一锅浓浓的骨头汤做汤底。 等汤底散发出诱人香味的时候,薛遥端了冒着白气的锅子出来:“吃锅子咯!宋奶奶,阿柔,吃饭啦!” 三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炕桌边,下面是烧的热乎乎的炕,吃着热乎乎的锅子,薛遥手里筷子不停,一会儿帮顾柔烫肉,一会儿帮宋奶奶夹菜。薛遥嘴巴是不停的,说起段子那是一串一串的,把宋奶奶和顾柔逗的直笑。 宋奶奶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虽然平时冯绍常常来看,但平时这屋子里哪有像今天这么热闹?如今有两个小辈陪着,都是孝顺的,一个爽朗,一个温柔,这日子过的呀,滋味就是不一样。她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顾柔一惊:“宋奶奶怎么了?咋哭了?” 宋奶奶转过头去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又回头说:“没啥,是热气熏着眼睛了,我老了,眼皮子浅,容易出眼泪。” 顾柔薛遥两人对视一眼,都纳闷着呢,只好把话题瞥过去,一个劲的讲些好笑的都宋奶奶笑。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不断,肉都吃的精光,菜也没几根了,才意犹未尽的撤了。 临睡的时候,薛遥照例摸摸顾柔的肚子,嘀咕着:“好像大了点嘛。” 顾柔也摸了摸:“不对吧,是我今天晚上吃多了的缘故吧?” 薛遥摇摇头,肯定的说:“肯定是孩子大了,你看都四个月了吧。而且你这段时间反应也小了不少。” 顾柔说:“那是宋奶奶看的牢的关系。” 提起宋奶奶,薛遥说道:“咱以后多陪陪宋奶奶,我看她一个老人住着,寂寞的很呢。” 顾柔点点头:“那是当然的了,我反正没事儿就去找她唠嗑,两个人说说话啥的。” 冬日里头也没啥事要忙,宋奶奶睡午觉去了,薛遥顾柔两个就在房里研究那本册子。 薛遥尽管认了字,这册子上头还是有不少不认识的。顾柔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不认识的字挑出来,先给教会了。 可尽管教会了,这上头的内容也是晦涩难懂的。先不说两人从来没见着过啥锦啊纱的,这上头零零总总的就罗列了好几百个布头名称。 薛遥想过了,他们现在手头也没有布料样子,不能摸不能看。现在他们手里也只有这本册子了,先背下来,到那里再凭着记忆采购。 不然,若是他们到了南方,人把印染布当成软烟罗卖给他们,不是亏大了嘛。 可是他们也不能拿着册子按图索骥,这样不是一下子让人认出来是新手了,容易被人骗。 然而,让薛遥这个脑子去背书,真是苦了他了。整天闲下来了就拿着本书念叨,可等到顾柔去抽查的时候又一个字憋不出来。 顾柔气的拿手敲薛遥脑袋,他捂着头很委屈的样子:“这太难背了!条条列列那么多,又这么多名目,哪背的下啊!” 顾柔也不理他这个榆木脑袋了,自顾自的拿了册子研究。薛遥背不出书,沮丧的很,自顾自的去灶房给媳妇儿做饭去了。 好歹顾柔前世也是个经历过高考的学生,这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了问题。这本册子编写的时候,大约是想到啥写啥,一点顺序都没有。其实好几种料子都有相同的特征,只是不在一块儿,背起来当然难。 顾柔想了下,起身去灶房里叫薛遥:“阿遥,干啥呢?我不饿,现在不用吃。那啥,你能上街帮我买点笔墨纸砚不?也不用好的,中等的那种就够了。” 薛遥虽然奇怪,但自家媳妇儿的话一向是听的,他督促着顾柔吃了点面,就匆匆出门去买东西了。 不一会儿薛遥就把东西给买了回来,顾柔也不磨蹭,凑在窗边,磨好了墨,把册子里的布料按照锦、纱、罗、缎、绡的顺序一一誊抄整理下来。就比方说,锦有相同的特征,这样薛遥就不用多背,只需要记住不同的锦之间有不同的特征就行。 顾柔写毛笔字不行,写字写的慢,不一会儿天就黑了。薛遥不让她点油灯写字:“当心油灯耗眼睛!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娘就这样把眼睛熬坏的嘛,你现在也不注意了?” 顾柔心里惦记着册子,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也不干别的活,就在窗户边上誊抄料子。就连吃饭都要薛遥喊好几遍。 就这样誊抄了好几天,顾柔总算把册子上的内容全整理了出来,再拿给薛遥背。 顾柔拿着抄好的纸,把他们一一订好,其中一册全是锦,一册全是罗,一册全是缎,这样背起来也方便。 顾柔指着一处,对薛遥说:“这本册子里全是缎,缎的特点我都在这里标出来了,你就给我被不同的缎的不同特征就行。” 薛遥一看,果真好背许多,内容也精简了。他又拿着念叨了好几天,等顾柔再抽查的时候,竟然记下来不少。 顾柔对这结果满意的很,大大的亲了薛遥一口:“没想到你一下子竟然这么厉害了!你想吃啥?我去给你做,顺便好好补补。” 薛遥抱住顾柔不肯放:“也不要吃的,晚上吃你就够了。”那样子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 顾柔拿书拍他脑袋:“给我放手听到没有?我怀着呢……” 薛遥嘿嘿一笑:“你都四个月啦,我前几天去帮你买笔墨的时候特意去问过大夫呢。他说若是轻点就可以。” 顾柔羞的很,这人整天就想着这个,还好意思开口去问人大夫,她以后可怎么去见大夫呀。 果然到了晚上,薛遥急着要拉顾柔上床,顾柔半推半就的被薛遥脱了个精光。现在两人住宋奶奶家里,顾柔也不敢发声,只好咬着手背无声的求他,可越是这样,越被薛遥欺负的狠。 好在还惦记着孩子,薛遥没怎么折腾,意犹未尽的结束了。 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薛遥有了顾柔,孩子也揣肚子里怀着,生意也顺利,得意的很。幸好薛遥不是个爱吹牛的人,低调的很,只顾着低头挣钱。 外面几场雪一下,积雪能有人小腿这么深,外面卖肉卖菜的都不愿意出来摆摊了,还好薛遥早早的买好了不少肉,当时村里种了一亩的萝卜大白菜啥的,这时候正好拿出来吃。顾柔爱吃酸,酸菜也积的好几缸。薛遥又时不时的去买点鱼啊豆腐啥的,日子过的比在村子里还舒心。 “还是城里方便,想吃啥上街买就是了。咱若是在村里啊,怕是吃不到新鲜的肉。来城里之前,我和阿柔吃的全是是熏肉腌肉!”薛遥炖了个鲫鱼豆腐汤,跟宋奶奶说。 宋奶奶喝了碗汤,热乎乎的舒服的很,跟薛遥说:“等你挣了大钱啊,索性搬城里来住!我让牙人给你寻间好的。” 薛遥连忙摆手道:“宋奶奶这还是算了!城里的房子多贵?没有上千两下不来吧?我们两个还是别想了。” 宋奶奶说:“我也只是说说,你们也要为孩子想想,你们村里还没教书先生吧?” 两人愣住了,咋没想到这一层呢。 宋奶奶继续道:“即使有教书先生,能有咱城里的好?咱城里的集贤书院可是远近闻名的书院,你知道他们书院出过多少状元郎?” 薛遥问:“多少?” 宋奶奶比了个手势:“四个!还有十好几个榜眼探花!”宋奶奶继续道,“且他们收学生不论贫富,只看学识,还发统一的服装呢。” 宋奶奶说的诱人,他们两个听了不心动也是骗人的。可先不论在城里落脚有多难,他们的生意还没开始呢。 顾柔最终说:“先看看这孩子是男是女吧,咱们两个毕竟手里拮据,看看阿遥生意做的如何再说。” 晚上的时候,两人窝在被子里说悄悄话。薛遥抚着顾柔的肚子问:“你说,宋奶奶说的可行不?” 顾柔摇摇头:“谁不想住城里的大房子?可也要住的起啊。先不说这房子多贵,城里头啥都要花钱,连根葱都要花铜板买呢。咱是庄稼人,老老实实种田得了。这生意呢也是,咱也不知道来回走一趟能挣多少,若是挣得多了,当然可行,可是现在咱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就想着城里的房子,太不现实。” 薛遥其实心里对宋奶奶说的话动心不已,就不死心的问了句:“那教书先生呢?孩子读书咋办?” 顾柔说:“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若真是男的,大磊哥不是说过嘛,明年还有迁丁户过来呢。即使明年迁丁队伍里面没个教书先生,后年也会有。” 薛遥唔了一声,不声响了。 顾柔转过身对着他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宋奶奶说的话呢。可俗话说,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咱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啊。” 薛遥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这句话谁教你的?” 顾柔又失言了,只好翻了个身装睡。   ☆、第30章 冬日里,时间就是过的慢。薛遥拿着几本册子换着看,虽然离倒背如流差了点,却也差不离了。 他趁着雪停的时候,又去找了冯掌柜几趟,次次都能得到冯掌柜指点,满载而归。 宋奶奶就和顾柔两个闲聊,说话,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顾柔在绣帕子,抬头一看,见宋奶奶开始折纸元宝了。 顾柔问道:“宋奶奶,这时候折纸干嘛呀?” 宋奶奶手里不停:“再过段时间便是冬至了,我先准备着起来。我这里要祭我的祖先,阿遥到时候也要祭他爹娘的?所以今年我要折二份!” 顾柔听了,忙放下针线要帮忙,被宋奶奶急忙阻止了:“你怀着,不能碰这个!” 宋奶奶复又折了起来,说:“冬至那天,你也不能祭祖磕头啥的,当心阴气冲了你。” 顾柔本想对这种不科学的说法一笑而过,不当回事,可一想到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同样是不科学的产物,便听了。 到了冬至前几日,薛遥和宋奶奶两个就开始忙起来了。冯绍也特意来了一次,又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让宋奶奶一顿说。 薛遥想着,过去一年里都没好好祭过祖先,就连清明节都是在路上过的,所以这次要好好准备准备。他特意去买了香炉,又买了鱼和肉准备做祭品。肉还特意多买了些,准备做饺子用。 到了冬至这天,薛遥宋奶奶他们在屋外准备祭祖,顾柔就在里屋擀面皮,绊馅儿,她准备了好几种馅儿,有白菜猪肉的,有韭菜鸡蛋的,米分丝猪肉馅儿的,还有酸菜猪肉馅儿,到时候想吃哪种吃哪种。 宋奶奶和薛遥两个在外屋里祭祖,因为要祭两家的,就准备了两个供桌,两个香炉,再加上两份祭品,然后各自敬香,再扣头行礼。 薛遥跪地上,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无非就是念叨要老祖宗保佑,保佑薛家平平安安,子孙兴旺啥的。 祭了祖就算是了却一桩大事。宋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看重吃饺子了,她笑呵呵的进来和顾柔一起包,还神神秘秘的跟顾柔说:“我在饺子里包了一个栗子,待会儿谁吃到它就是有福气的!” 顾柔立刻道:“肯定是宋奶奶吃到它,咱们仨就属您福气最好。”把宋奶奶逗得直笑,前俯后仰的。 薛遥也一起来凑热闹,可他笨手笨脚的不会包,包一个破一个,被顾柔两人嫌弃的很。宋奶奶手巧,教了顾柔不少花样。于是顾柔就自己想了一个新花样,包了栗子,悄悄混在里边。 包了半屉韭菜鸡蛋的,半屉猪肉白菜的,薛遥兴冲冲的拿去下。宋奶奶把剩下的饺子放外面冻上,外边冷,一会儿就冻的跟个石头似的。 当白白胖胖的饺子一个个浮起来的时候,薛遥端了盘子大声招呼道:“快好了,阿柔,倒好醋了没?饺子要上了!” 顾柔倒好了醋,宋奶奶还剥了蒜,薛遥端了两大盘的饺子从灶房里出来:“饺子好了,吃吧吃吧!不够还有啊。阿柔别忙了,来来,都坐下吃!” 三个人吃饭热热闹闹的,中国人啥节日都要图个团员热闹,冬至也不例外。宋奶奶见多识广,肚子里不少故事,一个个的拿出来说。薛遥也是,在兵营里浸淫久了,故事都是信手拈来。只有顾柔,肚子里空空,一个劲的吃,要不就是傻傻的在一旁笑。 突然,她停住了嘴,兴奋的拍薛遥手臂,给他看咬了一半的饺子,里头赫然一颗栗子。 薛遥一看:“哟,阿柔是有福气的,这栗子被你吃到了!” 顾柔得意洋洋的咽了饺子,说:“是老天看我有孩子,就让我吃到啦!” 话还没说完,宋奶奶也吃到一个有栗子的饺子,向他们炫耀,笑的像个小孩儿似的。 薛遥还在傻愣愣的跟着宋奶奶笑的时候,顾柔眼睛尖,看到那个被她做了特殊记号的饺子,眼疾手快的夹起来扔薛遥碗里。 薛遥笑够了,低头吃饺子,也没仔细瞧碗里是不是多了一个,囫囵就吞,然后呜呜的指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宣布:“我也吃到一个!” 宋奶奶笑的直拍手:“三个人都吃到栗子,明年我们个个都有福气!”后来才反应过来,“咦?咋有三个包着栗子的饺子呢?” 顾柔直接招了:“宋奶奶,是我悄悄又包了一个。” 宋奶奶说:“那还有一个谁包的?” 薛遥说:“我包的呀,不然我怎么会包一个破一个呢,这栗子太大了,好容易才塞进去。” 三人全都笑了起来,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欢身笑语不断。 冬日里头,薛遥顾柔他们窝在屋里不出去,也没啥事儿,天天你侬我侬腻歪在一块儿。他们一成亲就上路,如今闲下来了,互相瞅着对方,越看越欢喜,这猫冬的日子过的跟蜜里调油似的。 可村子里头就是不一样的景象了。村子里的人难道就不窝冬了?不是的。有些人惦记着之前于大人说过的话。 人家说什么来着?冬天在这江上凿个洞,鱼都自个儿跳出来! 这村里多少人没吃过肉了?不少人馋肉吃呢。再说,过了冬至就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没个鱼啊肉的过年像话嘛。 如今曲水江已经冻上了,人在上面蹦哒都没事。几个心急的就在冰面上左看看右看看,拿着工具准备凿冰。 有看热闹的长辈说了:“这冰可不比咱南方,我看啊,结实着呢!你们能凿穿?” 他们小年轻不信:“就是几米厚也给它凿穿了!我们这几个,别的没有,就一身的力气!”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拿了工具,粗粗的看了看,就随便选了个地方开始凿。 一开始大家伙儿还是热火朝天的,一个个的说着笑话,开开心心的,后来一看不对,咋凿了老半天都没见水呢? 也有几个凑热闹的一看他们想捞鱼吃,也兴冲冲的从家里拿了工具,跟他们一起凿。凿累了,就坐下休息会儿,换个人来,旁边帮忙的再把碎冰铲了。 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瞧热闹,看他们这架势,这冰面不是好对付的,你看,都凿了老半天了! 旁边凑热闹的闲着没事干,就跟他们开玩笑:“阿宽,我看你还是别凿了,到时候一条鱼都没有,你家媳妇儿骂你!” 阿宽热火朝天的凿着冰,回头说一句:“我家媳妇儿才不骂我呢,到时候真有鱼了,你们可别羡慕,到时候看不着吃不着!” 正闹着呢,阿宽感觉手里感觉不对,再凿两下,突然喊了句:“出水了出水了!” 于大人果然没说错,干活的那几个往后退了几步,那些鱼啊活蹦乱跳的直往冰面上跳! 人们一看,乖乖,这鱼真够肥的!那肉头也厚,鱼尾甩的也厉害,一个个的有人的脚这么大。最大的起码有好几斤呢! 几个干活的欢呼起来,互相招呼着捡鱼,光冰面上的鱼就足足十几条,再一看那凿开的洞里,还有鱼在游呢! 干活的几个人还在那边捡鱼,时不时的又有鱼跳出来,又是一顿好捡。人们一看,这感情好,凿个洞就能捡鱼,还不赶快去凿洞去! 人们急忙呼朋唤友,招呼着一起凿洞,也有机灵的回去跟自家婆娘说了,让编个渔网出来,到时候往洞里一撒,还不是满兜的鱼么。 这天,曲水江的冰面上全是人,全是成群结队凿洞的。凿洞也是力气活,没看人家好几个汉子凿了好久么。所以也没人好意思往人家凿好的洞里捞鱼,要吃鱼?自己凿洞去。 凿好的洞也不用盖上,只要半天,那洞又全部冻上了,也不怕有人掉洞里去。 这天晚上,基本家家户户都能闻着鱼肉的香,有清蒸的,有油煎的,有熬汤的,热闹的跟过节似的。不少人家来北方之后就没见过几次荤腥,这次真是吃的满嘴流油。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李元早早的起来,准备去山里转一圈,他前几天下了几个套子,今个儿去看看有没有成果。 他也就往那江面上随便一瞟,就远远望见江面上有人在那转悠。 他一想不对,大早上的一个人去凿冰捡鱼?不对啊!这冰面硬挺,即使要捡鱼,也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 他好奇,走进一瞧,原来是熟人:“嘿,周老四,你干啥呢?” 周老四一看有人来,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说:“没啥……没啥。”眼睛也不看李元,转身就走。 李元身手敏捷,一把拉住人领子:“到底干啥?这鬼鬼祟祟的!你老实说,是不是又想做啥坏事儿?” 周老四一个劲的摆手,他经常被李元修理,现在见了人吓的腿软,只会说没啥,没啥。 李元说:“没啥?没啥你来我们昨天凿的洞这儿来干啥?” 村里又有人起床了,听见了声音,往这边走过来围着看。 人们一看,周老四也没带啥工具,就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裳,在昨个儿凿开的洞口转悠。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的对着周老四指指点点。有人说了:“还用问嘛?这么早起来,又来这里,摆明了就是来看看有没有鱼供他捡呗!” 自从周老四跟薛遥闹掰了之后,在村里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上次薛遥猎了野猪回来,就没他家的份,只能闻着肉香留口水。这次做南北货的生意,跟没人愿意带着他一起。捕鱼啥的就跟别说了。 可要交的份子钱一样也不少交,上次打井的时候,周老四支支吾吾的不肯拿钱,被彭大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家的大青砖扣一块下来就是十个铜板儿!还说自家没钱?没钱你冬天自己凿冰去!井里的水你一口别想沾!” 最终周老四还是交了份子钱,为此还唧唧歪歪了好几天,不过也没人听他的,大家都当他是个笑话。 李元听了,直接笑了:“嘿,咱们辛辛苦苦的凿洞,他今个儿早上就想来捡漏了?瞧你这出息!” 说着就把周老四一推。 他们这些兵,平时开玩笑或者欺负人啥的都喜欢这样动手,也不下重手,就是打闹着玩。 周老四被推向人群,又被围观的人推回来,像个球似的弹来弹去。这个抽一下脑袋,那个踹一下屁股。 这周老四最恨人家这样对他,他平时也是个懦弱的,一句话都不多说的那种。可上次在选村长的时候为啥突然爆发了?不就是人家对他动手嘛。   ☆、第31章 番外 其实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罢了,生在工薪家庭,父母虽然说不上恩爱但也相敬如宾,成绩算不上优秀,但早就想好了走美术生的路子。 她是最不起眼的一滴水,汇入江洋大海,妄图过那名为高考的独木桥。 可是谁说水没有自己的世界?她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不起眼的外表下是丰沛的内心,平凡的外表下是惊涛骇浪的世界,少言寡语的背后是振翅欲飞的希望。 她憋着一股劲儿,只知道考试,上课,她不聪明。人家七窍玲珑,长袖善舞,成绩次次第一还顺便谈个恋爱。 而她复习到半夜还是解不出一道题。 偷偷暗恋的男神被白富美收入囊中,她看了一眼,低头做题。 幸好有她的画笔。她此生所有的灵感,天赋,才华,热情都统统倾泻于画布上,笔随心动,画啥是啥。 就连老师也说她的作品有清澈天真的味道。 她那清澈天真的作品帮她赢得了杭州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全家人都喜出望外,就连隐忍的父亲也天天跟同事炫耀:“我女儿要去杭州读大学了!啥,没听说过?杭州美院啊!” 她自己也是高兴的,无数次挂着笑容睡觉。 去大学要干什么?她预备着去谈一次恋爱。她感觉自己背后有翅膀,乘风飞翔。 然而她仍然是那个不起眼的姑娘,没有大l胸,没有大长腿,没有黑长直,没有媚眼如丝,在妖孽横生的美院里俨然一个异类——太过普通所以是个异类。 她偷偷的萌她的新男神,下载了他的辩论比赛视频下来看,天天窥他人人网的屏,含苞待放的花瓣又慢慢的缩了回去,重新蜷缩成默默无闻的模样。 然后被砸,就穿越了。 她醒过来之后,老半天没反应过来,整天胡言乱语,称顾大叔顾大娘为叔叔阿姨,变着法儿的问如今的年号,操纵着九岁姑娘的身子跑来跑去,一点男女大防都没有。 过了几天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心想不行,爸妈怎么办?他们还等着她养老呢,怎么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于是她天天寻死,试图把自己魂儿重新塞回自己本来的身子。 投了次河,被邻居大叔拎了起来,直接让顾大叔打的皮开肉绽。 撞了次墙,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一看天都黑了,索性自己回去了。 打了个碗,准备割腕呢,就被顾大娘好好训了一顿。 后来她遇到了叶小婉,像个姐姐似的,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唠叨。 唠叨的啥呢,她说:“你天天寻死,你以为顾大叔顾大娘不知道?我也不知你受了啥刺激,可你年纪那么小,能有啥过不去的坎儿?你这小奶猫儿,眼睛还没睁开看看这天地呢,就想着寻死了。且不说你爹娘多伤心,你就不遗憾?六道轮回,人间道要修多少世才能修的来……” 她被念的又想去寻死了。 后来顾大娘又怀了,她本想着,他们俩又有了后,她可以放心去寻死了,可顾大娘对她说了一句话:“以后你就是姐姐了,她若是妹妹,必定跟你屁股后头,天天学你。他若是弟弟,必定爱重你,保护你。” 然后顾柔就莫名被安抚了下来,她接受了顾柔这个名字,开始称他们爹娘,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即使没有金手指,也努力的活着。 她从未被眷顾过。 她只有拼命努力,才能够得上人家轻轻松松就能取得的东西。 但从未放弃希望。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第32章 周老四突然拼命挣扎,躲开他们的玩弄,回头推了李元一把:“你嚣张个啥!不就薛遥的走狗嘛!” 李元被气笑了,腿一扫,直接把周老四绊了个屁股蹲:“说啥呢,嘴巴放干净点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周老四直接一屁股坐冰面上了,他不敢明着干,只不轻不重的嘟囔了句:“生不出儿子的绝户!” “你说啥?”李元没听到还好,听到了火气直往上冒,直接一脚踹过去,“你胆子大了你!咋了?我也有把柄让你抓?让你威胁着要告官去是不?” 李元火气这样大,大家都知道咋回事。他媳妇儿不知怎么的,到这儿后身体就越发不好了,去城里看了几次,都说是水土不服的关系。药也吃了好几副了,没见好。现在冬天了,他媳妇儿更加不习惯这里的天气,直接躺炕上起不来了。 所以说李元才天天往林子里去呢,就是给他媳妇儿治病用的。这周老四挺会抓人痛处,直接说人家媳妇儿生不出儿子。 李元又要上拳头打人,被赶过来的彭大磊说了几句:“跟这种人费力气有啥用?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山里猎皮子呢。” 回头又对周老四说:“别以为我们没法子治你!上次是看在你媳妇儿的份上放你一码,再满嘴喷粪当心你的舌头!” 彭大磊趁着人多,对周围人说了:“我昨个儿看了,这江里的鱼不少,你们回去让媳妇儿织个渔网,到时候把网一撒,第二天过来收网不就是了!这么多鱼啊,我看吃到过年也吃不下。” 周围有人说了:“昨个儿我就跟我媳妇儿说了,这江里的鱼密密麻麻的,够吃一冬天。” 过了几天,有手灵巧的媳妇儿已经把渔网织好了,彭大磊一看,立刻摇头:“这渔网织那么密干嘛?昨个儿没见鱼个个都有人的脚那么大?那些个小鱼有啥好吃的?” 彭大磊这样吩咐也是为了子孙后代,如今把小鱼都捕了,以后他们的孩子还能吃着大鱼?如今把小鱼留下,让它们再长长,明年不就长大了嘛。 唐丽丽也做了渔网,拿出她做的给村里的女人看,就说让他们照着样子改就行。 不久,村里家家户户都做了渔网,他们仍到之前凿的洞那儿,把洞重新凿开了,把网撒下去,拿根树干套住渔网,往洞旁边一放,就回去了。等到第二天渔网一首,哦哟重的很呢,满兜的鱼! 这段时间,陶顺过的很是舒心,他虽然不爱吃鱼,可小婉会做啊。一会儿鱼汤一会儿红烧,又一次还把鱼用油煎了,炸的酥酥脆脆的,陶顺吃的连骨头都吞下去了。 猫冬嘛,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老婆有了,炕也有了,就差孩子了。陶顺天天缠着小婉黏糊,整天上下其手,白天也不放过。 小婉被缠的没法子,决定给陶顺找点事儿做做,不然自己要被折腾死了。 这天小婉问他:“那三十个兄弟,不是可以自己带东西去南方卖嘛,他们可想好带啥了不?” 陶顺手不停,正在跟小婉的腰带做搏斗:“这些我可不管,他们要带啥就带,别挡着我和阿遥的财路就是了。” 小婉拍掉陶顺的手:“什么叫你不管?就许你吃肉,不许他们跟着喝汤了?他们若是跟着你挣了钱,以后必定年年跟着你,更会说你们的好。若是你们只管自己挣钱,他们看了不眼红?” 陶顺奇怪道:“又不是不许他们带东西,给带呢,再说又给工钱。小婉别想这些了,来亲个……” 小婉挡掉他噘过来的嘴:“你好好听我说完,你们跑这南北货的生意,里头赚头不会少,这些他们看的最清楚,里头的利润,稍微有心的就算的出来。到时候你只给他们八百个铜板?他们今年不说,明年不说,后年肯定觉得不公平。钱都给你们挣了,他们就拿点工钱?你如今帮他们想点儿财路,有钱一起挣,以后也会承你的情,到了南方凭货说话,谁都别眼红谁。” 陶顺欲求不满,只好耐心的跟小婉解释:“眼红啥呀?咱都是兄弟!过命的那种。” 小婉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我这不是从最坏的角度打算嘛。如今你们兄弟个个都是有家室的,媳妇儿枕头风一吹,谁还管你是不是过命的……你如今帮着他们点,他们日后挣了钱,眼睛里数着自己的钱,也不会眼红你的。” 小婉系好腰带:“你先想想法子,法子想好了跟我说,没想好之前不许碰我。” 陶顺如遭雷击,哭丧着脸:“给他们工钱不够,还要帮着他们挣钱,你咋不说我不公平呢!” 小婉转过头安抚他:“最挣钱的皮子和山货被你们垄断了,不许他们带,也不许他们跟你们抢生意,你如今帮着想想挣外快的法子怎么了。好好想想吧啊,乖。” 而城里边,顾柔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一开始还不显,后来像吹气球似的,一天一个样。反应倒是不大了,早晨也不吐了,也闻得油烟味,可这胃口啊,她自己看了都害怕。 老人家嘛,就喜欢给小辈塞吃的,特别是怀孕的时候,一个劲儿的给补。她之前一天吃四顿,还觉得勉为其难,现在吃了四顿还不觉得饱,只觉得正好,若是有爱吃的,还能再塞点下去。 宋奶奶手里做了件棉衣,腰身往大了做,就是要给顾柔准备的,她说:“那是因为你肚子里那个要吃呢,这是好事儿,千万别饿着,你若是想吃尽管跟我说。” 顾柔说:“不能,天天没事儿就忘嘴里塞东西吃。你们一天吃两顿,我还要加两顿,平时无事的时候还要在嘴里含个吃的。哪有那么容易饿。” 薛遥最近看顾柔也是越看越欢喜,他家阿柔被照顾的好,气色红润,皮肤白里透红的,头发乌黑发亮,最最重要的是,他家阿柔的胸越来越大啦。 薛遥看着那对软嫩微颤的玉兔就要用手揉,被顾柔躲过了:“不给摸了,到时候摸上火了我可不给你泄。” 薛遥不解:“之前不是还让碰的嘛,大夫说了,稳定着呢。” 顾柔摇摇头,有点不安:“我最近几天,感觉肚子偶尔有点疼。” 薛遥腾的从炕上坐起来了:“你咋不早说呢!这么大的事儿!走,去看大夫去!” 顾柔忙拉住他:“都晚上了!这时候麻烦人大夫干嘛?” 薛遥不肯,态度坚决:“你肚子疼啊,这么大的事儿呢!” 顾柔劝他:“我问过宋奶奶了,她说是正常的,因为孩子大了嘛,所以会拉到筋,只要不是一直疼就没事。你若是不放心,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看大夫去?” 薛遥皱着眉头,又跟顾柔确认了遍:“宋奶奶真跟你这么说?你多久疼一次?” 顾柔告诉他:“偶尔疼一次的,我真没事。” 薛遥总归不放心,第二天早上就拖了顾柔去看了大夫。 大夫一听,也正经起来,认认真真的搭了腕子,最后才说:“没什么大事,孩子大了嘛,总会扯到肚子里的筋。平时疼的时候,多躺躺休息就好。” 大夫又问:“现在该五个月了吧?平时能感觉到孩子不?” 顾柔说不清楚,只说:“有时候好像感到有个小鱼在我肚子里游。” 大夫点点头:“那就是孩子在动呢。” 顾柔惊喜道:“原来这就是胎动啊!” 大夫奇怪道:“胎动?这是什么?你要说胎动也对,反正啊就是孩子在你肚子里动。” 这下,顾柔是真真正正感觉到自己是做娘的人了。以前她就当时肚子里揣了个蛋,如今是真感受到肚子里有个小生命,与她心意相通。 那天晚上,薛遥顾柔两人对着肚皮说了好多话,一声接一声的唤他小名,偶尔给个反应,两人都要高兴半天。 如今顾柔除了吃,就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天天对着自己肚皮说话,有时候讲个故事,有时候哼个歌儿,实在没啥好说的了,还给背个九九乘法表。 转眼间,腊八就快到了,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两人虽然手里头拮据,可也不准备随便糊弄过去。再说他们也有不少五谷杂粮,高粱,玉米,小米,大米,栗子啥的都有,再买点红豆花生啥的,就能煮一锅腊八粥了。 宋奶奶爱吃蒜,她每年雷打不动的就是做一罐子腊八蒜。选那紫皮的蒜,剥掉外皮,浸到米醋里去,封严实了,藏柜子里。等除夕的时候就能拿出来吃了。 宋奶奶说:“你们啊,到时候吃了就知道,那腊八蒜看起来样子怪,可好吃着呢。” 腊月初七那天,薛遥去外边买了花生,红豆,芸豆啥的,回来就开火。 把那些耐煮的先放进去,等晚些再放其他的,满满的倒一瓢水,也不吝啬放糖,就在灶头上炖一晚上,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能吃到香软的腊八粥了。 第二天早上,顾柔是被饿醒的,那粥的香气都弥漫到屋里来了,还带着丝丝的甜味。别说她肚子的孩子要吃,就是她也被馋的直舔嘴唇。 顾柔自顾自的下床,直奔灶房,掀开盖子一看,氤氲的水汽下,那粥被煮的透透的,五颜六色的杂粮堆在一块儿,个个吸饱了水,引诱人来吃。 宋奶奶早早的起来了,正往灶房里堆柴火。她看顾柔直盯着锅里瞧呢,就笑:“可是饿了?这粥煮的透透的,可香呢!去把小遥叫起来,咱吃早饭了。” 顾柔进房里,把薛遥拖起来吃饭,宋奶奶则自顾自的从灶房里盛了一碗粥,放平时放粮食的粮仓上,再拜一拜。然后又盛一碗,在院子里的树上抹一些粥啥的,不知是在拜谁。 等拜完了,宋奶奶像是了却一桩大事一样,招呼两人一起吃腊八粥。薛遥洗了脸,给两人都舀了粥,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喝粥。 过了腊八,年味儿就浓了。北方村里人都习惯准备杀猪菜,宋奶奶虽然是城里的,也一大早的自个儿出去买了条猪后腿搬回来。把薛遥顾柔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薛遥想着要赶个集,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啥灶糖,对联,年画,香烛,灯笼啥的。现在他们住城里,这些东西都容易买,出门走几步就到。 吃饭得时候,薛遥说起这事儿。宋奶奶给顾柔夹了块肉,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人老了就爱清净,小遥你自个儿去吧,要买的东西别忘了。” 顾柔也想去,可她知道宋奶奶肯定不肯,就趁着晚上只有他俩的时候,跟薛遥说。 薛遥不肯:“那边人那么多,万一撞到了咋办?不行不行。” 顾柔说:“我都好几个月没出门了,我也没那么精贵,哪有那么容易碰到。再说了,我以前在老家那会儿,人家八个月的肚子都下地干活儿呢,我赶个集咋了?” 顾柔又把宋奶奶搬出来:“再说,孕妇多走走也是好的,我这样一天到晚在屋里呆着,不闷么?宋奶奶说,多走动走动,以后好生。” 薛遥将信将疑:“宋奶奶真这么说?” 顾柔拼命点头。 薛遥下炕穿鞋:“我去问问宋奶奶。”顾柔没想到薛遥这么不好说话,只好抓住他胳膊撒娇。 薛遥说:“我就知道,不过说正经的,我还是去问问宋奶奶,若是她说可行,我就带你去,若是不行啊,你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啊。” 一会儿薛遥回来了:“宋奶奶说了,说捡一个天好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去!” 顾柔本来早已放弃挣扎,如今喜出望外:“真的?我真可以去了? 薛遥点点头说:“真去,到时候紧跟着我,知道不?别乱跑!” 这天一大早,顾柔早早的起来了,还把薛遥拖起来洗脸:“还睡!早点去赶集啦。” 薛遥睡的模模糊糊的,赖床上不肯起:“再睡会儿吧,人家摆摊的还没出来呢。”翻个身又要睡。 自从入了冬,薛遥起的一天比一天晚,要不是还惦记着给媳妇儿做饭,他能睡到太阳晒屁股。不过人都忙了一整年了,还不兴好好休整? 好容易才被顾柔拖起来,两人吸溜着热乎乎的粥,配着饼子酸菜啥的,算是一顿不错的早饭了。薛遥找出个背篓背身上,拉着顾柔,再叮嘱了一遍:“别乱跑啊,记得拉着我。”顾柔拼命点头,催促着薛遥快走。 城里的集市开在城北,俩人还没到,就听见了鼎沸的人声,有叫卖的,讨价还价的,还有孩子哭闹的。 顾柔拉着薛遥就往那儿跑:“还说人家摆摊的没出来呢,你看多热闹。” 这城北的集市老大了,足足占了两条街,街旁边全是各式各样的摊头。有卖糖的,卖炮仗的,卖布的,卖首饰的,卖胭脂的。 街上大多是携家带口出来赶集的,年轻的爹给孩子买个面人,让玩着,再跟媳妇儿商量着采购过年要用的东西,背篓都塞的满满的。 也有不少人家拿着自己产的粮食,还有自己做的手艺活出来卖,就拿块布往地上一铺,东西放上边,都是新鲜又实诚的,价格也便宜。 薛遥怕顾柔饿着,先给买了个烧饼让她拿在手上吃,然后一个一个摊头逛过来。 糖和炮仗是必买的。他们去看灶糖,芝麻多的吃起来才香,等二十三的时候祭灶,要糊住灶王爷的嘴巴,才好让他甜甜嘴,多在玉帝面前说好话。 两人选了家芝麻多的,薛遥一下子就买了两斤,他想着顾柔爱吃甜的,平时让她含着也好。 有人在路边卖对联年画,顾柔他们选了个好看的年画,上面是个胖娃娃抱着鲤鱼,又选了个喜庆的对联,读起来朗朗上口的也好听。最后让人当场写了个大大的福字,准备大年三十那天贴大门上。 还有炮仗,薛遥买了四个大地红,回头对顾柔说:“咱除夕守岁的时候放一个,大年初一一早,初五迎财神,十五元宵各放一个。” 大红的灯笼买了两个,到时候门口一边挂一个,整夜都不能熄。 两人还买了瓜子,花生,冻梨啥的,冻柿子也好吃,顾柔不能吃就没给买。薛遥还看中了一头羊,说让人宰了带回去吃。顾柔一问价钱,立马把薛遥拉走了。 他们拐到了冯绍的布店,薛遥给冯掌柜介绍了顾柔,说要买几块红布,回家做新衣裳用:“过年的时候得穿新衣裳,这不,我媳妇儿手艺好,想给她做件大红的衣裳,喜庆。” 冯绍这几日亲自在铺子招呼客人,听了薛遥这么说,挥手让活计拿了好几种红布出来。 “这种布啊,最最结实,也便宜,你摸摸,厚不?还有这种,上头是万字纹,样子也新颖,不过呢价钱就贵了点儿。还有这种,最软和,我看弟妹肚子那么大,是要生了?这种布给孩子穿也是省得的。” 两人手头也不宽裕,最后就选了第一种的大红色料子。冯掌柜爽快的把零头给他们抹了,让活计把布包起来,还说:“宋奶奶要是知道你们给她做新衣裳,不知该怎么高兴呢。我去拜年的时候,她肯定跟我炫耀!” 鱼是必买的,年年有余嘛。集市上有人卖活鱼,就在缸里,看中那条就给捞起来。薛遥他们选了好几条肥的,拎着回家。 两人整整逛了一天,要不是顾柔肚子饿,怕是要等到天擦黑,两人才回来。 宋奶奶嘴上还埋怨薛遥呢:“阿柔肚子里那个禁不得饿,你连个干粮也不带,就空着手出去了。阿柔来,我做了疙瘩汤,你快趁热吃了。” 顾柔边喝汤边为薛遥开脱:“我还啃了个烧饼呢,宋奶奶,我不饿。” 宋奶奶一乐:“嘿,心还朝着他是吧?真是的,吃你的吧!” 腊月二十四那天,三人个个都卷起袖管,扎起头发,拿了抹布,鸡毛掸子,准备给家里来个大扫除,初一初二不能扫地的,好好地给屋里来个大扫除才好迎新年啊。 薛遥只管往高的地方去,什么房顶啊,房梁啊,窗棱啊,全让他站凳子上,拿了鸡毛掸子一通扫,灰尘直往下飘。 宋奶奶和顾柔两个就在下面,拿了抹布擦窗,柜子,凳子,炕啥的。 三人忙的脚不沾地,顾柔饿了也不要他们帮忙,自己下了点面,垫吧几口,又去打扫了。 等差不多擦完了,薛遥往地上泼了水,拿着拖把前前后后的好好拖了一遍,青石板都能映出人的影子。 薛遥让他们两个都在屋里呆着,自己去外面把屋子归整了一下,屋顶的瓦片整理下,有缺漏的地方就补上。再打扫打扫院子,积雪扫两边去,再清一下围墙,才算完。 这一天忙下来,薛遥直接多刨了一碗饭,也是累的不轻。 顾柔这两天也忙,除了给宋奶奶做衣服,还要发面,蒸馒头,杀鸡,磨豆腐,剁肉馅儿。薛遥直接去集市上选了个肥鸡,让人杀好了带回来。豆子泡了一晚上,把骡子眼睛一蒙,让它拉着磨,再请邻居家会点卤的帮着点了,出了一整板的大豆腐。 剁肉是力气活,薛遥一个人全包了,宋奶奶和顾柔两个只要捏了丸子进油锅炸就行。 轮到揉面蒸馒头的时候,宋奶奶说什么都要亲自上:“这可是技术活,你们南方来的不知道,我们北方人特重视这个,若是做的不好,还要被人笑话呢。” 闲下来歇歇的时候,顾柔就拿了针线给宋奶奶做衣服,棉花下的足足的,又厚实又体面。宋奶奶虽然嘴上说破费,可脸上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除夕在他们的忙碌中来临了。 薛遥破天荒的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依稀听到远处已经有人放鞭炮了,小孩儿调皮,把鞭炮拆开,一个个放,一会儿啪一下,一会儿嘣一下,热闹的很。 宋奶奶早早的开了门,邻里邻居进进出出都带着笑,碰到了都亲亲热热的打声招呼,让人心里暖暖的。 除夕最重要的就是一顿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一顿饭,比什么都重要,再一起守个岁吃个饺子放个鞭炮,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了。 顾柔先去熬了浆糊,回头打发薛遥去贴年画和对联。 冯绍一早来了,手里送来了不少东西,又看看干净整洁的屋子,回头悄悄对薛遥说:“有你们在啊,我家小姐快活多了!她以前过年又不要我陪,整个屋子都没人气儿!” 他从怀里拿出个红布头包着的包裹,一层一层打开了,里头是两片人参片:“这个给你,我上次才知道你媳妇儿有了。人家都说生孩子就像在阴曹地府里走过一遭,有了这个,也多个保证。” 薛遥一看,立刻往外推:“这怎么能行!这人参多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白拿呢?冯掌柜快收回去吧,我肯定不要的。” 冯绍说:“也不是单为了你们,我家小姐守寡几十年,多鲜活一人熬到现在,心里不定多孤苦呢,她也不跟我们说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况且她娘家也是个吃人的地儿,索性不回去,自己独门小院住着,说是清净,可也忒寂寞。你们两个在这儿住,她这里热闹了不少,天天脸上笑嘻嘻的,我这也是感激你们。” 薛遥坚决不肯收,一脸没得谈的样子。 冯绍老神在在,看他不肯收,就喊宋奶奶。 宋奶奶从外面进来,问他干嘛呢。 冯绍就说了:“小姐,这是我刚得的人参片,你看行不?” 宋奶奶说了:“人参片能看出啥好坏来?整只人参才行呢,不过我看这成色还行,是百年以上的。” 冯绍点点头:“我把人参片放你这儿,弟妹不是要生了嘛,万一有个啥事儿,也能救个急啊,你看咋样?” 宋奶奶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行啊,亏你想的周全,这就放我这儿吧。” 薛遥一脸为难,就想拒绝:“要是真用得上,也是我自己去买啊,这……怎么让冯掌柜破费了呢?” 宋奶奶一挥手:“你别不好意思,这是我收下准备给我小孙孙用的,不管你事儿啊。” 哪里不关薛遥的事儿了?可宋奶奶大气,一挥手就收了,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的。 除夕事多,冯绍事说完了就赶着回去,留下薛遥很是为难,被宋奶奶敢去灶房了:“去帮帮你媳妇儿,今天忙的可多呢。” 薛遥顾柔两个在灶房里忙了一天,先是烧肘子,把肘子焯一下,拿小火炖着,晚上吃的时候酥烂可口。又是小鸡炖蘑菇,一整只鸡切好,塞点大料,大葱进去,放小火炖,到了下晌的时候味道就出来了,再把蘑菇放进去,哟哟那个香。还烧鱼,洗了鱼去鳞,放油锅里煎,酱油一淋,让人食指大动。 还要炸四喜丸子,猪肉炖米分条,炒个地三鲜,再焖个酸菜炖骨头,最后来个拔丝地瓜,整整一桌的菜,凑个整,寓意十全十美。 本来应该来点小酒,可家里只有薛遥一个男的,所以三人以茶代酒,互相说着喜气的话,举杯喝了,拿起筷子开吃。 顾柔觉得这里的年味一点都不比她在前世的差。窗外是不绝于耳的鞭炮,屋内是暖和的炕,薛遥时不时的开怀大笑,肚子是他们未来的希望,手边的那个男人是她的最爱。 “看我干嘛?”薛遥给顾柔夹了个鸡腿,说,“多吃点,咋看我看呆了呢。” 顾柔已是做娘的人了,也红了脸,头埋碗里吃饭。除夕这个日子总是让人感伤,她想起她前世的父母,和远在南方的顾大叔顾大娘。可吃饭穿暖?可挂念着她?她如今活的满足又幸福,希望他们也是。 宋奶奶都习惯一个人过年了,说不冷清那是假的,外边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就她家形影单只。一个人过年,连岁都不想守。和谁吃饺子呢?一个人吃饺子,那还不如不吃呢! 如今两个小辈陪着,宋奶奶开心的很。如今她老了,心里只盼望着家里热热闹闹的,若是明年后年仍这样过年,那就最好不过了。 吃了饭,撤了席,三人又忙活开了。早已和好的面,绊好的馅儿,全端屋里来,三人热热闹闹的包饺子,守岁。 宋奶奶说:“若是到了明年,孩子出来了,就更热闹。我们家阿柔再多生几个,到时候几个孩子跑着闹着,好玩的很。” 顾柔只低着头笑,薛遥接口道:“肚子里这个还没出来呢!阿柔怕疼,若是她不肯生便算了。” 宋奶奶说:“你啊,就知道疼媳妇儿!若是你们能生,哪有单蹦一个的?都生一串儿呢!以后还能帮着收拾地啥的,多好。” 薛遥只傻傻的笑,也不说啥,反而掰扯别的事儿去了。 几人说起话来没个头,顾柔熬不住,眼皮子直打架,包的饺子像个石榴似的没一个像样的。薛遥索性让她睡会儿,等到了子时再把人叫起来,一起吃饺子放鞭炮。 顾柔迷迷糊糊的不知躺了多久,只听见外边鞭炮越来越响,薛遥把她摇起来:“阿柔,吃饺子了,吃好饺子咱放鞭炮去!” 顾柔迷迷瞪瞪的,炕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盘饺子,白白胖胖的惹人来吃。薛遥给倒了醋,把筷子塞人手里,招呼她吃。 顾柔咬了一口饺子,嚼了半天,从嘴里吐出一个铜板儿,彻底醒了。 宋奶奶看到了,翘起大拇指,直夸顾柔福气好:“我今个儿只做了一个有铜板儿的饺子,就让你吃到了!你说,是不是你最有福气!” 顾柔嘿嘿直笑,抚着肚子说:“肯定是我肚子里孩子福气好!” 宋奶奶笑眯眯的直说:“他福气好不就是你福气好嘛!来来来,吃饺子了,大家一起吃!” 饺子下肚,再来一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薛遥拿出鞭炮,招呼两人:“宋奶奶,阿柔,咱放鞭炮去,迎新年了!” 宋奶奶收拾着碗筷,说:“你们俩小年轻的去放,我呆屋里听着就行!去吧去吧。” 薛遥也不啰嗦了,赶时辰呢。 顾柔匆匆套上棉袄,和薛遥一起进院子里放鞭炮。薛遥拿了根竿子挑了鞭炮,拿了火柴引火,再迅速走到顾柔身边,帮她捂着耳朵。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黄色的火光忽隐忽现,烟味弥漫在院子里,带来新年的希望和憧憬。 顾柔突然转身,抱住薛遥亲了上去。 她搂着薛遥的腰,在薛遥耳边说:“我不大会说话,可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从没后悔过嫁给你,你是我心里最好的男人。” 鞭炮还在放,红色的纸屑铺满整个院子,寓意来年红红火火。薛遥抱着她,也不知听清了没,眼眶有点湿,久久的不说话。 大年初一这天,顾柔被屋外的鞭炮声吵醒了,薛遥一身的烟火味儿,从屋外进来:“醒了?也该早点起,待会儿冯掌柜他们肯定来拜年,还有左右邻居他们,别到时候给人堵被窝里。” 顾柔一听,忙穿衣裳起身,又匆匆忙忙准备了红纸包了几个铜板,准备给小孩发压岁钱用。 宋奶奶老早起了,穿着顾柔给她新做的衣服,一头银发挽的整整齐齐的,坐在堂屋里,精神的很。又准备了瓜子糖瓜,在灶房里热了水,预备着人来拜年。 薛遥顾柔两人来到宋奶奶面前,一齐行小辈礼,磕了头,说了吉利话,被宋奶奶笑呵呵的拉起来。 宋奶奶也给他们准备了红包,一人一个。薛遥他们不肯收,宋奶奶一唬,立马收了。 三人坐在桌前,磕着瓜子啥的,一会儿,就有邻居的小孩来拜年了。 城里的孩子长得白净,顾柔看着就欢喜,往手里塞了红包,又在兜里装了不少花生瓜子,才把人放走。 冯绍也来了,带着媳妇儿,手里还抱着个胖娃娃,二三岁的样子,比年画上的娃娃还精致。 宋奶奶一拍大腿,哦哟一声,就往那孩子走去:“小寅这么大了啊!咋几天不见就大变样了呢!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 宋奶奶又怪起冯绍来:“你知道我喜欢孩子,咋不多带他来看看我呢?我想他想的紧呢!” 冯绍笑着说:“前段时间着了凉,病着呢。这不,小年的时候才好。小姐您坐您坐,我们还没拜年呢!” 薛遥顾柔两人站一边,宋奶奶坐凳子上,笑呵呵的受了他们的礼。那冯寅小小的一个,也有模有样的握着手拜年。 待大家都坐下来了,宋奶奶指着那媳妇儿给薛遥他们认:“这是我家小绍的媳妇儿,叫金姝,还是我给他相的呢。” 又对金姝说:“这就是薛遥,打仗那会儿救过我的。我之前天天跟你男人提起,如今见着了吧!还有他媳妇儿顾柔,如今怀着,已有六个月了。” 几人见了礼,宋奶奶就让顾柔金姝进屋说话:“去里面炕上说话吧,里面暖和,让孩子上炕玩。” 顾柔领着金姝进了屋,倒了热水来,又拿了不少瓜子花生放炕桌上,还给冯寅几块糖瓜,让含着。 金姝拉着她坐下,笑道:“你快别忙了,你如今怀着呢,要好好歇着。” 金姝是个有经验的,看看她的形状,就说:“肯定是儿子!跑不了!我当年怀着的时候,肚子也是这般尖尖的。对了,你怀了之后,口味变了没?” 顾柔招呼金姝吃瓜子,说道:“就爱吃酸菜,酸菜当饭吃都行。幸好我家今年种了不少大白菜,要不然不知咋办才好了。” 金姝点点头:“我那会儿也是!我怀他的时候,天天闻着荤腥的就想吐。平时爱吃的肉,那会儿一点都不想碰,就爱吃酸的。” 女人们说起这个来,能说一整天,一会儿孩子,一会儿男人,嘴巴说个不停。金姝也是个脾气好的,没城里人那盛气凌人的脾气,没一会儿就把顾柔当姐妹看了。 顾柔看着冯寅那精致可爱的样子,不禁羡慕的很:“你家孩子咋就长这么好呢!刚一进门的时候,我还以为年画上的娃娃跳出来了呢。” 说起这个,金姝也是得意的:“他就是身子弱了点,其他都好。你别看他现在乖巧的样儿,那是有生人在呢,若是跟你熟了,哦哟那要翻天了都!” 顾柔就乘机问问可有啥诀窍没,金姝也不吝啬,直接说了:“其实也不过照顾的精细了些。他一生下来,身子就弱,好在城里啥都有,有啥需要上街去买就是了。当年大夫说,与其整天喝药,不如给好好补补。我们这整天变着法儿的给吃鸡,吃鱼,吃田娃。你看,这一补,效果出来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柔如何不知道城里生活方便呢,以后不管是为了他们自个儿还是为了孩子,总归还是住城里方便的。 可泥腿子在城里买房,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第33章 下晌的时候,宋奶奶死活拖住冯绍不让走:“就在我这儿吃饭得了!添几双筷子的事儿。不然你们还回家另起炉灶?” 冯绍客气几句,也就留下了。他总是变着法的哄着宋奶奶的。而且今年大年初一,店铺不开门,好好唠唠嗑呗。 顾柔要进灶房生活,金姝主动一起帮忙:“你行动不方便,我来做就行。”她主动把围裙系上说,“要烧啥菜?我来做。” 顾柔要帮忙,金姝不肯,她说:“你现在是不知道,以后孩子大了,站一会儿都累!你歇会儿去啊,这里我之前来过,都熟着呢。” 顾柔见金姝执意不肯,便不强求了,回屋里去找冯寅玩。 冯寅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的,穿着红色喜庆的棉袄,在炕上拿了个不知啥东西在玩。 顾柔先不去逗他,只坐在一边,拿了个冻梨给他。 冯寅看了顾柔一眼,见顾柔很温柔的对他笑,就伸手接了,还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像个小仓鼠似的,双手捧着冻梨啃,可小孩子牙齿软,啃了半天没啃破皮。 顾柔接过冻梨,帮他把皮剥开,再慢慢的跟他说话,问他问题。 小孩子就跟个小动物似的,你对他好,他自然放下戒备了。等金姝招呼人吃饭得时候,俩人已经玩的滚一块儿去了。 金姝奇道:“嘿,倒是奇了,他内向的很,平时不怎么跟生人说话的,今天怎么玩的这么开心。” 顾柔走过去帮金姝一起端菜,说:“也是我喜欢他,想跟他玩呢。” 两人把菜都端上桌,有猪肉炖米分条,有炸丸子,有木耳炒豆腐,也是极为丰盛的。 宋奶奶说的果然没错,有个孩子啊,这屋里就热闹多了。这冯寅不好好吃饭,一会儿要炸丸子,一会儿要顾柔喂饭,谁的花样也没他多。 最后被冯绍一个瞪眼,才老实下来。 冯绍薛遥两个也聊的欢。冯绍两杯酒下肚,就跟薛遥勾肩搭背了,从做生意的窍门聊到黑心的对手,嘴巴没停下来的时候。好在脑袋瓜子倒还是清晰的:“薛兄弟……你知道,嗝,为啥你上次来城里,人家掌柜都不肯要你们的货不?” 薛遥酒量还算好的,他说:“这个我后来知道了,又不是熟人,也不知底细,人家怎么肯呢。” 冯绍拍拍他肩膀:“这是一点,还有一点,这城里的不少掌柜们都是有自个儿的来路的。有的呢,每年亲自去南方采购好货色,有的呢,让自己家亲戚运货回来。”他咂咂嘴,“所以你这样不是抢他们生意嘛。” 薛遥说:“这咋抢生意了?他们现在又去不了南方,我正好去,这不大家一块儿挣钱么。” 冯绍摇摇头,说:“如今山匪猖獗,可以后呢?几年前,咱和蛮人之间关系紧张的时候,你看今上可曾退缩过?如今百废待兴,那位只是没时间料理这事儿,等他回过头来,肯定把那些个山匪都缴了。” 薛遥扭头忘了顾柔一眼,这话,阿柔也跟他说过。 冯绍接着说:“如今那些掌柜就等着呢。啥时候山匪缴了,啥时候他们继续做那南北货的生意。所以好多掌柜都不欢迎你,就是这个理儿。” 薛遥问冯绍道:“这么说,若是过几年等山匪缴清了,我还得跟他们抢生意了是不?” 冯绍夹了个大棒骨啃:“那是自然,你想,若是到了南方,你出十文钱买一尺布,人家出十二文,当然卖人家不卖你。等你回了北方,你一尺布卖二十文,人家卖十八文,人家买谁的?” 冯绍津津有味的吸骨髓:“到了那时候就没现在这般简单咯!你今年拿回来的布,我想怎么卖怎么卖。等过几年大家都去南方走货,我就得跟同行竞争了不是?” 薛遥他们还要说,被宋奶奶喊住了:“还说哪?大过年的还说个不停了!不提生意了,吃饭吃饭。” 俩人立刻住了嘴,轮番把宋老太哄的高高兴兴,前俯后仰的,一顿饭吃的热闹极了。 从酒席上下来,冯绍的两条腿像面条似的,站都站不起来,还不许人扶。金姝在一旁扛都扛不起来。宋奶奶说:“索性在我家睡一晚上得了。这儿还有房间呢。” 金姝忙说:“还是我扶他回去吧,小寅认床,在外面睡不着。” 宋奶奶看冯绍走的歪七扭八,就让薛遥送冯绍回去。薛遥应了,把人扛起来就走。 顾柔回去收拾碗筷,又点了火烧了山楂水。今天薛遥虽然表面看不出,可还是有点头重脚轻的样儿的。 可直到碗筷都洗了,山楂水也热了,薛遥还没回来。顾柔一遍一遍的打着呵欠,坐炕上等他。 直到听到开门声,顾柔才忙从炕上下来,迎了出去:“咋怎么晚?外面冷不冷?” 薛遥一边进门一边问:“还没睡哪?哎,别提了,冯掌柜一回家就发酒疯,只好把他往床上按。”薛遥脱了衣服,跟顾柔说,“你也别忙活了,我自个儿倒水洗脸去,你快睡吧。” 顾柔应了,往炕里躺,睡得迷迷糊糊间,她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才安心的睡去。 过年是一年里最惬意的时候了,一家人在炕上磕磕瓜子,唠唠嗑,肉在锅里炖着,酸菜米分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窗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玩耍的声音。 顾柔趁这时候天天给肚子里的小孩做胎教,一会儿说说算术,一会儿哼哼歌,一会儿背背三字经,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反正就是一股脑儿的灌。 薛遥听的哭笑不得:“你跟孩子说这个,孩子听得懂?” 顾柔可不这么想,她一个现代世界穿回来的人,恨不得给自家孩子听莫扎特。 当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孩子成为人中龙凤,总是给孩子最好的。顾柔一个穿越回来的人,自然知道她所在的这个时代,让孩子有口饭吃就算尽了爹娘的责任了,谁还管啥聪不聪明。胎教是啥,别人家听都没听过。 所以顾柔就想着,她的孩子一定不这样养,必定养的精细些才好。 顾柔跟薛遥解释道:“管他听不听的懂呢,这叫交流。对了我跟你说啊,我想过了,上次你跟我说那买城里房子的事儿,我后来又想过了,若是咱以后挣了大钱,就往城里来住。” 薛遥说:“咋又突然跟我说这个?上次不是跟我说步子太大扯到蛋么。” 顾柔说:“目标总是要有的,我是想着,一来呢,宋奶奶一个人那么寂寞,我们明年不在她这儿过年,她指不定多难受呢,咱尽快买了房子,早点来陪她。” 顾柔拿着花生掰着,说:“二来,我哪里不知道城里生活方便,你看冯掌柜的孩子,若不是住城里,会长这么好?只是住城里,手里没钱,到处都是要花用的地方,心里慌的很。” 薛遥点点头:“那行!那咱就这么说定了,等挣了钱,就在城里买房子住。钱的事儿你别当心,我来想法子。” 顾柔又问:“大年初一那会儿,冯掌柜说的到底是啥意思?这绕来绕去的,我没听懂。” 薛遥摆摆手说:“没啥大事儿,就是等山匪缴了之后,赚头就少了呗。” 顾柔问:“可有啥法子不?咱这生意,总不见得做几年就不做了吧?” 薛遥摇摇头说:“不能。生意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们趁着这几年好好跟人家搞好关系,诚心诚意做买卖,人家掌柜的信任我们,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抢了生意去。” 薛遥即使这样对顾柔说,其实心里也没啥底,做生意这事儿,他和陶顺两个都没做过,他本想着,就凭陶顺这张嘴都能把生意做下来,可没听上次赵平安说么,他说话也没啥尺寸呢。 要在这几年内把生意做好,做大,没点真本事可不行。这银子的事情岂是女人家应该担心的,他得把这个担子担起来,让顾柔和孩子安安心心的才好。 这边呢,顾柔像是犹豫了很久的样子,才跟薛遥开口:“我听我以前老家的人讲过些做生意的本事,你要不要听?” 薛遥点点头,说:“当然啊,不过老家人都挺厉害啊,我看好多都是见多识广的呢。不过可惜啊……” 顾柔微微脸红,她每次都拿老家人当挡箭牌,若是薛遥刨根到底,就说被大水冲走了。 顾柔说:“人家都说无奸不商,可我听说的是,无尖不商。说是以前人家卖米,除了要将斗装满之外,还要再多舀上一些,让斗里的米冒尖儿。这样就叫做无尖不商。卖油的也是,除了装满人家客人要的量,还要多加上一勺。这就是添头。” “若是跟人家谈价钱,你明知道这东西只值四个铜板,可谈到五个铜板就够了。总要让人家也挣点,这样做生意才长远。” “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眼前稍微让个利,别看就一点点添头,就凭这一点点添头,人家下次还来你这儿买东西。我问你,同样的二文钱,你只能买到一把青菜,可有个小贩除了给你一把青菜,还给你一把葱。你说你下次去哪儿买?” “我说的事情都是从长远考虑的,如今让点利,以后生意更好做。人家也诚心愿意买卖你的货,是不?” 薛遥听的不断点头,脸色严肃。 顾柔继续说:“做生意嘛,就是大家都有的挣,你若是太过了,只顾自己的生意,不给别人活路,别人也不会给你活路,所以才说和气生财嘛。” “若是有啥事儿,大家坐下来谈,别撕破脸。若是谈不下来,也要表面和和气气的,谁知道啥时候又要一块儿挣钱了呢。” 顾柔边吃瓜子,边说了很多,最后总结道:“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你有本事不?你若是不怕山匪,货运过来没一点破损,人家当然都愿意和你做生意。” 顾柔说了这么多,说的嘴巴都干了,直接指使薛遥去倒碗水来:“说的我口干!给我倒碗水呗?对了上次那蜂蜜还有不?搁点蜂蜜进去。” 薛遥端了水出来,才问:“你老家真是人才辈出啊,对了你一个姑娘家,是咋听到这么多的?这些可不是女人说出来的话吧?” 薛遥又问了:“还有那个啥,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你也说是你老家人说的,可人会在你一个姑娘家跟前说这个?” 薛遥一想全是疑点,她咋知道这么多?连皇帝老儿要缴山匪这事儿也跟冯掌柜说的一模一样。 薛遥问了:“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瞒着我啥了?”   ☆、第34章 顾柔目瞪口呆,她本意只是想着帮帮他男人,没想着薛遥居然叽里呱啦问出这么一大串儿来。 薛遥还在问:“你给我说说,啊?你是咋知道这么多的?” 顾柔心里慌的不行,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薛遥一下子慌了,绕着顾柔直转:“你别哭啊,我也就问问你,你咋哭了呢?” 顾柔捂着脸,只知道埋头大声嚎。这个问题她怎么说? 说自个儿不是这世界的?薛遥不把她当怪胎才怪呢! 那还能怎么解释呢?她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不该知道这么多,可谁叫她想帮着自己男人呢。 如今只能哭,先把如今这一关凑合过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圆回来。 薛遥急的不行,抓耳挠腮的:“你哭啥呢?我不问了行吧?不问了不问了……别哭啊你,咱有话好好说行不?” 薛遥见顾柔哭个不停,手足无措,后悔不已。他家顾柔也不怎么哭,如今不过问了几句就哭成这样,他如何见过这种架势? 正急着呢,宋奶奶从她那屋里赶来了,鞋都没穿,急急的跑过来:“咋了这是?啊?阿柔你咋哭了?” 顾柔不回答,只埋着头哭,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浑身发抖的样子。宋奶奶看的心疼极了,一把搂过顾柔,还帮着拍背:“不哭不哭啊。咱不哭,咱怀着孩子呢。薛遥!你过来!” 宋奶奶皱着眉头就骂薛遥:“你干啥呢你!你媳妇儿怀着你不知道啊!这大过年的干啥呢?” 薛遥挠着头为难道:“我没干啥……” 宋奶奶打断他的话:“没干啥?没干啥你媳妇儿能让你弄哭了?别人家媳妇儿怀的时候,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做啥呢你?你找抽是不?” 顾柔在一旁听着,嚎的更厉害,狠狠的火上浇油一把,宋奶奶一边拍顾柔的背,一边中气十足的教训薛遥,噼里啪啦一顿训。薛遥听的五味杂陈,又后悔又焦虑,之前的问题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顾柔头埋在宋奶奶怀里,看着差不多了,便闷声闷气的说:“宋奶奶,我今个儿晚上想和你睡……” 宋奶奶爽快答应了:“行,就上我那儿睡!你男人不知道心疼你,我疼你!” 宋奶奶扶着顾柔下炕,一起出去了。薛遥目瞪口呆的看着顾柔低着头往外走,头发散下来,看不清她的脸。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直接就出去了。 薛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这是分房睡啊! 那天晚上,宋奶奶一个劲儿的安慰她。虽然刚刚骂薛遥骂的狠,可在顾柔面前还是使劲说他好话的:“我知道他,一根筋儿!他是好心,就是不会说话。你也别跟他生气,放宽心,你自己身子要紧。今个儿就在我这儿睡啊,我去给你拿床被子来。” 顾柔嘴里应了,却一夜没睡着,睁着眼睛寻思个不停,脑子里全是这事儿。 今个儿这问题是糊弄过去了,可以后呢?薛遥心里不会有疙瘩? 如今薛遥一口咬定顾柔跟他隐瞒了些事儿,如今不说清楚,他只会往坏的方向想,这事儿,不能拖!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柔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色也不好,一脸疲倦的样子,看的薛遥直皱眉头。 薛遥也委屈,不过问了一句,这反应咋就这么大了呢!要是早知道这问题不能问,打死他也不说呀。可现在好了,屋里的两个女人都不理他,一个只埋头喝粥,一个不时的翻他白眼,可把他愁的。 吃了饭,薛遥亦步亦趋的跟顾柔屁股后头转,顾柔收拾碗筷,赶紧抢过去干,顾柔洗菜切肉,立马夺了菜刀,顾柔回房拿起针线,他立刻夺走针线…… “干啥呀?”顾柔正准备给孩子做几身小衣服,手里活计就被抢了。 薛遥一看,针线活他也不会做,就讪讪的把手里东西还回去了。 他跑去给顾柔端了碗蜂蜜水,坐她对面:“阿柔啊,那啥,昨个儿的话,你就当我放屁,行不?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啊?” 顾柔低着头不说话,她心里还寻思着该怎么跟薛遥解释这事儿,说实话肯定是不行的,得圆个好一点儿的才行。 不然等这一茬过去了,薛遥回头想起来,还是心里有疙瘩,这疙瘩时日久了,怕是越来越大,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都说人心隔肚皮,顾柔却不想和薛遥生分了。 她和薛遥两个,虽然不像故事话本里讲的那样,啥情情爱爱不死不休的,可这人,是她放心尖上珍惜的。 薛遥见顾柔不说话,心里急的很:“哎,你就说吧,你要我咋样?你要我咋做我就去做,只要你别再生气了就行!” 顾柔回过头对他说:“我没生气啊……” 薛遥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啥?你没生气?”他挠挠头,“你没生气你昨个儿哭成这样?晚上还去宋奶奶那儿睡?你没生气你今天一天都不跟我讲话?” 顾柔不好说她正在苦思冥想该怎么圆谎,根本没空搭理薛遥,只好说:“昨个儿晚上是生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当兵的,知道啥做生意的诀窍呀?所以就想跟你说道说道,没想到你还怀疑上我了。” 薛遥一屁股坐顾柔对面,说道:“我没怀疑你!我也就问问……那啥,我确实也不该问,你们老家被淹了,邻居朋友也被冲走了,本来就是个伤心事儿。那行,这样,以后你说啥就是啥,你老家的事儿我啥都不问,行不?” 顾柔说:“我也没这么说,我老家的事儿,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免得你心里有疙瘩。” 薛遥一听,忙点点头:“行,你说。” 顾柔说:“我在我老家那会儿,天天皮的很,之前一直跟男孩子玩。后来男孩子们都去咱村里的学堂上课去了,我不能一起去,就躲他们学堂后面听课。” 顾柔低着头忙活计,说:“那先生据说是从城里来的,得罪了坏人才躲来乡下。大家都说他很有才学,脑袋晃的也好。他有时候也不讲书上的内容,他就讲城里的见识。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我们都去外边闯荡闯荡呢。” 顾柔说:“我那时候就躲学堂后面的槐树下,听先生讲课。他有时候还讲故事呢,大家都喜欢他。我跟你说的那些,就是先生说的。” 这样就算说得通了,一个先生对着全是男孩子的学堂,说什么步子太大扯到蛋啥的,虽然出格,也不算太过分。 顾柔语焉不详,薛遥后来又问她啥,她都说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顾柔想过了,她必须咬死了是老家的人讲的,她还能有啥别的借口?神明托梦?这事儿飘乎乎的没个影儿,薛遥信不信还另说呢。她看书看来的?纸笔都贵,书更是贵的很,她家哪里有钱让她看那么多书?或是有啥奇遇?薛遥去金陵必定去见她爹娘的,到时候万一穿帮了可不行。 只有这个,她当年在学堂后面偷听先生讲课事情大家都知道,好多邻居都夸她呢。 薛遥虽然心里还有疑虑,但放心了不少。他昨个儿晚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想着阿柔在老家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呢。 下晌的时候,宋奶奶又提溜着薛遥的耳朵,把他拎到外面去好好教训了一通,让薛遥好生吃醋:“我才是您救命恩人啊奶奶,您咋站她这边了呢。” 宋奶奶往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就是你不对!谁有理我站谁这边儿!你自己想想,大过年的,她又怀着,你惹她生气,该不该打?” 后面几天,薛遥表现特别好,把能做的家务活儿都做了,上赶着讨好顾柔,直把顾柔弄得哭笑不得才作罢。 初五这天是冯绍他们商人最重视的日子,初五那天开市,要早早的请了财神,以示吉利。 他早早的来到宋奶奶家跟薛遥说:“初四晚上子时一到,就得迎财神,放鞭炮。你炮仗买好了吧?你今年要做生意了,也要迎财神。记得啊,赶早不赶晚的,晚了就接不到了。” 冯绍还让薛遥在初五那天和他一起去迎五路财神,还要办酒席,庆祝财神生辰。 冯绍跟薛遥说好了,转头又跟宋奶奶说:“宋奶奶,今年又要麻烦你了,初五那天,我家小寅和往常一样,在你这儿待一天啊。” 宋奶奶乐的冯寅过来,忙答应了:“你放心,尽管让小寅过来。初五那天你也忙,金姝跟着忙,反正迎财神没孩子啥事儿,让他过来跟我们待着吧。” 薛遥对这事儿重视的很,初四晚上,他让顾柔先睡,自己坐着干等着,还没到时辰呢,就早早的备好了鞭炮。第二天早上,他听外边有不少人家又放鞭炮,他也凑热闹又放了一次。最后匆匆忙忙吃的饭,往冯绍那边去了。 金姝早早的就抱着冯寅过来了,把他往炕上一放,就要出去:“今年又麻烦宋奶奶了,这孩子若是调皮,您千万别客气啊。” 又嘱咐冯寅几句,匆匆走了。 顾柔问宋奶奶:“每年初五,小寅都来这儿?” 宋奶奶说:“除了太小的时候来不了,不然他们都把小寅放这儿。初五要给财神爷摆宴席呢,生意人最重视这个,要忙的可不少,伙计们同行们,还有好友啥的,今天都要到的。人来人往不方便,所以就放我这儿。” 顾柔和宋奶奶两个合计着做点元宵汤圆啥的。他们这么早开始做也不为别的,主要是顾柔想吃。她是这样对宋奶奶说的:“这几天可把我给想的,就盼着元宵快点来,那芝麻馅儿的圆子我想想就咽口水。” 宋奶奶说:“这有啥?元宵还真要等到十五才吃?做,咱现在就做!正好小孩子都爱玩这些捏吧捏吧的东西,小寅跟咱一起,也有个事儿做。” 家里有糯米,芝麻是早早就磨好的。宋奶奶在芝麻里拌了猪油,白糖,使劲揉合均匀了,再一个个搓成小球儿。 南方的汤圆在北方叫做元宵,做法也是不同的。宋奶奶把糯米放笸箩里,再放了芝麻馅儿进去,使劲的摇,时不时的还颠两下,芝麻馅儿上就裹上糯米米分了。 顾柔第一次看到,新鲜的很,还要自己试两下,宋奶奶不肯:“这可是要使力气的活儿,你可小心着点儿吧。” 顾柔坐下来,做她的汤圆。拿水和了糯米,把面团切成一个个剂子,搓圆了再按成个饼的形状,往里面放馅儿,在像个包子似的合上,搓圆了,就算完成了。 冯寅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要自己做。 顾柔塞给他个剂子,让他自己玩。没想到,冯寅还挺认真,先把剂子搓的滚圆儿,认认真真按扁了,自己拿了馅儿放进去,再把面团儿合上。 可这一步不好做,冯寅捣鼓了老半天,那面团儿还像个裂了嘴的石榴似的,露了馅儿在外面。 他也不气馁,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拿手掐了一点旁边用剩下的糯米面团,往那裂口一糊,嘿,好了。 顾柔看着冯寅邀功似的举起那个汤圆,顿时哭笑不得,她跟冯寅说:“待会儿这个圆子就下给你吃好不好?” 冯寅开开心心点点头,又去做另一个了。 宋奶奶手巧,没几下,就做了个小兔子模样的元宵出来,冯寅喜欢的很,也不搓圆子了,拿着那个兔子元宵爱不释手。 晌午的时候,顾柔把汤圆和元宵都下锅煮了,宋奶奶北方人口味,自然吃元宵,冯寅一定要吃那个自己做的汤圆,最后见自己做的那个破的馅儿都流出来了,沮丧的很。 还好有兔子元宵,冯寅睡午觉的时候都拿着它,被宋奶奶拿了放一边儿了。   ☆、第3章 .17 薛遥和冯绍直到大晚上的才到家,小寅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冯绍跟宋奶奶说了声,把小寅抱回家了。 薛遥累的坐炕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跟顾柔说:“今个儿可把我给累的,冯掌柜跟我说,今年只是带我看看流程,待到了明年,咱就要自个儿弄了。” 顾柔忙给他端了碗水过来:“真有这么累?比除夕那天还厉害?” 薛遥一口喝了水,说:“累!请五路财神呢,又是磕头又是供奉,复杂的很。”薛遥放下碗,不愿意多说,转而跟顾柔说起别的,“对了,听说整个正月里,天青巷那边都有扭秧歌踩高跷啥的,咱明天去玩不?” 顾柔一听,惊喜的很:“真的?行啊!咱明天就去玩。我跟宋奶奶说一声,她若是知道肯定喜欢。” 顾柔忙跑去跟宋奶奶说,宋奶奶听了可高兴了,她说:“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想着去凑什么热闹,如今有你们一起,正好凑一块儿玩玩去。” 顾柔应了,又说了几句,正要走,宋奶奶又叫住她:“我记得你们来城里之后还没去庙里拜过吧?哦哟这可要抓紧,不然佛祖要怪罪的。” 顾柔说:“啊呀,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以前她和她爹娘过年的时候都要去庙里拜一拜的,祈求下一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如今没宋奶奶提醒,倒是忘了个精光。 宋奶奶说:“要不咱明天先去庙里拜佛祖,然后再去天青巷看人踩高跷。城里的慈恩寺离天青巷不远。” 顾柔连连点头,又说:“我去跟阿遥说一声,那啥,去寺里一般要捐多少香油钱?” 宋奶奶说:“不用太多,意思意思就行,最重要的是心意。我跟慈恩寺的方丈认识,到时候我去找他说话,你们自个儿逛去啊。” 顾柔应了,回头又从房间角落里扣出一个小匣子,拿出一百个铜板准备做香油钱,才放心去睡。 第二天,三人早早的就起来了,聚在一块儿吃早饭。宋奶奶喝了几口粥就不准备再吃,她像个小孩子似的朝顾柔眨眼睛:“慈恩寺的素面可好吃了,里头有素鸡,素鸭,素虾,木耳香菇,油面筋。吃的人丢不下碗!我得留着点肚子到寺里吃面。” 三人吃了饭,拿好东西就出门了。节日里头街上人多,他们也索性不用马车,走过去也没几步。顾柔一看宋奶奶拿了好大一包东西,问道:“宋奶奶,这啥呀?咋这么大一包?让阿遥帮你拿着吧。” 宋奶奶也不推辞,把包给了薛遥:“也不是啥贵重东西,就是一些我平日里做的棉鞋,准备给他们小和尚送去。” 街上已有不少商家开始做生意了,也有一些要到过了正月才开门,不过街上也是热闹的很。人们都趁着正月里头出来走亲访友,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走街串巷。小孩子们发了疯的玩,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形儿,正月里不好打骂小孩,最多被爹娘说两句。 薛遥紧紧护着顾柔,防着被路上的孩子们撞到,又要看着宋奶奶,被宋奶奶好一顿说:“我身体硬朗着呢,用不着管我,你看着阿柔,别让人撞着了。” 慈恩寺不大,香火倒是旺的很,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宋奶奶领着人进门,先磕头上香。几人闭着眼睛虔诚的很,五心朝天,心里默默许愿,无非是祈求平安,风调雨顺之类。磕了头,几人站起来,往一边的箱子里添了香火钱,宋奶奶又把鞋子啥的交给小和尚,由小和尚领着去见方丈了。 薛遥和顾柔两个就在庙里逛起来,薛遥给顾柔讲那西天的故事,说的唾沫横飞,堪比那说书的。等薛遥说的差不多了,宋奶奶也就出来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慎重的交给顾柔:“这是平安符,我特意向方丈求来的,开过光呢。你贴身放着啊。” 见顾柔收了,宋奶奶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浑身轻松,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前头领路:“走,咱吃素面去!” 素面果然如宋奶奶讲的一样,慢慢的一碗全是好货色,三人没一个是吃不下的,全吃了个底朝天,薛遥看顾柔爱吃素鸭,还特意打包一份。 吃了面,三人还惦记着要去看秧歌,宋奶奶最爱看这个,她也不要薛遥扶,走在前头领路,一点不像花甲之年的样子。 还跟顾柔他们说:“看人扭秧歌看啥?就看那一份热闹!大家伙儿在一起聚一聚,笑一笑,热闹热闹,这才是过节的样子。” 还没到天青巷,就能隐约看到踩高跷的人的戏服了。唢呐和锣的声音直冲云霄,喜庆的音乐和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引的人伸长了脖子看。 天青巷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时的喝彩哄笑。薛遥护着宋奶奶和顾柔占据了个好位置,跟着别人一起笑。 艺人们踩着高跷,穿着戏服,头上戴着花儿,有甩着长袖扮公子哥儿的,有涂着胭脂扮媒婆的,有化妆成老头老太逗人笑的,有举着扇子翩翩起舞的。人们看的眼花缭乱,这里一个鹞子翻身,那里一个二人抬轿,喝彩声不绝于耳,看完这个看那个,手都拍红了。 正看着呢,后面扭秧歌的队伍来了。个个穿着桃红色的裙子,手里拿着嫩绿色的大扇子,随着唢呐声慢慢走过来,走三步退两步,扇子都要被他们翻出花儿来了,还时不时的换个队形,一会儿举着扇子围成个圈儿,一会儿排成一排摇扇子,偶尔有那跟不上节奏的,被围观的人们好一顿笑。 正笑着呢,薛遥兴奋的跟顾柔他们说:“快看,耍杂技的来了!” 顾柔他们一看,几十个姑娘打头阵,穿着桃色的衣裳,手里两块大红色的手绢在他们手里飞快的转个不停,引起人们阵阵喝彩,一会儿,把那手绢一抛,又稳稳的接住,继续转。还不等顾柔他们鼓掌,姑娘们手一晃,那手绢绕着她们的脖子转了一个圈儿,又稳稳的回到他们手里。周围的人们大声的叫好,不少人喊再来一个。 远处又传来喝彩声,顾柔他们伸长了脖子一看,哦哟,这个好。只见一个艺人脚上踩着高跷,手里拿着几根竿子,那竿子上各顶一块手绢儿,在上头转呢。这人所到之处,喝彩的声音最响最热闹,鼓掌鼓个不停。 接下来的更厉害,转手绢儿看过了,转碟子看见过不?这不,又来一群,头顶上顶着一叠盘子,个个手里拿好几根竿子,上面顶着碟子转,这手绢儿掉下来不要紧,碟子掉下来可不心疼?人们个个把心提到嗓子眼,边鼓掌边担心呢。 还有小小一个孩子,头顶着一叠碗,单脚站在人家头上,稳稳的过去了。 几人看的眼花缭乱,连天色暗下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后面没节目了,还问人家呢:“后面还有不?” 人家说:“没了,没看天色都暗了嘛,要看,明个儿再来吧。” 几人还没看过瘾呢,随着人群慢慢散开去。宋奶奶一脸的兴奋,脸也红扑扑的:“咋样?跟你们南方的比,可好看不?”还一脸的高兴骄傲。 顾柔连连点头:“当然好看,我手都拍疼了呢,看都看不过来。” 薛遥也说:“那些艺人真够本事的,我就想不明白,那碟子是咋转的呢!” 几人兴奋的议论着刚刚看的秧歌,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时间过的飞快,孩子们还没玩够呢,元宵就快到了。这天,薛遥兴冲冲的往家拿了个兔子灯回来。 顾柔哭笑不得:“这给谁玩去呀?你拉这个上街?” 薛遥说:“这是给你玩的,你看这兔子,可爱不?我想着,明年等咱孩子出生之后,也不能在城里过节,这元宵灯就算提前给他买好的。这个你收好,明年还能拿出来用呢。” 顾柔被他说的直笑,转而问他:“元宵灯会那天,我们去玩不?” 薛遥说:“你若是想去,咱就去玩,去放灯,猜灯谜啥的。到时候你可得多猜几个灯谜,我是不行的。” 可最终他们还是没去,顾柔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脚也抽筋的厉害,就在家里和宋奶奶一起吃汤圆。 到了晚上,顾柔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鼎沸人声,颇为遗憾,跟薛遥说:“今后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在城里过年了,我还挺想去的呢。” 薛遥正安慰着,就听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薛遥去开门,就见冯绍闯进来,一脸的惊慌:“你们看到小寅没有?” 薛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啊,我们一直待家里呢,咋了?冯掌柜你别急,有啥事儿慢慢说。” 冯绍急的声音都变了:“怎么不急呀?小寅,小寅走丢了!” 顾柔和宋奶奶都在屋里,一听,忙赶了出来。宋奶奶棉袄都没穿,就跑院子里来了:“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慢慢说。” 冯绍咽了口唾沫,说:“我今个儿,和我家阿姝带着小寅去逛灯会的,人真的特别多,摩肩接踵的。我和阿姝走的好好的,就听前面乱的很,我隐约听到有人惨叫,还有人喊死人了。不少人还往回跑。我们一看情况不对,就和阿姝两个往人少的地方走。” “可越来越不对,走在后面的人个个往前头挤,前面的人个个都往回挤。我一看,把孩子往脖子上一架,就牵着阿姝跑。” “好容易人少点,我就把孩子放下来歇会儿,这时候阿姝被人一绊,摔倒了。我急忙去扶,等扶好了一回头,孩子就没了。” 冯绍说完,喘着粗气:“你说说,就这么一会儿,扶个人的功夫,小寅咋就没了呢?” 薛遥立刻跟冯绍说:“你先别急,我跟你一起出去找。也许是孩子贪玩,不知跑去哪儿了,现在城里这么乱,孩子早一点找到就少一点危险,我立马就动身,跟你一起找。” 冯绍点点头,也顾不得谢谢了,只跟宋奶奶招呼一声,两个男人就立马出门了。 留下两个女人惊魂未定,顾柔抚着宋奶奶慢慢回到屋里。 宋奶奶呆呆的坐在炕上,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你说这可咋办呀……”   ☆、第3章 .17| 顾柔忙安慰道:“奶奶您先别急……”可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孩子自己贪玩,跑远了。可万一被人贩子抱走,顾柔不敢想。 宋奶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这大过年的,人贩子本来就多,这万一……”宋奶奶呜咽起来。 顾柔也心急,忙安慰道:“也许是孩子自个儿贪玩,跑远了呢?小寅这么聪明,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奶奶您别急啊。”她安慰着宋奶奶也安慰着自己,这孩子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不会就这么丢的。 顾柔不时的往门外张望,她在这儿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惨叫声,顾柔心里想,怕是发生踩踏事件了。 如今距离打仗已经过去几年了,一开始,大家心里都还崩着一根弦,如今太平了好几年,北方的蛮子也没力气蹦跶了,所以都想着出来松快松快,今个儿晚上万人空巷,怕是城东的灯会也挤不下这么多人呀。 夜已经很深了,顾柔和宋奶奶两人谁都没心思睡。顾柔几次劝宋奶奶去睡,自己等着。宋奶奶硬是不肯,顾柔没法子,拿了棉袄在批宋奶奶身上。 顾柔也不点油灯,仔细回想了遍冯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瘆的慌,孩子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却说薛遥跟着冯绍两人去了城东灯会附近的枣园巷,不远处的灯会仍然是灯火辉煌不夜天的模样,可不再是欢声笑语了,传来的声音只有叫声和哭声,人们惊慌的跑来跑去,有扶着人出来的,有抱着孩子跑的,甚至还有人是被抬出来的。官府的人也来了,头也不回的直往灯会闯。 薛遥根本来不及问,冯绍跟薛遥说:“就在这路口,我扶了阿姝之后,小寅就不见了。” 金姝等在路口,她早没了初见时那个热情利落的模样,她直接瘫坐在街角,满脸的泪痕,两眼不知望向何处,嘴里不停喃喃着冯寅的名字。 冯绍忙去扶人:“坐这儿干嘛?来,起来,咱再去找,我把阿遥兄弟也叫来了,咱分头找,肯定能找着啊!” 三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指了个方向,分头找起来。 薛遥随身带了火折子,点上往巷子里走,边走边大声喊冯寅的名字,边边角角都不放过,都要找过一遍。 路上遇着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的人,也抓住了袖子问一遍,人家都甩甩袖子不肯理:“哎,我跟你说过了,真没见过!前边死了不少人,你别拉着我了,我得去报信呢!” 薛遥皱着眉头跑了好几个巷子,把偏僻的小巷子也探查了个遍,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着人。 找了半天,薛遥和冯绍金姝会和之后,当机立断跟他们说:“要我说,直接报官!孩子丢了,这么大事儿,官府的人不管?” 冯绍忙道:“好!如今也是没法子了,咱这就去!走,阿姝,还跑得动不?” 三人急赶慢赶的来到衙门口,一看,傻眼了,这门口全是人啊!有躺着的,有坐着的,女人在一边叫,孩子在一边哭,见穿着官服的来了,个个赶过去磕头:“青天大老爷啊!救救我家孩子吧!你看他被踩成啥样了!” 薛遥傻眼了:”这……这怎么伤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在这儿干啥呀?咋不去医馆呢?” 冯绍说:“别问这么多了,咱赶紧去找官老爷。” 几人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穿官服的,连忙跑过去,薛遥一看:“平安,怎么是你?” 赵平安见了他也一愣:“你咋来了?今个儿这么乱,城东那边都出事了,没事的话快家去。” 薛遥连忙说:“就是有事才找这儿来呢。这是我兄弟,冯绍,是林青街上一家布店的掌柜。今个儿他们一家看灯会的时候,孩子走丢了。这不,找了半天没找着,来这儿报官来了。” 赵平安一惊:“你们家孩子也走丢了?” 冯绍忙问:“也走丢了?除了我们家孩子,也有人家的孩子走丢了?” 赵平安说:“可不是!诺,你看,那边,都是孩子的爹娘,找不到孩子来报官来了。” 赵平安先让他们去一边登记,把薛遥拉到屋檐下说悄悄话:“我先给你透个底儿,免得你们没方向。” 薛遥忙让他说。 赵平安道:“你也看到了,现在这边乱的很——晚上灯会那会儿踩死了不少人,少说也有十几个!” 薛遥惊讶道:“这么多人!” 赵平安继续道:“还不止呢,重伤的有上百人。现在城里的医馆全挤满了人,外面这些人,全是挤不进医馆的,来这儿求官老爷了。” 薛遥正要说话,外头一阵喧闹,原来是廖府尹亲自来了。外面的人仿佛见到活佛似的,一个个的跪在他脚下,头磕的梆梆响,拉着他的衣角,求他救命。 可廖府尹又不是大夫,咋救? 赵平安一看,急着要走,跟薛遥长话短说:“如今发生这么大事儿,大家伙儿都忙的焦头烂额,有没有人手找孩子的都两说。要我说,不如你们先自己找起来,有了啥线索再跟我们说。” 赵平安叹了口气,说:“真不是我不帮你,可如今你看这……这外头……” 薛遥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你的难处,要不是你给我透露一句,大家伙儿还干等着呢。你快去忙吧啊。” 赵平安匆匆忙忙出去了,薛遥跑到冯绍那边,冯绍和几个丢了孩子的爹娘站在一起。几家人家互通有无,一合计,嘿,肯定是人贩子抱走了孩子没跑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就这么一晚上,整整六个孩子啊,全丢了!这些人都是找遍了辽远城,束手无策了,才来衙门报官,如今就等着衙门出人帮着去找。 薛遥把冯绍拉到一边,把这事儿一说,冯绍立刻不干了:“这咋回事儿呢!孩子走失了这么大事儿,他们不准备管了?再说也不止我这一家呀,五家人家六个孩子呢!” 薛遥正劝着呢,那边几个丢了孩子的爹娘一看,廖府尹来了,忙跑过去就跪人脚下,喊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啊!您救救我的儿吧!他被人贩子给拐走啦!” 其他几个爹娘一看,也学着样子去跪,金姝一开始一言不发,突然飞快的跑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磕头,头磕的梆梆响,一会儿就肿了。 廖府尹脚边围了不少人,你磕头我拉衣服的,个个都求着廖府尹救命,一时乱的很。 后来几个衙役架着刀,凶神恶煞的,把人赶的远些,廖府尹才有空说话:“大家不要急,不要急啊。今天晚上出了那么大事儿,我廖某肯定不会不管!大家不要急,肯定有办法的!” 廖府尹想了想,说:“那啥,平安,你去跑几个医馆,跟他们说,今个儿晚上受伤的,一律不许收诊费。到时候拿了账簿,到本官这儿来一一结算,诊治的钱全算官府头上。轻伤的放后边治,重伤的人先治。若是缺医少药的,跟德济堂,还有青囊药房的掌柜说一声,直接送药给医馆,到时候拿着单子来我这儿结算。” “小齐,小岷,你们去跑一趟东南西北的四个城门,从今天起全面戒严,只许人进不许人出,让人贩子出不了城,我看他们往哪儿跑。许嘉,你把几个孩子的画像给我画下来,整个辽远城都贴满了。” 几个人应了,立马挎着刀就上马走了,那许嘉提了笔,招呼这几家人家去画画像了。 冯绍他们一看,放心了不少。如今城门一关,那些人贩子上哪儿卖孩子去?要真有人买,孩子一上街就能被认出来。 廖府尹又说了几句,让医馆的伙计们来衙门口把那些重伤的人抬回去,人们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渐渐的散去了。廖府尹又马不停蹄的去下一站了。 几个丢了孩子的爹娘把孩子的画像画好了,不过也没离开衙门,虽然城门戒严,人贩子出不去,可孩子一天找不到,他们就一天睡不着。 冯绍这时脑子转过弯来,把薛遥跟他说的话变了个调子跟几人说:“如今城里乱的很,到处都是死伤,不若我们先自个儿想想办法,也好抓紧时间找孩子啊。” 几人纷纷点头,可一时也想不出啥办法来。大家又不是啥捕快,都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这个说自家孩子体弱多病,那个说自家孩子长啥样,反正就各说各的。 薛遥一看,这样要议论到啥时候去,便提议说:“如今大家忙活了一晚上了,这天都快亮了,不如大家先回去歇着,等明日下晌的时候来我家那儿,一起聚一块儿想法子。我看几个嫂子都站不住了。” 有人便问了:“请问你是……” 冯绍说:“这我兄弟,今个儿帮我一起出来找孩子的。” 薛遥又说:“我这也是想着,人多力量大啊,咱聚一块儿想法子,总比一个人闷头苦想的好啊。” 几人都动心了,尤其几个当娘的,找了一晚上孩子,伤心欲绝,眼睛都没神了。他们五家人家一合计,都问清了薛遥的住处,约好了时间,又谢过了薛遥,相继散去了。 顾柔这边等了一晚上,也没见人回来,心慢慢的沉下去了。宋奶奶到底支撑不住,倒在炕上和衣睡了。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听到门响,顾柔一激灵,连忙跑出去,薛遥带着冯绍金姝回来了。 金姝精疲力尽失魂落魄的,顾柔一看就知道不好,忙帮着一起把金姝扶进屋,让在炕上躺会儿。 又出去问两人:“这是……没找着?” 两人疲惫的很,冯绍点点头不说话,薛遥把事情简单说了遍。 顾柔心里一惊,六个孩子都走丢了,看来人贩子本事不小。 薛遥又跟顾柔说:“你一夜没睡?快去躺会儿,肚子里有孩子呢。今个儿下晌的时候,几家人家都要来咱家,我们约好了一起想法子。” 顾柔一点睡意都没有,但身体终究撑不住,只好点点头应了,回房休息。   ☆、第3章 .17| 晌午的时候,几户人家还未来,顾柔早早的起来了,抬头一看,金姝做在窗前,正默默的流眼泪。 宋奶奶也起来了,听说冯寅到现在没被找到,脸色都发青,薛遥看宋奶奶这样子,实在不敢把冯寅在人贩子手里的事情说给她听,只说快找着了。 顾柔跟宋奶奶说:“奶奶,咱再睡会儿?你昨个儿晚上一整晚都没睡呢。” 宋奶奶不吱声,眼睛望着外边,仿佛盼着冯寅从门外钻进来呢。 顾柔再三劝了,宋奶奶才答应再睡会儿,她帮宋奶奶脱了棉袄,盖了棉被,终于安顿好了。她出来问薛遥:“你把人家都叫咱们家来,可是有啥想法了?” 薛遥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着,丢了孩子这么大事儿,大家伙儿谁都六神无主的,我能帮就帮呗。” 他叹了口气:“这事儿不简单。六个孩子丢了,我想着,昨个儿啊,大概全城的人贩子都出洞了!谁叫元宵节人多呢,人贩子们闻着味儿都出来了。” 顾柔说:“其实我昨个儿就在想了,冯掌柜又不是做别的事儿,就扶一下媳妇儿,咋转眼孩子就没了?这人贩子走路再快,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跑的没影儿了呀。” 两人正说着,就有心急的人家来了。 顾柔连忙又是招待又是倒水,这个时候也没人客气了,心里都想着孩子呢。 没过一会儿,几户人家全都到齐了,这时啥都不管了,男人女人都挤在外屋,想着法子。 顾柔就在灶房里烧水,支着耳朵听外边动静。 其实大家伙儿都是一筹莫展的,谁丢过孩子?谁有经验?谁知道上哪儿找?这不是没头的苍蝇在那儿乱转么。 这时冯绍站起来说:“不如这样,大家详细说说孩子丢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况?是啥时辰,在哪里丢的?” 几户人家现在六神无主,现在既然有人提议了,自然照做。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说:“我和孩子去灯会逛了会儿就往家走了。灯会人多,我怕出事,果然,出事了吧!孩子是在梅园巷丢的,离灯会老远了呢,大概就在戌时左右丢的。” 冯绍立刻嚷嚷起来:“我家孩子是在枣园巷丢的,离梅园巷也就一条街的功夫!也差不多就戌时!” 另一户人家也叫了起来:“我家孩子在竹园巷丢的!枣园巷拐个弯儿就到!我也不清楚啥时候,大概亥时初一刻!” 几户人家吵吵嚷嚷的叫起来,大家一看,这感情好,全在一块地方丢的,也就在那两个时辰里,六个孩子全丢了! 顾柔在里边听的直皱眉头,这人贩子咋都聚在同一块地方抱孩子了?这枣园巷,梅园巷,还有竹园巷都连一块儿的, 薛遥也在一边纳闷呢:“你们说,这人贩子咋都聚一块儿地儿了?这些下九流的都有自个儿地盘,井水不犯河水的,谁都别管别人家生意。这是咋的了?” 有人说:“那就只有一个人贩子呗!” 冯绍立刻说了:“哪来的人贩子这么厉害,就两个时辰里,抱了六个孩子?当落单的孩子满地跑呢?元宵的时候,谁不知道要看紧孩子,若不是我一个没注意……” 大家伙儿都沉默了下来,有人就说了:“要我说,咱自己想有屁用!他们捕快拿着刀去挨家挨户的搜查,比我们在这儿瞎捉摸的强百套!” 冯绍叹了口气,说:“你看看外边,如今外边乱的很,死了十几口人,重伤的到现在都躺医馆,人家官府忙都忙不过来,谁有空来管六个孩子?昨个儿不是说了么,咱自己先想想办法,毕竟自家孩子自家疼。” 大家都一筹莫展,本想着聚一块儿想想法子,尽量早点找到孩子回家,如今讨论个半天,连人贩子长啥样,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呢。 这时,突然一人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们听我说!这三条街都连一块儿的,是不是?人贩子肯定把孩子藏那三条街附近了!你想啊,干嘛不偷别的地方的孩子,就偷这几条街上的?” 人们还愣着呢,他叫了起来:“他在那附近肯定有个屋子啊!偷了孩子,直接往屋里一藏,然后再出来偷,这不就结了嘛!” 薛遥一听:“对啊!我们咋没想到呢!就是这个理儿!”别人也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的很,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前往那儿,挨家挨户的搜查呢。 冯绍立刻站起来说:“那这么着,我和薛遥兄弟先去找捕快,让他们帮着找找,整个辽远城太大,不能挨家挨户的查,就那块小地方,还不能挨家挨户开门查?” 屋里一扫之前的郁闷烦恼,人们脸上表情松快多了,几个女人激动的很,差点喜极而泣。几个男人也松了口气,若是这样,想是明天就能见着孩子! 薛遥和冯绍上街后,急赶慢赶的来到衙门找赵平安,没想着他人还不在。问了才知道,是在外面办事儿呢。 薛遥对冯绍说:“城里乱的很,许是在哪儿当差呢。咱在这儿等着?” 冯绍立刻点头:“行!咱就在这儿等他。” 两人就在路边上一坐,直等到天黑,才看到赵平安的身影。 赵平安看到他们两个,立刻下了马,跟两人招呼一声,单刀直入的问:“咋样,孩子找着了没有?” 薛遥立刻点头说:“有头绪了,孩子就在枣园巷和竹园巷那一块儿。” 冯绍心情激动的对赵平安说:“官兵老爷,麻烦您帮帮忙吧!咱们孩子身体差,这在人贩子手里铁定是吃不消的呀!” 赵平安疑惑道:“这是咋回事儿?这么快就找着了?” 薛遥立刻把前因后果给说了遍。 赵平安沉思了下,点点头,对他们说:“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们等会儿,我去跟上头汇报下。这刚刚从医馆那儿回来,那边真是乱的很。” 赵平安马不停蹄的找人汇报去了,薛遥和冯绍两人在外头等的焦急。好容易才等到人出来,跟薛遥说:“行了!我跟上头说了,上头说,让我带着几个兄弟,挨家挨户的查!你们啊,回去等消息吧!” 薛遥冯绍两人惊喜的很,冯绍好好给赵平安行了个礼:“谢谢官兵老爷了!若是找着了我家孩子,我……我们家……” 赵平安忙制止了他:“哎,这是干嘛呢!我先去找兄弟们了,待找着了,就立马来通知你们啊!”说完就上马走了。 冯绍看着赵平安的背影,拿胳膊碰碰薛遥:“待找着人了,你可得帮我好好引见引见,我要好好谢谢人家。” 待他们回了家一看,几家人家都走光了。 薛遥惊讶道:“咋都走了?这不还要等平安他们的消息呢!” 顾柔迎了出来:“都这么晚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留咱这儿吃晚饭呀,说是明个儿一大早再来等消息。” 薛遥忙了一天,总算有了些结果,轻松了不少:“行,我跟平安他们也招呼过了,说是现在就去查。明个儿早上,肯定有结果!” 顾柔听了也放松了下来,一脸笑意:“那便好了,冯掌柜,你们别走了,就这儿吃吧。这时候再回去生火,也太晚了!” 冯绍也不客气了,就留下来吃饭了。金姝这样子,回家咋烧饭哪? 可是这消息,很快就来了。 快子时的时候,薛遥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一边暗骂谁这么缺德,一边披了衣服去开门。 “平安?”薛遥惊讶道,“你咋来了?” 赵平安一脸的疲惫:“哎,别提了!我们几个兄弟一家一家的查,排查到现在才算完。那啥,我跟你说啊,没有孩子。” “啥?”薛遥嗓门大了起来,“没有孩子?不会啊!” 赵平安说:“一家一家查过来了!我们瞪着眼睛给你好好排摸了个遍!你们家孩子的画像我们都有,确实没有啊。” 薛遥急的不行,这忙活了一天了,整来整去,白忙活了一场么这不是? 赵平安忙活了一天,累的不行,急着回去补觉。薛遥满肚子疑问,还是放他走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几户人家都高高兴兴的过来等消息呢:“咋样?孩子在哪儿呢?孩子他娘还特意准备了饺子呢!” 薛遥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艰难的开口:“他们,没找着……” 人们立刻炸开了:“啥,没找着?这咋会没找着呢?明明就在那一片啊,不然还在那儿抱孩子呀?” “肯定给藏哪儿了呀!那些捕快没仔细找吧?” “就是,感情不是他们的孩子,肯定糊弄咱们呢!” 冯绍立刻提高了嗓门,大声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人家捕快我见过,是个负责的汉子。昨个儿晚上,他们都已经收工了,还连夜帮咱们找孩子呢。这咋能说人家糊弄咱呢!” 冯绍继续说:“要我说,许是咱们想错了,许是人家把孩子弄别的地方去了呢?大家再想想,再想想!” 人们个个垂头丧气的,坐在屋子里哭丧着脸。本来还想着接了孩子,好好回去给补补呢。别说娘们了,就是他们几个男的,想孩子也想的紧。 一人说:“我那孩子淘气,到了人贩子手上,不定咋闹呢,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另一个说:“我两个孩子都在人贩子手上呢,现在就盼着两个人能互相照顾着点,别我们还没找着他们呢,就被折腾没了……” 还有一人语气低沉的说:“若是让我找着了孩子,以后肯定不打骂他了。十五那天,我正找孩子呢,旁边经过的马车上有孩子的哭声,现在想想,他们车上的人若是知道孩子丢了,一定不会再打孩子了。” 顾柔在里面奇怪呢,马车?元宵节摩肩接踵的,还有人驾着马车上街? 她突然福至心灵,一个激灵,什么都不顾了,掀开帘子就往外冲:“马车?这位大叔,这马车是啥样的,你自己给我说说?” 那人奇怪的很,不过看薛遥没说话,便说了起来:“马车嘛,就很普通一辆车呗,不过我记得那车旧的很,车一动,声音嘎吱嘎吱响的呢。哦,好像用的是印花的门帘。” 冯绍说:“我好像也见着过这辆车呢,你一说,倒给我想起来了。” 顾柔忙说:“我有个猜测,各位大叔大哥,你们听听看,看我说的对不?” 众人忙叫她说。 顾柔说:“我当时就在想,冯大哥也不过扶了下媳妇儿,咋转眼间,孩子就不见了?若是有人抱走了孩子,总是会有人看到的吧!可大家都没看到,就说明,人贩子转眼间就把孩子藏起来了!” “若是藏巷子旁边的屋子里,也不是没可能,可一共三条街呢!一般人贩子哪有这么多屋子藏人?” “这位大哥一说,我就想,人贩子必定是把孩子打晕了之后,直接往马车上一放,驾车就走,立马去下一个地方。大家伙儿还在找孩子的时候,人贩子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孩子带走了!” 有人问:“你为啥觉得人贩子是用马车的呢?” 顾柔说:“大家元宵节都是来看灯会的,街上人那么多,驾着马车上街不容易,哪有人驾马车出去呀?” 这时有人插嘴了:“也许不是呢?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娇贵着呢,几步路都不肯走的。” 顾柔转头问薛遥:“阿遥,我问你,你平时走这三条巷子要多少时间?” 薛遥说:“我走路算快的了,可走过这三条巷子,也要三刻钟的时间呢。这些巷子都不短的。” 顾柔说:“大家想想,我家阿遥算是人高马大的了,他也要三刻钟才能走完这三条巷子。你们以为人贩子下手不需要时间?随便找一个抱了就走?” 大家一想,对啊!人贩子两个时辰就抱走了六个孩子,这街上有这么多孩子供他抱?他必是要找机会下手的,这样一候机会,要用的时间就更多了。 顾柔又说:“若是人贩子驾着车,这时间就对的上了。马车比人走路快多了。人贩子捡了孩子,把他敲晕再抱上马车,立刻驾车就走。到了下一个地方,把车停一边,在巷子旁寻找目标。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众人豁然开朗,冯绍激动的站起来:“那你知道孩子在哪儿不?” 顾柔笑了笑说:“那就要看你们的了!若是你们还能记住那马车的样子,我把它画下来,你们按着上面的样子找,不就是了?” 众人激动急了,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顾柔连忙进去拿了纸笔,画了起来。 她前世是美术生,画个马车不在话下,凭着他们说的细节,把马车一点一点勾画的具体起来。这边说要加一条杆子,那边说加一个帘子,最后画出来的马车,众人都说像,像极了! 顾柔松了口气,对他们说:“接下来就是找这车了,找着这车,人贩子也找着了!” 有人多问了句:“城里这么大,上哪儿找去呀?” 顾柔说:“他是从竹园方向走的,朝那方向寻下去,准没错!” 事不宜迟,冯绍珍重的把画纸放入怀里,拉着薛遥一起找去了。   ☆、第3章 .17| 宋奶奶这两天神情恍惚,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小寅:“杀千刀的人贩子,小寅身体不好,这万一他们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咋办呀?” 顾柔帮着宋奶奶挽头发:“奶奶,您别担心啊,他们又出去寻了。这次肯定寻的到啊!” 宋奶奶留着眼泪,眼睛望着门的方向:“你别糊弄我这个老婆子,昨个儿晚上官兵老爷上门来,我都听到了,连他们都找不着呢,更别提咱们了!” 顾柔又是安慰又是劝的,到了晌午,她下厨熬了锅浓浓的大米粥,哄了宋奶奶吃了半碗,正准备让她睡个午觉,忽然听见外边一阵喧闹,然后门就被打开了。 薛遥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跑边喊:“阿柔,阿柔啊?孩子找着啦!找着了!” 宋奶奶和顾柔两个一对眼,立刻下炕往屋外跑。 顾柔一看,薛遥后边跟着冯绍和金姝,金姝手里紧紧抱着的,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冯寅! 就两天没见,小寅整个就瘦了一圈儿,原来刚做好的棉袄也没了,大概是被人贩子给扒了去。脸色都发黄了,一双眼睛还是白水银里的黑水银,可是呆呆的,也没了往日的生气。原来嫩嫩的小嘴如今是紫色的,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头发衣服全是乱七八糟的,哪有往日那个掌上明珠的模样? 宋奶奶一看,眼泪再也止不住,抱着小寅直哭:“我的小乖乖哟——!让你受苦了哇!天可怜见的呀——哦哟我的心肝哟——” 薛遥忙说:“奶奶,先别哭了,来让他们先进屋,上炕坐着,让暖和暖和!孩子手脚冰冰冷!” 人们簇拥着小寅进了屋,让他坐炕上。这孩子怕是被吓坏了,到现在也不哭一声,也不说一句。 薛遥叫住顾柔说:“阿柔,家里有米汤没?给孩子吃点热汤热水的。这两天,怕是人贩子都不给吃的。” 顾柔刚烧过粥,灶房里还剩下点米汤,还热乎着呢。顾柔急忙盛了一碗,端了出去。 金姝接过碗,一勺一勺喂给小寅吃:“来,热乎着呢,来喝点。” 小寅就着金姝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两口,突然自己拿过勺子,从碗里舀了汤往嘴里送。 冯绍在旁边看的惊奇:“这孩子以前吃饭不是都要人喂的嘛,今个儿怎么自己吃起来了?” 金姝的眼泪挂在脸颊上,哽咽着说:“还不是给饿的……你也不看看关着孩子的地方有多破,人贩子能给口水喝就不错了!” 冯绍也红了眼眶:“这人贩子真够心狠手辣的,要不是我们今个儿抓住他报官,以后指不定祸害多少人!” 正说着,小寅三口两口喝完了米汤,嘴唇似乎红润了点。 金姝帮他擦擦嘴:“够不够?再吃点不?” 冯寅摇摇头,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娘——”一下子扑到金姝怀里大声嚎哭起来。 金姝抱着冯寅也哭个不停:“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该摔那一跤……” 冯绍在一旁看的心疼,偷偷的抹眼泪。 顾柔把宋奶奶和薛遥都拉了出去,把屋子让给他们一家三口,让好好发泄一下。 顾柔叹了口气:“孩子回来就好,我刚刚看小寅的样子,还以为被吓傻了呢。” 宋奶奶见孩子回来了,心里头高兴的很,腰板也挺直了很多:“可别瞎说,这孩子命大,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薛遥问顾柔:“家里有菜不?我去做饭,今个儿让他们留我们家吃饭得了!” 顾柔点点头,说:“记得清淡些,那人贩子大约只给小寅吃干粮,所以不能吃那些大鱼大肉的,当心身体受不了。” 薛遥表示知道了,系上围裙就下灶房了。 这是冯寅回来之后的第一顿饭,薛遥准备了个炸丸子,取个团团圆圆的意思,又做了个酸菜炖排骨,再做了几个清淡的,热乎乎的上桌了。 冯绍他们也没再客气,大家伙儿围着炕桌吃上了。 席上,冯绍郑重的跟顾柔道谢:“要不是弟妹给咱们指了个道儿,怕是到现在都找不着孩子呢。来,阿姝,咱们给弟妹行个礼。” 顾柔忙说道:“这怎么当得起!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谁知道真让我给猜着了呢!我这也是没在城里生活过,不知道大户人家也驾车出来,不然咋会被我误打误撞了呢!” 冯绍下了炕桌,就要给顾柔行礼:“咱家小寅你也不是不知道,宝贝的很呢,是我冯家的命根子,是冯家嫡亲的子孙!你要不受我这礼,我还有脸见人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小寅!” 理都被他说光了,顾柔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她一脸的为难,用求助的眼光看向薛遥。 薛遥开口了:“冯掌柜,这也不和规矩啊,她一个女人,怎好受你的礼呢?” 冯绍铁了心了:“嘿,你个薛遥,平时看你也挺看重你家媳妇儿的,早上你媳妇儿从屋里冲出来,你一句话不说。现在是咋了?我跟你说,不管男的女的,一样是我冯家的恩人!” 宋奶奶也笑呵呵的说:“哎,阿柔你就受着吧,不然冯绍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下顾柔薛遥两个是真没话说了。只见冯绍金姝站一块儿,郑重其事的给顾柔行了个礼。 顾柔忙说:“够了够了啊,这礼我是受了,大家吃饭吧,小寅等着喂呢。” 几人又重新坐下来,热热闹闹吃饭,如今小寅回来了,心里头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几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笑容又重新浮现在他们脸上。 小寅刚刚还自己拿勺子喝米汤呢,如今又撒娇要娘喂,这个时候,小寅说啥就是啥,他们几个哪有不答应的? 顾柔问他们:“那个人贩子是怎么寻着的?你们给我们说说?” 冯绍常年做掌柜,还是有一张巧嘴的:“当时啊,我们就沿着竹园巷子往下找,可竹园巷到底有三个岔道口,往哪儿跑呢?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你还记得不?他说,就往偏僻的地方找。” “我们一想,也对,城门关了,人贩子出不去,肯定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孩子被抓了要哭吧?哭声引来别人怀疑就不好,所以肯定是往偏僻的地方去。” “随后我们这几个,哪儿偏僻往哪儿钻。你猜怎么着?嘿!真被我们找着了,那马车明晃晃的放屋外边呢!” “后来啊,我算是见识了你家男人的本事了!那刷刷的,人贩子刚伸出个头就让你男人给拿住了!大家伙儿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 薛遥被夸的不好意思,他说:“我也没啥别的本事,就身手好而已。后来,大家伙儿把人贩子给绑起来,好好收拾了一顿,连同着马车,一起送官了!” 顾柔听的入迷,问金姝:“你们几个媳妇儿也一起跟了过去,可也打了那人贩子了没?” 金姝笑的一脸得意:“打了!还踢了呢!照着屁股就踹,把人贩子踹的直滚!”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互相打着趣儿,吃着菜,开心的很。 等吃过饭,顾柔进屋寻了半天,寻摸了个小毯子出来,跟金姝说:“这个,你拿着披小寅身上,回去路上冷,别给冻坏了。” 金姝也不客气,收下小毯子,说:“我这两天六神无主的,就知道哭。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想到问题要害了,要不是你,小寅还不知如何呢……” 顾柔忙说:“哦哟嫂子啊,若是我孩子丢了,我怕是比你更慌呢。我刚说了,我没在城里住过,就只想着平常人家哪有驾着马车逛灯会的?这才歪打正着的呢。” 金姝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每个孩子都是娘的命,若是小寅真的没了,我也不活了……” 顾柔连着劝了好几句,金姝又说:“大概明个儿起,就会有人家上门道谢呢,都说若不是你,肯定找不着孩子。” 顾柔无奈了:“我也就随口一说,那值得了人家的谢呀?” 金姝道:“不来道谢的人家才叫忘恩负义呢。那啥,孩子困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先带他回去了啊。” 金姝冯绍带着孩子走了,宋奶奶在门口望了很久,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这下,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能睡个好觉咯!” 顾柔和薛遥两个人相视一笑,关了门,回去收拾碗筷去了。 晚上临睡的时候,薛遥问顾柔:“你今个儿早上,是咋一下子想出办法来的?” 顾柔说:“其实冯掌柜元宵那天来找你的时候,我就想了,冯掌柜不过扶个人,那人贩子至于跑那么快嘛?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影了?那只有一个可能,把孩子藏起来了呗!若是藏路边的屋子里,哪有那么多屋子给他藏啊。那就只有马车了。” “而且,我从小到大都在村里长大,城里大户人家到底咋出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般人家是不会在元宵节这天驾着马车出来的。” 薛遥点点头:“倒给你歪打正着了。我想呢,你咋突然变聪明了!” 顾柔大言不惭道:“我本就聪明,你没发现而已。” 薛遥哑然失笑:“是是是……咱睡吧,累了两天了,总算把孩子找着了……” 第二天,那几户人家果真都提着东西上门,说是郑重来给顾柔道谢的,把顾柔弄得又紧张又不好意思。 冯绍又送了口信来,说冯寅一到家就病倒了,宋奶奶说:“孩子小,还是被吓着了。”顾柔和薛遥两人又提着东西上门了好几趟,看望冯寅。 这一来一去的,等好容易坐下来一算,这正月都快结束了。 薛遥出去看了好几趟,顾柔问他,他说:“等正月结束了,春天就该来了,我合计着等雪化了,就回村里一趟,这春耕可不能马虎,以后一年的嚼用就在这上头了。” 顾柔点点头,再怎么样,他们也就是在城里借住一阵子,等生完孩子还是要回去的。 “啊对了阿遥。”顾柔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我想在北方种水稻。”   ☆、第3章 .17| “种水稻?”薛遥当她说胡话呢,摆摆手,“阿柔别闹,这可是春耕,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柔忙说:“谁跟你闹了?我说正经的呢。咱们村里土地肥沃,旁边又是曲水江,水也是够的,咋就不能种水稻了?” 薛遥摇摇头说:“我的小姑奶奶诶,你来北方之后,看到过有人种水稻的不?没有啊!全是种小麦的,这小麦它在这儿就是好种,水稻不好种,世世代代就这么传下来的。” 顾柔说:“可是,咱又没试过,咋知道好种不好种呢,试试嘛,我保证这水稻种下去,肯定丰收!” 薛遥啧了下嘴:“你保证?你拿啥保证?到时候颗粒无收,咱吃西北风去啊?”他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点,放软了语气道,“要试,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试啊。咱们的孩子快出生了,若是把水稻种成了,倒还好,若是种不成,拿什么养孩子?” 顾柔还要说,被薛遥阻止了:“你是不是吃不惯北方的小麦?想吃大米了?行啊,等你男人挣了钱,从南方回来,随你怎么折腾。可现在我们手里没钱,只靠这五亩地吃饭,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顾柔被他说的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她本一腔热血,想依靠前世的知识在东北种出大米来,没想到被薛遥否的彻彻底底。 薛遥说的有理不?有理。可顾柔心里还是憋得慌,东北能种大米不?能啊!东北大米那可是大大的有名,说起来谁不翘大拇指? 可偏又不能种!顾柔也不理薛遥了,下了炕,一个人去灶房忙活。薛遥一看,忙跟在她屁股后头劝:“你可别生气啊,生气对孩子不好。也没不让你种,咱以后种啊。你若是生气,可不能憋着,你打我骂我,拿我出气,怎么都行。” 顾柔不理他,自顾自的拿了酸菜出来切,薛遥在她后头不停的转悠:“要不我来切?你却歇会儿?哎我真不是要跟你对着干,主要是这想法太异想天开了些……” 顾柔举着刀转过身来:“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薛遥狠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哎哟看我这嘴巴,那啥,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就是想……” 顾柔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也没生气,你就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 薛遥忙不迭的应了,乖乖出去,还不放心的一步一回头,看她脸色。 顾柔自顾自的切酸菜,她也没真生气,就是郁闷!金手指就在眼前,还不能开。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儿么。若是开了,说不定能改变历史啥的。 可真要细究起来,顾柔心里也没底。为啥千百年来北方只种小麦,不种大米?老祖宗的智慧不可小觑,为啥不能种水稻,肯定有他的道理。前世北方种大米,那也是一步一步实验过来,最后才成功了的。她只听说过东北大米的大名,这背后的辛酸是一概不知的。 顾柔在厨房里一会儿切菜,一会儿烧水,忙着忙着,心里的郁闷也渐渐消了。 阿遥说的对,今年不种,明年种呗!等他们手里有粮,有钱,有底气了,再折腾这个,总比现在一穷二白就冒险的强。 等她忙活完了,洗了手,出灶房一看,这窗户咋打开了?这大冷天的,风灌进来还不冻死个人。 顾柔忙走过去关窗户,这往窗外一看,立刻噗嗤一声笑了。 薛遥笑嘻嘻的立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举着冻的通红的手,朝她挥手:“阿柔阿柔,看这里!” 只见他旁边立了个一人高的大雪人,枯树丫当手,芸豆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白白胖胖憨态可掬。一看就是薛遥费了功夫给堆起来的。 薛遥笑的一脸得意,朝她喊:“阿柔,看我给你堆的大雪人儿!好看不?” 顾柔不知不觉的笑出了声:“你干啥呢!这大冷天的,快进来!” 薛遥不肯,还站外边呢:“你就说,好看不?” 顾柔吃吃的直笑:“好看,你快给我进来!” 薛遥得意的手叉腰:“还有呢!阿柔你看地上!” 顾柔探头一看,只见雪白雪白的院子里被他踩出几个大字,歪歪扭扭的写着:阿柔对不起。 顾柔这下是一点火气都没了,笑的见牙不见眼,脸都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你干啥呀!你哪儿对不起我了?真不知羞,快把它抹了!” 薛遥还在外边叉着腰呢:“羞啥?我哄我媳妇儿呢!我偏不抹!” 顾柔作势要跑出来打他,薛遥忙跑进来:“外边冷,阿柔要打我?来进屋里打!” 顾柔佯装嗔怒着说:“谁说要打你了?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浪,也不怕生冻疮!” 薛遥看顾柔的脸虽然板着,可嘴角有压抑不住的笑意,眼角也上翘,好像下一秒就能笑出来。 他心想冻疮怕啥,媳妇儿才是第一位的呢 顾柔把他拉进屋,给好好揉了揉手,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受了凉。 那雪人儿,那字,谁都没去动,晾在那冰天雪地里,好像一个见证。 正月过了,人们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该开店的开店,该干活的干活。薛遥急着回村里整地,出去跑了好几回。 宋奶奶叫住他:“还得过个十天半个月呢,那时候雪该化了不少。记得多穿几件啊,下雪不冷化雪冷。” 薛遥心里急归急,可真要走的时候,又舍不得顾柔了,天天跟在顾柔屁股后头念叨:“这几天可别出去啊,外头冷着呢。我不在的时候也别糊弄自己,该吃就吃,可不能饿着,平时你就在家做做小衣服,跟咱孩子唠唠嗑,别的都不用担心啊,我来弄……” 顾柔被念的烦了,直说他磨叽:“像不像个男人啊?要去就快去,早去早回,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又不是四五个月……” 薛遥一脸委屈:“媳妇儿,你这脾气见涨啊,你以前的温柔劲儿去哪儿了?” 顾柔无奈了,只好放软了语气安抚他:“现在这个月份,孩子稳定着呢,不会出啥事儿的,你就放心去吧,我也不会乱跑,就等你回来。” 过了几天,雪又化了点,薛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套上骡车要回村里,被顾柔逮着喝了大半碗面汤,又往怀里揣了热乎乎的饼子,让在路上吃,才放他走。 薛遥真走了,顾柔反而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平时屋子里有他嘴巴嘚啵嘚啵不停,也热闹的很,如今觉得缺了点什么。 宋奶奶看顾柔手里拿着小衣服要做,眼神却不知飘哪儿去了。 她心知肚明,还拿顾柔打趣儿:“咋了,这就想他了?以后他还要去南方呢,一去四个月,到时候你可咋办?” 顾柔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没不舍得他,就是一下子家里少个人,不习惯罢了……” 宋奶奶看她嘴硬不承认,只捂着嘴笑,笑的顾柔脸红的发烫。 下晌的时候,金姝过来看她了。 顾柔忙把人拉进屋:“这么冷的天,还过来干啥呢?在屋里窝着不好?” 金姝笑着说:“来看你还不好?我是想着,这一来呢,你家男人刚走,我怕你寂寞,来陪陪你,二来,我手里还有不少小寅穿剩下的小衣服,正好拿给你。” 要说之前金姝顾柔两人还客客气气的话,经过那事儿,金姝就彻底将顾柔当自家人看了,语气也亲热不少,能帮衬的就绝没有二话。 顾柔一看,冯掌柜家是卖布的,给孩子穿的还能有差的么?就这布料,摸上去比自家的好太多,更别说那花纹样子了。 顾柔虽然喜欢,却还是说:“我家有呢,来北方之前,我娘给我收拾了一大包,自己又做了不少,给孩子穿是足够的。” 金姝却说:“你可别推辞,这是我家男人特意让送的,我也觉得是,给孩子穿旧衣服才软和呢。哦对了还有这个,你来看。” 顾柔探头一看,那个包裹里头全是虎头帽,拨浪鼓之类的小孩子玩意儿。 金姝说:“你猜怎么着,我家小寅听说我要给你肚子里的小弟弟送东西,自己收拾了这一大堆,让我带过来的!” 顾柔噗嗤一笑:“这孩子,咋跟你一样客气呢。” 金姝说:“不是客气,这孩子心里清楚的很,若不是你,怕早就见不着爹娘了。这些东西,他虽然早就不玩了,可也是谁都不让碰的,小气的很!如今肯拿出来,我和阿绍都吓了一跳。” 顾柔心里知道,他们一家都念着他们的情呢,很是感动,冯寅虽然是个小孩子,可心地纯良,不比一些大人差。 如今不仅他们,其他几家丢了孩子的人家也是,没事儿就来他们家坐坐,虽然嘴里不说,却没有一次是空着手的。 顾柔推辞不过,只好收了,金姝转而跟她讲起家里的趣事儿:“……我们家的母狗这几天就要生了,小寅可紧张了,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情愿自己不吃,也要让我家狗吃上。” 顾柔眼珠子一转,问道:“你家这狗凶不凶?” 金姝说:“凶!还敢咬人呢!就对小寅特温柔,让干啥干啥。” 顾柔眼前一亮:“那正好,你家狗崽子出生了,能卖给我们家一个不?我带回村子里看门。” 金姝道:“啥卖不卖的,你要,直接给你就是了,还跟我提啥钱哪。” 两人又聊了好久,直到宋奶奶睡午觉起来,金姝才想到家里晚饭还没做呢,急匆匆的往家走,宋奶奶看她冒冒失失的样子,急得在她后头喊:“慢点走,别摔着了!” 到了晚上吃完饭,洗好碗,顾柔回屋子里铺床,寂寞想念的心思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白天有宋奶奶说说话,吃饭得时候也热热闹闹的,下晌金姝又来串门,哪有这功夫想薛遥。如今要睡了,炕上只有自己一个,空荡荡的,好不凄凉。 顾柔暗骂自己没出息,也就分开了一天,就想成这样了,以后要分开整整四个月呢,可咋办呀。   ☆、第3章 .17|家 薛遥刚走的第二天,顾柔就明晃晃的顶了两个黑眼圈,被宋奶奶好一顿笑:“哦哟我的小姑奶奶哟,这是害了相思病了呀,那话咋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顾柔被笑的头都抬不起来,红着脸躲灶房里去了。 却说薛遥这里,急赶慢赶的赶回了村子,雪还没完全化,骡子走起来也没平时那么快。好容易看见村口了,天都快黑了。村口有几个兄弟远远的就看见了他,惊喜万分的跟他打招呼,个个揽着他的肩膀问这问那的。 薛遥边答应了他们有空便去喝酒,边往家走去。 陶顺果然时不时的就来照看他们家,雪下的这么大,也没压塌了屋子,肯定是陶顺常常去屋顶扫雪的缘故。 薛遥开了门,放下东西,把家里稍微归整下,就拿了城里带来的好酒去找陶顺。 陶顺刚听人说薛遥回来了,正准备出门寻他,就看薛遥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阿顺,出去干啥呢?没看我回来了嘛!”薛遥人还没到,就先喊起来了。 陶顺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搂住薛遥脖子:“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城里抓你去!想死我们了都,胖了啊,城里吃食好是不?” 薛遥一拳捶陶顺胸前:“你不也胖了!都是正月里头吃的。走走走,去你家,给你带了好酒呢。” 两人进屋里好好寒暄了一番,小婉送来两个碗给他们倒酒,还有瓜子花生啥的,还问薛遥:“阿柔如何了,肚子里的孩子还安稳不?” 薛遥哈哈一笑:“放心,孩子安稳的很,昨个儿晚上还隔着肚皮跟他耍着玩呢。”说着便跟陶顺说起孩子的事儿,嘴里嘚啵嘚啵个不停,喜上眉梢,看这样子,等孩子出生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两人都惦记着正事儿,也不多喝,就小饮几口。薛遥说:“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那几亩地,我想着趁现在好好整整地,免得开春了来不及,等整顿好了,就要回去守着媳妇儿。” 陶顺说:“正该如此呢,你们虽说去城里生孩子,可总归还是要回来过活的。对了,我听说好多人家准备开春了去开垦荒地,反正也免赋三年。你呢,你们家要不要开荒?” 薛遥摇摇头:“哪来的人手啊?咱今年要去南方,地里的活都是女人干,他们干的过来?再说,我家阿柔对种地实在不在行,还是算了吧。” 两人又转头说起跑南北货的事情来,陶顺说:“几个跟着一起去南方的兄弟们想运点水曲柳过去,说老珍贵了,南方有钱人家抢着买,你看咋样?” 薛遥说:“问我干啥?他们要运就运呗,反正都是一块儿去南方的。” 陶顺说:“这不是木材笨重嘛,怕货物重,畜生走的慢,路上耽搁了。” 薛遥摆摆手:“没事儿!不还有骡子嘛,骡子吃的了苦,拉得动。” 此时小婉已经在灶房里生火烧饭了,陶顺留他吃饭:“你家反正也没收拾,在我家吃饭得了。再说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啊。” 薛遥也不客气了,这好几个月不见,和陶顺有说不完的话,趁着这时候,好好唠唠嗑。 到了吃饭的时候,薛遥对那一盆子的鲜鱼很感兴趣:“这哪儿来的?不会是从咱这江里捕上来的吧?” “可不是!就是从江里捕上来的。”陶顺让他尝尝,“可好吃了!是不?” 薛遥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顾柔这下可好,能吃到不少鱼了。 这边呢,陶顺拿了周老四的偷鱼的事儿出来当笑话讲给薛遥听。 薛遥一向不怎么理会周老四的瞎蹦跶,这次却沉思起来。 “干啥呢?想啥呀?哎,别想了,吃饭吃饭。”陶顺劝他。 薛遥像没听到似的,往那儿一坐,饭也不吃了。 许久他才跟陶顺说:“那啥,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安稳,你说周老四这么恨我,我一走,媳妇儿孩子留在村子里,他会不会想法子报复?” 陶顺筷子一放:“他敢!再说了,我们去南方没错,可村子里还有二百多兄弟呢,还怕看不住他?” 薛遥摇摇头:“看住?怎么看?天天让人栓裤腰带上?这防是防不住的,我得想个法子,我们即使去南方,他也不敢动我媳妇儿。” 陶顺又提头刨饭了:“若是你真不放心,就两个法子,要不就是带着他一块儿上路,要不就是让你媳妇儿上城里住。哎,这祸害遗千年的……” 这事儿,商量个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来,薛遥吃了饭喝了酒,跟陶顺小婉招呼一声,就回家去了。 家里还保留着当时匆匆进城去的杂乱模样,薛遥草草的收拾了,烧了炕,往炕上一躺,不禁惦记起顾柔来了。也不知她如何,孩子怎样了,等忙活完了,早点回家守着媳妇儿去。 薛遥心里惦记着媳妇儿,干活干的又快又好,原本四天的活儿,硬是被他三天就完成了,大冷天的,干活干的身上直冒白气儿,又是翻地又是起垄,人家两口子一起干也没他快。晚上的时候他也不开火,轮流上兄弟们家里蹭饭去,他们都说要和他好好喝几盅呢。 到了第四天,薛遥活儿都干完了,啥都不收拾,直接上车,就往城里赶。明明只分开了四天,怎么像分离了四年似的呢。 急赶慢赶的,薛遥终于在下晌的时候回了城,还没进院子,就喊起来:“阿柔,我回来了!”顾柔在屋里头听见了,忙往门外走。 门“嗙”的一声被打开,薛遥大步跨进院子,也不管骡车了,直往屋里冲。 “阿柔,想我不?”薛遥一把搂住顾柔,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可想死我了!说说,想不想我?” 顾柔一见薛遥,啥心思都没了,直一个劲的盯着人看,嘴角不自觉的直往上扬。 薛遥见顾柔不说话,就说:“看到我傻了?咋不说话?来,我听听我孩儿咋说的。” 他蹲下来,一只耳朵凑近顾柔肚子,嘴里念叨着:“儿啊,爹不在家这几天,你娘想我不?……啥?你大声点说?哦,原来你娘天天想我呀!” 顾柔噗嗤一笑,把他拉起来:“说什么胡话呢,咱孩子还小呢!” 宋奶奶在屋里听到声音,连忙赶出来看:“小遥回来了呀!这么快,家里活都干完了?你不在家这会儿,阿柔想你想的哟,睡都睡不着!” 薛遥一听,尾巴都翘上天了,刚想得意,就被顾柔撵去洗脸:“这风尘仆仆的,快去洗洗吧。”留下顾柔和宋奶奶相视而笑。 薛遥回来了,这家里似乎就热闹了好多似的,顾柔又特意做了锅子,大骨棒儿用小火炜着,香味能传到院外去。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吃饭,欢声笑语的。 晚上的时候,两人躺炕上,薛遥抱着顾柔说悄悄话:“等三月的时候,我又要回一趟村子里——村子里的五亩地还等着种呢。对了,种子你放哪儿了?” 顾柔说:“就咱家灶房后头的小屋子里,在架子上,你翻翻。” 薛遥点点头:“这次就不是三四天功夫了,小麦精细着呢,我起码得弄个十天半个月,你肚子里那个,可千万要等我回来再生啊。” 顾柔笑道:“放心,我和宋奶奶算了好几遍,不着急呢。你且放心去吧。” 产婆是早就打好招呼的,薛遥想着,过几天再去找一次产婆,免得人给忘记了。到时候万一生了,找不到人可怎么好。 才过了十天半个月的,薛遥又急冲冲要走,他是这样跟宋奶奶说的:“赶在春分前后给种下去,我早去早回,孩子月份大了,我放心不下。阿柔生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守着的。” 宋奶奶也是这样想的,跟薛遥说:“不急,地里的活儿也重要,可不能贪快就马虎,这是你们一年的嚼用呢。忙活好了就回来,女人家生孩子,有男人在旁边也安心。” 顾柔给他备了一大筐馒头,说:“知道你忙,但也别随便糊弄自己,这白面馒头热热就能吃,不费事儿。” 送走了薛遥,顾柔和宋奶奶两个说了会儿子话,晌午的时候又开火垫吧了几口,两人都要回房睡午觉了。 顾柔本是不睡的,可如今月份大了,怀着孩子吃力多了,下晌的时候迷迷糊糊就想睡。 以前肚子小,还不觉得啥,如今肚子越来越大,顾柔看的心惊胆战的,啥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涌到她脑子里。 都说女人生产就等于一只脚跨进鬼门关,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万一胎位不正或是有啥差错,她大概就直接去了呀。 而且看着肚子,孩子块头不会小,万一太大了出不来,孩子闷在里头咋办呢。 顾柔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落在宋奶奶眼里,让宋奶奶直纳闷,这是又犯了相思病? 宋奶奶又打趣她:“我看你们哪,比新婚的感情都好,也就几天不见,就这么郁闷了?” 顾柔便说:“没想他,我是在想,这孩子块头这么大,万一出不来啥的……” 宋奶奶急忙阻止了她,脸色严肃的说:“可不许瞎想,你和孩子的福气在后头呢,小遥也是有福气的,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不?可要天天带着啊,别瞎想,我们阿柔一定顺顺利利的生个大胖小子下来!” 顾柔看宋奶奶这幅样子,也不敢多问了,可嘴上不问,心里头这心思就没停过。 顾柔心想,这有啥不能说的,难道以前女人家生孩子,孩子出不来就没其他办法了,直接等死? 她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好奇,趁着金姝来串门的时候问她:“我问你啊,这孕妇若是难产,孩子出不来,可有啥办法不?” 金姝奇怪道:“你想这个干啥呀?可不能瞎想的。” 顾柔说:“我没多想,我就问问。我想着,若是我的孩子太大了,或是胎位不正,可有啥法子不?你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金姝看了她一眼,说:“我也就听我娘说过,若是孩子屁股朝下,头朝上,产婆是有个啥手法把胎位正过来的,这个法子危险的很,不少产婆不敢用的。不过至少能把孩子生下来。” 顾柔点点头:“这样,那若是孩子太大呢?” 金姝腾的站起来,脸都板起来了:“现在还没生,想这个干啥?我跟你说,这生孩子虽说是鬼门关里走一回,但是你不能怕,你们母子俩,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第3章 .17发|表 顾柔看金姝反应这么大,心里便有数了。如今这情况,她也只能保佑孩子争气点,平平安安的最好。若真到了保大还是保小的地步,这机会就让给他吧,自己已经是活了两世的人了,也够本。 薛遥即使人回了村里,心还在媳妇儿孩子身上,可播种是个精细活儿,急不来,只好耐着性子干。晚上的时候,随便吃两只馒头,就当是晚饭了。 薛遥是个勤劳肯干的,伺候地又细心,就连老人家看了都直夸好,粗中有细的。 就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薛遥起早贪黑干了好几天,终于把种子全播下去了。 陶顺说他:“你说你这么拼干啥呢?你媳妇儿也不是这个时候生啊。” 薛遥今个儿总算把事儿弄完了,可以歇歇,他说:“我这不是怕他出来的早嘛。如今总算弄好了,我心头也没别的大事儿了,回去守着我媳妇儿孩子去了。” 陶顺说:“那你快回去吧,地里的活儿你别担心,我们帮忙看着呢。” 薛遥也不客气,他说:“一坐完月子我们就回来,到时候就不用跑来跑去的忙活了。” 薛遥这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的,等他回来的时候,看着顾柔的肚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愣着干啥?快进来。”顾柔喊他。 薛遥挠挠头:“不是这……我就走半个月,咱孩子就这么大了?”这肚子简直是日新月异啊。 顾柔说:“最后几个月,长得快呗。地里如何了?” 薛遥答道:“我出手还能有差的?都弄得妥妥当当的。我跟阿顺他们说了,让帮忙看着点就行。” 薛遥如今无事一身轻,没事儿便盯着顾柔的肚子看,一会儿念叨一会儿笑的,还抢着把所有的家务事全揽了。 顾柔说:“我如今多动一动,以后生孩子就方便,若是真的娇惯着,啥事儿也不做,到了那时候,反而不好生。” 薛遥半信半疑的。顾柔看他这样,索性让他给孩子讲故事。 薛遥问:“他真能听懂?” 顾柔点点头:“能,爹的声音能听不出来?你说着,他就能懂。” 薛遥找到事儿做了,每天除了烧饭就是对着肚皮讲故事。啥公主皇子,江湖恩怨讲的头头是道。 顾柔也听住了,问他:“你是咋知道这么多的?以前还没看出来,原来你肚子里故事还挺多。” 薛遥说:“这算啥?其实我肚子里最多的是那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只是不好说给孩子听。” 趁着天气晴好的时候,顾柔被薛遥小心翼翼的扶着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人大夫仔细给搭了脉,直点头:“孩子不错,大人孩子都好。” 薛遥急忙问:“那啥时候出来呀?” 大夫说:“啥叫啥时候出来?这孩子,该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别急,回去等着吧。” 就这样,到了四月的时候,顾柔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薛遥急的嘴上又烧了一片儿的泡,天天对着顾柔的肚子念叨:“哦哟我的儿啊,里头太小了是不是?是时候该出来了!出来了爹带你去买糖吃!” 顾柔心里也急,宋奶奶这时候成了当中最镇定的主心骨了,跟他们说:“有不少孩子是足月才出来的呢,不急不急啊。说不定啥时候就出来了。小遥,跟接生婆打过招呼了没?” 薛遥说:“早就打好招呼了,嘱咐了两遍了呢。” 宋奶奶说:“再去说一次,就说快了,让准备着。” 薛遥又急匆匆去了。 这天下晌的时候,宋奶奶和顾柔一人一个房间睡午觉。薛遥一个人在那儿削鱼鳞,准备晚上弄个糖醋鱼吃,忽然就听屋里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声。 薛遥这几天都提着神呢,一听,连忙进房一看,只见顾柔躺炕上,正叫唤着:“阿遥……阿遥,我好像……” 薛遥忙跑她身边说:“是要生了不?肚子疼?这就是要生了啊!别急啊,别急,我去叫产婆,马上就来啊。”转头就往外冲,还不忘叫醒宋奶奶,“奶奶!奶奶,阿柔要生了!快起来!” 宋奶奶从梦里惊醒,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似的爬起来,往外跑:“啥?是要生了不?” 薛遥急着出门,跟宋奶奶说:“阿柔说肚子疼呢!你帮我看着点啊,我去叫产婆!”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宋奶奶衣服都来不及穿,往顾柔房间里跑,一看,顾柔疼的直哼哼,不过看样子,还没到真疼的时候呢。 毕竟是生过的人,宋奶奶有经验,说道:“别急啊,这才刚开始疼呢,要出力气的时候还在后头,我去冲碗鸡蛋茶给你。” 宋奶奶急冲冲的跑去冲了碗鸡蛋茶,又跑回来喂顾柔喝了,守在她旁边不停的安慰她:“没事儿啊,等孩子生出来就不疼了,咱先别叫,等下要用力气的时候再叫。” 宋奶奶嘴上说不急,心里却心急火燎的,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说给顾柔听,不知是安慰顾柔还是安慰自己。 “咋还不来啊!啊呀早知道让小遥驾着车去,这样也快啊,产婆小步子小脚的,能快到哪里去。”宋奶奶直往窗外张望,回头跟顾柔说,“产婆一会儿就来,早跟人打好招呼了,不会有差错。” 正急着呢,薛遥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来了来了!宋奶奶,产婆来了!” 薛遥扶着产婆跨过门槛,就要往里冲,被产婆拦住了:“你不能进去!在外边候着。”转身进房,“梆”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薛遥傻眼了,他还没好好看看顾柔呢,连句话都没说上,就不能见了? 薛遥急忙跑到顾柔屋子前,隔着窗户往里喊:“阿柔?阿柔听得到不?我就在外边呢啊!没事儿!疼你就喊出来,别憋着啊!” 顾柔在里边听的哭笑不得,也顾不上回话了,疼的只知道叫唤,听在薛遥耳朵里又是一阵心疼。 “阿柔,咱不疼了啊!咱就生一个!管他儿子女儿,咱生完这个就不生了啊!”薛遥心疼的不行,冲着屋里头又一阵喊。 产婆在里边也奇了:“这话咋说的?他们年纪轻轻的干啥只生一个?又不是不能生。”说完仔细看了看情况,说,“还早着呢!才刚开始疼是不?来,咱起来走几步,活动活动,待会儿也好生。这位老太太,来搭把手。” 薛遥耳朵灵敏,里面产婆的说话听的清清楚楚,又喊起来了:“咋还走起来了?她躺炕上都疼的不行,咋能走路呢!” 产婆嫌他话多,宋奶奶忙说:“实在对不住,他们小年轻的第一次生,啥都不懂。你有啥事儿就跟我说。” 幸好这几个当中,就数宋奶奶最镇定了,产婆说:“有热水不?毛巾,热水,还有剪子,蜡烛,都要备着。” 宋奶奶点点头,出了门,拉过薛遥轻声说:“你给我冷静点!没事别往里头喊!” 薛遥忙拉住她说:“参片!参片!拿进去给阿柔含着!” 宋奶奶说:“现在不是含这个的时候!只有生不出来的时候才用的。” 宋奶奶拿了东西又进去了,薛遥索性也不叫了,他悄无声息的往窗户纸上捅了个洞,往里头看,眼睛一下都不敢眨。 只见阿柔已经不走了,她躺炕上,两条腿开着,眉头紧皱,疼的直冒汗。 薛遥越看越急,阿柔疼这这样,咋还不赶紧把孩子拿出来呢。 产婆这时候一看:“羊水破了,是时候了。” 顾柔正纳闷呢,啥叫是时候了,过不了一会儿,她就懂了。 若说之前的疼是还能忍受的话,如今疼起来真是不要命的疼,如一把锤子往腰上捶。顾柔忍不住哭叫起来,嘴里直说胡话,抓着床单的手指头都发白了。 薛遥在外头看的又心疼又着急,恨不得冲进去,这是咋搞的,咋疼成这样还不能生呢!他听着顾柔在里头的哭喊,都不忍心再看了,在外头踱来踱去,心里的不停的念叨各方神圣保佑。 宋奶奶在屋子里头虽然急,也知道这是每个女人必经的过程,只能在一边不停的安慰。 直到顾柔哭的不行了,产婆这时候才慢斯条理的点点头说:“差不多了。来,我喊一二三,你就往下用力。知道不?” 顾柔啥都顾不得了,只想着快点生出来,只听产婆说:“一,二,三,用力——”顾柔屏住呼吸,往下用力。 产婆说:“很好,就这样,再来一次!”顾柔忍着疼,拼命用力。 这样好几下之后,产婆看了看,满意道:“看见孩子的头了,再努把力,来,一,二,三,用力!” 顾柔已经耗了一个下午,此时疼倒是第二位的,只想着生孩子,她听着产婆命令,一下一下的用力。 又用力了好几次,产婆嫌她力气不够:“把你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你若是没力气,孩子胎位再好也没用!” 顾柔默默的心想,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么。若是想母子平安,就全看她了! 顾柔又一次屏住呼吸,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把孩子往下推。 产婆这下满意了,往下边看了看,点点头,说:“现在,再用一次长力,听着,一,二,三,用力!” 顾柔咬着牙,拼尽力气长长的发了一次力,产婆帮着一压肚子,顾柔只感觉下身一阵稀里哗啦,伴随着孩子嘹亮的哭声,孩子出来了! 顾柔全身虚脱,激动的很,她眼里的泪水不知是疼的还是激动的,她之前受的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在听到孩子的哭声之后,觉得啥都值了。 只听产婆大声的道贺:“是个带把儿的!恭喜!” 薛遥听到孩子的哭声之后,心放下一半,忙朝里头喊道:“阿柔呢?阿柔咋样?” 产婆在里头应道:“你媳妇儿没事儿!好着呢!” 薛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窗外头偷偷抹掉眼泪,朝里头喊:“阿柔,你受苦了!” 顾柔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躺在床上直盯着孩子看。 产婆把孩子洗干净,用早就准备好的包裹皮裹了,放顾柔的头旁边。 顾柔看着孩子,小小的一只,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眼睛也没睁开。她没由来的热了眼眶,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她恢复了点力气,把孩子抱起来,让他趴自己胸口睡,她虽然刚受过苦,可比起孩子,这些苦算什么呢。 薛遥见屋子门一开,啥都不顾,就往里头冲:“阿柔,你怎么样?孩子呢?” 顾柔抬头,朝他一笑,轻轻对他说:“看,我们的孩子。” 薛遥仔细端详着这个红皮小东西,看了许久,才对他说:“都是你,把你娘给折腾的!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娘!”   ☆、第3章 .17| 薛遥啥都不顾,连产婆的红包都是宋奶奶给的。她喜气洋洋的送走了产婆,立马三步并作两步着回屋,看她的亲亲重孙子去了。 “如今好了,孩子总算生下来了,还是个大胖小子,听这哭的,是个强健的。不枉你这几个月里头为他吃的苦。”宋奶奶咧着嘴说道,脸上褶子都跑出来了。 顾柔刚生完,还虚弱着,仍不忘拍宋奶奶马屁:“亏的奶奶为我操心,要不然哪能有这么强壮的孩子?” 宋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就你嘴甜!”又去看自己的重孙子,“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薛遥也凑过去瞧,却瞧不懂:“这皱的跟个老头似的,哪里好看了?” 宋奶奶指给他看:“你看,这下巴,跟你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这耳朵,这么大,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薛遥看了老半天看不出来,一边纳闷去了。宋奶奶有了小孙孙,干劲十足,手叉着腰发号施令:“小遥,你快去买几条鱼回来,要鲫鱼,还有黑鱼,下奶可有用了,回来就煮汤知道不?” “阿柔,接下来做月子可是大事,可不许马虎,我说的条条桩桩都要做到,不许糊弄我。你若是把月子做好了,以后身体就好。若是不坐月子,以后就等着吃苦吧。” 顾柔看着宋奶奶嘴巴一开一合的,这一条规矩那一条规矩的,觉得做女人真是越来越难了。 顾柔生了!这消息传到冯绍耳朵里,立刻带着媳妇儿孩子来看望。金姝冯寅两人围着孩子看了许久,喜欢的不得了。 “看这鼻子,这下巴,像极了你家男人!这眼睛,像你!”金姝笑的拢不住嘴,直夸孩子好。 小寅盯着孩子直瞧,好奇的很,还小心翼翼的拿手碰碰孩子的脸颊。 顾柔逗他:“小寅,喜不喜欢弟弟?” 小寅用力点点头:“等他以后长大了,我带他抽陀螺玩。” 顾柔说:“行,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你带着弟弟玩,可别忘了。” 小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自己最心爱的陀螺,放在弟弟枕头旁。 两个女人看的直笑,又转而说起别的来,金姝突然一拍大腿:“差点把这个忘了!还好想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长命锁,还是银的。 “这个给你家孩子,特意让松竹街上最大的那家铺子打的呢。”金姝把长命锁塞给顾柔。 顾柔一看,连忙推辞:“啊呀这怎么行呢,太贵重了!这我可不收。” 金姝说:“你就收下吧,给孩子的呢,又不是给你的。” 顾柔为难极了,这有来有去的才叫走动,如今他们这里也没啥拿得出手的,怎么好白拿人家东西呢。上次那些小衣服啥的,顾柔也就收下了,如今还来个长命锁,她若是拿了又没礼还,还不害臊死。 金姝看出她的为难,忙说:“啊呀,这没啥的。这长命锁看着大个,其实没费多少钱。你也别想着回礼啥的,咱们家孩子的命还是你救的呢。” 金姝左一句右一句的劝,顾柔也只好收下了,心里头惦记着以后等有钱了,一定好好回一份礼回去。 如今在城里住这几个月,即使再省吃俭用,手里钱也没多少了。顾柔死抠了五两银子下来做压箱底的钱,其他的,全让他们给败光了。 薛遥手里搂不住钱,又是过年,又是给顾柔补身体,每天鸡鸭鱼肉不断,反正家里肉啊蛋的就没断过。等回头一看,这钱哗哗的往外流。顾柔想着,等坐完了月子,立刻就回去,城里生活是方便,可如今他们挣钱本事没有,花钱本事大大的,这可不行。 顾柔再看着怀里的孩子,如今正睡得安稳,她又笑起来,如今有了他,便什么都不怕了。没钱算啥,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可这念头还没消呢,孩子就哭了起来。 顾柔顿时无语,这孩子,不哭的时候人见人爱,哭的时候简直魔音灌耳,能把人折腾死。她一看,原来是尿了。 尿布在柜子上,顾柔掀开被子,正准备下炕,就被叫住了。 “你要干啥!我来——”薛遥端着汤进屋,一看顾柔准备下炕,忙大声叫住了。 顾柔一脸无奈的回到炕上,说:“孩子尿了,我想拿尿布来着。” 薛遥把鲫鱼汤放炕桌上,回头找了尿布来,跟顾柔说:“没听宋奶奶说么,做月子的时候不能下地,若是找了凉,以后有你好受的。” 顾柔说:“这都开春了,能凉到哪儿去?那啥,不让下地也就算了,这炕能别烧了么?开春了,再烧都要上火了!” 薛遥摇摇头:“不行,都听宋奶奶的,她老人家有经验。”薛遥抄起尿布,深吸一口气,“来,满满,咱换尿布喽!” 看薛遥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上啥难事的了。不过对薛遥来说,给他们的孩子满满换尿布这事儿还真是个大难题:“你说,我又没做啥,满满咋哭的这般委屈呢。” 顾柔也笑了:“要不我来吧,你在旁边搭把手。” 薛遥摇摇头说:“不用,不都一样么。”他给孩子脱了裤子,嘴里说,“你说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咋这么乖呢,出来的时候就这么折腾?” 他两只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垫尿布,嘴里不停的念叨:“我的小祖宗诶,别哭了行不?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换尿布洗尿布的?咱忍忍行不?” 好容易换好了,满满回到顾柔怀里又嚎了一通,终于嚎累了,吧唧几下嘴睡了。 薛遥接过孩子说:“你歇歇,这汤快喝了,熬了一上午呢,冷了就不好喝了。” 顾柔一边喝汤,一边跟薛遥说:“对了,咱还没给孩子起大名呢。” 薛遥才想起来,道:“你有啥想法不?我读书少,也想不出啥好名字来。” 顾柔问他:“这取名字么,都包含了爹娘对孩子的期望,希望孩子读书好的,就叫杰,希望身体好的,就叫健,希望平平安安的,就叫安。你对咱这孩子有啥希望?” 薛遥说:“当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再来么,他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最好,若是他在这方面没这心思,只求识几个字就好了。” 顾柔点点头,想了几个名字,都被否了,最后只好先叫小名,大名反正不急。 顾柔又说:“我想着,等我月子坐好了,就回村里去。” “你们要回去了啊?”宋奶奶不知何时进屋来了,站在门口问道,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屋里的两人都吃了一惊,顾柔忙说:“奶奶,我们孩子也生好了,这也打扰您这么多时候了,也该回去了。” 宋奶奶哦了一声,侧过半个身子,看不清她的表情:“那啥,灶房里水开了,我去看看去。”转头就走了,给夫妻俩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薛遥半响才回过头,悄悄跟顾柔说:“我看宋奶奶落寞的很,要不,咱再晚点走?月子也坐足一点不是。” 顾柔为难道:“我何尝不想多陪着宋奶奶?可是如今我们手头紧的很,这几个月大鱼大肉下来,已经没多少钱了。这……” 薛遥问道:“还有多少钱?”顾柔报了个数给他。 薛遥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嘴巴朝灶房的方向一努:“我去看看她去啊。”顾柔点点头,让他快去。 薛遥进了灶房,见宋奶奶愣神的看着灶头,默默流眼泪呢。她看见薛遥进来了,忙转过身去把眼泪擦了。 薛遥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宋奶奶说:“我知道你们手头没银子,也不愿意白吃白住。我就是一下子不习惯……这几个月有你们陪着,我是开心的很。以前图清净,一个人住着也没啥。如今老了,才知道有人热热闹闹的陪着多好。” 宋奶奶这么一说,薛遥就心软了,可一想到手里的银子,只好硬着头皮说:“实在是咱们手里头没钱了,村里还有地等着种呢。再说咱两个小年轻,在您这儿白吃白住也不像话啊。您放心,我们一有空就带着孩子来看您。” 宋奶奶也不提挽留的话,只说:“孩子还没看够呢,就要回去,我的小孙孙哟,怕是我连明年的压岁钱都没机会给哟。明年这时候,连个陪我吃饺子的人都没,更别提元宵了。” 薛遥这人跟他来硬的,他是不吃这一套的,若是跟他来软的,他是挡都挡不住,如今宋奶奶两句话一说,他是完全挡不住了。 “宋奶奶,您放心,我和阿柔合计过了,若是我这生意挣得多,便想法子在城里买房子住。到时候,咱买一间离您近的,天天来您家吃饭!” 宋奶奶连忙问:“真的?你没唬我?” 薛遥说:“这还有假,我跟阿柔都商量好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您。” 宋奶奶这下脸色缓和了许多:“若真是这样,你可给我好好挣钱,我瞧着你这句话啥时候兑现。” 薛遥一看,宋奶奶脸色好很多,忙道:“肯定好好挣钱啊!宋奶奶您就看好吧!” 薛遥哄好了宋奶奶,回头跟顾柔邀功,顾柔一听薛遥把他们要在城里买房的事儿说出去了,哭笑不得,便说:“那既然你都答应宋奶奶了,就好好挣钱,别到时候钱挣不到,还让宋奶奶空欢喜一场。” 薛遥说:“不会,我这几日跟冯掌柜商议生意上头的事儿呢,他要的货可不少。若是真被我完完整整的运回来了,那就肯定有很大的利润。” 两人正说着,外头门被敲响了。 薛遥一边喊谁呀,一边走出去,开门一看:“阿顺,弟妹?你们咋来了?”   ☆、第44章 回到村里,夫妻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扫除。虽然开春之后,薛遥回来过几天,可他哪有这功夫打扫? “你抱着孩子去小婉那儿吧,这儿我来弄就行,别呛着孩子。”薛遥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孩子现在离不了人,顾柔想了想,同意了,对他说:“高的地方别去啊,等我回来扶着你。”然后把两只小狗崽留在院子里,抱着孩子去小婉家串门去了。 小婉正准备去看顾柔,就看顾柔往自家来了。 “正准备去找你呢,来,进屋说。”小婉拉着顾柔进屋,“让孩子在炕上睡。” 顾柔把满满放上了床,跟小婉说:“家里大扫除呢,阿遥让我来这儿避一避。” 顾柔问道:“上次去医馆找秦大夫看了没?可有啥说法不?” 小婉摇摇头:“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说我们太心急了……”小婉脸色微红。 顾柔说:“没问题便是好消息,我就说缘分未到吧。” 两人上次匆匆一见,如今都存了一肚子的话,这一唠嗑就停不下来了。 下晌的时候,几个和顾柔关系好的女人都找上门来了,挤在一屋里有说不完的话,再逗逗满满,乐个不停。 日头偏西的时候,顾柔急忙要回去做饭,小婉留不住,索性让她把留在他们家的鸡带回去。 “抱着孩子呢,咋带呀?我明个儿让阿遥过来把鸡绑了再带回去。”顾柔不肯。 小婉说:“也行,那啥,这蛋你带回去,晚上加个菜。” 顾柔也不客气了,拿了蛋匆匆往家里赶。 此时,薛遥的工作已经收尾了,正在院子里绞帕子。顾柔进去一看,整个屋子亮堂堂的,和之前大不一样,连房梁都擦的干干净净。 “你去歇着吧,真是苦了你了,我去做饭。”顾柔把熟睡中的孩子往薛遥怀里一塞,套上围裙就忙活起来。 顾柔先冲了个鸡蛋茶给薛遥送去,回头匆匆做饭去了。 这边,薛遥捧着个孩子,不甚熟练的晃晃。他初次做爹,抱孩子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倒不是薛遥不肯抱,他就爱跟孩子亲近,可孩子不爱亲近他啊。 许是薛遥一身腱子肉硌着他了,满满梦里一哼唧,即刻哭了起来。 薛遥如临大敌,抱着满满直哄:“喂,祖宗诶,别哭啊!我给你唱个曲儿?” 满满清醒过来,拿眼睛一瞅他爹,立刻放声大哭,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那声音洪亮的很。 薛遥顿时出了一头的汗:“别哭别哭,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在你娘肚子里可爱听了!不听?那我唱个曲儿?” 顾柔举着个锅铲出来:“咋了?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薛遥想看到个救星似的,直冲到顾柔面前:“媳妇儿,他好好的又哭了!你哄行不?我去烧饭!”说着就要往灶房里冲。 顾柔拦住他:“干啥呢?孩子又不是啥洪水猛兽,怕他干啥?我问你,他干啥看到你就哭?肯定是你平时抱的少的缘故,把你当生人呢。你多和他熟悉熟悉,他就不哭了。”说完,又举着铲子回去了。 薛遥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头疼不已。要他哄孩子,不如让他上阵杀敌! 薛遥想起来,满满不是很爱抛高高的嘛,手臂一伸,把满满举的老高:“咋样?高不高?比宋奶奶举的高多了!” 满满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又大哭了起来,哦哟那一哭,脸涨的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薛遥欺负他了呢。 这小包子,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哄又哄不了,薛遥真要喊他祖宗了。 薛遥把孩子放炕上,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摇拨浪鼓,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拿个老虎帽逗他,浑身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见孩子收声。 突然薛遥灵机一动,去院子里拎了只小狗崽进来,放满满面前逗他。 四只大眼睛对视一番,小狗崽抖了抖耳朵,突然呜了一声,满满好奇的很,还真忘了哭。 薛遥一看有戏,拎着小狗崽上下折腾,满满盯着狗崽在他面前捣腾各种动作,终于笑了起来。薛遥受了鼓励,更加卖力。可怜小狗崽,被薛遥折腾的狠了,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顾柔进屋的时候,满满正躺炕上咯咯直笑,顾柔说:“哟,本事见长,满满竟然被你哄笑了,让我看看,咋哄的?” 薛遥拎着狗崽转过来:“用这个哄的。” 顾柔噗嗤一笑:“还真有你的。” 她招呼薛遥吃饭,回头还特意给俩小狗崽一根骨头啃啃,算是安慰了。 薛遥打扫完了屋子,又去地里伺候庄稼,忙活了好几天才歇口气。顾柔叹道:“如今孩子离不了人,我想干活都干不了,活都让你一个人扛了。” 薛遥不以为意:“反正我一把力气呢,没事儿,你带着孩子就行。”说着扛着个锄头,下地去了。让他带孩子,还不如让他下地干活呢。 顾柔留家里,孩子正是渴睡的时候,一天大概要睡十个时辰,她也正好做点家务。正晾衣服呢,小婉板着个脸过来了。 “咋了这是?来,进来说。”顾柔看小婉脸色不对,忙拉着她进屋。 小婉脸色严肃的很,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满满,踌躇了好久,才跟顾柔开口:“我也是才听到的消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来知会你一声比较好。” 顾柔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啥事儿啊?” 小婉说:“听了你也别生气啊。那啥,周老四嘴巴不干净,到处说你家孩子夺了他家孩子的命。” 顾柔腾的一下站起来,叫道:“啥?他咋这样说呢!我去找他去。”说着就腾腾的往外走。 小婉死活给拉住了:“你找他干啥呀?打他还是骂他呀?你一个女人,他会怕你?” 顾柔急的很,叫到:“他说的这是啥话呀!我儿子招他惹他了?他说这话不怕遭雷劈呀?” 真不是顾柔着急,这种话,顾柔是不信的,可顾柔不信有人信啊,农家人最迷信这个了,这种没影的事儿,传的都跟真的一样。再说了,时间上确实也凑巧,月娥流产的那天,正好顾柔被大夫查出来有孩子了,可不印证了周老四的话么。 小婉拉着她的手死活不放:“你别去,现在有人听他的话不?都当笑话看呢。你坐下坐下,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去找周老四的。” 顾柔不肯:“如今是没人信,可三人成虎啊,保不定有人信呢,这让满满以后怎么在村里过活?让人对他指指点点的?” 顾柔下定决心,说:“我若是让人欺负到头上也就算了,可满满不行,谁也别想欺负我儿子!”脸上全是对周老四的愤恨。 小婉沉吟了下,说:“也是……哎,你坐下,你这样过去有啥用?咱坐下想想法子。” 顾柔也知道自己去找周老四也没用,回去坐炕上,咬牙切齿的:“这周老四,害我家阿遥还不够,如今害到我儿子头上来了,他真以为我们家好欺负?” 小婉说:“得想法子堵住周老四的嘴。我听莉莉姐说,再过个把月,就有新的人家从南方过来,落户到咱村里来。那些人不知道周老四底细,当心被糊弄了。” 顾柔问道:“确定了?真的有新的人家要来咱村?” 小婉点点头:“可不是?于大人还打包票呢,说肯定给我们村塞一个产婆进来。” 顾柔低头说:“这下可要抓紧了,别的倒不怕,就怕那些不辨是非的长舌妇,给我们家满满扣一顶夺命的帽子。” 小婉皱着眉头思索:“可这周老四,平时出啥幺蛾子,也就一群男人过去打一顿,骂一顿就是了,他倒是皮实,一点事儿都没。你拿他有啥法子?” 顾柔沉吟起来,如今周老四怕谁?他是谁都怕,可又谁都不怕。出了啥事儿,最多被打一顿,第二天照样该干啥干啥。村里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都被彭大磊拉过去,把高利贷的事儿跟他们一掰扯,他们就都明白了。到头来,还真的动不了他。 顾柔突然一拍脑袋:“咱们动不了他,可那群放高利贷的可不是吃素的!去年那群人摸咱村里来,他还给人跪下了是不?” 小婉一想:“是啊!那个时候你正好不在,我还在旁边看热闹呢,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地上跟滩烂泥似的,月娥就是那时候流产的。” 顾柔哼了一声:“这个窝里横的主。若是能让那些放高利贷的人过来一趟,跟周老四再搅和一通,他肯定就没这个精力到处乱说了。” 小婉说:“你说的轻松!上哪儿找他们去?咱们老百姓平时躲他们都来不及呢,再说了,这事儿怎么开口啊?” 顾柔铁了心要周老四好看,沉吟道:“你让我想想,这事儿,一定要成!” 晚上,薛遥从地里回来,看顾柔心神不宁的样子,就问起了缘由。 顾柔一五一十的说了,越说越气:“你说他咋这样呢!若是人家信了,以后满满在村里还不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薛遥皱了皱眉,秋收那会儿不是教训过他一顿了嘛,现在咋又开始乱说了?可他还是那个老办法:“我明个儿找几个兄弟去教训教训他,让他再乱说话。” 顾柔心里急,口气也不好了:“就知道教训,你们天天教训他,教训出啥成果来了?” 薛遥说:“那你说,能咋办呢?” 顾柔说:“我是想着,村里人不好对他下手,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他不是怕的很么。若是能把那些人引到村里来,周老四忙着应付他们,也没精力说三道四了。” 薛遥一听,点了点头。他想的更远,过不了几个月,他们这群人就要去南方了。媳妇儿孩子留在村里,这周老四欺软怕硬的,难保不会做点啥动作。 若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三天两头的过来,这周老四自顾不暇的,还能顾得上阿柔和满满? 薛遥说:“好法子!这事儿交给我,我去办。” 顾柔惊讶道:“啊?咋办呀?你又不认识人家。” 薛遥说:“我不认识,可赵平安认识啊。我跟平安说说,让他帮个忙。” 顾柔傻眼了:“啥?可……可人家是捕快啊,大燕律明确写了,放高利贷的人是要被抓起来服苦役的。你让人家捕快去找他们,这不是胡来么。” 薛遥摇摇头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问你,这高利贷是一般人能放的?不能啊!一般放高利贷的人背景都深的很,轻易动不得。人廖府尹在辽远城多少年了?这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他能不知道?他这是不能动,也不想动。” 顾柔说:“我不大懂,廖府尹为官清明,人又好,他肯定没发现。” 薛遥说:“这世道,就白就有黑,有典当行,也有高利贷。官府和这群人互不干涉,我就当没看见你们,你们也别给我惹事,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所以我说,赵平安肯定认识他们。” 顾柔迷迷糊糊的懂了,问道:“你准备怎么跟赵平安说?” 薛遥说:“照实说呗,他若是能帮上忙,最好,若是帮不上,我可要好好想法子了。”   ☆、第3章 .17发|表 顾柔在家里等了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终于等到薛遥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成了!”薛遥下了车,把骡子牵进棚子,“平安立马就应了,说是明个儿就去找人说。” “真的?”顾柔还是有点担忧,这可关乎满满的名声呢,可不能胡来。 “那还有假,平安办事多稳妥,他说行,那就一定给咱们办成了。”薛遥大大咧咧晃进屋去了。 顾柔还是有点担忧,万一那些放高利贷的不吃赵平安那一套,可就白费工夫了。 可顾柔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发生,过了几天,村那头就热闹起来了。 村里最大最漂亮的两进院子前,周老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抱着一个壮汉的大腿哭嚎:“大哥!大哥求求你们高抬贵手!这房子不能拆!” 那壮汉一脸横肉,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只穿短打,露出纠结在一起的肌肉,他叉着腰说:“为啥不能拆?你给我个说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这房子是用我的钱造的!” 周老四放软了语调,劝那壮汉:“再宽限几天吧!等这次粮食下来,一定给你们把钱送去!再说了,这房子拆了对你们也没好处不是?” 壮汉说了:“啥叫没好处?这青石板砖不是钱?咱一块一块的拆下来,回城里卖钱也能卖不少呢!兄弟们,别废话,上!” 周老四看再也挡不住了,又要拿月娥出来抵债:“大哥别啊!咱再商量商量,再宽限几天行不?那啥,我那婆娘,你们拉回城里卖也成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看,嘿,这周老四狗改不了吃屎,又提这茬。 还没等村里人抱不平,壮汉就冷笑一声:“哟,我可不敢,上次你那婆娘被你一巴掌扇过去,立刻就见血了。这娇贵的婆娘我可养不起!” 周老四急了,忙说:“身体好着呢!养得起,养得起。月娥,月娥,你躲里面干啥?出来!” 屋子门一开,月娥冷着个脸,出来了。 人们一看,哟,咋看着比以前胖了点了? 村里人都好久不见月娥了,一来是前一段时间窝冬,没事谁也不会出来晃。二来是这月娥确实也不大出门。可之前她确实是面黄肌瘦的,风一吹就倒似的。 月娥穿着一身旧夹袄,面若冰霜,把一张纸往周老四面前一摔:“周老四,我要跟你和离!” 周老四没反应过来,拿起那张纸,愕然道:“啥?你刚说啥?” 月娥提高了声音,这下,所有人都能听到了:“我要跟你和离!” 这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炸开了锅,听到没?要和离呢! 大燕朝民风开放,朝堂之上有大燕第一女将带兵杀敌,民间嫁娶也有和离改嫁之说,只是和离毕竟是大事,非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提这俩字。 有人就说了:“离的好!就该这么做,月娥跟着周老四能有好日子过?天天担惊受怕的,一个不查就要被卖掉,还不如离了呢。” 也有人说:“离了之后咋办?她一个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种多少地?咋养活自个儿?” 也有细心的人窃窃私语:“月娥不识字,这纸咋来的?我估摸着大约是早准备好了,就找时机拿出来呢。” 这边周老四把纸一扔:“我呸!和离?你他妈也配!一年了蛋都不下一个,还有脸跟我提和离?” 月娥不理他,把纸捡起来,转头大声向看热闹的村民说:“大家伙儿看看,这周老四,三番两次的要把我卖了抵债,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想着和离。我虽然没嫁妆,自认对不起他周家,可我嫁过来之后,天天服侍他,没有一天不尽心尽力的。周老四,我问你,我做错了什么?你天天想着把我发卖了?” 周老四头一抬:“崽也不下一个,要你这婆娘有啥用?” 月娥立刻激动了,歇斯底里的吼他:“那是你打的!我儿子被你打死了!你自个儿打的!” 周老四被吓的一时没说话。 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壮汉像看戏似的,索性拿了个小马扎坐院子里看热闹。 月娥继续向村民说:“各位大哥大嫂,我也知道一个女人单独过活艰难的很,可我这也是没法子了!若是日子苦一点也就算了,我认!可我以前好歹也是良家妇女出生,如何能被发卖到那种地方去!”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老四没脸没皮的劝月娥:“也不一定卖到那地方去啊,说不定是去啥大户人家做嬷嬷呢,是不?那日子也好过多了呀!咱们夫妻一场,你就帮我过了如今这关吧,行不?” 月娥手一挥,冲他吼:“你滚!我还真不跟你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我要跟你和离!” 周老四恼羞成怒,举起手就要挥下去,被月娥一躲,躲开了,还反手推了周老四一把,竟把周老四推了一个踉跄。 周老四反手脱下鞋子就要揍月娥,被那壮汉叫住了:“诶,你们商量好了没?还上演全武行了?要离就快点儿!” 周围有看热闹的女人就叫起来:“离!月娥,咱不和这周老四过了,出来单过也比现在强!” 周老四立刻骂了:“这我家的家事儿,管你啥事儿?看啥看哪?没看过夫妻吵架啊?” 有人嘲讽道:“还真没见过这样吵架的。” 周老四一看说话的是男人,马上就焉了,回头就跟月娥说:“不离!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你还以为你凤凰窝里出来的?那种地方咋就去不得了?” 月娥气的发抖,嘴唇都发白了。可若是周老四不肯离,那又能如何呢?谁来为她主持公道?难道她真要被卖到那地方去? 她看向坐在一边的壮汉,连忙跑过去磕了个头:“这位大哥,求您救救命!您救救命……”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只知道磕头。 旁边的女人看了也心有戚戚,这和离之事,说到底还是男人说了算的。她们只身来到北方,无依无靠的,别人替她出头也没理由啊。若是周老四真的不肯离,那他们也只能干看着月娥被卖了。 那壮汉这么铁血无情的汉子,如今脸色也不自然。他避开月娥的磕头,跟她说:“你求我干啥呀?求我没用啊!求你男人去吧,哎……” 月娥跪着,脸色泪水尘土污了她的脸。环视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她今天闹这么大,就是为了让大家伙儿知道,她是占着理的,她要和离实在是被逼无奈。可即使理在她这边,又有谁能帮她呢。 难道真的要被发卖了么? 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如今这架势,若是不能和离,就要被发卖了啊。有人已经往彭大磊家里跑了,盼着他一个村长能做主。 这个时候,那群放高利贷的大汉里突然出来一个人,看着也年轻,嫩生生的,不像别人一脸横肉。他跟为首的那个壮汉悄悄说了几句,那壮汉就突然改变了注意:“诶,那啥,周老四,这女人我们不要了!你有啥家当快拿出来,我好回城里交差。” 周老四傻眼了:“这……这咋不要了?这女人在城里卖好几两银子呢!” 那壮汉说:“咋了?不要就是不要,我就不爱发卖女人。你别墨迹,要和离就快点儿,值钱的家当快拿出来。” 月娥立马乘机道:“如今我卖不出去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离了以后,我以后不吃你家的米,不喝你家的水,饿死也不要你负责!” 周老四如今卖不了人,也不跟月娥墨迹,他手一挥:“离就离!卖又卖不掉,蛋也生不了,要你干啥?我要休了你!” 和离和休妻完全不一样,可如今月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立马道:“行啊,那就休了我,我一个人出去单过!这屋子里的一针一线我都不会拿,以后饿死渴死也跟你没关系!” 她把那张纸捡起来,放周老四面前,让周老四画押。 周老四大字不识一个,如今也不管不顾了,咬破了手指头就画了押。 月娥看着周老四画了押,心里头就放心了,她对周围的村民们说:“各位大哥大嫂们帮我做个见证,我郑月娥,如今一个人出去单过,和这周老四再也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他有啥事儿,别来找我,我有啥事儿,我也不会找他。” 这结果大快人心,周围的人个个叫好。先不管以后如何,月娥能免于被发卖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见月娥拿着纸,果真啥都不拿,一步一步的走出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完热闹,那壮汉也不欲再墨迹,他说:“兄弟们,咱进去搜,值钱的东西全给我搬出来!” 周老四挡都挡不住,眼睁睁看着几个壮汉进屋搬东西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不愿意走了,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周老四笑话。这一看,看的人心惊肉跳的。 “哟,你看这桌子,这不是鸡翅木的吧?” “那床,你看你看,那么沉,肯定也是好木头啊!” “这碗,我没看走眼吧?细白瓷的!城里人才用的起的好东西呀!” 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周老四把借来的钱都用在这上头了!你说这么多好东西,得花多少钱? 可他平时的行事也不像有钱的样子,看来是一早把钱都用光了。 搬了老半天,好东西放了一院子,让村里人好好的开了一回眼界。 那周老四见挡不住,索性瘫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人家也不理他,直接搬。 啥黄梨木的柜子,彩釉的花瓶,桌子上的花纹细致的很,上头还刻着花鸟鱼虫,一看就价值不菲。 最令人咂舌的居然是还有一面镜子,能把人照的清晰的很。周围用上好的木头围着,刻了牡丹花的图案。 直到下晌了,东西才堪堪的搬完,那壮汉领着人把东西往车上装,周老四死活拦着车不让走,让人直接踢到一边。 他们还留下一句:“过几天我们再来啊。” 留下周老四哀嚎着瘫坐在一边,背后是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小婉看完了热闹,回头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的讲给顾柔听,末了还说一句:“要不是你在家里带孩子,我早拉你去看了!” 顾柔笑道:“看来我们的法子起作用了,这下,看他还有空编排别人不?只是苦了月娥……” 小婉说:“再怎么说,也总比在周老四那里受气的强。如今她自个儿开荒,自个儿种地,也不用交税,养活自己足够了。” 顾柔说:“没想到,之前那么柔柔弱弱一人,有一天竟被逼成这样,她之前哭成啥样,也不见反抗的。” 小婉说:“那是她心里有愧,自个儿没带嫁妆来,自然硬气不起来,再说,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在北方,也没娘家人撑腰,还不任着男人搓圆按扁的?”她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她一个人单过,总也比发卖了强,就是以后没人给送终了。” 顾柔说:“咱们先帮帮忙,帮她把房子造起来吧。” 小婉点点头,两人又说别的去了。   ☆、第3章 .17| 月娥孑然一身的出了门,自个儿搭了个棚子住着。第二天,人们就见她在地里转悠,约莫着是要自个儿开垦荒地。 几个男人主动要帮月娥盖房子,却不想,那放高利贷的又来了,就来了一个,而且还是直奔月娥去的。 那人年轻,脸嫩生生的,看着也是个和善的。他也不知跟月娥说了什么,造房子的事情就由他包了。 月娥和周老四和离了也有好处。对村民们来说,以前顾忌着月娥,生怕把周老四打死了,人月娥怨上他们。如今两人分开了,他们下手就没个轻重了。再说以前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兵痞子气息十足,开玩笑耍狠啥的,谁也没他们拿手。 没过几天,周老四彻底焉了,话也不多说,整天往他那空屋子里一躲,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顾柔解决了周老四,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只是以后还得处处提防,也是累得很。 对此,小婉说了:“也不可能真把他扔林子里去自生自灭。这群人说的爽快,真让他们做啊,他们还是要好好想想的。” 不过如今周老四的日子也难过起来。如今月娥被他休了,地里的活全他一个人干,把他累的够呛。正值农忙的时候,地里的庄稼翻一遍就能长一截,没几天,他家的地就比别人家短一茬。 薛遥顾柔他们可没这功夫,薛遥和他们兄弟快要去南方了,这货啊啥的,现在就得准备好。所以这些人一刻都不得闲。 陶顺从山上采了不少山货,晒干了装袋子里,轻的很,也不占地方。 李元打了皮子来,大多数都是狍子皮,还有兔子皮,都是硝好了的。李元解释说:“也不敢去深处,就林子外边转转,你看看够不?不够我再去弄点。” 薛遥本就是带着皮子去探探路子得,多了他也带不了,忙说:“够了够了,你等会儿啊,我去给你拿钱。” 李元死活拉住他说:“不用,你回来再给就行。现在给干啥?” 薛遥问:“你家媳妇儿不是等着吃药么,耽搁不起啊。” 李元笑眯眯的说:“一开春就好了。如今已经跟着我下地了。” 薛遥也不客气了,他确确实实手头紧,如今处处是要用钱的地方。于是他跟李元说好了,等一回来,就把钱给他。 其他几十个兄弟已经趁着闲暇砍了几十颗水曲柳,多余的枝桠全部除掉,整齐的放空地上,用油布罩好,就等着出发那天运上车。 除了这些,薛遥还抓紧时间和顾柔磨叽,四个月不见面呢,不得想死他。所以这段时间他没事就缠着顾柔,恨不得天天黏一块儿。可顾柔却不给他面子,没看她哄孩子睡觉哪,起开起开! 把薛遥委屈的呀,嘴都能挂油壶了,可顾柔也没看他一眼。 这天,顾柔刚把满满哄睡了,薛遥就从背后抱住顾柔:“阿柔,我们多久没好好唠嗑了?” 顾柔不理他:“孩子刚睡,别把他吵醒了,不然有的好哄了。” 薛遥转到她面前,说:“你现在只关心满满,都不关心我了。你对满满这么好,你咋忘了我呢?” 顾柔抬起头来,看薛遥一脸委屈的样子,无奈道:“你还跟你儿子吃醋?这生了孩子之后,谁家不围着孩子转的?” 薛遥一脸认真的说:“谁说的?难不成有了孩子之后,咱自个儿不过日子了?有了孩子之后,更要过的有声有色,以后生一窝孩子,其乐融融的多好。” 顾柔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自从有了满满之后,她整颗心都放孩子身上,对阿遥关心少了,有时候对他呼来喝去的,他也不恼。 说服了顾柔的薛遥很是得意,拉着顾柔上炕去了。 待吃完了醋,薛遥又忙正事儿去了。他这几日都忙着打点家里,先是去了趟城里,把油盐酱醋买了个齐全,免得到时候缺盐少油的还不能上城里买。又修补了一下屋顶,茅草用石头压住了,以防被暴风雨掀翻。他还快手快脚的往屋子外墙刷了层泥,生怕雨水漏进屋子来。 可他还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天天围着屋子转,生怕有啥疏漏。 这天早上,薛遥就跟顾柔说:“我要给咱家造个围墙。” 顾柔惊讶道:“围墙?现在这篱笆不挺好么?干啥费这老大劲儿呀?” 薛遥说:“我不放心你,你和孩子两个单独住着,也没个男人在家。两个狗崽子又小,看家啥的还是算了吧。若是有个围墙,你晚上大门一关,也安全不是?” 顾柔虽然觉得多余,可拗不过薛遥坚持,他觉得很有必要。吃完了饭,他就大步流星出去找兄弟去了。 第二天,几个男人就来到他们家,风风火火的干起活来,砌墙啥的他们都做过,如今他们熟门熟路的做了劣土墙,把那后院,小水潭,马棚,前院全给围在里头,两天之后,那一人多高的墙就给砌了起来。 最后再做了个厚重的大门,刷上漆,就算大功告成了。 薛遥这下满意了,他人在外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媳妇儿孩子,如今有了这墙,也有了一层保障。把媳妇儿孩子围在里头,他也放心。 转眼到了五月份,天气愈发暖和起来。顾柔时常带着满满出去走走,吹吹风,晒晒太阳啥的。 这几天外头很是热闹,顾柔一问,才知道,原来再没过多久,南方的人家就要迁他们村来了。 这可是大事儿,村里人理论好几天了。 顾柔问:“这是好事儿啊,村里头不少怀着的呢,听说队伍里有产婆,到时候她们就不用去城里生了。” 这边丁家媳妇儿就说了:“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新来的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们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啊。到时候万一来个搅事精,弄得村里头鸡飞狗跳的,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那头张家媳妇儿直点头:“就是,咱村里的男人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又是战场上下来的兄弟。女人们都是流民巷里出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交情。咱来北方这一年,可有吵过架红过脸?这万一来个心眼坏的,搬弄点是非啥的,这可咋办呢。” 顾柔一向多听少说,闻言便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是我想的简单了。” 丁家媳妇儿说:“那是你不咋出门的缘故,你以后带着孩子,多出来玩玩,自然想的周到了。” 顾柔点点头,又问道:“那万一真来个心眼坏的,可咋办呢?有啥对策没有?” 张家媳妇儿道:“有是有的,这曲水江对面不是还有一片空地嘛。咱村长说了,若是这些人当中有拿捏不住的,心眼坏的,就尽快把他们赶对面去。反正对面地多,正好开荒啊。” 丁家媳妇儿说:“咱也别想那么坏,万一都是老实人呢。对了,你说,这迁丁队伍里会不会有大夫秀才啥的?” 张家媳妇儿摆摆手,道:“别想那么好,人家大夫秀才好好的城里不待,待咱村里干啥?有个接生婆就不错了!” 就这样,在村民的议论中,新的迁丁户来到他们村了。 这一天,人们正在地里干活呢,不知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有人问道:“谁来了呀?说说清楚。” 那人回:“还能有谁?南方迁丁过来的人啊!” 这下可好,人们纷纷扔下手里的农具,跑到村头一看,于大人已经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这队人马不多,最多也就五十多家,风尘仆仆的很是狼狈。 彭大磊早就等在了村口,恭恭敬敬的给于大人行礼。 于大人下了马,跟彭大磊寒暄几句,之后还特意让接生婆出来,让彭大磊认认脸。 彭大磊一看,喜笑颜开,这下,村里的孩子们就有着落了!忙又跟于大人道谢了好久。 于大人摆摆手,他把人交给彭大磊之后,自己就迫不急待回去了。 彭大磊这个村长不是白当的。他一早准备好了,他划了两块地,一块让他们盖房子用,还有一块就是种地用的。 他从容不迫的带着人去看地,又按照以前的路子给各家人家分了地,这些人就算是定居在他们村了。 彭大磊趁着人都在,扯着嗓子给这些新来的做规矩:“咱们村里头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老老实实种地的。咱村里也没啥大规矩,只一点,你们谁若是有一点坏心,做一点坏事,我们村是绝不轻饶的!该送官送官,该打板子打板子,啥情面也不讲的。各位听见了没?” 众人纷纷点头,彭大磊很是满意,他原本生怕里头有不服管的人,现在一看,都是老老实实的,挺不错。 周围站着不少看热闹的,回头帮其他人讲了,大家伙儿都传开了,这新来的邻居们都还不错呢。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几天,人们忙完了农活,就爱去和新来的邻居们寒暄几句,熟悉熟悉。特别是产婆家,哦哟那门庭若市的,不少人家提着东西上门呢。 等薛遥他们翻完了地,准备了去南方的货,回头一看,嘿,不少人帮着新来的邻居盖房子呢,可见这关系好的多快。   ☆、第3章 .17| 顾柔在里头听的真真儿的,不禁激动的很。小婉来了?她都多久没见了。 陶顺的声音传来:“我媳妇儿数着日子呢,算算差不多该生了,这不,特意跑城里来看看。” 兄弟远道而来,薛遥高兴的很,说道:“不愧是我兄弟,快进来快进来,你们日子算的够准,刚生!我都已经是孩子他爹了!” 薛遥和陶顺两个在外屋说话,小婉一挑帘子,进里屋来了。 顾柔坐月子,不好下炕,却掩饰不住激动之情:“小婉,没想到你们来了!快,来这边坐。” 叶小婉笑着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跳脱,孩子在哪儿呢?我看看。” 顾柔抱在怀里让小婉看,小婉喜欢的不行:“哦哟看看,这孩子长得真好,这眼睛咋这么大呢……” 满满睁着一双大眼睛,噗的一下吐了一口奶泡泡,小婉看了直笑。 顾柔说:“你来的正好,刚吃好了奶,还不肯睡呢,变着法儿的吐泡泡。” 小婉逗了会儿孩子,问她每天喂几次奶,坐月子的情况,顾柔都一一说了。 小婉满意的点点头:“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以后行事要稳重起来了。哦对了,知道你爱吃鱼,这次从村里带了不少鱼过来,都是活的,正好给你补补身体。” 顾柔奇道:“村里有鱼?”小婉说:“可不是?曲水江里不都是鱼么。”便把冬日里头家家户户凿冰捕鱼的景象说给顾柔听。 顾柔点点头说:“咱们村子到了冬天便是大雪封山,要进城赶集也不方便。如果不养猪,春节吃新鲜的猪肉都困难,如今旁边的曲水江能捕鱼,正好补补油水。” 满满打了呵欠,眼睛一闭就睡。顾柔抱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炕上放,小婉看着熟睡的满满,眼里不无羡慕:“如今村里头有好几户人家的媳妇儿有身孕了呢。” 顾柔听出她背后的意思,问她:“你呢?你可有啥感觉不?见着荤腥想不想吐?” 小婉垂下眼帘,笑容也淡去了:“我倒是盼着有点啥反应,可身体好的很,见着荤腥就想扑上去吃,哪里想吐?” 顾柔连忙安慰她:“才哪到哪呀!去年这时候,我们都还没成亲呢,这事儿不急的,许是缘分未到呢?” 小婉少有的情绪低落:“都快一年了,肚子还没动静,若是在我们老家,怕是早就被说三道四了。” 顾柔说:“这不是好多人家都没有嘛,急不来的,对了,你家男人有说过啥没有?” 小婉摇摇头:“他都没想过这个,只是我心里头担心的很。”小婉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脸不安,凑近了问,“你说,会不会是我生不出啊?” 顾柔连忙摆手:“怎么会呢!你可千万别这样想。不如这样,不远处永安巷里头有个医馆,里头的秦大夫医术可高明了,不如你们去诊断诊断?若是没问题,当然好,若是有个啥问题,也早点吃药啊。” 小婉一听,说:“也就你想的出来!让大夫给诊断这个!还不羞死个人。” 顾柔笑她:“刚刚还说急呢,看来不是真急……” 小婉噗嗤一声笑了,瞪了她一眼,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竟真出去找陶顺去了。 顾柔暗暗咋舌,还真去呀,小婉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没过多久,两个人都不肯留了,急着去找秦大夫,下晌还要回村呢。 薛遥送完了客回来,还纳闷着问顾柔:“才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去了,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顾柔抿着唇笑,神秘的很,笑的薛遥更加纳闷了。 顾柔坐月子期间,薛遥也忙个不停,家务活儿全让他给包了,灶房里不间断的炖着汤,一会儿炖猪蹄,一会儿煮鱼汤。尿布全是他来洗,院子里挂了一溜儿。还学着洗衣服,在手撕两件衣服之后,让宋奶奶全部接手了。 金姝三天两头的来看望,她刚生没几年,有一肚子经验可以说,一股脑儿的全讲给顾柔听。 赵平安他们也亲自上门送了份礼过来,薛遥不肯收,硬让赵平安给塞手里头:“元宵那会儿,你们把人贩子抓了送我这儿来,我上交了上去,我们府尹高兴的很,好好夸了我一顿。” 赵平安接着说:“我们府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重视的,就苦于没有人手。这不,我这边一把人交上去,他那边就给了我不少银钱做赏。” 元宵那天丢了孩子的人家也带着媳妇儿孩子上门来看望。其中那个络腮胡子的姓季的大汉来的最勤,他颇有点拳脚功夫,常常打着看望的名义来找薛遥切磋。 顾柔以为坐月子必定是枯燥无聊的,没想到倒也还好。满满能吃能睡,就是哭声嘹亮,哭了就不肯停,非要顾柔下了功夫哄才行。当娘的人,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一会儿摸摸他是否尿了拉了,一会儿又看看他吃饱没,他哭了,顾柔愁,他不睡,顾柔也愁,折腾死个人。 可看到他一天一天成长起来,从一个红通通的小猴子长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的时候,她所有的抱怨,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有时候还会对着她笑,这一笑,能把顾柔幸福的飞天上去。 唯独宋奶奶,整天耷拉着脸,长吁短叹的。 顾柔劝她:“奶奶,咱以后还回来呢,若是阿遥会挣钱,没几年就能来城里住。” 宋奶奶抱着满满不撒手:“还说呢,你都说过几年,几年之后满满都不认得我了,哦哟我的小心肝哟,给奶奶亲一口。” 满满刚喝了奶,还不肯睡,望着宋奶奶咯咯的笑,把宋奶奶的心都笑软了。 顾柔说:“本来就是泥腿子,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要不是阿遥想了个法子做南北货的生意,我们哪有底气说出进城买房子的话来。奶奶您放心,以后逢年过节的,我们必定带着孩子来城里看您。” 宋奶奶哪有不知道的?她其实心里头都懂,可就是舍不得,她一会儿说自己腰腿疼,要人照顾,一会儿说孩子小,一路颠簸不方便,一会儿说城里生活方便,若是在村里,整个冬天里头都出不来。 可转头就带着孩子玩抛高高的游戏去了,哪有啥腰酸腿疼的样子,顾柔背地里偷偷笑了好久。 四月里头,顾柔总算出月子了,她下了炕穿鞋,感慨道:“再不让我下地,我怕是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到时候和满满一块儿学走路去!” 薛遥脚不沾地的照顾了顾柔整一个月,如今出月子了,他也好歇歇。 “别歇了,换件衣裳,满满让宋奶奶带,咱出门找苏秀才去。” 苏秀才,就是腊八的时候在集市上摆摊子写对联的那个人,如今在旁边的秀水街上支了个摊,专给人写信起名啥的。 “好好的找人苏秀才干啥呀?”薛遥问。 顾柔说:“我之前给满满取的几个名儿你不是都不满意么,咱们索性让人家有学问的来取名儿,看你还能不满意?” 薛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顾柔两个上街找秀才去了。 秀才在摊子后头看书,见生意来了,忙站起来。 两人客客气气的说明了来意,秀才爽快的应了,问道:“对孩子有啥期望?” 薛遥一一说了,秀才思索了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顾柔连忙拿过一看,一张纸上写的是“健柏”,还有一张纸上写着“晟睿”,还有一张纸上是单名“安”字。 顾柔看着都喜欢,薛遥一个大老粗,就爱最后一个“安”字:“前面两个笔画那么复杂,还是这个好听又好记,是不?” 顾柔举着第一张纸说:“健柏,健康长寿的意思,你不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么?” 薛遥在“健柏”和“安”之间徘徊了许久,指着“健柏”说:“行,就这个吧!他若是以后写的来自个儿的名字,就必定是块读书的料!”把顾柔笑的打跌。 这一天,天气晴好,春风和煦,宋奶奶家的大门打开,一辆骡车慢慢的驶了出来。坐在上头的正是寄住在宋奶奶家的薛遥,顾柔和他们新出生的孩子。 薛遥回过头,跟宋奶奶说:“奶奶,您别送了,快回去吧。我们得了空就带着孩子来看您。” 宋奶奶不肯,嘴里不停的嘱咐着:“春捂秋冻,给孩子多穿点,别一下子脱个精光。孩子细皮能肉的,精贵着呢。” “孩子常用的药带好了没?瓶子上贴着小纸条,怎么服用都写在上头,你若是不认字就让阿柔看。” “你们跟我说好的,逢年过节就带着孩子来看我,可不许食言,我天天盼着的。” 宋奶奶还要说,就听前面有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薛遥顾柔一看,那不是金姝么,正挎了个篮子,小跑着过来。 “阿柔,你们这就走了?咋不多待几天呢?”金姝跑的气喘吁吁的。 顾柔笑着说:“村里还有田要伺候呢,我们心里都惦记得很。” 金姝也不多留了,人家的根在村里,回去也是应该的。她把篮子往顾柔跟前一推:“你上次托我帮你留的小狗崽,我帮你带过来了,要不是我今个儿来,怕是你自个儿都忘了吧?” 顾柔一看,篮子里头两个胖乎乎的小狗崽,眼睛亮亮的,很是讨人喜欢。 金姝说:“一个狗太寂寞,索性给你们两个,每天打发点剩菜剩饭就行。” 顾柔喜欢的不行,二话不说就收下了,回头就要给钱,金姝死活不收,两人推来推去的磨蹭了好久,金姝才拗不过,收下了。 宋奶奶和金姝把顾柔薛遥送到了巷子口,宋奶奶嘴里说着:“快走吧,免得误了日头。”眼角却悄悄红了。 顾柔在车上,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跟宋奶奶说了好几遍:“……逢年过节肯定进城来,必不会让满满忘了您。若是会说话了,就教他喊您太奶奶。” 宋奶奶说:“行,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啊。”转头对薛遥说,“快走吧,别误了时辰,路上小心点啊,儿子在车上呢。” 在宋奶奶的千叮万嘱中,薛遥一甩鞭子:“行了,宋奶奶,嫂子,别送了,我们走了啊。” 宋奶奶挥挥手说:“走吧走吧。”人却站在巷子口不动,和金姝一起目送他们的骡车远去,两人高高的举着手,挥了老久,直到看不见。   ☆、第3章 .17 薛遥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的,除了要干田里的活,每天晚上还得和那些一起去南方的兄弟们聚聚,开个小会啥的。顾柔问他开会时说的啥,他这样说:“我们不过三十多个人,那些山匪多少人?肯定不能硬上啊。况且他们熟悉地形,会使陷阱,我们合计着提前布置布置。” 具体咋布置,顾柔也听不懂,不过听了这话,她反而安心不少——提前布置总比冒冒失失的好。 这天,陶顺和小婉两个来他们家吃饭,绕着他们家院墙转了一圈,说:“这墙够结实的。比之前的篱笆强百套!” 薛遥笑着说:“咋样?不错吧!你们家也弄一个墙呗,免得弟妹一个人在家睡不安稳,你也不放心不是。” 陶顺问他:“这墙花了你多少钱?” 薛遥说:“请兄弟做活儿的钱,一人一天十个工钱吧,也就一百多个铜板。” 如今早就不是刚开荒那会儿你帮我,我帮你的时候了。如今请人来帮忙干活啥的,都是要给工钱的,不然谁帮你白做工哪。 薛遥笑道:“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手里搂不住钱。如今家里的吃喝花都是小婉管着,要不是她手头紧,咱两个早喝西北风去了,如今哪有这钱盖这院墙?” 顾柔突然插话道:“等你们走了,不如让小婉上我们家来住吧!” 陶顺楞了,问道:“这是为啥呀?” 顾柔说:“你们俩走了,我和小婉两个守着个空屋子多没意思,不如住一块儿,也有个人说说话啥的。再说了,如今满满还离不了人,小婉跟我一起住还能互相帮衬着点。小婉你说是不?” 小婉一听,还真是。她倒是能去自己爹娘那儿住,可顾柔还有个满满要照顾,自己住过来,还能照顾照顾他们俩。 小婉说:“我看行。阿顺,你说呢?” 媳妇儿都说行了,陶顺立刻没有二话,答应了下来。 薛遥也挺满意的,两个女人住一块儿,他也放心点。特别是弟妹这人稳重,俩人住一块儿互相搭把手帮个忙啥的,总比一个人住着强。 四人又说起别的,薛遥说:“找一天,咱去城里逛一圈不?把要买的东西都买回来,免得油盐酱醋没了,还要进城买。” 陶顺点点头:“到时候咱俩一走,车也被我们俩带走了。她们俩要是有啥缺的,也不方便进城里买。不如现在就给准备好。” 顾柔忙道:“行啊,正好我带着满满,给宋奶奶看看去。” 四人一拍即合,约定好了日子,早早的进了城。宋奶奶见了满满,又是抱又是亲的,可欢喜了。顾柔索性把孩子留在那儿,和薛遥两个人上街逛去。 薛遥在这种事儿上可是细心的很,他心里早就列好了单子,一个一个的买过去,就连针线啥的都被他想到了。还去了医馆,从秦大夫那儿买了些常用的药丸子,郑重的收怀里。最后还去了冯掌柜的铺子上买了点布头,说给满满做衣裳用。 这样一路买过去,等他们回村的时候,又是一车的东西。顾柔抱怨薛遥买的太多了,薛遥却说:“不怕买多,就怕买少了。到时候我走了,你若是要买东西咋办?出了啥事儿咋办?” 顾柔想想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顾柔心里却闷闷不乐的。为啥?薛遥要走了呗。 这天,薛遥和那些兄弟们开会回来,跟顾柔说:“定好了,我们六月二十五出发。” 顾柔一惊:“那么快!不是说七月才走的么?” 薛遥摇摇头:“在金陵还要耽误点时间呢,若是七月才走,怕是要十月中才回来,到时候耽误了收粮食就不好了。” 顾柔点点头,低头做事儿去了。她面上不显,可不舍与担忧渐渐漫过她的心头。 这一走就是四个月,四个月不见哪,两人成亲以来一直黏糊在一块儿,就算分开,也就一个村里一个城里的距离,哪会分开那么远呢。一个在北方,一个在金陵,隔着好远呢。 顾柔心里担心,怕他一个人在路上照顾不好自个儿,怕他阴沟里翻船,载山匪手上,怕他卖不掉手上的皮子山货,垂头丧气的回来。 她甚至还有点后悔,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就好了,薛遥要做生意的时候干嘛不拦着点呢。 她心情不好,薛遥如何看不出来,反正就使劲儿哄呗。天天黏顾柔旁边,使劲儿逗顾柔笑。 若是放在平日里头,她早就厌烦了,可如今,竟也珍惜起来。 薛遥反应过来:“嘿,奇了,若是平时你早就不耐烦我说话了,今个儿咋这么耐心。” 顾柔低着头哄满满,说:“再过段日子要听不到了,现在多听听……” 薛遥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嘿,我说呢,我没惹到你啊,咋不开心了呢。原来是舍不得我走。” 他促狭的笑着,凑近顾柔说:“若是真舍不得我,晚上咱再热乎热乎?” 顾柔把他推开,瞪他一眼:“没个正经样,我跟你说,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都在那包裹里呢。过几天再给你做点干粮,你路上也能吃。这一路上千万别逞能啊,再怎么样,你总得想着咱们娘儿俩还等着你回来呢……” 薛遥也不打断,就笑眯眯的听她絮叨,再过段日子他就要走了,如今眼前这人是怎么都看不够的。 顾柔叹了口气说:“等你回来,满满怕是都能坐起来了。到时候认不认识你都两说。” 薛遥不以为意:“咋会呢,我最近跟他感情老好了,他天天看着我笑,是不是啊满满?” 顾柔笑着说:“是看着我们家狗笑!你天天拿个狗崽子逗他!” 薛遥脸一板,关照顾柔:“你可要天天在咱儿子面前说我好话啊,别真给我忘了!我可是他爹呢。” 顾柔笑着应了:“行!天天跟咱儿子说爹爹的好话,让他以后孝敬你。” 既然六月二十五就要出发,如今就要忙活起来了。果然没几天,薛遥就把镰刀拿出来磨了又磨,就等着时日收麦子。有积年的老人就说了:“再等等,还能再长个几天哪!你家麦子长的好,等过几天再收也行啊。” 薛遥他们等不及了,这割了麦子之后,还得打麦,堆秸秆,晾晒。哪有这功夫让它再长两天?所以趁着天好,就下地收麦了。 顾柔虽然带着孩子不好下地,但家里的活儿还是能干的。这几日,薛遥在地里割麦子,她就在家里的院子里打麦,若是孩子哭了或是有啥事儿,她一下子就能听见。 割麦子这活儿可不是好干的,一整天都弯着个腰,在地里埋头割麦子。薛遥在地里忙活了好几天,天天回来都喊腰疼。顾柔心疼的很,如今她帮不上忙,重活累活全让薛遥一个人干了,能不累么。 于是进厨房煮了碗面,上头还卧了个蛋,给薛遥端去。薛遥累狠了,也不推辞,大口大口的吸溜起来。 顾柔问他还有多少麦子没收,薛遥答道:“再收个几天就够了,一年到头的也就这几天最累,这腰啊,直都直不起来!” 顾柔下死劲儿的给薛遥按摩,说:“咱庄稼人忙活了一年,不就是为了这几天么。手里有粮,心里就有底了。” 薛遥点点头,趴床上跟顾柔说:“我走之后,这地里的活儿,你准备咋办?” 等这茬粮食收完之后,他们还要再种一茬粮食,等十月再收。可薛遥他们走的急,哪有时间种啊?所以这活儿就只有女人干了。不过这一茬粮食也没现在的麦子重要,主要就种点蔬菜红薯啥的,平时也多口菜吃。 顾柔说:“我和小婉合计了一下,咱俩轮流看孩子,剩下那个下地,重点红薯,大白菜,还有萝卜啥的。” 薛遥点点头道:“行,到时候这地里的活儿就交给你们了啊。别累着了,今年咱们的麦子成色好,收成也好,吃到明年也吃不完。” 这边几家人家都赶着收麦子,那边周老四又闹开了。 还真不是人周老四要闹,是那些放高利贷的又来了。人往地里一站,就看上周老四家的种的粮食了。 这次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麦子,谁有功夫看热闹去。顾柔只知道,周老四哭天抢地也没用,那些放高利贷的,直接把周老四家的麦子往车上运。若是还长在地里没来得及收,他们就自个儿拿把镰刀在那儿割。嘿,一颗麦子都不给周老四留。 “那他吃啥呀?别给人饿死了啊。”顾柔问薛遥说。 薛遥不以为意:“你真以为那些放高利贷的手里没个轻重?周老四债没还呢,怎么能让他先饿死?我看,周老四那屋子里应该还藏着不少粮食呢,够他过活。” 就这样日赶也赶的,薛遥终于把麦子全收回来了,又赶在下雨之前,跟顾柔两个在院子里打麦脱粒,最后晒干了,再塞房里。 收好了粮食,俩人心里也定了,特别是薛遥,忙活了几天,终于忙完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他忙完了最后一件事情,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去南方了。 麦子收完了,离别的日子也近了,小俩口如今天天腻歪在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跟看不够似的,这日子过的比新婚的时候还甜。 这天,彭大磊说,要开个流水席,说要给去南方的兄弟们送行,顺便也熟悉熟悉新来的邻居们。 有流水席吃谁不喜欢?大家刚收完粮食,心里开心的很,在流水席上聚一块儿,热闹热闹多好。   ☆、第48章 六月二十三这天,天刚蒙蒙亮,顾柔就听见外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小婉跑来跟顾柔说了声:“今天开流水席,女人们都去帮忙了,你还带着孩子就别去了,晌午的时候记得和薛遥大哥一起来村头啊。晌午就开席了。” 说完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她也要去帮忙呢。 薛遥也早早的出去了,说是今天村里要杀猪,他去帮忙按着点。 顾柔在家里看着孩子,满满刚吃了奶,在炕上睡得正香。她给家里的畜生喂了食,在后院里给菜园子浇了水,才闲下来回到屋里,盘点着薛遥的行李。 还没几天他就要走了,这穷家富路的,总要多备着点东西才好。 正盘点着呢,突然有人在院子外喊起来了:“阿柔在不?阿柔?” 顾柔连忙迎出去,一看,惊讶道:“啊呀这是怎么了?小婉你咋了?” 之间小婉半个身子倚在唐丽丽身上,垂着眼帘一脸的不适。 丽丽说:“突然就吐了,你家里有热水不?让她躺会儿。” 顾柔连忙把人迎进去,帮着丽丽姐一起把小婉扶进屋子里,让她上炕躺着。又倒了碗热水,让她喝了。 待到人安稳下来,顾柔才问丽丽姐:“这到底咋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会吐?” 丽丽姐说:“你别着急,我猜哪,十有八九是好事儿!” 顾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愕道:“这是……有了?” 丽丽姐笑着说:“我没怀过,我哪知道,不过啊,张家媳妇儿不正怀着么,她一看就说,小婉肯定是有了!” 她继续跟顾柔解释道:“当时他们男人正杀猪呢,小婉一看见猪血,这脸色就不对了,扶着墙就吐。我这也是心急,直接给送你这儿来了。本应送叶大娘家里去的。” 顾柔说:“没事儿,我这儿炕大,躺着也舒服。” 这时候陶顺咋咋呼呼的跑进屋:“小婉?小婉哪?”他见着小婉,忙过来,握着她的手道,“你咋样啊?可别吓我啊!哪里不舒服?有啥不舒服你说啊,咱看大夫去!” 小婉还没缓过劲儿来,低着头皱着眉头不吭声。 顾柔忙说:“陶大哥,你先别急,丽丽姐说也许是有了呢。” 陶顺还没反应过来:“有了?有了啥?” 丽丽姐笑着说:“有了孩子了!” 陶顺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皱着眉头问:“有孩子?可……可这有了孩子就会吐?我看人家怀孩子一点反应都没!不行,我去驾车,现在就进城看大夫去!” 丽丽和顾柔两个还来不及说话呢,陶顺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走路还带风。 等陶顺出去了,丽丽说:“也好,不管小婉是生病还是怀孕,先进城里看看再说,到底咋回事儿,心里也有个底。” 顾柔也点点头,说:“也是啊,过几天他们这些人就走了,那个时候再进城就麻烦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陶顺的车就到了门口。他快手快脚的把小婉抱上车,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丽丽送走了人,她又要回去忙活流水席的事情了。流水席上要准备整个村子的吃食,她这个村长媳妇儿可不能缺席。 顾柔一个人在家里,心里记挂着的全是小婉。若是怀孕,那便是好事儿。两口子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呢。 可若是有个三灾两病的……穷人家哪敢生的起病!平时糊口都不容易呢。 顾柔正独自发愁呢,外边又有人喊了:“阿柔在家不?” 顾柔连忙出去一看,原来是叶大娘。 叶大娘也急得很,顾不得寒暄了,立马问道:“小婉呢?她是不是在你这儿?” 顾柔忙说:“刚还在我这儿呢,这不陶顺大哥带她去城里看大夫了嘛,刚走。” 叶大娘一听,原来是进城了,才稍稍放下心来:“我今个儿在家里,听说小婉吐了,可把我给吓坏了,连忙跑去问,他们说送你这儿来了,又跑来你这儿。” 顾柔把心里的不安压下,转而安慰叶大娘道:“叶大娘您先别急,我问过他们了,说是可能怀孕了呢。” 叶大娘问道:“当真?” 顾柔点点头,道:“说是见着猪血就吐,可不是有了么。” 叶大娘一拍大腿:“哦哟这可太好了,前段时日她还跟我抱怨呢,说是着急的很,嘿,现在说来就来!” 顾柔忙说:“可不是!这孩子也是讲究缘分的。” 顾柔哄走了叶大娘,自个儿在屋子里瞎琢磨,等她回过神儿来,都已经晌午了。忙抱起满满就往村头赶。 村头已经摆起了长长的桌子了,足足有四五十张桌子,周围全围满了凳子。女人们正忙着把菜一个个的往桌上端。顾柔一看,三合面的馒头,大排骨,血肠,丸子,还有五花肉,大碗大碗的冒着热气儿。 李元媳妇儿陆双儿看到顾柔来了,忙招呼她往屋里坐:“来来来,进屋里坐,他们都在里面呢。你别忙了,等着吃就行啊。孩子我看看,哟,真好看!” 满满可算是村里头第一个孩子了,他长得好,又是白白嫩嫩的,哪个媳妇儿看了不喜欢?陆双儿逗孩子逗了许久,可满满不理她,自顾自的吐泡泡,玩的不亦乐乎。 陆双儿领着顾柔进了屋,女人们都在屋里唠嗑,一看到满满,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满满,只是如今村里只有满满一个孩子,谁看了不爱?于是这个抱一下,那个亲一口,把满满折腾的不行,哇的哭出来。 顾柔只好去哄,好容易把满满给哄睡了,这边丽丽姐喊了一声:“开饭啦!” 人们笑闹着出去,各自寻位子坐。顾柔找到薛遥,他杀好猪,衣服上还溅着血迹呢,就和兄弟们比划上了。 顾柔随他去,和几个女人一起入席。 彭大磊作为村长,总是要说几句的。他扯着嗓子吼了几句,大意就是一来今年大丰收,庆祝一下,二来也预祝薛遥他们此行去南方旗开得胜,再来就是欢迎南方来的新邻居。 最后他一挥手:“大家别客气,吃吧!” 早就等着下筷子的村民们再也按耐不住了,个个拿起筷子吃起来。 流水席就是吃一个热闹,大家坐一块儿乐呵乐呵,说说话啥的。没一会儿,男人那边就开始喝开了,大家走来走去的敬酒,划拳,热闹得很。 女人这边就文静多了,大家笑笑闹闹的,说说八卦,开开玩笑,也开心的很。 还说起小婉,个个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你们是没看到,小婉一看到猪血就恶心,转头就吐了。这不是怀孕是什么?我敢打包票,肯定是有了!” 顾柔当时不在,不知道小婉啥反应,不过看他们说的这么肯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顿饭一吃就吃到了下晌,后厨里帮忙的女人不少,菜不停的上,分量也足,油水也够,吃的村民们捧着肚子直叫好。 流水席快结束的时候,陶顺也带着小婉回来了,因为流水席在村头,很容易就碰上。有不少人问,陶顺一脸的喜气:“是怀孕!刚两个月,如今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顾柔一颗心彻底放下来,如今小婉算是心想事成了。 六月二十五这天一大早,顾柔早早的起来了,薛遥还没醒,她先是检查了行李,又给骡子喂了草料,忙完了这些才坐在炕沿,看着薛遥的脸入神。 她成亲以来,无数次琢磨,她咋就这么幸运遇上这么个人呢。前世的时候,寻寻觅觅了多久,也总是没有合适的那个人。而如今,命运直接送她一个,还摊上个这么好的。 “看啥呢?”顾柔正想的入神,薛遥睡醒了,笑着问她,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如今分别在即,顾柔再也不嘴硬了,她趴在薛遥胸口,闷闷道:“我舍不得你……” 薛遥摸着她的头发,慢慢说道:“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她感觉薛遥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 薛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四个月,阿柔,我的根在这儿,不管有多远,我总会回来。你等着我,我们到时候在城里买座大大的房子,送满满去读书,让你过上好日子,我的目标就算是达到了。” 顾柔点点头,说:“就算挣不到也不要紧,只要我们仨在一起,怎样都行,就算跟着你吃糠咽菜,我也过的下去。” 薛遥笑了起来,胸腔的振动传到顾柔耳朵里:“我可舍不得让你吃糠咽菜,我媳妇儿怎么能跟着我吃苦呢,是不?” 他摸着顾柔缎子般的头发,说:“你在家里要好好照顾着点自个儿,别舍不得吃,身体是自个儿的,你对它好,它才对你好,是不?晚上一定要记得关门啊,如今村里新来了人,到底底细如何,谁都不知道。防着点总是对的。还有啊,就算照顾咱们满满,也别太累着了。” 这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薛遥说着说着,正一回头,嘿,满满正睁着双大眼睛盯着他们看呢。 薛遥手一伸,刮满满的鼻子:“看啥看哪?头转过去睡觉!” 满满不乐意,哼哼两声。顾柔不好意思再趴薛遥胸口了,起来抱着孩子哄去了,这让薛遥又一次觉得有了孩子真不方便。 太阳升起来了,薛遥在家里吃了最后一顿早饭,把行李往骡车上装好,回头跟顾柔说:“走了,别送,免得要哭。” 顾柔不肯,执意要送,最后顾柔抱着孩子,跟着薛遥来到村口。 已经有兄弟们在那边等着了,一共十四辆骡车,四匹马,三十二个人,两人一车,剩下的四人骑马,车上装的满满的山货,皮子,和水曲柳。 陶顺也来了,拉着小婉的手嘚啵嘚啵个半天也不见停,如今他是最放不下的人,要不是小婉执意不肯,他说不定还不走了呢。 村口送行的人不少,媳妇儿拎着做好的干粮往车上放,都是新婚不久的,感情好着呢,有些女人已经红了眼眶。 彭大磊他们也来道别,跟薛遥他们说:“村里人让你们带的信件,可都带好了?到了金陵,给咱们老丈人和丈母娘送去。这都一年了,也该捎个信儿回去。” 薛遥说:“都带着呢,还用油布包着,就怕湿了。你放心,肯定给带到啊。”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薛遥看看差不多了,便喊道:“时辰到了啊,兄弟们,该走了!别送了啊。” 顾柔抱着孩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薛遥旁边,说:“出门在外,千万别逞强啊,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呢。钱给你塞好了,别舍不得用,薛遥?” 薛遥转过头来,看着她。 顾柔抱住薛遥的腰,头埋在薛遥胸前,热泪涌出来烫到了他的胸口:“一定要回来……”   ☆、第49章 薛遥走了之后,顾柔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儿似的,仿佛心里的一块儿肉也随着薛遥一起去了南方,只有等人回来了,这心才能被填满。 好在有满满让她忙活,这孩子如今哭的少了,逗他的时候还能咯咯的朝你笑,把人的心都笑化了。 没几天,小婉也收拾了东西住过来。 顾柔说:“本想着你可能会回娘家住呢,肚子里怀着,你娘放心你住我这儿?” 小婉说:“是我一定要过来住的,你还不知道我娘的性子么,光是念叨就能把人念叨死,我住你这儿还能清净点。” 小婉还说:“据说,怀着的时候和男孩儿在一块儿,就能生个男的。我这不看上你们家满满了嘛,让我蹭点福气,我也生个儿子下来!满满是不是?” 既然小婉怀着,顾柔就不让小婉做家务活儿了,她说:“你现在养好身子要紧,我在怀满满那会儿还没你反应那么大呢,你快去歇着吧啊。” 小婉执意不肯:“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怀着孩子就不能干活儿了?我在你家里住着,还不干活,你让我脸上哪儿搁去?” 顾柔说:“也行,那这样,咱俩家地里的活儿我全给包了,你就在家帮我看着满满,做做饭啥的,行不?” 小婉斜着眼睛看她:“就你?你能干农活儿?怕是等阿顺他们回来,地里还没长出粮食呢!” 顾柔一摆手:“那我索性全种小米!小米这东西又不精贵。我总不能把小米都折腾死吧?” 小婉摇摇头,说:“你一个人种十亩地,也没个畜生帮忙,不把你累死?别到时候地没种好,人先倒下了。” 顾柔说:“那你说,咋办?” 小婉说:“好在咱们今年大丰收,仓库里粮食够多。我看这十亩地,咱把它们佃出去。” 顾柔皱起眉头:“佃出去啊……”这事儿她也没做过,在老家只听说有钱人家才这样做的呢。 小婉说:“这事儿,也是迫不得已。我如今怀着,你对农活也不熟练,还要照顾孩子。我本想着让我娘帮忙,可他们老两口今年新开荒了好几亩地,怕是自顾不暇的。所以,咱们索性佃出去,反正仓库里的粮食吃到明年也吃不完,不差这点粮食。” 顾柔一想,有道理啊。北方地肥,种啥都能丰收,这不,今年的麦子放了满满一粮仓。她点点头,问道:“那找谁把这些地佃下来?如今家家户户都忙着种地呢。” 小婉嘴巴往外边一努:“那些新来的迁丁户啊!他们一路上过来,怕是用了不少银钱。若是我们把地佃出去,指不定有人要呢?” 顾柔点点头同意了。虽然这事儿他们也没做过,可如今也是特殊时期,就试试看呗。她跟小婉说好了,准备赶明儿就去找丽丽姐说,把这风声放出去,也许真有人愿意把地佃下来。 第二天,顾柔去找丽丽姐说这事儿,丽丽姐爽快的就答应了:“肯定有人愿意干!你放心,今个儿下晌我就帮你问问去。” 果然,那天下午,顾柔小婉两个正做针线活儿呢,就有人在外头喊:“薛遥家的在不?” 顾柔迎了出去,一看,一个汉字在院子外面站着。 顾柔说:“我是薛遥家的,啥事儿?” 那汉字憨憨的,人也健壮,他说:“那啥,我是刚从南方仟过来的许东,就住村东头那边。我听说你们家想把地佃出去,我就想问问,如今还能佃不?” 顾柔明白了,忙说:“能啊,是要佃我们家的田是不?” 许东绕绕头,憨憨的笑了:“是啊,我一听说消息就立马赶来了。” 顾柔立马领着人去看地,她带着许东看了他们家和小婉家的地,跟许东说:“一共十亩地,其中五亩地靠近曲水江,五亩地临近井口,平时浇水啥的都方便。” 许东看了看说:“我一个人也种不了那么多。那啥,我能佃五亩地不?” 顾柔立马答应了:“行啊。这种子和农具都由我们出,秋收的时候,收到的粮食五五分成,你看咋样?” 许东一听,五五分成可算是很慷慨的条件了,之前他听说的都是六四分成的。他本来有点紧张的脸庞立马放松下来了:“行!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顾柔忙叫住许东:“咱去村长家写个条子,画个押吧。这样我和你都放心不是?” 许东连忙应了,两人直接去了彭大磊家,在彭大磊的见证下写了条子,一式三份,两人分别画了押,三方各执一份。这事儿才算订下来。 许东还说呢:“我本以为一个女人家说话不算数,如今有了这条子,我心里就有底了。” 顾柔笑道:“如今我男人在外头忙活,这家里还不是我说了算么。” 两人又订好了明个儿一大早,许东来顾柔家拿种子和农具,分别回家了。 之后,又有人家找了上来,剩下的五亩地也同样被佃了出去,由小婉画的押。后头还有人家找来,听说已经全佃出去了,后悔莫及,说是没早来,被人抢了先。 两人把地佃出去后,心里头的大事解决了,轻松了不少。顾柔还说:“没想到这么容易,我本来心里头还打鼓呢,怕佃不出去。” 小婉说:“怎么会呢,庄稼人大都是勤劳肯干的,有活儿干,谁不往家里揽钱?” 如今两人清闲多了,顾柔不用下地干活儿,这脑子就爱乱想。她时常悄悄的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这会儿子,薛遥该到哪儿了呢? 薛遥这里也不轻松,他早就提前安排好了,白日里头,四个骑马的兄弟发挥了作用,两个兄弟打头阵,去前路上侦查情况;两个兄弟在后头,负责警戒。刀别在腰间,弓箭扛在背上。到了晚上,轮流值夜,不熄火,若是有人偷袭,直接上烧火棍。就算睡着了也用刀做枕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他们以前都是刀口舔血的士兵,辛苦惯了。如今这一路上,竟然让他们怀念起以前的兵营生活了。 他和陶顺两个是队伍里的头头,脏活儿累活儿头一个干,睡的最少,干的最多,脑子里一根弦始终吊着,就怕有山匪偷袭下陷阱啥的。 问他累不,他说:“累!怎么不累,可都是在为家里揽钱,我一想到媳妇儿子,做啥事儿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有时候他也想念阿柔,想念满满,他值夜的时候望着月亮,嘴里哼着歌儿,猜测着阿柔是否也在想念着他。 就这样走了十几日,一直没遇上过什么异常,其他人不禁轻松了许多,就薛遥仍然警惕的很。 这天,在后头警戒的兄弟驾着马儿跑上前来:“遥哥,后头有人跟踪我们。” 薛遥心想,来了。 他严肃起来,问道:“多少人,跟了多久?看得清不?” 那兄弟说:“跟了一上午了,起码三十个人,都藏林子里,看不清楚。” 薛遥点点头说:“别打草惊蛇,我们就当不知道,继续走。” 那兄弟点点头,又回去警戒去了。 薛遥状似无意的吹了几声口哨,那口哨声尖锐而奇异,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只是无意为之,而他们兄弟都知道,这是哨语,是全面警戒的意思。 前面侦查的兄弟没有反馈,这意味着并没有陷阱和危险。薛遥盘算着,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伙人应该会一直跟着他们,然后找机会动手。 兄弟们收到讯号,像跟没听到似的,仍然说说笑笑,看似啥都不知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头那根弦早就吊了起来,还不动声色的往林子里看呢。 这群人跟了一路,一直没下手。待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薛遥终于说话了:“就在这儿停吧,咱今晚在这儿扎营,明个儿继续。” 兄弟们都停了下来,他们有意无意的把货围在中间,人围在外边,生了火,拿了路途中猎到的野物放火上烤。 过了一会儿,肉香弥漫,引诱的人直流口水。薛遥他们脑子里崩着根弦,未曾放松过,可林子里那群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跟了一整天,又累又饿,如今肉香直钻人鼻子,这还能忍?不忍了,把这群人砍了,拿货!吃肉! 突然间,林子里一阵骚动,一群人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大伙儿冲啊!抢劫!!抢劫——”为首的山匪嘶吼着,带头直往前冲,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个个举着刀,大叫着冲了下来,嘴里喊着:“抢劫!抢劫!!” “把货给我交……”为首那人直往前冲,忽然空中飞来一根烧火棍,直往他头盖骨劈来! 薛遥扔完烧火棍,抽出刀,大喊道:“兄弟们上!保护货物——” 三十二个兄弟们迅速分成两队,一队进攻,抽出刀就往山匪身上砍;一队防守,死守在货物边,防止有漏网之鱼冲过来。 山匪们一惊,这群人不是在吃饭么,咋反应这么快?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今个儿是踢上铁板了,没见人家吃饭的时候还把刀挎在腰上么。 薛遥迎着人就砍了上去,他们兄弟几个虽然好久不上战场了,可血性还在,只往前冲,绝不后退! 薛遥一个弹跃,手里的刀高高扬起,往山匪头上劈下来。他脸色沉着,冷静无情,砍人跟砍瓜切菜似的如若平常。这气势让山匪手脚发软,毫无反抗之力。他连刀都不要了,直接转身就逃。 薛遥一和人交手就知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受了伤就呜哇大叫,倒在地上直滚,有的连刀都拿不稳,直接被他们抽飞,惊慌失措的山匪拿了弓箭射他们,可哪有这机会,立马被陶顺一刀砍手臂上,鲜血直飙。 那群山匪怕的很,这些人一冲过来,还没交手呢,他们就两股战战,腿就软了,哪里还能再提刀砍人?不一会儿就丢盔弃甲直接败北。 薛遥他们都不好意思痛下杀手,说出去还以为他们以强欺弱呢。最后一群人伤的伤,晕的晕,为首那个被活捉,跪薛遥面前吓的说不出话来。 薛遥拿了刀柄拍拍那头领的脸:“就你们?吓的镖局都不敢走南北方向的道儿,连信都送不过去?” 那头领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有眼无珠惊了好汉的座驾,求好汉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薛遥不耐烦:“问你们话呢!好好回,回的好了就放你们回去。” 那头领一听,立马头如捣蒜:“好好好,好汉要问啥,我一定照实说!” 薛遥点点头:“你们这群人是个啥来头?跟我说说。”   ☆、第50章 那头领稍稍镇定下来:“我们这群人都是江北那块儿的,几年前打仗的时候,世道乱的很,咱们那块儿又闹饥荒,实在没吃的了,那树皮,观音土都吃过了。这是实在没活路了呀,才做起了这行当……” 薛遥问道:“据说官府派了官兵过来围剿,人都是你们杀的?” 那首领问:“啥官兵?有官兵来过?我们不知道啊。” 薛遥问:“平时路上来往的商人路人啥的,都被你们杀了?” 首领连忙直摆手:“哪敢呀!都是一辈子的泥腿子,哪敢杀人?我们只要钱财!糊口饭吃混个生计而已,人是不敢杀的。” 薛遥将信将疑,继续问:“除了你们,从这儿到金陵还有啥山匪没有?” 那首领又摇头:“不知道啊……我们在这林子里藏了好几年了,外边啥情况,我们都不知道。” 那首领一问三不知,薛遥索性放开他,说:“如今世道安稳了,北边蛮人已被逼退,今上也仁慈,你们与其在这林子里做这种行当,不如回去做个农民,今天不杀你们,下次再让我看到,可没这么容易了。都滚吧。” 那首领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又把受伤的人一个个扶起来,往林子深处跑。 薛遥他们解决了山匪,放下心来扎营休息。几个兄弟们还说呢:“这些山匪咋这么好打发?就这么解决了?” 陶顺说:“不能!能让南北货行的商人不敢走货,镖局不押镖,连官兵都有去无回的山匪就这点本事?我看这一路上肯定有其他更厉害的等着我们呢。阿遥你说是不?” 薛遥点点头,说:“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可不能懈怠了。” 遇上这伙人之后,薛遥他们的队伍又安稳的走了好几日,这几日下来,兄弟们一看没啥危险嘛,难免放松下来。 薛遥陶顺两个也没法子,只能频繁的关照他们,让别放松警戒。 这天一行人如往常一样,在道上走着,薛遥突然觉得不对。 这林子里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薛遥脑子里的那个弦一下子崩了起来,腰背挺直,手里紧紧握着刀柄。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周围,这条道左右两边都是林子,如今还未入秋,树林茂密的很,怎么会没有鸟叫虫鸣? 一时间,整个林子里只有马蹄声,骡叫声,车轱辘声,还有他们的说笑声。看起来正常的很,可还是诡异的让薛遥寒毛直竖。 可若是有异样,前面警戒的兄弟早就传消息过来了,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呢? 他先是用了哨语,询问前后兄弟们。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里仍然狐疑的很。 难道是自己好久不上战场,反应过度了? 突然,一阵风携着破空声直往他后脑勺而来! 薛遥反应灵敏,迅速躲开,只见一支箭堪堪擦过他的脑袋,钉入地下。 薛遥连喊都来不及喊,几十上百支的箭如同雨点一般朝他们一行人直射而来,薛遥余光瞥见有一个兄弟大腿被射中,直接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一时间的惊慌之后,其他人反应迅速,只听的刀剑出鞘,剑舞的如朵花一样,把自己周围护住了。 那箭雨持续了好一阵子,个个准头好,劲道大,劈头盖脸的直朝他们射来。所幸他们一行人也不是吃素的,除了不慎擦伤之外也没有更大伤亡。受伤的兄弟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躲进了车子里。 一阵箭雨过后,便没有动静了。薛遥他们持刀防备了许久,也没见其他动静。 薛遥先草草看了下自家兄弟们,见没有大碍才往林子里喊:“缩头缩脑的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就出来见见人,别只敢放暗箭,不敢来明的!” 一行人持着刀,一双双眼睛往林子里逡巡,防备着有人跳出来。 忽然只见一晃眼,那茂密的林子里突然钻出上百个山匪,举着刀拿着弓箭,嘴里喊着“冲啊!”就往薛遥他们冲去! 薛遥他们一看,这山匪少说也一百多个,他们三十多个人,怎么拼的过? 薛遥立刻喊了一句:“兄弟们上车顶!” 一行人全部跃上了车顶,如今他们人在山匪的地盘,地形不如人家熟,也不如人家这么多人,骡车上货物太多不好撤退,只能上车顶,占据高地,和他们硬拼。 山匪想要抢到货杀到人,必须迎上前去凑近那车顶。薛遥见人一来,居高临下的用长刀一撩,那人的头盖骨被削了下来,连个声音都没有,直接软倒在车前。 其他人一看,也有样学样,准头好的在车顶上拿了弓箭就射,一射一个准。山匪想要仗着人多趁乱偷袭,可他们站的高,望的也清楚。山匪有什么动作就被立刻发现,一回手就是一砍,半个脑袋瓜子没了。 一时间血溅满地,惨叫声不绝于耳。薛遥他们车边全是血,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下面,慑的人退后几步,一时不敢靠近。 如今的境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薛遥他们被困车顶,已经做好了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 这些山匪也许从未见过这么多伤亡,一时举步不前,只举着刀,把他们团团围住。薛遥就趁着这时候悄悄观察周围情况。 这些人看似没有头领指挥,但薛遥知道,头领指不定就在哪儿躲着。况且放箭的时候,他们明显训练有素,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个头领呢。 若是能杀了头领……薛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脑子里不停的盘算。若是能杀了头领,不,劫持了头领也好,都能保他们安全出去。 这边,山匪重整旗鼓,又冲了上来。薛遥他们砍瓜切菜的往车下招呼,能切脑袋的切脑袋,不能切脑袋切个胳膊也行,不一会儿又逼的人退了回去。 如此好几次,薛遥他们只受了点轻伤,山匪这边伤亡严重,血在骡车下积的又浓又稠。 可即使他们这边没有什么伤亡,车轮战也让人吃不消,有一些兄弟已经气喘吁吁了。 薛遥一点都不敢放松,他一边抵御山匪,一边分神用眼睛观察周围的密林。如今战事胶着,死了这么多人,头领一定焦躁,一焦躁就会露出马脚。 果然不出薛遥所料。远处的山坡上,树影一阵抖动。看到了! 薛遥鹰眼一眯,脚一蹬车顶,几个跳跃就往那里掠了过去。下面的山匪一看,脸色骤变。 只瞬息的功夫,薛遥已经到了头领面前,看都没看,直接刀横在头领脖子上,大喊到:“你们还要不要你们头领的命了!都把刀放下!” 那些山匪顾不得劫货了,个个都往薛遥那边看,神情紧张的很,嘴里不清不楚的骂个不停,却一点动作都不敢有。 薛遥把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小心的带着人走了下去,来到马车边,对那些山匪说:“你们首领的命在我手上,若是要他的命,”薛遥看了一眼那首领,“就放下武器投……咦你怎么是女的?” 那首领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秀发从帽子里漏出来,一截雪白的脖子立着,被薛遥用刀抵着。 那女首领开口了:“怎么?看不起女人?” 薛遥惊讶了一下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对她说:“少废话,给我上车。兄弟们,立马上车,咱们走!” 那些山匪喽啰们嘴里骂的狠:“真不是个男人!这种事儿也干的出来!有本事单挑啊!” “你想怎么样!要带我们七娘去哪儿?把她给我放下!” 薛遥手里劫了个人,也不怕他们,架着刀,把她推上车,立马驾车就走。还往后面喊了一句:“若是有人跟着我们,立马卸了你们七娘的胳膊!” 一行人全部上车,绕开地上的尸体,驾着车迅速远去了。 陶顺和薛遥两人一车,薛遥拿刀架着七娘脖子,一直往后面张望,见确实没人追来才略略送了口气,回头一看,架在人七娘脖子上的刀都卷边了。 原来薛遥当时与山匪对战的时候用力过猛,次次都往最硬的头盖骨上砍,这刀不卷边才怪了。 薛遥收了刀子,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一手刀把七娘打晕过去,用绳子结结实实捆了,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背靠着车壁,就那么随意一撇,“哦哟”一声大叫出来。 陶顺在前面驾着车,闻言紧张问道:“咋了咋了?” 薛遥连忙在里面说了句:“没事儿。”从车里钻了出来。 陶顺说:“刚刚干啥呢?弄得我以为你被那女人制服了呢。” 薛遥说:“哪能呢,就是那女人,长得忒好看……”刚刚把人打晕过去之后,盖在七娘头上的帽子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庞来。 陶顺闻言,立刻把缰绳递给薛遥,自个儿探头进去瞧了一瞧。 “乖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就是城里的小姐也比不上她呀。”陶顺看完,回来继续驾车,“你说,她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 “切,仙女掉下来做土匪头子?“薛遥不以为意。 这时前头的兄弟过来问:“遥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薛遥说:“今天要辛苦大家了,咱们连夜赶路,把这个七娘送到官府去。” 夜里赶路极其危险,看不清路不说,更怕走山沟子里去,这样可救不回来了。可如今情况特殊,若是贸然在山里过夜,怕是会被这些山匪偷袭了去,况且他们手里还有七娘呢。 “嘿,你是不是下手太重啊,这七娘咋还不醒?”入夜了,一伙儿人点了火把赶夜路,陶顺问薛遥说。 薛遥也跟陶顺一样坐在外面,说:“她装睡呢,让她去,反正逃不了。” 果然,说完这句话,后面一阵响动,这个七娘果然醒了。 “我饿了。”这个七娘声音略带沙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隐约透出一股勾人的意味。 薛遥头也不回,说:“忍着,赶明儿去牢里吃啊。” 那七娘一惊:“你要送我去官府?” 薛遥侧过身子看她,说:“你是土匪,我们抓到你还能把你放了?当然是送去见官。”   ☆、第51章 他们一行人在夜间的林子里举着火把走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那些山匪怕是都远远的跟着呢。可如今又能怎么办呢?在林子里扎营过夜只会更危险,不如早点出了这片林子,也好快点把这土匪头子交给官府。 凌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走了一夜的兄弟们打呵欠的打呵欠,流眼泪的流眼泪,不过精神头都不错。 “停——”薛遥叫停了队伍,让前头侦查的兄弟也回来。 他回头问七娘:“你说,这是不是个偷袭的好时机好地方?” 他手指着前头,只见前面是一条不算宽的道路,一边是山沟沟,一边是高高的,垂直的山壁。只要山匪待在山壁上头,往下面扔石块,他们就毫无还手之力。 更何况一行人赶了一夜的路,正是最疲惫的时候,若他是山匪,必定会选择在此处动手。 那七娘看了一眼,啥都没说,头往旁边一别。 薛遥也不理他,他回头问道:“林勇?咱那飞爪带了没?” 林勇说:“带了,在包里呢,我去拿。”那飞爪是他们以前打仗的时候攻城用的,现在用正好。 薛遥点点头:“你上去看看有啥问题不。老三,你们几个准头好,掩护林勇。” 老三他们点点头,回头准备好了弓箭,防止山匪发现林勇对他下手。 薛遥干净利落的拿了块破布把七娘的嘴塞住,回头跟林勇打了个手势,林勇会意,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就把飞爪往上一抛,固定好之后就往上爬。 一行人的眼睛都盯着林勇,和他上头的山壁,一旦有人在山壁上头露脸,就会被射成筛子。 林勇速度快,他两手抓着绳索,两脚攀着山壁,一会儿工夫就上了半山腰。 下面的一行人一刻都不敢放松,盯着林勇瞧。 突然老三大叫一声:“有人!”手里的箭几乎是同时射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人从高高的山壁上掉了下来,他们一看,果然是他们山匪的装束! 人们纷纷反应过来,大叫着“是山匪!戒备!戒备!林勇下来!快!” 战事一触即发,只见那些山匪见诡计识破,个个探出头来,朝他们射箭。 山匪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可他们投鼠忌器,生怕伤了七娘一根寒毛,所以要瞄好久才射。 可薛遥他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太阳慢慢从山壁那头升起来,他们背着光,眯着眼睛看,山壁上头有几个山匪都数不清楚,只能乱射一气。 薛遥一边大喊,让林勇快点下来,一边让队伍往后撤。 一行人且战且退,薛遥他们在外围,挥着刀击飞居高临下的箭矢,保护货物和他们的弓箭手。 慢慢的,他们即将退出山匪的射程范围,薛遥正准备送一口气,突然瞥见山沟沟下面窜出来几个人,举着刀直往七娘所在的骡车而去! 啥玩意儿?薛遥条件反射,回头就向那群人砍去,只见七娘已经被拉了出来,一个人挥着刀往她脖子上砍。 薛遥一个箭步,反手格开那人的刀,把七娘挡在身后,刀一挥,那人的脖子直接被削了一个口子,鲜血直飙。 其他几个一看,手里攻势更猛,一时把薛遥压制住了,往后退了两步,他身后就是山沟沟,退无可退了。 那边陶顺他们撤的差不多了,躲进了一个凹口,山匪的箭射不过来。陶顺回头喊薛遥:“阿遥,走了!” 薛遥紧皱了眉头,头也不回喊了句:“你们先撤!” 须臾间,又被他干掉一个,薛遥压力轻了不少,一鼓作气的挥刀往他们下盘砍,两个人大叫着倒了下去。 最后两个,薛遥心里暗道。 此时对方已气急败坏,下手毫无章法,薛遥抵挡的很是吃力,突然一人往腰间探了一把,手里拿了个什么就往自己脸上扔过来。 薛遥无法再退,只能往后下腰,他整个上身与地平齐,堪堪躲过那人扔过来的小刀。 正要反击,突然他的小腿被猛的一踢,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薛遥震惊的看向另一边,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七娘收回脚,笑的人畜无害。 她以为这样就能害死他?做梦! 薛遥手一伸,握住悬崖边的一根树枝,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从山沟沟下翻了上来,同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脚一踢,狠狠的把七娘踢下了悬崖。 他双脚堪堪站上地面,正待喘口气,突然迎面而来一把米分末,劈头盖脸的朝他撒了过来。 顿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只知道自己最后的意识是:真他妈阴沟里翻了船。 薛遥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绑的结结实实。 “醒了?” 薛遥朝旁边望过去,七娘坐在他旁边,笑盈盈的望着他。 薛遥晃了晃脑袋,晃掉脑袋里的昏昏沉沉,才问道:“你不是下去了么,咋上来的?” 七娘巧笑嫣然:“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功夫?这绳子能绑住我一时,可你一晚上也不检查一下么?也太放心我了。” 薛遥好容易才坐起来,他发现自己还在那块地儿没被移动过,旁边两个要杀七娘的人已经身首异处,想是被七娘亲自处决了。 薛遥暗道还是小看了女人,原来这女人是个不简单的,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弄松了绳子,亏自己之前还护着她! 薛遥说:“如今你想干嘛?” 七娘像个未出嫁的姑娘似的拿手指绕头发,问他:“他们都叫你阿遥,你姓什么?” 薛遥答:“姓薛。” 七娘立刻说:“那我叫你薛郎好了。薛郎——”尾音还拖了老长。 薛遥奇怪的看了七娘一眼:“你要干啥?” 七娘似乎脸红了,她不回答,却说:“我见过你。” 薛遥这次真的惊讶了,说:“见过我,你啥时候见过我?” 七娘说:“去年,你们几百个人往北方走,也是在这片林子里,你们在这里扎营住了一晚上。” 薛遥想起来了,去年那时候,他们二百多户人家往北边迁丁,路过这块儿。想来那个时候,七娘就已经盯上他们了,只是迁丁的人太多,不好下手罢了。 七娘继续道:“那天晚上,人家都睡了,就你,我看到你背着一个女人到处跑。” 原来是那次,那时候他和阿柔两个听人家墙角,他背着阿柔绕了一大圈。没想到被七娘看见了。 薛遥说:“那是我媳妇儿。” 七娘挑了挑眉,嘴角慢慢垂了下来:“是么……” 只见她突然眼睛一转,又笑了起来,说:“咱们走吧。” 薛遥问:“去哪儿?” 七娘站起来,笑着说:“跟我回寨子,咱们成亲。” 薛遥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七娘扯起绳子,拉着他往前走。 薛遥两手都被绑着,被七娘拉着走,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我已经成亲了,媳妇儿孩子都有了。” 七娘走在前头,头也不回:“以后我做你媳妇儿,我给你生孩子。”她回过头朝他嫣然一笑,“以后你就别回去了,就住寨子里,自由自在的多好。” 这个疯子,薛遥心里暗骂。之前还给他一脚,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如今竟好不知羞的要嫁给他了。 薛遥打定了注意要逃,本想把人交给官府,如今看来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走了一段路,薛遥问七娘:“你的那些手下呢?他们之前不是还在山壁上么?” 七娘说:“被你们那些人引走了。” 薛遥心里不禁担心,那些山匪人多势众,熟悉地形,兄弟们若是正面对上,还能有活路? 而七娘口气轻松,不知是笃定他们一定会赢,还是不在乎其他山匪的命,她只管拉着薛遥往林子深处走。 也许是抓到了薛遥心情好,七娘一边走,一边还哼着歌儿,很是开心的样子。 薛遥决心想法子钻了空子逃出来,便没话找话问她:“那些要杀你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七娘说:“我一介女流做头领,当然有人不开心咯。这不,趁我落难便来落井下石。”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薛遥故意拖拖拉拉走的慢,七娘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他。七娘走在前头,薛遥背着她解手上的绳子,可这绳子不好解,只能慢慢磨。 七娘哼着歌儿,阳光照在她头发上,显的波光粼粼,比山里的溪水还漂亮。她还随手采了小花儿别在自己鬓边,问薛遥好不好看。 薛遥内心苦不堪言,说好看也不是,说不好看也不是,只好把头转向一边。 七娘也不在意,她突然走到薛遥面前,双手张开:“背我。” “啥?”薛遥愣住了。 七娘说:“我走累啦,你背我。” 凭啥背你呀,又不是我媳妇儿,薛遥心想。 “不背。”薛遥拒绝的很爽快,这女人咋这么难伺候。 七娘生气了,大声说道:“你背那个女人不是挺起劲的么,我是你媳妇儿,干嘛不背我?” 薛遥皱着眉头,辨别道:“你啥时候成我媳妇儿了?我和你成过亲,拜过堂?我早跟你说了,我已经成亲了,媳妇儿子都在北方等着我回去呢!” 七娘头一扬,大声道:“你回不去了!你说过要跟我一起回寨子过生活的!” “我啥时候说过!”薛遥不耐烦,朝她大吼。 就在此时,他手里一松,绳子解开了! 薛遥当机立断,扯开绳子,不顾那发疯的七娘,直接往身后一略,人已出去了七八丈。 薛遥头也不回,直接沿着来路逃。他脚一蹬,人就往前略出好几丈。他听到背后传来七娘的惊呼声,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快了! 再快点!薛遥脚一蹬地,又往前略了好远。 还差几步! 还差几步,她就连扔暗器也扔不到他了。 突然他脚下一松,薛遥低头一看,自己所在的整片地方都往下陷! 是陷阱! 然而已无济于事。 薛遥重重的摔进陷阱里,所幸事先有了准备,不至于受伤。可整个人如困兽一般被困在陷阱里,任人宰割。 七娘好整以暇的从上头探出头来:“薛郎,你跑什么呀?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七娘在上头转悠,居高临下的欣赏薛遥的困境:“这林子不能乱跑的,到处都是我们挖的陷阱,你好好的跟着我走不好么?” 陷阱挖了足有两个人高,薛遥即使功夫再好也逃不出去,更何况上头还有个七娘。 七娘轻飘飘的跳了下来,一出手就向薛遥一双招子探过来。 薛遥连忙躲过了,回头长腿一扫,把七娘直接踢飞了出去。 七娘迅速站起来,手拱成抓,往薛遥裆下掏。 薛遥岂能给她这个机会,他截住七娘的手,往上一拧,直听七娘一声哀叫,往后退了好几步。 两人来来回回好几招,一时间分不出上下。 可七娘功夫再好,离薛遥还是差一截的,最后薛遥一肘子把七娘打趴下,怎么都站不起来。 薛遥气喘吁吁的,不欲与她多话,问她:“怎么上去?” 这陷阱是他们山匪挖的,用来捕猎大型动物用。所以他们一定有上去的办法。 七娘捂着腹部,疼的直抽气,躺在一边,我见犹怜的样子。 薛遥见她不说话,自顾自的寻摸起来。 正摸索着,七娘在他身后问:“你真的不愿随我回寨子?” 薛遥回头看她,只见七娘苍白着脸,两道眼泪挂在脸上,如一朵沾了露水的茉莉花。 薛遥说:“我是不知你咋想的,我一个泥腿子,有媳妇儿子,你嫁谁不好,偏要找上我?” 七娘不禁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坐在树枝上,看着月光下,一个汉子背着一个女人到处跑,两个人笑的开心又欢快。 深深刺进了她的眼睛。   ☆、第52章 薛遥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根藤蔓,他飞快的攀着藤蔓,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尽管这片林子危险重重,到处是山匪和陷阱,但几十个兄弟都陷在这里,薛遥得尽快找着他们才行。 他回到了那块山壁下方,沿着陶顺他们撤退的方向一路寻摸过去,期间还得观察陷阱,注意山匪,这一路过去很是辛苦。 可转了一下午,还是没找着人,眼看就要天黑了,他不敢在山上过夜,只能急匆匆往山下跑。 到了山脚底下,随便寻个地方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是没见着人。 不会真被那群山匪拿住了吧?薛遥心里慌了起来。 薛遥草草收拾了一下,又重新上山找人。 还没走几步,就远远的见山上一群人下来了。薛遥定睛一看,不就是他们兄弟嘛! 他顿时眉开眼笑,高举着手大喊:“嘿——” 陶顺他们也远远的看到他了,驾着车赶过来。陶顺笑着一拳打他肩膀上:“你去哪儿了?好几个兄弟出去找你,没见着你人!” 薛遥见到了人,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哎,别提了,被那个七娘折腾的不行!诶,人都还好吧?货呢,齐全不?” 陶顺说:“放心吧,都好好的呢,受伤的兄弟都敷了药,阿青腿不是被射中了么,拔了箭,给敷了最好的金疮药,到镇子里让大夫再看看。货也都齐全,就是折了两匹马,只能先凑合着挤挤了。” 薛遥点点头,上了车,和陶顺他们一起下山,往镇子上走去。 薛遥问陶顺:“你们后来是咋下来的?山匪是去追你们了是不?” 陶顺点点头:“能咋办?躲呗!偷袭,放冷箭,做陷阱,能杀几个杀几个。可也不知咋的,他们也没怎么追,过了会儿就走了。我们在山上躲了一晚上。” 薛遥点点头,叹了口气,对陶顺说:“如今咱们几个可以死里逃生,不知道回来该咋办呢。” 这段路绕不过去,是必经之路,不然咋这么多人折这条路上呢。 陶顺说:“哎,我说那七娘到底咋回事儿?你若是把她带回来,不久没这回事儿了嘛。” 薛遥此时也有点后悔,他当时见到七娘就头大,恨不得立马离开她越远越好,倒忘了后路了。可这七娘诡计多端,心情阴晴不定,若是带着她上路,指不定还会被她下套。 陶顺见他这样,反而安慰他起来了:“到时候再说呗,大不了咱再打一次。没事儿!” 薛遥苦笑道:“只能这样了。” 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套在月娥身上也能用。 自从月娥出了他周老四家之后,人们就发现有个男人时不时的在月娥身边晃悠。 一看,哟,这不是那放高利贷的人么,他年纪轻轻的,不像其他人膀大腰粗,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村民们以为那人是要欺负月娥,可一看,那人居然帮着月娥搭起房子了。 嘿,这倒奇了。村民们个个看热闹似的看着那男人哼哧哼哧的建房子。 可才盖了几天,月娥就不让他干了:“曹大哥,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城里还有事儿,不如回去吧?你天天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曹刚不肯:“前段时间我忙,没怎么来你这儿。这不,现在闲下来了,抓紧时间帮你把房子盖好。这段时间暴雨多,住棚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放心吧,没几天就好!” 月娥看他这样,急了。他没看村里人都在旁边看热闹哪?这说出去让人笑话。 月娥说:“这房子,我自己来就行……” 曹刚大大咧咧的没看到月娥脸上的为难,他低着头干活,说:“你咋弄?还有地,你地里准备种啥?我去弄。” 月娥急的不行,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月娥豁出去了,她说:“曹大哥,你听我说。那啥,你这几天帮我盖房子,我心里不知道咋感谢你才好。可你说我刚被休,你就来帮我盖房子,落人家眼里不知怎么说呢……” 曹刚一抬头,诧异的问:“原来你担心这个?”他转头望了一圈,见那些爱看热闹的远远的围着他们看呢。 曹刚擦了一把汗,说道:“你担心这干啥?人家怎么看,让人家看去呗。” 月娥为难道:“可这,万一有啥风言风语传出来,我咋在村里过活啊……” 曹刚放下手里的活,认真的对她说:“这你就不对了,他们说他们的去,关你啥事儿?他们是能帮你盖房子呢,还是帮你下地干活?我跟你说,风言风语啥的别去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顶顶要紧的。” 曹刚城里人,他又是放高利贷的,谁敢说他?所以自然不畏惧这些。可月娥是要一辈子住这儿的,她一个女人,怎么受得了流言蜚语?况且她骨子里仍然是那个柔弱不知反抗的女人。 正在这时候,周老四匆匆忙忙从远处过来了。他一看,嘿,孤男寡女的坐一块儿,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敢冲着曹刚,就冲着月娥骂:“你个不要脸的臭婆娘,倒学会勾男人了!没男人你活不下去是吧?就该把你卖窑子里去天天被人……” 话还没说完,曹刚腾的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拳头把周老四打倒在地。 周老四一看,这高高大大的,胳膊比他的小腿还粗,顿时不说话了。再一看,咋这么眼熟?这不是那天来他们家要债的人么。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说要把月娥卖了,这人跑他们头头那儿说了几句,那头头就说不卖了!感情那时候,他俩就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从地上跳起来,对周围看热闹的人喊:“大伙儿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啊!这对狗男女,我还没休妻呢,他俩就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月娥急了,忙道:“周老四,你说的都是啥呀?我啥时候那啥曹大哥了?你可别乱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插了句嘴:“周老四,人家月娥都出了你的门了,你还管?这管的也太宽了吧!” 周老四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嘿,你可别说,我还没休妻的时候,这婆娘就和这人勾搭上了。我猜猜,你们啥时候好上的?怕是早就背地里背着我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曹刚举着拳头又要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说着就要扑上去。 周老四缩着个身子,直往人群里钻,让曹刚无法下手。边躲边说:“被我说中了吧!你这叫啥,叫,叫恼羞成怒!” 曹刚也不追了,他两手往胸前一抱,说:“那你说,我啥时候勾搭人了?我曹刚做事,行的正立的稳,我倒要看看你咋说!” 周老四冷笑:“还行的正立的稳?一个放高利贷的……”他冷笑两声,对着周围人说,“大伙儿看看啊。当时他们这群放高利贷的当时来我家的时候,这人是不是也在?” 周围人纷纷点头:“是啊,这人我也有印象,他长的俊,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周老四说:“那天我说要把月娥卖了,你们猜怎么着?这人跑去和那头头一说,那头头就说不卖了!” “你们说说,不卖了!一个婆娘好几两银子,他说不要就不要!这是为啥?还不是因为两人早有一腿!不然他凭啥无缘无故的不要?”周老四振振有词,说的旁人心里一动。 对啊,曹刚当时为啥突然要救月娥呢?按理说,他俩平时八竿子碰不到一块儿,这曹刚咋突然要出手救月娥呢? 若真如周老四所说,他俩老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了,这可就不一样了。你看看这年轻人,长的俊,又高高大大的,和周老四站一块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月娥长的也不算差,整天弱柳扶风的让人心疼。难道他们……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的目光都不自觉飘向月娥,里头的意味有猜测,有怀疑,有暧昧,看的月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明明啥都没做!这屎盆子咋突然扣她和曹大哥头上了?若是她坐实了通奸的罪名,恐怕是要被浸猪笼的!这周老四,是要她的命啊! 她心里乱的很,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她一下子跪坐下来,朝周围人大喊道:“我没做!我啥都没做!我没有做……”眼泪不自觉的爬满了脸庞。 周老四看她这样,得意洋洋的叉腰吆喝:“被我识破了吧?呵,你说没做就没做?没做你这么害怕干啥?” 还是叶大娘实诚,她走过去,把月娥扶起来,说:“你别慌,有啥事儿,大家坐下来掰扯清楚。你在周老四家的时候,整天除了下地就是在屋子里窝着,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周围人一想,对啊。当时月娥在周老四那儿过的是啥日子?这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他家五亩地,都是月娥牵着畜生赶出来的。他周老四腰板金贵,哪里请得动他?月娥下了地就回周老四家的大院子里,这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的。 叶大娘继续说:“若说你偷情,必得有个证据,才能让大家信服,如今他周老四不过胡说了几句,不值得你生气。大家理论清楚,把话说明白了,大家伙儿眼睛都是雪亮的,必能还你清白。” 叶大娘这几句话一说,周围人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有人说了:“说的对!那啥,周老四,你说月娥和这男人通奸,可有证据没?” 周老四说:“证据?啥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这男人和这臭婆娘有染,所以才会救她。哎你们咋不明白呢!” 此时,周围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有人腿脚快,把彭大磊请来了。 这通奸可不是小事,他彭大磊是一定要过问的。 彭大磊拨开人群,说:“周老四,咋又是你?你说你咋这么闹腾?咱这村子里就你不安生!” 他先跟曹刚互相见过礼,然后自顾自搬了个小马扎坐下,说:“你说月娥在你没休妻之前就跟曹刚通奸?到底咋回事儿?说来听听。” 周老四见到彭大磊就老实多了,把自己的推测说了。 彭大磊点点头,突然问曹刚:“那啥,曹刚,你之前来过咱村子不?” 曹刚回道:“我跟着我大哥来周老四这儿讨过两次债,其余时候都没来过。” 周老四跳起来,张口欲言:“他当然不承认,他……” “叫啥叫?问到你再回话!”彭大磊嫌弃道,又问周围村民,“你们谁,在别的时候见过这个曹刚不?见过的,就说出来,这没啥不好说的。” 周围村民纷纷摇头,都说没见过。 彭大磊问曹刚:“你平时,都住哪儿的?” 曹刚答:“我平时都跟我大哥他们住辽远城东头那里。” 彭大磊又说:“周老四是不允许出村子的,除了那次月娥小产,他带着月娥上城里去,别的时候没去过城里。周老四,我问你,你可有带月娥去找那些放贷的不?” 周老四眼神闪烁,似是要动啥坏脑筋。月娥见了忙插嘴:“我那几日刚小产,都是昏迷着的,根本挣不开眼睛。哪里能见人?” 周老四被截住话头,心里很不痛快,骂了句:“叫啥叫?问到你再回话!” 彭大磊不理周老四,继续问道:“月娥,你平时有自己跑去城里不?” 月娥说:“我都不会驾车,咋上城里去呀?” 彭大磊又问大伙儿:“你们平时有载月娥进城过不?” 村民们又纷纷摇头。 彭大磊话问完了,站了起来:“通奸?哼,周老四,我说你这心是黑的吧?是啥做的?咋这么歹毒呢!你下次再给我整啥幺蛾子,就给我当心点!” 彭大磊说完了就要走,周老四忙道:“等下!就这么完了?” 彭大磊转过身子说:“完了啊,这明眼人都看到了,他俩通奸?怎么可能!” 周老四急着说:“那他当时干嘛不让他大哥买月娥?这明显有问题啊!”   ☆、53|2.14 彭大磊问曹刚:“你来说说,你当时为啥不让你大哥拿月娥抵债?” 曹刚说:“村长,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群放贷的,平时伤天害理的事儿做的多了,也怕遭天谴。所以说,这种逼良为娼的事,我们能不做就不做。当时周老四家里还有不少名贵东西么,这些东西卖出去也能得不少钱。” 曹刚看了一眼月娥,说:“老百姓都说我们这些人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平时遇着咱们也绕着道儿走。可我们做这行也有自个儿的规矩,平时从来不主动招惹人,也从未逼着人家卖妻送儿。他周老四若不找我们这儿来,我们会大老远的跑来要债?那天周老四要把月娥卖了,我就跟我大哥说,还未到最后关头,哪能先动人家婆娘?所以大哥才改口的。” 彭大磊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转身就要走。 周老四急了,上前拉住彭大磊袖子:“彭大哥,别走啊,那这人干嘛帮着月娥盖房子?肯定有奸……” 彭大磊一脸嫌弃,一把甩开周老四,大喝一声:“关你屁事!” 他回头边走边跟围观的人们说,“散了啊散了啊,家里地都伺候好了?” 周围人见热闹看完了,纷纷散开,还对周老四指指点点的。周老四本来还不愿意走,让曹刚举着拳头一吓唬,立马一缩脖子,飞快的溜了。 曹刚见周围人走的差不多了,回头看月娥,她脸上泪痕未干,惊魂未定的样子。 曹刚拿过小马扎让月娥坐,自己坐他对面安慰道:“哭啥?这不是都解决了嘛,大家都看着呢,那周老四就是个搅屎棍,一天到晚瞎咧咧。” 月娥半响才回过神来,目光慢慢移到曹刚脸上:“曹大哥,我问你个事儿。” 曹刚点点头说:“你说,我听着。” 月娥盯着曹刚的眼睛:“当时,你为啥不让你大哥拿我抵债?” 曹刚答:“这不刚刚说过了嘛,是因为咱们放贷的,这伤天害理的事儿……” “你为啥帮我盖房子?”月娥打断了他的话,又问。 曹刚脸上讪讪的,说:“我看你一个人,啥都没有。就想着帮帮你……” 月娥问:“所以你就每天从城里赶过来,天黑前再赶回去?” 曹刚老老实实点头。 月娥垂下眼帘,说:“城里那么多拾荒的讨饭的,你咋不看他们可怜,反而大老远的来帮我?”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曹刚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想帮你……你那么好,那周老四配不上你,不如以后我来照顾你……” 这话似乎抽尽了月娥身上所有的力气,她脸色煞白,腾的站起来:“曹大哥,你请回吧,你帮我盖房子,我感激不尽,以后,你不必再来了。”说着就要往棚子里走。 曹刚忙追在后头说:“别走啊,哎,我就说肯定要把你吓着了……”话还没完,月娥钻棚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里头还传出来一句:“曹大哥,你回吧。以后别来了。” 曹刚总不能追人棚子里去,在棚子外头说:“月娥,你别介啊,那个,你不要我照顾也行,这房子刚盖一半总得完成吧?还有那地……” 月娥一掀帘子,打断他的话说:“曹大哥!这事儿求你别提了行不?我一个被休的女人,如今只求活着,哪里配得上你照顾?曹大哥,以后别来了。” 月娥说完,放下帘子躲棚子里,任曹刚怎么说,就再也不出来了。 村里人都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可周老四这么一闹,村里人议论了好几天,说起周老四那是个个都摇头,说起月娥那是个个都叹息,说起曹刚又是一脸的暧昧,还说:“我看这个曹刚,大约是看上月娥了。” 顾柔也听说了这事儿,回去讲给小婉听,小婉点头道:“这人我见到过,高大又肯干,比那周老四强多了!” 顾柔脸上浮起微笑:“以前月娥过的多苦,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有个人看上她,还不准她过几天好日子?要我说,月娥改嫁都不是不可能呢。” 她边说边看着炕上的满满,自从这孩子学会翻身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翻身,玩的不亦乐乎。若是没人在旁看着,怕是要翻床下去。 就是这脾气一直不见好,哭一场要哄半天,把顾柔忙的脚不沾地,他哭起来能把她的耐心全部耗光,可看到他笑,所有的怨气又烟消云散。 不过她有时候也想,若不是有满满在她身边,薛遥又不在,这日子不知道该咋过呢。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喊:“阿柔在不?” 顾柔一听,是叶大娘的声音,忙迎出去:“叶大娘来啦,来快进来。” 顾柔将叶大娘引进房间,和她寒暄了几句,又去灶房里烧水。 叶大娘仔细看了看小婉的肚子,说:“如今才三个月,这肚子就这么大了,要我说,不会是双胞胎吧?” 小婉说:“不能吧?这双胞胎哪有那么容易怀上的。而且我看我这肚子也大不到哪儿去。” 叶大娘说:“哪里不大?好多女人三个月的时候还没显怀呢。” 顾柔从灶房里端了水出来,也说:“我三个月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不像小婉如今这般大的。” 叶大娘说:“是吧?阿柔怀过,有经验。” 顾柔问:“难不成还真是双胞胎?” 叶大娘说:“不好说,也许是吃多了也有可能,等月份大了就明显了。” 叶大娘带了鸡汤过来,用瓦罐装着,炜的浓浓的让小婉喝。 她又问:“如今三个月了,有啥反应不?可想吐?” 小婉边喝汤边说:“啥反应都没,可好着呢。大约是孩子知道他爹不在,不给我惹麻烦。” 叶大娘开始絮叨:“这头三个月都不安稳,你平时干啥都要小心,可别像以前那样跳脱了,你要知道,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这个娘越稳妥,他越安全,知道不……” 小婉和顾柔两个听着,抽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苦笑。 怪不得小婉不肯住娘家呢,叶大娘也太会唠叨,她这一说,能说一个时辰不带歇的。 还好满满醒着,他一哼唧,就让叶大娘喜欢的不行,把满满逗的咯咯笑,才让两人松了口气。 送走叶大娘,小婉还特意晃着满满的小拳头说:“多亏了满满,这么小就讨人喜欢,以后必定讨个漂亮的媳妇儿!” 顾柔笑着说:“还漂亮媳妇儿呢!他脾气那么坏,谁待见他呀?” 满满像是听懂了似的,哼哼唧唧的叫,一双大眼睛像两湾潭水一样,盯着顾柔看。 小婉说:“你不待见?我待见!等我肚子这个出来,咱们订娃娃亲如何?” 顾柔惊喜道:“行啊!若是个男孩,便做兄弟!” 小婉打趣她:“你这么放心,若是我肚子里这个是个相貌丑的,你家满满肯要?” 顾柔说:“相貌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你教出来的我会不放心?再说了,你这个当娘的漂亮,孩子能丑哪里去?” 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完了,小婉说:“就这么定了啊,你们家满满这么可爱,长大后不知道多少女儿家喜欢呢。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顾柔却突然改口了:“急啥?这娃娃亲可不是小事儿,还是等他们男人回来再说吧,反正又跑不了!” 顾柔之前答应的太快,可仔细想了想,她骨子里还是崇尚自由恋爱的。她这辈子幸运的遇上个对她好的男人,可若是满满不喜欢小婉家的孩子呢?还能硬塞给他? 成亲对女人来说是第二次投胎,对男人来说难道不是? 两人聊着聊着,顾柔朝窗外一看,说:“哟,天都暗了,今个儿夏至,要吃面呢,我去下。” 小婉怀着孩子,本来就怕热,忙说:“别吃了吧,吃一身的汗,难受的很。” 顾柔说:“热是热,出了汗不就凉爽了?家里有澡盆,吃完咱们洗个澡。” 面是一早揉好了的,精面里头搀点玉米面,劲道的很。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薄厚均匀的一片面皮,再卷起来用刀切成一条一条的。 下面的时候,她又卧了两个蛋。村子里靠水吃水,鱼是一年四季都有,顾柔把两条鱼都用油煎了,又香又脆,端出来的时候诱的小婉直流口水。 还炒了个香菇木耳,小婉说:“别做太多,吃不了那么多。如今天气热,这菜也放不住啊。” 顾柔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夏至了嘛,也算是个节,吃点好的呗。” 小婉说:“你这是借口,我知道,你这是照顾我呢,怕我吃的太少是不?” 顾柔点点头说:“怀着的时候真的要吃好点,你看,我在城里的时候天天吃芝麻核桃的,满满如今头发多黑!” 小婉说:“那也要我吃的下呀,我和你谁跟谁,哪会跟你客气?有啥想吃的,我肯定跟你说。” 两人坐桌子边吸溜面条,满满没睡,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两人吃饭,啃着小拳头,啃着啃着口水就下来了。 顾柔瞧见了,逗他:“哟,想吃?” 她挑了根面条往满满嘴里送,让小婉阻止了:“干啥呢干啥呢?他能吃这个?别把他吃坏了,你这个当娘的真是……” 顾柔笑着说:“我知道呢,如今他不能吃这个,这不逗他呢么。” 小婉说:“说起来,他也快该断奶了吧?” 顾柔点点头说:“这个我问过你娘呢,说是下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断奶了。”她叹了口气,“满满这脾气,到时候怕是够折腾……”   ☆、54|2.14| 这天顾柔做了米粥,特意给满满喂了米汤,满满吃的都不带停的,最后还含住勺子不放,让顾柔一阵好哄。 顾柔本以为满满不愿意吃这些,没想到还挺顺利,她对小婉说:“若是他天天这么乖,不让我操心就好了。” 刚说完,满满吃不到米汤,哼唧了两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把满满抱起来哄:“不哭了不哭了啊,下次再吃。”边说边把拨浪鼓拿着逗他玩。 满满哭的声音大,人站在院子外都能听见。他一眼都不看那拨浪鼓,用手指着饭桌,还要吃呢。 小婉逗满满说:“哦哟,哭成这样!再哭就成小哭包了!”她回头对顾柔说,“要不再给吃点?看他伤心成这样。” 顾柔说:“真不能吃了,你摸摸这肚子,都鼓成啥样了。”她对小婉说,“我去哄哄他,这孩子哭起来真让人不省心。碗你放着,我来洗。” 小婉不肯:“你去哄孩子吧,就这几个碗,我还不能洗么。”说着就快手快脚的收拾了。 顾柔抱着孩子,带满满去看院子里的俩小奶狗。这两只狗如今长的半大,很是精神,耳朵立的高高的,两只眼睛黑亮,见着满满就直摇尾巴。 平时满满可喜欢这俩狗了,如今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朝屋子的方向直哭。 顾柔就不进屋,在外边转悠,手拍着满满的背,不停的哄着。 可今天满满那犟脾气上来了,大有吃不到米汤不罢休的意思,顾柔哄了半天,也没见他善罢甘休,手指着屋子的方向哇哇哭。 顾柔还能咋样?骂他能听得懂?打他怎么舍得? 她火气上来了,对着满满说:“你这犟脾气,如今不依着你不行是吧?我今个儿还真不依着你了!” 小婉洗好了碗出来一看:“还哭着哪!哦哟这可怜的!你就给他再喂两口呗?” 顾柔摇摇头:“不行,若是他肚子饿,哭是应该的。可如今他肚子鼓鼓的,哪里还能吃的下?” 她跟着小婉进了屋,说:“这孩子要哭就让他哭去!我不管,这么闹腾,惯的他!”说着把满满往炕上一放,自个儿坐旁边收拾针线来了。 小婉到底看不过去,说:“满满总是哭也不行啊,别把嗓子给哭坏了。” 顾柔叹了口气,看着满满哭的通红的小脸,终究不忍心:“小婉,你帮我再热一下米汤吧,我再给他喝几口。” 小婉连忙答应着,进灶房给热米汤去了。 顾柔点了点满满的鼻头,轻轻说:“你呀,这个小恶魔,尽会折腾人!” 小婉快手快脚的热了汤,端给顾柔。 顾柔拿着勺子舀了汤,往满满嘴里送。 满满一看到汤,立即不哭了,吃到嘴里别提多满足。 可接下来,这孩子彻底把顾柔激怒了。 满满只喝了一口米汤,再喂,他居然不吃了。头别到一边,一脸无辜的看着顾柔。 顾柔气不打一处来:“嘿!刚刚还哭的要死要活的,合着只吃一口就不吃了?你咋这么会折腾人呢!啊?” 这么小的孩子,比豆腐脑儿还嫩,顾柔火气上来连打都不能打,火气憋胸腔里别提多闷了。 小婉连忙端走米汤,对顾柔说:“哎,算了,别气别气。说不定就差这一口呢?满满吃完这一口就舒服了,是不满满?” 顾柔把满满往炕上一放,不愿抱着他,对小婉说:“你说说,如今就这么会折腾人,以后还得了?刚刚都哭成啥样了?真要给他吃,就吃一口就完了?这不玩我呢么。” 满满哼唧哼唧的像只小猪似的,完全不懂她娘的火气,在炕上啃自个儿的小拳头。 小婉劝她:“你生气有用么?他如今小,啥都不懂呢,长大了慢慢教就是了。” 过了几天,满满故伎重演了,俩女人心软,满满哭的伤心,实在是不忍心折腾孩子,就又给他热了米汤。顾柔还说呢:“莫不是大了,吃的也多了?” 结果满满吃了一口,又不吃了,把顾柔气的打翻了一只碗。 小婉劝道:“别气,你跟儿子置什么气呀?他如今救缺这一口,给他补上呗。” 顾柔气过头了,反而冷静下来。 顾柔想着,若是她平时照顾的不好,满满哭是正常的。可如今满满吃的好睡的好,几乎啥都顺着他,可他还闹成这样,就不对了。满满虽然小,啥都不懂,可顾柔知道,这种坏脾气坚决不能惯着。 顾柔摇摇头,对小婉说:“不行,我就不信了,我还非得把他这脾气给正回来!” 后面好几天,满满喝奶喝米汤都好好的。小婉和顾柔两个俱是松了口气,顾柔说:“也不求他多乖,别像之前这么折腾人就行。” 这天早上,满满喝了一小碗的小米汤,顾柔一摸,肚子鼓鼓的,就放下碗不让再喝了。满满故技重施又要哭。顾柔皱着眉头,对满满说:“不吃了,肚子都鼓出来了,还吃啥呀?” 满满哼唧几声,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顾柔这次真的狠下心来了,她一把抱着满满去里屋,抱着满满哄。 满满哭声洪亮,一边哭一边手指着外屋要吃。顾柔说:“满满咱不吃了啊,吃多了不好。过会儿再吃好不?”说着拿了虎头帽逗他。 满满一把挥开,朝着外屋的方向直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流,哭的委屈极了,像顾柔欺负了他似的。 顾柔就是不带他出去,只不停的哄他,给唱歌,给抛高高,给做鬼脸,可也改不了满满一身的犟脾气。 小婉在外头听的实在不忍心,进来说:“算了,又不差这一口,让他吃呗?” 顾柔摇摇头说:“不行,小婉,你是不知道,满满从小就死犟,一个不满意就要哭,非让我们照着他的心意来,不然就哭个不停。我就是想别别他的性子,别让他死犟!” 当娘的都这样说了,小婉还能说啥?她看到满满这样实在不忍心,躲灶房里去了。 顾柔抱着孩子,时间久了胳膊酸,就把孩子放炕上,自己歇会儿。 满满盯着顾柔直哭,好像她这个当娘的欠了他的似的,把顾柔看的心一软。可一想到他之前这样的做法,就摇摇头,狠狠心不看他,自个儿在旁边缝补衣服。 满满正哭着呢,外头突然有人叫:“阿柔在家不?” 顾柔听这声音熟悉的很,正要出去,小婉连忙叫住了她:“我去就行。” 过了一会儿,小婉带着人进来,顾柔一看,激动的站了起来:“哟,阿姝姐,你怎么来了?小寅也来了?” 金姝和冯寅两个走进屋里,跟顾柔说:“小寅天天跟我说要来看弟弟呢,被磨的不行,这不,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串门来了。” 顾柔给小婉和金姝互相介绍了,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金姝就问:“隔着院子就听满满哭呢,咋回事儿啊?” 小寅不听大人说话,跑去满满旁边盯着看。 顾柔招呼金姝坐下说,把那事儿给一五一十的说的,末了还说:“我就想着,这脾气可不能助长,这么小就得顺着他来,以后还不闹翻了天?” 金姝凑过去逗了逗满满,见满满不理她,只一心一意的哭,跟顾柔说:“这小孩子脾气确实怪,你说他有事儿吧?也没啥。可没事儿你哭啥?哭的人闹心是不?” 她指着小寅给顾柔看:“我家这孩子也是,吃饱喝足的,也没拉屎拉尿,就可劲儿的哭。他爹以为生病了呢,抱去医馆一看,啥事儿没有!” “这三番两次的,他爹最后一拍板:晾着!这不,晾了两次就好了。” 顾柔一听,说:“我就说吧,这脾气不能惯。”小婉一直不赞成她这么做,如今阿姝也这么做过,让顾柔心里也有了底。 金姝继续说:“娃娃还小,啥事儿不懂呢,只是现在把孩子的脾气掰正了,咱们做爹娘的也好带一点是不?” 顾柔被她说的开心,脸上也笑开了。小婉端了茶进来,跟金姝说:“你这一来,可把阿柔乐坏了,刚刚还沉着个脸教训满满呢。” 三个女人都笑开了,只有冯寅对着嚎啕大哭的满满一筹莫展。 顾柔看到了,对小寅说:“小寅,满满哭个不停,该咋办呢?” 小寅板着个脸,很认真的问:“弟弟为啥哭?我来了,他不应该高兴么。” 金姝笑起来,说:“你来看他,你高兴,可他不认识你呀,咋知道是你来了?” 小寅问:“为啥不认识我?我们见过,我还说要带他玩陀螺的。” 金姝说:“小孩子太小,哪能知道这些?等他再大些,你们再一起玩陀螺啊。” 此时,满满终于哭累了,他从嚎啕大哭变成低声抽泣,最终再含着泪进入梦乡,时不时一抽一抽的,脸上还委屈的很。 三个女人俱是松了口气,顾柔感慨道:“他真是太能哭!小婉,哭了能有一个时辰了吧?哦哟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金姝说:“如今你这样啊,以后他再也不敢这么闹腾了。别看孩子小,这些他们都懂。” 顾柔说:“若是真这样,我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55|2.14| 小寅今天很是不开心,好不容易来看弟弟,结果弟弟一直哭,哭完了就睡,都不朝他笑一下,他闷闷不乐的把嘴巴撅的老高。最后,顾柔带着小寅去看小狗,才让他开心起来。 顾柔问道:“你们咋过来的?” 金姝说:“我们家车夫送我过来的。他就在车上待着,看东西呢。” 有客人来,自然要好肉好菜的招待,尽管金姝好说歹说让顾柔别忙乎,可她还是风风火火的捉鸡去了。 捉了只大公鸡,放了血拔了毛,放锅里焯一遍,考虑到冯寅还小,大概不乐意吃鸡汤,她把鸡切成块,做了个红烧鸡块。 鱼是常年都有的,削了鱼鳞洗了一遍,鱼肚子上划两刀,抹上盐,和葱姜一起在锅里蒸。再做个地三鲜,拍黄瓜,山药木耳,最后做了个素烩汤。这五菜一汤,看上去丰盛也体面。 “阿姝,小婉,开饭了!小寅,来,洗洗手吃饭。哦哟我看看,这手心黑黑的。”几个人在桌边坐了。顾柔还盛了满满的一碗饭菜给他们家车夫送去。 金姝朝桌子上一看,说:“哟,这么多,你说你,这么客气干啥?” 顾柔笑着说:“不多不多,坐下吃啊。我这也是高兴,如今我去城里不方便,你们过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来来来,多吃点。小寅,有什么想吃的就夹啊,别客气。” 金姝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了?前几日我男人还跟我说起这事儿呢,算日子该走了一半的路了吧?” 顾柔说:“天天数着日子呢。虽然他们人少,可他们带的东西多呀,这不,我和小婉天天念叨着。” 小婉说:“是啊,男人出门在外,我们做女人的就少不得担心。天冷了担心衣服够不够,下雨了担心有没有淋湿,这半颗心都挂他们身上呢。” 金姝笑着说:“可不是?前几年打仗那会儿,我男人非要往外跑,我那个心哟,天天悬着,睡也睡不好。” 顾柔说:“就是,如今我有小婉陪着,还有个满满要忙活,不然一个人面对这个空屋子,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三个女人说起话来就关不住话匣子,小寅乖乖吃了一会儿饭,就要金姝喂。金姝接过碗,边喂小寅边问小婉:“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小婉刚要说,被顾柔截了话头,笑着问金姝:“你猜猜她几个月?” 金姝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五个月?不,六个月了吧。” 顾柔在桌上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笑够了才跟金姝说:“她呀,才四个月!” 金姝啊了一声,又仔细盯着小婉的肚子仔细瞧:“四个月!四个月就这么大了?我不信!要不就是双胞胎。” 顾柔说:“你也不信是吧。说出去大家都不信呢。所以我就说,肯定是双胞胎。” 金姝也说:“寻常四个月的时候没这么大的,要我说,你去城里给大夫看看去。若真是双胞胎,也好早做准备。” 顾柔问了句:“我记得上次,你家男人是带着你去秦大夫那儿看的是不?他医术可厉害的,我怀孕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让他看出来了。若是他诊的,不会诊不出你怀着两个啊。” 小婉说:“哦,那时候,秦大夫出诊去了,是他的大弟子给我诊的,说是两个月了,也没提双胞胎的事儿。” 顾柔恍然大悟:“许是他那弟子道行不深,没给你查出来?咱找个时间再去城里给秦大夫亲自悄悄吧。而且如今你四个月,也稳当了。” 小婉说:“可咱们怎么去城里?家里的畜生都跟着他们男人走了,难不成还走过去?” 顾柔说:“哪能呢,若是村里有谁要去城里,咱搭个车就行了呗。” 金姝也说:“就是,而且我说妹子,你可别嫌麻烦就不去,这怀着两个和怀着一个不一样。且不说生的时候多一份危险,就是平时吃东西也要比其他人多吃一份——揣着两个呢,这不一样的。” 小婉听了,思忖了下说:“行,就听你们的。我去给城里大夫看看,这心里头也有底。” 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三人又说起别的来。小寅早吃饱了,先去屋里看了会儿熟睡的满满,又去院子里逗小狗儿,回头偷偷从桌子上拐了几根鸡骨头出去,想是给小狗吃的。 三个女人说说笑笑的,一顿饭都吃了好久,小寅玩够了,在院子里出了一身汗回来,金姝一摸,背后全是汗。 “玩够了不?玩够了咱们回去了。这日头也往西边走了,回去路也长着呢。”金姝看了看窗外,跟顾柔小婉两个说。 顾柔也不多留,他们这儿离城里远,这一路回去也够呛的:“诶,我也不多留了,这路上一个半时辰呢。趁着天没黑,早点走。小寅,今个儿没跟满满玩,下次我带着他上你们家来玩啊。” 金姝说:“今天我来看你们,倒把你们给忙活的不行。下次你们进城看大夫的时候来找我,我也烧一桌好菜招待你们!” 小寅玩了许久,到了分别的时候很是舍不得。先去跟炕上熟睡的满满说了几句悄悄话,往满满头上亲了口,再跑去院子里亲了两只小狗,最后一步三回头的被他娘拖上车。 车慢慢出了院子,金姝在车里探出头,跟小婉顾柔两个挥手:“记得来城里找我啊。走了啊。小寅来,挥挥手。” 小婉顾柔两个站在院子里送:“慢走,再来啊。小寅,再会……” 两人把人送走,回到屋子里。顾柔说:“你去歇着,这儿我来收拾,要躺会儿不?” 小婉摇摇头,说:“你说,若真是双胞胎,生起来得多费力?” 如今他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若真是两个,当然是开心的,多少人没这运气呢,这说出去,多惹人羡慕!可这女人生孩子,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小婉还一生生两个,能不发慌么。 顾柔连忙把她推进里屋:“你呀,现在还没个定论呢,瞎担心个啥?等见了秦大夫再说,若真是双胞胎,他说啥怎么就做啥,肯定不会出差错的,放心啊。”说着就去收拾碗筷去了,留下一脸担忧的小婉。 第二天,顾柔就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问了问别人家有没有最近要去城里的,若是要去,带她们两个一程。 果然,丽丽姐和彭大磊过几日要出去,顾柔连忙跟丽丽姐说了这事儿,她一口就答应了,并约好了两天后的早上,在村口碰头。 两天后,顾柔抱着满满,小婉捧着个肚子在村口上了彭大磊的车,和丽丽姐她们一起进城。 丽丽姐早就知道小婉的事情,她看了看小婉的肚子说:“几天不见,这肚子又大了不少。我看看,才四个月吧,就挺这么高!现在村里人都说你能生双胞胎呢,阿柔你说是不?” 顾柔说:“是啊,就是双胞胎不大容易生,这不,小婉担心了好几天。” 丽丽姐说:“担心个啥?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可也不能因此就不生了呀,你说是不?你也别慌,不管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咱村里的接生婆有经验,都能顺顺利利的帮你生出来。” 小婉被她一说,心里的不安被冲走了不少,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 三个女人在车上说了一路,到了城里,两人就直奔医馆而去。 这次秦大夫在医馆,他还记得顾柔,一见满满就笑:“哦哟这孩子,长这么大了!来,我抱抱。” 顾柔说:“秦大夫,这好久没见了,你身体还这么硬朗!来,这孩子有点重啊。” 秦大夫接过满满,掂了掂说:“这孩子壮实,你这个当娘的照顾的不错。”还没说完呢,满满就一把抓起秦大夫的胡子往嘴里塞。 “啊哟不行不行,这个不能吃,放下啊,放下。”秦大夫好容易拯救了自己精心伺候的胡须,连忙把孩子还给顾柔。 两个女人坐下,顾柔跟秦大夫说:“这次我们来,是想请您给我这个姐妹看看,她如今四个月了,可这肚子跟五个月六个月似的。” 秦大夫看了看,又给小婉搭了腕子,仔仔细细看过了,还问了小婉几个问题,最终才得出结论:“你肚子怀了两个。” 小婉和顾柔两个都笑开了,顾柔说:“我就说吧,该让秦大夫看看,确实是两个孩子呢!”她回头问秦大夫,“是男是女?大夫您知道不?” 秦大夫摇摇头说:“这是真不知道。”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高兴的。顾柔拍着小婉的手说:“这下可好,天上掉个大馅饼到你头上!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小婉虽然也高兴,可还是担忧,她问:“大夫,那像我这情况,生的时候该注意点啥?” 秦大夫说:“怀双胞胎虽然高兴,可生的时候,要注意的地方必一般女人多的多。一般女人都是九个月或者足月的时候生,你呢,从八个月的时候就要准备着了。生的时候,先出来那个若是花了太多时间,里头那个就会危险。不过你也别担心,双胞胎也就比别人多一道工序,回家该吃吃,该睡睡,生孩子的事儿,交给接生婆去。” 秦大夫说话,小婉敢不信?她又问了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秦大夫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嘱咐了更多。   ☆、56|2.14| 从秦大夫这儿出来,顾柔对小婉说:“这下你放心了吧。大夫说了,就是比别人多了个程序,人家生一个就行,你要一下子生两个。刚刚秦大夫说的啥,你都记清楚了不?得多吃点。怀两个比怀一个吃力多了。” 往常都是小婉絮絮叨叨的给顾柔耳提面命,可如今却反过来了。顾柔前世那时候,哪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不是高危产妇,个个剖腹产?如今她小婉顺产,本就娇小玲珑的一人,怎么生都危险呀。 小婉说:“我都记下了,说是要多吃肉,蛋,鱼之类。如今天热,这肉也放不住,咱就在城里买两斤肉再回去呗?还有豆腐,芝麻核桃花生,都买点儿。” 顾柔说:“行啊,你不是走路走多了就喊累么,不如咱们先去阿姝家坐会儿,你和满满在他们家呆着,我上街去买。” 小婉想了想,她挺着个大肚子确实容易累,也就没客气,答应了。 两人先是去了金姝家,金姝一见着他们就一脸惊喜的把他们领进来,说:“昨个儿还跟小寅说起满满呢,他可想你们家满满了!来来来,今个儿一个不许走,都尝尝我的手艺!” 顾柔忙说:“我就不尝了,还得上街买东西去呢。” 金姝惊讶道:“这是为啥呀?要买东西吃了饭再去呗。” 顾柔说:“刚刚看过秦大夫,人家吩咐了要多吃肉,花生核桃之类。这不,好容易来次城里,多买点回去。他们俩就待你这里,我上街去买。下晌还得赶去宋奶奶那儿,还要早点回去呢。” 金姝一想也是,便说:“行,他们两个就待我这儿,我好好烧一顿菜招待招待。你就放心上街买东西去吧,记得自己买个饼子垫吧一口啊。”又抱过满满,说,“是不是又重了?咱们找小寅哥哥玩去!” 顾柔又跟金姝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忙忙揣着钱包出去了。 芝麻花生是必买的,她怀满满的时候吃了不少,刚出生的时候,那胎发黑的,产婆都说好。 顾柔去肉铺,割了两斤肉,又挑捡了两根大骨棒,让屠夫给好好包起来。想走的时候又瞥见屠夫案板上的猪肝,也给顾柔买了回去。 途中居然看到晒干的虾皮,这可是稀罕东西,顾柔知道它可补钙了,也不管价钱,买了整整两斤回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顾柔手上全是东西,好容易拿回来,让小婉吃了一惊:“这么多!这咋吃的掉?这啥,枣子?枣子倒挺新鲜。还有这个,菠菜?家里菜园子里不是有么。” 顾柔一拍脑袋:“啊呀,才想起来……我净想着该让你吃啥了,不过这菠菜水灵灵的,也不错。” 小婉无奈的摇摇头,金姝说:“没事儿,吃啥不是吃,这点菠菜也不费啥钱。你如今怀着两个,吃食上更要用心。”她回头对顾柔说,“累不?进来坐。” 顾柔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两人进屋一看,小寅和满满两个对着笑,一个在炕上,一个在炕边,也不知在笑啥。 顾柔坐了一会儿,就说要走。 金姝说:“这天色还早呢,晚点回去也成啊。” 顾柔说:“想去看看宋奶奶呢,她一个人住城里,不知怎么想满满呢。她是看着满满出生的,这次进城,就想带给她看看。” 金姝闻言道:“也是,宋奶奶可稀罕满满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快过去吧。” 顾柔扶着小婉起身,抱着满满,跟小寅说:“小寅,咱下次再玩成不?今天满满要走了,咱们看宋奶奶去。” 小寅虽然没玩够,可也乖巧,他点点头,跟顾柔说:“等他长大了,我们就一起玩陀螺!” 顾柔说:“还记着玩陀螺的事儿哪,行啊。你这个做哥哥的说话要算数。” 小寅认真的点点头,小脸认真的板着,让人忍不住要亲两口。 顾柔和小婉两人出了门,直奔宋奶奶家。她路上还跟小婉说:“宋奶奶懂得多,到时候让她给你看看你这肚子。” 小婉问:“我这么贸然过去,不大好吧?” 顾柔说:“怎么会,宋奶奶最爱后辈了,她老慈祥了,没事儿啊。” 宋奶奶家不远,顾柔进了巷子,来到宋奶奶门前,拍门道:“宋奶奶,宋奶奶,我们来看您了!” 里面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门一开,露出宋奶奶的脸。 “哟,阿柔?你怎么来了!这不是满满么,长这么大了!哦哟我的小乖孙,这才几个月不见就这么大了!” 宋奶奶见到满满就笑的一脸褶子,把满满接过来,说:“满满还记得我不?我是谁呀?”逗了半天才想起来人都在门口呢,忙让人进来,这才看到顾柔旁边还跟着个孕妇。 顾柔介绍道:“奶奶,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叫叶小婉。她男人和阿遥一起去南方了,如今跟我住一块儿,互相照应着。” 小婉给宋奶奶见了礼,宋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小婉的肚子说:“哟,这边这个也怀了?快上炕坐着,这么大个肚子,走路也累呢。” 三人进了屋,往炕上坐了,宋奶奶先是逗了一会儿满满,才跟顾柔小婉两人寒暄:“阿遥他们走了也两个月了吧?” 顾柔点点头说:“再过十六天就满两个月了。不知他们到没到金陵。” 宋奶奶说:“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在战场都死不了,能死在山匪手里?要我说,这一路上一定顺顺利利的。” 顾柔说:“那平安符您还记得不?您给我求的那个,临走时我让阿遥带着了,保佑他一路平安。” 宋奶奶笑着点点头说:“你这个做媳妇儿的可真会心疼人!” 她回头说起了小婉的肚子:“大妹子,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小婉说:“四个月了,大夫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宋奶奶惊喜道:“哟!这敢情好!双胞胎呢!这妹子是个有福气的!” 顾柔笑着说:“宋奶奶,她这情况,生的时候有啥要注意不?” 宋奶奶点点头说:“一定要找个经验足的产婆,这是顶顶要紧的!若是产婆自个儿都没接生过双胞胎,那可不行呢。还有,快生之前,喝碗鸡汤啥的,她生两个呢,别生到一半没力气了。再有,生的时候可一定要下了死力气,尽快让一个先出来,另一个就轻松多了,知道不?” 小婉在一边听的仔细,脸绷的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听漏了。宋奶奶见状说:“妹子,你也忒紧张,没事儿啊!你要想啊,你多大的福气,一下子生两个!你这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都保佑你呢。没事儿的啊。” 小婉点点头,神色放松了些。顾柔又和她俩说起别的事儿来,免得小婉紧张。 来这儿主要是让宋奶奶见见满满,如今见着了人,顾柔一看日头往西边走了,就要跟宋奶奶道别。 宋奶奶很是舍不得,抱着满满亲了又亲,说:“这才几个月没见,就长这么大了,下次见怕是连话都会说咯。” 顾柔笑着说:“哪能呢,咱们这不是一得了机会就来瞧您嘛。等阿遥回来,我们就时常进城来看您啊。” 宋奶奶说:“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到时候见不到满满,我亲自上你们村找去!”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顾柔和小婉两个和宋奶奶道了别,走出巷子老久,回头还能隐约看见宋奶奶高举的手。 小婉回头对顾柔说:“这个宋奶奶果然慈祥的很,一看就让人亲近。” 顾柔说:“是啊。”于是把想要搬城里住的想法跟小婉说了。 小婉说:“这有啥好犹豫的?若是有钱,搬!肯定搬!咱们做泥腿子的,难道还真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城里生活好,有条件干嘛不进城住?” 顾柔说:“我之前也犹豫,后来也想通了,即使是为了孩子,也要来城里过活!”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村里的生活平静又安宁。两个女人不用照顾地,整天围着孩子打转,闲暇的时候就数着日子算他们男人回村的时间,生活的惬意又舒适。 可这天,村里头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阿柔!阿柔在不?”丽丽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顾柔听到丽丽姐的声音,连忙从屋里出去迎接。 “丽丽姐来了!来进来坐。”顾柔把人往里迎。 丽丽忙说:“我就不坐了,今个儿我来,是有个姑娘说要找薛遥兄弟,说是他表妹。你看看,就是这位。” 顾柔一看,丽丽姐身后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姑娘,那长相让顾柔也呆呆看了好久,直到那人皱着眉头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顾柔问:“表妹?这,我倒没听阿遥说过有表妹呀。姑娘你叫什么?” 那姑娘扬了扬眉,说:“你就叫我七娘吧。” 顾柔点点头说:“七娘,薛遥是我夫君,如今他不在家,你有啥事儿,你跟我说?”她跟七娘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放软的声音,怕声音大了惊着美人似的。 七娘说:“那行,我腿断了,来投奔他来了。” 丽丽姐还没走,听到这话,疑惑的和顾柔对视一眼,然后问道:“姑娘,你这是啥意思?” 七娘心情不好,微皱眉头,说:“听不懂?就是我七娘,从今个儿起就住你们家,直到薛郎回来!” 丽丽姐和顾柔两个都快被气笑了,嘿,这姑娘看着美艳动人,可这说出来的话咋听不懂呢。 丽丽姐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对七娘说:“姑娘,你说你是薛兄弟的表妹,可我们都没见过你,也没听薛兄弟提到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七娘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提了上去:“我就要住进来,这腿就是他给我弄断的!我哪儿也不去,就等着他回来!”   ☆、57|2.14| 七娘这一喊,顾柔立马不干了,她这样喊,她家阿遥还要不要在村里做人?况且这个七娘看起来是来搅事儿的,这腿是不是阿遥弄的也不能凭她一面之词啊。 丽丽姐反应快,立马把七娘的轮椅推进院子,让顾柔关了院子大门,别让全村的人都引来看笑话。 进了院子,三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说开了。顾柔问道:“七娘,你说你这腿是阿遥给弄断的,可有什么根据?” 七娘不说话,反而斜着眼皱着眉,从上到下把顾柔扫视了一遍,那眼神跟钩子一般,带着一股挑剔劲儿:“你就是薛郎的媳妇儿?” 顾柔直皱眉头,还是保持着礼仪,说:“我是。” 七娘一脸的不屑,哼了一声,又把四周打量了一下。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散养的鸡和狗,又拿眼睛围着屋子的方向瞟,似乎很想进去一圈似的。 顾柔脸皮薄,还把七娘当客人呢,但丽丽可不。她看不惯七娘这样儿,但表面还是和气的:“七娘,你说你这腿是阿遥给弄的,你给我们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七娘说:“他把我推坑里去了,这不,残了。” 顾柔道:“啥时候推的呀? 七娘不欲多讲,她含糊的说:“就两个多月前吧。” 顾柔丽丽两人对视一眼,两个月前,阿遥在路上啊,咋还碰上他表妹了,还把她推坑里? 七娘见两人还在迟疑,不耐烦了,口气也冲:“干啥?不给住?还薛郎的媳妇儿呢,我看是配不上薛郎……” 嘿,这话说得,丽丽姐气笑了,怒气冲冲的说:“配不上?这话是你说的?难不成你配得上?” 七娘头一歪,大眼睛眨了眨,微笑着说:“大概也就我配得上吧。”说着,眼波一转,微笑看着顾柔,眼里的挑衅和轻视毫不掩饰。 顾柔愣住了,这是□□裸的抢男人啊。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活了两世,也没遇上过这事儿,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 七娘撕下了温和的脸皮,自个儿推着轮椅靠近顾柔,直勾勾的盯着她,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轻轻说:“你看看你,皮肤这么粗糙,腰这么粗,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不如让我住这儿,等薛郎回来了,我帮你照顾他。” 顾柔挑了挑眉,问道:“若是我不肯呢?” 七娘神秘一笑,突然向顾柔出手。她离顾柔极近,迅速扯过她衣服,另一只手如钳子一般扣住了顾柔的脖子! 她如花似月的脸上换上了凶狠的表情:“薛郎是我的!他答应要娶我的!你给我去死,去死!”手里下了死劲,要置顾柔于死地。 顾柔脖子被七娘制住,只听到丽丽姐的尖叫声,接下来只有耳边嗡嗡的响,她的体力迅速流失,膝盖一软,毫无反抗之力的跪在七娘面前,双手抓住七娘的手,试图掰开扣在她脖子上的手。 要死了,顾柔心想。 绝望之情翻涌上来,九岁那年刻意寻死,如今就要死了,竟然对这一世恋恋不舍。她的孩子,她的阿遥,她的爹娘,还有小婉,宋奶奶,阿姝…… 印象最深的竟然是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他给她喝了一杯酒,说,别怕。 空气! 突然脖子上扣着的手松开,她拼尽力气大口呼吸,空气如同排江倒海般灌入顾柔喉咙,引的她跪在地上拼命咳嗽。 她抬头一看,丽丽姐推翻了七娘的轮椅,抡起轮椅往七娘身上砸了几下,又拉着她的腿往后拖。小婉也出来了,她捧着个肚子来扶顾柔:“你咋样!啊?说句话!” 丽丽姐喊道:“小婉,先把门打开,把这女人弄出去!” 小婉连忙捧着肚子去开门,这七娘手上有几分功夫,可她如今腿坏了,被丽丽姐拿在手里,竟然一时不能反抗。 小婉正开着门,七娘趁丽丽姐不注意的时候,一个挺腰,双手就要向丽丽袭来。 丽丽姐虽然身上没工夫,可她毕竟是个常年下地的农妇,有的是力气。一看七娘气势汹汹的攻过来,吓的直接把人一扔,把七娘扔了个七荤八素,如花似月的脸被摔了个大马趴,吃了一脸的土。 “小婉,回屋里拿绳子来!”丽丽姐说完,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七娘腿上,把七娘的压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婉立马去拿绳子,那种绑行李用的□□绳被她找了出来,让丽丽姐三下两下给捆住了。 “你是会功夫的吧?别以为我一个农妇啥都不懂,你这一出手我就知道。”丽丽姐手下毫不留情,把七娘捆的跟个粽子似的,说,“可你也不想想,一个残废,有功夫又如何?还想抢男人,也不照照镜子!” 顾柔家稍微偏远了点,不过丽丽姐这大嗓门,加上闹这么大架势,不一会儿就有人来看了。 “哟!这是咋了!”那人问。 丽丽姐手脚麻利,把人绑好了,她生怕七娘逃走,就让七娘趴着,自个儿往七娘腿上一坐,说:“杀人了!” 那人大惊失色:“啥?你说啥?杀人了?”说着着急忙慌的往院子里头看。 丽丽姐拦着他说:“没杀成!你快点,让大磊过来!这事儿没他不行!” 那人答应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顾柔在里面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被小婉扶着坐在院子里喘息,刚想开口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婉仔细看了看顾柔脖子,说:“这女人出手太狠了,把你脖子伤成这样。你先别急着说话,咱去城里看大夫去。” 正说话间,远处来了乌泱泱一片人,领头的是彭大磊,个个手里抄着家伙往这儿杀过来。 “哪儿呢!杀人犯在哪儿?”彭大磊老远就喊。 丽丽姐忙招手:“这儿呢。”说着挪了挪身子,给人看屁股底下的七娘。 一群人探着头一看,哟,看这身段竟然是个女的。 “女的?你没骗我,这女的怎么杀人?”彭大磊举着刀问丽丽姐。 丽丽姐说:“我还能骗你,不信你进去看,阿柔脖子被勒成啥样儿了!” 彭大磊在院门口远远的看了一眼,果真是。于是回头对众人说:“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儿,咱去村口,把这事儿给弄明白了!大齐,你去村口敲锣,让大伙儿都聚一聚。你们几个,把这人给我弄村口去。” 大齐应了一声,立马去了,其他几人上前去扶七娘,这时候众人们才看清七娘的脸。 他们这些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这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乌黑的头发,那嘴唇比花瓣还嫩,脸蛋吹弹可破。 本来还举着家伙的男人们,见了人,不自觉的把手放下来了。 还有人问:“人姑娘这么美,怎么会杀人呢?不会是弄错了吧?” “干啥呢干啥呢?见着女人就走不动道了?我告诉你们,都是有媳妇儿的人了,别让人笑话!”丽丽姐手叉着腰喊道。 她是村长媳妇儿,在村里颇也有些威望,人们被她这么一喊,一激灵,家里还有媳妇儿呢,这千好万好,不如自家媳妇儿好是不? 只是她长的太好看,让人仍不住看了又看。 顾柔虽然暂时不能说话,可仍然坚持跟着去。小婉本来也要跟着去的,顾柔指指屋里,小婉便懂了,屋里还有满满呢。 一行人到了村口,村民们都在等着了,只见押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过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 彭大磊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站到树下的大石头上,开口道:“咱村里今个儿出了件大事儿。具体咋回事儿,我让我媳妇儿给说说。” 说着就让丽丽姐上去。她一个女人咋上去说啊,可丽丽一想,一共三个人在场,一个脖子受伤,开不了口,还有一个肚子里揣着两个,走路都吃力,也只有自个儿上去说了。 她跳上石头,把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遍,她嘴皮子利索,她这一说完,人们看七娘的眼神就完全不对了。 丽丽姐说:“若不是我反应快,抽掉了轮椅,薛遥媳妇儿还有命在?你们看看,这都伤成啥样了!” 几个女人围着顾柔一看,纷纷啧啧着摇头:“这下手也忒狠了!就是把人往死里掐啊。” 丽丽姐说:“可不就是往死里掐!她手上有功夫呢,若不是腿残了,怕是我们三个大人和孩子都得死她手里!” 哟,还有功夫哪,这可不得了。顾柔刚有了孩子,这小婉肚子里还揣着孩子,若真是被她得手了,得死多少人?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对着七娘指指点点。 彭大磊重新站上去,大声说:“行了,大家也知道咋回事儿了,今个儿叫大家来,主要让大家做个见证,若是没啥大意见,咱就送官,这官老爷咋判,就不关我们事儿了。”   ☆、58|2.14| 众人都说:“还有啥意见呀,送官啊。三个女人都看见了还能有假?这光天化日的……” 旁边人说:“就是!若是今个儿让她得手了,该有多少条人命折在她手上?这女人长的貌美如花的,咋心这么黑呢。” 一时间,众人都对七娘指指点点的,个个都义愤填膺的。 彭大磊见了,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那就这么定了!今个儿完了,赶明儿一大早咱就……” “等一下!”人群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人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周老四瑟缩的站在人群里。 彭大磊不耐烦的说:“你还有啥事儿?” 周老四正欲上前去跟彭大磊咬耳朵,被彭大磊叫住了:“站住站住,就站这儿说,有啥开不了口的?不想说别说。” 周老四无奈只好站住,还有点不好意思呢:“我是这么想的,这么美的姑娘送官不是太可惜了么。这不我正缺一个婆娘,不如给我……” 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就一阵哄笑,女人们都笑弯了腰,男人们说话直接,直嚷嚷周老四一个癞□□想吃天鹅肉。 七娘一看,气歪了脸,一直不开口的她突然大声骂道:“哪里来的臭男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薛郎都答应娶我了,还轮得到你?” 彭大磊一听,惊讶道:“啥?要娶你?”还悄悄瞟了瞟顾柔,看到顾柔冷若冰霜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要说也不能这时候说,大伙儿都看着呢。忙扯着嗓门准备把这事儿盖过去。 七娘看了一眼顾柔,心里不免得意,她反正就跟顾柔对着干呗。自顾自大声道:“我和薛郎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他让我来这儿住着,等他回来,就娶我过门。” 彭大磊忙说:“这娘们说啥呢!小齐,把她嘴堵上!” 小齐忙拿了块布头把七娘嘴堵上了。 李元媳妇儿站顾柔旁边,一听这话,连忙轻轻跟顾柔说:“别听她胡说,这人信口开河呢,凭她颠倒黑白,我呸!” 这时,七娘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只见她左右挣扎了好几下,衣服里漏出了个东西,往顾柔眼前一晃,顿时顾柔眼前发黑。 正是临走前顾柔交给薛遥的平安符。 当时顾柔看着薛遥贴身藏好,怎么会落七娘手上,难道他们已经…… 顾柔浑身发颤,一双手握的死紧,狠狠盯着那平安符,连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自知。 七娘一笑倾城,看了一眼平安符,又抬头看顾柔,眼里的得意和挑衅不言自明。 顾柔上前去,一把扯下平安符,又拿走七娘嘴里的布,问她:“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她嗓子受伤,说话声音似乎是从肚子里挤出来一样。 七娘答非所问,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肚子里,有薛郎的孩子。” 这下可炸锅了,这,薛遥和这个七娘已经那啥过了?薛遥刚出去就找了个相好回来? 人群里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信的都是和薛遥平时关系好的兄弟们,他们深知薛遥人品,再说人正妻在这儿呢,怎么会听七娘信口开河? 李元大声嚷嚷起来:“谁听你胡说!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再说我削你信不信!” 七娘一脸笃定,说:“薛郎右胸有个刀疤,左腹有颗黑痣,后腰上有个铜板大小的胎记。”她微笑着看向顾柔,“还要我说下去么?” 这下人群更热闹了,不少人看向七娘的眼神惊疑不定。他们这群当兵的平时光着膀子喝酒洗澡,谁不知道谁啊,薛遥右胸上确实有个刀疤,还是帮周老四挡刀的时候留下的。 这个七娘样貌是一等一的好,顾柔也好,可站在七娘旁边,那是不能比的。莫不是薛遥真的在外面找了个好的,不要家里这个了? 突然顾柔一个箭步冲上去,高高扬起手,啪的一个巴掌打下去! “你别含血喷人!刚刚还说是阿遥家表妹呢,现在突然又说我家阿遥要娶你!你满嘴的谎话,就没见你说话有一句老实!”她下了死劲叫出来,声音嘶哑难听,一开口嗓子就一阵血腥气,疼的很。 她突然镇定了下来,身子也不抖了,眼前也不黑了。 七娘被打的脸一歪,正准备说话,顾柔就说:“你说你肚子里有阿遥的孩子?哼!各位乡亲们,刚刚丽丽姐说啥来着?她把这女人整个扔出去了!若是肚子里真有孩子,这一扔不扔出人命来?还由得你坐这儿?” 周围人一想,对啊!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刚刚丽丽姐又是扔又是压的,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啊。 丽丽姐反应过来,马上说:“阿柔说的对!大伙儿都知道,咱们一天到晚在田里干活儿的,这啥都没有,就一把力气!我当时可吓坏了,那是下了死劲儿扔的!若是她真有孩子,早出事儿了!” 七娘没想到她一句话就被抓到小辫子了。她这个人一向信口开河惯了,她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以前若是有谁反驳她,直接弄死了就是。可如今她虎落平阳,被一群泥腿子抓住了不说,还让一个弱女子打了一巴掌。 她压住肚子里的怒气,用手指绕着头发,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他的心在一块儿,不然我咋知道找你们这儿来?是他告诉我,要我回村里等着,等他去南方挣了钱回来,就用这钱娶我过门。” 看热闹的人们耳根子都软,谁有理听谁的呗。这么一说也对,他们村偏僻不好找,谁没事儿往这儿来啊。要不是有人告诉她,哪能摸这儿来? 顾柔冷笑一声,过门?过哪个门?他们这个村不好找?迁丁这事儿这么重大,一批一批的人都往他们这儿来,辽远城里总会有人知道。 顾柔正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嗓子里全是血腥味。 她急着找丽丽姐,往她掌心里划了几笔,丽丽姐皱着眉头说:“啥?这啥?哦哟我不识字啊,你这么比划没用。” 七娘冷笑一声:“别费劲了,我劝你啊,早点去城里看大夫,别等薛郎回来了,你反而成了个哑巴!”说完便自顾自笑起来。 顾柔冷眼看着七娘,七娘得意洋洋的说:“这下好了!我残了,你也废了,等薛郎回来,你说他会选哪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嚣张的很,不少女人斜着眼看她,眼里毫不掩饰厌恶。 顾柔更加冷静下来,她扯过彭大磊的手,往他掌心上比划了“杀人”俩字。 彭大磊识字,他一看顿时反应过来,忙大声说:“好了好了安静点儿!今个儿干啥来的?这女人是个杀人犯!证据确凿,这么多人看着!这种人就应投到牢里去,其他的别听她胡咧咧!” 丽丽姐也反应过来,忙说:“这女人胡说八道这么多,不就是不想去牢里么!大伙儿别忘了,刚刚阿柔差点死在她手上!她以为肚子里有孩子就能让我们放他一马?放屁!还不被我们阿柔揭穿了!” 七娘这事儿,说到底也是他们薛家的家事,如今全村人都知道了,还不让人看笑话。彭大磊快刀斩乱麻,喊道:“小齐,干啥呢?看什么热闹啊。干活了,把她绑牢了,扔柴房里去,明个儿一大早,咱们就进城!” 村子里活动少,七娘这事儿足够村里人说上十天半个月了。且不说其他的,就那张脸,啧啧。 顾柔被丽丽姐送回家,一到家就被丽丽姐数落了个半天:“你说你嗓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嗓门这么大吼啥呀?这要是万一真哑了,就数那七娘最痛快!你坐下,我帮你看看。” 小婉连忙问道:“到底咋回事儿?阿柔你嗓子又伤了?” 丽丽姐一边帮顾柔看嗓子一边把村头的事儿给小婉说了遍。 小婉听了,看了看顾柔苍白的脸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丽丽姐毕竟不是专业的,看不出什么,只说嗓子红红的。又安慰了顾柔几句,最后说:“明个儿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们,大磊说,我们三个可能也要去见官呢。”说完匆匆忙忙回去了。 一时,屋子里只有顾柔,小婉,还有满满。 小婉坐在顾柔对面,踌躇了很久,才跟顾柔说:“你现在可别再说话了,现在去城里来不及了,等明个儿一大早,咱们就去城里,把你这嗓子治治。” 小婉见顾柔手里捏着平安符不放手,盯着满满不知道在想啥。又安慰道:“七娘这事儿,你别多想,知道不?咱们听到的只是这人的一面之词,一切等薛遥回来了才有定论。” 顾柔看着满满,突然怔怔的落下眼泪来。 小婉一见,忙说:“你干啥呢!说了等薛遥回来!你是信那个女人还是信你夫君?那平安符算啥?指不定是她偷的呢?那身上记号啥的,也许是薛遥在外头洗澡让她给看到了呢?再说还有满满,你慌啥呀!” 顾柔也不知道自己慌啥,她看着满满,突然就觉得眼睛酸。 这个七娘虽然信口开河,可平安符撒不了谎,阿遥身上的印记撒不了谎。万一是真的……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她虽然不信,可如今万一阿遥真的离开他们娘儿俩,她怎么养得活孩子!何况她的嗓子伤成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万一真如七娘所说,哑了怎么办?满满怎么办?她还要教满满喊爹呢。 顾柔在村头那会儿的气势全没了,她卸下坚强的伪装,头埋在小婉肩头,无声的流泪,打湿了小婉的衣裳。   ☆、59|2.14 顾柔哭了一会儿,就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她已经三个月没见她的阿遥了,心里的不安全感时不时的跳出来困扰她,可这事儿再怎么说,也要等阿遥回来再说。 正要起身,叶大娘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小婉!小婉你咋样?没事儿吧啊?阿柔呢?阿柔伤到哪儿了?哎这哪里来的疯女人呀,哦哟可把我急的……” 小婉忙迎了出去,把叶大娘引进屋。 叶大娘嘴里说个不停:“刚刚村里开会,我有点儿不舒服就让你爹去,结果可把你爹给吓的六神无主,都不知道往你这儿来弯一趟!”她进了里屋,一看顾柔的脖子就说,“我的亲娘诶,咋弄成这样呢!这女人下手忒狠!阿柔来,让我看看。” 小婉让叶大娘坐炕上,给她倒了碗水说:“如今没事了。说好明个儿要去城里看大夫去。” 叶大娘白了小婉一眼,说:“啥叫没事儿啊!都成这样了。”她看了看伤,说,“你呀,就不该跟那女人瞎扯呼,嗓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叫什么叫,她要说就让她说去呗。” 顾柔笑了一下,再怎么样,她也不能任由七娘嚣张下去,七娘不要面子,她家阿遥还要不要在村子里做人了? 叶大娘唠叨了一会儿,又说起明个儿进城的事情来。 “……见了官就跪知道不?明个儿放机灵点,人家官老爷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把事儿原原本恩的说清楚了就行。阿柔你说不了话,跪着让人看看脖子上的伤。小婉,想好怎么说话了不?别人家问你,你一问三不知的。” 小婉不耐烦她娘唠叨,说:“娘,轮不到我们说呢。前头有村长和丽丽姐两个顶着,大概也轮不到我说话,最多跪一下就完了,还准备啥呀?” 叶大娘直皱眉头:“嘿!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呢!见官老爷啊!你万一惹的人家一个不高兴,能把你头砍下来!真是不知轻重!不行,我回去拜一拜菩萨,保佑你们明天顺顺利利的回来。” 说着就急匆匆的走了,小婉连忙送出去。顾柔在屋里还听到叶大娘絮絮叨叨的嘱咐,和小婉的应和。 等送完了叶大娘,小婉松了一口气似的回来,跟顾柔说:“幸好今天满满没怎么闹,大概是知道今天有事,连哭都没哭过。” 顾柔俯下身子,亲了亲满满的小脸蛋,心里想着,母子连心,只要满满平安,她这个做娘的干啥都愿意。 第二天一大早,小婉和顾柔两个穿上的过年才穿的新衣服,头发细细的篦了,挽了个妇人头,还换了新鞋。小婉说了:“咱们做泥腿子的平日里头也没啥好衣服穿,要不是今个儿去见官老爷,我还不舍得穿呢。 顾柔本想着带满满去,小婉说:“万一在堂上哭起来咋办?” 顾柔心里盘算着绕道宋奶奶家去,可一摸脖子,还是算了。她脖子上的伤不能见人,宋奶奶看到了不担心死。 于是两人把孩子送到叶大娘家,叶大娘一口答应下来:“行!你们放心去吧啊,我保准把满满带的好好的。” 两人放心去了村口,村口三辆马车已经等着了。丽丽姐老远就招呼他们:“小婉,顾柔,这儿这儿!就等你们了。” 两人上了车之后,小婉说:“这不还有个满满么,把孩子交给我娘才敢走。对了,咋这么多人?三辆车啊?” 丽丽姐说:“哟,你们不知道!昨个儿晚上那七娘逃了两次!这不,好几个人看着她一个。” 小婉问:“不是绑的跟个粽子似的么,怎么还能逃?” 丽丽姐说:“人有功夫!这绳子绑得住她?他们几个都说啊,要不是七娘腿残了,早就让她逃走了。”她摇了摇头,“这女人太危险,村里绝对不能留。” 一行人顺利的来到城里,先去找赵平安。 赵平安挎着刀,一身挺括的制服,往车里一瞧:“呀!这……这你们哪儿找来的?” 彭大磊奇怪呢,咋反应这么大,说:“啥哪儿找来的?她找上我们村了,想杀人呢!幸好没得手,这不,报官来了。” 赵平安皱着眉头,又仔细往车里瞧了瞧,才说:“这是朝廷通缉犯!是山匪头头!抓了好久没抓到,这倒奇了,落你们手上了。” 彭大磊他们都愣了,这么漂亮一女人居然是山匪头头!这怪事常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怪不得人会功夫呢。 彭大磊一脸兴奋,说:“这可是大好事儿啊,走!跟我一起进去见咱们府尹。” 一行人鱼贯跟着彭大磊走。顾柔也下了车,她倒不怎么怕,也不用讲话,跪着就行。一行男人也还算镇定,可毕竟是大事,心里紧张的很。几个女人就不一样了,丽丽姐这么大气的人,也免不了畏畏缩缩的。 一行人低着头来到了大堂内,彭大磊带头,噗通一声就往下跪。赵平安忙说:“别跪,人还没来呢,等咱们府尹来了再跪。” 他们这才抬头一看,果然还没来呢。这么一闹,本来紧张的心情被冲走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脚步声,人影未见,人声先至:“那山匪头子在哪儿呢?让我见见。” 彭大磊他们一听,立马着急忙慌的跪了下去。 赵平安他们正要喊,廖府尹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喊了。 “把山匪头子押上来要紧。那啥,你们是去年迁丁过来的村民是吧?以前是金将军手下的?”廖府尹问。 彭大磊一听这府尹跟他们说起以前打仗的事情来了,心里放松了不少,答道:“是的。以前我们村里的兄弟跟着金大将军守辽远,追逃兵,镇居庸,不知多少兄弟去了。如今战事歇了,咱们这些兄弟解甲归田,做个庄稼汉。” 廖府尹说:“这么说我们还一起并肩作战过!那时候辽远城被困,亏的你们挡在前面,不然哪里有如今热闹非凡的辽远城。” 彭大磊忙道:“军人本分!大人才是英雄本色,当年亲上城楼的风采多少人都还记得!” 廖府尹哈哈大笑,捧着肚子说:“老了老了!当年意气风发,如今也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喽!”他顿了顿,说,“可惜啊,金大将军当年何等风光,如今……哎,不说了,那啥,那山匪头头押上来了没?” 说着,七娘被五花大绑的押了上来,廖府尹一看:“哟,这腿咋回事儿?” 赵平安答:“回大人的话,她的腿残了。” 廖府尹问道:“咋弄的?” 那七娘低着头,不说话。 廖府尹见她不回话,就跟彭大磊他们说:“你们先说,到底咋回事儿?” 彭大磊说:“大人,昨个儿这女人上咱们村来,说是来找人的。我媳妇儿就把人带过去了,没想到她突然出手想掐人。这事儿我媳妇儿亲眼看见了,具体的可以让我媳妇儿讲讲。” 廖府尹点点头说:“行,就让你媳妇儿说说。” 彭大磊忙给丽丽姐打了个眼色。丽丽姐咽了口唾沫,先磕了个头,颤颤巍巍讲起来。 “……七娘突然拉住薛家媳妇儿的衣服,一手就扣住她的脖子,往死里掐。大人可以看看这伤,如今薛家媳妇儿脖子伤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廖府尹看了看,果然一道紫黑色的掐痕横在人脖子上,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丽丽姐继续说:“我情急之下,把七娘的轮椅踢翻了,拉住她的腿往后拖,若不是这样,怕是薛家媳妇儿连命都没了。” 丽丽姐本来嘴皮子就翻的快,她在廖府尹面前,三言两语的就把事儿给讲清楚了。 廖府尹听了全程,说:“七娘,既然在场好几人都看到你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七娘不耐烦的抬头道:“你烦不烦?我一个朝廷钦犯,要杀要剐随你便,审个屁的审……” 赵平安立马大喝一声:“嘴巴放干净点!会不会回话!” 七娘冷笑一声,回他:“不会说话也不用你这个走狗教我。” 赵平安气的满脸通红,正要骂,廖府尹挥挥手说:“诶,你跟一个朝廷钦犯计较啥!彭大磊!” 彭大磊立刻应道:“在。” 廖府尹说:“这七娘杀人未遂,证据确凿,人证俱在,按理应押入大牢择日斩首,可她身上另有一重山匪头子的身份,在未审完之前不能杀。你们可愿意等?”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更何况这廖府尹平易近人,说话也不像别的官老爷那样高高在上的,立刻答应了下来:“当然是愿意的!” 接下来便顺利多了,一行人又给廖府尹磕了头之后,被人领了出来,还在门口不肯走。 “真是好官啊,好官。”彭大磊看着大门的方向,不停的感叹。 其他人了却了一幢大事,个个都要在城里好好逛逛——这好容易进城一趟呢。 小婉跪了很久,早累了,可她偏不肯歇息,带着顾柔往秦大夫那儿跑:“你一个人去咋行?你不能说话呢,我跟着你,还能有个照应。再说,这肚子让秦大夫瞧瞧,我也能放心。” 小婉的手紧紧捏着顾柔的,轻声说:“不会有事儿的。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咱们还要等男人回来了,进城里生活呢。你还记得不?”   ☆、60|2.14 两人来到秦大夫的医馆,他老人家一看,哦哟一声,连胡子也不摸了:“这是咋的了?快坐下让我看看。” 两人坐下,小婉把昨天那事儿给说了。秦大夫仔细看了看伤口,问了小婉几句,点点头开药。 小婉一脸的担心,看了看顾柔,问的小心翼翼:“大夫,她昨个儿开始就不能说话了,这以后……没啥影响吧?” 秦大夫写药房子写的头也不抬:“要是再拖两天不来看,天皇老儿都救不了你这嗓子。如今你就好好养着,按时吃药,照我说的做,保准错不了。” 小婉头点的跟捣药杵似的,手肘碰碰顾柔:“听到不,没事儿的。放心吧啊。” 顾柔点点头,朝秦大夫感激的一笑。 秦大夫摇摇头说:“啧啧,祸从天降啊。这好好的呆家里也能碰上山匪头子,幸好人家残了,不然……” 他叫了个女徒弟过来,嘱咐她帮顾柔包扎了伤口,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说:“如今嗓子要好好保养着,这几日吃点好下口的粥,面之类,别吃太硬的,鱼也少吃,免得把鱼刺卡喉咙里。切记切记,一个月之内不能说话,大吼大叫的跟别提了。总之,少用喉咙,让她多养养。” 小婉不停的点头,记下了,接过药方妥帖的放好。 那边女徒弟正在给顾柔包扎,秦大夫伸出手说:“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这肚子如何了。” 小婉应了一声,让秦大夫给看看。他摸着胡须眯着眼睛沉吟了许久,说:“还行……就是这吃的补的不能停!若是你这个做娘的吃的少,里头孩子就饿,会互相抢东西吃。还要多休息,我看你眼下发青,昨个儿没休息好?你这个做娘的休息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好呢,是不?” 小婉不好意思的回答:“今天要见官,昨个晚上太紧张,没睡好。”虽然她不耐烦听叶大娘絮叨,可心里还是打鼓打的睡不着。 秦大夫笑眯眯的说:“紧张啥?咱府尹是天底下对百姓最和善的人了。” 小婉说:“这不,见了才知道呢。” 这边顾柔的脖子被包扎好了,秦大夫检查了一下,见没问题了,就嘱咐他们记得换药,按时吃药,还安慰了几句。 从医馆出来,两人俱轻松多了。 小婉说:“这下心头的大事儿全解决了,那七娘竟然还是个山匪头子!如今落到官府手里,看她还能做什么妖,哼!” 小婉正说的兴起,顾柔拉拉她袖子,朝她比划了两下。 “啥意思?要回去?回村里去?还早着呢。”小婉问。 顾柔如今一句话都不能说的,比划个不停,才让小婉看懂了:“你担心满满?我娘看着呢……哦,担心他哭是吧?也是,满满若是哭起来,轻易哄不了。” 两人也不逛了,急匆匆的找到丽丽姐,说要回去。丽丽姐听了,立刻找了人把她俩送回去,直奔叶大娘家。 果然不出顾柔所料,还没到叶大娘家呢,就远远的听到满满的哭嚎声。 “哦哟,娘回来了,快看看吧,孩子哭了一整天了。”叶大娘的邻居出来看到顾柔,连忙说。 两人进了叶大娘的院子,见叶大娘满头大汗的抱着满满在院子里转:“满满,求你别哭了行不?别把嗓子哭哑喽!你娘马上就回来了。” 小婉看的哭笑不得,喊了声:“娘,我们回来了。” 叶大娘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把满满塞顾柔怀里:“这孩子,我是真的服!他醒过来之后大约没见着你,那个哭哟,把铁人的心都哭软了。晌午的时候哭累了,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继续哭,把我给累的,哄个不停。” 顾柔带着歉意的朝叶大娘笑了笑,看看怀中的满满,他见着娘之后,又委屈的嚎了几声,大约是哭累了,不哭了,嘴巴一噘一噘的想找东西吃呢。 小婉说:“娘,这下你知道了吧。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这真哭起来啊,真是不服不行。” 叶大娘真服了,她点了点满满的鼻子:“小东西!可折腾死我了。” 顾柔和小婉两人把孩子接回家,小婉说:“如今我们两个一个病着,一个怀着,还带着一个孩子,要不是搭伙过日子,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以前你不让我干活儿,总照顾我,如今啊,互相照顾呗。” 薛遥他们一路从北方到南方,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金陵,虽然路上又遇到好几批山匪,可哪里像七娘他们井然有序,都是泥腿子出身,几个回合下来腿就软了。 闲暇下来的时候,薛遥刚想望月思顾柔,一摸,平安符没了。他也没在意,大约是打斗的时候掉哪儿了,回去他俩再去求一个就是了。 金陵已经遥遥在望,白天的时候能见着金陵城的城墙,陶顺问他:“你进了城准备咋办?” 他们的皮子,山货,水曲柳都是好东西,山货好办,在城里支个摊子卖就是了。 可那些皮子,若是没有下家接手,怕是不好卖。 薛遥说:“先去找爹娘,给他们报个平安。如今距离阿柔出嫁已经一年多了,他们想必担心的很。再去军营里看看咱们以前的兄弟,跟他们喝两杯。不知道咱们那军师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可以让他出点主意,他鬼点子多,说不定还认识人,能帮我们引见引见。” 陶顺点点头说:“行,都听你的。到时候把货往军营里一放,肯定少不了。” 时值夜深人静的时候,薛遥和陶顺两人值最后一班夜,明个儿就能到金陵了,不免唏嘘:“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给走下来了,两个月的路呢,当年和阿柔告别的时候还历历在目。” 陶顺说:“你左一句阿柔右一句阿柔,想她就直说,我又不会笑你,真是。” 薛遥说:“咋了,不能想媳妇儿了?你就不惦记着你家那位,她肚子里还揣着呢。” 陶顺叹了口气:“想啊,怎么不想,我一想到我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我这心里就不好受,净想着怎么卸了货快点回去。”他顿了顿说,“以前一个人光棍的时候,自由自在的也没觉着不好,如今有了媳妇儿才觉出点生活的滋味来。” 薛遥哼了一声,笑他:“还说我呢,你自个儿不是一颗心全挂媳妇儿身上?得了,咱们明天就到金陵了,把货给出了,再把冯掌柜要的货买齐了,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早早的出发了,大伙儿说说笑笑的向金陵城走去,个个脸上的兴奋劲儿溢于言表。 一批人先去了军营,老远就听见军营里传来喊号子的声音,那叫一个嘹亮。兄弟们像是回自己家了一样,车都不管了,个个冲过去,抱着人家又闹又叫的。 薛遥他们也下了车,跟几个相熟的兄弟们你一拳我一拳的打招呼。 他们那个少将也惊喜的很,挥挥手让人散了,过来问他们:“不是去北方开荒了么,这怎么又回来了?” 薛遥把做生意的事情简单说了:“……你看后头,全是我们从北方带过来的特产,你瞧瞧?” 少将走过去一瞧,十几辆车子上面满载着货,皮子山货都有。 “虽然我不懂,但是我知道这皮子是好东西,你们这生意做的不错,一家独大!”少将竖起大拇指。 他转头喊过一个小兵说:“通知下去,今个儿晚上吃肉,给咱们兄弟接风洗尘!” 他跟薛遥说:“走吧,进去,今个儿不醉不归啊。” 薛遥不肯,说:“那啥,我要先去丈人家,给送个信。” 少将说:“送啥信呀,明个儿送也行啊。来来来,进来,进来咱们不醉不归啊,不醉不归!” 薛遥他们被人拖进屋里,一坛一坛的酒拿上来,连个菜都没有,就这样灌上了。薛遥已经做好了大醉一场的准备,猜拳啥的放开了玩,敞开肚皮喝酒,就这样,还一直喝到了月上柳梢头。 第二天,薛遥在一阵头痛中醒来,只见自己睡在地上,周围睡了一大片,全是四仰八叉的打着呼。 他深吸一口气,出门用凉水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熟门熟路的往灶房里一钻,摸了点吃的出来,揣着顾柔一早写好的信往流民巷走了。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两手空空,又买了点礼,才整整衣服,往里头寻过去。 流民巷格局没有改变,只是昔日拥挤不堪的境地好了不少,棚子也少了。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薛遥人未到,声先至。 把顾家大娘喊的一激灵。 “这声音,我没听错吧?是咱那女婿的声音!”顾家大娘一边掀帘子一边对顾大叔说。 “哦哟!还真是你!不会是我眼花吧?哦哟女婿来了!你不是在北方么,咋来金陵了?阿柔呢?”顾大娘一见着人,激动的不行,两手抓着薛遥的胳膊上看下看的。 顾大叔也走了出来,虽然不说话,但也高兴的很。 顾大娘见阿柔没来,薛遥又不说话,忙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啊?你说,有啥事儿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帮。” 薛遥好容易有了说话的空,说:“能有啥事儿啊娘,没事儿,阿柔好着呢。我是做生意做到这儿来了。” 顾大娘一听没事,心也放回了肚子,才反应过来:“哟,咋堵门口说话呢,来来来,进来说。” 薛遥一进屋,就把顾柔写的信交给顾大娘:“爹,娘,这是阿柔托我带来的信,你们看看。” 顾大娘一看,惊喜的很,把信小心翼翼的拆了,才意识到自个儿不识字啊,阿坚读书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呢。 薛遥自告奋勇的帮忙读信,他识字虽然不多,但也能磕磕盼盼的把信给顺下来。 大意就是她去了北方之后非常想念爹娘,不知爹娘身体如何了,阿坚有顺利上学不?她如今生活美满,夫君待她极好,如今已有一子,名曰薛健柏,小名满满,小胳膊小腿儿可有劲了,就是爱哭。 最后还表达了一下思念之情,承诺等孩子大了,就带着孩子来看望。 顾大娘听着听着,就拿了帕子抹眼泪,顾大叔道:“干啥呢,这不是好事儿嘛,女儿在北方过的好,还生了儿子!如今我们也抱外孙了!有啥哭的。” 顾大娘一边抽泣一边说:“我这是高兴!”说着拿过信纸看了又看,好像自己识字似的。 顾大叔问起满满的事来,薛遥说起儿子有讲不完的话,手舞足蹈的给顾大叔说了老半天满满的事迹,把老两口逗的哈哈大笑。   ☆、61|2.14 薛遥滔滔不绝侃了一下午,直到顾坚回来了才住嘴。顾家大娘把两人赶出去玩,挥着膀子做了一桌的菜,弄的薛遥怪不好意思的。 顾家大娘招呼薛遥吃肉:“别不好意思,吃吃吃。如今你爹找了个大活儿,过不了多久就能买地了!等买了地,咱们就搬出去,不挤在这地方。” 顾家大娘又说起阿坚:“如今已经顺利入学了,先生都夸他刻苦,是个懂事孩子。前几天第一次学作诗,先生说你排第一,还是第二啊?阿坚?” 阿坚不好意思说这个,一声不吭的红着脸刨饭,薛遥不在意,笑哈哈的拍阿坚脑袋:“这孩子聪明!看来咱家要出秀才了。是不是阿坚?” 阿坚更羞了,头快埋碗里去了。 等吃完了饭,顾大叔举着烟袋吧嗒吧嗒的抽,问薛遥生意的事儿,薛遥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顾大叔抽着烟思索了许久,才说:“这做生意的事儿我虽然不懂,但我一个过来人,给你几点建议,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薛遥忙说:“肯听肯听,爹您说。” 顾大叔说:“做生意这事儿就在于胆大心细,你们这群当兵的胆儿肥,这一路上都被你们闯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可我要提醒几句,这金陵城是什么地方?水太深,你们一群外地人当心被当成肥羊宰了。所以我说,谨慎点儿。这里可不是你们动刀动枪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了。” 薛遥本来有点不以为然,他们货好,又是从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整个金陵城只此他们一家,到哪儿不是最吃香的?如今皮子供不应求,该他们坐庄才对。 可顾大叔说得对,即使他们的皮子奇货可居,但也要找个合适的路子售出去,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最好的路子就是找熟人了。有熟人好办事儿嘛。 顾大叔也不多说,也就提醒了几句。薛遥见天色已晚,辞别了顾大叔顾大娘,说好了过几日再来看望,就往军营里走。 陶顺他们也没闲着。薛遥一进屋,陶顺就拿了个钱袋子往薛遥桌前一放,咚的一声,沉甸甸的。 “干啥?这啥呀?”薛遥脱了靴子,打开钱袋子看。 陶顺说:“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咱哥们几个去城里把山货卖了!” “卖了?全卖了!?”薛遥嘴张的老大,他们带了三车的山货呢。 陶顺说:“没,卖了两车,还有一车没来得及进城,不然也能被抢光。” 他坐下来跟薛遥说:“你是没看到,那个抢哟!个个都来买。还有酒店的采办,杂货铺的伙计,客栈的掌勺,都一买一大包,还不带杀价的。一开始咱们就带了一车去探探路,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后来又拉了一车进城,到了下晌全卖完了。不信你数数,多少铜板?” 薛遥兴奋极了,嘴咧到了耳后根,和陶顺两人把钱数了好几遍,犹自不信,又数了几遍,才抱着钱袋子呵呵傻笑。 笑够了,薛遥才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两个月的路没白跑!才一天,就得了这么多钱!这可真是……” 陶顺骄傲又激动,说:“明个儿我和兄弟几个再进城,把最后一车卖了,又能得不少钱。” 薛遥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笑。 等笑够了,薛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那皮子和水曲柳啥的,都有着落不?” 陶顺摇摇头,说:“没呢。这俩东西算大头,得找个靠谱的店家接手。如果能找着像冯掌柜那样靠谱的店家就好了。” 薛遥笑着说:“冯掌柜那样的,能遇上一个就算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咱们在金陵没人脉,明个儿去找咱军师去,他最有本事。”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跑去找他们那军师。 军师姓康,是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一双小眼睛眯着,看不透的样子,不过找他帮忙基本没有不肯伸手的。 两人说了来意,军师哼了一声:“如今这种事儿都找我来了?不打仗了就把我当穷秀才使唤了是不?” 陶顺忙拍马屁:“哪能呢!这不是您老脑子转的快嘛,咱们两个当兵的都是榆木脑袋,您就帮帮忙,给出个主意呗。” 军师又哼了一声,撅了撅胡子,思索了老半天说:“我给你们指条路,秀水街上有个南北货铺子,掌柜姓李,是我老乡。你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过来的,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能跟你们客客气气的。” 两人大喜过望,连忙谢过了军师,本想着给指条路,没想到人家直接把路子划到他们脚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多了,两人提着礼,带着货,去了秀水街那家,客客气气的跟人家提了这事儿,人家正愁没皮子卖,一听高兴的很,立马答应了下来,还说要立字据。 两房立好字据,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次薛遥陶顺两人拿的就不是铜板了,是白花花的银子!两人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看的眼都直了。 一半的大事解决了,再去买冯掌柜交代下来的货。两人分头行动,装作是啥都不懂的暴发户,往各家绸缎铺子一站,高下立分。 一些活计看他们人傻钱多的样子,就看人下菜,把印染布充作天香绢卖,还拍着胸脯保证,让人暗自发笑。 也有的铺子诚信的很,不仅不宰客,还给介绍这是啥布,那是啥绢,耐心的很。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店铺里的活计啥样,他们家掌柜就啥样。若是活计都是实诚的,那跟他们家做生意必是没错的。 这样一比对,薛遥陶顺两人心里都有谱了,选那些实诚的铺子进去,把掌柜的喊出来,说要订个大生意。 人掌柜一听,心肝都颤,问道:“这是买了干啥去呀?这么多绢啊绸的,大户人家都用不了这么多啊。” 陶顺说:”掌柜,您是不知道,咱是从北方来的,做些南北货生意,这不,已经和北边谈好了,这货就是他那儿要的。” 掌柜竖起大拇指直夸他们艺高人胆大:“怎么金陵城多少镖局多少商队折这一路上了,嘿,被你们给闯过来了!真是厉害厉害。” 掌柜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货,他们先立了字据,押了定金,约定五日后来取,五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两人回头一算,嘿,这买丝绸绢帛的钱只有卖皮子所得的钱的一半。 “等到了辽远城,再一转手,嘿,再得一笔钱,这不赚翻了呀!”陶顺咋舌。 薛遥只知道笑了,他说:“所以说这一来一回的油水多吧。不然为啥那么多人做这活儿呢。” 陶顺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这几天正好没事儿,咱把车修修!回去还要遇上山匪呢,这丝绸金贵,一个不好就毁了。车得弄结实点才行。” 薛遥一听有理,正要招呼人一起做,发现他们几个兄弟都不在。一问才知道,正在跑水曲柳的生意呢,忙的早出晚归的。 好在兵营里面壮劳力多,十五辆车根本不算啥,他们修起车来又快又好,连防火漆都上了两层。 五天后,布店掌柜和两人就在城郊的兵营附近交货,薛遥陶顺两个一个一个清点过去,检查清楚了才给了钱。 这生意做的爽快,掌柜收了银子说:“以后你们若是还来,记得来找我们店啊,价钱啥的都好说。” 如今货也到了,钱也到手了。两人摸着丝绸笑的合不拢嘴,就好像看到了一堆堆银子似的。 两人把丝绸绢帛啥的小心翼翼包了好几层,放进车里,就开始等其他兄弟了。 “也不知道他们卖的如何了,这水曲柳可不是小物件,若是卖不出去,难不成再运回去?要不,咱帮帮忙,搭个线啥的?”陶顺归心似箭,如今两件大事全都了了,就想着小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薛遥说:“是该帮忙!咱们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问问,看进行的如何了。这水曲柳是稀罕物事,不少人家拿来打柜子做家具,好货色呢。就是这路子不好找你看他们出去这好几天了,也没个好消息。” 陶顺说:“那还不赶紧的。咱们也帮帮忙,早点把东西卖出去,早点拿了钱往家走啊。再不走我孩子都蹦出来了。” 薛遥笑着说:“哪有这么快!可是咱们当时说好的,这路子自个儿找,他们都是同意的。如今我们上赶着去帮忙找路子,这不是打自个儿脸嘛。明天,就明天,若是他们还找不到路子,我就帮忙,成不?” 陶顺一听,说:“行!你说的啊。” 结果也没等到明天,下晌的时候,兵营门口就听到一阵喧闹欢呼声,一问,嘿,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他们卖出去了! 薛遥也高兴,问道:“咋卖出去的?” 几个兄弟说:“咋卖?也没啥技巧,死磨呗!堵人家木器行门口,天天磨叽,掌柜的给磨叽烦了,真把木头给收了!” 所以说,这做生意也不用光靠关系,他们不就卖出去了嘛。 几个兄弟心急,他们当即就把白花花的银子换成碎银,平均分了,还说要给薛遥陶顺一份,两人死活不要。 真拿到了钱,这感觉就不一样了。真金实银啊,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媳妇儿知道了一定高兴。 如今货也清了,钱也拿了,人们惦记起远方的媳妇儿来,个个归心似箭的。 薛遥一看,宣布明个儿休整休整,要逛金陵的就去逛,要去看丈母娘的快去看望,若是想买点东西回去哄媳妇儿也趁着明儿一起买了。 后天一大早,他们就上路,回家喽!   ☆、62|2.14 薛遥先是去流民巷看了顾大叔和顾大娘,他生怕爹娘两个不要他的东西,就给阿坚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再加两本描红本子,阿坚稀罕的不行。 下晌的时候,薛遥就说要走。顾大娘拿着铲子说:“走啥,在家吃了饭再走。我还买了猪肘子呢。”她挥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你明个儿就走了,这一路上哪里还能吃上热乎饭?今天好好给你补补油水。” 薛遥忙说:“娘,别忙了。晚上的时候军营里吃散伙饭,大伙儿都去呢。” 顾大娘听了只好作罢:“哎,也行。你回吧。我待会儿做点干粮给你,让你明天带着走。” 薛遥忙让顾大娘别忙活,可也拗不过她,只好匆匆忙忙走了。 晚上的时候,兵营里的小伙儿们把桌子条凳全搬到院子里,摆上酒,大盆的肉和馒头“咚”的沉甸甸一放,分发好碗筷,互相招呼着坐,热热闹闹的吃开了。 一开始还中规中矩的喝酒吃肉,可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先是互相敬酒,然后一碗接一碗的拼酒,后来还不嫌够劲,划拳掷筛子,把对方喝趴下了才算完。 他们当兵的喝酒论碗喝,头一仰,喝酒跟饮水似的直往喉咙里倒,干了之后,脸不红心不跳的吆喝:“再来!”好像这样才能显得他们英雄本色似的。 薛遥能喝,又是他们这个队伍的头头,自然免不了被敬酒,几轮下来,腿就飘了,再几轮下来,头就晕了,再划个拳,开始说胡话了。 等薛遥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头痛的很,撑着身子起身,用冷水抹了把脸,擦了擦身子,再把陶顺他们踢起来:“起了起了,早点走,晚了就错过了宿头了。” 几个人嘟嘟囔囔的说着胡话,不情不愿的起身,眼睛还半睁着。 薛遥问:“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昨个儿的馒头呢,咱带几个路上吃。哎别睡了,今天出发呢。洗把脸去,准备上路了。” 薛遥出了屋,正准备去马棚,却一眼瞄见了兵营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遥走近了一看:“娘?您咋来了?等多久了?”薛遥大吃一惊,忙领着人进屋。 顾大娘忙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薛遥接过篮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热乎乎的大饼和馒头。 顾大娘说:“昨个儿忙活到半夜呢,你尝尝好吃不?这一路上两个月,可别委屈着自己啊。还有这个。”顾大娘把另一只手上的包裹递给薛遥,“我给你们做了两床被褥,北方冷,可别冻着。这是用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暖和着呢。” 薛遥不肯收,顾大娘脸一唬:“又不是专给你做的!阿柔也要用呢。听我的,把这带回去,不然我这个做娘的不放心。” 薛遥只好收下了,顾大娘说:“你回头跟阿柔说,就说我们一切都好,身体也好,让她别担心,她以前最牵挂阿坚了,如今已经上学了,先生也夸她好。如今孩子小,让她注意着点,小孩金贵呢。等大了,一定要抱来让我们看看!我这个做祖母的都没见过外孙!”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薛遥也耐心的听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一会儿,又有其他人来兵营门口来找人,也是来送女婿来的。 这么一送,他们一行人直折腾到大中午,众人告别了兄弟,告别了家人,告别了金陵,道别的话说了一重又一重,终于重新上路了。 这一路可比来时轻松多了,沉重的水曲柳已经卸了,几大车的丝绸绢帛随着他们慢慢走向北方,不知道山匪是被他们打怕了还是别的原因,来时那一路的山匪,如今没遇着几个,大约是被他们打怕了,见着他们就躲。即使有,也是小打小闹的一交手就走。 既然这样,薛遥他们也就大摇大摆的过了,就是心里还是提着一根弦儿,他们身上全是铜钱和银子,万一阴沟里翻船,这四个月就算白干了。 等快到七娘的地盘的时候,他们还特意在前头的镇子上休整了一下,磨了刀,补给了箭,给车加固了下,最后像是闯龙潭虎穴似的往林子里头走。 可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如今的山匪和两个月前的那一伙简直判若两匪,不仅人数少了很多,连阵型都散乱的很,最有杀伤力的箭雨竟然消弭无踪了,七娘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薛遥他们士气大振,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山匪,山匪们抱头鼠窜,不出一个时辰,就屁滚尿流的逃了。 薛遥他们纳闷归纳闷,手里动作是不停的,趁着这个机会连夜赶路,出了他们的地盘,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伙山匪是咋回事儿?咋突然这么不经打了呢?”陶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遥如同过了一道大坎儿似的,接话道:“管他呢,咱们走自个儿的,想那么多干啥?快到家了。” 如此急赶慢赶的往家的方向前进,终于有一天,他们看到了辽远城的城墙。 到了辽远城干啥?卸货啊! 其他三十个兄弟个个都带了点小东西探探路子,就陶顺薛遥他们的丝绸是有下家接手的。 两人驾着车,拿着单子找冯掌柜,热络的寒暄之后,冯掌柜对着单子一看,说:“还真没错!这料子,花样一点错处都没有,我看看保管的咋样,若是被虫咬了可不行。” 冯掌柜随手翻了一下,又摸了摸,说:“恩,不错,这么多料子,也来不及细看。这样,我今个儿也没准备这么多钱,咱两日后,就在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啥破损的当面算清楚,咋样?” 两人没有二话,立马答应了。带着那些绫罗绸缎,银钱铜板,往家的方向前进。 “嘿——我们回来啦!”他们三十二个兄弟衣锦还乡,带着铜板,银子,南方的特产,还没到村口就叫上了。 村口有兄弟奔了过来,一看:“哟!回来了!天天盼着呢!来来来,我帮你牵马!”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纷纷围着他们问东问西:“路上咋样,山匪多么?” “到金陵了?咱们北方的皮子卖的出去不?” “挣了多少钱?够盖个房子不?” 如此絮絮叨叨的,突然有人把薛遥叫过去悄悄的说:“那啥,你回去哄哄你媳妇儿知道不!我们都知道你肯定做不出那种事儿!好好跟人说说,别伤了人的心!” 薛遥一头雾水:“啥?我做啥事儿了?” 那人不肯多说:“你招惹的那位实在心狠手辣,勒脖子的事儿都做的出来。咱村长已经交给官府了,你可别怪人家不给你面……” “勒脖子?勒谁的脖子?”薛遥听的越来越迷糊。 那人说:“你媳妇儿的脖子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薛遥一溜烟的往家跑,连车都不要了。 “阿柔!我回来了!”薛遥大叫着,猛的推开门往屋里闯。 屋里的顾柔听到声音,猛地站起来往屋外走,被薛遥一把抱了个满怀。 “可把我想死了……”薛遥在外奔波四个月,如今回到顾柔的怀抱,就如同找到了家。 四个月在外,一颗心牵挂着北方的妻儿,如今看到自家的屋子,就踏实了,安心了。 抱够了,薛遥问道:“你的脖子是咋回事儿?”他一眼就发现了,脖子上缠着的厚厚的布已经解下了,可指印还有,赫然印在柔弱的皮肤上。 顾柔已经能说话了,她刚一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眼泪哗的留下来。 薛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没事儿啊,有我呢。你有啥事儿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是不是?” 薛遥不说还好,一说,顾柔哭的更凶了。 她就是觉得委屈,整整一个月以来的不安,患得患失,紧张,故作坚强,在薛遥面前丢盔弃甲,什么都顾不得了。 村里人说啥她能不知道?七娘这张脸长的祸国殃民的,不少人在背后悄悄八卦呢。不少人看她的眼光带着怜悯,好似这事儿是真的似的。好在他俩在村里人缘不错,不然说的做的还要难听。 她就等着,等着薛遥回来给他个说法。可如今他在她面前站着了,顾柔知道,什么说法,根本不需要。 顾大娘曾经跟她说过,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看他的眼睛就够了。薛遥眼睛里满满都是她,哪里还装得下其他人? 待顾柔平静下来之后,她抹抹眼泪,轻声说起了七娘的事儿。 “七娘?那个山匪头子?她,她,她找这儿来了?”薛遥吓的从炕上蹦起来。 薛遥急的团团转:“阿柔,你要相信我啊。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对那个七娘做过任何越界的事儿!我连话都没说几句呢,一个土匪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啊!” 顾柔轻声说:“她知道你身上的疤,哪个胎记长哪块地方记的清清楚楚。” 薛遥一身冷汗:“阿柔,我和那七娘绝对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她是咋看到我身上的胎记啥的,大约是我晕过去的时候让她看光的。” 顾柔吓了一跳:“晕过去了!你咋晕的?有没有受伤?” 薛遥重新往炕上坐了:“阿柔,你听我把这过程讲给你听。听了之后你就明白了。” 薛遥把路遇山匪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说了,最后解释道:“这七娘心狠手辣,脑子里不知道想的是啥,我也奈何不了她。这不,只想着快点摆脱她,没想到她竟然摸到咱村里来了。” 顾柔问道:“她说她的腿是你弄的,你可知道?” 薛遥忙摆手:“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地呢,咋会把她的腿弄残了?我想大约是山匪之间内斗,见她被我打伤了就落井下石呗。把她腿弄残了,她也没法子再做山匪了,大约就摸咱们村里来了。” 顾柔点点头,薛遥忙说:“阿柔,你信我不?啊?那七娘是好看,可我心里有你,有孩子,你说……” 顾柔倾上前去,用嘴封住薛遥剩下的话语:“我信。”   ☆、63|2.14 “咳咳……”两人正吻的难舍难分,突然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惊的顾柔脖子都红了。 陶顺急匆匆的冲进屋找小婉,看到这一幕,自己也尴尬的要死:“那啥……我就问问,小婉呢?” 顾柔忙道:“她一听说你回来了,就去找你了。你俩没碰上?” 陶顺听了,脚不沾地的往外走:“那你们继续啊,继续……” 两人互相对视,噗嗤一笑,薛遥刚说:“来,我们继续。”这头满满就醒了,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他们在干啥。 顾柔一看,立马就去哄满满了,薛遥没得逞,直朝满满做鬼脸。 第二天一大早,薛遥和陶顺两个拿了个大大的钱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串一串的铜板,到那三十个兄弟家里挨家挨户的发工钱,一个人说好的八百个铜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脸上个个都笑开了花。 还有大腿中了一箭的兄弟多发了两百个铜钱,说是让他们家买点肉补补。人家媳妇儿本来心疼的很,看到钱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李元的皮子可让他们挣了不少,薛遥他们直接送了一袋银子上门,让李元眼睛都瞪直了,忙往外推:“哪里要那么多!拿走拿走。” 薛遥坚持要给:“若不是有你的皮子,我们俩连南方的丝绸都买不起!人家收皮子的人还说呢,说你手艺好,这硝皮的手段一看就是个老手。” 李元坚持不过,只好手下了,薛遥也高兴:“冬天快来了,给你家媳妇儿补补!吃点羊肉啥的,别再冻病了。” 薛遥陶顺两个如此大张旗鼓的发钱,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他们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的,有高兴的,不少人合计着明年也要去,早早的去找薛遥他们,薛遥笑着说:“明年一定还会招人,放心,一定先想着兄弟们。” 有了这话,不少人放心了。 又过了一天,薛遥陶顺两个,再叫上几个兄弟,把满满八大车的绫罗绸缎运往辽远城。 冯掌柜一向和薛遥交好,再说还有一层宋奶奶的关系,所以给薛遥的价格也实惠适中,两人都有的挣。冯掌柜是最能从这生意中得益的,薛遥的货,整个辽远城只此一家,别的人家都没有,这价不是随他开? 这下,结账的时候就不是用银子了,用的是银票!整整三张,一张一百两银子,薛遥陶顺两人拿到银票,手都在抖啊。 告别了冯掌柜,两人不敢耽搁,揣着银票去银楼换成了大元宝,虽然重,可他们农家人拿到银子才放心,银票轻飘飘的一张,万一有个啥事儿,人家不给换咋办。 等到了家,薛遥把银子拿给顾柔看,顾柔看的眼睛都直了:“咋这么多钱?这里头有多少?” 薛遥笑的一脸神秘,比了个数字:“一百五十两。” 顾柔直拍胸:“我滴乖乖!这么多钱,看来在城里买房子指日可待了呀!” 薛遥笑的见牙不见眼:“你男人会挣吧!这么多钱,别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 顾柔点点头,说:“我得找个地方把这钱藏起来。别让人摸了去。”说着就去寻摸地方了。 薛遥陶顺两人带着一车货出去,又笑呵呵的回来,别人都好奇挣了多少,拐着弯儿打听,薛遥陶顺两个人装傻,绕着头憨笑:“没多少,没多少,糊口而已。” 村里人又去问顾柔,顾柔抱着满满说:“他挣的钱,我哪里知道?都让他收起来了。” 人家不信:“你家钱都不是你管的?哪有让男人收着钱的道理?” 顾柔嘴紧的跟个蚌壳似的:“还真是,家里的钱全是他管的。我平时马虎惯了,钱少了都不知道呢。” 人家又想说,顾柔立马把话题扯远了:“看我家满满,你抱抱,如今沉了不少!哦哟我的腰哦,真要被压弯了。” 满满很给面子,朝人一笑,这话题就扯孩子上去了。 薛遥陶顺两家人口风紧,可也禁不住人家猜测,这里头有人羡慕,也有人眼红。可酸溜溜的话一说出来,就让人家骂了:“人家吃独食了?人家帮扶着咱村里兄弟挣钱,多少人看着呢!人家说给八百个工钱,一个都不少的送人家里去了,再挣点外快,他们每个人都快拿到二两银子了!没有他俩,村里人能吃上肉?” 眼红的人里头最嫉妒的就数周老四了。他心里恨的很,如今他样样比不过人薛遥。那大宅子如今就是个空壳子,婆娘走了,还不忘给他戴个绿帽子。儿子没有一个,让薛遥家的儿子夺了命去了。那群吃人不眨眼的放贷的人时不时来村子里搜刮一番,最后连地都被抵出去了。 眼见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嘿,薛遥回来了,还带了满兜的钱,听村里人说,这趟他可挣了不少。 周老四恨的不行,天天背着手,拿眼睛怨毒的盯着薛遥他们家的方向,不知心里头在琢磨什么。 “嘿,你干啥呢!看哪儿呀?”李元一拍周老四肩膀,把周老四吓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周老四心虚,不敢拿眼睛看李元,揪着空子就想逃:“没啥,没啥……我走了。” 李元没去追,他看了看周老四望的方向,没看出点啥,没多想就走了。 这天那群放贷的又来了,曹刚也跟着一起。他们围着那宅子转了几圈,看实在没啥好搜刮的了,索性坐下给给他算了笔账。 “你看啊,当时你借了我们一百两银子,一年后连本带息,共还二百两银子。如今一年早过了,你那家具给我们卖了二十两银子,这地算他五十两,你还有一百三十两银子,咋还?”那大汉抖着腿叼着竹签,问周老四。 周老四答不出来,如今他身无一物,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们想咋样就咋样吧!这房子你们拿去!我反正没钱。” 大汉一看:“哟,这是耍无赖了嘛。行啊,咱放贷的有放贷的规矩,这房子太偏僻,又不是城里的房子。这样,咱一根手指头抵十两银子如何?” 周老四一听,吓的不行,连忙爬到人家脚下哭,人家不欲多说,提脚就走:“我给你几天好好想想,要手指头还是要命,自个儿好好思量思量!” 那群人走了,周老四蹲在自家院子里一想,若是真惹着他们,自己还能有命活?若真死在他们手里,怕是连个坟头都没有。这手指头,就砍一个,能抵十两银子呢。其他的再想想法子。 他连忙追上去,远远的看到那群放贷的在村口解下马的缰绳,准备走。 周老四正准备喊住他们,却听到他们的对话。话里话外的带到周老四,忙躲在一边听。 “这周老四真是个贱骨头,你说打他吧,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这钱又拿不出来,还要卖妻,真是……” “哎,若真是别人也就算了,这人是赵平安特意关照过的,他一个捕快的话,我们能不听?” “嘿,赵捕快为啥不让我们直接弄死他呢。这人死了也没人可惜。” “据说是这村里头的人拜托人赵捕快的,说是这周老四天天作妖,让我们时不时的给他找点麻烦。” “这村里头的人面子这么大?能请得动赵平安?” “可不是,村里头的男人们以前和赵平安一起打仗的,据说周老四天天说人家孩子夺了他家孩子的命,人家就想了个法子,拜托了赵平安,这不,周老四就没空瞎比比了。” “哼哼,真是丑人多作怪,要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一次次的来呢。” “算了,咱们放贷的和官府关系匪浅,都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多费点心吧。走了走了,咱们上路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群人都没发现周老四,挥着缰绳绝尘而去,留下把牙咬的咯咯响的周老四。 原来如此!自己被带了绿帽子,没了地,没了床,全是薛遥害的! 自己不过就嚼了舌根,至于这么害他? 周老四狠狠的往薛遥家里走去,准备讨个说法,却半路生生的停下脚步。 薛遥那个大块头,每次见着他就挥拳头,自己能讨着什么好?他那婆娘,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看着他们家夺人命的儿子! 如今薛遥守着娘儿俩过小日子,若是薛遥没回村之前就让他知道这事儿,早就拿顾柔他们开刀了!看薛遥以后还敢不敢! 周老四恨恨的往家走,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家破人亡啊,家破人亡!他好好的一个家,婆娘跑了,孩子没了,这不全拜他所赐! 周老四到了家,啥事儿没干,就拿了把刀放磨刀石上头磨,脑子里盘算着改咋办。   ☆、64|第 64 章 周老四这几天神思恍惚,吃饭睡觉都想着薛遥一家子,越想越狠,把牙咬的紧紧的,恨不得从薛遥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开始天天往薛遥家转悠,眼睛盯着他们家院子,脑子里转悠着龌龊的念头。时值家家户户收粮食的时候,人们都在地里忙活,收完了粮食还要晒,哪有这闲工夫看着周老四。嘿,还真没人注意到周老四的异常。 薛遥也忙,他们家的地虽然佃给了人家,可既然薛遥回来了,这收粮的事儿总要搭把手,整天早出晚归的,只有顾柔在屋里带孩子。 周老四打定了注意要让薛遥吃吃苦头,载个跟头,他本想着去城里告官,把薛遥顶替别人打仗这事儿给捅出去,可他拉着马车毕竟动静大,人家一看就看到了,最后让丽丽姐给拦了下来:“咋了?这又没啥事儿,你出村干啥?当时可是说好规矩的,你能出这个村?” 丽丽姐是出了名的彪悍,周老四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不能出村,周老四把目光投向薛遥他们家院子。薛遥是动不了,可他媳妇儿子不是随便拿捏么。 薛遥家一点没注意到周老四的异常,两人小别胜新婚,这日子过的蜜里调油,满满正是最可爱的年纪。每天黄昏,一家人吃过饭,薛遥一手抱着满满,一手牵着顾柔,在外边散步乘凉,人生如此足矣。 这天,薛遥收好了粮食,和彭大磊他们碰面了一次,回家后跟顾柔说:“过几天我得跟着他们一起进城一次。” 顾柔问道:“干啥呀?” 薛遥说:“他们想进城卖粮食,我跟着大磊哥他们先进城看看行情,谈下价钱。若是能谈个好价钱,我们村子里不少兄弟都能过个好年。” 他们今年的田是佃出去的,可村里不少人家今年开了荒,又种了两季的粮食,再加上今年收成好,自然想着卖出去换点银钱,不少人家合计着要买猪仔呢。 顾柔也没啥要嘱咐的,点点头说:“行,你早去早回啊。” 没几天,薛遥就跟着彭大磊,还有几个兄弟一起出门去了。 顾柔喂满满吃了半碗鸡蛋羹,陪他玩了一会儿,又把他哄睡了,自个儿在一旁缝补衣服做点家务活儿啥的。 正在这时候,丽丽姐着急忙慌的在外头喊:“阿柔?阿柔呢?” 顾柔忙迎了出去,问道:“丽丽姐,我在呢,啥事儿啊?” 丽丽姐拉起顾柔的手就跑:“快跟我走,小婉出事儿了!” 顾柔一听,吓的啥都顾不得了,急忙和丽丽姐两个往小婉家跑。如今小婉六个月了,那肚子大的骇人,她若是出事儿,那可不得了! 跑到一半的时候,顾柔突然想起满满还在家里呢,家里门都没关,急忙跟丽丽姐说:“丽丽姐,你先走,我去关下门,马上就过来。” 丽丽姐应了,还不忘嘱咐她说:“快点儿啊。” 顾柔急匆匆的往家里跑,一回去就觉得不对劲。 院子里俩小狗一个躺着,一个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拿眼睛瞅她。 顾柔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往屋里走。 一进屋,她听到一阵细弱的哭声,心里惊疑不定,她的满满从来不是这样哭的。进了里屋,顾柔顿时呲目欲裂,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只见周老四不知何时进了他们家,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正掐在满满的脖子上! 顾柔双眼通红,她的孩子!她啥都不顾了,随手抄起手边的剪子,朝周老四冲过去:“周老四我跟你拼了!” 周老四看到顾柔,松开掐着满满脖子的手,反手一个巴掌,直接把顾柔打的背过去,又朝顾柔扑来,想要先料理了顾柔。 顾柔堪堪躲开了,把手里的剪子朝周老四一扔,周老四躲开剪子,顾柔趁这空挡从炕上抱起满满,就往外面冲去。 周老四一看,连忙伸手去抓,可顾柔哪里敢让他抓着,许是怀里抱着个孩子,做娘的顾柔使出了十二分力气,从周老四手里挣开了,抱着满满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里跑。 一出院子,顾柔抱着孩子,边跑边拼了命的大喊起来:“杀人了!杀人啦——”凄厉的声音撕破村子宁静的天空,惊起了天边的鸟雀。 她一边跑一边喊,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有人出现在她面前,顾柔像是遇着救星一样上前抓着那人的衣服,嘴里不停的说着:“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我的孩子!” 顾柔语无伦次,腿一软跪在那人面前,脸上冰凉的全是泪水。她怀里的满满还不知死活,软嫩的脖子上全是紫色的掐痕。 面前那人问了好几声,顾柔才找着自个儿的魂,稍稍镇定下来,嘴里只念叨着:“周老四,周老四……要杀我的孩子!救命啊……” 那人连忙招呼了几声,就见有几个汉子往薛遥他们家跑去,想是去捉周老四去了。 顾柔啥主意都没了,紧紧抱着满满,手足无措,只知道流眼泪。 这时,有人死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拉着她往村口跑:“回神儿!孩子要紧!快上城里看大夫!” 这时候有热心的汉子主动提出驾车送顾柔过去,顾柔不知被推上了车,车立马动了起来,直往城里跑。 顾柔一颗心全挂满满身上,只见满满连哭声都没有,几欲昏厥。 她就恨自己,当时为啥不关个门!若是关个门,也不至于让周老四把孩子伤成这样!即使不关门,也带着孩子一起过去啊,咋就全给抛到脑后了呢! 若是自个儿仔细点儿,有点脑子,满满至于会被下毒手么! 顾柔抱着孩子,眼泪无声的流,满脑子全是孩子,恨不得挥自己一巴掌。 一个半时辰的路,让人家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进了辽远城,人家汉子直接把车拉到秦大夫医馆门口,顾柔这才发现,送她来的是李元。 顾柔跳下车来,直往里头冲,一进去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秦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吧……满满他……” 顾柔说不下去了,眼泪直往下掉,只把孩子捧给秦大夫看。秦大夫定睛一看,脸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说,接过满满,亲自上手诊治。 顾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被人家弟子扶起来的。她盯着秦大夫的动作,看他又是灌药又是扎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知道秦大夫把满满的脖子包的严严实实之后,才停手,跟顾柔说:“好了,孩子的命保住了。” 顾柔一听,眼泪又夺眶而出:“谢谢秦大夫,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 她说着又要跪,让秦大夫拉住了:“别跪了,受不起啊。哎,这孩子是命苦……” 顾柔一听,差点哭嚎了出来,她的孩子哪里命苦了!从小就吃好喝好,养的白白胖胖的,谁看了不喜欢!如今就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 秦大夫继续说:“这孩子伤在脖子,若是再晚一步,怕是就走了。这,谁下的毒手,咋这么狠毒?” 顾柔一听,更加恨!那个周老四,真真是下了狠手!他还有什么人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正在这时候,薛遥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咋回事儿?阿柔?我听李元说……”薛遥看到了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满满,顿时眼圈都红了。 薛遥接过孩子,问顾柔:“这,怎么会这样!阿柔你哭啥?你告诉我到底咋回事儿!” 顾柔见在这儿说话也不方便,打扰人秦大夫看病,忙付了诊金,拿了药,出了门,把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事儿是我的错,你骂我吧。”顾柔咬牙道。 薛遥气的牙咬的咯咯直响,最后一拳头砸在身边的墙上:“这个周老四!以前是我妇人之仁,,想他以前没做啥丧心病狂的事儿,就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竟然养虎为患了!” 他又问:“满满现在如何了?” 顾柔说:“已经安全了,大夫说,以后定期来他这儿开药,不然怕是满满的嗓子会受影响。” 薛遥点点头,心疼的抱过满满:“这孩子,这么小就受这么大的苦。” 顾柔眼泪又掉了下来:“是我的错……我急着去看小婉,连门都不关……” 薛遥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自责也没用。现在主要是要让满满把伤养好,你若是自责,还不如努力弥补。” 顾柔点点头。 薛遥原地走了几步,鼻子里喷着粗气,问道:“周老四现在在哪儿?” 顾柔当时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哪里知道这些:“我也不知道……” 薛遥看顾柔这样,说:“你也别太自责,是周老四的错,若是他没这个坏心思,满满能让他害成这样?” 他顿了顿:“这两天,你先去宋奶奶那儿住几天,孩子待这儿安全,也方便看大夫。我回村里去,管他有没有高利贷,管他媳妇咋样,这周老四,不能留。” 顾柔心里恨周老四恨的不行,她点点头说:“我去找宋奶奶。这事儿交给你了。” 薛遥点点头,把顾柔送到宋奶奶那儿,自己匆匆的回去了。   ☆、65|第 65 章 薛遥急匆匆的和彭大磊他们赶回村子里,刚到村口,就有人焦急的等在那儿了。 “大磊哥,你总算是回来了!那周老四……” 彭大磊摆摆手说:“你别说了,事情我都知道了。周老四在哪儿呢?” 那人指着小柴房说:“就在那儿关着呢,一出事儿的时候就被我们抓着了。” 彭大磊点点头,去敲村口那口铜锣,招呼村民们开会。 丽丽姐一早等在村口了,见到薛遥就说:“薛遥大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柔,你别怪她,要怪就怪我!是我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走,要不是这样,满满怎么会遭人黑手呢!” 薛遥说:“这事儿不怪你,也不怪阿柔,要怪就怪周老四。等他来了,我好好问问他。” 村民们早有准备,如今发生了这么大事儿,就等着村长回来了,给个说法。这不,不一会儿就聚齐了。 彭大磊看人都到齐了,就把周老四拎了上来,只见周老四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 彭大磊打定了注意要料理了周老四。他沉着张脸说:“周老四,你还有啥话要说?” 周老四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一口咬死:“我没杀人!我干啥要杀一个孩子啊?别听那臭婆娘瞎说!” 人群里有人嗤笑了一声:“多少人看见了!你从薛遥家出来,追着他媳妇儿跑!你还抵赖?” 周老四嚷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我就不能追着人家跑?我没杀人!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薛遥没想到周老四是这么的没脸没皮,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儿子脖子上的指头印子还没消呢!若不是我媳妇儿半道上回来,我儿子还能有命在!” 薛遥气的直喘:“我媳妇儿亲眼看到你掐着满满的脖子!她脸上被你扇了一巴掌,到现在还肿着呢,你他妈的还不认?” 叶大叔也开口骂道:“一个小婴孩儿跟你有啥愁啥怨,你一个大男人去对孩子下黑手!我呸!” 周老四打定了注意不认,梗着脖子道:“你们谁看见了我杀人了!指不定是你那婆娘自个儿下的手,再陷害我呢?” 周老四胡言乱语,把村民们都当成傻子,李元说:“我当时送薛家媳妇儿去城里,那是看的真真的!女人手指头印子能有那么粗?更何况虎毒不食子,你说啥胡话呢!” 不少人纷纷附和,有的说,他们看见周老四从薛遥屋里追出来,然后被他们抓住的。也有的说,似乎看见周老四闯空门,偷偷摸摸往薛遥家里去。 彭大磊站出来,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来!别有的没的都道听途说!我问你,你看见人家周老四闯空门了干嘛不上前问问去?你到底看没看到?” 那人脸一热,嗫喏答道:“许是我记错了,没看到没看到……” 彭大磊转头道:“多少人看到周老四从薛遥屋里出来的,你们站出来。” 有好几个汉子站了出来。 彭大磊问:“你们这几个都是去抓周老四的?” 几个人都点点头。 彭大磊又说:“你们互相认认,是不是当时这几个人。” 几人互相看看,说:“就是我们几个去抓周老四的。” 彭大磊点点头,说:“当时周老四追薛家媳妇儿后头,是不是?” 他们说:“早上,薛家媳妇儿抱着孩子冲出来,跪在小齐面前,他招呼我们去抓周老四,我们没跑几步,就看见周老四追了出来,还举着跟烧火棍。看见我们,忙扔掉烧火棍就跑,我们把他摁地上抓了起来。” 彭大磊点点头,又问村里其他人:“你们有谁可看到其他人出入薛遥家里?” 众人都摇头道:“薛遥家偏远,不大有人往那边去的。” 彭大磊回过头,对周老四说:“行了,你也别磨叽了,除了你也没谁。大伙儿都看到你追着薛家媳妇儿出来,还拿了个烧火棍!要不是他们把你绑起来,你还准备当街行凶了还?你不承认也没用。得了,走吧——” 周老四慌了:“走哪儿去呀?要干啥?” 彭大磊说:“趁着天还没暗,上山!薛遥,陶顺,还有你们几个,来搭把手,把周老四运上山,让他给大虫子吃了去!李元,你熟悉林子,你在前头带路。” 村子里有自个儿的一套私刑不奇怪。不少泥腿子都是斗升小民,见了官老爷就腿脚发软,一般也不进城里麻烦人官老爷。有啥争议,自个儿解决了就算,也不会有人特意进城去告。像如今,这周老四是万万不能进城里见官的,这不,直接送上山。深山老林的,怕是晚上就让老虎狼啊啥的叼了去。 周老四彻底慌了:“你们干啥呀!这是干啥呀这是!我告诉你们我不认!我没杀人!是那婆娘陷害我!” 大伙儿都不理他,任他叫啊喊的,薛遥陶顺两个把周老四拖起来,重新又绑了一边,准备上路。 周老四吓的腿都站不直,大声嚷嚷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不认!我不认的!我要见官!有本事让我见官!” 彭大磊手里不停,冷笑一声:“让你见官?见官干啥?让你去官老爷面前告薛遥一状?跟官老爷说人薛遥顶替别人当兵?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说着随手拿了块布头,往周老四嘴里一塞,这下彻底安静了。 此时已经夕阳如火,为防坏事多磨,彭大磊他们带着火折子,马不停蹄的上山,把周老四往山上运。周老四即使被绑着,也不安分的左右扭动,薛遥不耐烦,直接往他脑子后头来一下,直接晕了。 薛遥心里恨周老四恨的要死,手里下了劲,没有一会儿也醒不过来。 李元带着人往深山老林里走去,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在一处地方停下:“就这儿吧。再过去我也不敢走了,把人放下就走吧。” 薛遥他们把死猪一样的周老四放下来,也不解开绳子,直接把人放下,往树下一扔。过不了一晚上,这周老四就能被野兽叼了走。 薛遥知道周老四听不见,可还是对着他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试图杀我儿子,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你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以后村里个个人心惶惶,还怎么生活?如今把你扔这儿,你自个儿自生自灭,看老天爷给不给你活路。” 彭大磊也说:“以前你动动嘴皮子也就算了,如今连人都敢杀了!咱村子里容不下你这人!走,让他自个儿待这儿,咱们下山。” 几人总算完成了大事,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为了避免遇上野兽,一行人还特意点了火把。薛遥问陶顺道:“你家媳妇儿如何了?” 陶顺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不如何。今天早上的时候见红了,所以才慌的不行,这不,惊动了你家媳妇儿,才出了这事儿。后来小婉听说你媳妇儿的事之后,直接晕了过去,让她娘掐了人中才醒了来。” 薛遥吓了一跳:“那赶紧进城里看大夫去呀!” 陶顺说:“是要去看呢,结果我那车一动,小婉就受不了要吐。这还能咋办?后来咱娘说,让今个儿晚上再看看,明个儿早上再进城看大夫去。” 薛遥听了,摇摇头说:“说到底就是咱村子离城里太远。若是近点,平时还能进城买个东西啥的,不更方便?” 陶顺点点头:“说的也是。哎,不说了,注意着点脚下,这山路不好走……” 料理完了周老四,薛遥轻松多了。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驾着骡车进城去找阿柔,被宋奶奶拉到一边,详细的问了一通。 薛遥把事儿给说了,最后说道:“那人已经处理了,把人丢山上去了。” 宋奶奶撇撇嘴:“现在把人处理了有啥用,你儿子媳妇儿都伤成啥样了!要我说,这人就该赶出村子去,看他靠啥吃饭。” 薛遥苦笑,宋奶奶不知道自个儿是冒充人家身份参军的,哪敢把人放出去呀。 薛遥又急着去看顾柔,见顾柔脸消下去一点,才放心。 “咱儿子呢,咋样?”薛遥问道。 顾柔说:“还挺乖,怕是知道自个儿如今病着,让干啥干啥,乖巧的很。” 薛遥点点头,把周老四的结果说给顾柔听:“人已经扔山上了,怕是活不过今天。你放心,回头这村子里就再也没威胁到咱家的人了。” 顾柔叹了口气,看着满满熟睡的脸庞说:“以后就能安心了。” 薛遥说:“这两天给咱儿子好好补补,千万别省钱啊,都有呢。我和宋奶奶说好了,下午陪她去寺里求个平安符,就上次你给我那个。咱再去求一个来,给咱儿子带上。” 顾柔说:“行。我现在啥都不求,不求他读书好,也不求他聪明,只求他身体好,平平安安长大就够了。” 薛遥揽住顾柔肩膀说:“给我点时间,让你男人再奋斗了几年,怕是就能买城里的房子了!到时候咱在城里住,这里安全,有个啥事儿,医馆也在旁边。” 顾柔点点头说:“好。” 没几天就是中秋了,城里热闹的很。顾柔薛遥两人就决定在城里过节。一是因为满满的脖子还得换药,二是因为宋奶奶一个人过中秋实在凄凉。 今年村里大丰收,不少人进城里来买肉啥的。还有的人家跟人定了猪仔,第二年开春就来拿。 李元也进了城,他特意找到了宋奶奶的住处,跟薛遥说了几句:“我前几日回林子里看了看,没见着周老四的尸骨,也没啥血迹。” 薛遥皱着眉头问:“咋会这样?照你的经验来看,这周老四去哪儿了?” 李元说:“要么就是被野兽叼别的地方去了,要么就是周老四自个儿逃了。不过你也别多想,这深山老林,就是我也得摸索好久才熟悉一点,他一个人哪里能逃出来?” 薛遥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行,反正他也是凶多吉少,咱过自己的就是了。” 李元还要去买肉,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日子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中秋那天,薛遥正炒菜呢,赵平安穿着制服,挎着刀进来了。“不好意思兄弟,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赵平安拿着手铐脚链,对薛遥说。   ☆、66|第 66 章 顾柔宋奶奶两个从房里赶出来的时候,薛遥已经被套上了手铐脚链,就要往车上押。顾柔一看,手足无措的拉住赵平安,问道:“赵大哥,这是……这是干啥呀?我家男人没犯事儿啊!”然后又去喊薛遥。 赵平安忙把人拦下来,先是招呼了兄弟几句,让他们等着,然后来到顾柔和宋奶奶跟前,跟顾柔说:“那周老四,就以前跟在薛遥手下的,前几日因为入室盗窃被抓住了。在堂上说是要将功折罪,把薛兄弟的事儿给抖了出来。” 顾柔一听直发抖,不是是气的还是吓的:“这是要绝我们家的根啊……”她想到薛遥的罪名,顶替别人充军是死罪,连忙拉住赵平安,声音都发颤,“赵大哥!请你帮帮忙!麻烦你一定要帮帮忙!这,他顶替别人充军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呀!” 赵平安连忙道:“你先别慌,这事儿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奶奶不明白到底啥事儿,可事到临头还是她最镇定,忙去屋里拿了几个大元宝塞赵平安手里:“大兄弟,薛遥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做犯法的事儿的!麻烦你帮忙看顾下,别折腾他啊。” 赵平安忙把银子往回塞:“这位老夫人,我和薛遥是一起打仗的兄弟!他们当中有几个也是,咱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不看顾他看顾谁呀!我跟你们说,与其给我塞银子,不如好好想想该咋办!这可是砍头的罪啊。” 顾柔回过神来,慌忙道:“对对对,我回村里找村长他们去……要知会他们一声。” 赵平安说:“他们都知道。当时周老四一说,上头就让我们去你们村抓人,我在村里头没找着人,才找这儿来的。临走之前,我都找大磊他说过,他们说明个儿早上就进城。” 顾柔点点头,急忙问道:“那现在该咋办?” 赵平安想了想,跟顾柔说:“是这样,咱那个廖府尹,表面上八风不动的,其实是个最通情达理的人了。更何况,薛遥曾经和金大将军一起死守辽远城,这点,他这个做府尹的最承这个情。若是给个梯子下,大事化小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咱这个师爷啊,平时最会吊书袋子,为人迂腐,又看不起咱们武人,整天把大燕律例挂在嘴边,到时候怕是不好对付。你薛遥本就不在理字上,到时候那师爷顶在那儿,就是咱府尹想大事化小也没道理啊。” 顾柔有了方向,镇定了不少。她问:“所以说,若是搞定了那师爷,阿遥就不会有事,是不?” 赵平安说:“虽不至于肯定,但是十有□□就是了。至于怎么搞定那师爷,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我这边还等着交差呢,你们尽快想办法啊!” 赵平安说完就急急匆匆的往门外走,顾柔和宋奶奶两个人连忙追了上去,一看,那薛遥已经被锁在囚车里面了。 顾柔眼泪瞬时就流了出来,以前那英姿飒爽的军爷,那为她挥刀杀野猪的男人,如今竟然成为了阶下囚,弓着身子做囚车里。 薛遥见了心疼的很:“阿柔,别哭……”他盯着顾柔看,不知道这一眼是不是最后一眼,“满满呢?我想见见他。” 宋奶奶立刻会意,迈着腿进去抱满满。 顾柔急忙握住薛遥的手,说:“阿遥,咱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儿……我一定把你救出来,咱还要送满满进城里的学校读书呢!你照顾好自己啊,没事儿的,咱没几天就出来了……” 这时宋奶奶把满满抱出来了,孩子睡的正香。薛遥贪恋的看着满满胖乎乎的小脸蛋,隔着囚车摸了摸满满:“爹爹对不起你……” 顾柔慌张的摇头:“没有!没有,阿遥你一定能出来的!不会有事儿的!不会的。” 宋奶奶眼看囚车就要开了,忙说:“一定没事儿!咱在外头等着你,人家问啥你就答啊,别犟!也好少吃点苦头,我们俩在外头想法子,你注意着身体啊。没事的!不会有事儿。” 囚车轱辘辘的缓缓动起来,顾柔还抓着囚车不肯放,薛遥着急道:“我没事儿的!没几天就能出来,你快松手,车动了,别追了,回家等我啊乖!奶奶,奶奶你帮帮忙,把她手松开……” 宋奶奶连忙下了死劲把顾柔的手从囚车上掰开,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远,顾柔眼泪模糊了双眼,薛遥的身影越来越小,她下意识的去追,也阻止不了薛遥从她视线内消失。 顾柔仿佛有千斤顶朝她肩膀上压下来,她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顾柔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慢慢站起来往回走,她对宋奶奶说:“奶奶,咱们回去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宋奶奶点点头,说:“哭有啥用,阿遥还等着我们救呢,这个时候也只有我们了,我们不帮他还有谁呀,是不?那个师爷,你准备咋办?” 顾柔说:“商人消息广,奶奶,能不能请冯掌柜来一趟?” 宋奶奶二话不说:“行,我这就让人捎个口信去。” 不一会儿,冯掌柜就风风火火过来了,问宋奶奶:“小姐,您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到底啥事儿啊?” 宋奶奶说:“人命关天,阿遥被抓进去了,来请你帮忙。” 冯掌柜吓了一跳,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才说:“这到底咋回事儿啊?怎么会抓进去的?” 宋奶奶说:“这事儿还是阿柔最清楚。阿柔你来说。” 顾柔清清嗓子,把薛遥早些年寄养在舅舅家的事儿给说了,又说:“他去冒充别人充军也是不得已。一是他心想吃了舅舅家六年的米,就算还债了。二来他当时十六了,到了婚配的年纪,可他舅娘哪会拿钱给他娶媳妇儿,正准备让他去地主家入赘呢。他舅娘为了这事儿跟他舅舅吵了好久。他想着出去当兵,就算挣下份家业,也比当时的境遇好。这不,才铤而走险的。” 宋奶奶摇摇头,叹息道:“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阿遥小时候命这么苦!这事儿其实他……其实也情有可原啊!指不定那廖府尹心一软,变通一下,就放人了呢?” 顾柔对冯掌柜说:“现在问题就在那师爷身上,据说那师爷迂腐,事事皆凭着大燕律例行事,如果师爷在这事儿上跟廖府尹顶着,人廖府尹也不可能硬把人放了呀,毕竟这律例是白纸黑字写着的,阿遥也确实……” 冯掌柜说:“这师爷我有所耳闻。他姓祁,往上三代都是穷酸秀才,到他这儿混了个师爷当当,可是这人不知变通,就连廖府尹都对他有所不满。” 顾柔问:“那为啥不把他换了呢?” 冯掌柜说:“这人虽然不知变通,可人有一项本事,不仅大燕律例倒背如流,就连大燕朝什么时候在哪儿判过哪些案子,当事人是谁,年岁几何,家里头情况,判决结果如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廖府尹有不清楚的直接问他,这不,倒也离不开他。” 顾柔点点头,冯掌柜又道:“你知道他为啥讨厌武人不?当年他女儿看上了一个习武的,非他不嫁。那祁师爷觉得那人给他女儿下了迷魂药才会如此。这下,全天下的武人都恨上了。” 顾柔问:“冯掌柜,这祁师爷,你知道该怎么通融不?” 冯掌柜摇摇头:“咱们经商的,倒不怎么跟当官的打交道。这样,我先帮你去问问,若是这人爱金银财宝,我一定帮着张罗。就怕他一个穷酸秀才不爱这些,若是能投其所好,倒是能让他抬抬手,放薛兄弟一把。” 顾柔如今全部希望都放冯掌柜身上了,连忙行了礼,跟冯掌柜说:“先谢过冯掌柜了!我们家如今全靠您了。” 冯掌柜连忙把人拉住了,又客气几句,跟两人告别了,就急匆匆走了。 顾柔宋奶奶两人送走了冯掌柜,才想起来饭还没吃。顾柔热了饭,抱着满满吃了点鸡蛋羹,自个儿扒起饭来。 宋奶奶奇道:“我以为你会吃不下饭,没想到你比平时吃的还多。” 顾柔憋着一口气似的,她说:“阿遥还等着我救呢,若是我倒下了,他还能靠谁?我得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能跟那个周老四斗到底!” 宋奶奶点点头:“就是这个理!来,多吃点,我们家阿遥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第二天早上,彭大磊他们几个全部摸到宋奶奶他们家了。顾柔一看,几十个大汉,和薛遥关系近的关系远的全来了,宋奶奶家的院子都站不下。 顾柔简单说了下昨日的事情,彭大磊招呼道:“兄弟们,咱们走!咱跪在府尹门口求情,让官老爷把阿遥给放出来!我把话放这儿,怕砍头的,就回去守着老婆孩子去!别给我丢人!” 院子门口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后退,全都直挺挺的站着。 彭大磊振臂一呼:“好!都是讲义气的兄弟!咱们走!” 众人跟着呼喊起来,吵吵嚷嚷的就要朝府尹那边走去。 顾柔虽然感动,却还是急忙叫住了众人:“彭大哥,各位!请听我说,还没到最后关头,咱不能这么兴师动众的跪着!” 彭大磊皱起眉头说:“嘿,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啥叫最后关头?这就是最后关头,人都别抓进去了!再不去就晚了!” 顾柔忙说:“彭大哥,您听我说,如今这案子还没开审,咱如果这么兴师动众的跪着,这不是把官老爷的面子撕下来踩嘛,这不是摆明了不相信人家官老爷能公正严明么。如今还没开审,咱姑且先看看人官老爷怎么说,若是不行,咱再想法子……” 彭大磊不耐烦听:“我说你咋这样?这人命关天了,还想法子?你怎么就不急呢?咱兄弟几个去跪他个三天三夜的,看人官老爷不把人放出来!” 顾柔劝不住这帮男人,她说道:“我不急?他是我男人,我比你们谁都急!我的孩子还在里头睡觉,他若是走了,咱娘儿俩咋办?可是和官老爷打交道也要有方法,试问有哪个官老爷愿意被顶在杠头上下不来的?试问哪个官老爷愿意被人逼着放人的?” 这时候宋奶奶抱着孩子出来了,她把孩子递给顾柔,自个儿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出来了:“大伙儿听我一句,这胳膊拧不过大腿,和官老爷作对有啥好处?阿遥还在里头呢,你们在外头跪着,就不怕人官老爷一生气,给阿遥吃吃苦头?你们别以为你们一伙儿往那儿一跪,人家就怕了。” 宋奶奶拄着拐杖,说:“你们如今风风火火往那儿一跪,表面上人官老爷不得已把人给放出来,可你们毕竟是在他手里头管的,到时候给你们村吃点苦头不是说句话的功夫?阿柔说的对,如今还没审呢,你们就急着去跪,给人家看到,他府尹的面子往哪儿搁!” 彭大磊听了,冷静了点,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宋奶奶说:“咱们等着。开审的时候,咱统统过去,给府尹说说。这仗是薛遥打的,我人是薛遥救的,这辽远城也有他薛遥的一份,关那谢龙什么事儿!”   ☆、67|第 667 章 下晌的时候,赵平安穿着制服,急匆匆的跑来跟顾柔说:“两天后,就是初九,咱廖府尹亲自提审。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啊,记得!” 顾柔连连点头:“一定来,一定来。阿遥如何了?他在里头能吃上饭不?里头有褥子没……” 赵平安打断她的话:“都有呢,我们这些兄弟都照顾着呢,您就放心吧。那啥,我还有事儿呢,先走了啊。” 顾柔本来还想问几句,如此只能眼看着赵平安急匆匆走了,心空落落的悬着,也没个底。 她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不停的自言自语:“咱们冷静下来,冷静,冷静……想想该咋办,阿遥还等着我救呢……” 顾柔回到屋里,笔墨纸砚一摊,先把周老四犯的事儿给一条一条列下来:杀人未遂,偷窃,借高利贷,拿媳妇抵债…… 除了这些,顾柔把周老四在村里做的恶事都给记下来,也不是真要靠这些细枝末节把周老四给扳倒了,而是要给人官老爷留个不好的印象,让有眼睛的百姓们都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坏! 之后再换了张纸,写上陈情书三个字,把阿遥小时候的经历给原原本本写了下来,虽然阿遥以前过的多苦,他平时也不愿多说,可顾柔还是听他透露过一点,足以令人动容了。虽然大燕律法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能冒名顶替,可到底如何判不还是府尹一句话的事情么,所以顾柔相信,他家阿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更何况,他家阿遥身为百夫长军功累累,要不是这冒名顶替的事情,早就升上去了,并且还有和府尹同守辽远城的情分在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廖府尹能不吃这一套? 第二天,顾柔去城郊找彭大磊他们,他们也不回去,就在城外面将就着睡,所幸都有马车,往车里一躲也能躲掉不少寒风。顾柔拿着纸笔,把薛遥在军中所受功勋全部记了下来,杀了多少大将,建了多少奇功,都一一写好了,放怀里藏着,跟彭大磊说:“明个儿就是阿遥提审的日子,你们记得来啊,就在城南。” 彭大磊说:“行,我们一早就到,到时候用得上的我们的地方就说。” 顾柔谢过彭大磊,又匆匆忙忙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冯掌柜已经到了,宋奶奶跟顾柔说:“正好,小绍刚来,正说那祁师爷的事儿呢。” 顾柔忙问:“冯掌柜可打听到什么了不?” 冯掌柜摇摇头,说:“这师爷可真是滴水不漏,我跟人打听了一圈下来,都说祁师爷从来没收过什么礼受过什么贿,也从来没个人开个后门过。金银啥的不说了,都不敢往他面前提,啥玉器,砚台啥的,全让他给扔了出来,不爱美女也不爱孤本,就特别疼他女儿。可如今人家已经嫁出去了,这祁师爷更是水泼不进了。” 顾柔全部希望都在这个师爷上,如今一听,脸色苍白,过了半响才轻轻的问道:“若是……若是阿遥他死活不认呢,这事儿能混过去不?” 冯掌柜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们兵营里到底怎么查这个的,大约自有一套方法。可是弟妹啊,我跟你说,阿遥已经进去两天了,这该说的他肯定都说了,到底认不认,他心里自有打算,如今再想这个已经来不及了。” 顾柔听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整个儿像浸在水里一样冰冷,连冯掌柜后来说的什么都没听见。 “阿柔?阿柔!”宋奶奶叫了她好几声。 顾柔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宋奶奶说:“赶明个儿,小绍和阿姝都会去,到底如何,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秋日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的,天空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微风习习,秋高气爽。 顾柔早就梳好了头发,穿戴整齐,把满满抱上,陈情书塞在怀里,走到宋奶奶门口喊了句:“奶奶,我们该出发了,早点去也好。” 宋奶奶在屋里喊了句:“马上来,马上来!” 也不知宋奶奶在里头折腾啥,顾柔在外头焦急的等了许久。 顾柔等不及,正要去敲门,见门打开了,出现在顾柔面前的宋奶奶让顾柔惊大了嘴巴。 只见宋奶奶一身大红色官服,头戴凤冠,内穿青纱中单,腰饰为深青蔽膝,还挂着白玉双佩,下穿青袜。手捧敕牒,铠甲葵花为引首,抹着金轴,远远看去竟绚丽无比。 她朝顾柔微微一笑:“我跟阿遥说过,这城里我还是说得上话的。这下可信了不?” 顾柔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这是……?” 宋奶奶说:“我家男人生前是开国大将军沈乾清面前的少将,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可是死在自己人手上。大将军念着他的好,给我求了个八品诰命。”她拄着乌木拐杖,跨过门槛,叹了口气,“这官服我从来就没穿过,穿了干啥呢?这是我男人的命换来的啊。没想到到了老了,还有穿它的一天。” 顾柔又是感动又是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上前去扶着宋奶奶,冯绍已经驾了车等在门口,看到宋奶奶就说:“小姐今个儿这么大架势,他廖府尹想必也会给几分面子。” 宋奶奶笑而不语,让顾柔扶她上车,两人都坐稳了,冯绍驾着车往城南边驶去。 因为宋奶奶换衣服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到的时候,这门口已经全是人了。 彭大磊匆匆忙忙上来抱怨:“咋这么慢呢,阿遥和周老四都已经到了,跪在里头呢,就等着人府尹开审了。”正要继续说,就看到车上下来的宋奶奶,惊的嘴巴可以塞一个鸡蛋进去。 顾柔问道:“还没开始吧?” 彭大磊结结巴巴说:“没呢,额,这是……?” 顾柔说:“现在来不及说这事儿,我扶宋奶奶进去,奶奶您小心脚下啊。” 宋奶奶穿着官服往门口一站,人家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找廖府尹通报。薛遥这案子本来还没这么早提审,廖府尹一听,自然怠慢不得,匆匆忙忙的换了官服。 顾柔扶着宋奶奶进了大堂,顾柔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当中的薛遥。几天不见,他已经胡子拉碴,落拓的不像样,不过看着精神还好,衣服也是走时那一套,看来是没受啥折磨。 周老四虽然也没啥异样,可拘着身子,一副提不起来的样儿,让人看了就心烦。 薛遥也见到了顾柔,先是看到了宋奶奶,被她身上那一身官服给惊到了,后来又将目光转向顾柔,目光里头全是关切。顾柔朝他点点头,又把裹着满满的包裹皮拉下来一点,让他看一眼熟睡的满满。 薛遥见母子俩都没啥事儿,也就放心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顾柔往外面一撇,认识的全来了,冯绍,阿姝,彭大磊陶顺,李元,村里的兄弟们,就连他们附近的邻居都来了。 正在这时候,廖府尹穿着官服,后头跟着一个瘦瘦的师爷,上堂来了。 赵平安他们喊了一句,众人全部往下跪,只有宋奶奶有诰命在身,只行了个礼。 廖府尹先是让人起来,然后转向宋奶奶,笑着问:“我身为辽远城的府尹已然六年,竟然不知城里还有位诰命夫人。” 宋奶奶说:“本不想麻烦府尹的。我外子叫许靖远,生前是开国大将军沈乾清麾下少将,庆吉事变中在金陵遇刺身亡。” 廖府尹想起了什么,对宋奶奶更是不敢怠慢,忙让人拿了椅子,让宋奶奶坐。 宋奶奶也不客气,坐下了,笑着说:“真是麻烦府尹了,老身也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是第一次来麻烦官府。可是今天是我的救命恩人受审的日子,我怎么说也得来瞧一瞧啊。” 廖府尹好奇道:“这薛遥是您老的救命恩人?”他不禁把目光投向薛遥。 宋奶奶笑眯眯的说:“是啊,当年辽远城被困,蛮子投石头进城,把我家房子压塌了,要不是我家阿遥把我挖出来,我大概要被憋死在里面咯。” 宋奶奶端着茶喝了一口:“所以说军民一心呢,后来我才知道,我家阿遥是跟着金大将军守城的兵,已经没日没夜的在城墙上撑了一个多月了。” 廖府尹又一次看向薛遥,眼光都不一样了。 宋奶奶说完了,跟廖府尹说:“老身不过一介女流,对堂审啥的一窍不通,府尹只管审,不用管我。” 说是这样说,可人穿着这么隆重过来,不就摆明了态度么。 廖府尹点点头,打开卷宗,开始问薛遥话。 “薛遥,江州人氏,元成二年生人,是也不是?”廖府尹向下头薛遥问道。 薛遥虽然跪着,可腰板仍然挺的直直的,气势一点不减:“是。” 廖府尹问道:“这份卷宗上写到,建元三年的时候,谢龙被官府招去当兵,你拿了谢龙的名牌,冒充谢龙去参了军,这一点你前几日在牢里全招了,签了字画了押,你认不认?” 薛遥点点头:“我认。” 这还有什么好审的?这已经全认了!周围的人一阵骚动,个个都急的不得了。 廖府尹敲敲惊堂木,又看了一眼宋奶奶,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薛遥说:“草民有个问题一直埋在心里,一直纳闷着,不知能不能问?” 廖府尹点点头:“你问。” 薛遥抬起头,说话声掷地有声,声声入耳:“我薛遥,跟着金大将军出生入死,守辽远城的是我,追杀敌将的是我,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我,缴山匪的是我,抓人贩子的是我,关那谢龙啥事儿,关名字啥事儿,我上对得起国,下对得起家,对得起辽远城,对得起居庸关,对得起金大将军,对得起您廖府尹,请问我有什么错!”   ☆、68|第 668 章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一片哗然,这薛遥胆子也太大了吧。 廖府尹还没说话,旁边的祁师爷抖着手指头指着他:“你,你你……你竟然还觉得自己无罪?大燕律例在上,凡冒名顶替参军者,顶替者与被顶替者同是死罪。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公然反对律例?” 薛遥毫无惧色,问师爷:“师爷,我想请教,我冒充了谢龙参军,那么参军的是我还是谢龙?” 祁师爷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当然是你参军啊。” 薛遥又问:“我在军中八年,跟着金大将军冲锋陷阵,杀敌杀到手软,追杀敌将,镇守边关,这些事情是我做的还是谢龙做的?” 祁师爷答道:“当然是你做的。” 薛遥又说:“谢龙此人一身肥肉,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生性懦弱,若是让他参了军,师爷以为他能比的上我所建军功?我虽顶替他人参军,可也是形势所迫,迫不得已才冒着砍头的风险出此下策,若是大人能给我点时间解释,想必一定能明白我当年的苦衷。” 祁师爷正要摆手,就听廖府尹说:“你且一一说来。” 薛遥说:“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无意博人可怜,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昔日我出生在农家,我爹勤劳肯干,我娘温柔贤淑,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我十岁那年,家里大丰收,我爹娘运了多余的粮食去城里卖,没想到过河的时候被淹死了。” 薛遥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我舅舅得知此事,远道而来,事无巨细的安排了我爹娘的后事,并把我接回去,由他来养。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虽然宠爱我,可我舅娘和我两个堂兄对我如同打发乞丐,多吃一口都恐遭他们白眼。” “后来我渐渐大了,吃的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高,村里地主家的女儿常给我送吃的来,这一来二去的惹人非议。等我回过神来,舅娘已经偷偷的跟地主家商议着要把我入赘过去,当上门女婿。我当然不同意,和舅娘死扛着。” “就在这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了官兵,拿着公文说要征兵,舅舅家两个孩子,必是要出一个孩子出去的。舅娘哪个都宠着爱着,哪个都不肯放,就求我头上来了,差点儿给我跪下。舅舅不肯,说我是独子,不能让他姐姐绝了后。可我不这么想,舅舅家养我六年,吃了他们家六年的米,如今正是用得上我的时候,也该我还债了。再说,若是不去,怕是要入赘到地主家去。与其入赘了,不如到军中打拼一番,说不定能挣一份家业呢?” “我舅舅老实了一辈子,事事都听舅娘的,唯独在我这事儿上寸步不让,我不想让他难做,连夜收拾了行李,在他们家院子里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全了礼数。自个儿去官兵那儿报道了,报的是我堂兄谢龙的名字。” 听到这里,不少人都唏嘘不已,也是,这当兵的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谁会自个儿顶替别人当兵呢?薛遥的际遇那也是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的呀。 廖府尹听了,半响才说话:“哎,也是个命苦的娃,那啥,你刚刚说的那些个军功你说来……” 廖府尹话还没说完,祁师爷突然咳嗽了一声,用扇子遮着嘴巴,跟廖府尹耳语了几句。 廖府尹皱着眉头,很是为难。 祁师爷垂着眼皮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薛遥说:“虽说情有可原,可律例就是律例,哪有因为你一个人而开恩的?你说你不想博人可怜,可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博人可怜么?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小小百夫长?” 这话说的薛遥满脸通红,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祁师爷摇一摇扇子,又说:“还有,你这说法实在不足以法外开恩,看起来你似乎无路可走,只能去参军,可是呢,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啊。你十六岁有手有脚,就不能去寻个生活做?到时候把娶媳妇儿的钱挣到了,也不用在军中提心吊胆的过活,你说是不?” 顾柔一看情况不对,急的不行,正在这时候,周老四竟然还落井下石:“大人,不是我说,这人虚伪的很,可千万别让他给骗了!当时在外头搞女人,人家挺着肚子找上门来的事儿整个村子都知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大家伙儿都指着他骂。彭大磊嗓门大,他的声音尤其响亮:“杀人犯还敢在这儿嘚瑟!削不死你!” 廖府尹一听,脸色顿时肃然:“杀人犯?啥杀人犯?说来听听!” 周老四一听,连忙摆手:“大人!大人千万别听他们胡说!这没证据的,我没杀人!” 廖府尹却认出了彭大磊:“你不是上次送那个女山匪过来的村长么?是你不?来来来,进来说,平安放他进来。” 周老四慌的不行,欲从地上起来:“大人别听他们……”还没说完就被赵平安踢了一脚,被迫重新跪了下去。赵平安喝道:“跪好了!大人问你啥就答,急啥呢?” 彭大磊进了内堂,先跪拜了一下,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又说:“此事有好几个人证,互相印证,不存在串供的说法,薛家媳妇儿亲口所述和证人说法一致。咱们村偏远,不好来麻烦府尹,便自作主张的把周老四往山上运,让他自生自灭,没想到竟然让他逃城里来了。自做主的事儿,请大人恕罪。” 周老四急忙摆手:“没有的事儿!他们陷害我!是那婆娘自个儿掐的!大人您……” 廖府尹不耐烦的敲敲惊堂木:“肃静肃静!这里是让你乱嚷嚷的地儿嘛?再乱喊,先吃我十大板子再说!” 周老四焉了,仍不死心的拿眼睛乱瞄乱瞥。 廖府尹问道:“薛家媳妇儿来了没?” 顾柔连忙从宋奶奶身后走出来,跪在薛遥旁边,行了礼:“草民在。” 廖府尹说:“你,把那天的事儿给讲一遍。” 顾柔这两天准备了不少,这事儿也打好了腹稿,有条不紊的叙述了起来,最后揭开满满脖子上的布:“大人请看,这是当日周老四留下的伤痕,上头还有指头印子。大人可以请人来验一下,到底是周老四的手指头还是我的。” 廖府尹果真让人去验了,那人仔细查看了说:“大人,从孩子的伤痕上来看,肯定是男人的手指印子,男人手指头指节宽大,女人的则纤细,薛家媳妇儿的手更是如此,所以不可能看错。” 廖府尹点点头,又让当时的证人进来问话,这期间周老四几次急着要插嘴,反而让廖府尹不断皱眉头,更加坐实了他杀人未遂的罪名。 最后廖府尹全问清楚了,拍拍惊堂木说:“周老四,你这是被抓了个现行啊!这还有啥可说的?平安,把人给我带下去,七日后,斩立决!” 周老四一听,脸色煞白,死到临头,头脑反而清晰了,大声嚷嚷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大人!若是我犯了死罪,那么薛遥也是死罪,你若是要给他开恩,那么也应该给我开恩。你若是只判我死罪而不判他,那便是不公!” 廖府尹一听,勃然大怒:“你个杀人犯还教我怎么判案了?我是府尹你是府尹?平安,让人把他拖下去!” 周老四死到临头仍然不忘拉着薛遥垫背:“大人开恩啊!您给薛遥开恩咋不给我开恩哪?”说着被赵平安拉了下去,一边被拉,一边还不忘喊,“大人啊,他那也是死罪啊大人,他是死罪……” 周老四的声音渐行渐远,顾柔一看,不少人望着薛遥窃窃私语,周老四喊的那一番话确实有用,杀人未遂是死罪,顶替别人参军也是死罪,那怎么能只判一人死罪而给另外一人开后门呢。 顾柔一看,这局面对薛遥是大大的不利,忙磕了头,对府尹说:“大人,能否看在孩子的份上,容我讲两句?” 廖府尹点点头:“你讲。” 顾柔说:“刚刚祁师爷说,我家男人大可一走了之,即避免了入赘,也不至于犯法,可在我看来,任何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都会像我男人这么做。舅舅家养了他六年,若不是他舅舅家,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活?舅舅家在阿遥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如今他舅舅家有难,他难道就置身事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吃了六年的米,睡了六年的床,正因为无以为报,只有在舅舅家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大人,阿遥并非只有一个舅舅,可当年只有这个舅舅顶住了家里的压力收留了他。当年他舅舅主动把阿遥带了回来,所谓有因必有果,动物都知道报恩,何况人呢?祁师爷所说当然可行,可是这样将舅舅的好心置于何处?六年的米难道就吃出了一个不知报答不负责任的废物?” 顾柔又磕了下头:“大人,今上以孝治天下,敢问阿遥所做是不是孝道?正因为阿遥孝顺他舅舅,才不愿意让他舅舅难做,便是拼着被人戳穿身份的风险也要参军,保住他舅舅家的骨血。再说,若是天下所有人都如祁师爷所说,遇事便一走了之的话,今后还有多少人愿意收留孩子呢?天下又要多出多少冤魂?请大人三思。” 顾柔一番话说得全场都镇住了,只有祁师爷气的脸色发白,扇子都不摇了:“你,你你……你说我不孝?这律例便是这样写的,谁来了都一样,死罪,全是死罪!” 廖府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你是府尹我是府尹?要不这位子让给你,你来判?” 祁师爷半点不让步:“大人,律例写的明明白白,谁都改不了!若是不按着律例来,还要律例何用?若是您要法外开恩,我第一个不同意!” 廖府尹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们两个争论,就小声说:“哪里不能法外开恩了?人家战功赫赫,若是让那个真的谢龙来,能砍掉敌将的胳膊?” 顾柔此时恰到好处的□□话来:“大人,这是陈情书,薛遥当兵这几年,所有的战功全部记在上头了。”说着把陈情书捧在手上。 廖府尹比划了下,赵平安立马把陈情书接过,递了上去。 廖府尹打开一看,一条一条的列了三张纸,每一条单独拎出来都是大功一件。 廖府尹心里不禁佩服不已,疑惑道:“这战功是厉害。可是你有这么多战功,咋还是小小一个百夫长呢?” 赵平安知道内情,悄悄在廖府尹耳边说:“金大将军早就知道了,生怕他的身份被揭穿,就没给他升上去,平时就用银子做奖励。若是照他这功劳,怕是能做少将都不一定。” 廖府尹恍然大悟,有心想给薛遥开个恩,谁知道祁师爷又来了:“大人三思!刚刚那周老四说的对,两人都是死罪,为啥不给他开恩,给这薛遥开恩?您就不怕大家说您不公么?” 廖府尹不耐烦的说:“这两人能放一块儿比对?一个连婴儿都下手,一个是为了报恩,这哪里不公了?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祁师爷死活不肯,一开始还小声的说说,后来大有将事情闹大的意思,掀起下摆就要跪,把廖府尹气的不行。 最后他一拍惊堂木:“退堂退堂!这案子押后再审!”   ☆、69|第 669 章 廖府尹怒气冲冲,一甩袖子就下去了。他就想不明白,他的师爷咋光天化日之下不给他面子,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跟他吵起来,太不像话了。 师爷收起扇子,急急的跟在府尹屁股后头唠叨:“这案子不能轻判啊大人……” 既然官老爷都走了,众人自然走的走,散的散,留下彭大磊冯绍他们还留着,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咋办才好,最后赵平安说:“散了散了,别挤这块儿,都结束了啊。下次还要审呢,下次再来。” 几人无奈出去了,只有宋奶奶顾柔两个还留着。 顾柔就跪在薛遥旁边,跟赵平安说:“赵大哥,能否容我和阿遥说两句话?” 赵平安点点头:“行,快点啊。” 顾柔回过头,先仔细看了看薛遥身上:“在里头没吃啥苦头吧?能吃饱么?晚上冷不冷?” 薛遥说:“没事的,平安他们照顾着呢,晚上还给我添了条褥子。你这几日好不好?孩子呢?” 满满在顾柔帮他解下脖子上的布头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那眼睛乌溜溜的,盯着薛遥看。 顾柔说:“孩子好着呢,他最近不怎么哭了,吃的好睡的好,最没烦恼的就是他了。” 薛遥点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了。这个师爷姓祁,他的女儿叫祁书琴,和她丈夫住在城西的蝉鸣巷。你还记得元宵那天孩子被拐的事儿不?有一个走失的孩子就是他们家的!她丈夫姓季,叫季全,一直来宋奶奶家跟我对招的,你还见过他好几次呢,记得不?” 顾柔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心跳如雷,脸激动的通红,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我这就去找她们,那祁师爷滴水不漏,唯独对他女儿言听计从。若是我去求他们指不定可以让祁师爷松口……” 顾柔急急的站起来:“我马上就去,阿遥你等着我啊,马上咱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顾柔往外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还有个宋奶奶,连忙扶着宋奶奶往外走:“宋奶奶咱们走,阿遥有救了!” 宋奶奶又惊又喜,迈着腿儿跟着顾柔:“有救了?这咋回事儿?跟我说说。” 顾柔正要说,看到冯绍等在外头,正驾着车等。两人上了车,顾柔把薛遥说的话说给宋奶奶听。 宋奶奶听了,一拍大腿:“我就说好人有好报!若不是当年你想法子救出孩子,如今哪里能去求人家!你快去,孩子给我,我和满满在家里等你。” 顾柔应了,让冯掌柜停车放她下来,自己去蝉鸣巷找祁书琴。 也是自己疏忽,以前人家夫妻俩带着礼上门来的时候,自己一直大姐大姐的叫,也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那时候顾柔怀着,这个女人常常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都不怎么坐下来喝茶的。要不是阿遥告诉她,自己怕还在那儿没方向的乱转呢。 她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腿,心都快蹦出嗓子来了,激动的很。她可是救了祁师爷的外孙,有这层关系在,希望那祁师爷能看在外孙和女儿的份上,放阿遥一码。 顾柔急匆匆的跑到蝉鸣巷,打听到了祁书琴的住处,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拍起了大门:“有人嘛,开门啊!” “来了来了。”里头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门吱呀一声打开,女人惊喜的叫到,“恩人!啊呀恩人你咋来了!阿全快出来,看谁来了!” 一个大汉从房里出来,顾柔一看,果然是之前那个络腮胡大汉,姓季的那个。他见了顾柔很是惊喜:“恩人怎么来了,啊呀怎么在外头站着呢,快进来快进来。” 顾柔一句话都插不上,被迎进了屋里,又是送茶又是端点心的,让顾柔很是不好意思:“大姐,别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祁书琴说:“啊呀,不忙不忙,我儿子在屋里头,我让他出来。”说着又去叫孩子,让顾柔看。 那孩子顾柔见过一次,如今长的可好了。顾柔笑着摸摸孩子的头:“这一转眼,孩子就长这么大了,真是一天一个样。” 祁书琴说:“是啊,孩子长的快。对了你已经生了吧,男孩女孩?” 顾柔说:“是个男孩,在家里没带出来。” 祁书琴说:“男孩好,男孩子皮实……” 顾柔心里着急,索性打断了祁书琴的话:“大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来求你们一件事儿的。请大姐救救我男人的命吧!” 祁书琴一听,立马说:“这是咋了?你男人怎么了?来,你慢慢说。” 季全也进来了,他说:“薛兄弟咋回事儿啊?你慢慢说,你们家是我们的恩人,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你仔细说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 顾柔点点头,把薛遥顶替别人参军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又把今个儿上午庭审的事情给说了遍,最后跟他们夫妻俩说:“我知道顶替别人参军是个死罪,可是他也是走投无路呀。如今廖府尹有心轻判,可祁师爷……” 顾柔抬头看了下祁书琴的脸色:“祁师爷不肯,他说大燕律例写的明明白白,若是事事都酌情处理法外开恩,那大燕律例哪还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所以我想麻烦大姐能不能帮我跟祁师爷说说,让他高抬贵手。” 祁书琴还没说话,季全就开口了:“薛兄弟做的对!若真如爹说的,一走了之的话,他还是那个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薛遥么!小琴,你要不就跟咱爹说说,让他别跟府尹对着干,放薛兄弟一马得了!又没说不判,说是轻判,对吧。况且他外孙都是薛兄弟带着我去找的!” 祁书琴不像季全这么急躁,反而问了顾柔几个庭审的细节,顾柔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最后祁书琴才慢慢说:“你家男人早年受了这么多苦,如今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最苦的是你的孩子,这么小,那个周老四怎么下得去手! 她喝了口茶,跟顾柔说:“你先放心,这事儿我一定跟我爹讲,他平时最疼外孙了,元宵那会儿,他一介书生也是一筹莫展,还不得靠你和你家男人?就凭着这一点,他就不得不服。只是有一点,我爹说的对,明明都是死罪,一个被判了斩立决,一个呢就法外开恩了,这不明真相的人一看,难免会觉得判案有失公允,传出去可不好听。” 顾柔急了:“这可怎么办呀?我男人他是迫不得已……” 祁书琴也是犯愁:“他们文人最重名声,我爹也是,很是爱惜羽毛。这事儿若是既能救出你男人,又能全了府尹和我爹的名声,就最好不过了。” 顾柔想了想,咬着下唇愁眉苦脸了半天,突然看到他们家孩子,灵机一动:“季大哥,当时你们去寻孩子的时候,我家男人是跟着去的,我听他说,是他一个一个把孩子抱出来的?” 季大哥说:“对啊,当时他手脚利落,把人贩子打晕了绑起来,然后在一个地窖里头找着了孩子,因为没寻着梯子,我们都下不去,是他跳下去把孩子一个一个递上来的,所以孩子都认识他。” 顾柔脸上浮起了笑:“我有法子了。” 两人忙问:“啥法子呀?” 顾柔说:“苦肉计!不过这事儿还要你们帮帮忙。” 两人忙说:“行!有啥事儿尽管招呼。来,你给我们说说,怎么个苦肉计法……” 三日后的早上,薛遥案再审。一大早,季全祁书琴两个都到了,祁书琴对着顾柔一点头,顾柔就知道事情成了,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宋奶奶仍穿着那套诰命服,凤冠压的她脖子疼也不见她说一句,稳稳的坐着。 顾柔抱着满满站在宋奶奶后头,环顾四方,彭大磊,陶顺,李元,还有其他几十个村民都来了,冯绍金姝两个带着小寅来了,元宵那天丢失了孩子的几家人家,全都带着孩子过来了。宋奶奶的邻居们大多年迈老弱,平时薛遥没少帮忙,今天他们也都过来了。 一会儿,廖府尹和祁师爷上了堂,赵平安忙大喊了一句,众人纷纷跪下。 廖府尹摆摆手,让人站起来,跟赵平安说:“把薛遥带上来。” 一会儿,薛遥带着手铐脚链上了堂,尽管胡子拉碴,有眼尖的孩子突然指着薛遥说:“是薛叔叔。”整个大堂都能听见小孩清脆的声音。 薛遥跪下之后,廖府尹翻着卷轴说:“薛遥,你冒名顶替他们参军,化名谢龙,在军中八年,你可知罪?” 薛遥说:“我知罪。” 廖府尹又说:“你可知顶替他人参军是死罪?” 薛遥说:“我知道。” 廖府尹有意轻判,便说:“这里是一份陈情书,上面列明了你参军以来所建军功,来,师爷,你读给大家听听。” 祁师爷垂着眼皮子,接过陈情书,把上头的军功唱了一遍,这一唱就是好久。 终于完了,廖府尹说:“这是薛遥在军中八年所建军功,大家可有异议?” 在场不少解甲归田的村民们都纷纷摇头。 廖府尹又问:“薛遥,这份军功,你有异议不?” 薛遥也说:“没有异议。” 廖府尹点点头:“听说你解甲归田之后,也做了不少大事儿,可一并说来。” 薛遥点点头,把去南方做生意,一路杀山匪又一路杀回来的事情说了,听的廖府尹很是赞赏:“山匪始终是我朝大患,这几年南北无法通商,就是因为这山匪闹的。你是个有本事的,缴了那么多山匪,是个有能耐的!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这南北通商就不愁了!” 廖府尹还没高兴完,薛遥又把元宵那天和顾柔两个一起捉拐子的事儿给说了,廖府尹一听抚掌大笑:“原来是你们!我就说平安怎么会这么快就找着了,原来是你们帮的忙!那个你媳妇儿呢,来了没?” 顾柔连忙走出来跟廖府尹行了礼,廖府尹先是问了满满脖子上的伤,又问顾柔是怎么想出来的。顾柔一一说了,听的廖府尹连连点头,说薛遥是个有福气的。 回到正题上来,廖府尹看了看卷轴,正色道:“薛遥,你虽然犯了死罪,可念在你是迫不得已的份上,所以情有可原。你在军中并非混吃等死,而是屡建奇功,解甲归田之后又缴了山匪,捉了拐子,可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既然如此,便判你去居庸关服苦役一年,一年之后方可回来,你看如何?” 顾柔一听,浑身的神经正要全部放松下来,就听祁师爷一句: “慢——” 廖府尹抬了抬眉:“师爷,怎么了?” 祁师爷耷拉着眼皮子说:“大人这判决未免过轻,虽说薛遥屡屡建功,可也不至于开恩至此吧。” 廖府尹说:“那你说该如何?” 祁师爷说:“要我说,薛遥既是个武人,那这身子骨肯定弱不了,不如就打他个八十大板,再去服役也不迟。” 廖府尹大呼:“八十大板!八十大板能把人活活打死!你不是跟我说……” 祁师爷连忙在廖府尹耳边耳语几句:“这是做给人看的,不然让有心人看了去,以为大人您判案不公,落人口实。我跟赵平安说过了,他们知道分寸。” 廖府尹恍然大悟,点点头,对下头说:“师爷说的有道理,那就八十大板吧,平安,去拿板子来。” 下头立刻骚动起来,不明真相的人们不自禁的朝府尹跪下来:“大人开恩哪!大人开恩哪!” 廖府尹不为所动,敲敲惊堂木:“跪啥!都起来都起来,不是说不判死罪了么,如今打个八十大板,他一介武夫难道承受不住?” 有妇人已经哭了:“他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要不是他给找的孩子,哪有我们的今天?大人开开恩吧。” 廖府尹不肯听,别过脸去。只有顾柔和宋奶奶两个人一言不发,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着,轻颤着。 一会儿赵平安他们就把板子拿来了,廖府尹挥挥手:“开始吧。” 有人在旁边唱着:“一。” 只见赵平安的板子高高扬起,又迅速落下,重重的落在薛遥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薛遥脸色变了变,不知是古怪还是痛苦。 “二——” 又一下,只见薛遥仍然挺直了背,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三还没喊上,突然一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叔叔!薛叔叔呜呜——别打他了,别打他了呜呜……要打就打我吧呜呜……”说着还把小手伸出来。 这一哭,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呜呜啊……别打薛叔叔,别打他了……” 哭声会传染,满满本来一声不吭的,也被带的一下子哭了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这些孩子当时在地窖里被关了两天,又冷又饿,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薛遥,是他把他们救了出去,让他们回到父母怀中,如今昔日英雄被打,怎么能不哭。 廖府尹拍惊堂木也没用,赵平安他们板子也不打了,听廖府尹接下去的差遣。 有几个大人都跪了下来:“大人开恩哪!大人开恩,孩子也知道报恩,何况大人!薛大哥他是迫不得已啊。” 有人带头,其他人顺势一起跪了下来,磕着头,一声一声的高呼大人开恩。一时间,整个大堂全都跪了下来,磕头的磕头,哭的哭,热闹的很。 廖府尹骑虎难下,瞪了祁师爷一眼,悄悄说:“看你出的馊主意!” 正这时候,廖府尹看到了一边做着的宋奶奶,忙问她:“宋奶奶,这事儿,您怎么看?” 宋奶奶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慢慢站起来:“大人,若是这八十大板打下去,怕是他薛遥走不到居庸关啊。如今战事刚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处处都需要人手。薛遥一身的力气,何不留到居庸关为国效力呢?” 廖府尹心里也有此意,如今得到的宋奶奶的支持,自然借着梯子下:“既如此,这八十大板就……就改为二十大板吧。等伤养好了,就上路,去居庸关服役,大伙儿看如何?” 二十大板可轻的多了,跪在下头的人们一听,忙磕头谢廖大人,一个个的说廖大人高风亮节菩萨心肠啥的,把廖大人说的嘴角都忍不住上翘。 接下来的二十大板则轻松多了,有赵平安的放水,薛遥根本没啥感觉,要不是顾柔打眼色让他叫两声,他可能还意识不到呢。 这一审可谓皆大欢喜,廖府尹祁师爷得了名声,薛遥死里逃生,村里人铲除了心腹大患。 只是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薛遥就要上路了。 农家腊酒 70|大结局   十月二十八这天早上,顾柔抱着孩子,和宋奶奶两个等在城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来时的方向。彭大磊和陶顺两个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在城里的客栈里凑合了一夜,今个儿早上也早早的到了,冯掌柜驾着马车也来了。   几人跺着脚,互相寒暄着,眼睛不断往城里的方向瞟。   “来了来了!奶奶,他们来了。”顾柔眼尖,第一个看到薛遥远远的过来。   薛遥穿着前几日顾柔托人送进去的棉袄,由两个小兵押送着。赵平安还要当值,不过他早跟俩小兵关照好了,让别仗势欺人,好生待人家。   到了城门口,两个小兵特意停下来,让家人好好告别。   顾柔早准备好了一大包的行李,让薛遥背上:“边境苦寒,你可千万照顾好了自己,保重身子,我和孩子都在这边等着你呢媚笑众生。家里头的事儿你就放心吧,我俩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明年这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顾柔深吸一口气,“不见不散。”   薛遥故作轻松的把顾柔和满满都抱进怀里:“没事儿,我一年后就回来了。居庸关嘛,那边都是我的老熟人,金大将军也在那边。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们,若是有啥事儿就去找陶顺,或者大磊哥,肯定能帮你解决了。”   顾柔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掉过头去抹眼泪。   宋奶奶几个上前来,都跟薛遥好好的道了别,嘱咐他这个那个,等小兵来催的时候,顾柔才惊觉离别的话都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堵着,化作一腔热泪洒了出来,溅在满满的脸上。   “别哭……”薛遥用粗糙的手指擦掉顾柔的眼泪,声音沙哑低沉,“等我回来了,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咱买个城里的房子,带院子的那种。把满满带大,让他去读书,咱们再生个小女儿,以后儿女双全,咱们一家再也不分开,可好?”   顾柔连连点头,她努力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可奈何泪水模糊了眼睛,只看得清他的轮廓。   小兵又催了一遍,薛遥最后看了一眼顾柔和满满,和大伙儿道别:“行了,回去吧,我得走了,一年嘛,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各位——我走了!”   薛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顾柔抱着满满,不肯看他离别的身影,背过身子偷偷掉眼泪。等她想看薛遥最后一眼的时候,薛遥早已淹没在茫茫大雪中。   “下雪了。”宋奶奶看看天,鹅毛大雪无声的飘下来,隔在顾柔和薛遥之间宛如千山万水,“瑞雪兆丰年,阿柔,这是吉兆啊,我们回去吧。”   一年后   村里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刚刚收完了粮食,人们的脸上都是满足的喜色。这个村子两面环山,一面是曲水江。山脚边有一潭泉水,泉水边是一户人家,院子里头是一个小娃娃,正像个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晃的走路。   他生的漂亮,皮肤白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下,一双眼睛像琥珀似的嵌在脸上,灵气十足。   突然小娃娃脚下一软,呀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只见旁边突然蹿出来一只大狗,对他左嗅嗅,右嗅嗅,又汪了一声,似乎在鼓励他爬起来。   小娃娃也不哭,抓住大狗的毛,自个儿站起来,再拍拍小手,往屋里走去:“娘,娘。”   一个妇人走出来,正是顾柔:“满满,咋了?”   满满一边比划一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大约是在跟顾柔说他摔倒了也不哭,自个儿站起来的事。   顾柔听不懂,可也认真的辩解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满满真棒,大黄也很棒。”顾柔摸摸满满的头,又摸摸大黄的,把满满牵进屋。   本来家里两只狗,被那个周老四弄了个一死一伤,只留下一个大黄,如今成了满满最好的朋友。   下晌的时候,顾柔带着满满去小婉家串门。   小婉生孩子那会儿可谓九死一生,足足在产房里折腾了两天,产婆问陶顺保大还是保小,陶顺脸上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了,毫不犹豫的说要保大重生之炮灰小受逆袭。   还好顾柔事先问宋奶奶求了参片来,这参片还是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特意备着的,如今让小婉用上了。也正是这参片,才吊住了小婉的命,生下一对龙凤胎。   如今小婉儿女双全,自己却不复当年雷厉风行的模样了,反而温婉了许多,儿子是哥哥,叫陶一帆,取一帆风顺的意思,女儿是妹妹,叫陶一诺,取一诺千金的意思。   “小婉,我和满满来看孩子来了。”顾柔不用人请,自个儿熟门熟路的摸进来,“我帮你带了点鱼腥草过来,这个治咳嗽是最好的,每天洗干净了煮水喝,效果最好。”   小婉自从生产了之后,这身体就有点虚,这不,秋风一起,她就咳嗽个不停。好在陶顺经此一事也沉稳了许多,不仅地里的事情不用小婉操心,连每天洗尿布烧菜都全包了。   小婉见满满也进来了,忙道:“我病着呢,快让满满出去,别让过了病气!”   顾柔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病,咳嗽而已,能有什么病气。前几日你男人不是带你进城看过秦大夫了么,可按时吃药了没?”   小婉点点头:“别担心我了,再过几天你男人就该回来了,你家里打扫了没?别到时候你男人回来了一看,这家里头灰蒙蒙的。”   顾柔笑着说:“早就打扫好了,家里亮堂着呢。”她又促狭道,“你如今还是爱教训我,不过我就爱你这样儿!快点给我好起来,过几日咱们捡秋去!”   正说着呢,突然彭大磊冲他们家:“薛家媳妇儿呢?在哪儿呢!薛遥回来了!他回村里来了!”   顾柔在房里,一听这话,什么都不顾的往外冲:“大磊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彭大磊喘了口气,急忙道:“薛遥回来了!就在村口!”   顾柔抱起满满就往村口冲,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过几天嘛,可当她看到村口那个高大的人影的时候,却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眼眶发热,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又慢慢的朝他走过去。   一年的漫长等待,在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她这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   他似乎落拓了,整个人如同顽石一般被居庸关的北风吹的更加粗糙了点,可仍掩饰不了他亮若寒星的眼睛和利剑出鞘般的眉毛。   他仍然穿着当年她亲手缝的衣服,大约是嫌热,皮子让他脱了下来拿在手上。脚上是她做的鞋子,仍然是熟悉的针脚。   顾柔控制不住似的直笑,正碰上薛遥转过身来,他逆着光,背后是漫天的火烧云,烧尽了她一年来的漫长等待。   顾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别哭……我回来了。”   顾柔才惊觉自己满脸泪水,忙别过脸去擦:“丑死了,别看。”   薛遥扳过她的脸,帮她擦干泪水:“不丑,我一年没见你了,让我多看看。”   顾柔抬起头,此时夕阳透过云层透出光来,顾柔看清了薛遥的脸,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知是泪水还是阳光。   他说:“我们回家吧。”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