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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大片果园,就在这条河的下流。 这天正是老赵带动村里几家果农采摘脐橙的日子。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大片黄澄澄的果子在树上招摇。一干人正干得热火朝天,老赵那土豪金大砖块就响了起来。 众人见他接电话的期间,脸色变了又变,不停地点头哈腰,原本苦瓜似的脸堆满笑容。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麻烦转告席总,今年的脐橙质量保证杠杠的,我们请了最专业的嫁接师,引进了最先进的法国培育技术……麻烦陈秘书了……嗯……万分感谢!” 他一口气不带喘的说完,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乱飞。 “咋啦?天皇老子老子要来啦?”村里有名的长舌妇问他。 老赵把手机随意地塞进裤兜里,抹了把额上的汗水,阴阳怪气地转了下眼珠,道:“你说呢,把整个曹家村养起来的席晔来了,你说他是天皇老子不?” “莫非又是来找橙子的?”长舌妇眨眨她那猥琐的三角眼。 老赵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签合同的!” “我就说嘛,那席总总归得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有钱又帅,怎么会看上一个养猪的女人?这女人还拖着个这么大的娃,要是以后嫁过去了,还不得给别人当便宜爹呐……” 老赵闻言,没理她絮絮叨叨的话,转身走出了果园。 …… 果园往下走,就是几块稻田。这个时候的稻子已经被收割完了,田里暗黄一片,干涸泥泞的表面随便扎着几个干草堆。昨天刚下过雨,路还不太好走,湿滑狭窄,很容易失足掉下水田,但这边的田垄是通向果园的唯一道路。 明明前面有正公路,这席晔非要挨着养猪场的边走。陈秘书深谙他是个什么心思,嘴上不说,心里却被这地上的一堆堆牛屎给膈应得慌。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身材颀长,面容俊朗。且不说他那张好看的皮相,就单单说他那双卧蚕眼,沉静深邃,尾梢微微翘起,安在男人身上,着实是个不小的祸害。 谁都知道席家的男人有一副好样子,又何曾想过养尊处优的他,会来到这乡下地儿? 席晔皱着眉,一边小心走路,一边在心里还盘算着今晚怎么向李绮橙解释关于他初恋的误会。 脚下的路又湿又滑,跟着他来的人都明白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不敢抱怨。毕竟领导为上,席晔还是个头衔最高的。 这时,老赵急匆匆地从稻田那边赶了过来,席晔朝他微微点头,让陈秘书和他谈了相关事宜。 走到一处还剩少量水的稻田边时,也差不多能看见那小哑巴的养殖基地了。他在内心一笑,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对后面的人:“关于合同的商讨事宜,陈秘书全权负责。赵大哥……”席晔将目光转向他。 老赵虚心地擦了擦汗,“不敢当,不敢当……” “你放心,货的质量我……” 他话音还未落,就感觉身后一阵奇妙的压力感传来。 陈秘书张了张嘴,神色骤变:“席总,猪……” 老赵瞪大眼睛,吓得不轻,脸涨成猪肝红:妈呀,一头大肥母猪往这边猛奔过来了! 席晔刚要转身,大腿就被一阵突来的冲击力给弄得生疼,接着,一股猪骚味儿传来,他还没来得及探究发生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原本踩在稀泥上的皮鞋一滑,一米八几的魁梧身躯就这么被撞进了一旁的稻田。 地上湿滑,两败俱伤。 众人干瞪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席总被母猪拱了! 那头额上有个花斑的母猪也跟着倒了下去,由于体重的问题,陷在稀泥里干叫。 席晔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彻底被脏臭的泥水给弄报废,他一屁股栽在泥田里,手上抓着一根稻草,眯眼看着逐渐朝这边跑来的娇小女人。 李绮橙穿着雨靴跑近,面带焦急地看着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见席晔脸色简直不能看,个个噤声。 他故意不起来,就和花母猪同在一个泥地,紧盯着田垄上的女人。 谁料李绮橙脸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着雨靴走进了稻田里。刚一走进去,脚下就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一步一步朝着花母猪的方向走去。 席晔不甘心,很轻很轻地喊了她一声:“媳妇儿……” 她不理,关心自家即将临盆的大母猪去了。母猪哼唧了几声,许是见到主人来了,平静许多。李绮橙摸了摸它的头,丝毫没有理会一边男人的意思。 旁人也不敢多语,谁都知道这席晔和李绮橙是个什么关系。自家的猪把自家人撞了,外人哪能插手? 席晔见她不理自己,脸色不太好:“橙子。” 说话间,李绮橙已经在尽力将花母猪牵引出稻田。花母猪温顺不少,很快就到了田垄。席晔就这么看着她,那张一贯冷清的脸终于有了嫉妒的表情。他咬咬牙,面具终于龟裂:“行,胖橙子,你就是这么对你男人的!” 众人一听这话,脸上又开始露出惊诧的表情。席先生地位不比得平常人,吃得那都是洋墨水,住的也是洋房,怎么跟个乡下汉子一样说话? 席川不理外人,而是奋力从泥地里站了起来,手上的粘腻并没有让他多膈应。李绮橙将猪往回赶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自己能起来吗”。她很快就转身,动作娴熟地将那头母猪赶向养殖场的方向。 由于小路很滑,一人一猪,十分笨拙地行走在田野上。 席晔脱了外套,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赶紧跟了上去。 老赵:“席总!” 他没理老赵,下半身全是泥,脚下生风,追前面那人去了。 *** 一年前。 平安巷,一个普通的城中村,位于G市的偏东片区。这里是零售小贩的聚集地,主要是有条很大的购物街,卖的东西又很便宜,虽然不是典型的繁华区,也没有什么高档小区,但这里有保存很好的明清老宅,也算是一大旅游购物特色地点。 春节要到了,路旁的枯树上挂满彩灯和红灯笼,卖烤红薯的老人推着车子一路走过去。一个穿着深蓝色防寒服,带着灰色围巾,大约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儿背着书包走进了平安巷,巷口蹲了一只黑色小狗,他蹲下去摸了两下。 “李雨泽!李雨泽!”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声音从后面逐渐放大。 被唤作“李雨泽”的男孩儿起身,见到来人,咧开嘴,露出稀稀拉拉的牙齿,“班长,你怎么跟来了?” 女孩儿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寒假作业,递给他,声音有些喘:“你急着走什么呀……老师说,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说完,她眨眨眼:“你是不是不想写寒假作业了?” “才没有呢。”男孩儿接过作业,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班长。” “新年快乐,那我就先回去了哦。”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露出两个小酒窝。 “新年快乐!” 等到女孩儿走了,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作业塞进书包里,然后低头看了眼小狗,单手将它捞起,“把你带回去给妈妈看看。”他自言自语地说。 往巷子深处走,一个挑着麻糖的老人见到他抱了一只狗,便问了句:“西瓜崽子,这狗哪儿来的?” 男孩儿将狗护着,“我在路口捡的,它很饿了,带回去给妈妈看呢。” 老人摇摇头,又放下担子,敲了一块麻糖下来塞进他手里。男孩儿拒绝:“谢谢张爷爷,妈妈不让我吃糖。”说完,他张了张嘴,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亮得出奇,“我在换牙呢。” “乖娃娃。”满脸沟壑的老人只好将糖收回,挑了担子离开。 今天是他放寒假的时候,才考完试没多久,成绩要隔几天才能出来。他成绩一向不太好,很多拼音都不会读,幼儿园起步没别人好,而且妈妈也不会教他…… 小巷子深处飘来饭香,“滋啦滋啦”的炒菜声让这里充满市井味道。 西瓜抱着小狗走到家门口,见母亲正在门口摘菜,便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怀里的小狗“呜呜”叫了两声,颇为委屈。 李绮橙正在准备晚饭,见儿子回来了,赶紧迎上去。 “妈妈,我把小黑带回来了。”他说着,放下书包,又把手里小狗放在地上。其实那小狗不是纯黑的,头上和四只脚都有点白。 李绮橙皱眉,盯着小狗看了会儿,用手比划着:“你从哪里带回来的小狗?” “在路口捡的。”西瓜拿了一边的小木凳,坐下来,说,“妈妈,我放假了……” 她瞬间就明白,这孩子是在暗示他,他有时间了。前段时间他缠着自己,要让她带他去一次麦当劳,李绮橙也不是没这闲钱,但她一贯认为那东西对孩子身体不好,就一直推迟至今。如今看到儿子期待的眼神,她只好点了点头:“妈妈后天带你去。” “耶!” 西瓜又把小狗扯过来摸了摸,低着头说:“妈妈,它需要一个小窝,我去舅婆家找个纸箱子过来。” 李绮橙蹲下身,看着那只瘦弱的小狗,最后叹了口气,又摸摸儿子的头,让他抬起下巴来。自从失声以来,她就一直和他用手语交流,实际上,他到现在都还没听到过她的声音。自西瓜打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过这个机会。不过好在这孩子聪明,从小看她的脸色,就能领会一切。 她看着他,指了指小狗:“先把它放下,去洗手吃晚饭。” “那你要养它吗?”西瓜瞪大眼睛问。 她点点头。 西瓜高兴了,亲了她两口,奔着小腿就往屋里跑。小狗也跟着跑了进去,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串湿湿的脚印。 李绮橙继续摘菜,她想,要给西瓜置备两件新衣,毕竟马上要过年了。 她是农村出来的,在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因为在木材厂出了事而永远离开了她。后来一直被舅舅领养,从上初中以来,李绮橙就在平安巷住着了。再后来上了大学,意外怀了孩子,生完孩子又出了事故,变成现在这幅光景。 因为不会说话,找工作很困难,孩子又需要人照顾,所以李绮橙只好在家对面的那家火锅店找了份不需要说话的工作,工资很少,不过因为父母出事,给她留了一笔不小的钱,才能撑到现在。 李绮橙其实很不想用那笔钱,毕竟是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在她的农村老家,还有一栋平房。那天村里有人联系过她,说是要修高速公路,有几个拿着仪器的人来过,要占她家的地和房子,一赔就能赔十来二十万。村里人还说,政府要补贴,让她好好琢磨琢磨。 她自然是不太愿意的,不过这种事,她也做不来,自己又不是钉子户,而且国家修高速公路,你还能对着干? 所以前天她回了一趟老家。 下午五点半左右,李绮橙的菜还没摘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就从巷子那边跑了过来。她放下菜,擦了擦手,站起来。 “姐,我妈说,让今晚你和西瓜来我们那儿吃饭。” 女孩儿不高,但长得眉眼清秀,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脚踩着一双雪地靴。她叫沈碧晨,是李绮橙舅舅的女儿,也是她的妹妹,刚上高三,还不到十八岁,来年就要高考了。 李绮橙擦干了手,连忙让她去屋里叫西瓜,自己则把菜端回去放好。 走之前,橙子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色,叹了口气——她这舅妈的心思,恐怕免不了往钱眼子里钻。 现在来眼红赔款吗?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第2章 眼红赔款 李绮橙其实有点料到了,不过直到在餐桌上,她都没有挑明。 舅妈今年快五十了,没工作,就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当初舅舅在城里找了个装修的工作,一个月也能有一万多,但平日里工作强度大,对身体也不好。舅舅家有两个女儿,大的叫沈碧珠,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在市中心一所名校当了中学老师;二女儿就是刚才那个青涩的小妮子。 她深谙,舅舅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尤其是讨了舅妈这种典型的悍妇做老婆。 李绮橙的舅妈名叫高文秀,也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女人,当初跟了舅舅一块儿来城里过日子,拖家带口地照顾三个学生,却有点好嚼舌根,最坏的习惯就是和街坊四邻一起赌博。这人长得就是一副刻薄相,身材不壮实,做不了庄稼人,当初在曹家村的时候就一直没下过地;有人说过她是旺夫脸,但李绮橙其实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逼舅舅,给他施压。 高文秀经常说,反正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拼不过其他男人的地域优势,就干体力活儿赚钱,总比种庄稼好。盼着收成还得不到好果子吃。 其实李绮橙是看不太惯这舅妈的,虽然从十二岁以后都是舅舅供着自己,她也很感激,但那舅妈就是忘不掉她父母留下来的那笔钱。李绮橙这人表面不强势,却有自己的原则,这钱是父母拿命换来的,岂能她说拿就拿?她想过,等孩子长大点,自己再去干番事业,把这些年欠舅舅的钱一并给还了。 可这舅妈就是因为这钱的缘故,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久而久之,她也懒得搭理,很少和高文秀有来往。 人心隔肚皮,高文秀的想法她有时也捉摸不透。 平安巷入夜了,很多小贩都担着东西回家,几个孩子在路灯下玩弹珠,没多久就被大人叫回家吃饭;冷风将红灯笼吹得摇晃不定,外面的马路又给堵住,临近新年,今天又是各个学校放假的日子,附近的私家车几乎要塞满整条街。 今晚,沈碧珠也回来了,给西瓜捎了几本幼儿读物回来。一桌子上摆满猪蹄、红烧鱼、肉丸子和几盘素菜,西瓜看得眼睛只瞪,却又不好意思下筷子。他知道舅婆是不大喜欢他的,所以比在自家时拘谨很多。 李绮橙和孩子坐一边,等到吃东西的时候,却只往碗里夹些素菜;高文秀眼珠转转,连忙往孩子碗里夹了个烧猪蹄,“来,吃个猪蹄。” 西瓜声音甜甜的:“谢谢舅婆。” 沈碧珠很喜欢这孩子,摸摸他的头,又转向李绮橙,征求她的意见:“姐,过些天学校单位里要组织一次聚会,让西瓜和我去,我带他去吃好吃的。” 李绮橙转头看了看孩子期盼的眼神,一时间拿捏不定。 她不经意间朝高文秀那边看去。果不其然…… 高文秀搁下筷子:“你怎么能带孩子去呢?要是单位有好青年看上你了,误会这是你的……”她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沈碧晨,咽下前半句话,又说,“你是教高中的,带你妹妹去,你妹妹明年就要高考了。” “妈,我最近有事,不想去。”沈碧晨皱眉。 “为什么不想去?这么大好的机会,多认识些老师不好?”她瞪二女儿。 西瓜垂下眼睛,拿着筷子在碗里搅了两下,然后抬起头对沈碧晨说:“二表姑,西瓜有很多寒假作业要写呢。”意思是他不去了。 孩子虽然小,但是很能分辨情绪,他看出来舅婆不想他去,所以他就不去了。反正妈妈说过会带他去吃麦当劳的。 沈碧晨闻言,低头开始沉默地吃饭。 今天李绮橙的舅舅没回来,桌子上基本都是女性。沈碧珠打着圆场:“碧晨去就去吧,多认识些老师也好。” 高文秀占了上风,这才满意。 李绮橙暗自拍拍儿子的背,让他好生吃饭。 吃到一半,高文秀搁下筷子,“我去乘些藕汤过来。”说完,她进了厨房。等到出来的时候,她把汤勺往盆里一放,又装作不经意地问:“橙子啊,我听说,曹家村那边要修高速公路啦?” 李绮橙手上的动作一顿,点点头。 “前段时间我可听曹家村的人说了,能赔二十多万呢,是不是真的?” 她的房子和土地,杂七杂八的算下来能有二十三万多,这倒不是假。 饭桌上一时间气氛诡异而尴尬。 沈碧晨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眉头紧皱:“妈,这是橙子姐的事,你瞎操心啥呢?” “小孩子插什么嘴?”高文秀不耐烦地说。 她又转向李绮橙:“我就给你把话挑明了说。你这些年,吃穿都是你舅舅供的,就连那房子也是你舅舅给你找的,你爸妈给你留的那笔钱你不肯拿出来,我很理解,你有孩子要养嘛。但是房子的赔款,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要是再藏着掖着,那就是不孝。” 高文秀的态度很明确:“你舅舅都五十多了,现在还搞装修,人也累不得了,眼看着碧晨要上大学,碧珠又没啥工资,我说,这钱你不能一人独占。” 说完,她看了眼还在啃猪蹄的西瓜,“这孩子也来历不明的……” “妈!”沈碧晨无法忍受了。在她的印象中,李绮橙一个人过得清贫,却从来没亏待过自己的孩子;虽然孩子父亲不知道是谁,但是她又是当爸又是当妈的,过得比寻常人辛苦不少。 高文秀搁下筷子,没理会二女儿:“都是一家人,你表个态吧。” 原来还真的是鸿门宴呐。 约莫一分钟后,李绮橙二话不说抱过坐在凳子上的西瓜,从衣服口袋里拿了纸笔出来——她早就有准备,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放在饭桌上就抱着儿子离开。 她是哑巴,是不会说话不会用言语反驳,但不代表她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这房子是爸妈留给她的唯一财产,李绮橙不会让步。 高文秀拿过纸条,差点没气死。上面写的是: 如果舅舅说要,我就给,你说,我不给,一分钱都不。 ******** 入夜了,李绮橙给儿子擦完脸,便去拿了针线来给他缝补裤子上的洞。这孩子正是皮的年纪,前段时间在附近公园的斜坡上玩滑梯,把裤子给滑出了几个洞。 西瓜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抱着那本童话书,跟李绮橙说:“妈妈,我不喜欢舅婆,她也不喜欢我。” 闻言,李绮橙放下针线,走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亲了亲,然后用手势告诉他:“妈妈也不喜欢她。” 西瓜晃晃脑袋,又问:“妈妈,什么叫‘来历不明’?” 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敏感,知道这是个不好的词语,但现阶段他词汇匮乏,只好问自己的妈妈。李绮橙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拐着弯让他赶紧睡觉。 “那好吧……”他揉揉眼睛,很乖地躺进被窝里。 由于李绮橙不会说话,她买来童话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孩子理解。家里有一台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来的不足二十五英寸的彩电,所以西瓜只能在电视上看些动画片。李绮橙想,要是哪天她能去治疗,能好了,一定要给孩子讲一次童话故事,弥补这个遗憾。 西瓜很快就睡着了。G市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她害怕孩子冻着,缝补好裤子后,在烤火炉前面把手脚捂热了才进被窝。 孩子眉眼小小的,睡颜很安静,李绮橙端详了一会儿,也拉灯睡下了。 ********* 火锅店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李绮橙每个月的工资也多了些。她在厨房干些杂活,不用上菜,顶多就是帮客人开开气灶。这里的气灶有时候很容易出问题,所以她会随身带个打火机。 西瓜放假了,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所以她和这边的负责人说了,让他来店里,她好照看着。以前这孩子也来过,乖巧得很,模样又好,很是讨人喜欢,所以店员们都很乐意让他来。 这天,李绮橙正在厨房里帮忙切备用的土豆,却被急匆匆地叫了出去。说是有个客人的位置又打不燃了,现在店里客流量大,让她去帮衬帮衬。 这桌的两个客人看起来都是有钱人,且不说穿的那身衣服,单说那气质和长相,都是人中龙凤。 曾萝将手机放进口袋里,看了看对面那个神情冷漠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抱怨:“这是什么店啊?早知道换家了。” “曾小姐,这是你选的店。”席晔提醒她。说完,他又将眼神移向角落的盆栽旁那个正在地上玩小车的男孩儿身上。 这曾萝是谁?G市四大家族之一,除了席家和付家,这曾家的财力排第三。曾萝是曾家这一辈的独生女,上流社会名媛一个。 席晔冷冷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和周围的女人长相没什么不同。这么一看,他就更加不想和她共餐。 两人姑且算是情侣吧,却是装的。席晔这人性冷感,无论对男女都提不上来兴趣,可他现在接手了家族事业,通俗一点的做法,就是得找个女朋友来陪衬他。曾萝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但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反正都是双赢,她也就顺便陪他做了这场戏。 这边,李绮橙擦干净手匆匆从厨房那边赶了过来,她走得急,没来得及看这两位客人的容貌。直到走近了,才看清楚来人正是席晔。 她有点想逃了。 不过席晔肯定不认识她,当年她都胖成团子了,他也只和她见过几面而已。 最后,李绮橙很淡定地替两人打燃了气灶,准备转身离开。 席晔倒是随口叫了她一声:“服务员,别急着走。” 李绮橙脚步当场就凝在那里,她握紧拳头,继而看向那个神情怪怪的男人。 这时,曾萝敲敲桌子:“让他们上菜上快些,另外,我们不要碳酸饮料,要两杯鲜榨的花生奶就行。让他们别试图掺奇怪的东西,我一喝就能知道。” 李绮橙点点头。 走之前,她看了眼儿子所在的方向,最后不放心,让一个关系比较好女店员把他叫到柜台去。这样席晔就看不见他了。 不过幸好外面的两人吃了半个小时就结账离开,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事后李绮橙想想,这世界还真是小,怎么偏偏遇上他了? 晚上,火锅店关店之前,店主摆了些酒菜,员工围了一桌。母子俩简单地吃了些炒菜,李绮橙顾及孩子要睡觉,就早早地回去了。一路上,西瓜昏昏欲睡的,她把孩子抱在怀里,用力裹了裹,最后沿着公路走回平安巷。 回到家,这孩子就醒了,嚷嚷着要看动画片。李绮橙拗不过,只好给他放了动画片。 家里的小狗蹲在火炉旁,蔫蔫的,她这才想起来没给它喂饭。西瓜倒是很上道,刚才在火锅店的时候要了一个塑料袋,待客人走完了又去搜集了些剩下的骨头。 他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飞快跑去把骨头拿过来,喂给了小狗。 李绮橙看着儿子,他多好啊,这么懂事这么聪明,虽然学习差了点。不过她也有责任,平时不能教他。 这么想着,李绮橙决定去给儿子买台可以朗读的学习机。   ☆、第3章 父子相遇 第二天一大早,西瓜就起来了。他将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还搽了宝宝霜,最后臭美地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 李绮橙也早早地醒了。平安巷里的小贩都挑着担子去街上的摊位上守着,青石板路上满是洗菜后的水渍,一踩一个滑;隔壁屋穿来“窸窸窣窣”的炒菜声音,“滋溜”一声,就知道那是在煎鸡蛋。没多久,整个巷子就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儿。要早出的男人穿着毛衣在外面的洗漱台上漱口,门前那只小黑狗趴在台阶上,盯着不远处的野猫。 李绮橙醒来后,煮了点稀饭,又煎了两个鸡蛋,腌萝卜切成小丁用油过一遍就是极其下饭的菜。西瓜特别爱吃这个,今天他却只喝了一点稀饭,碗里还剩了一大半。 这小子,准是要留着肚子却吃麦当劳。 她佯装发怒地看着他,告诉他不能浪费粮食。其实麦当劳那玩意儿哪儿能吃得饱?西瓜是个听话的孩子,见妈妈生气了,只好把剩下的稀饭喝完。 之后,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一本正经地对李绮橙说:“这是我们班长让我写的,她去吃过麦当劳,说是参考。”原来早有准备。 李绮橙接过一看,哟呵,这小子,歪歪扭扭的拼音写得可真难看,一点没有当年她的字漂亮,也不知道像谁。 “妈妈,你放心,我知道的,‘香芋派’、‘菠萝派’、‘麦辣鸡腿堡’……”他念念叨叨地。 最后,李绮橙摸摸他的头,笑得温柔又美丽。 出门前,她专门给西瓜整理好绒帽,又嘱咐他:“在公交车上要乖,别乱叫哦。” 西瓜理解到了,点点头:“放心吧。” 就在两人准备出发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了高文秀。她沉默地盯着母子俩看了几眼,表情怪异,路过李绮橙的时候,许是记着那天晚上的仇,还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连个寡妇都比不上!” 李绮橙没理她,抱着儿子走出小巷。 高文秀小肚鸡肠,市井女人,见不得别人好,嘴碎,表情又不知道收敛。李绮橙看得通透,从来不和她计较,但也不会过分忍让。 如今,隔着舅舅这层窗户纸,她暂且咽下这口气。舅舅是她的再生父母,当初如果没有他,怀里的儿子可能就出事了。 …… 母子俩一起来到了麦当劳。 这里面一贯装修得惹人爱,亮堂堂的,色调又暖,比外面那些苍蝇餐馆看起来赏心悦目许多。西瓜在店里不好意思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李绮橙身边,“妈妈,我们去排队吧。” 前面有不少人,李绮橙只好抱了儿子去排队。 他其实有些怯,毕竟以前都没有来过,又生怕自己说错了。等到排到他们的时候,收银员笑着问他要什么。 “我们最近的套餐很优惠呢,还送小朋友的玩具。”她笑眯眯地介绍。 西瓜转了转眼珠:“套餐多少钱呢?” “78。” 他咬着手指,心想太贵了,于是摇摇头,“阿姨,我不要套餐,要两个鸡腿就好了。” 李绮橙拍了拍他的衣服,西瓜转过身来,见她点点头。母子俩一向默契十足,他当下就懂了。 “阿姨,我们要套餐!”这回声音更加洪亮了。 “好的,请稍等。” 后来,西瓜得了一个小黄人的毛绒玩具。他爱不释手,最后索性把它挂到了书包上。 *** 席晔今晚被他那帮朋友拉到了“锦绣”。 他本来很不情愿,但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就跟着他们去了。他是不好进这些娱乐场所的,一来是家教严,二来是这里太混乱,女人多得令他反胃。但今晚正好过来喝喝酒,也无伤大雅。 郭子衿一来就缠着他,塞给他几个水嫩的妞。这些小姐个个细腰长腿的,尖脸大眼,见他长得好,搔首弄姿,频送秋波。他不耐烦,怎么看怎么假,那胸一看就是塞过东西的。 于是席晔挥着手把这几个妞赶出去了。 郭子矜嗷嗷大叫,“操,你不会真是站不起来了吧?这里的妞个个都骚得跟什么似的,你他妈都不来劲?” “滚。”席晔冷冷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下疑惑,便试探着问了句:“为你那女朋友守身呢?” “没。” 他那女朋友根本就是个幌子。 这下郭子矜也不来劲儿了,“得,你自己喝酒,我去快活了。” 城里的这几个公子哥儿是最爱玩儿的,怎么刺激怎么来。席晔也见过不少□□的场景,可他就是觉得乏味。 他在这上面是有阴影的。因为他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大胖子。 那晚,他刚失恋,喝得醉醺醺的,被那群小混混拉到一个破破烂烂的旅店开了房。后来又被人强行灌下药,把房里一个胖女人给上了。 记忆很模糊,但手感却很清楚,那堆肉肥得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个中年大妈。 他第二天醒来后,急急忙忙跑去问了旅馆的负责人,听到说是一个看起来胖但是很年轻的女人后,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一些。但这样就不代表没事。 后来他去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很理想,并没有染上奇奇怪怪的病。看来那个女人挺干净么。但或许也是他走运了。 席晔虽然不爱乱搞,但当年也是有个女朋友的,两人没分手之前,他对她哪怕没怎么上心,也是打算把第一次给对方的,毕竟那女人身材长相符合他的审美观。后来分手了,他想着来气,又被一群起哄的狐朋狗友拉去喝酒,被那城东的刀疤给小小捉弄了一下,从此有了心理阴影。 一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胖女人,席晔对着再美的妞儿也站不起来了。 还真他妈给那挨千刀的郭子矜说中了,他现在就是个废物。不过他后来想了想,也不急,自己还没到三十,也不是个重欲的,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去认真找个女人来试试。 包间内灯光暧昧,席晔正喝着酒,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原来是有人猴急当场就开始搞了。白花花的肉就在面前晃,席晔恶心得紧,把酒灌进肚子里,捂着胃就往外面跑了。 妈的,一群人渣! 出了这脂粉气息浓厚的地方,他靠着树干,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几分钟后,郭子矜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我说,你恶心个啥劲儿啊?” 席晔眼里布满血丝,想着刚才那个场景,脑海里全是他在一堆肥肉上驰骋的画面。他从兜里掏了一支烟出来,点上。夜风吹得他稍微好受了些,他猛吸一口,烟这东西他基本不碰,只是随身带着,很久才抽一支。 席晔看了满脸疑惑的郭子矜,吐出缭缭烟雾,半响后道:“子矜,帮我个忙,给我查个女人。” “啥?” 他一五一十地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席晔没跟任何人说过。 郭子矜愣了一会儿,等他说完,差点没憋住笑。 “你小子艳福不浅,胖女人咋了?胖女人胸大,你还不满足?”郭子矜贼兮兮地看着他,“哥们儿,要我说,你想要重振雄风,就得找个胖的试试。说不定你就好那口。” 席晔光听见前半句了。他回想了一下,胸么,是挺大的,手感也好。 他一时间又恼了,把烟在树干上捻灭了后扔进垃圾桶里。 郭子矜又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也懂你,处*男之身被夺走了,有点不能面对,现在这些美妞儿你都不能好好享受,真是可惜。” 席晔眼神淡淡,“那麻烦你了。” *** 李绮橙带着西瓜逛了一整天,晚上又在市中心一条小吃街吃了碗汤圆,之后准备去坐公交车。 这孩子一直很精神,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刚才见到的新鲜事物。 “妈妈,我跟你说,刚才那个阿姨好白,她脸上肯定搽了很多粉。”他回忆起刚才那个卖衣服的阿姨,觉得她就跟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似的。 李绮橙抱着他往公交车站走去。 她今天给西瓜买了一个学习机,又买了两件过年穿的新衣服。虽然花了不少钱,但为了儿子的将来,她觉得还是挺值的。她想着,儿子有了学习机,也能好好学学拼音。他的班主任找过她几次了,和她谈过西瓜的学习问题,大意就是这孩子聪明,但是基础不夯实。城里的小学有些个别不好的风气,要老师单独关心学生,不意思意思是很难的。 李绮橙觉得这个班主任还是比较负责的,也没有让她送礼的意思,相反她很关心自己的儿子。有次她觉得不好意思,就提了几瓶酒过去,结果那老师还没收。 想着想着,她就拍拍儿子的屁股。这小子越来越大了,怎么不见几个月,都穿不下一年前的衣服了呢? “妈妈,上次我们班长……” 李绮橙听着他的话,又用脸贴了贴他的脸。 路过一家娱乐城时,母子俩在路中间嬉笑打闹,西瓜捧着她的脸笑嘻嘻地要去亲,李绮橙被他亲得痒兮兮的,就用手去挡,结果一不小心没看路,撞到了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男人手上的手机立刻摔倒了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男人很高,穿着黑色大衣,眼神锐利,表情很淡。 看清楚他的长相后,李绮橙内心“咯噔”一跳,转身就要走。西瓜连忙从她身上挣脱下来,把手机捡起来还给席晔。 “叔叔对不起。”他诚恳地道着歉。 席晔觉得这小孩儿挺眼熟,仔细一想,想起来他是昨天在火锅店里看到的那个。他表情冷漠地接过手机,“嗯”了一声,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娇小女人,倒没说什么,越过两人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待他离开后,李绮橙赶紧抱了儿子往前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她走得匆忙,差点还摔了一跤。 回到家,西瓜在一旁摆弄那台学习机,李绮橙默默坐在床前,心想,幸好她现在瘦下来了,要不然更没脸见他。 也好,从前就不可能有交际的两人现在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至少她现在是这么想的,儿子是她生下来的,她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不说,这还是她心头的一块肉,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她肯定也活不下去。 *** 过年那几天,火锅店生意挺好,李绮橙就经常带着孩子往那里跑。 舅舅也从邻市回来了,一开始要拉着母子俩去家里吃饭。可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高文秀和她几乎是扯破脸皮的,李绮橙就是再没骨气,也不会吃这顿饭。 这天,舅舅沈忠国找到了她。 近几年来,他身体越来越不好,面色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白发更是以可见的速度蹿出来。李绮橙看了心酸,听他说起这一年来的工作强度,更是不好受。 她起身,给他泡了一壶普洱。 “橙子啊,那钱你自己留着,别听那傻婆娘的话,她就是个不明事理的。当初你爸妈出事,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就是你爸,你说,天下父母哪有这么混的?”他拿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碧珠有工作了,碧晨的学费我给她留着呢。” 虽然听他这么说,李绮橙还是知道的,最近舅舅看中了一套房子。一家四口住在这个城中村也十多年了,来城里混这么久,买房子的钱还是攒起的。如今房价越来越吓人,沈忠国就想趁着这段日子,把房子的事情定下来。 可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外甥女。原则上,这钱,他肯定不会要,哪怕他再困难。毕竟这孩子自己也是个母亲了,农村的亲戚又和她生,除了他,还能有谁帮着她?   ☆、第4章 初现苗头 沈忠国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又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李绮橙想了想,拿出纸笔,唰唰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她写的是:舅舅,我想拿这笔钱自己干点事业,西瓜以后要上学,现在学费就已经很贵了,我想让他日子过得好点。 沈忠国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那你打算干点什么?”他放下纸条,问她。 李绮橙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想法。 “现在创业有风险,你大学读的是那个……经济学,这个能派上什么用处?”沈忠国摸摸后脑勺,又叹气道,“如果舅舅有能力,就带你去医院,可惜我也是个咸鱼翻不了身的。橙子啊,舅舅对不住你。” 他是知道的。李绮橙自从变成哑巴后,找工作就变得很难,哪怕她手里有个货真价实的毕业证。别说现在本科生出去都不好找工作,再加上她有个小孩,能做的工作自身条件又不允许,范围更是狭窄。 她低下头,继续写:“舅舅,我这段时间再观察观察。你不用操心,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李绮橙写的是心里话,虽然不能说话,很多事情都得打断牙齿和血吞下去,但她现在有西瓜这么乖的儿子,一个人也不孤单,有了那笔赔款,她想着做点事业出来,也无愧于这碌碌无为的一辈子。 归根到底,还是得养儿子。 沈国忠看了,重重叹了口气,最后又嘱咐李绮橙:“你舅妈那边别去管她。过年这几天她要回娘家的,到时候我在家,给你、西瓜和碧珠几个人做一顿大餐。” 李绮橙点头应允。 幸好她有这么个明事理又老实的舅舅。 *** 年后,席晔的工作忙了不少。 公司涉及很多领域,包括食品、化妆品和服装等,运营这么大个集团,他成天的精力都投入到里面去,把前阵子嘱咐郭子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这天晚上,郭子衿又把他拉去喝酒,顺便给他提供线索。 跟着郭子衿来的还有一个体重起码有一百八十多的胖女人。这女人穿着暴露不说,还浓妆艳抹,明明大冷的天,穿个露肚脐的皮衣,下面还是渔网袜。席晔皱眉,冷着脸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子衿笑笑:“这不,给你找了个胖妞来,让你试试能不能重振雄风。” “没兴趣。” 这样子的,就算拉灯做,他也反胃,更遑论还看着她的脸。 后来郭子衿把小费塞给胖女人,让她离开了。 “你就没去看看医生?”他问席晔。 席晔摇头。这种伤及男性尊严的事情,他拉不下脸来。看看个路边那些牛皮癣,到处都是宣传治疗阳*痿的广告,谁看了能接受自己不能勃*起的事实? 郭子衿突然有点同情他了。不过他今天的确是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幸好当年那间旅店还在营业,大学城那边的人比较少,那个胖妞可能是学校里面的人。我去问了那里的老板,他虽然不认得那女人,但是经常看到她从对面的超市出来,这不,我就去周围问了问,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很快就能有了。”他边说边递了一支烟给席晔。 席晔接过,拿在手里慢慢地捻,眼睛微眯。 这时,郭子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脸来问他:“你那晚没带套,不会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吧?” 这事儿还是有可能的。 哪知席晔回答:“我都还没醒,她就急急忙忙走了,肯定是刀疤收买过来的女人,这种女人,就算怀孕了,也会流掉的。再说,一次就中标,你当我是种猪?”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郭子衿正想顺口回答“是”,见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只好把话给咽下去。他心想,万一人家真的生下来,到时候给你附送一个免费儿子,你不娶也得娶了。 席晔听了这话,没回答,把烟还给他,转身走到吧台,要了一杯普通的黑啤。郭子衿看了,啧啧有声,“你说说,自己都那么有钱了,现在还改不了这种习惯。” “我喝不惯那些烈酒。”席晔放下酒杯,眼神沉沉。 郭子衿知道这是他的雷区,只好闭口不谈。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他拍拍席晔的肩,郑重其事:“哥们儿,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妥。那胖妞儿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她没死,我就能把她给揪出来。你等着,这关乎男人尊严……”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生怕周围的人听去了,“我让人给你弄几副偏方来,你试试。” 席晔看了他一眼:“老子没病!” “试试总没有坏处的。” “我不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席晔坚持。 郭子衿没辙了,只好朝他摆摆手,“得,你自己看着办。” 又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的面子比那玩意儿重要么?郭子衿后来想了想,这两样还真是不分上下。 *** 三月份,西瓜已经回到学校,开始读一年级下册了。 他学习基础不好,但自从李绮橙给他买了学习机后,他就天天抱着那东西学写字,读拼音。几番下来,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李绮橙觉得,一分钱一分货,用在儿子身上的钱到底是没白花。 她估摸着,今年拿到赔款后,就得好生计划一番。儿子以后小升初、初升高,还要上大学,花的钱可不止这些。她现在也就是打一份零工,成不了气候,要真供一个学生,指不定能走到哪一步。 这天,李绮橙刚下班回来,就看见西瓜垂头丧气地坐在家门口,也不进去。 她赶紧跑过去,蹲下来,用手拍拍他的肩。 西瓜手里攒着一张试卷,揉得皱巴巴的,他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妈妈,这次我只考了92分。” 李绮橙诧异,挺好的,以前都只有八十多。只是他们班上普遍都在九十以上,小学生不考一百分,那是经常挨批的。 接着又听他说:“班上的同学都考97以上,我是倒数第四名,老师说,明天让你过去一趟……”他说着说着,眼看着泪水就要掉下来,模样可怜得紧。 李绮橙没回应,只是将他从台阶上抱起来,走到屋子里去。 她看着儿子,用手势告诉他,不要紧,下次再努力,妈妈明天就去学校。 “可是我们语文老师说我是笨蛋……” 这下,他终于哭出来了。 李绮橙愣住了,没多久之后赶紧扯过一旁的纸巾,给他擦脸。她心酸得很,可无能为力,她不会说话,在他的学习上几乎不能帮什么忙。这让她更加痛恨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 儿子哭得越来越厉害,她也红了眼睛,将他抱在怀里,嘴里发出模糊的单字音。 李绮橙更觉心酸。这么多年,吃的苦都熬过来了,可她就是听不得儿子哭,他受一点委屈她都无法承受。 西瓜平日里是个听话的小孩儿,如果不是特别伤心,是不会轻易哭鼻子的。李绮橙在心里埋怨了一下那个说他笨的老师,手上则不停地给他擦眼泪和鼻涕。 就在母子俩心情低落之时,一阵清晰而连续的敲门声却突然传来。 李绮橙胡乱抹了把眼泪,也顾不得那么多,起身去开门。她想着应该是沈碧晨。沈碧晨每个周末都会抽空来给这里坐一个小时,顺便给西瓜辅导一下学习。 可这门一打开,却见一个高大英俊、平头长眉的男人站在外面。 这头的郭子衿傻了,以为来开门的会是个胖妞,哪知竟然是个普通娇小的女人。而且这女人还长得白白瘦瘦,哪里有胖子的痕迹? 他理了一下思绪,确定这个地址没错,又扫了两眼李绮橙,问她:“请问这是李绮橙小姐的家吗?” 来人很陌生,穿着打扮都很讲究,李绮橙握着门把,犹豫地点点头。 这下郭子衿愣了。 他从超市老板那里打听到她的家庭住址就匆匆赶过来了,根本没深入调查,所以也就不知道她现在是个哑巴,更不知道席晔口中的胖女人竟然瘦成这般了。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你是李绮橙小姐吗?” 她仍旧点头。 他见她不说话,又想问些事情,可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小孩儿却跳入了他的视线中。 那一瞬,郭子衿脸色变了又变,如遭晴天霹雳。 西瓜以为是他二表姑来了,鼻涕眼泪一糊,就跑了出来。哪知竟然是个陌生男人。他站在自家母亲身后,表情怯怯地看着郭子衿。 “妈妈,他是谁?” 郭子衿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这个小孩儿是谁的? 这一刻,李绮橙心里突然有了莫名的慌张感。 她仔细观察着男人的表情,随后抱起西瓜就往屋里走,扔下云里雾里的郭子衿站在门口。到了狭窄的卧室,李绮橙特意嘱咐儿子,让他别乱说话。然后她这才起身回到门口。 郭子衿见她出来了,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的表情。 他以为她要说话,可这女人竟然比划起来了。郭子衿看得出来那是手语,可他又不是残障人士,哪里看得懂这东西? “李小姐。”他打断她,“冒昧地问一句,你不能说话?” 李绮橙点点头。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不明,她不能掉以轻心。 郭子衿纳闷了,见她神情防备,便胡乱扯了个慌:“你别担心,我是这个片区房子的负责人,来考察一下平安巷居民的生活现状。” 李绮橙又不是无脑的人,这么明显的谎话她能信? 她神色渐渐变得不耐,拿了纸笔出来写。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事吗?” 郭子衿看了,眉头紧皱,又转头看了眼这巷子的环境,最终沉默下来。约莫一分钟后,他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解释道:“其实我是来推销保险的,可是你这里这么穷,我看也没什么推销的价值了。打扰了。” 李绮橙神色晦暗地握住门把,见他转身离开,最后将门关上。 郭子衿走后没多久,沈碧晨就背着书包来了。学校周末放假,高三只放一天,她在离家不远的高中上学,所以能回来待些时间。 沈碧晨见她若有所思,便问:“橙子姐,你有心事呐?” 李绮橙摇摇头,也不回应她。 沈碧晨毕竟心思敏感,以为她还在介意自己母亲那天的话。于是她安慰李绮橙,道:“我妈就是那样一个人,你别在意,咱们都是一家人,那缺德事儿能干?而且我上大学又要不了多少钱,到时候用着咱这农村户口,去申请个国家助学贷款,不也能过去?” 西瓜插嘴:“二表姑,刚才来了个奇怪的叔叔。” 沈碧晨一惊。 “橙子姐,什么男人……” 李绮橙这才看向她,用手语告诉她:“是个推销保险的。”   ☆、第5章 养猪男人 沈碧晨听说是个推销的,就没有多问了。她拿起西瓜的卷子分析了下,然后开始耐心地教他。 可李绮橙这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她甚至有预感,将来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至于是哪方面的,她还不好说。这么一想,李绮橙更觉烦躁,干脆靠在床头,发起呆来。 沈碧晨只待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西瓜坐在小凳子上温习功课。李绮橙发着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她梦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她还不到二十一岁。李绮橙上学早,她们那个乡村小学,收学生时是不看年龄的,一个学校就二三十来个人,且自从她读完后,那座小学就拆了。 大四那年,李绮橙在附近的便利店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 那晚下班后,她沿着公路正想回学校,却不料被一群小混混打扮的人给堵在暗处了。接着,她听见那个为首的、脸上还挂着一条刀疤的男人说:“就是她了,胖得跟猪一样,我估计是个男人都不想上她。拿给那小子尝尝味道,煞煞他的威风。” 李绮橙用力挣扎,却还是被他们扔进了附近的一个旅店。 他们用刀和毒品威胁她,让她乖乖待在一个房间。刀疤男告诉她,这是她走运,免费拿个帅男人给上。还威胁她说不准把事情说出去,否则就把拍的照片发到网上。 后来,当她看清楚走到房间里的男人正是席晔时,她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他的意识很模糊,行为也不受控制,力气大得惊人,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把她给欺负了。 李绮橙平平淡淡的一生,竟然遭到了如电视剧里上演的那般俗气事情。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妈妈……妈妈……” 西瓜脱了鞋子走上床,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脸,“该做饭了呢。” 李绮橙费力地从梦中醒来,猛地吸了一口气,对上儿子那张稚嫩的脸庞,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晃晃头,掐着太阳穴,下床去做饭了。 怎么突然梦到往事了? *** 席晔这些天心神不宁的,晚上睡觉总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醒来后就盯着自己的裤裆,一盯就是半个多小时。 这晚,他试着抚慰自己,可那东西不管他怎么弄都没个动静。最后,他干脆摸了烟出来,给自己点上。 屋内冷冷清清,除了一盏大灯明晃晃地挂在天花板上还有些生气外,其余的都死板寂静。他想了想,拿过一旁的平板电脑,开始查着这方面的资料。 席晔觉得,他不行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咎于当年那个给他造成阴影的胖女人。当年如果不是被刀疤整了,他现在能落到这个下场?想着想着,又想起郭子衿的话,如果真的找到那个女人了,他能怎么办? 她现在要么嫁人了,或许连孩子都生了,变得和普通的市井女人一样,甚至可能比之前还胖,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摆地摊,又或者活得不尽人意。他即便是找到她了,除了加深对当年事件的阴影,又能干什么呢? 嘴里的烟一点味儿都没有,他放下平板电脑,把烟掐灭。 睡之前,席晔接到了郭子衿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正经。他听到郭子衿说:“哥们儿,我找到那个女人了。” 席晔又点燃一根烟。他今晚好像特别依赖这东西。 郭子衿在那边翻着资料,故意吊着他,“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席晔吐出一口烟圈,“别卖关子了,说。” “那女人瘦了,看起来跟个豆芽菜似的,不过胸倒是没瘦。”郭子衿语气开始不正经起来。 听到这话,席晔莫名地不舒服。他又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手感,不咸不淡地回答:“说重点。” “她现在带着一个孩子。” 这话一出,席晔手猛然抖了一下,烟头落在被子上,烫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他连忙掀开被子,起身,“谁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上过她的人留下的种呗。孩子今年六岁。” “郭子衿!” 那边的郭子衿翘着二郎腿,“承认你自己是种猪了,我就把资料发给你。” 席晔把烟扔了,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没能力查?” “嘿,哥们儿,那也得好几天时间对不?我这里的资料可是一手新鲜的,绝对不掺水。”郭子衿笑得格外阴,“承不承认?” “……” 那边没回话。 郭子衿也点燃一支烟,说话含糊不清的:“承认不?” 约莫一分钟后,席晔重重道:“承认。” “好!兄弟之间不说这些,我马上把资料发给你。”还没等席晔回话,那边的郭子衿就把电话挂了。他搓搓手,心想,席晔这小子可真是享福,居然白捡了个老婆和儿子。 不捉弄他一番,感觉都对不起那对母子。 他想起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巷子以及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人,摇了摇头——这是要上演苦情剧的节奏啊! …… 席晔穿好衣服就跑进书房。 打开电脑后,很快就收到了从郭子衿那边传来的文件。他犹豫了两下,最后点开那份资料。 时间过得很快,他看完后,都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席晔基本可以肯定,那个女人带着的男孩儿就是他儿子。别的不说,照片上那个小孩儿的眼睛,五官跟他虽然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那双卧蚕眼,真真是复制过去的。 他将手从鼠标上移开,想起前些天在“锦绣”门口见到的那对母子,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席晔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某一天,以这样的方式被告知自己已经是个六岁孩子的父亲。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不安,可也有悸动的成分在里边儿。 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分之一的人生,如今突然有了后代,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他头脑发胀。 席晔从资料上了解到了李绮橙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他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身材矮小、眼睛大大的女人和当年的胖子联系起来。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照片上的她正在火锅店里工作。他想起那晚和曾家小姐一起去的火锅店,她就是当时那个店员吧,虽然没怎么注意,但那天自己的儿子也在。 这是不是上天冥冥注定的事情? 席晔摸了摸口袋,又想拿烟出来,却发现烟放在卧室了。 他嘴巴有些涩,却不自觉地就念出了母子俩的名字: “李绮橙、李雨泽……脐橙……怎么取了这么个破名字?” 那晚,席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母子俩。现在一切都还未成熟,他必须先观察一下。 毕竟发生这事,他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 周三,李绮橙趁着没上班,抽空回了趟乡下。 坐了大概两个小时的车,她昏沉着脑袋,踏上了故土。 这天的天气有点冷,周围的山顶上都覆盖着细细的白雪。G市下雪是很难得一见的,而李绮橙从小到大更是没见过真正的大雪。她站在田垄上,看了会儿像顶了个帽子的大山,这才往老家的方向走去。 修高速路画的红线把她家的房子和几块地圈了进去,而她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到村政府问问相关事宜。 一路上,李绮橙遇见了不少熟悉的老乡。其中有几个她即便是不常年接触,也能叫得出名字。再加上她还有些辈分比较疏远的亲戚在这里,所以对于这个小村子,也并没有陌生的感觉。 曹家村民风淳朴,村民基本都是靠种地为生,不过也有出去打工的。这里的人靠果园为生,主产脐橙,其他品种的水果很少。以前李绮橙家也有不少脐橙树,不过父母双亡后,舅舅就帮她把那个规模不算大的果园让渡给别家了。 她理了理围巾,正好遇见隔壁的王兰挑着刚打来的猪草从对面走过来。 王兰是个爽朗的中年妇女,见到李绮橙了,声音瞬间提高好多度:“橙子回来啦?”她把猪草放下,朝李绮橙走过来,“回来要赔款的吧?昨天曹麻子去问了的,隔一个月就能发下来了,高速路那边拨下来的款,你得去政府那边要。” 李绮橙明白这个中流程,于是她点了点头。 王兰知道她嗓子出毛病了,不好多说,只是问了句:“去我家坐坐?刚好我儿子回来了,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他刚从新疆那边回来,拿了两个瓜,你来尝尝。” 王兰的儿子马方乾之前在新疆那边干摘棉花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虽说不低,但做了一年多后,发现那地方各气候风土人情实在是不适合他这个南方人,只得卷铺盖走人。这不,王兰提到他,就说他现在回来捯饬果园,以后她就享福了。 李绮橙的这个邻居是寡妇,丈夫在不惑之年患了肺癌,没多余的钱医治。当时她砸锅卖铁似的想方法,还在李绮橙家借了几千块钱,结果钱凑齐了,那男人却不愿拖累家人,独自跑到果园里,喝农药自杀了。 想到这里,李绮橙就不免联想到马方乾。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还算是青梅竹马,不过她十二岁后就难得回来一趟,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兰说:“不急的话,就去坐坐,也不碍事。” 李绮橙想了想,点点头。反正今天西瓜要补课,她时间也不算紧。 到了王兰家,李绮橙一眼就瞧见了正在猪圈旁搅着猪食的那个黝黑男人。许多年不见,马方乾不似以前那般瘦弱了,个头起码得蹿到一米八几,块头也大,这些年在外面奔波,人变黑了不少。这会儿穿着个起了球的高领毛衣,听到声响后,站定在自家屋檐前,一张方正、轮廓分明的脸成熟许多。 李绮橙看了,竟觉得他十分有男人味儿。 马方乾见到从小玩着走的这个青梅,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赶紧放下工具,用干净的那只手擦了擦汗,“橙子!” 李绮橙走近他,朝他微微笑了下。 马方乾从王兰那里听说了她的现状,但他觉得不在意,她比小时候胖胖的模样要俊俏许多,人看起来却像个小姑娘似的,那里有当过母亲的痕迹? 他不好意思地转身走进堂屋,去搬了个凳子出来,接着又挑了一个上好的瓜出来,切开递给李绮橙。 “你们聊着,我去屋里泡杯茶出来。方乾啊,你昨天买的糖放在哪里了?”王兰洗好手走过来问。 马方乾答:“在你卧室的柜子上呢。” 王兰走后,马方乾挠挠脑袋,问旁边的李绮橙:“孩子多大了?” 李绮橙露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挺好,上小学了吧。”他憨笑两声。 李绮橙点点头。 接着,她拿出手机,翻出短信页面,按了几个字,然后将手机递给他。马方乾明白她的意思,接过手机看了看,然后苦笑道:“我是个没文化的人,这里面的字我都不认识几个,嘿嘿。”   ☆、第6章 心思旖旎 李绮橙只得收回手机。 马方乾将手机递给她的时候,无意间轻触到了她的指尖,那张黝黑的脸顿时红了一大片,不过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又用艰难的方式聊了一阵,一般都是马方乾问她,她只负责点头或者摇头。李绮橙听他说起这些年自己在外面的城市打拼的经历,觉得他真的很不容易。 “我这次回来,也不想再到处漂了,没那个精力。”马方乾笑笑,“而且我妈也让我赶快找个媳妇儿,她好抱孙子。”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李绮橙的神色。 “你看咱们这地儿,土地肥沃,适合搞农业,但我这次回来,想贷款搞个养殖基地。”马方乾随便和她说着,“我算了下,盖猪舍、饲料、猪崽、疫苗……一百多头下来得要十来二十万。先搞个规模小点的,到时候有资金了,再把养殖场规模扩大。现在我这里存款也有五六万……” 马方乾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还说打算在三十岁之前成家。说到“成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又朝李绮橙的方向看去。 李绮橙在发呆。 “橙子,咋了?”马方乾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李绮橙回过神来,表情尴尬,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马方乾见她手里拿着的瓜一直没吃,便说:“这瓜可甜着呢,是我在一个批发商贩那里买的,一路上送出去不少,火车上也吃了几个,还比较新鲜。你尝尝。” 她无法拒绝这个憨厚男人的热情,只好把哈密瓜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果然甜。 走之前,王兰专门拿袋子给她装了一袋这个季节留下来的脐橙。 “你在城里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这是最新品种的,你拿回去给孩子尝尝。” 李绮橙点点头,接过袋子。没多久马方乾又从后院回来,给她摘了些新鲜的时蔬,顺便塞了些家里灌的香肠和熏的腊肉给她,“橙子,有空回来常坐啊,过几天我去城里看你。” 王兰偷偷捂嘴笑。 “你……生活上要是有困难,就跟我说,我现在虽然没多少钱,但是在城里还是有点人脉。”马方乾语气正经地告诉她,“你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别受了欺负尽往肚子咽。” 李绮橙感激地点头。 她无法用言语说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不停地用肢体语言来表达。马方乾看着心疼,拍了拍她的肩膀,“客气的话咱就不说了,你要是真有困难,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又是老乡,尽管和我说。” 王兰也在一边附和:“就是。橙子啊,你这次拿到赔款,得注意一下你舅妈,别糊里糊涂地被她搞去了。” 就连她都知道李绮橙的舅妈是个什么德行。 马方乾:“对对对,你得防着你那舅妈,她从小就不待见你。” 李绮橙点了两下头,又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路,转身走出了院子。 走到一片竹林时,背后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马方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橙子!” “……” 马方乾在她身前停下,尴尬地挠挠头:“那个……你把你手机号码给我吧,我也有个破手机,过几天我就去买个新的,我会学着发短信。” 李绮橙遂拿出手机,将自己的号码按出来递给他。 “路上小心啊,护好钱包。我想起来了,你要去村办公室吧,注意路滑,最近下了雨。再见,橙子。”说完,他憨然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鼓起两块笑肌。李绮橙心里一暖,突然觉得还是老乡好,比她上班那个地方的人热情多了。 李绮橙走后,马方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王兰把小凳子上的瓜子和果糖收拾好,看了他一眼,说:“橙子走啦?” “嗯。” 她从走廊上拿过笤帚,边扫着院子边问他:“这么多年,还是喜欢人家?” 马方乾拖了凳子过来坐着,“我又没交其他女朋友。”他顿了顿,问王兰,“妈,要是我跟橙子好了,你介意她那孩子不?” “情理上,那也是人家的孙子,不过我倒是没多余的想法。你和她结婚了,还能再生嘛。”王兰答。 “妈,你不会是看上人家那赔款了吧?”马方乾看向她。 王兰一听,把手里笤帚放下,“你当你妈和那高文秀一样的势利呢!” 马方乾嘿嘿地笑:“我只是问问嘛。” “还是我生的……”王兰白了他一眼,嘟哝着,又转身去看猪食了。 *** 席晔从朝阳小学出来,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校门口。 他去给学校的领导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在平日里着重照顾一下李雨泽。虽然那些个领导都不太搞得清楚这个老总突然来的意图的是什么,不过好些人都在暗地猜测这一大一小的关系。 过了放学的时间,除了还在打扫清洁的班级,其他小孩儿都被家长接走了。 又过了大概四十分钟,西瓜补了课从学校里慢吞吞地出来。平安巷就在两个街区外,他平日里放学后和同学一起走,李绮橙也很放心。 席晔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个戴着红领巾,走在一群小孩中,眼睛亮亮的小不点。 “把车窗放下。” 司机依言放下车窗。冷风灌进来,他发胀的头脑瞬间清醒。 “李雨泽,这个星期天你去海洋馆吗?”稚嫩的童声从车窗外传来。 席晔侧耳细听。 “不去呢。” “老师说,最好全班都去,你真的不去吗?” “我家很穷的。”西瓜实话实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爸爸,我妈妈养我一个人就很辛苦了,海洋馆的门票很贵。” 听到这里,席晔的心狠狠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了一刀。 那个矮矮小小的孩子在同学面前坦诚地说出这样的话,“你们去吧,去了把看到的和我说就可以了。” “那这样好吧,我们凑零花钱给你买门票……” 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儿已经走远了,席晔吹着冷风,拿出手机,把刚才抄的班主任的电话号码翻出来,给她说了下海洋馆的事情,大致意思就是他把票给全包了。 年轻的班主任一开始还很讶异,不过也没敢拒绝。 席晔关了手机,让司机掉头离开。 对面那个杂乱的车站挤满要去乡下的人,歪歪扭扭的队伍排到角落的水果摊去了。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双手提着袋子的女人从一辆公共汽车上下来。 正值绿灯,席晔这才得以看清。 就是那个胖女人。 不,是那个小哑巴。 不是第一次见她,但前两次印象都太模糊,如今远远地见了,他竟然觉得双手发痒。什么感觉呢,明明是陌生女人,孩子母亲的身份却搁在那里,一副穷酸打扮,手上还提着塑料口袋,怎么看怎么掉价。 席晔不受控制地将眼神朝她胸前的部位投去。 很好,没瘦。 *** 一个月后。 周末从城里回乡下的人不少,李绮橙带着儿子挤上了满是汽油味儿的公共汽车,去曹家村吃百岁酒。 曹家村位于G市郊外的双凤镇,绕水环山,有条跟银蛇似的小河从山口的小洞里流出来,滋养了整个曹家村。而在这条河的上游处,住着村里最老的老人。老人姓曹,曹卫国,当了十几年的兵,后来跟着部队从朝鲜回来,回到老家这边定居。 曹卫国今天满一百岁,大洋彼岸的子孙特地回来给他办了个隆重的酒席。酒席承包方不是城里的,就是请的当地的馆子。这边风土人情原汁原味儿,馆子里的厨子最会弄酒席,什么热菜冷菜、饭后甜汤,最拿手的还是适合老人吃的梅菜扣肉和炖得酥烂的土鸡土鸭。不算豪华,却深得村民的心。 李绮橙牵着儿子,拿好手里的红包,远远就看见一栋典型的农村小楼房被蓝色篷布给盖住。 路过河边时,西瓜跑去追前面的鸭子。一路上,李绮橙远远地瞧见了几个熟人,其中还有不久前刚见过面的马方乾和王兰。 马方乾一眼望见她,喜悦和羞涩满溢出来。他和王兰说了几句,就走到河坎边去。 “橙子。” 西瓜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又黑又高的男人身上。马方乾盯着他,直说:“真是个漂亮的男娃。” 西瓜又回头看了眼母亲。李绮橙比划了几下,让他叫叔叔。 “叔叔好。” “哎。”马方乾不好意思地应着。 他前些日子去把手机买好了,这期间又给李绮橙发了些断断续续的短信。不会用拼音打字,他就去让村里小卖部的青年代他发。 “我以为你们不会来呢。”他见气氛尴尬,这么说了一句。 “大表姑和二表姑有事,舅公舅婆来不了,只有我和妈妈。”西瓜主动承担起了传话筒的角色。 李绮橙笑笑。 在河坎上站着也不是事儿。况且村里那些个没头脑的长舌妇经常逮人小辫子,马方乾想着,最后单独朝曹卫国家走去。 “我们也走吧。”西瓜牵过妈妈的手。 母子俩前前后后地走向摆宴席的地方。 李绮橙下车的时候没注意到,在正公路旁,还停了几辆锃亮高级的车。那车的牌子她肯定不认得,不过那车里的人,大抵她是最不想见的。 …… 屋前人来人往,食物的香气和炮仗的味道充斥人的嗅觉。 桌子上摆着几盘冷菜,正中央都有一个大大的寿桃。曹卫国坐在堂屋,虽然满脸褶子,但身体还算硬朗,正和一旁看起来年轻一点的一个老人说着笑。 席老爷子穿着一身绸缎子,说着什么“新兵蛋子”“排长”之类的话,席晔一身正装,恭恭敬敬地站在两个老人身边。 周围的城里的、乡下的女人都拿或好奇或爱慕的眼神瞅他,他却表情淡淡,谁也不搭理。 曹卫国曾经是席老爷子的战友,不过比他大些年岁,两人一起经历过不少战争。这次百岁宴席,席老爷子专门从G市过来,带了当年他从死人堆里扯出来的一面红旗,亲手教给曹卫国。他明明是想一个人来的,哪知这日理万机的大孙子竟然也提出和他一道来。他也没意见,就带着席晔过来了。 席晔站得笔直,一眼就看见了在外面塞红包给曹卫国孙女的母子俩。 曹卫国孙女是海归,见到西瓜这么可爱的小孩儿,顿时乐了。马方乾正好站在母子俩身边,曹卫国孙女曹宁便说:“这孩子长得真像爸爸。” 李绮橙傻了。 西瓜纠正她:“这位叔叔不是我爸爸。” 曹宁尴尬地笑。李绮橙赶快拉着儿子去找座位了。 马方乾站在原地,和曹宁解释着。这时,一个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的男人从两人身边经过,直直朝刚才母子俩去的那桌走去。马方乾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和曹宁又说了句什么,这才大步迈向李绮橙母子。 这边,李绮橙正在拿纸巾给西瓜擦鼻涕,还没发现周围已经在悄然变化的气氛。 席晔没理会别人的眼光,拉过一旁的塑料凳,挨着母子俩坐下了。   ☆、第7章 父子相认 李绮橙动作一滞,背脊莫名地发凉。一股陌生的男人味道从旁边传来,还带着低低的叹息。她用余光瞟了瞟旁边的人,最后差点吓得心脏从喉咙口里跳出来。 席晔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这个迷茫的问题让李绮橙的脑袋处于混沌状态。她的眼前黑了两下,手指发凉,甚至有了耳鸣的症状。她像只可怜的小仓鼠,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孩子倒是安分得很,坐在她大腿上,一言不发地摆弄着餐巾纸。人也陆陆续续的入座,马方乾坐到了母子俩的另一边,搓了搓手,颇为不好意思。 李绮橙尽量让自己忽视席晔的存在,可心脏却一直狂跳,耳根子也红得没法见人。她捏了捏西瓜的手指,头低得不能再低。 旁边的男人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周围人传来的目光。 上菜的空隙,对面那些个人已经开始拿筷子了。其中就有这个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曹桂芳。 曹桂芳见了李绮橙带着孩子过来,拿了个盘子里的方形粽子,剥开递给这饭桌上唯一的男娃。她笑着称赞:“娃娃长得真漂亮,几岁啦。” 西瓜接过粽子,专心地吃起来。 马方乾替李绮橙回答了:“六岁啦。” 曹桂芳转了转眼珠,道:“方乾啊,你多少岁啦?” “二十八。” “和橙子从小长大的吧?” 马方乾:“嘿嘿,她十二岁的时候就离开曹家村了,我十六岁就出去打工,很多年没见了。不过我听那些文化人说,这叫‘青梅竹马’。” 席晔眉头一皱。 一个中年女人笑他:“哟呵,小马了解得挺清楚啊。我听你妈说,你这回回来,就不去别的地儿了?” “不去了,就在自家这边捞点肥水。以后赚了钱好娶媳妇儿。” 曹桂芳眨眨眼:“我看啊,媳妇儿还是近处的好,远处的不持家,你妈那性格又软,要是被外地女人欺负了去,那可不好。要不我让李婶儿来给你做做媒,看看哪家的姑娘还没有主儿。”说完,她看了眼李绮橙,似是有意撮合两人似的,“橙子这些年也是一个人吧?” 李绮橙捋了捋耳发,点点头。 马方乾不好意思地笑。这桌子上的人都看出来是个什么名堂了,纷纷眼神暧昧,除了坐在李绮橙旁边那个气质不同凡响的男人。 曹桂芳又说:“小马你这身体也好,早点找个媳妇儿,生个娃,到时候请我们来吃酒啊。” “一定的一定的……”马方乾笑呵呵地应着。 李绮橙头越来越低。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划拳行酒,宴席差不多也开始了。马方乾一直为母子俩夹菜,不亦乐乎。 这时,众人将目光锁定在这桌上唯一一个陌生人——这个男人长得好看,穿得也好,不是曹家村的人。曹桂芳偷偷和旁边的妇女咬耳朵:“和里屋那个老太爷一同来的,开的车子可高级了,我听老赵说,那车得好几百来万。” “那肯定有点来头。” 饭桌上没人敢去和他搭讪。坐在他旁边的李绮橙更是如芒在背,浑身发汗。西瓜一直很安分地坐着吃东西,马方乾怕她累,逮着机会说:“把孩子抱到我这里来吧,你自个儿吃饭。” 李绮橙不好意思,便拒绝了。 这时,碗里突然多了几块剥好的虾。她诧异地往旁边看去,恰好对上男人深邃清澈的眼眸。他的眼神平静,可里面却带了些李绮橙看不懂的东西。她握紧筷子,心想,说不定是暴露了。但她同时又安慰自己,说不定他恰好只是来吃酒,恰好挑了这个位置坐。 可,这样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李绮橙嚼着嘴里的萝卜,如同嚼蜡,一点味儿都没有。 西瓜倒是很有礼貌地对席晔说:“谢谢叔叔。” 他想了想,接着记起席晔是之前见到过的男人,“叔叔那天晚上我们见过面的。” “嗯。” 李绮橙抱紧儿子,不敢有动作。她瞥向马方乾那边,趁着西瓜又要说话的时候,把他放到了马方乾怀中。马方乾受宠若惊,将他抱到大腿上。 席晔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用餐。 这一幕尽数落在饭桌上其他人眼里。 期间,曹老的家人过来敬酒,一桌子人都纷纷举着酒杯站起来。李绮橙起身时,不小心被塑料凳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席晔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大掌温暖而宽厚,隔着厚厚的衣裳,她都能感觉到温度。 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起伏。可李绮橙却能从那力道中感觉得出来,这次来吃百岁酒,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浑浑噩噩地敬了酒,又脑袋昏沉地坐下。这时,李绮橙想起了那天自称推销保险的英俊男人,她忽然觉得,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 这么一下,她的背脊骨一凉,恨不得现在就把儿子抱走。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做。 马方乾还在耳边说什么,可她却听得不太真切。直到他连着喊了自己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马方乾边给西瓜夹鱼,边告诉她说:“过几天我要去城里买东西,你带着孩子出来,咱们一起下馆子吃个饭。这么多些年没见了,我也得请你吃顿饭不是?” 李绮橙握着筷子,沉默地点头。 “我从新疆那边带了些小玩意,等等你和去家里,我拿给你,让孩子玩儿。”马方乾又说。 今天马方乾穿得很正式,专门穿了一身西装,虽然做工粗糙,毛毛刺刺,但不像平日那般随便穿了个解放牌胶鞋。西瓜抬头问他:“马叔叔,你怎么那么黑啊?” “叔叔这是被晒的,越黑越赚钱,懂不?”他笑呵呵地回答。 一大一小和谐地聊起天来,李绮橙干脆放下筷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杯子里的啤酒来。她心慌得很,一直祈祷旁边的男人赶紧走。可这男人就像是城里拆迁的钉子户似的,就是不走。他只喝酒,菜一口没动过。 李绮橙想,他这样有钱的人,是不屑和乡下人一起吃饭的吧。人家筷子都沾了口水,还在一个菜里搅,这么多人的口水,他肯定是嫌弃无比的。 这时,曹桂芳“嗤”的一声笑出来,“方乾,你跟这孩子挺有缘的啊,干脆认他做干儿子。” 马方乾抬头:“说的什么呢?” “人家可不想只做干爹。”另一个女的搭腔。 一桌子人又开始意味不明地笑起来。马方乾知道这帮女人凑在一起又没什么好词儿吐出来,他干脆不理会,专心和怀里的小子玩儿,给他讲自己在火车上遇到的趣事,还有那大江南北的好风光。 说完后,他转过头对李绮橙说:“你别听她们乱说。” 李绮橙垂下眼,把衣服绞得越来越紧。马方乾权当她被人起哄得害羞了,心下有点欢喜,便不再说话,继续逗弄西瓜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李绮橙没吃多少,胃却胀得厉害。百岁酒吃得人人面红耳赤,有些个酒量好的还在划拳。 马方乾和李绮橙带着西瓜先走了。李绮橙这才松了口气,可心里却也有个地方空空的,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能尽力去忽略它。 一路上经过河坎时,那底下的狗不畏严寒,竟然在水里划着四肢追赶鸭子。西瓜见了,说:“我家也有一条狗,叫小黑。” “那是黑色的嘛。”马方乾问。 “是的。” “……” 李绮橙迷迷糊糊地走在河坎上,余光远远瞥见了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她耳根子一烫,低着头,脚步漂浮。 马方乾是个大老粗,这时没察觉到女人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哄西瓜。 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马方乾的家。他拿了些糖和水果出来招待母子俩,又把他刚才说的那些小玩意一并拿给西瓜了。西瓜爱不释手,跑到一边去玩儿。 马方乾和李绮橙坐在一旁,谁也不说话。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他起身:“这村里人少嘴多,是非也多,咱们也别坐太久了。你什么时候回城?” 李绮橙拿出准备好的纸笔,写给他看:“三点。” “嗯,这里的车一般到五点就没了,那你得赶快去。” 马方乾有些不舍,多看了她两眼。 李绮橙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两人呆久了,指不定得传什么流言蜚语出来。于是她没待多久,就带着儿子从马方乾家走出来了。 临走时,她没让马方乾送她。马方乾也知道她怕人说闲话,只得依了。 后来经过自家屋门口时,李绮橙想着这房子过不了多久就要拆了,于是便牵着儿子去老屋那边坐了一会儿。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两点半,李绮橙便准备起身去镇里坐车。哪知走到一处竹林时,却被她最不想见的人堵住了。 李绮橙发誓,她的人生中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加来得动荡。 来人面容好看,穿着和这周围的环境一点不搭。他站在对面,眼神平淡无波,只是那张脸却像是结了冰霜似的。李绮橙曾偷偷想过和他相见时的场景,她也无聊地幻想过他会温柔地牵起她和儿子,像对待真正的爱人一样对待她。但绝不是现在这般,他那副表情要吃人似的厉害,浓眉纠结成难看的形状。 这么措手不及的相遇,如此寒碜的地方。 李绮橙几乎要腿软了,差点要哭出来,她的情绪翻涌着,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她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听到对面的男人说:“继续躲,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席晔冷着脸走近母子俩,朝马方乾的家看了眼,问:“你和那个男人要好了?” 李绮橙从震惊、羞愧、委屈等情绪中转回来,听明白他问的什么,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叔叔,你吓着我妈妈了。” 西瓜站在两个大人中间,仰着小脸说。 席晔低头,这才端详起自己这个六岁大的儿子来:眉眼小小的,剪着一个西瓜头,眼睛又大又亮。除了那眼睛,其余像他和这女人的融合。 他蹲下*身来,给西瓜理了理围巾,没有半点遮掩地告诉他:“我是爸爸。” 刹那间,一道雷劈下来,劈中女人的天灵盖。 这下,李绮橙纵使有千百个理由说服自己,也无法推脱眼前发生的事情。 孩子听了这话,当场就愣住。好半天,他才消化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席晔看。 “你真的是……爸爸吗?” “嗯。” *** 最后,李绮橙还是没坐成回城的汽车。席晔直接开车载母子俩回去了。 一路上,西瓜都没有说话,只是恹恹地窝在李绮橙怀里。但李绮橙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是一直随着席晔的。 快到城里了,她听到儿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爸……爸爸,你怎么一直都不回来?你和妈妈离婚了吗?” 席晔边开车边耐心地回答他:“爸爸出去赚钱了,赚钱给你买车坐。” 李绮橙听了这话,垂下头。 西瓜都六岁的孩子了,比一般孩子要懂事些。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戳穿席晔。他想,爸爸回来就好了,以后自己就可以有钱和同学出去玩,妈妈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他们一家三口还可以住进大房子里,像他的同学一样,有电梯的那种很高的房子。 那时的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的父母,是以怎么一种奇异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的。   ☆、第8章 流氓男人 席晔最后把母子俩送回了平安巷。这时,李绮橙就明白,他应该知道不久了。 西瓜有点怯生,一直到下车,都没再和席晔说话。李绮橙甚至敏感地觉得,这孩子可能知道些什么。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但这血淋淋的事实剖开来看,对于小孩子,恐怕也是心寒的。 三人沉默地进了屋。 席晔站在门口,粗粗扫了一下整个房间的布局。看完后,他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破房子。 他踏进屋内,闻到一股柔和的洗衣粉味道。桌上还有今天早上没吃完的咸菜;母子俩睡的地方更是小,除了一张床,根本没地方;他想象到,在炎热的夏天,母子俩挤在这个空间时的寒酸样子。 席晔将目光投向站在屋中央那个女人,嘴唇紧抿。 李绮橙抓着衣角,准备着接下来的谈判。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绝对不可以把孩子让出去。 哪知席晔第一句话就是:“我为你们找了一个新住处。” 李绮橙先是迷茫,后是惊讶,再然后是无止境的愤怒。她脸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他。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他养在外面、生了孩子的三儿,随便一句话就敷衍了。不,她不需要他来敷衍,没他之前,她和西瓜生活得很平稳,他凭什么来插一脚? 她站在他面前,像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模样愤怒而拼命,要是随时要蹦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席晔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 “我知道当初你也是受害者,孩子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但现在,作为他的父亲,我不想让他吃一点苦。” 李绮橙听了这话,觉得天旋地转。她急急地转身,走过去捂住儿子的耳朵,让他不要听这些话,让他不要觉得这场父母关系是靠一张卡来维持的。 然后她转身,无声地控诉着席晔。 席晔依旧举着卡,站在原地不动。 几分钟后,西瓜觉得气氛太吓人,想要挣脱母亲的怀抱,可她却失控一样抱住他,不让他走。她怕他一走,就会走向那个男人。 西瓜渐渐安静了。 接下来,李绮橙用余光瞥见那个男人转身。他是要离开了吧?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他只走了两步,就当着她的面将那张卡给掰成两半,毫无留恋地扔进垃圾桶。然后她看见他转身,表情又沉又怒,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李绮橙更加抱紧儿子。 “妈妈,你弄疼我了……” 席晔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腕,他烫人的体温灼伤她的皮肤,然后他温柔地告诉西瓜:“爸爸和妈妈有事要谈,你能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电视吗?” 西瓜缩了缩肩膀,点头:“可以。” 李绮橙被他拖进了狭窄的浴室。 那里不足以容下两个成年人,所以他将她的手桎梏在水泥墙上。这个浴室太冷,冬天都能灌进风,可他已经能想象他的儿子在里面洗着澡的场景。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任何取暖装置。席晔脑袋“突突”地跳着,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厉害。 门“砰”一声被关上了,狭窄的空间,只剩下她的粗喘。 他盯着她,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东西,不甘、灰败和措手不及。 “你很委屈是吗?”他咬牙道。 李绮橙死死盯着他,不作反应。 他继续说:“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情?你擅自闯进我的生活,擅自给我生了个儿子,擅自剥夺我看着他长大的权利……” 李绮橙想哭。她想说,西瓜不是她擅自生下来的,她是很爱这条生命,才将他留下来的。 “还有这个破房子、破浴室……” 她眼睛红红——这不是破浴室,这是她舅舅辛辛苦苦给她和儿子砌起来的。眼前这个人就是混蛋,什么都不懂?她真想上去一口咬死他。可她的手被他禁锢着,手背擦在水泥墙上,蹭破了皮。 她的力气终究是没有他大。 席晔停顿了一会儿,深吸口气,单指掐住她的脸蛋:“怀孕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怕我把孩子打掉?我席晔还没有那么丧尽天良……”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字字都是事实。李绮橙不能反驳。 因为她不能说话。 她想告诉他,如果命运没有捉弄她,她现在还是个健康的女人,她还能畅所欲言。的确,她留着孩子是有私心,但这份私心已经遭到报应了。她现在根本无法说话。 他仗着他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又问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告诉我孩子的事情?” 当年的席晔,风华正茂,G市哪个角落不知道他的事迹?他就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会不知道他的存在。 两人身体紧贴,却没有一点暧昧的氛围。他愤怒,她出离愤怒,像对峙的疯狗一般,互相用眼神凌迟着对方。 最后,李绮橙挣扎了两下,却被他更紧地箍住。 她听见他轻声说:“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小哑巴。” 听到这话,李绮橙抡起拳头就朝他胸口打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截在半道。她低头,踩他的脚,却被他单手抱起来抵在墙上。 他的胸膛坚硬而充满威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她被迫面对着他,像一块黏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橙……”席晔觉得涩口,干脆叫了她名字,“李绮橙,告诉我,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煞星么?” 你才是煞星!李绮橙狠狠地瞪他。 她小巧的脸由于愤怒而涨成猪肝红,实在是没什么美感可言。他手指上还有她脸蛋滑腻的触感,席晔怔愣了一瞬间,接着放开她。 得到自由的李绮橙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纸笔,由于情绪激动,写字的时候手抖得非常厉害。 她告诉他:“你要么一辈子不来,要么就早点来,现在来晚了,孩子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后面跟了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她塞给他,眼神倔强。 席晔情绪开始平静下来。他拿着纸条,语气痞痞地:“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不是我给你播种,你能一个人生孩子?” 露骨的话让李绮橙恼怒不已,她夺过纸条,继续写:“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不找你,你为什么不找我?因为我是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女人让你反胃了吗? 两个人都不想找到彼此,可遇见了,却都有说不出的委屈。 席晔盯着她由于低头时而露在外面的洁白脖颈,想起郭子衿那天说的话。郭子衿说,万一他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万一,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万一。刀疤曾经被他捉弄,他当时被刀疤的人下药时,也算是受害者。席晔以为那晚的女人是刀疤那边的人,她可能是个收了钱的女人,可能是个上了年岁的大妈,甚至还有可能带病。 他真的没想到,李绮橙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席晔头一次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悔恨的感情。那种堆积在内心的怨恨,在见到这个女人之后,彻底如泡沫般被捏碎。 但同时,一股心虚感也随之而来。她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会平白无故给他? 但这个女人让他魔怔了近七年,他七年没有碰过女人的衣角,看见胖女人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晚。 席公子从小家教甚严,对于性方面更是要求严格。他千挑万选了一个女朋友,才打算结束自己的第一次。他不比得他那对女人根本没兴趣的弟弟,他会有憧憬,会有男人在这上面的征服快感。但那晚,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就是忘不了。那种半带耻辱的感觉,深深刻进他的骨血。 这个女人就是罪恶的源泉。 但这个耻辱的气球在得知她也是被刀疤捉去的之后,瞬间瘪了。他迷茫了,无措了。如果李绮橙是刀疤收买过来的女人,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责备她,用钱砸她。 奈何这个女人竟然是个这么可怜的小哑巴。 上天故意要让他愧疚么。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来火。这种情绪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根本不顾她在干什么,还想传达些什么,就一把将她抵在墙边,大掌从厚厚的毛衣里伸进去,准确地掬住了那丰硕的大球。 又挺又软,手感真他妈的好! “轰”的一声,李绮橙愣在当场,甚至忘了反抗。 他的两指在她顶端呷弄着,脸上还带着痞气的笑容。 “小哑巴,这里没瘦。”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差点一巴掌甩了上去。 他跟个色胚似的说话:“比那些人工填充的好多了。” 其实席晔没摸过别的女人的胸。 郭子衿经常在他耳边说,那些个上了硅胶的胸手感怎么怎么不好。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他经常看到那些富商带着的年轻女人,一个个瘦成干了胸却大得不协调。席晔没摸过那些人工做的。但他知道,这个小哑巴的胸很好摸。 他想摸,很早就想摸了。 他承认自己就是贱。但他想了想,如果她现在还是个胖子,手感肯定更好。 席晔最终还是没法体验那种紧绷的感觉。他适时放开了她,然后将纸条捡起来还给她。 李绮橙情绪愤怒,胸前的感觉尤其强烈。她歪歪扭扭地写:“你到底想干什么?” 席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种不正经的语调更上一层楼。他又隔着衣服捏了一把她的柔软,豆腐吃得一点不内疚。 “你说呢?既然孩子都有,干脆就在一起得了。我想干什么?”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唇:“干你。” 最后,李绮橙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那双锃亮的皮鞋上瞬间沾满灰尘。可席晔却不甚在意,他就盯着她,语气平和地商量:“不考虑一下?” 李绮橙摇头。 她死也不要和这种人面兽心的男人睡同一张床。 “看来还挺硬气的,多调*教两下就软了。”席晔恶趣味地用言语调戏她。 他又说:“想不到瘦下来以后,胸还没瘦。” 李绮橙羞赧而惊怒。那模样就像一只发怒的小鸡,可席晔不是老鹰,是猎人,他可以随意玩弄她。 但她不要这种没意义的结合。 席晔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多久。语气正经下来后,他警告她:“别和那个乡下男人走得太近,我儿子只能姓席。” 李绮橙这个时候已经不想理他了。她别过头,泪眼婆娑的,不看他。 “我明天会再来的,这是我电话号码。”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塞进她的防寒服口袋里,“刚才我说的话太重了些,很抱歉。毕竟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还是我孩子的妈。我想好了,儿子也不会喜欢后妈,等这段时间过了,我就和家里人说。”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胸前那两团肉:“感情不好可以磨合。” 她这才看向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挺喜欢你的胸的。” 李绮橙怒,又踩了他一脚。   ☆、第9章 动了心思 席晔走之前,和西瓜温声温气地说了几句话。 李绮橙闷闷不乐地坐在屋中央,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胸的顶端还火辣辣,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又起身,将窗户打开。 “妈妈,很冷的……” 她又关上。 西瓜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太对,穿好鞋子就扑进她怀里。 “妈妈,你怎么了?” 李绮橙摇摇头,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两口。她吸了吸鼻子,回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很不好受。她当初是没把孩子的事情说出去,可当时她那副鬼样子,她想他肯定会用一笔钱把她打发了。 如果这样,那这个可爱的孩子还能降临到世上吗?再者,李绮橙也没想过用孩子来绑住一个男人。她太明白他和她差距了,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晚上她简单地做了饭,吃了两口就去床上躺着了。西瓜在一边做作业,也没有烦她。 大约九点左右,她那老旧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却不陌生—— 李绮橙,明天你上班吗? 署名是席晔。 她握着手机,根本不想回他。李绮橙倒是宁愿他装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骨血的样子,可他现在这样好说话,甚至在下午提出了那样的建议。她感到深深地不适应。 十分钟后,又来了一条短信。 “回我一句。” 她这才慢吞吞地打字:没有,放假,你有事吗? 那边的席晔收到回信,也就不计较她刚才让他等了这么久的事实。 “明天我想带儿子去吃一顿饭,早上十点来接你们。” 她回了一个“哦”字。 席晔收到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回答,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堵得十分厉害。他将手机扔到一边,冷哼一声便进了书房。 半夜十二点,席晔洗完澡出来,给郭子衿打了个电话。 郭子衿白天加了班,这会儿睡得迷迷糊糊,也有些来气:“有屁快放!” 席晔不理会他的怒气,只是问:“我今天去见了我儿子和那个小哑巴。” 郭子衿懒懒的:“嗯哼。” “我想娶那个小哑巴。” 瞌睡虫消了一些,郭子衿躺在被窝里,冷笑几声:“席晔啊席晔,我说你图啥呢?那女人除了胸大点儿,哪里有优点了?还是你觉得愧疚?” “我让她生了孩子。”席晔淡淡答。 郭子衿:“你当你是古代的皇帝?生了孩子就得把人纳进宫?我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想先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来找她?明明只要花点心思去查,就能打听出她的下落。为什么那晚才说出来?” 郭子衿说得很对,席晔有片刻的失神。 那晚,席晔就站在大街边,脑子里乱得很。他说出这么多年来都不敢面对的事情,的确是鼓足了勇气的。但为什么就偏偏是那晚呢?这是不是冥冥注定的事? 席晔不明白。他的脑子里除了事业并无其他。 郭子衿撑起身,言语直击席晔的要害:“你说,你是不是在害怕?害怕那个胖女人让你更加不想面对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边的席晔不说话。 郭子衿叹了口气:“哥们儿,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也好,试试就试试吧,男人女人嘛,多上几次就知道爱不爱了。说不定你俩还真能凑到一起。” …… 席晔挂了电话,走到窗前,又回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个简陋的小屋。 这个人生突来的意外,一开始令他难以接受。他早已规划好自己的人生,三十五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再把事业版图无限扩大。而如今,孩子这个意外的礼物让计划彻底被打破。 他想了想郭子衿刚才说的话,愈发地烦闷。 手上的触感还真真实实的,席晔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李绮橙。甚至,他对她有种特殊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尤其心痒。 就像一朵长满刺的小野花。明明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忍不住去逗,去触碰,去抚摸。 席晔重新躺回床上,捻了两下手指。 那小哑巴胸可真大! ***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十点,席晔就开车来到平安巷。 他穿着讲究,举止又不似这边人那般随性粗鲁,在踏进巷口那一瞬间,就惹得几个老婆子看直了眼。走到半路,一个算命的瞎子拉着他要骗财,席晔很不耐烦,可当瞎子说了一句话后,他却停下了脚步。 “你最近要遇到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瞎子慢腾腾地说着。 席晔没计较他是真瞎还是装的,只从皮夹里拿了几张红票子出来塞到他手上,“继续说。” 瞎子故弄玄虚:“你还没娶妻,但也快了。” 席晔没多少耐心:“然后呢?” “不过要娶到这个女人,你要费些功夫。” 这一幕被出来洗菜的李绮橙看到了。她看见那几张钱,觉得这男人真是傻得可以,竟然白白让这瞎子占了便宜。没多做考虑,她丢下菜篮子就走过去。 瞎子“嘿嘿”一笑,“来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呐……” 李绮橙听着瞎子神神叨叨地念,拉过席晔,大步往自家门口走去。 席晔任由她拉着,也不说话。等到了门口,西瓜正和那只黑狗从屋里跑出来。 李绮橙这才察觉,急急忙忙放开了他的袖子。 “爸爸。” 席晔身躯微弯,双臂展开,抱住了西瓜。他皱眉盯着那只狗:“等等把它送去宠物医院看看。” “小黑没生病。”西瓜说。 席晔生硬地来了句:“狗也要去医院的,就像人这样。” 西瓜盯着他,随后怀疑地点头,“那好吧,不准欺负它哦。” 席晔看了看旁边那个女人,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没见母子俩之前,他在暗地里观察了她很久,但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如今见到她,他并没有再想起之前那个晚上,他趴在一堆肥肉上时的场景。相反,他想起那堆肥肉竟然是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心里竟然没由来地震撼,同时,也有些迷惘。 她到底是怎么变瘦的?一个人暴瘦的理由是什么?席晔无从得知。 那些甩掉的肥肉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他竟然没由来地想去探究。 再往她身上看去,穿得很朴素,一双一看就是地摊上买的白色运动鞋,如今已经泛黄;她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面容温婉,看起来干净,却贫穷。席晔知道她在那家火锅店工作,一个月工资就两千多一点。那天听到儿子说起没钱去玩,他就猜到了。事实上,从母子俩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这些年过的生活有多艰难。至少比起他锦衣玉食的现状来,实在是身处地狱了。 他开始愧疚。 …… 席晔本来想带母子两人一起去市中心那家有着最高档消费的地方吃饭的,可李绮橙表示今天临时有事,就推脱了,让他带孩子一个人去。她现在都还没消化过来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心脏也承受不了,她需要静一静。 席晔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不怕我把孩子拐走了?” 李绮橙摇头。 “妈妈我下午就让爸爸把我送回来,你要等着我回来。”西瓜仰着脑袋说。 他又转过头去对席晔说:“爸爸,你不会拐我去卖了吧?” 席晔失笑,弯腰抱起这个乖巧的儿子,虽然动作生涩,但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他哪里磕了碰了。“爸爸保证,不会把你卖了。” “那你会把我送回来的吗?” “会的。” 父子俩做完承诺后,西瓜又去抱了下李绮橙的腿。他振振有词:“妈妈,等我回来哦。” 李绮橙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看见这一幕,席晔心里漾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浪,这个波浪,冲刷到他一贯铁硬的心上,就这么轻轻地一刷,又痒又酸,还带了些得意。于是他动作小心地拉过西瓜,将他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 李绮橙站在那有些微湿的青石板路上,看了一会儿父子俩远去的背影,没多久,就叹了口气,独自进屋去了。进屋前,她又遇着那个算命的瞎子。瞎子是真瞎,走路还有点跛,他手里攒着那几张红票子,独自念叨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绮橙觉得这个瞎子可能就会这一句来糊弄人,她心疼地看着那几张钱,转身把门关得死死的。 *** “门前有个烤鸭店,烤鸭摆在你面前,口水流到三千尺,一摸兜里没带钱。” 高级黑色商务车里,西瓜边看着窗外,嘴里边念叨着这句话。前面的司机老方笑呵呵地问:“小少爷是饿了吗?” 席晔也转过头去,盯着孩子乖巧的侧脸。他清澈的眼睛大大的,瞳孔里容纳着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街边卖糖葫芦的老人,推着小推车买小饰品的中年妇女,摆摊煎饼的沧桑男人…… 他清了清嗓子,问西瓜:“想吃烤鸭了吗?” 西瓜点点头,接着又犹豫地摇摇头,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看席晔,眼睛灵动得像一只初生的小兽。“这句话是马叔叔昨天教我的,他说这是他们小时候说的话呢……” 马叔叔?应该就是那个穿得土里土气的乡下男人了吧?席晔太阳穴“突突”地跳,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儿子,这下主动朝他挨近了些。然后西瓜就感觉到自己身体腾空——他被爸爸抱在怀里了! 老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小孩还有些拘谨,一动也不动地靠在父亲怀里。不过小孩子天性使然,他很快就适应了,姿势也没那么僵硬。席晔心里庆幸,幸好他找到了这个意外却美丽的礼物。他从来没有这么抱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液。席晔的动作开始变得像个真正的父亲,他将手覆在西瓜圆圆小小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抚摸。 “爸爸,你会把妈妈接到大房子里去住吗?”西瓜抬起头问他。 席晔一下子怔愣了。 孩子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低头,“当然会,爸爸和妈妈是夫妻,过几天,就把你们接到大房子里去住。” 西瓜咧开嘴笑了。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睛,“可能妈妈会不太愿意去。” “她会去的。”席晔声音有点飘,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之后,他让老方开车去了烤鸭店。 “爸爸带你去吃烤鸭。等你吃完,打包一只带回去给小哑……你妈妈吃。” 西瓜笑开了,那口牙齿稀稀拉拉的:“妈妈可喜欢吃鸭肉了呢。” *** 曹家村的外围是一条大约有二十来米宽的河,这河从那西边奔腾过来,到了这座温润的城,就变得平和缓慢起来。曹家村那条清澈的小河也从那石洞处流了出去,一路奔着和这稍稍大的河流汇集了。 马方乾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剪了,黝黑的皮肤在春日的阳光下发亮,那口白牙更是惹人注目。这人长得眉目粗犷,却有一股天然的男人气势,站在那堆等车的乡下人或城里人中间,尤其亮眼。亮眼的是这么粗壮个汉子,却裹在一件粗糙的西装里,提了个蛇皮口袋,准是要去看城里的亲戚。还有人猜想是要去看在城里打工的女人。 到市里的车一般一个小时一趟,都是有专门售票员的,车厢狭窄沉闷味道又大。偶尔有一辆新车,那都是人满了的。 村里管果园的老赵看见马方乾了,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马方乾接过,“赵大舅也要去城里呐?” 老赵摇摇头,呼出一口烟圈:“不是。我跟你说件事,端午节村里的要举办赛龙舟,问你有意向参加不?” “那当然了。我都好几年没在家这边过端午节了,想当初我还光着屁股划过船,把那南山坡的霸主都给赢了!”马方乾想起往事,得意了一番。 老赵笑出了声,“你可不比得有些年轻人,故意拿乔,去城里混了两年,就不认这家里人了。我还没凑齐人,实在不行,到端午那天,就拿钱请几个人来。这习俗可不能落后。” 说着说着,车就来了。马方乾朝老赵挥挥手:“大舅,那我就走了哈,你中午回去给我妈说声,我得晚上才能到。她刚才出去放牛了,我没来得及说。” 老赵扔掉烟,看着这个精神的小伙子蹿到了车上,“好的。”   ☆、第10章 霸王硬上弓 席晔带着西瓜走后不到两个小时,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李绮橙就听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接着,从窗户那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橙子,是我,马方乾!” 李绮橙闻言,赶紧披好外套,掀开被子穿好鞋子,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开门后,一股夹杂着微量汽油味道的冷风迎面扑来。 门外的马方乾风尘仆仆,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笑出一口白牙。李绮橙知道那汽油味道是他坐了几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沾上的。她赶紧把他迎进来,又去找了把小凳子。 马方乾还是第一次来她家。他把袋子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擦汗,“我给你多带了些腊肉过来,还有只土鸡,我妈在家都给你处理好了。” 李绮橙不好拒绝。人家大老远送过来的东西,如此重的分量,她内心感激无比。马方乾真是比她的有些亲人还亲。 “西瓜呢?” 马方乾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四处打量,“这孩子出去玩了吗?” 今天是周末,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西瓜出去玩了。李绮橙趁着马方乾不注意的时候叹了口气,最后肯定了他的说法。她总不能告诉马方乾,哦,她儿子昨天和亲生父亲相认了,然后今天又跟着他出去吃东西。 李绮橙心里很堵,呼吸也不太顺畅。她低头坐在小凳子上,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耳根子有点发红。 今早上走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西瓜眼里的期待和兴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她也只是告诉他爸爸和妈妈分开了,其实这孩子心里对父爱的渴望尤其强烈。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席晔想抢她的儿子,门儿都没有! 他凭什么白得一个免费儿子? 这个混蛋男人。 “橙子,你发愣干啥啊?”马方乾正在拆袋子,那里面有几块熏好的腊肉腊肠,还有一只用袋子裹得好好的鸡。李绮橙闻言,赶紧撇去杂念,上去帮忙。 马方乾笑了两声:“端午节村里要举行划龙舟比赛,赵大舅以前说这能为‘橙区’招来城里的游客,他今天让我去参加。橙子,到时候你来看不?” 李绮橙心不在焉地将腊肉一一放进碗橱里,又点点头。 “那就好,我今年还要夺冠!”马方乾说得壮志凌云。 其实他说的什么,李绮橙只听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时间,她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那个男人摊牌。 马方乾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李绮橙就安静地听,时不时点下头。虽然沟通颇为困难,但好在马方乾也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期间问了她工作的现状,还给她说了下自己养猪场的事情。 一晃中午到了,李绮橙正要起身去做饭招待一下他,哪知马方乾竟然说去附近好点的馆子吃。 “我这些年还是攒了点钱,请你吃这顿饭的钱还是够。”他挠着后脑勺,憨笑着。 说着说着,马方乾就有些奇怪:“都到吃中饭的点儿了,西瓜怎么还没回来?” 李绮橙用手写的方式简单地告诉他:“他在外面吃。” “哦哦……那就我们两个去吃,待会儿打包点回来给那小子。” 马方乾心想,可找到独处的机会了。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可得好好把握。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前几年又在外面风餐露宿,和一帮糙爷们儿打堆,经历过风风雨雨,但打心底里却忘不了这个青梅。如今马方乾安定下来了,最近又看了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学着了些俗套的法子。 他想,自己要是能娶到李绮橙做媳妇儿,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别人都说她是未婚生子,是个总倒霉运的女人,但马方乾却不这么想。他喜欢李绮橙的善良和朴实,这比他以前外出打工时遇见的那些女人要好许多。 马方乾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眼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间,两人一齐出了平安巷,到了附近一家川菜馆。 马方乾点了几样价格比较贵的菜,招呼李绮橙吃。在等上菜的空隙时间里,李绮橙遇到了平安巷的熟人。 平安巷也有很多爱嚼舌根的女人,她们会在别人背后把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夸大,然后迅速传给街坊四邻,就像传染病似的疯传。很不幸地,李绮橙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这件事,在下午就传到了舅妈高文秀的耳中。 高文秀今下午从娘家那边回来,她回娘家去处理了一下房子漏雨的问题。下午刚从车站回来,就听到隔壁的一个老婆子在议论那个带着孩子的未婚女人。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看那样子从农村过来的,还提了一大袋子东西……” “长得挺壮,是个种庄稼的能手……” “……” 高文秀听了,冷笑一声,从这帮长舌妇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她的心里起了一个大窟窿。高文秀想,如果李绮橙带着儿子嫁到别家去了,那笔赔款肯定就归别人家的。自家男人虽说嘴上不愿意向外甥女要钱,可内心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房子的事情得早早定下来了,可这钱,眼看着就要流到别人家里去。 高文秀不淡定了。 前段时间和李绮橙闹翻,沈忠国后来训斥了她,可这高文秀是一刻都没有把李绮橙当亲戚的心思。 亲戚,私底下谁不互相埋汰个几句?这个拖着个大包袱的女人,高文秀真是打心眼儿里膈应。 *** 下午,艳阳高照,虽然天气还是冷飕飕的,但却阻止不了人们的情绪高涨起来。 这个冷冬,终于即将迎来一个温暖的春天。 李绮橙和马方乾吃完饭后,他又呆了一个小时,期间还帮她检查了一下房子有没有漏水。之后,他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别处办事些。 她知道马方乾最近在搞养猪场的事情,所以就送他去了附近的公交车站。临走时,李绮橙趁着马方乾先出门,拿了那件半湿的内衣放在摇椅旁的烤火炉前。她的内衣没几件,一般都是频繁地交替穿。一来是因为自己的胸围比寻常女人要来得大,二来她也没那个闲钱去买内衣。 等做完一切,她才送马方乾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走了两三分钟后,李绮橙正准备往回走,却在马路边遇见了正往回赶的席晔。席晔的车子是黑色的,什么牌子她不认得,但肯定是烧钱那种贵。 西瓜在车上朝她招手,“妈妈,我给你带了烤鸭回来。” 她看见他身上穿了新的衣服,还带上了帽子和手套。这下暖和得跟个胖团子一样。 李绮橙走了过去。 席晔就坐在西瓜旁边,他看着她:“上车吧。” 这里的公交车站离平安巷还是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李绮橙没多做犹豫,上了车。 一上车,西瓜就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新衣裳,还说席晔带他去吃了好多好吃的,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的慕斯蛋糕和烤鸭。李绮橙听得心软,想摸他的头,却发现那里已经戴了一顶做工精细的帽子。 她默默地想,这顶帽子肯定也贵得烧钱。席晔的东西都死贵,跟他这个人一样。 席晔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 西瓜见父母两人没有沟通,以为他们吵嘴了,也安静下来。他依偎在母亲怀里,渐渐阖上了眼皮,还没到平安巷,就睡着了。 车子停下来后,席晔主动承担起抱孩子的任务。 李绮橙跟在他后面,双手插兜,表情严肃。 一路上,又遇到些不明事理的长舌妇。其中一个在中午见到李绮橙和一个高高黑黑的男人吃饭的事情,如今又见到一个好看的男人和她一道走过来,心想,这女人可不得了,勾引了一个勾引两个。 咦,说不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像隔壁街某些个靠出卖rou体的女人。 后来这话又传到了高文秀耳中,那时的高文秀正准备去菜场买菜,听到这个事情后,心下更是疑惑。 而眼前摆在李绮橙面前的问题是,席晔将孩子送回家后,就关了门,站在屋中央看着她。他那张淡粉色的唇微微蠕动,说出轻飘飘的话:“李绮橙,过几天把你户口本带上,我们去扯证。” 李绮橙神色淡漠,心想,你当你有钱有权,说让人拿户口本就拿户口本,你倒是有通天的本事,我不想嫁给你,你就是拿十辆牛车来拉我,我也不会主动走进狼窝。 是的,李绮橙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头狼。她经常在某些杂志封面上看到他,他漂亮的脸蛋和干净利落的经商手段让他成为G市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可李绮橙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 尤其是他现在要抢她的儿子。 她不愿意嫁给他,她不爱他,他也不可能爱她。这样的婚姻,迟早会破裂。 李绮橙没回应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儿子沉睡的小脸。她侧着身体,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侧脸上,有种温婉淳朴的美。 席晔见了,心里一痒。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发现这屋子里有些奇怪的脚印。这屋是水泥地,很容易就沾上泥印子。那鞋码是男人,还是个高个儿男人的,席晔从桌上那只鸡联想到了那个姓马的男人。 这个女人,早上还说有事,却是和那土不拉几的乡下男人约会去了? 席晔有点恼,正要走过去,却见她缓缓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着。 然后她将纸张递给他。 “你走吧,以后允许你每个星期来看西瓜一次,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她毫无惧意地和他对视。席晔发现那双眼睛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顾及到儿子在睡觉,只得攒紧纸条,放低声音问她:“为了那个乡下男人?” 李绮橙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摇摇头。 他又把她扯到那狭窄的浴室去了。 浴室好像比之前更加窄,席晔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直觉,竟然觉得那个乡下男人也来过这里面。他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尽管这块领地目前还不是他的。 他和她隔了大概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他人高马大,这样俯视着她,眼神都集中在她那张泛白的脸上,轻描淡写地问她:“李绮橙,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你很亏?”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的胸。 李绮橙恨恨地看着他,察觉到他下流眼神的去向,心里骂了他两句,下颌处微微颤抖。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席晔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 “我说过,感情不好可以磨合,儿子现在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也不希望你们在外面受苦。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我就该负起责任。” 席晔将手撑在她倚靠的墙上,整个人朝她倾斜。他的声音得极低极低,“小哑巴,听说过形婚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模糊。席晔才不会告诉她,他自己是个性无能的事实。不,他只是冷感而已。 形婚?他吃饱了么? 席晔低笑一声,等待她的回答。 然后他才意识到她无法和他沟通,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按到短信界面,递给她,“用。” 李绮橙冷静地接过,但手上的动作却有点颤抖。他离她太近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好闻气息。男人似有似无的呼吸声低沉而有节奏,他的眼神还一刻不离她的头顶。 其实李绮橙不知道,席晔看的是她□□在外面的白皙肌肤,她还不知道的是,他在努力回想她胸部的形状。 等到按完字后,她将手机还给他。 “我不会和你结婚。” 席晔耐心一向不算好,他握紧手机,界面跳回手机屏幕,李绮橙偷偷看见壁纸是西瓜戴着帽子在烤鸭店照的,笑得很开心。 她低下头,对他做了一个手语。席晔没看懂,就看懂她两个食指交叉在一起,然后又指向他。 “我不喜欢你。” 李绮橙想,没有感情的婚姻,带给孩子的远比现在要沉重。眼前这个男人,有钱模样好,却不是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 席晔叹了口气,将身体稍稍远离她。 “我没看懂你想表达什么。”他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话,先于她走出了浴室。   ☆、第11章 大哥的初恋 席晔因为晚上赶要去伦敦出差,没在这里多做停留。 走之前,他站在门口,盯着李绮橙:“我去伦敦出差,大概五天左右,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打电话给我的秘书,他会处理好一切。陈秘书的手机号码我会用短信告诉你。” 说完,他朝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子看去,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关门离开。 男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石板路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绮橙仍旧坐在床沿上,她觉得席晔这人真是个大男子主义的混蛋,那张好看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挠花,真是皮相越好看的男人越有容易惹人生气的潜质。她的手机号他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背后一凉。 李绮橙觉得生气又无力,体内屯着火,但是又无处发泄。 她气呼呼地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目光无意间定在了屋内那个上了年岁的摇椅旁的衣架上。李绮橙一惊,仔细想想,自己送马方乾走的时候,明明内衣还在烤火炉前面的! 她着急地在屋内找了一圈,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可怎么也找不到,一时间竟然心神恍惚。 最后,李绮橙站在烤火炉前,内心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席晔拿走了? 她头疼地拉过凳子坐下来,想给他发个短信问问,可又没那胆量。如果真的是他拿走的,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的李绮橙并不知道,席晔早就觊觎上她的胸了。 李绮橙脑袋愈发地涨,脾气也不似平常温顺。这时,她敏感地察觉到某个地方有液体正在汩汩流出——李绮橙垂头,大姨妈造访了! 她再也没心思去想内衣的去处,狂奔去厕所解决这档子事儿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小黑被一个男人送了回来。 来的人穿着一身正装,手里还提着一个狗笼子,里面有些狗粮之类的东西。这个人告诉西瓜,小黑已经挂上狗牌,是条有户口的狗了。西瓜不太懂,不过觉得眼前这个叔叔很友善,就咧开嘴对他笑了两下。李绮橙则在旁边鞠躬道谢。 小黑很快就健健康康地回到屋里。 “席夫人,不用谢。”男人很礼貌地回答李绮橙。 西瓜偷偷地在旁边笑,“妈妈,那个叔叔叫你席夫人呢,你也当夫人了。”他不懂“夫人”是什么意思,只是在电视上见到过,比如看情深深雨蒙蒙的时候,小孩子立刻把自己的妈妈和里面的雪姨联想在一起。 李绮橙尴尬地笑,心里却纳闷席晔为什么会和他说出这样的称呼,许是男人自己看出来的,但她却觉得是席晔那个混蛋说的,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不都应该回避? 她真是越来越想不通。 男人又交代了一些养狗方面的事情,接着就离开了。 又一个男人的到来,让平安巷彻底炸开了锅。有些人传得很离谱,说是李绮橙最近干起了不干不净的生意,还当着儿子的面出来卖。 那晚,正值沈忠国从装修的地方回来。一进门就听见高文秀扯着衣袖和他说起这件事,沈忠国当然不信:“我自己的外甥女我还不信,去信那些舌头比长城还长的女人?” “那可说不定,今天可是连着来了三个男人。”高文秀冷笑。 沈忠国:“你够了啊,别说东说西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音调稍稍往上提,很护着李绮橙。高文秀眼睛一眯,说出来的话也愈发狠毒:“这么护着,莫非你也受了她的好处?” 好处?一个一穷二白的女人,给的好处还能有什么。沈忠国听了,背脊骨一僵,差点一个巴掌给她甩过去:“你个死婆娘,她是我外甥女,你说出这种混话,小心我撕烂你那张油嘴!” 屋外路过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缓下脚步,侧耳细听。 因为高文秀的一句不伦不类的话,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今晚沈碧珠和沈碧晨都没在场,高文秀就愈发得意起来:“沈忠国,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就是你们李家和沈家的克星,她克死了自己的爸妈,又来克你,在我们家赖吃赖喝多少年?如今让她拿点钱出来给我们买房子都藏着掖着,这种白眼儿狼有啥用?啊?你自己说说,有啥用!” “她李绮橙就是败家的女人,肚子被搞大了回来就靠我们,你说,她爸妈生前给过我们什么好处?凭什么我们就要养着她和那个野种!” 高文秀眼睛越来越红。 沈忠国听闻,一个气急攻心,转手就将桌上的茶杯给她扔过去,那茶杯没真的砸中高文秀,而是在地上碎成一朵花,热乎乎的茶逐渐凉下来。过了会儿,他平静了一些,走过去把敞开的大门关上,然后没理那无理取闹的婆娘,自个儿回房抽烟去了。 高文秀觉得委屈,房子的钱她可心疼,那李绮橙的钱她却毛都碰不着一条,如今坐在客厅,想起自己嫁给这个装修工这些年过的日子,觉得十分清苦,竟然就坐在饭桌旁哭了起来。 那晚,沈忠国匆匆洗了个澡,就连夜赶回了装修的地点。高文秀则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她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旺得她晚上做梦都梦见房子的赔款流到她荷包里了。 *** 席晔去伦敦出席某个商业会议,大概要五天左右的时间。 刚到酒店,助理就想主动为他提行李箱。可席晔心里有点发怵,生怕别人知道他里面装的东西,于是拒绝,自己一路拉回房间。 期间曾萝给他打过电话,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席晔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伦敦眼,语调也懒懒的:“我这几天在伦敦,你有事?” 曾萝刚做完SPA出来,走到停车场,边打开车门边嘟哝了一句:“你也在伦敦?” 席晔不知道她口中还有谁在伦敦,哪知她又说:“席晔,咱们这关系什么时候才到头?演戏也演够了,我说,你也该找个正式女朋友了。” 这几天光顾着那母子俩,倒把贾青这事儿给忘了。席晔语气平淡地回答:“就现在吧。” 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形式上的,况且席晔有心要娶那个小哑巴,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早点摊开才好。 席晔以为她至少会和他谈些条件,哪知曾萝就“哎”了一声,倒也没多问,态度很是洒脱,“那行,就这样吧……”末了,她又问,“对了,你住哪个酒店?” “……” 席晔没回答,很快把电话挂断。 手机壁纸是他儿子,笑得有点腼腆,他盯着那上面看了一会儿,心情没由来地好。 这边,曾萝这一刻还在抱怨那男人的没礼貌,下一刻就接到了另一个来电。 “席晔也在伦敦。这件事我才刚刚知道,嗯……你在那间酒店?” “布朗酒店。”那边的女声听不出喜怒。 曾萝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笑出了两个酒窝:“阿芸,我们刚刚协议结束这段关系了。” “嗯。”依旧不咸不淡。 曾萝腾出一只手来搅自己的发尾:“阿芸,我觉得席晔就是在等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别这么说。” 曾萝毫不在意她的回避:“明天找个机会,和他在神秘的伦敦来个美丽邂逅吧。我相信,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在身边,是有原因的。” “……” “阿芸。” “我在。” 曾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等等找个人问问,他明天会经过哪些地方。”还没等那边的女人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布朗酒店的某个房间里,一个身段姣好的女人泡在浴缸里。她将手机随意扔到一旁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伦敦的天气多变,这个时候的温度骤降,街头到处可以看见僵直脖子行走的路人。 第二天,席晔工作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 气温还比较低,他把车开到泰晤士河旁边停下,又打开车窗,等到冷风吹进来,高速运转了一天的脑子才稍稍得到舒缓。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他忽然想起那个小哑巴,不多时心里又是一阵痒,像有个人拿着狗尾巴草在撩逗似的。 小哑巴还挺倔。席晔想了想,侧身从车后座的旅行包里翻出一件朴素的白色内衣。 李绮橙的内衣的确是他拿走的。 那天下午,他先于她出来,一出来就看见她的胸罩挂在烤火炉前。席晔有点愤怒,那个姓马的男人来的时候,岂不是也看见了?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后来强烈的*驱使他将那件内衣给偷偷带走。 此刻,他将那个大号的胸罩拿在手上,还偷偷地凑上去闻了下。除了很温和的洗衣粉味道,没多余的。 他又将五指在空气中抓了抓,想起李绮橙的尺寸,那可不是一手能掌握的。 席晔眼底一片笑意。 几分钟后,他低头看见手上的胸罩,这才如梦初醒,慌不择乱地把它重新塞回旅行包。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小哑巴就跟块木头似的!等到做完一连串动作,他脸上溢出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左脸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席晔看着不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心思却飘到很远很远的G市,那里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巷子,巷子里有到处乱晒的衣服,有专门坑人的算命瞎子,有七嘴八舌的中年妇女……那个小哑巴安静地现在门口,低头缝着衣裤。 席晔的心微微有了荡漾,只是这荡漾还不足以惊起他的察觉。 他盯着泰晤士河发了很久的神,直到不远处的路灯下,在一群白种人和黑种人之间,出现了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妖娆女人。 女人长相上等,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席晔也不例外。 席晔只是看了她几秒,随后表面平静地转过头去。 杨芸也没朝他这边看,许是灯光太暗的缘故,这位美丽的东方女子吸引了不少亚裔留学生的目光。 等到她路过他车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淡淡朝车里看了一眼。席晔依旧面无波澜,眼神平静地盯着河面,仿佛在车外面的是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女人始终是无法忍受被忽略的,况且这个男人曾经还是被甩的那个。杨芸走出几米,又提着包包倒回来,站到车窗前,稍稍弯下腰,若隐若现的乳*沟几乎要贴在车窗上。她死死地盯着车里面的男人。 席晔微微侧头,以为她有事要向自己求助,便将车窗打开,用英语问她:“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杨芸不明白他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她以为男人会因为女人适当的低头而感到愉悦,岂料眼前这男人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她深吸两口气,那两团肉也跟着起伏。 “席晔。” 她冷静下来,嗤笑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席晔才敛了心思去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等到他努力回想起来时,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了。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很快就从孤身一人走在伦敦街头的女人身边擦过。 这个时候,席晔总算是想起来,这个女人好像是叫杨芸,自己七年前的初恋。   ☆、第12章 暧昧气氛 事情总是有些巧合,或者,这个巧合,是人为。 席晔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酒店。他匆匆洗了个澡,又从旅行箱里拿出那个纯白色却有点微微泛黄的胸罩。 夜色温柔,他半倚在床上,脑海里全是李绮橙的模样——她怒视他的样子,要哭不哭的委屈相,看孩子时温柔而得意的表情……他心里突然一痒,拿出手机,准备给她发个短信,问问近况。 其实,也不过离开了一两天而已,席晔却有了归家的心情。 他正打着字,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席晔皱眉,放下手机,拿了浴袍把身体裹好,去开门。 灯光不算亮,意外地朦胧,营造出暧昧的气氛。门被打开那一瞬间,一股属于女人温和的沐浴露味道就飘了进来。席晔眼底先是微讶,接着拧眉看着眼前头发湿湿的女人,不作言语。 杨芸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胸前的肌肤露出一大片来,牛奶般嫩滑的皮肤让女人看了也得歆羡不已。若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刻,暧昧的灯光、房间和颇具情调的红酒,男人也一定会心思旖旎。 她就站在他面前,眼神平淡。 席晔也面无表情。 一分钟过去后,见她还没开口的迹象,席晔的耐心也被消磨干净。他正要关上门,一只素白柔软的手却及时阻止了他,“我们谈谈。” 席晔微微侧身:“谈什么?” 这女人却自顾自地踏进房间内,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她卷起袖子,替他捡起扔在沙发上的衬衣,“这么多年了,习惯还是改不掉。” 席晔神情冷漠地站在她身后,迫于良好的修养,还是忍着脾气说:“杨小姐,请你放下我的衣服。” 杨芸动作微滞,接着挑眉,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男人的伪装总是容易被撕破的。” 她将衬衣搭在手上,转身和他面对面,“阿晔,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席晔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杨芸自顾自地说:“大概有七年了。”她将手指搭上他的黑色衬衣,轻轻抚摸着,“我刚从希腊过来,一下飞机就到了这个酒店,之前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席晔闭了闭眼,无意间看到她的手指,突然觉得好笑。这个女人的手指一看就是没沾过阳春水的,哪像那个小哑巴,因为常年劳动的缘故,粗糙得满是茧子,那天他还看见上面贴了一个创可贴。 男人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不在状态。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瞧见了她手上的那两件衬衣,心情一沉。 “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能会避免不了见面,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有男朋友的,他对我很好……”说到这里,杨芸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的表情,“虽然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但我并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席晔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很僵硬。 杨芸眼睛一亮,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于是将他的衬衣轻轻放下,朝门口走去,走之前又说:“咖啡别喝多了,注意身体。”语毕,那娉婷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 门关上那一刻,席晔冷笑着将她碰过的那两件衬衣扔进了垃圾桶。 自作聪明的女人,瞧她今晚说的话,他和她有那么熟吗? 席晔本来还算好的心情被杨芸的突然出现给搅烂。他抽了一根烟含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却迟迟不肯点燃。男人高大结实的身躯挺直地站立着,他捻着那根烟,回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心情的变化,突然觉得很微妙。那种感觉很犯贱,却意外地享受。 席晔很快就从让杨芸带来的坏心情中恢复,做梦时,竟然梦见那个小哑巴,她穿了一件透明的内衣,摆着撩人的姿势躺在床上,那明晃晃的胸可大了。 那晚,席公子这么多年来,总算是做了一场实实在在的春*梦。 春*梦的对象,竟然是自己这些年来恶梦的女主角。 席晔真是尝到了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复杂滋味儿。 *** 五天的时间没由来的漫长,席晔这期间倒是没怎么遇见杨芸,走之前还看见她和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在街上并肩走着。他无意间看了一眼,觉得无趣,又因为航班延误,心里却急着回去,这才打了席川的电话,让他搞了架专机过来。 回到国内的时候,他头一次觉得这片土地如此让人亲切,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平安巷。 然而赶到平安巷,却意外得知李绮橙早就去了乡下。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是个买麻糖的老人,挑着担子从对面过来,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厚衣裳,嗓门儿亮得很:“橙子带着西瓜崽子去回乡下了!” 席晔觉得她肯定是去见马方乾那个乡下男人去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礼貌地和老人道过谢,鬼使神差地让司机把车往曹家村的方向开去。 彼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他睡了会儿,没多久就听到司机的声音:“先生,到了。” 席晔睁开眼,瞧见这里是曹家村所属的那个小镇街上。街上还比较冷清,呈现出一种年后的萧索。他对司机说:“开到曹家村去。” “先生,前面在修路,要从另外一条偏点儿的公路绕过去,我问过这里的人了,那条公路也堵,到处都是大货车,灰尘又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司机答。 “……”席晔穿好大衣,自己下了车,让司机在这里等着。走之前,还给李绮橙发了个短信,问她现在在哪里。 他来过曹家村,知道从镇上走到那里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那司机还纳闷儿,这大老板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个破镇子。瞧这满地的灰尘和菜叶,破破烂烂的超市,他一个底层人物看了都觉得心寒。 席晔走到半路,越过公路上的货车,一路上吃了满嘴的灰尘。那小哑巴还不回短信,他握紧手机,走到一处坑坑洼洼的地方时,却在路边踩到一泡狗的排泄物。 一向爱干净的男人这下真是火了。偏偏前面还有两个货车司机在吵架,说的方言他听不懂,但就觉得像苍蝇一样烦。席晔在路边的干草上胡乱擦了下皮鞋底,忍着聒噪的吵架声,从一群人中间走过去了。 那群人中间看别人吵架做热闹的还有些个乡下姑娘,那次吃百岁酒就偷偷看过席晔,心里偷偷惦记着,这会儿又见了真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心里又“砰砰”跳,为这男人的长相而羞涩。 席晔无心观察这些,一路朝着曹家村的方向走去。 远远看见那条河了,这边的车子也少了许多,但迎面来的几条臭气熏天的猪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又让席晔差点崩溃。 这猪,尾巴还一撩一撩的! 把那群牲畜甩到身后,他加快脚步,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曹家村的那条河边。河对面就是李绮橙的家,席晔远远地看见了,又拿出手机看看,竟然还没有短信。 他就站在那条桥上,看着底下浅浅的河水出神。 万一,这小哑巴不在这里怎么办? 看着周围的山水,席晔莫名生气——他怎么做出这种未经过思考的举动? 而就在他出神之际,裤脚边猛地窜过毛茸茸的东西,他大腿一颤,等到察觉过来时,小腿传来一阵闷痛……席晔低头一看,一只黄狗狠狠咬住了自己腿! 原来两只狗打架,追到这桥上来,找错对象胡乱把自己给咬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深吸口气,瞪着那条狗。而黄狗并没有过多注意他,猛地一扑,窜到那条花狗身上,两条狗继续撕咬起来。 席晔黑了脸,蹲下身来查看伤口。 “妈的!”看到那两个牙印子,他抑制不住地爆了句粗口。 席晔正准备去教训一下那两条不知好歹的狗,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原来是小哑巴回短信了—— “我在村政府这边,你有事吗?” 席晔松了口气,将手机放好,这才看向那两条狗,边磨牙边跛着脚走过去,用力把厮打成一团的两条狗给踢到河里边儿去了。那两条狗落水后立刻浮了上来,惊飞了下面的鸭子和白鹤。远处有一个担着粪桶的庄稼人看见了,还以为有人在偷鸭子,大吼一声:“哪个悖时砍脑壳的在偷鸭子!” 他,偷鸭子? 席晔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他一瘸一拐地过了桥,趁着那人还没追上来之前,边走边发短信给李绮橙。 “我在你老家屋外等你,赶紧回来,我被狗咬了!” 这边的李绮橙领完钱出来,背着西瓜一路从小路那边走过来,正准备回一趟老家取东西,却看见那桥下面有两条浑身都湿透了的落水狗。 席晔被狗咬了?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李绮橙笑了一路,脸都憋红了,小心翼翼地背着儿子从桥上走过去。这时迎面走来挑着粪桶的同村人,和李绮橙打了招呼后,又说:“刚才有个人要偷我鸭子,橙子,你看见是谁了吗?” 李绮橙忍住笑意,直摇头。 “要真是偷鸭子的,看老子抓到了不整死他!”那人恨恨地说。他放下粪桶,低头数着已经被惊到岸上的鸭子,“看来是没偷成……”又看见那两只凶恶的狗,嘴上“哎哟”一声,赶紧往河边跑去,“杀千刀的死狗哟……悖时砍脑壳的!” 李绮橙差点憋出内伤,心情蓦然轻松起来。走了大概五分钟,能看见自家房子了,李绮橙远远就瞧见席晔正靠在门前那棵大叔上。他的裤腿被撩起来一小截,仔细看能发现牙齿印。 而他的脸色……极度不好。 她笑意盈盈,牵着儿子一路走过去,那双眼睛都笑弯了。 席晔见了,攒紧拳头,黑着脸:“你笑什么?赶紧过来扶我。” 西瓜见母亲笑,自己也笑,最后笑到肚子都痛了。席晔的脸色更难看了。 等到李绮橙走到离他不到一米的时候,谁料到他长臂一伸,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胸紧紧贴住他胸膛以下的部位,那*的感觉差点唤起席晔久违的*。 李绮橙挣扎着,用手捶他,又不敢去看他的脸。 西瓜跑到一边捉虫了,根本没理会这两人。 “小哑巴,你笑什么?看我被狗咬了你很开心是么?”席晔瞪着她。   ☆、第13章 旅店一夜 李绮橙涨红了脸,偏头看向儿子,企图求救,却发现那小子心思早就被草丛里的小玩意儿给勾走了。偏偏她的手又被他钳制住,根本无法动弹。 席晔心里上火,却耐着脾气和她说:“我刚下飞机就赶来这边,你别闹我,这镇上有好的医院吗?” 医院倒是比不上城里的,不过没有差到哪里去。李绮橙点头。 “等等陪我去打狂犬疫苗。” 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李绮橙愣了下,不自觉地就抬眼看了他一秒,男人长相自然不用说,此刻表情又是温和而醉人的,像极了古代的翩翩公子。她一时间晃了神,动作机械地点头。。席晔知道和她交流,她除了点头摇头没别的方式,乏味得很,但见她安安静静的,又觉得乖巧,心里舒服了许多,刚才的狼狈也差不多忘记了。 倒是李绮橙看见他小腿上那两个牙齿印,一时间又偷偷笑开了嘴,细细白白的牙齿都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吃瘪的时候。 不过正事归正事,她赶紧招来西瓜,准备去镇上的医院。 这里到镇上,少说也得半个小时,加上席晔脚受伤,走路的速度恐怕更加慢。从高处望去,银色带子般的公路上还堵着车,恐怕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畅通。李绮橙想了想,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字,然后递给席晔。 “我去找个熟人,让他用摩托车载你去医院。” 席晔看了她的提议,很不高兴,“我走路去就可以了,摩托车载不了我们,这点伤没事。” 李绮橙两头为难,坏心地诅咒他得狂犬病。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走路的方式。 在离开老屋之前,李绮橙没发觉,马方乾的母亲王兰偷偷见着她和席晔的事了。 王兰在竹林站了好半天,等到一家三口走后,这才冷着脸回了自家屋。 …… 下午五点左右,李绮橙在医院的收费窗口缴了费后,席晔也差不多要开始打针了。她刚走进去,就看见西瓜被他紧紧抱住,一旁的医生则口气很淡地说:“看你人高马大的,居然晕针,你儿子都比你坚强。” “爸爸别怕哦,我给你呼呼……”西瓜像个小大人似的回抱住席晔。 那医生调侃似的语气愈发明显:“等等别往这边看,不然在儿子面前丢脸了可不好。”镇医院的医生大都是本城医科学院毕业的,都是本地人,他瞧着瞧着,觉得席晔有点眼熟,心下疑惑,不过也没多问。 李绮橙看着这一幕,一边为这个男人晕针而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酸溜溜的——只和她一人亲的儿子如今也越来越黏席晔了。 她在心里也是打好算盘的,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他虽然钱多,权力又大,但她拼死都不会把儿子让给他。现今看到这一幕,李绮橙觉得心里不舒服,像喝一坛陈醋似的。 疫苗很快就注射好了,之后医生又嘱咐了些必要事项,转眼时间就到六点多了。 镇上回城里的车早就收班了,李绮橙想要回去,眼下只得搭席晔的顺风车。哪知到了司机停车的地方,却意外得知车出了故障。 李绮橙很不解,写了几个字递给身边的男人,“你这车这么贵,也能出故障?” 席晔淡淡瞟了她一眼,“再贵的车都有出故障的时候,你这脑袋怎么长的?” 然后他弯腰对车里的司机说:“你在这里守着车,给老方打个电话,让他另外开车过来。” “先生……老方他……” “打电话。”席晔命令他。 那可怜兮兮的司机只好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前辈打了个电话。一分钟后,他从车内探出头来,脑袋也像是突然开了窍,“先生,老方他女儿今天结婚,来不了。” 席晔对他的应变能力感到很满意,“嗯,那我们只好在这镇上的旅店委屈一晚了。” 司机,“……”他转眼看了看车外站着的一大一小,心下了然,便附和着说,“也对,我们来的时候,前面还堵着,这会儿收费站那边只让一边通行,回去的话肯定很危险,这路狭窄得很,下面又是悬崖陡壁,恐怕晚上走着不安全。” 李绮橙站在一边,听他们交谈着,心里却着急得很。不能回去?这里哪有地方可住?她家的老屋里面除了两个破柜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住旅店?这里的旅店乱得很,哪里能住? 席晔拍了下大衣上的灰尘,然后转身抱起西瓜,对里面的司机说:“这是我儿子,你认得了?” 儿子…… 司机如遭晴天霹雳,浑身一震,嘴巴微张,眼神当场凝注,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点头:“认得了,认得了……”幸好席晔没有结婚,否则他肯定脑补出正妻大战小三儿的年度狗血大戏。 席晔又说:“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那司机则是一愣,然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明白,明白……”老板是在侧面问他有没有意向保住自己的饭碗。 席晔更加满意,随后便把司机晾在一边,问李绮橙:“这镇里有好点的饭馆吗?” 谁知李绮橙开始比划手语。片刻的寂静后,西瓜开口:“妈妈说,今晚想回去。” “说了这段路很危险,晚上开车不安全。”席晔态度很淡,“你如果想走,我可以随便找给你找辆面包车,儿子的安全我要保障。” “……”李绮橙气傻了,想从他怀里抢过儿子,奈何这人手臂如铁,根本抢不过来。她推搡了他一把,也不见效。 席晔俯身,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你一个小哑巴,不会说话,被人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李绮橙斜睨着他,不作反应。 “这里的饭馆哪家好?” 她依旧不回应他。 席晔被磨得耐性所剩无几,但秉着她是自己未过门儿的女人,也就把这火给生生咽下去。这时,那司机说话了:“先生,刚才路过一个岔路口时,我倒是看见了一家还不错的地儿。” 这倒是给了席晔一个台阶下。他二话不说将西瓜扛在肩头,转身就朝岔路口的方向走去,李绮橙见他把儿子给带走了,气得也跟了上去。 司机看着这三人的背影,心想,挺像一家人的。 *** 这家饭馆在二楼,还算干净,都是些家常小菜。这会儿生意冷清,收银台前的老板见到有客人来了,赶紧迎上去。 席晔不太清楚母子俩的口味,就让他们自己点。 他上次记得西瓜说这小哑巴爱吃鸭肉,就先点了一道啤酒鸭。李绮橙看起来不太高兴,但见儿子仰着笑脸,实在不忍心为了自己的情绪和眼前这男人撕破脸,也就随手点了几道他喜欢吃的菜。母子俩都嗜辣,所以点得口味稍重些。 等到菜上齐了,席晔却没有下筷。 这满桌子的红辣椒,唯一一个素菜里面都加了泡椒。李绮橙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忙着给西瓜剥虾,连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席晔从下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填过肚子,他叫来老板,让煮了一碗酒酿汤圆。 他就在一旁默默吃着汤圆,时不时给西瓜夹个菜。 一顿饭吃下来,最后结账的时候,李绮橙要求AA制。席晔黑着脸,钳住她的手腕,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给老板。 那收银台还有个年龄小点儿的女孩,约莫二十岁出头,女孩从小在镇里长大,除了在电视上,还没见过席晔这么好看的男人,收钱的动作也稍微怠慢了些,还问细声问席晔要不要发票。 李绮橙见了,表情鄙夷——专招桃花的男人! 席晔最后没要发票,二话不说牵着李绮橙就走出饭馆。 天色已暗,镇上的街道有些个吃夜啤酒的,大冷天的穿个毛衣在那边划拳;冷清的广场上只有十来个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远处的山包围了整个小镇,昏暗的路灯下,三个人缓步走着。 “爸爸,我们晚上在哪里住?”西瓜被李绮橙抱在怀里,侧过身去问旁边的男人。 “去住旅馆。”席晔答。这小镇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来回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完,这边一共有三家旅店,一家在网吧楼上,另外两家在偏一点的菜市场旁边。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选择了在菜市场旁边的其中一家。 李绮橙不太情愿住旅店,不过都这个时候,她也没办法拒绝。开*房间的时候,席晔也只开了双人间。西瓜兴致勃勃地,觉得这个来临的夜晚肯定很神奇,这是他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这里环境不太好,席晔倒意外地没有嫌弃,反而撩起袖子着手收拾房间。他有轻微洁癖,所以得确保这里的床单都是崭新的。 李绮橙站在门口,一开始还有点局促,可见到这里面有两张床,心里也没那么慌了。她走过去,和他一道收拾了一下床,又检查了一下屋内有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房间里有一台半旧的彩电,能收到动画片,西瓜就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看。两个大人则沉默不语。等到收拾好房间,李绮橙又去外面看了看。这里环境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塞些特殊“名片”进来,她得确保儿子不受影响。不过好在刚才旅店老板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三个客人,也就没干暗里的事情。 但这旅店鱼龙混杂的,很多来这边住的都是镇上的初高中生。镇上有一所初中和高中合并的中学,有些早熟的男生就会带着女朋友来这边住一晚上。今天是周末,更是有几对明目张胆的高中生情侣动作亲昵地一路走来。 席晔掩好门,也跟着她出去了。 走廊上的灯光很暗,李绮橙远远地看见那边走来一个最多不过十八岁的女生,长相清秀,穿着很普通的校服。 那女生见到席晔,漂亮的眼睛有什么东西闪过,故意弄了弄头发,挺挺胸,脚步缓慢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去。 “出来干什么?”席晔根本没注意她,主动拉过李绮橙的手腕,让其和他回房。 那女生闻言,耳朵侧了侧,又听到男的说了些什么。她只觉得那声音真是性感,脸蛋自然不用说,身材肯定一级棒。这种男人,看着瘦,其实腹肌、人鱼线都是不缺的。 待到那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屋,女生跑去楼下的商店买了几个避孕套。 她觉得今晚肯定能用到。   ☆、第14章 欲迎还拒 房间里静悄悄地,西瓜因为太累,八点过就睡着了。李绮橙是先把被窝给他暖好的,然后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去洗漱。 走到洗漱间时,她这才发现姨妈还没走干净。一开始她以为没有了,就没随身带着卫生巾,这会儿现去买? 左右为难之时,席晔在外面敲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李绮橙赶紧冲了厕所,洗好手出来。席晔那张俊脸变得有些痞,故意拦着她不让她出来。李绮橙推他,不动;掐他,也不动。 真是个表里不一又幼稚得很的男人! 不过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他还是让她出去了。 李绮橙一出去,就拿了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准备去楼下找找有没有卫生巾可以买。这厢,席晔洗完手出来,却不见她的踪影,又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便耐心地等着。 这边冬天是湿冷的,一出房间寒意就袭来。李绮橙裹紧衣服,脖子往里缩了缩,这才快步朝前走。 楼道里的灯光是声控型的,环境不太好。她一路走下去,见到不少头发留得长长的青年。李绮橙心里一跳,怕惹了事,低着头加快脚步。幸好这一路无波,便利店是有卫生巾卖的,她匆匆付了钱,没过多停留,便上楼去了。 走到半路,哪知竟然在楼道上遇见了刚才那个清秀的女生。 女生嚼着口香糖,打量了一下她的胸和腰身,表情鄙夷,又见到她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扑哧”一声笑出来:“来姨妈啦?” 李绮橙脸有些红,准备抬脚走人。 “你也是倒霉,出来卖还遇上来姨妈。那男人这么帅,而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不如这样,我代替你上。有钱人就喜欢我这种学生妹的,他出的价我们五五分……”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女生误解,李绮橙是有点生气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理那女生,攒紧塑料袋就往前走。 那女生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很不甘心,追了上去,“喂,□□?实在不行三七总行了吧……还是那客人有特殊癖好,喜欢‘浴血奋战’?” 走到房间门前,李绮橙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谁料那女生跟着追了上来,声音还不小:“你让他看看我,说不定他就好我这口呢。” 李绮橙转身,瞪了她一眼。 那女生态度立刻变得很不好:“都是出来卖的,你甩脸子给谁看……” 她走上前来,准备直接闯进房间,李绮橙拍开她的手,挡在房门前,眼神同样不善。那女生到底是比李绮橙小个近十岁,见她脸色不太好,也开始有点畏惧。 “你说谁是出来卖的?”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冒出来。 那女生见到席晔从房间里出来,微微一惊,低头做娇羞状。 席晔拉过李绮橙,将她护在怀里,用手把门轻轻掩上,语出讥讽,“小小年纪不干正当行业,张腿就赚钱,你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给男人糟蹋的?不过我看你这副打扮,还是趁早别读书了,免得侮辱了‘学校’这两个字。” 那女生到底是没有多少底气的,听到这话,知道自己误解了面前这两人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 席晔冷眼看着她,又看了眼旁边的李绮橙,转而对那脸色煞白的女生道:“还有,她是我女人,不是出来卖的。你,道歉。” 女生不甘心,想着李绮橙一直没说话,就低声说了句:“她是哑巴吗?又不会解释,我又不知道……” “你说谁是哑巴?”席晔的声音瞬间冰冻,咬牙切齿得好似要把人嚼进肚子里吃了。 女生抬起头来,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李绮橙,又看了看席晔,突然觉得害怕;她裹紧校服,没再反驳,装作没事人掉头离开。 席晔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也懒得和这种无知又粗鲁的人计较。他揽过李绮橙的肩膀,两人一并回房去了。 回到房间里,看见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席晔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下楼。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坐回自己的床,见她跑进浴室去,心思开始旖旎了。 没过两分钟,李绮橙就从浴室出来。她捏了捏衣角,故意忽视他,径直走向西瓜睡的那张床。缓缓掀开被子,将自己裹进去,李绮橙背对着席晔睡下了。 “睡吧,不早了。”席晔关好灯,也躺下,准备睡觉。 被子里冰冰凉凉的,一开始很不习惯。他仰躺着,听着旁边母子俩细微的呼吸声,不悦地翻了个身。 不过今天实在是累,席晔没撑住,很快就沉入梦乡。 睡到半夜,床边却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晃动。他被惊醒了,艰难地睁开眼,听见西瓜说:“爸爸,我想去上厕所。” “嗯……”席晔睡得迷迷糊糊,掀开被子起床,将他抱进厕所。 等西瓜撒完尿,穿好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席晔将他抱回床,自己也不知怎的,觉得那处热源温暖又舒适,也没多想,就和西瓜一同睡上去了。 两个大人把一个小孩儿挤在中间,被窝里又热,西瓜小声嚷嚷着要睡外面。 席晔沉着脑袋将他抱到床沿那边去,又沉入梦乡。 他睡着睡着,翻了个身,捞过旁边的柔软身体就往怀里搁。那触感熟悉又舒服,席晔摸上瘾,身体窜过一阵阵电流,最后竟然惊醒了。 黑暗的房间里,空气安静而冰冷,而被窝里的温度却是持续上升。等到席晔理清楚头绪,却不想回自己那床睡了。 母子俩都睡得很熟,他做贼似的将怀里的女人往自己这边又挪了两分,生怕她醒了。手碰到她胸部时,心脏更是跳得厉害。席晔本性是好色的,也不愿意压抑自己,手自然而然地从毛衣底下钻了进去。 他想着,如果李绮橙醒了,就解释自己是梦游,哪知这女人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真是遂了他的意。 这女人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席晔用手抓住那半边球,心里竟然生了淫邪的念头。可底下的老二却不争气,半天都站不起来。他捏了两下,心里挫败得很,只好亲了亲她的耳廓,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那手,却像是牢牢钉在上面似的,睡着了都不肯放下来。 *** 李绮橙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席晔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手还放在不该放的部位,肆意将那饱满的水球捏成奇怪的形状。 她一时间又生气又害羞,挣扎了两下。 男人本是醒着的,却没反应。李绮橙用力掰下他的手,歪过头狠狠朝他瞪去。她最怕他耍流氓,她力气没他大,又不能说话来骂他,每次都只能用眼神谴责这个下流男人。可这在席晔眼里,却成了打情骂俏的情趣。 趁着西瓜还没醒,他再次将她紧紧锁在怀里,手脚压住她的四肢,小霸王似的欺身上去,声音低低的:“你迟早都是要做我老婆的,小哑巴。” 听到这个称呼,李绮橙没由来地奇怪。昨天那个女生叫她哑巴,他生气得像是要吃人一般凶狠。可他自己好像很享受这个称呼。再者,她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这让她想起以前不好的回忆。 李绮橙的脸色骤然变得很不好看。 “橙子。”席晔凑近她,没再叫她小哑巴,好似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让我补偿你和西瓜,我来养你们……” 他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议。说来席晔这人也是怪,别的富家公子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他却死乞白赖地巴着她,硬是要娶她。 可李绮橙讨厌死眼前这个男人了,没由来地讨厌,她根本不想和他结婚。她又怕又讨厌他,若是嫁给他,日子肯定不好过。 再者,她不要他的可怜,不要他的狗屁赔偿! 自以为是的男人。她开始挣扎,拍打他的手臂,动作也越来越激烈。席晔想,女人就是口是心非,表面抗拒,指不定是欲迎还拒、半推半就,既然这样,他就遂了她的意。 席晔只好放开她。他仰躺着,语气有点凉:“傻女人。” 在他话出之后,李绮橙踹了他一脚,接着动作地迅速下了床。席晔见她落荒而逃,不免觉得好笑。想起刚才的触感,他叹了口气,心里同时也在慌乱:若是李绮橙知道他那方面不行,还会接受他么? 以前没追求,所以没去在意,现在有了安生和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念头,这方面,的确是个大问题。 席晔突然苦恼起来。 *** 等到西瓜醒后,席晔去退了房。 临走时,李绮橙看到昨晚那个女生被自家父母领回了家,后面还有一个微胖的男人抽着烟站在旅店外面,说着“不要钱啦”之类的话。她瞟了一眼那个男人,愈发觉得这里乱,赶紧抱着儿子离开了。 见她要去汽车站等车,席晔可不干,拉过她就往自己车所在的方向走。 “车上味道大。”他如是说。 西瓜也点头,“爸爸的车可舒服了。” “爸爸的车就是你的车,以后你随便开着玩。”席晔使出了物质诱惑这一招。果然,西瓜的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这么大的车,我开不来。” “那就开玩具车,爸爸明天给你一套来。” “可以吗?” “嗯。” 李绮橙暗自握紧拳头,很想带着儿子逃得远远的。   ☆、第15章 贱人自有天收 回到城里后,席晔接到公司内部的电话。他昨天回来后就往曹家村赶去,这边还有不少工作落下了。陈秘书给他打电话时,听到他的口气,想起他近来的情绪不太对劲,还云里雾里的。 不过席晔一向公私分明,工作从来都是第一位,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将车开到平安巷后,母子俩便下去了。临走时,席晔告诉西瓜,说明天会给他送一套遥控汽车过来。说完这一切,他又朝李绮橙看去,语气正经:“我会等着你的答案。” 他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这个男人她一直都看不懂,不论什么时候。 李绮橙歪过头去不理会,抱起儿子转身往巷子里走。席晔站在原地,盯着那母子俩的背影看了半天,直到两人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上车。 司机启动车后,见席晔心情还不错,犹豫了半天,开口问他:“先生……不打算把这件事和老太爷说吗?” 席晔朝车内的后视镜瞥了眼,“你觉得呢?” “……那位小姐,是先生以前的恋人吗?”司机见他语气懒散,便大着胆子问了句。 “不是。” 闻言,那司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看她……”下面半句话,他觉得不妥,生生给咽了下去。 “继续说。” “我看她对,对您没有那个意思……” 席晔按了按额角,“所以呢?” “……没什么了。”司机最会察言观色,见席晔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立刻闭嘴。这个时候捋虎须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席晔心里也明白,那小哑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女人都是要哄的,他自知理亏,这些年又欠了母子俩不少,不管是出于同情或者补偿,抑或是对那个女人的愧疚,他都不能再坐视不理。 车窗外闪过五花八门的商店,在路过一家饰品店时,席晔突然让司机把车停了下来。 刚才那一瞬,他想起了在资料上看过李绮橙的生日,就在下个月的八号。如今也到了月末,离那天不远了。他下了车,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家店里,挑了一款样式简单的紫水晶手链。紫色很适合那个女人,他这么想。 最后,当席晔提着袋子回到停车的地方时,无意间远远地看见两个女人挽着手一齐从对面的咖啡店里出来。他凝了视线,片刻后,面无表情地重新上了车。 车子重新驶上马路,渐渐融入车流中。 曾萝正准备拉着旁边的女人去朋友新开的服装店去看看,却发现她有点出神:“阿芸?” 女人晃了晃神,“我刚才,好像远远地看见席晔了。” “那个大忙人哪有时间整天在外面闲逛?”曾萝笑她,“再说,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表现出想他,他就越不在乎你。” 杨芸转头,平静地看着她:“我和席晔,已经不可能了。”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哀伤的表情。曾萝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于是拍拍她的背,道:“下个月去医院检查一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不太确定。” 曾萝叹了口气:“时间哪里经得起蹉跎?阿芸,席晔一直在等你,你还不明白?他平时的重心都放在事业上,可哪个男人心头没有颗朱砂痣?” “或许他是……” “我当了他这么久的幌子,他身边有多少女人我还看得不分明?” 听到这话,杨芸攒紧手里的包包,低着头,不再言语。 或许曾萝是对的,不管怎样,她都要赌一把。 *** 李绮橙回到平安巷后,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煮,门就被敲响了。 她正在洗菜,听到敲门声,擦擦手赶紧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颓败的沈忠国。她还没来得及将他迎进来,“扑通”一声,沈忠国就跪在了她面前。 路过的人不少,李绮橙手足无措,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这长辈给晚辈下跪,她可是要遭天谴的。她赶紧上去,要扶起舅舅。沈忠国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论她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从巷子那边传来,李绮橙抬头,只见高文秀、沈碧晨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高文秀的脸不再像以前那般刻薄,眼睛也红着,一边脸还肿得老高。 她跑到沈忠国面前,哭也不是,闹也不是,就在旁边抹眼泪跺脚,“这不是丢人丢大发,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呜呜……” 西瓜听到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李绮橙沉着脸把他赶回去,关上了房门。 她继续去扶沈忠国,无意间看到高文秀又恨又怕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很。她来不及去想那眼神的含义,低头继续拉着沈忠国的手臂。 “橙子,舅舅对不起你。”沈忠国抹了一把老泪,“对不起你啊……” “你和她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高文秀在旁边边哭边喊。 路过的人一个个驻足,看热闹来了。 这时,沈忠国抓起一旁的石头就砸到高文秀身上,死死盯着她:“死婆娘,给老子闭嘴!” 高文秀被砸中了腹部,幸好大冷天衣服穿得厚,没受伤。这么一出,她哭得愈发厉害,真真是如丧考妣。 沈碧晨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她还是比较冷静,大致把事情和李绮橙说了下。原来最近这高文秀学那些个炒股的,偷偷把钱拿去打了水漂,整整十五万都没了。那股票在她这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面前,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她身上发挥得真真切切。再者沈家之前看中了一套二手房,这钱是拿来付首付的,眼看着就要摆脱这个城中村了,却在一夜之间,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时候。 钱,对于在底层生活的人来说,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李绮橙听完,神情麻木。 沈忠国依旧在不停和她道歉。她知道那道歉是什么意思,她的舅舅,辛辛苦苦赚了这么多年的钱,供出了两个学生,穿得破破烂烂,近几年的风湿病还越来越严重。那些钱,却在一夜之间,化成了泡沫。这种打击,对于一个老老实实不分日夜工作的男人来说,有多么深多么大,李绮橙很清楚。 她想起自己变成哑巴那段时间,舅舅忍受着高文秀不满的眼神,带她四处看医生的场景。 高文秀尖利的哭喊声和沈忠国浑浊的泪,并没有让李绮橙左右为难。她站在原地,周围人投射过来异样的眼神,她被那些眼神刺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然后她动作机械地走进屋内,把昨天从村政府领的那张卡拿出来,递到沈忠国手上。 里面有二十三万左右,她的舅舅,救过她一命,她理应报答。 然后,高文秀呢? 见到那张卡的高文秀眼睛微微一亮,下颌微颤,正要从沈忠国手里拿过卡仔细瞧瞧。就在这时,另外一边脸却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袭来。高文秀被打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李绮橙站在她面前,手还保持着放在空中的姿势。她睨着高文秀,就像在看一坨垃圾、一团淤泥。 这就是她的亲戚,狗屁不如——视财如命,不懂尊重! 这一巴掌,她给得问心无愧。不管高文秀炒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她的目标就是自己的钱,李绮橙深谙这个道理。既然这样,她就拿出来,还舅舅一个人情。 高文秀一惊,被人打了一耳刮子的耻辱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正要扑上去和她李绮橙厮打,却被沈忠国给拦住。 “你还想作什么孽?丢人现眼!” 李绮橙回到屋内,将门紧紧关上,努力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 西瓜坐在凳子上写作业,见她回来后,咧开嘴笑了下。孩子还沉浸在父亲说要送他遥控车的巨大喜悦氛围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绮橙一愣,捂着嘴跑进厕所,偷偷哭了起来。 这些年来,父母双亡,读书时因为太胖被周围人排挤,怀孕时辛苦打工差点流产,她尝遍了人世间的艰辛,受够了周围人投来的别样目光。这些委屈,在舅舅向她下跪那一刻,彻底包围住她,漫天的酸楚化成源源不断的眼泪,她蹲在地上,压抑地抹着泪水。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李绮橙想,她真是占完了世上所有的霉运,不过好在最艰难的时刻都挺过来了。现在,她不为那笔钱而心痛,而是为舅舅、为自己早逝的父母、为这个从小跟着自己受苦的孩子心痛…… 半个小时后,李绮橙红肿着眼睛从浴室里出来。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动静,她失魂落魄地坐到床上,想起还没做饭,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去洗菜。 这时,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起一看,是席晔发过来的。 “你生日快到了,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她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想法,又正在气头上,于是回他—— “你滚得远远的,我讨厌你!” 那边,收到短信的席晔眉头一皱,内心极度不舒服。他准备打个电话过去,却猛然想起那女人不会说话,于是只得作罢。 席晔不死心,继续给她发短信—— “发生什么了?” 李绮橙看了,将他手机号码和短信全部删除,最后关机,不再理他。 没有收到短信的男人最后还是打了过去,却得知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他也气了,咬牙把冒冒失失闯进来的部门经理给骂得狗血淋头。 部门经理当了次沙包,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等到室内又只剩他一个人,席晔郁闷地拿出一根烟点燃。 小哑巴,脾气还挺大,他惹她了么?   ☆、第16章 心生怜悯 席晔一下午工作都心不在焉的,空荡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拿着手机,想给李绮橙打电话过去,却拉不下面子。 眼看着几个小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他正准备回家,半路却接到了郭子衿的电话。 电话里,郭子衿约他去喝酒,两个大男人的娱乐生活就是喝酒。席晔本想拒绝,可心里烦闷,借酒浇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之后,郭子衿很“殷勤”地询问起他和李绮橙的近况,却被他以沉默带过。 什么近况?除却碰了下她的胸,连个好脸色都没得到过。这种事情,席晔憋在心里,根本不想去面对或是承认。作为一个被历届媒体评为G市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的有钱男人,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会无视排斥他到如此地步。 到了喝酒的地方,他坐在包厢的另一头,只着了一件衬衫,端着酒杯把酒当水灌。郭子衿叫了两个妞过来陪酒,席晔见了,冷着脸道,“我现在不想看到女人,把她们打发走。” “这是我叫的,你别看就是了。”郭子衿痞痞地说。其中一个女的娇笑着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葡萄。 “我说,你是不是在女人那儿吃瘪了?”郭子衿见他一直在旁边喝闷酒,便试探性地问了句。 席晔不说话。 对面这个男人是情场老手,见到这种情况,便猜到了大半。不过正事要紧,他挑了挑眉,“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医生,很有名的……” 郭子衿这话戳中了席晔的痛处。他重重将酒杯放下,酒水洒出来溅到一个女人光裸的大腿上。那女人抖了两下,眼神怯怯地瞧过去,企图引起男人的怜悯,奈何席晔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郭子衿,把这两个女的给我支走!” 这下不用郭子衿出马了,那两个女的自动就灰溜溜地逃出包间。 席晔头疼得紧,真后悔把这事儿给郭子衿说了。他叹气,继续灌酒。没了女人的脂粉味儿,屋内的空气清爽不少。 郭子衿劝他:“你不去检查一下,怎么知道毛病到底出在哪里。这事儿是丢人没错,可我找的那医生,绝对守口如瓶。全天下知道的,就只有你我他三人。” “不去。”席晔握紧酒杯,执拗得很。 “那……你就没去找李绮橙试试?”他改变了法子,这么问了一句。 “……” 郭子衿这下明白了,原来他对李绮橙也是站不起来的。这下可麻烦了。 “你对她的感觉呢?” 席晔沉默了几秒,才答:“心痒难耐。” “……”轮到郭子衿沉默了。 两个男人果然还是讨论不出什么结论。酒越喝越没味道,席晔盯着包间里的灯,竟然觉得那个小哑巴的脸就在面前。他胃里有些不适,坐了一会儿,便放下酒杯,起身走出包间,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包间离厕所不算近,半道中遇到搭讪的女人,席晔都冷着脸避开了。 走进男厕,里面倒是冷清。他走到镜子前,盯着里面的自己,呼出一口浊气。 五分钟后,席晔从男洗手间里出来,一路撞撞跌跌地拐回包间。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好些天没沾酒,胃也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眼前的景象也晃得厉害,像是有个人拿棍子把这世界搅颠倒了。他以往都没有这么不胜酒力,如今却昏沉得厉害,太阳穴那边似要跳出个什么东西来。席晔靠在墙边歇气,半眯着眼,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大衣的女人朝这边走来。 他晃了晃头,继续前行,却听到那个女人叫了他一声。 “席晔?” 杨芸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她也是来陪朋友喝酒聊天,刚回国,很多人际关系需要处理。在这里遇见席晔,她不是不惊讶的。 或许是上天给的机会。杨芸想。 她见他面色酡红,就知道他喝酒喝多了,便上去想扶他一把。哪知席晔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胃里越发难受,竟然没忍住,“哗啦”一下,尽数吐在她的大衣上。 秽物的气息刺鼻难闻,杨芸闭了闭眼,忍着那股味道,脱下大衣,想去拉席晔。 “你是谁……”席晔将手搭在额头上,还处于天旋地转的状态,根本不知晓眼前的女人是高矮胖瘦。他用手挥开她的手臂,扶着墙想自己回包间,可脑袋一时间糊涂,竟然想不起来包间的号是多少。 杨芸咬唇,不死心地去扶他。席晔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她身上。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她轻声问了句。 男人没应她。他的身体晃悠得厉害,像是大海中被波浪肆意翻卷的游轮。杨芸扶着他,感受到他胸前紧绷的肌肉,脸上不禁浮出红晕。她稳了稳心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那边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早点回去。 酒劲上来后,席晔醉得不省人事,便任由她将自己扶上那辆白色宝马。 …… 这厢,郭子衿都等了半个钟头,还没等到席晔,便出去看了看。 男洗手间找遍都找不到人,走廊各处也都找遍,不见其踪影。他拿出手机给席晔拨了过去,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后来,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告诉他,有个女人把席晔扶走了。 “妈的!”郭子衿暗自低咒。 哪个女人胆子这么大? *** 席晔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一个胖女人蹲在悬崖边上哭泣。她身上的肥肉都可以用来榨几桶油,大腿粗得和地里的萝卜一样,上面的肉松散得厉害,像是一揪就能揪下来。 她的肚子很大,大得十分不正常。席晔觉得她是怀孕了。 女人哭得很委屈,那悬崖下面,深不见底,有着浓浓的酸雾和嶙峋的怪石。周围的山峰都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颜色,悬崖后面,并没有退路,因为后面也是悬崖。 不,应该说周围都是。 他就站在她后面,听她哭泣。 后来,梦境转到一个教室里。那个胖女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低着头,看不清容颜,周围的人都朝她投去异样的眼神——这么胖,怎么不投胎当猪啊? 席晔想,那些个黑心肝的人,被蛆虫吃了才好,嘲笑别人的体型,自己是个什么嘴脸也不拿出镜子照照,专挑别人痛处,拿放大镜放大了看,仿佛这样就能和身边人有个茶余饭后的小话题。 席晔很同情她。 同时,他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因为他也嫌弃过胖子。 他要上去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吗?他要告诉她胖子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吗?他要告诉她……他后悔了吗? 梦境歪歪扭扭,色调阴暗,承载了太多不好的情绪。 最终,席晔从那个梦里逃出来,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家奢华的酒店房间里。 他躺在大床上,耳旁有着“哗哗”的水声。刚才那个梦,让他吃尽了苦头,他心突然变得很空,身上的骨头也懒得再动一下。 杨芸穿好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她的大衣被他毁了,只好临时穿了车里备用的一件。 席晔睁眼,见到杨芸坐在沙发上,面色有点恼。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撑起身体,语气不善地问。 杨芸瞥了眼他身上和那晚一模一样的衬衫,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丝喜悦。她指了指沙发上那件米白色外套:“你吐了我一身,又和别的人闹了矛盾,我只能把你带出那里。” “……”席晔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后,发现上有不下五个未接来电。除了陈秘书和郭子衿的……还有小哑巴。 他心情突然好了些。杨芸看着他稍霁的神色,唇角也微微扬起。她以为他至少会多停留一下,哪知男人下一刻就起身。 席晔礼貌地和她说了声“谢谢”,便不再说话,径直朝房门走去。 杨芸叫住他:“有空吃饭叙叙旧吗?” “抱歉,最近很忙。”他冷淡回之。席晔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他闻了闻衬衫,上面有一股很明显的香水味道。 看来还是得扔了。 外面的夜风吹得人清醒无比。席晔给郭子衿回了个电话,把自己的确切位置告诉他,让他开车过来一趟。 郭子衿在那边嚎叫,他皱眉,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拨给李绮橙。 现在十点半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席晔犹豫地按下去,耐心等待。 然而,接电话的不是李绮橙,而是自己的儿子。 “明天上学了,现在还没睡吗?”席晔勾唇,语气轻柔。 西瓜跑到门外,那里有一盏很亮的路灯。小黑跟着他跑出来,在一边追野猫。 “爸爸,妈妈今天哭了。在厕所哭的。”西瓜告诉他,“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呀?” 席晔靠在柱子上,随口撒了个谎,“因为爸爸差点被坏人捉去了。你慢慢说,她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她偷偷在厕所哭,出来的时候眼睛很红,现在在睡觉。我觉得是舅婆惹了她,妈妈说舅婆不是好人。” 席晔不太清楚个中恩怨,不过大概知道这小哑巴肯定是被自己的刻薄亲戚给欺负了。 他向西瓜问了点关于李绮橙舅妈的事情,可这孩子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舅婆不喜欢自己,还说妈妈连寡妇都比不上。有些话孩子记得比谁都清楚。 最后,他和西瓜道了晚安,满腹心事地挂断电话。 寡妇都不如? 他这不是还没死么?   ☆、第17章 擦枪走火 第二天下班后,席晔开车赶到了平安巷。 这里的人见他三天两头往李绮橙家跑,都在猜测他的身份。有猜测是李绮橙金主的,有猜测是当年把李绮橙肚子搞大的那个男人,还有的说是来要债的,总之,众说纷纭。 席晔提着遥控汽车,一路循到李绮橙家,远远就看见那女人站在外面洗衣服。洗衣台建在屋外,一个简单的石台子,用一块一块的石头砌起来的,底下起了厚厚的年份久远的青苔。他看见她裤脚沾上的水花,往上看,是她因为浸泡在冷水里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 李绮橙仿佛没看到他,把污水放干后,继续清洗衣物。 他缓步走到她身边,将遥控汽车放到台阶上,“儿子还没放学吗?” “……” 她转身,将衣物拧干。由于是冬衣,李绮橙费了很大的劲儿。席晔见状,覆上她的手,拿过她手上的衣物,目光再次触及到那双布满疮痍的手上,眉头轻皱了一下:“你是傻的吗?不知道买双手套?” 她躲开他的手,将清洗好的衣服搁到一边。他也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几分钟都没再开口。席晔眉头微拧,看着她及肩的中长发被扎成一个小辫儿,侧脸倔强而专注,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为此,她的专注让他恼火——他的存在感在她这里,和地上的蚂蚁恐怕没两样。 李绮橙完全把他透明人了。清洗好衣物后,她越过他,将剩下的衣物都装进盆子里,回屋去拿衣架。 屋内也冷。南方是没有暖气的,这样敞开门,冷空气都钻了进去。李绮橙进进出出忙活了十来分钟,终于将衣服晾好。屋里一个大男人站着,存在感十足,可她却当他是透明的空气,连个余光都舍不得施舍给他。 等到她终于忙活完一切,又开始准备去洗菜。 席晔先她一步挡在门口。 这下,她才正眼看他。 李绮橙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灰败,眼窝深陷,眼白里全是血丝,嘴唇也发干,连平日里看着红红润润的皮肤也迅速枯萎。席晔看着她,寻到她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震撼。 “你还要忽视我多久?”他问。 她只是盯着他,那双因为过度疲倦而略微浑浊的眼神让席晔不禁皱眉。他见过很多不谙世事的有钱人家大小姐,她们活在家人的羽翼下,眼睛都清澈得和湛蓝的大海一般。而李绮橙,则让他想起了开在石头缝隙里的野菊花。 她的眼神让席晔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他一晃神,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想拉过她的手,检查一下没有冻伤,却被她狠狠拍开。 李绮橙站在他面前,背脊挺直,不卑不亢,那双她用来代替嘴巴的眼睛充满忿恨。她在用眼神一刀一刀凌迟他。 她昨天被人欺负了,理应对他耍耍脾气的。 “我昨天听儿子说了,你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 李绮橙转过身去,脸色恢复冷漠。屋内一片寂然。她想起小时候去河里捉鸭子,那些鸭子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的场景。后来有个村里的单身汉把它的鸭子捉去了,还逗她:“你要是在这河里呆久了,保不齐那水里的蚂蝗和蛇就来吸干你的血。”单身汉把她的鸭子捉走了,炖了吃了,她从小养到大的鸭子被他半路劫走,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她真想扑上去挠花那人的脸。 现在,席晔就像那个不要脸的单身汉,企图介入她的生活,夺走她最宝贵的东西。 席晔见她态度比之前还冷漠,瞬间恼了。他血涌上脑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上前,弯腰就把她扛起来,直接朝那张破破烂烂的床走去。 他将她扔上去,强制性压住她,又制住她的双手。 “我来了三十分钟,你只看了我一眼。”他极其缓慢地说。席晔的眼神变了变,朝她的唇上移去。 她的嘴唇有点干。 润湿它。 李绮橙瞪大眼睛,正准备控诉他,干涩的唇瓣瞬间被覆上了陌生的灼热。他压着她,动作毫无章法且粗鲁地用舌头撬开她的唇。席晔有心要治她,腾出一只手从她毛衣底下伸进去,准确无误地掬住那方丰盈。 李绮橙怒,尖利的牙齿咬住他的唇角,铁锈味道立刻在两人嘴里蔓延开来。他却不管不顾,要生吞活剥了她才罢休。 她的唇有股说不出的苦和涩,他却一时间迷了心窍,含住她的下唇拼命吮。渐渐地,底下的人不挣扎了,却抖得厉害,他睁开眼,看见她眼角有几滴泪,顿时僵住了。 席晔从她身上起来,替她整理好毛衣,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李绮橙将脸埋进被子里,身体蜷缩着,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在两分钟后从床上离开,然后走出了房间。 直到关门声传来,她这才彻底回神。 李绮橙趴在被子上,思绪飘到很远。 那个时候上大学,是她最胖的时候。有些胖女生很乐观,可她却不是其中的一员。她当时偷偷暗恋学生会的一个部长,那男生长得很普通,但笑起来却很阳光。有次聚会去吃烤肉,吃到最后,男生见还剩不少肉没吃,就说了句“李绮橙,把它们解决的任务就靠你了哈”。 其实李绮橙根本没那么大的胃口。周围人立刻朝她这边看,虽然大部分都是同学,不会像陌生人那样用很直接的眼神看她,但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些有色的眼镜。她低下头,当时恨不得穿越到唐朝去。 “我其实吃不下的……”她实话实说。 众人一听,顿觉没趣,便把话题从她身上移开了。 胖子很少会有春天。李绮橙常年生活在自卑的阴影下,更是无法鼓起勇气向男生表白。后来,由于家庭的原因,她去申请到了学校的奖学金,却被人说长得这么胖肯定是贪嘴那么穷应该瘦得和柴火一样。大三那次,她的室友见她实在可怜,几乎每顿饭都是去食堂打个素菜,然后和着免费的汤吃上一顿,便告诉她,在她背后说坏话的是那个男生,他因为在她后面一名,恰好失去了得到奖学金的资格。 李绮橙郁闷了一个星期,后来不再喜欢那个男生。 她觉得,人生就是这样的。如果她现在还是一百八十多斤,席晔肯定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对她做出刚才的举动?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传来。 “妈妈,我回来了!” 李绮橙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西瓜进门后,把书包放下,又扯下红领巾,见到椅子旁边的遥控汽车,顿时双眼放光:“妈妈,爸爸来过了吗?” 他跑过去,把盒子拆开,边拆边问:“爸爸走了吗,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李绮橙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帮他拆开盒子。西瓜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垂下眼睑:“妈妈,昨晚我用你的手机给爸爸打过电话了……” 她覆在他头上的手一僵。 “我告诉她你被人欺负了……你被舅婆欺负了是不是?”他抬起头来问她。 李绮橙撇过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我们现在有爸爸在,谁都不敢欺负我们的,爸爸是英雄。”他一本正经地说,“爸爸昨晚差点被坏人抓去了,可是他逃出来了,爸爸又高又强壮,别人都不能欺负我们的……”西瓜说着说着,就把注意力投到那遥控小汽车上面去了。他自豪而得意的眼神取代了看见别家小孩玩遥控汽车时的歆羡,他为自己有个无所不能的爸爸而感到高兴,即便他才认识他的爸爸几天。 李绮橙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恐惧感。她起身,走到屋外,抬头。天空阴沉而压抑,一股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从对面房顶上冒出来的梧桐树却抽出了新枝。 今天,她把火锅店的工作辞了。 李绮橙决定,要带着孩子离开平安巷。 *** 席晔心情闷闷地回到老宅。 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他提了古玩上门,在门外碰见自己常年都生活在地下室的弟弟。 席川一身正装,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清明的眼神仿佛在说着“你肯定在某个女人那里吃瘪了”。 “唇角是哪位小姐咬破的?我猜想你肯定不讨那位小姐的欢心,毕竟你一郁闷就抽烟。”席川将眼神移向他大衣上的某点烟灰,“下次讨女士欢心的时候,最好别用强的。” 说完,席川先他一步踏进大门。 席晔叹息,他这眼神毒辣的弟弟说得一点都没错。 席老爷子今天八十一岁生日,没有铺张浪费办宴席,只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个饭。菜上齐后,这几年的冷饭话题又开始回锅炒了。席老爷子催促:“席老大,你那女朋友有信儿了吗?我还想趁活着的时候抱重孙。”他看了眼席川,又将眼神落在席晔身上,“老二我是不期盼了,但是你,可得给我好好想想。” 席晔今年都二十九了,在婚姻的问题上,却从来没给家里人个准,女朋友也不见带个回来,只是说有,曾家那小女儿。席老爷子却不信他。 坐在对面的席晔暗自松了口气,看着架势,那帮媒体还算靠谱,没把他有儿子的事情捅出去。也好,等这段时间过去,他就向家里坦白。虽然这意味着非人的家法,但席晔觉得,值了。 “你也别成天把时间浪费在公司上面,多去见见世面,认识些小姐。我看你那女朋友就是幌子,你也别想骗我老头儿。”席老爷子嘴角往下拉,“你爸妈都在这里,听见我说的话了,你要是端午节之前不给我带个孙媳妇儿回来,我就把那刚从美国回来的钱小姐介绍给你。” 席晔应了一声:“一定带回来。” 什么赵小姐钱小姐孙小姐,他要带回来的,是李小姐。 席川在一旁想,城门失火,幸好他早就被老爷子主动排除在池鱼之外了。 有趣。   ☆、第18章 急转突变 八号那天,是个艳阳天,天气迎来了最暖的时刻。李绮橙二十八岁的生日,就在这么一天。她早早地起来给自己做了碗长寿面,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穿了一件过年只穿过一次的新衣服。 一大早,西瓜就起床,临去上学之前把他的小礼物放在了桌子上——是一张画着一家三口的卡片。旁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妈妈和我,祝妈妈生日快乐。 李绮橙亲了他两口,给他戴上红领巾,这才让他出门,自己则在家里准备做饭用的食材。 以往,她都是和儿子单独过,或是沈家两姐妹出钱给买个蛋糕;今年的生日,却多了一个人。 下午五点左右,席晔牵着西瓜走进了平安巷。他好似全然忘记了前些天自己做的混事,毫无愧疚之心地再次踏进她的领地。 李绮橙站在台阶上,随即转身进了屋。见到他,那天的场景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来,她说不出的尴尬。 他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迈步向前。席晔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左手牵着他的儿子,缓步走进那间屋子。 屋里有他心心念念了好些天的女人。 满屋都是炖排骨的香味儿,简单的木桌上还摆了两碗酒。 李绮橙背对着他,正在切菜,她丰腴的胸脯随着纤细的腰肢一动一动的,手上的动作专注而熟稔。有些感官缺陷的人,总是能表现出旁人没有的专注,比如她。席晔看见她的动作有条不紊,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他将蛋糕放下,走过去。 李绮橙转过身,正准备去看锅里的排骨,却被他挡住了。她眼里有惊慌,有尴尬,也有愤怒。 他看出她的情绪,哑声开口:“李绮橙,那天的事……” “爸爸,你要叫妈妈‘老婆’,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西瓜在一边摆弄这他的玩具,一边说。 席晔摸了摸鼻子,继续向她道歉:“那天的事,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了。” 李绮橙撇过头去,留给他一个表情淡淡的侧脸。 他见她没多大反应,心里空落落的,手上的动作却无赖得很,硬是把她腰肢掐住,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自那天以后,他有十来天没看到她了,手一触上她的身体,就觉得心里踏实许多。 席晔凑到她耳边,低低喊了句“橙子”。 他其实更想喊另一个称呼,可怕她翻脸。 她被他的气息给醺得耳廓发红,身体又管不住,贪恋他温暖的怀抱。有时候李绮橙想,自己可能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他一靠近她就不正常,身体各处都是软的。 李绮橙挣扎了两下,未果,也就任由他揽着了。他见她乖巧如从前,便得寸进尺了一下,伸出手替她将沾到脸上的头发给捋到后面去。 “李绮橙,生日快乐。”他这么说了一句。 席晔的表情是专注的,他从未有过这么一刻的专注。他的眼神都凝在那个女人脸上,她的脸上,浮起了清晰可见的红晕。 这一刻,李绮橙决定,不要生他的气,今天可是她的生日,要喜庆地过。事实上,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根本连气都生不起来。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身体和心灵是不挂钩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妈妈,排骨要烧焦了!” 两个大人回过神来。李绮橙挣脱他的怀抱,匆匆越过男人,去看锅里的排骨了,而席晔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 这个女人,真是让他心痒痒。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 席晔陪着母子俩吃完蛋糕后,就将那条手链拿了出来。 样式很简单的紫水晶手链,没有多余的饰物,就拿一条红绳拴着。他捉过她的手,手指轻抚过那些茧子和伤口,然后将手链给她戴上。 “别拿下来,以后我送你的东西都别拿下来,包括戒指。” 听到这里,李绮橙将手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按住。 席晔系好手链,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要是以后都像今天这么听话就好了……” 给她戴好手链,他停留了十几分钟后,便起身要离开。临走时,他对她说:“李绮橙,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别让他们占了便宜。好歹你也是有男人的人,不比寡妇差。” 李绮橙想了想,点头。 那个时候,说出这番话的席晔,根本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利用他。但他甘之如饴。 正如他所说,她是有男人的人,被自己的女人利用一下,他起码也发挥了作用。 *** 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令人想象不到的转折。 自那以后,席晔都没有再到平安巷。利比亚战乱,卡扎菲政府受到威胁,席氏在利比亚的分公司员工也受到生命和财产上的威胁。 几天后,席晔亲自飞到了利比亚。 半个月后,媒体传出席晔身中流弹的消息,并贴出他与一名高挑女子在大使馆门前相拥的照片。 李绮橙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正是晚上八点。照片很模糊,在那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国家,断壁残垣和废弃汽车旁边,一对金童玉女紧紧相拥。 她关掉电视,不甚在意。 第二天,李绮橙破天荒去平安巷旁边的小报亭买了一份娱乐报纸。上面洋洋洒洒地报道出席晔在大学期间的恋情。她粗粗扫了一下关键词:流产,虐恋,久别重逢。 回家的过程中,她将那份报纸扔到垃圾桶里。 晚上,她盯着手上那条紫水晶链子,临睡前将它取了下来,放进盒子里。 …… 李绮橙家乡的高速公路开始动工,那条本来就满目疮痍的公路被挖掘机和大卡车碾压得坑坑洼洼。公路两旁的草木都蒙上了灰尘,小镇也开始有了些许生气,因为时不时会有上面的人来视察,或是那一群从北方来的修路工人聚在某个常年死气沉沉的饭店里,说着一口可爱耐听的东北话,用这边的馒头夹菜吃。 她辞掉工作后,在家清闲了一阵子。期间,沈忠国来找过她一两次,面带愧疚地将那张还剩不到五万的卡放到桌子上。李绮橙只是摇头,告诉沈忠国,这是她给他的钱,希望他能将卡保管好。 沈忠国问她:“那你打算咋办?” 是啊,怎么办呢?她一个哑巴,又没有多少工作经验,能干什么呢? 后来沈忠国又问了她那个男人的事情。李绮橙知道他指的是席晔,但她也没多说,用一些借口敷衍过去了。 他,美人在怀,她能有什么好说的? 四月份到了。 春雨连绵,万物复苏。曹家村那条清澈的小河上,总是能看到升腾在半空中的水汽。嫩绿色的基调和远处金黄色的油菜花田让这个平凡的村子有了春天的气息;冻了一冬的鸟扯开嗓子鸣叫,催促农人们播种;那远山上大片大片的山茶花隐在绿色中,羞涩地开着。 李绮橙回村坐的依旧是那班公共汽车。由于这边交通不是很发达,自从修上高速路以后,更是堵得厉害。加上隔壁村新开了个煤厂,于是这条路的负担更加严重。山水环绕之间,一辆辆污浊的卡车逐渐让这个小镇变得热闹起来。 今天是清明节,有些堵。李绮橙带着西瓜从早上六点就出发,一直堵到下午一点左右才到达镇里。 下了车后,她去镇里的商店买了些纸钱和火烛,准备祭拜一下过世的父母。在李绮橙的印象中,她的父亲是个憨厚老实、嗓门儿却大的中年男人,母亲则是持家的典型农村妇女,两人都是踏实的庄稼人。那个时候村里的果园还没现在发展得好,她记忆中的曹家村,基本都是黄澄澄的橙子,还有那条满是鱼虾的河。如今,她家的老屋和几块地,也已经不属于她。 这里,对于她来说,只剩回忆。 都说物是人非。但现在物没有原来的面貌,人也不在了。 由于中午没吃饭,李绮橙便牵着西瓜上镇上的馆子吃饭。 那里的顾客都是些赶场完的农民或者卖猪饲料、皮蛋小鸡之类的商贩。有些个悠闲的人,叫了猪头肉和几碗店里招牌的桑葚酒,摆着闲话,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甚是悠闲。 吃饭的过程中,李绮橙听到他们在说关于养猪的事情。 “那姓马的小子吃了个大瘪。” “怎么回事?” 那穿着黑色防寒服、头顶有点秃的中年男人喝了一口酒,眼睛一眯,开始讲起来:“他不是要办养猪场嘛,结果那村办公室的王主任不让他办,说是污染土地。那王主任和这小子有过节,以前这小子撞破了他偷人的事情。姓马的小子就去环保局问,结果那环保局的人也和王主任有交情,就把这事儿卡住了。现在就搁在那里,联系好的仔猪也没买得成。你说养猪好不好养嘛,养好了,那利润就滚滚来,就是你能能干;养不好,你就是没本事。别说那些个有学问的人,来干这行,都不一定比我们能干哩。” “这年头,关系重要,你没个钱,那比登天还难。现在的人既不是菩萨心肠也不是慈善机构,个个都巴不得往自己荷包里捞油水……”另外一个人叹道。 “……” 那两人又说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李绮橙侧耳听着,竟然出了神。 吃完饭,从镇上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提着祭拜的东西来到后屋的半山腰时,在半途中遇见了马方乾。他瘦了些,皮肤倒是没那么黑了,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太精神。 马方乾以往热情的性格也敛下去,只是淡淡和她打了声招呼。李绮橙觉得奇怪,但没表露出来,朝他微微点头,然后朝着父母坟墓所在的方向去了。两人错肩而过。 前两天下了小雨,路有些滑。一路上,西瓜被那些个花花草草给吸引去了,去摘那浑身是刺的金樱子,结果手被扎出血,在一旁委屈得不得了。 李绮橙没空搭理这熊孩子,只是专心地跪在父母坟前,妥帖地打理好一切,又怔愣了半天。跪了大概十来分钟,起来的时候膝盖都麻了,她转身,却看见马方乾一脸严肃地站在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 马方乾盯着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橙子,我有事想和你说。” “……” “咱们下山去说吧。”   ☆、第19章 男人的嫉妒 走到那条清澈的小河前,马方乾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下。西瓜跑到一边去看鸭子,两个大人则坐在河边,沉默了几分钟。 微风拂过,马方乾扬起脸,说起他在新疆遇到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有几个□□份子来抢我的包,拿着刀把我手臂划了一条大口子。我摘棉花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大爷,常常请我去吃他家自制的葡萄干。后来那天,老大爷拿铁锨把我的命从阎王爷里抢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干完这季,一定要回老家,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他抹了把脸,继续说:“橙子啊,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说过要娶你的事?你可能都忘了,可我还是真真切切地记得。就在这条河边,我送了你一朵野花。后来你出了这个村子,我让我妈打听你好长一段时间。十六岁的时候,我出去打工,想着要赚钱回来养你,后来听说你生了娃,又吃了苦,我还从山西的煤矿那边赶回过来一次,可是你不在,我等了一天,然后连夜坐火车赶回了山西……我是个粗人,没钱,浑身就一个‘穷’字,又没什么模样,就有蛮力。那个时候,我就拼命想赚钱,赚钱买房买车,来娶你。” 李绮橙心脏一跳。 “第一次,我进了黑煤窑,在那里呆了整整半年,差点被整死在那里。后来,我又跟着别人去西藏那边挖矿……我这人脑子不行,挣钱没别人厉害,又没手艺,全国各地都跑遍了,也没赚到什么钱。这次从新疆回来,我从我妈那里打听到你是一个人,所以……”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李绮橙攒紧衣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这番话,让她措手不及。 “我妈说,那天她看见你和男人在你家老屋前拉拉扯扯,她说这孩子是你在外面乱来……”马方乾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放低声音,“橙子,我不相信,我不信你是那种人。你多善良啊,比我认识的女的都善良,我和她争论,她还用扫帚打我。” “那天的男人……是西瓜的父亲吗?” 问出这句话,马方乾如释重负。他看着身边这个女人,根本无法将她与母亲口中那种浪荡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身边要是没个男人照顾,总是会流出不少难听的话。 马方乾看不得她吃苦,奈何他没本事,乡下人又没文化,这几年他在外面看惯人世冷暖,也成长不少。他想保护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后半辈子都光明正大地活着。 河边飞来一只白鹤,那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变得暖和起来。冬季的冷冽过后,流水愈发清澈,水面上倒映出来两人的模样,歪歪扭扭地很不协调。 李绮橙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方乾搓了搓手,“对不起,那种事情,我不该问的。” 接着,他像是着急表态一样:“橙子,我之前那些话都是真的,句句都没掺假。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说完,他耳根子都红了个遍,也低下头,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看。 又过了将近两分钟,李绮橙把那边还在看鸭子的西瓜招了过来。 她让他当她的翻译官。 “马叔叔,妈妈问你,你养猪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马方乾对于母子俩毫无障碍的交流感到羡慕又讶异。他答道:“我贷款也有了,现在国家不是鼓励我们搞养殖嘛,可是手续被上面的人卡住了。不过都是钱的事情……” 李绮橙比划了几个手势。 “妈妈说,让她来帮助你,她想和你合作。” 这话一出后,马方乾的表情比刚才还讶然。“你……帮助我,橙子,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他没再说下去。 李绮橙这次没再比划手势,而是朝他坚定地点头。马方乾转头看她,她从来没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埋在土里的玉石突然被打磨出来,又亮又闪。 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 下山的时候,马方乾把西瓜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走着。 李绮橙走在他后面,手心发了一阵汗。刚才马方乾那番话令她很感动,她也没想到他会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感觉。事实上,她对马方乾在心底的认知,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如今的老乡和朋友。 但他竟然说出他要赚钱养自己的话来。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点愧疚。 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一个老实又能干的男人心心念念着?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是孤身一人,这么个烫手山芋,他竟然能没有犹豫地说出那样的话。 李绮橙盯着前面男人宽厚的肩膀,默默低头。 她能做什么呢? 到了山脚,已经快到三点出头了。李绮橙要赶回镇里去乘汽车,临走前,马方乾把母子俩送到了汽车站。 “橙子,今天下午我说的那些话……你要是觉得负担重,就别放在心上……可是,我都是真心的,我这人不会说花哨的来哄姑娘……”说到最后,他有些结巴了。 李绮橙见他局促的样子,甚是可爱,“扑哧”一声笑出来。 马方乾抬眸看她,见她眼睛弯弯,笑得耳朵都红了,瞬间脸像是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油漆。他本身皮肤黑,可这回却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沾到唇角的头发给弄到耳后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后,连马方乾自己都有点呆滞了。李绮橙也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他连忙低头,“你头发……沾到嘴上了。” 李绮橙别过眼,蠕动了两下嘴唇,唇角弯弯。 离汽车到站还有大概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马方乾去旁边的小商店给母子俩买了几瓶解渴的饮料。西瓜坐在小凳子上,情绪有点低落,只是拨弄着他书包上的小黄人,一直没说话。 马方乾问他:“西瓜,不高兴吗?” “嗯……我想爸爸了。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他嘟哝着回答。 “……” 马方乾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他起身,看着萧索的镇街道,心里有股火一直下不去。既然那个男人真的存在,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母子俩?这几年来,为什么让母子俩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他看了看旁边正在喝水的李绮橙,心里涌过阵阵挫败。 李绮橙也朝他这边看过来。马方乾蹲下身,黝黑而布满伤痕的大掌抱住她同样有着岁月伤害的双手。两双手有着同样的经历、同样的伤痛,它们布满茧子,粗糙变形,背后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都是劳动者的双手。 他的手很温暖,比这春日的暖阳还灼人一百倍。 李绮橙看着他。 马方乾更加握紧她的双手。 “橙子,让我来照顾你吧。” *** 席晔中了四颗流弹。一颗在大腿上,一颗在腰侧,一颗在肩膀,还有一颗,离心脏只差不到两公分。 好歹命是保住了,却昏迷了几天。 当时他坐的车被武装份子给截了下来,就在大使馆门前,那几个留着长长胡子、眼窝黑黑的男人用枪抵着他的背。 后来,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这个鬼魅般的女人,扎着马尾辫,趁着那双方开战的混乱时候,把他扶上了车,然后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他可怜的外籍司机,成了炮弹的陪葬物,死在了那个满目疮痍的国土上。 席晔手术后醒来,是在中弹后第四天。 他的爷爷一脸严肃地站在病床前,拿着一份报纸,扔在他身上。后来席川将那份报纸拿开了,并没有让席晔看见,并说“爷爷你这样对待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病人是不道德的”。 那天下午,杨芸提着果篮来看望他。 她手臂也受了一点擦伤,人比之前瘦了不少。 “你那天为什么在利比亚?”他语气淡淡地问。 杨芸将果篮放下:“我的一个朋友在是战地记者,我去那里采集资料。” 杨芸是个艺术工作者,爱好摄影。 席晔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他回想起自己中弹那一刻,外籍司机被她推开的场景。他微微睁开眼,唇角扯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报纸上的事情……你不要在意,那些媒体都是乱说的。”杨芸替他倒了一杯水,“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那里碰见你。那个时候,我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她将水杯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前,又坐下了。 “是吗?”席晔没看她,眼皮掀了掀。 他只知道,他中弹那一刻,想到的不是死不死,而是自己如果死了,小哑巴真的变寡妇了,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掉泪? 一个月,席晔都在养伤。他的手机等所有的通讯工具都被老太爷缴去了。老太爷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外界的消息,并且让席川陪他养伤。 “你应该庆幸是我而不是那个女人。”席川边翻着手机边说,眼皮都没抬一下。 “杨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席川:“大哥自己的风流债,不应该来问我。” “你把手机借我一下。”席晔皱眉道。 对面一身正装的男人终于抬头了:“No.我的手机里有很重要的秘密,不能随便给人用。” 席晔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和自己的弟弟大眼对小眼,整整过了近一个月。 清明节那天,他终于出院。一出院就迫不及待,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到了平安巷。 到了那里,李绮橙又不在。 他在那里如无头苍蝇转了一圈,后来想起今天是清明节,她应该回曹家村祭祖去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到那边的镇上。 一路上堵了不久的车,席晔在一边爆粗口,一边给那小哑巴发短信,让她等着自己。 快到四点的时候,他终于开车到了镇上。 席晔将车停在路边,远远地看见了镇上的汽车站台上,一对男女彼此紧握着双手。男的蹲着,眼神专注而坚定;女的低着头,耳根子微微泛红。 他握紧方向盘,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行啊李绮橙,我才不见了一个月,你就给我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第20章 醋意大发 眼看着汽车就要到站了。马方乾动作赧然地放开李绮橙的手,挠了挠后脑勺,站起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别为难,咱们慢慢来。我知道,一时间让你答应也很……” “爸爸!”西瓜充满惊喜的声音传入两个大人耳中。马方乾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注意力就被这两个字给吸引去了。他抬头,见到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脸色不太好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面色一僵,一瞬间竟然无法思考。 这时,汽车在站前停下,“嗞”的一声车门打开,但李绮橙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在车站候着的人陆陆续续都上了车,汽车还在等着,司机探出头来问:“大妹子,还走不走?” 李绮橙摇了摇头。然后她转头看向早已飞奔向那个男人的儿子,暗自攒紧衣角。 席晔抱着西瓜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马方乾一眼,上前牵过李绮橙的手。 “我送你们回去。” 他无意间瞥到李绮橙空荡荡的手腕,心脏一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么一闹,席晔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几分,勒得李绮橙手腕生疼。 她暗自挣扎着,手腕差点断了般厉害。 “你没看到她不想跟你走么?”马方乾沉声开口了。 席晔懒懒地抬眼:“我来接我女人和儿子,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手?” 马方乾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半响后,他似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现在才来接?早几年干嘛去了?” 李绮橙不挣扎了,盯着席晔胸前的纽扣看了半天,随即想起那天在报纸上看到的画面,脑海一片混沌。眼前这个男人,拥有常人羡慕的相貌和财富,女人肯定不少。她喉咙骤然一紧,觉得某处像是被钝器狠狠击中,生生地揪疼了一下。 趁着席晔分神的时候,她狠狠甩开他的手,退后了几步。 汽车停了几分钟后就开走了。席晔走上前去,又去抓住她的手腕,眉头拧得更深,“李绮橙,你不是要回城里吗?我送你回去,你闹什么脾气?” 李绮橙瞪了他一眼。 西瓜隐隐嗅到了父母之间浓浓的硝烟味儿,趴在席晔肩上偷偷抹眼泪。马方乾看了,更加着急,扯过李绮橙护在身后。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马方乾挡在她身后,瞪着席晔。两个男人身高差不多,但相较于马方乾,席晔身材修长一些,马方乾则是浑身肌肉那种壮实。 席晔冷眼睨着他,单手替西瓜揩去脸上的泪水。他没有理会马方乾的挑衅,而是把目光投向李绮橙,声音放柔了些:“过来,我有事和你讲。” 李绮橙咬唇,叹息,看了眼委屈抹眼泪的儿子,最终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还没等人走近,席晔就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动作强硬而带了些占有的意味。 马方乾沉着脸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开口:“橙子,刚才我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你要是想通了,我随时都在这里候着。有的男人,徒有一身皮,女人可不比你想象中少,别受了委屈!” 他暗指席晔这种公子哥儿花边新闻多的事实。马方乾今天算是见着西瓜的父亲了,看着长相就是个不老实的,如果橙子跟了他,指不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到时候被扫地出门,那小三小四都争着上,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会受怎样的委屈,马方乾不敢往深处想。 对于马方乾这番话,席晔倒没说什么,而是沉默地带着母子俩往停车的方向走了。临走时,李绮橙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只看见那个男人揽在她肩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马方乾站在原地,足足有十来分钟,这才失魂落魄地往曹家村的方向走。 *** 上了车,西瓜这才停止哭泣。李绮橙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没一会儿,这孩子就睡着了。 下午四点,车子从镇上出发。 开车的过程中,席晔一直沉默,时不时从后视镜往李绮橙那里看看。她手腕空得紧,他送她那条手链不知什么时候摘下来了。想起刚才她和那姓马的乡下男人双手紧握的场景,他就恨不得狠狠踩两下油门。 这个女人,真是有本事惹他生气。 可这里比不得城里的路平坦宽敞。前面有一辆晃晃悠悠的大卡车,路太窄又不能超车,这车只有慢慢开。席晔一股闷气出不来,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见李绮橙一直把头撇向窗外,只留了个冷淡的侧脸。席晔自知理亏,想着等回了城里,就和她好好解释一番。自己消失这一个多月,没短信没电话,还闹出那样的新闻,小哑巴肯定是看见了,才不高兴的。这么想想,他心里好歹舒服了些。可一见到她冷淡的表情,又堵上了。 天黑下去的时候,总算是磨回城里了。 席晔没有将母子俩送回平安巷,而是将车开去了自己的私人别墅。 车子开了几个小时,就连后座的李绮橙都禁不住困意,歪头睡着了。等到她醒来,车子刚好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门前停下。她猛地惊了一下,侧起身子往四处看了看,心脏一阵狂跳。 席晔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到了,你先下车吧,儿子我来抱。”他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又将她这边的车门打开,俯身凝着她,语气郑重,“李绮橙,今晚我有事和你说。” 他俯身的时候,纯黑色衬衫下的锁骨露出了点,李绮橙瞧见了,赶紧别过头。 席晔低声一笑,装作不知情,把她怀里还在熟睡的西瓜给抱了起来。他拉过她的手,包在大掌里,“下车吧。” 李绮橙本想挣开,可他力气实在太大。她刚醒,也没那个心思和他争,就任由他把自己拉进别墅了。 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真是比一般人家要奢华数百倍。她局促地站在门口,见到那干净亮洁的地板,有些不敢下脚。李绮橙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进屋。 这厢,席晔早已走进去把西瓜放在沙发上,拿过小毛毯妥帖地将他盖住,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别墅里没有一个佣人,显然都是被他给支走了。 李绮橙垂头,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感觉到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身就想逃跑。忍了一个下午的席晔一个大步上前就把她的腰紧紧揽住。她只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接着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哑巴,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送你的手链摘了。还有,下午你让那个姓马的摸你手,你说说,他还摸了你哪里?” 李绮橙“呜呜”地抡起拳头捶他,却像是不痛不痒地在给鲸鱼挠痒痒。男人根本不为之所动,而是将她提拉进屋里。 动作过大,扯到枪伤,席晔忍着皱了一下眉。 他将她半拖半拉地弄上二楼,又将她抱进自己的卧室。 李绮橙害怕极了,她怕眼前的男人又做什么流氓事。而且,他还用那种口气问自己,他呢,他这一个月不是有美人在怀,日子安逸得很么? 真是个不要脸的。 想到这里,她就心烦,狠下心去,逮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席晔闷哼一声,将卧室门锁上,“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 他沉着脸看向她,缓了口气:“报纸上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个女人是在我中流弹的时候将我扶住的……” 李绮橙歪过头,看向黑魆魆的窗外。 他走近她,声音稍稍放柔:“橙子,她的确是我大学时候的女友,但那个时候……”说到这里,席晔没再说出口,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绮橙心想,我才不要你的解释。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有没有为你怀过孩子都与我不相干。 “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我现在根本不认得她。” 她依旧没反应。 “你把手链解下来,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生了气?你吃醋了?”席晔掰过她的下巴,表情突然不正经起来,“小哑巴,你吃醋了。” 李绮橙拍下他的手。席晔有了这个认知,心里舒服不少,总算是没那么堵。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衬衫,李绮橙察觉了,正要逃跑,却被他一把捉住。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那里还有个弹痕:“我差点就死了,你别给我闹。” 她抬眼,见到那个弹痕,手指一跳。 席晔继续说:“大腿内侧还有一个,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把裤子脱了。”说完,他作势要解开皮带。李绮橙没好气地转过身,要离开这个房间。 奈何这门早就被他锁得死死的,她根本就打不开。席晔没真的脱裤子,他只是吓唬吓唬她。 “你跑做什么?”他揶揄道。 李绮橙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尝试开门。 他走上前去,制住她的动作,“你信不信我刚才的话?我真的和那个女人没半点关系。”席晔难得和人这么耐心地解释一件事情。这几乎超出他对自己的认知。 他捉住她的手腕,凝视了一会儿,不死心地问她:“你信不信?” 李绮橙没做答复。 他放开她,又要去解皮带。李绮橙眼看着急了,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地点头。 “这才乖。”得到她的肯定,他把皮带拴好,唇角弯了一下。 李绮橙真想把他这副流氓样子给录下来,让外面那些人好好看看,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第21章 巨大落差 席晔满意了,不消多时却又想起下午那一幕。他看着李绮橙,口气不善:“那个姓马的男人和你说了什么?” 李绮橙把头转过去,根本不想理这个男人。她的事与他何干? “你要是和他好了,我保证,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懂么?我这不是在威胁你,是在告诉你,该怎么抉择。”席晔淡淡道。 这还不是威胁? 李绮橙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又推了他一把,脸涨得通红。她愿意和谁好就和谁好,他威胁她也没用。 席晔站定,不为所动,而是说:“你用手语。住院这些日子,我请了个手语老师,学了些。” 她微微诧异,试探性地抬头,开始当真用手语和他交流——你真的懂? 席晔轻笑:“席家男人学习能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真的看懂了。李绮橙撇了撇嘴,让我回家。 “今晚就住这里,我给你安排了房间。”席晔盯着她的唇,眼睛眯起,“这边不好打车,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伤口有点疼,不能送你们回去。” 又在一本正经地说假话。不过李绮橙顾着他的伤,也没多说。但她想着他肯定有司机,便这么问了下。 “司机?我的司机不要钱么?”他语带嘲讽。 这下,李绮橙可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要住在这里,就得防着他。这个男人下流得很,总爱做些小动作来蛊惑她的心思。 席晔看穿了她的心思,似是嘲笑她:“小哑巴防人还防得紧。不过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不差这一两天。” 李绮橙瞪他,你不要脸。 他看懂了她的意思,竟然无所谓地告诉她:“扯不下脸皮娶不到老婆。” 什么歪理?李绮橙仍旧瞪着他。席晔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俨然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你信不信,不出三个月,你就得乖乖跟我进民政局。” 李绮橙躲开他的手,摇头。 “随你信不信。”他往前走了两步,将手越过她的腰侧,把门给打开了,“儿子还饿着,你下去煮饭。冰箱里有食材。” 李绮橙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当真转身下楼去了。 *** 晚上睡觉前,李绮橙给西瓜洗了个澡。洗完没多久,席晔就从隔壁房间拿了全套的衣物过来。他递给李绮橙,漫不经心地说:“儿子的房间我都给他布置好了。” “爸爸,我今晚一个人睡么?”西瓜套好衣服,问他。 “你想和谁睡,就和谁睡。”席晔答。 “那我一个人睡吧。我的同学都有自己的房间,他们说男子汉,从小就要一个人睡。” 席晔欣慰地笑了,“真乖。” 李绮橙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朝身边的男人看去。正好席晔也在看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男人,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很难让人猜出心思。李绮橙心不在焉地给儿子擦着头发,等到做好这一切,她起身,站在原地,任由席晔将西瓜带进他的房间了。 那是一间有着所有这个年龄段男孩儿梦寐以求的玩具的房间。她在这边屋,都能听见儿子兴奋的尖叫声。李绮橙垂下头,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如果……如果她也有钱,该是怎样一番场景呢? 想了很久,李绮橙都没察觉到男人早已站在自己身边。他拿过她手上的毛巾,递了一件干净的睡衣和内衣给她,“你也去洗洗吧,奔波一天了。” 李绮橙接过睡衣,仰头看向他,迟迟不肯进浴室。 “新买的,没人穿过。内衣我也是按照你的尺寸让人订做的,一般这个型号还很难买。”他意有所指地解释道。 她这才转头走向浴室,又听到他在后面低低笑开来:“酸得很。” 李绮橙加快脚步,“砰”的一声把浴室门给关上了。 …… 等到她洗完澡出来,房内已经没有人了。她找了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已经是十一点左右,李绮橙却睡意全无。屋内倒是有个不大的书架,她缓步走到书架前,手指抚过那一本本与经济有关的书籍。 她刚想拿一本下来看,门就开了。 席晔穿着浴袍进来,头发还是半湿,看了她一眼,道:“那些书是法文的,你确定你看得懂?” 李绮橙讪讪收回手,转身离开书架。她裹紧睡衣,走到窗前站定。 席晔跟着她走了过去。 这里远离市中心,环境幽静,远远都看不见一盏明灯。对面绵延的山像是巨大的蛰伏的怪兽,又像是坚韧不拔的卧铁,黑魆魆地,安静却充满力量。 席晔在她身后站了一小会儿,眼神逐渐幽远。他垂下眼,走上前,动作轻柔地从背后将她搂住。他见李绮橙没有反抗,便大着胆子加重力道,最后干脆直接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两人姿态亲密,李绮橙却全然不觉,依旧看着窗外的夜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绮橙,你在想什么?”他凑到她耳边问。 她这样的表情和姿态,是他们短暂接触时间内,他从未见到过的。她坚韧地立在那里,像一颗长在石缝中的酸枣树,味道又苦又涩,却令人向往。 席晔突然心慌,他盯着她的耳廓,将她整个身体都转过来。他要她面对他,这样他才不会有奇怪的感觉。 他拉住她的手,许是被夜色迷惑了心智,唤起了她的小名,“橙子……” 李绮橙终于抬头看他。 两个成年男女,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在如此静谧的夜晚,某种不可分割的羁绊让他们的唇缓慢地胶在一起。 从窗外看去,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里,那层薄薄的窗帘后面,一男一女逐渐向彼此靠拢。 席晔握住她的腰肢,那里不再有肥腻的脂肪,而是纤细得令人心疼。他略显笨拙的舌在她的唇舌外舔舐着,逐渐侵略领地,带她领略某种奇妙的体验。她乖巧地承受着,甚至将手搭在他的腰侧,逐渐收拢。那里有无尽的力量。 两人气息越来越紊乱,他将手从她的睡衣下摆伸进去,缓缓捏住那团软绵。他感觉到她抖了一下,于是放柔了力道,但手指却狎弄着她的顶端。 他吻得越来越深,甚至有将她吞噬的冲动。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他这才放开她,将她抱上床。 席晔想不通她突然这么顺从的原因,他只是觉得这种感觉让他很愉悦,让他……有一辈子想要都这样过的冲动。 之后的半个夜晚,席晔并没有再做逾矩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睡觉。他总算是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魂牵梦萦了。 他看着怀里安静的女人,心里有了一种名为“踏实”的感觉。 *** 春日总是惹人困。 李绮橙却早早起了床,下床洗漱后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东西她一开始不太会用,不过摸索一下也能懂个大概。 她简单熬了点粥,煎了鸡蛋,又将牛奶和果汁倒进杯子里,装了小咸菜,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大餐盘里,端上了楼。 席晔在她醒之后就睁开了眼。他听到楼下的动静,盯着天花板,唇角微微勾起,觉得这栋冷清的别墅有了家的味道:他的儿子睡在儿童房间里,他的妻子在下面准备早餐。 十分钟后,李绮橙将早饭端进了屋内。 席晔正在系衣扣,见到她进来,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她走了过去。 还没走出五步,李绮橙就转过身,主动朝他这边迈开步子。他看着她,脸上浮起笑意,“怎么起这么早?” 李绮橙却用一种很疏离的眼神看他。 她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小纸条给他,上面有一段她早就写好的东西,末尾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那是环保局某负责人的电话。 她等待他开口。 “李绮橙,我只问你,昨晚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的?”席晔看完那张纸条后,将其攒在手心里,冷声问她。 李绮橙没正面回答,见他将那张纸条揉成团,慢慢比划着:你不是想补偿么?现在就是一个机会,我不强求你,你也可以无视。 等她做完那一系列动作,席晔已经换上了冷淡的表情。 他盯着她,半天后才说,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行,你可真有手段。” 他可真是被她一时迷了心智。昨晚都是她给他的甜头,一个糖一个巴掌,甩在他身上可真是不嫌疼。 最后,他走到窗前,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当他把那串数字报出来的时候,李绮橙如释重负,但同时内心也极其不舒服。终于,他挂断电话,朝她这边走来。 “事情都办妥了。”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李绮橙换上了礼貌的表情,朝他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她走后,席晔盯着那份早餐看了整整十分钟,随即才起身,将餐盘端起,准备扔进垃圾桶里。那一刻,他却后悔了,及时收回手。 最后,席晔面无表情地将早餐吃完,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人。 他跑到阳台上去,远远地看见公路上有一大一小,逐渐隐入拐角处。 “来我这边一趟接个人……一对母子……尽快赶过来……”席晔最后还是给附近候着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他盯着对面的群山,握紧手机,额上的青筋暴起。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席晔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甚至心中还有点火光在燃着。 他承认中了这个女人的毒。 最后,席晔抽了一支烟点燃。尼古丁让他暂时忘记巨大落差带来的失望和愤怒,他透过烟雾看见自己的脸。 真是一副贱样啊。   ☆、第22章 心思微变 李绮橙回到平安巷后,把柜子下面那张银行卡拿了出来。 她站在柜子前,想起刚才席晔问她那番话——我只问你,昨晚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的? 一个早已被生活打磨得失去爱人能力的底层女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爱情会是什么光景。而在席晔问出那番话后,她迟疑了。 她握紧那张卡,任由它陷进手心里。 真心?她不懂什么叫真心。她只知道,别人对她好,她就要回报。马方乾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如今他有难,她做出回报是应该的。更何况,她的确有私心。她要摆脱现状。 只是席晔呢?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定位?是花季时期遥不可及的虚物,还是如今身份尴尬的掠夺者? 李绮橙早已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她怕自己一去面对,就会动摇。 下午,她给马方乾发了条短信。 正在山坡上放牛的男人收到她的短信后,呆愣了半天。从震惊和高兴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丢下牛,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山脚的小卖部去,让那边认识字的青年告诉他李绮橙传达的意思。 “短信上说,手续都已经没问题了。还问你,愿不愿意和她合作,她也想掺一股进来。”青年语气散漫地告诉他。 “还有呢?” “……” 马方乾塞了一包好烟在他手里,“你就回,愿意,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曹家村。” 那青年收好烟,这才飞快打字。 等到马方乾回到坡上,王兰早已候在牛旁边。她抓起旁边的土扔在他身上:“牛都不要了,你脑壳里装的什么豆腐渣哟?” “妈,你别生气,这牛不是没事嘛,我刚才有急事。”马方乾赔着笑脸,“养猪场的手续没问题了,过几天我就去联系盖猪舍的师傅。” “前几天不是还一副鬼样子,那主任就这么放过你了?”王兰明显不信。 马方乾笑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反正就是过了。” “天下有这么掉馅饼儿的好事?” “……” 马方乾也沉默了。他显然是被冲昏了脑袋。刚才顾着李绮橙发来短信的高兴劲儿,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掉馅饼儿的事情还真没有,莫不是李绮橙去求那个男人了? 他认得那个男人,那天吃酒的时候就见过。后来村里也有人八卦过他,说是某集团的领导人,那钱多得能把曹家村这条河都填满。 马方乾不知道他的钱能不能把河填满,但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王兰凑上前去:“咋了?” “没事……”马方乾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情绪开始闷闷的。想到是那个男人从中做了手脚,他心里就觉得对不起李绮橙,同时,也很窝囊。 可生活就是这样。马方乾这些年在外面漂,看得比谁都透。 他拿出一支烟,慢慢点燃,盯着那头怀孕的牛,重重叹了口气。 后来,他又收到李绮橙的短信。马方乾看懂了几个字,也明白了大概意思。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一番就去镇上坐车了。 汽车开到大河村的时候,却在一个弯道处发生了交通事故。马方乾从车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有个人躺在摩托车底下,身边漫开一大滩血迹。那人眼睛紧闭,鼻口都是血,幸好有头盔护着,人还在动。 交警很快就来了,车上的人纷纷抱怨倒霉,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有道路疏通的动静,只得下了车,各自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去等其他车。马方乾看了眼时间,最后和别的四个人拦了一辆面包车,一起搭车到城里去了。 这一折腾,就到中午了。 到了城里,马方乾拿出手机,却发现有不下十个未接来电。都是王兰打过来的。 他赶紧给拨了回去。 电话一接通,王兰就大骂一通。他很不耐烦:“啥事儿这么紧张?我现在在城里呢。” “你赶紧给我回来,你二舅的货车撞人了知道不?” 马方乾听到这话,背后一凉,想到刚才的车祸现场,堪堪吃了一惊。他问:“在哪里撞的人?” “就在大河村上面不远……” “……”他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是他二舅,只是一股脑地随着人流往前走。 马方乾背脊骨一僵,把电话给挂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汽车站,买了回曹家村的票。 李绮橙那里最后还是没有去成。在车上,他给李绮橙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也没人接。他只好艰难地发了几个字过去,想着等她看见,一定会联系回来的。 与此同时,李绮橙却碰上了一个大麻烦。 她洗衣服洗到一半,老远就看见豆腐坊那常常和西瓜在一起玩的小胖子从巷子那边跑了过来。 “阿姨,狗……狗被人打死了!”他喘着粗气,一张小脸通红。 李绮橙把手上的衣服一放,听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脸色越来越沉。后来她干脆丢下小胖子,自己拔腿就往菜市场那边跑,连门都没锁。那小胖子去把她家的门给关上后,也“呼哧呼哧”地跟了上去。 到了菜市场出口,李绮橙拨开人群,见西瓜坐在地上大哭,旁边的小黑早已没了气息,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嘴角还流着血。 买豆腐的大妈告诉她:“打狗队打死的,这娃上去护,摔了一大跤。” 李绮橙往旁边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打狗队。她稳了稳神,蹲身把儿子扶起。 西瓜拍开她的手,把书包往地上一搁,上前气冲冲地抱住她的大腿:“妈妈,你把手机给我!”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陌生。 这孩子不轻易发脾气,一发起来就比一般小孩儿要凶狠不少。 西瓜跺着双脚,声音尖利泼辣:“他们打死我的小黑,我的小黑有小牌子的,他们凭什么?我要给爸爸说!” 西瓜扯着李绮橙的裤腿:“妈妈,手机!”他抹了抹眼泪,不忍心去看地上的小狗,而是眼神执着倔强地让李绮橙拿出手机。 而李绮橙也这么做了。 等到西瓜打完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席晔就火急火燎地开车到了现场。人群早就散了大部分,但看热闹的还是有不少。西瓜见到他,更加委屈,语气哽咽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席晔丢下手上的工作就赶了过来,见到这场景,脸立刻黑了一大半。他转身,一时间气血上涌,指责李绮橙:“这里多乱你不知道吗?让他一个人在街上晃,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怎么为人母的……” 他抚了抚额头:“真不该让儿子住在这种鬼地方……” 啪。 李绮橙这辈子第二次甩人耳光。她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收回手,然后拾起地上的小狗,牵过儿子,往平安巷的方向走了。 “爸爸!”西瓜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围的人都开始指指点点地,席晔闭了闭眼,刻意忽略脸上的疼痛,咬咬牙跟了上去。 李绮橙和菜市场附近卖豆腐的那位大妈认识,西瓜在家玩不惯的时候,就会去找那家的小胖子玩儿。大妈帮忙照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她真是恨死席晔这个混蛋男人了。他凭什么说她不配当西瓜的母亲?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戳中了李绮橙的痛处,同时也踩到了她的雷区。他擅自进入她的生活不说,还在她的地盘上指指点点,真是欠揍又小人。 李绮橙觉得自己被他气得真是上火了,走到巷口的时候,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她咬紧下唇,往前走了两步,开始发现不对劲了。腹部像是被一把刀搅得肝肠错位,又像是火辣辣的油浇在上面。她捂住腹部,缓缓蹲了下去。 席晔跟着她走进平安巷,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他满腔的气不知道去哪里撒,便对着垃圾桶狠狠踢了一脚。 往前看去时,那女人却突然蹲下身来,状似痛苦地捂住肚子。他顿了一下,接着赶紧上前去查看。 李绮橙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得像是刚抽完血一般,嘴唇蠕动了两下,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席晔心下一慌,哪里还计较她对他做过的事,赶紧蹲下*身。“李绮橙,哪里不舒服?” 腹部的绞痛让她脸上发汗,她咬着唇,哆哆嗦嗦地发抖。 “妈妈,你怎么了?”西瓜带着哭音问。李绮橙伸出手安抚他,下一刻却被男人打横抱起。 “你忍一忍,我车在外面,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坚韧的臂膀将她整个身体都圈住,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心脏处。那股持续的痛感搅浑她的感官。 席晔抱着她,动作小心翼翼,眉头深皱,却难以让人看出情绪。 “李绮橙,你要是出事了,我就把儿子抢走。” 她艰难地抬起手,被席晔一把捉住。 “别动……” 她抬眸,注意到他的神色变了变。席晔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不再看向她这边,而是抱着她大步往前。 …… 最后,李绮橙去割了个阑尾。术后,她暂时被席晔强制送到了他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寓里。 那天,席晔在她做手术的时候,把她的手机暂时保管了起来。大概在下午一点左右,李绮橙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毫无愧疚之心地打开来看,竟然是那个姓马的男人发来的。 席晔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会儿,最后冷笑着将它删除。 他还不信,他就治不了她这不安分的毛病。那天的那巴掌之后,席晔算是真真记住了她带给他的疼痛。不过反正来“日”方长,他总有时间讨回来。   ☆、第23章 愈发暧昧 李绮橙做手术这件事沈忠国是在两天后才知道的。当时她还在医院里住着,被席晔派来的医护人员当宝似的供着,沈忠国从高文秀那里听到这件事,打她电话后才知道在哪个医院。 电话是一个年轻男人接的。 沈忠国挂断电话之后,也隐约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中猜到了席晔的身份。这个年轻人在这次短暂的谈话中是比较客气,语气虽然带了试探,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份,倒没多透露。 直到他带着沈碧晨来到那家医院,见到席晔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的确是西瓜的父亲,错不了。沈忠国会看人,特别是父子俩那双极相似的卧蚕眼。 沈忠国第一次见到席晔,是在医院的走廊里。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家外甥女居然惹了这么个皮相招人的男人。第二反应则是愤怒。 这个男人居然抛下母子俩这么多年都没个音讯。但沈忠国冷静下来后,觉得不太可能。当时李绮橙的体型的确不是那么招人喜欢,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这男人除非有恋胖的癖好,否则怎么会看上李绮橙? 沈碧晨见到席晔后,也稍稍惊讶了一下,但她算比较懂事,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先提着水果进病房看李绮橙了。 沈忠国和席晔留在外面。 “舅舅,你好。” 这是席晔的第一句话。 沈忠国吃了一惊,本来事先预料到了些,亲耳从他口中听见,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他稳了稳心神,板着脸朝席晔点了点头。 两个从未相见、地位悬殊的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进行了一次尴尬的交谈。 席晔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沈忠国道出。沈忠国听后,恍惚了一阵子,同时,心情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你这几年,就没有想过找到橙子?”他问。 席晔沉默。 他叹了口气,“你家人知道这事儿么?” “暂时还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沈忠国以长辈的身份问席晔。 “我会娶她。”席晔如实回答。 听到这话,沈忠国更是颇为惊讶:“你和橙子,那有感情基础么?” 虽然席晔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老实说了,“我对她有那意思,但她好像很排斥我。” 肯定噻。沈忠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他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缩,“那可不好办了。” 席晔眼里有什么情绪闪过,他朝病房里看了看,神情颓然。沈忠国见到他这幅样子,心情更是如江水般翻滚得厉害。 最后,两人没再交谈下去,而是以各自的姿态沉默着。 沈忠国见到席晔后,好久才消化这个事实。他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的情绪,只是想着,自家外甥女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也可能不好过。 好过,物质上的;不好过,他也想不通是哪方面了。 李绮橙没住院,而是暂时住到了公寓里。明明是个不大的病,席晔却拿马方乾的事情威胁她,让她好好养着。她妥协了之后,他的脸黑了一大片。 李绮橙隐隐猜到,他可能在为她偏袒马方乾而不高兴。 她住下了,也遂了他的意思。可这男人心思真多。 这期间,席晔怕李绮橙随便吃发物,就请了个月嫂过来,专门弄了一套对术后恢复有效的食谱。 他晚上会在公寓住,也会在上班的时候抽午休那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回来一趟。回到公寓后,他都是板着张脸,尽量不和她有眼神上的交流。和之前那无赖的态度大相径庭。 “女人,就是别惯得太厉害了,一恃宠而骄就干蹬鼻子上脸的事情。那啥,不是有句歌词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么?你就冷落冷落她,指不定她就巴上来了。” 这是郭子衿告诉他的话。 在第五天的时候,席晔趁着午休时间穿过街区来到公寓,却被月嫂告知,李绮橙早上就离开了。 他跑到她的房间里,太阳穴又抑制不住地暴起了青筋。 正当他在屋内气得差点摔东西之时,却临时接到了老宅的电话。是老太爷打过来的,让他紧急赶回家。 席晔不知道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但老太爷的话他一般是不敢违抗的。和月嫂交代了一下事情之后,他便忍着闷气,驱车前往老宅。 到了老宅,席晔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也在堂屋里。老大爷神色威严地坐在堂屋中央那把藤椅上,见到他踏进大门后,立刻把手边的青花瓷茶具给摔了过去—— “你给我跪下!” 茶具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席晔的西裤。他眉头紧蹙,“爷爷……” “跪下!” 席晔低下头,依言跪下了。膝盖下面有不少碎瓷片,他堪堪跪下去,即使隔着一层裤子,也刺了不少碎片进去。 老太爷还处于震怒之中,不多时,指着席晔父亲,道:“你说说,席家上上下下,夫妻和睦,子孙满堂,不管是仆人还是三亲六戚,哪个不是为人磊落?你倒好,生出个这么没情没义的儿子!” “爸……” 老太爷打断他:“你别说这些,我虽思想古董腐朽,但还是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你让他自己说,他做错了什么。” 说完,他看向席晔,“席老大,你这些年,有没有向家里瞒事?” 席晔微微抬眸,并未作出反应。 他的僵硬和隐瞒彻底激怒了老太爷。席老爷子起身,走到他面前,“六年前,你被我送去撒哈拉沙漠,可还记得在哪里遇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席晔抬头,对上老爷子严厉的鹰眸。 “你可记得,一个叫杨芸的女孩子,从沙漠中救回你一条命?” “我在撒哈拉一年,从未见过任何女人。”席晔平静地回答。 “……”老太爷凝了神色,久久都未开口。 几分钟后,从偏厅走出来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美丽女人。 “席家男人什么恶都可以作,唯独不能负了女人。席老大,今天你记不得往事,我不怪你。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负责?” 席晔朝女人的方向看去。她也往这边看过来,女人的目光在触及到他膝盖上渗出来的血迹时,陡然变得很悲伤。 席晔嘲讽地扬起嘴角。 “杨小姐昔日救你一命,又曾经为你孕育过一个早逝的生命……” “爷爷,谁告诉您这些的?”席晔的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老太爷眼睛一眯:“纸包不住火。你以为这些事我就查不出来?” “空口无凭,我只求证据。我在撒哈拉腹地一年,身边除了一条德牧,就是当地的游牧民族,你倒是让她说说,她是怎么救我的?” 他从地上起来,脸上的嘲讽味道依旧浓浓。 此时,杨芸却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当真不记得了?” 她此刻的表情让席晔想起了电视上某个楚楚可怜的女星,演技深刻而老练,好似她真正经历过这件事,和剧中女主人公感同身受一般。 “还请杨小姐明说。”他冷笑。 她也笑,语气却轻飘飘地:“我们分手一年,我随大队到撒哈拉拍摄,遇见了你。那天,你被三个当地男人围攻,你的德牧被人捉去扔进了淤泥地里。你本来应该死在那里,可你被敲晕后我就从小山丘后面走了出来。至于我怎么把你换回来的……”她的笑开始变得自嘲。 席晔听见她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你的德牧项圈是棕色的,那三个男人,有两个大胡子,一个瘸子,我漏了什么?” “阿晔,我和你在一起不过三个月,如果我对你清不深,又怎么会用自己的清白去换你一条命?” 她把自己撕裂开来给他看,把所谓的尊严都踩在脚下,为的是让他明白,她这几年,都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听到这里,席晔脸色微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开始流泪:“你是失忆了,忘掉那一个月,这样对我公平么?” 老太爷在一旁叹息:“席老大,挑个日子吧。” “席爷爷,您别这么做……”杨芸僵着一张脸,“这样硬绑住我和他,没有任何效果的,只会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那怎么行?”老太爷厉声道,随后安抚杨芸,“席家男人敢作敢当,从来不干这些混事!今天是我孙子对不起你,他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 李绮橙跑了。跑回曹家村去了。 她买了上午最早一班汽车的车票,临出发前给马方乾发了一条短信。 再说马方乾这些天,都在忙活他二舅的事。王兰最护娘家那边的人,当天就哭嚎着让儿子把存款交出来,借给他二舅,并说:“养猪场有你二舅的命重要!你去和猪过日子算了!” 马方乾拗不过,气得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去镇上把钱取了一部分出来。当天下午,他二舅妈就匆匆往他家这边赶了过来,和王兰一起把钱拿走了。 原本说好的养猪场却因为二舅的事给搁置了,马方乾在家里蹲了好几天,饭也吃不下,到第五天的时候,人竟然消瘦了不少。 这天中午,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母鸡在他面前悠闲地走过,那头拴在柱子上的牛临近生产,院子里的墙缝上也开了些野花。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马方乾却觉得自己的人生跌落到了一个低洼处。他迫不及待地想赚钱,以此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李绮橙母子。可如今,那钱却用到了亲戚身上,他虽然不刻薄,却也心疼。每晚做梦都在想着养猪场建好后,他迎娶李绮橙的场景。 日子怎么就那么多坎坷和艰难呢? 就在他郁闷之时,一阵狗吠声却从不远处传来。他从椅子上抬起头来,见到自家院子里多了一个女人。 马方乾含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掉落下来。 “橙子……” 李绮橙走得气喘吁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走到马方乾面前。马方乾赶紧起身回屋去给她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她手上,“慢慢喝……你怎么来了?那天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短信?李绮橙放下水杯,摇摇头。她根本没收到过他的短信。 几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肯定是被席晔那个混蛋给删了! “那肯定是信号不好,没发出去……”马方乾倒是没往别处想。他从旁边拖过一把凳子,继续刚才的问题:“橙子,你回曹家村有事儿?” 李绮橙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马方乾也觉得有些麻烦,虽然这些天他已经在开始学认字了,但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他想了个法子,过去把隔壁刚回来办事儿的大学生给请了过来。 那大学生就在G市的师范大学读书,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为人腼腆却热心,知道李绮橙不方便,满口答应下来了。 于是李绮橙和马方乾的交流以间接的方式展开。 一番沟通下来,马方乾得知了她有和他一起合资办养猪场的想法。马方乾听后,表情沮丧:“我二舅前几天开货车把人给撞了,责任在他身上,现在那人还在医院躺着,我把钱都借出去了很大部分,橙子,我……” 李绮橙抓住他的手腕,表示没关系,随即又在手机上打出几个字。 那大学生告诉马方乾:“李姐说没关系,她这里还有钱,足够了。” “橙子……”马方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泛起了感激的红晕。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算什么?橙子的钱,他能心安理得地用么? 李绮橙猜到他的心思,便告诉他,她这不是把钱借给他,而是自己也想参与进来。现在行业竞争虽然大,但曹家村这个片区还真没有一个像样的养猪场,都是农民自家养几头猪赚个小本生意。她之前来的时候就观察了一下,大河村前面的工业园区正好有一个食品加工厂,她不知道销售渠道会有多少,但至少得拼一拼。 加上马方乾选的地址也好,稍加修饰,说不定真的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马方乾思来想去,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过几天再来,我们仔细商量一下。我这两个月准备工作都是做足了的,技术员也联系到两三个,我不认识字,这些天也在努力认字,你来的话,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李绮橙点点头。 她看着马方乾,那张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同时,她的内心也有了期待。这些天脑海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既然有这个条件,何不赌一把,拼一拼呢? 人往高处走,哪怕她是个哑巴,也有这个动力。李绮橙站在这个农家小院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心里燃了一把火。 那把火,把她的脸熏得红通通的;她看向马方乾,弯起唇角。 马方乾脸更红,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学生见到这副场景,打过招呼就离开,马方乾给了他一包烟,他笑着拒绝。 之后,马方乾留李绮橙吃饭,并说:“我妈回娘家去了,你要是今晚回不去的话……可以住我妈的房间。” 说完,他挠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绮橙写了两个字给他看。马方乾尴尬道:“哦哦,我都忘了西瓜还在家呢。” 提起西瓜,马方乾就想到席晔。他的脸色垮下来,之后面色焦急地问李绮橙:“橙子,那个男人没有欺负你吧?” 李绮橙收敛起笑容,摇摇头。 “你要是不愿意跟他,就来我这边。我还是那句话,这里永远都为你敞开。那个男人就是个花花肠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着,马方乾挥了挥拳头。 这个举动把李绮橙惹笑了。她想,席晔那男人是不是花花肠子她不知道,他总是做下流举动这点的确让她很惊讶。 跟饿了几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 李绮橙在曹家村没呆多久,就买票回去了。 回到城里后,她坐公交去了之前的公寓。西瓜四五点就放学,现在有专门的司机接送,她很放心。 席晔的小公寓是电梯房,四周都是亮锃锃的,她坐上电梯,偶然间却遇到上次来平安巷说谎自己是推销员那个男人。 郭子衿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 她撇过脸,对他印象不好,就没和他打招呼;电梯里就俩人,显得颇为尴尬。郭子衿本来就是接到席晔电话才过来这边的,如今见到李绮橙,心想人家根本就没没跑,也不知道席晔着急个什么劲儿。 下了电梯后,李绮橙先走出去,他则在出了电梯后,立刻给席晔回了个电话。 这次却打不通了。 郭子衿念念叨叨地,只好给他发了个短信。 他想了想,既然正主儿都回来了,自己也不用多事,于是便乘电梯又返回去了。 …… 入夜,月亮如通透的玉盘躲在对面席氏的办公大楼上,底下车流繁华,那条流经G市的江,浮起了莹莹灯光。西瓜洗好澡,做完作业就睡觉了。 李绮橙在卧室忙活着,正收拾着她和西瓜的衣物,客厅的大门却被人打开了。 她听到声响,手上的动作稍稍滞了几秒,在听到脚步声后,又继续折衣物。 席晔扯下领带,脚步微跛,脸上还带了点淤青。走进李绮橙的卧室后,见到她在收拾衣服,倒是没多余的表情。 他走到衣柜前,自顾自地脱下衬衣。李绮橙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顿时被吓住——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如蜈蚣般爬满了他的整个背部。 席晔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衣服,正要穿上,却感觉到后背被一个略微冰凉的东西给碰了一下。他转过头,嗤笑一声:“今天又去见那个乡下男人了?” 李绮橙如闪电般收回手,视线却胶在他的背部,不肯离开。 她趁他还没穿好衣服,赶紧走出了房间。下面有药店,她这几天出去散步的时候见过的。 待她走后,席晔悄声走进西瓜的房间。孩子早就睡着,双手握成拳,睡得四仰八叉,被子也踢到一边。他在床边站了片刻,俯身替西瓜盖好被子。 约莫十分钟后,李绮橙提着塑料袋回到房间。 席晔正在喝水,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吧台。她快步跟了上去,由于是低着头走路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他的背。他倒吸一口冷气,长长地“嘶”了一声。 看来真的很痛。李绮橙来不及探究他是去哪里带回来这么一身伤,只是将那瓶治跌打损伤的药递给他。 他却不接。 半响后,李绮橙手都酸了,却听得他说:“背上我自己擦不到。”   ☆、第24章 大哥崛起 开着小灯的卧室里,暖意融融。李绮橙捞起袖子,在手上抹了点药,然后涂到青紫处。 席晔半眯着眼,语气慵懒:“李绮橙,要是我娶了别的女人,你高兴么?” 她的动作微微一滞。 “你肯定高兴……今天不都去见那个姓马的了?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又让他摸手了?”他酸起来真是醋味儿大得很。 席晔又“哼”了一声:“没良心的女人……” 李绮橙眉头一皱,用力在他伤口上摁了一下,惹来男人闷哼一声,声音也颇为不满:“谋杀亲夫?” 她当真柔了力道。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李绮橙敏感地察觉他今晚的情绪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替他擦好药后,她起身,正准备去洗手,刚一经过他身边,却被他给截住腰。她躺倒在他怀里,两人姿势暧昧。他上身本就未着衣物,炙热滚烫的胸肌摩擦着她的颈部肌肤,烫得那一片都呈现粉红。 他低头,也看见了,沉沉地笑了一声。 不一样的,这和马方乾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她在马方乾面前很自然平淡,就像和亲人相处,可在他面前,却是无尽的局促和羞赧。 席晔探下*身子,又在她耳边问了句:“小哑巴,问你呢,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高兴么?” 李绮橙被他牢牢固定住,根本没法反抗。他从上俯视她,见她眼睛瞪得圆圆,双颊绯红的样子甚是可爱,自己也扬起嘴角。 欺负她,他心情就变好了。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不高兴了。”他自言自语地念着,“多少女人巴着缠上来都捞不到油水,你还要我巴着你,你胆子挺肥,嗯?” “……”她撇撇嘴。 他明知道她不能说话。李绮橙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鼓了鼓嘴巴,无声地瞪着他。 接下来的几秒,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神以及表情的变化。那是一种发现未知新大陆的兴奋感,还带了些兴味儿。他低头捏捏她脸,“你是故意诱惑我的。” 鬼扯!她哪里诱惑他了? 李绮橙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真真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没什么区别。 席晔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突然觉得心情奇好,连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他摸着她的头发,拿在手里卷,跟个顽皮的孩童一般。李绮橙逐渐安静下来。他声音很低很醇:“我娶了别人,你就哭死吧,到时候给儿子找个后妈,你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这番话后,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拍拍她的脸:“给我去拿条裤子。” 他还真把她佣人使唤了。李绮橙不满地看着他,下一刻他却去解那腰间的皮带了。他前科累累,她实在招架不住,气不过就转身。 “我膝盖受伤了,你跑什么?” 闻言,李绮橙转身,见他长腿搭在床上,几乎要占据整张床。她往他膝盖处看去,眼眸暗下来。 “愣着干什么?去拿裤子。”他指使她。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朝衣橱走去。还没走到,她却突然转身跑出了房间,席晔拧紧浓眉,听到客厅的门又是“砰”的一声,脸色晦暗不明。 李绮橙又跑到楼下的药店去了。 这次她买了棉签和消毒药水,又买了些纱布,提着袋子就往楼上跑。在等电梯的过程中,她遇见了一个穿着绿裙子的漂亮女人。李绮橙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可后来仔细想想,漂亮的女人差不多都那样儿,于是就没往别处想。 女人按的是三十楼,而她在三十二楼。等到她先出去后,李绮橙这才松了口气。 电梯里空气新鲜不少,刚才的气氛压抑,难道是因为那个漂亮女人? 李绮橙撇去这些杂念,脑海里只想着席晔膝盖上的伤。他也是蠢,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伤口不处理会溃烂么?亏得平日里脑袋看起来那么精。 回到公寓,席晔仍旧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只着了一条内裤。 李绮橙脸颊红红,把药扔给他。奈何这男人又耍无赖:“你给我擦,我背痛,弯不下腰。枪伤好像也犯了……” 这么个精壮结实的男性躯体……李绮橙只好强装镇定地走过去,跪在床边,用棉签沾了消毒药水,一点一点地给他涂上。 “嘶——” 她习惯性地就鼓起嘴往他的膝盖处吹了两下。吹完后李绮橙就后悔了,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头顶看,那表情下流得很。 她的耳根子又开始泛红,这次连带着脖子甚至更下面都变得绯红绯红,一片盎然春意。李绮橙收拾好东西,动作局促地用手捋了捋发丝,慌乱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去洗手。 “唔……” 一声暧昧而模糊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她好奇地转过身,手上的药吓得跌落在地上。 棉签尽数散开,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朝床上看去,一个大包在男人重点部位凸起,耀武扬威地撑起了小帐篷! 李绮橙都成年这么久了,还和他有过亲密的接触,自然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底下的血液都窜到头顶,她转头就往外面跑。 屋内只剩席晔一个人。 他脸色也带了薄薄的红晕,盯着那小山包看了足足有十来分钟,这才满意地笑了。不知为何,席晔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义勇军进行曲的歌词——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 “呵。” 没过多久,他褪下最后一丝屏障,单手握住那玩意儿,开始撸动起来…… *** 半个小时后,席晔清清爽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李绮橙正好洗完澡出来,见到他,下意识就往那地方看去。 还好下去了。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拿了毛巾擦头发,准备去和儿子睡一间房。 席晔走过去拦住她,眼神晴空一片,和那山里的清泉一样醉人。他脸上还有残留了些红晕,李绮橙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东西弄下去的,见到他那双修长的手,当即脸红了。 “李绮橙,你脸红什么?男人这样很正常,我又不是废人。”他得意地说。 她觉得他语气有些怪,像是得到玩具就可以出来炫耀的小学生。李绮橙认定他就是种猪,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不过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今天还没做什么他就这样了,以往两人还睡在一起,他都没这么激烈。 受刺激了吧,这男人。她不理会他,越过他要往对面的房间走。 “李绮橙,今晚陪我睡。”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绮橙停下脚步,几秒后又往前走。她又不是陪睡的。 他愈发膨胀,竟然一瘸一拐地越到她身前,“你陪我睡,我伤口不好弄。” 她被他缠得烦了,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骗子! “我是真的疼。”他指了指背部和膝盖,“骨头都快散了。” “……” “一人一床被子。” “……” “我不碰你。只是晚上若是出事有个人照应。”他端详着她的面部表情,故意激她,“你比儿子还幼稚。” 听到这话,李绮橙终于松下来。她看了他一眼,走进房间里,去衣橱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铺好。 席晔一路跟着她,在卧室门口站了会儿,又往浴室去了。 这厢,正在收拾床的李绮橙无意间看见脚边垃圾桶里的纸巾。她现在笃定他在这张床上干过那档子事儿了。这下,李绮橙连闻着空气的味道都有点别扭。 总觉得有淡淡的膻腥味儿……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这些想法甩出去。 席晔洗漱完毕就进卧室了。他瞥了眼她脚步的垃圾桶,见她神情木木地站在床边,就知道这小哑巴又在想些什么。 他也不戳穿,脱了衣服就上床。由于背部伤得最重,席晔只好趴着睡。春天虽说没了那渗到骨子里的寒,却是最容易受凉的时候。李绮橙见他裸着个上身,便把旁边的薄被拖过来,替他盖上。 手还没撤回去,就被男人给捉住。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吻了下,低笑:“傻妞。” 这么容易就受骗上当了。 她讪讪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床边挪了些,扯过被子盖上。李绮橙翻了个身,心想他现在身上有伤,应该不会做出逾矩的行为。他要是敢,她就拿台灯砸他。 由于白天奔波实在太累,来回坐了颠簸的汽车,李绮橙没过两分钟就睡下了。 席晔缓缓撑起身,单手抚过她的发丝。 “你的确傻。”他没头没脑地这么来了一句。 …… 李绮橙属于睡得比较沉的那种,而且不是每晚都会做梦。今晚,她却做了个很奇怪很羞人的梦。 梦里,一直有一根大棍子矗在自己面前,后来,她像哈利波特那样,骑上了那根棍子,在山川大地上自由地飞翔。可那根棍子却不安分,一直不停地动,她摇摇晃晃地,气得拍了一下它。 “你给我安分点!”梦里的她,是会说话的。 后来它果然安分了。 她继续骑着它翱翔,游遍了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沙漠、大海、森林……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海上起了阵阵波涛。李绮橙掉进海里,身体一阵抽搐,大口大口地呼吸。 咦,棍子呢?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李绮橙发现垃圾桶里又多了两张废弃的餐巾纸。 席晔早就去上班了,西瓜也被司机接去学校。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醒来,恍惚得紧,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起床后,□却异样得很。李绮橙敏锐地感觉到——姨妈又来了。 她赶紧跑去厕所,却发现家里没有备用的卫生巾了。匆匆垫了些纸巾,她抓过钥匙就往外走,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卫生巾。 这个场景何等相似。上次她也是出去买,最后还差点出了岔子。 李绮橙走到电梯前,伴随着“叮”的一声,席晔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刚疑惑来着他怎么没去上班,电梯门缓缓打开,李绮橙又窥见了一处淡绿色裙角。 昨天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和席晔并肩站在一起。脑海里有一根弦突然绷紧了,她僵直在原地,听到那女人问:“阿晔,你的伤口好些了没?” 声音温柔又掺了焦急。 “……”席晔没说话,朝李绮橙身上淡淡瞥了一眼,便踏出电梯。漂亮女人紧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高跟鞋和地面发出的声音撞击着李绮橙的心脏。她攒紧衣角,垂首。 这时,她想起席晔昨天的话—— 李绮橙,要是我娶了别的女人,你高兴么? 原来他不是开玩笑的。她叹了口气,等到电梯下来后,僵硬着脚步踏进去。 到了便利店,李绮橙在货架旁转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害得店员怀疑她是个小偷。最后,她灰头土脸地拿了两包卫生巾去结账。结账时,收银员的脸色都不太对劲。 她尴尬地撇撇嘴,出了便利店。 现在不能回去……李绮橙提着黑色口袋,慢吞吞地在楼下的早餐店旁边转悠。这里地段好,物价都贵不少,吃个早餐她都望尘莫及。口袋里的只有十来块钱,李绮橙便在花坛旁边坐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她往左边望去,见到一辆车从小区的车库里出来。她认得,那是席晔的车。 她仔细瞧了瞧,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堵在喉咙处的闷气这才消了些,可一想到刚才那个女人可能在公寓里,她就气愤。 就像是领地被其他人侵犯了一般,李绮橙心里苦涩又难受。 席晔那个混蛋,都有女朋友了还来招惹自己。最后,她捶了捶麻木的大腿,鼓起勇气走进了小区。 上电梯、拿钥匙、开门,屋里却没有一个人,空气依旧保持着她走时的样子,静静流动。她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也没有在沙发上看见散落的衣物。 李绮橙松了口气,内心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意。 她又想起席晔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酸得很。 她到底在酸什么呢? *** 昨晚收拾好的衣服都被席晔悉数放进了衣柜。李绮橙打算等西瓜回来再走。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走到卧室那台崭新的笔电前。 李绮橙自从上完大学后,几乎没怎么碰过电脑了。她以前那台电脑还是二手机,刚好四年用完就报废。这台电脑是最新款的,她将盖子打开,又找了下电源的所在处。 电脑开机很快,无线网也是自动联上的。李绮橙将双手搭在键盘上,十指微微发颤——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打字了。 七年前的电脑根本不能和现在比。她在键盘上摩挲了几下,打开搜索界面,开始打字。 “养猪技术”四个字输进去后,很快就弹出一大堆信息,看得她眼花缭乱。李绮橙粗粗浏览了一下网上的信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养猪有风险,而且需要一定技术含量。 她迷惘了,发怵了,前几天的热情在现实面前被浇得一干二净。李绮橙关掉搜索界面,不死心,又去搜了些这方面的视频来看。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李绮橙正看得起劲,客厅的门却开了。 她起身去看,见到席晔正在门口换鞋。 “李绮橙,做饭了么?”他抬头问。 她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卧室。他把月嫂辞了是他的事,自己找罪受,她才不给他做饭。反正有的是女人给他做饭。 李绮橙重新坐回电脑前,没有理会他。 席晔扯下领带走进卧室,见到电脑上正在放养猪视频,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走过去把电脑合上,俯身看她:“你看养猪的视频做什么?” 她歪过头,作势要起身,却被他拦住。 “李绮橙,你早上又吃醋了是不是?”他问。 席晔解开衬衫的扣子,“放心,我只会娶你,那个女人我会解决的。” 李绮橙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这话正好戳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事。席晔挑起她的下巴,笑得轻佻又迷人:“看在昨晚你给我尝了甜头的份上,就不揭你伤疤了。” 他精壮的胸肌隐隐露在外面,李绮橙联想到昨晚的梦,也不知道怎的,脸红了一大片。 “你觊觎我的美色。”席晔又说。 作者有话要说: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ED的炮火,前进,前进,冒着ED的炮火,向财大器粗进发!我存粮已久的那啥已经饥渴,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义勇军进行曲由“二月十一”提供灵感,咩哈哈----------------------- 大哥你太不要脸了!!这章满满的酸味儿咩哈哈 橙子做那个chun梦,你们随意想想哈,哈哈哈哈哈哈棍子,摇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随意感受下。 纯洁の二货只能写到这里。 不过没吃成肉哈,你们懂滴。   ☆、第25章 好戏开始 他调侃的视线灼灼,似是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李绮橙躲开他的手,慌乱起身去厨房了。 席晔收敛起笑容,坐到电脑前,翻出网页搜索记录。 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 “让你查的事,办妥了么?” 那人的声调有些懒:“上次把利比亚那张照片泄露出去的是一家无名小报的记者,现在他已经身处巴黎。我根据他坐的航班查到了买票的人,你猜是谁?” “曾家小姐。” “……” “不难猜。杨芸演技好,我就送她去好莱坞试试镜,保不准还能为席氏的娱乐产业赚个满钵。”席晔讥讽地勾起唇角,把电脑关掉。 “你自求多福。” “席川,你先别挂,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席晔透过卧室的门往厨房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女人系着围裙的纤细背影。他低声道:“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勃*起了,那代表什么?” “正常的生理*而已。” 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席晔颇为失望。他没再多问,闷着气把电话挂了。 席晔仰倒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枪刚刚才打磨好,还不能多使,使多了说不定就钝了。他猛然低头,盯着裤裆,心情涨落不定。 下午五点左右,司机准时将西瓜送到小区。李绮橙提着行李箱在外面等着。 西瓜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将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献宝似的:“妈妈,我这次考了九十七分,老师夸我进步了好多。” 李绮橙笑着摸摸他头,接着牵过他的手,拖着行李箱要往前走。 “妈妈,我们要回家了么?”西瓜仰着头问。 李绮橙点头。 “不和爸爸住了么?”他的表情颇为失落,“我很喜欢这里,爸爸还说今晚要教我组装遥控汽车,我们可以不走么?” 李绮橙停下脚步,侧过身体,告诉他,家里没有人,你舅公和表姑会着急的。 西瓜咬着手指,“哦……” 他回头看了眼那栋高楼,眼神依依不舍。李绮橙心里一扎,拍拍他的脑袋,带着他往地铁站去了。 “妈妈,今天老师夸我了。” “……” “我有点想小黑了。” “……” “爸爸会来看我们的吧?” “……” 西瓜仍旧仰着头,书包上的小黄人一摇一摇地,“我虽然喜欢爸爸,但是更喜欢妈妈。妈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玩具我不要,我只要妈妈。” 孩子眉头微皱,眼神坚定而纯粹。 人来人往的喧闹街头,李绮橙突然弯下腰,紧紧抱住他。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没落泪。 这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她的掌上宝呐。 “妈妈,我们回家吧,我们两个人的家。” 西瓜主动牵过她。一大一小逐渐融入人群中。 …… 平安巷今晚多了一盏灯。温暖的小屋里,母子俩正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就像平常一样。 西瓜写完作业,坐在小凳上看《动物世界》,李绮橙则坐在灯下看她刚从地摊上淘来的《养猪手册》。 晚上睡觉之前,她把床边那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席晔送她那条水晶手链。李绮橙将它拿出来,端详了半天,脑海里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最后,她叹了口气,默默又将其放进盒子。 有的禁区,李绮橙不敢轻易去触碰。她平庸而低微,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志向,只求能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这个世上,和她一样的人比比皆是。她住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精打细算过日子,过得比之前累百倍。 李绮橙透过窗帘,看见从外面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睡意浓浓,却始终无法入眠。 她又开始迷惘了——如果她是一个天真的傻子,该多么好? 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母亲,李绮橙偶尔也会做一些奇怪的幻想。她动作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后面抽出那本边角早已破破烂烂的《安徒生童话》,凭着记忆翻到丑小鸭那页。 借着月光,她清晰地看见那只挥着翅膀骄傲蜕变的白天鹅。可惜白天鹅已经被西瓜涂成了黑天鹅。李绮橙伸出手,在心里读出那句话—— 啊,原来我不是丑小鸭,是一只漂亮的天鹅呀! 她盯着看了会儿,很快就睡着。那本书在她的手边,逐渐合上。 梦里,李绮橙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 “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幸福!” 月升中天,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停在平安巷外面,直到周遭都开始沉睡,才悄然离开。 …… 辞去了火锅店的工作,白天有了不少空闲时间。李绮橙趁着大好的春日,徒步走到了隔壁街的新华书店。今天她有一整天的时间泡书店,西瓜参加了一个学校的活动,由老师带队,要在外面住两天一夜。 这个活动学校没让她出一分钱,但她知道,费用肯定很昂贵。至于是谁付的,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 李绮橙在书架前逛了半个小时,最后拿了一本有关养殖方面的书。 她边看边把兜里的小本拿出来,见到好的东西就记下来。这几年,她来书店的时间很少,因为工作忙,身心疲惫,没有吸收知识的*。可最近,心里有了念想,那簇火燃得比任何时候都旺,她便想趁着这个时候多学学关于养殖方面的知识。 有了动力,她看得很入迷,不知不觉连中饭都忘了吃。 李绮橙坐在地上,低着头将书页翻过去,心想,原来养猪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十二点左右,口袋里的手机却发出了两声不适宜的震动。她放下书,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幸好这个时候是上课时间,周围的学生比较少。 李绮橙拿出手机一看,是马方乾发过来的短信—— 你在哪里? 她简短地回了两个字:书店。 没多久,马方乾又回了短信:回家。 李绮橙将手机放回兜里,起身去把书放回书架,脚步匆匆地走出了书店。她知道马方乾肯定来城里了。 回到家门口,果然,那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就蹲在台阶上,身边还放了一个大大的蛇皮口袋。马方乾见到她,赶紧搓搓手站起身: “吃午饭了么?” 李绮橙摸摸肚子,摇头。她光顾着泡书店了,根本没心思吃饭。 马方乾遂道:“出去吃吧,我请你。” 两人走到一间卖面食的小店。李绮橙要了一碗素面,马方乾则只喝稀饭,就这么坐在她对面,正襟危坐,表情促狭。 李绮橙看出了他的尴尬,便朝他微微笑了下,让他放松。谁知马方乾更加紧张。他把自己的心思挑开后,面对李绮橙的时候,就格外不自然。 “你吃你的,别看我……”他不好意思地说。 李绮橙闻言,只好埋头吃面。那边的马方乾沉默了两三分钟,又说:“我有个朋友是饲料业务员,他们公司要垮了,他也失业了,听到我说要办养猪场,就想过来帮我参谋参谋。还说如果办得下去,就干脆在我这里帮忙。” 李绮橙放下筷子,拿了旁边的餐巾纸擦嘴。她眉梢扬了扬,眼睛里有含蓄却高兴的光芒。 “橙子,养猪并不简单,可能会有风险。你把你的钱就这么投进去了,万一咱们亏本儿了,你的钱打水漂了,我……”马方乾没再说下去。这话不吉利,他说完后就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是啊,这件事并不简单。如果这世上的钱财得来都那么容易,她李绮橙就不会沦落到给儿子买件衣服都要等到节日这种地步。 她低下头,想了很久。 下午的时候,马方乾又和她说了一些和这方面有关的东西。他回曹家村之前,李绮橙送他到汽车站。 汽车就要到站台了。马方乾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女人,那么干净清秀,如一朵开在清风中摇曳的小野花。他鼓起勇气,大步走上前,抱了她一下。 李绮橙被陌生的男性味道冲击得懵了神,反应过来时,马方乾已经上了汽车。汽车开走时,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咧开嘴朝她比了一个“再见”的口型。 如果自己没遭遇当年那些事,马方乾对于她来说,可能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伴侣。那天他的告白,她不动心么?假的。本来在这世上,能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就很难了。 可惜…… 李绮橙转身,正准备回家,脚步没收住,撞上了一堵肉墙。她鼻子被撞得生疼,微微皱了下眉头。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哑巴,你竟然让那个乡下男人抱你?” 李绮橙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她往后退了几步,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席晔攫着她的手腕,冷言冷语:“李绮橙,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别和那个姓马的男人走太近?” 车站人来人往的,路过的人都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李绮橙的手腕被他都抓红了,他却仍旧僵着脸,站在原地。 她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看来昨晚睡得不太好。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平静下来,总算是淡淡开口:“走吧。” 李绮橙低下头,妥协了,任由他牵着自己往路边的车走去。 到了他的车里,她见到了那天在镇上见过的司机。司机笑着和她打招呼:“夫人。” 李绮橙朝他微微点头。 车开到平安巷,席晔坐在她旁边,让司机下了车。他有事要问她。 “你怎么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李绮橙一愣,才知道他是为了这个事而来。她表情平静地告诉他,我那晚本来就是在收拾衣服,你不是看见了么? “鬼扯。”席晔板着脸。 李绮橙看着他,我的刀口都好了,而且家里还有事。 她做完这一系列手语后,安静地看着他。 席晔一阵心慌,抓住她的小臂,“李绮橙,没有我,还能称之为‘家’么?那几年我们错过了,现在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嗯?”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埋怨,也没有期待。 他神情有些挫败,“我承认,我曾经一直嫌弃你是个身份不明的胖女人……” 李绮橙却告诉他,他们没有感情基础,即便是结合了,日子也不会过得长久。哪怕是西瓜,也会随着年龄的长大,逐渐体会到这个不幸福的家庭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只是你单方面的臆想,我对你……”下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很想把后半句话告诉她,却在触及到她眼里那抹清明和淡然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席晔最后还是放她下车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沿着那条狭窄的巷道,一路走向那个简陋的小屋。这是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七年,说起来长也不长,时间总是飞一般在流逝。可这七年里发生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这七年,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是一张白纸。 他做错了什么呢?席晔觉得自己也没到罪大恶极的地步。 “回别墅吧。”他扶额,吩咐司机。 司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 *** 席家的老宅在城东,席晔忙完公司的事情后,就驱车前往那边。 正好他心情差,既然有人要撞枪口上,他就陪她玩个够。 六点左右,老爷子刚从对面的公园散完步回来,见到席晔站在堂屋,脸顿时垮下来。 “爷爷。” 老爷子冷淡地“嗯”了一声,“跟我去后院。” 席晔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面。 老宅的后院设计得很有古韵,亭台楼阁,假山绿池,各色花竞相开放。在东南面,几棵古树矗立在春风中,旁边的小亭子里有专门下棋的地方。 后院那条德牧见到席晔之后,立刻欢蹦着窜了上来。这是陪伴他在撒哈拉一年的德牧留下的唯一后代。 “黑将军!”老爷子大吼一声,德牧立刻安静下来。 他走到一座假山前,转过身,看向席晔:“身上的伤……好些了?” 席晔点头,“是。”有个傻女人为他跑了两次,他想不好都难。想到这里,席晔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他不耍流氓的时候,在别人面前都是规矩疏离又冷清的,跟那画卷里的翩翩公子一般。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杨芸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不想娶她,就好好赔偿一下人家。私下我这么告诉你,是在教你变通。她……算是个可怜的女人,但不能生孩子,是怎么都不能进我们席家门的。上次我在堂屋说的话,是在给席家维护面子,这点你应该懂。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席老爷子注重子嗣,若是在这一点上,怎么都是李绮橙更加适合。 “姜还是老的辣。”席晔轻笑。 老爷子横他一眼:“你小子不是也看得清清楚楚?” 席晔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既然她这么喜欢演戏……爷爷,过些日子,您陪我和她演一出戏,可好?” 老爷子:“哦?” 席晔笑笑, “别辜负了她的演技。” “你悠着点,她也不容易。”静默片刻后,老爷子道。 “爷爷何必呢?您话都放出来了,这席家上上下下,仆人都听见了,若是想收回去,不被别人诟病,最终不都得我来做这个小人?”席晔盯着坐在地上摇尾巴的黑将军,“爷爷这手段,我还得多学学。” “哼。”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知道就好。别给我搞砸就行,否则下个月就去给我相亲。” 假山的石缝里开出了一朵淡紫色的野花。席晔将视线定格在上面,半响后开口: “爷爷,端午节之后,我会给您一个惊喜。” …… 女人回到公寓,脱下外套,走进卧室。 卧室的墙上,挂了一幅以红色和黑色为主色调的画,线条凌乱,给人无限的焦躁感。她站定在那幅画面前,眼神沉沉。 “你没得到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她伸手在画上抚摸着,“不过没关系,我会代替你。” “他爱你?” “不对……现在是我。” 她坐到镜子面前,端详着里面的漂亮女人,拿了口红过来,仔细地涂上。樱口朱唇,媚眼勾人,楚楚可怜。 “谁会拒绝这样一个女人呢……”   ☆、第26章 人贱则无敌 时间过得很快。 春潮过去后,曹家村那条河愈发清冽,如一条银带,缠绕着那两座山。 下午,天气宜人,李绮橙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对面山坡上那被拆得四零八落的老家。挖掘机在那片土地上碾压出深深的痕迹,门前那棵摇曳在清风中的脐橙树,今天就要被连根拔起了;屋后那口水缸,如今早已干涸,被埋进了厚厚的黄土中。 以后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她摘了一朵野花拿在手上捻,愁闷地想。 平安巷虽然住了十几年,却没有让她有真真切切的归属感。那里承载了太多不好的回忆,除了劳累和辛酸,便是生活带来的无奈。 天空蔚蓝,微风挟着泥土的味道,远处升起一缕缕炊烟。李绮橙出神地看着河里游着的一群鸭子,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被囚禁在那个柴屋的日子,听到了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和阵阵狗叫声;她想起了那群警察推开门那一瞬间,她麻木的心情;还想起了那段生不如死的绝望日子,她身边只有一个婴儿时,自己奶水少,只能起床熬鸡汤拼命大补的日子…… 李绮橙掀开袖子,白皙的手腕上,一道粉色的伤疤突兀而丑陋。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这么坎坷? 她这么问自己。 没人回答她,她也得不出答案。只有清风在温柔地抚着她的脸,仿佛在告诉她:没关系,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么? 她躺在草地上,慢慢陷入了深思。十几分钟后,暖阳将她烘焙得浑身舒适,困意袭来,李绮橙揉了揉眼睛,听到一阵急促又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从河坎上传来。 “橙子!” 马方乾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手臂和脖颈上跟被水淋了一般,湿哒哒的。他手里扛着一袋水泥,“呼哧呼哧”地往养猪场那边赶。 对面山坡有人摘了帽子,挥着锄头大喊:“哎!小马哥,养猪场办好了请吃饭!” “一定!”马方乾放下水泥袋子,大声应着。 他低头,对还在河边晒太阳的李绮橙说:“橙子,快上来,要吃饭了,我请了镇上的厨子过来,给工人师傅做了顿好吃的。” 李绮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要转身往后面侧面上去。马方乾叫住她,“你踩这块石头上来,我拉你一把,那边绕着太远了。” 她停下脚步,看了眼那块石头,走过去。 “把手给我。”马方乾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李绮橙踩上那块石头,使劲蹬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爬上了河坎。 “哎哟!” 一个略显沙哑的中年女声从对面传了过来。李绮橙上了河岸后,见到曹家村有名的媒婆提着一篮子瓜菜从往这边赶了过来。 “小马,橙子,猪舍办得咋样啦?”她走了过来。 “李婶儿。”马方乾喊了她一声,“正在弄,弄不了几天。你吃晚饭没,我让人弄了好大几桌。没吃的话就过来。” 那媒婆是李绮橙一个比较疏远的亲戚,虽然都是姓李,可血缘关系淡薄得很。好在她这人为人热情,每次见到李绮橙都要送些东西。李婶儿摆摆手:“我家那个等着吃食呢,就不过去了,这样啊,你拿些我新鲜摘的南瓜和豆角回去,反正我也吃不完。” “这就不要了,我们那里的菜也吃不完。”马方乾礼貌地回绝。 乡下人大都是这般热情,平时在地里摘了蔬菜见到熟人路过,都要赠一点给对方的。马方乾又和她聊了两句,没多久李婶儿就把话题引到他和李绮橙身上。 “你们要是办好事,一定得请我做媒哈。”她笑意盈盈的,“橙子这些年受的苦,曹家村哪个人没看在眼里?有些个没事嚼舌根,小马你别放在心上,这姑娘好得很,勤快,又是大学毕业的,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马方乾憨笑着应声。 李婶儿没说两句,就提着瓜菜往河坎那边走了。马方乾重新扛起水泥,对身边的女人说:“橙子,走吧,去吃饭。” 李绮橙却一动不动的。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离这里不到二十米处,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在他的背后,还跟了一只黄狗。 马方乾脸色变了又变——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居然跟到乡下来了。 那条黄狗见到他之后,立刻摇着尾巴蹦了过去。 “勺子,过来!”马方乾喊了一句。 听到这个称呼,席晔脸色一阴。那条狗从他裤脚边擦过去,他下意识地就侧身躲开。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条狗就是当天咬了他一口的丧门星! 原来是那个姓马男人家养的。席晔眼睛一眯,难怪,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马方乾转过身,扛着水泥往前走,故意当没看见席晔,侧过头对李绮橙说:“橙子,早点回去吃饭吧。” 李绮橙闻言,转身跟在马方乾后面。 她还真别的男人走了。席晔一路开车过来,疲惫不堪,为的就是见她一面。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想她。 席晔解开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子,沉着脸跟了上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怎么能让马方乾那个小子占了李绮橙的便宜? *** 席晔一路跟到养猪场。在离猪舍十米远的地方,有一间平房。平房外摆了几桌菜,几个中年男人袒胸露乳地坐在一边喝茶打牌。 周围除了李绮橙,就一个洗菜的大妈。见到这么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男人来到这里,修猪舍的师傅都停下动作,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各位师傅们,马上吃饭了。” 马方乾把那包水泥放在地上,走到水池旁,边洗手边说。 李绮橙走进那间平房,去拿了把扫帚出来,清理地上的瓜子壳。她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会来这边住。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些,好歹有个遮雨避阳的地方。而在她来乡下的这段时间,西瓜就会被送到席晔那边去。 昨天这孩子还电话告诉她,他很想她。她其实也就走了三天而已,不过西瓜从小就没和她分开过,如今分开这些时间,他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带了一张西瓜的照片放在身上,一想他就翻出来看看。还好,咬牙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她怎么都要坚持。 事实上,李绮橙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只知道,有个奔头也是好的,一旦忙碌起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胡思乱想,活在灰色的记忆中。生活好起来后,她就能在高文秀面前趾高气扬地走过,给舅舅养老,帮助碧晨上大学。 只是…… 李绮橙边扫地边往旁边的男人瞟,他已经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没有人搭理他。马方乾也没有招待他的意思。他跟个雕塑一样矗在那里,着实尴尬。 “李绮橙,儿子想和你通电话。” 他终于开口了。 李绮橙放下扫帚,最终还是朝他走过去。她见周围没人注意,就把他拉到后面的小竹林里去了。 一到那里,席晔本性就毕露无遗。 他将她抵在树干上,伸手就要去摸她的绵软。李绮橙用力揪着衣服才没让他得逞。 “今晚跟我回去,儿子想你了。”他放开她,毫无尴尬之色地说。 李绮橙以为他真要让她和儿子通电话才带他过来的,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流氓的事情。她气得脸通红,而后做贼心虚般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席晔见她面带不悦,脸色一沉:“别以为那个姓马的男人在这里我就不敢做什么,你是我儿子的妈,还想跟了别的男人?” 他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她和马方乾独处了几天的时间,心里就窝火,口气也愈发恶劣:“你要是敢和他好,我就把儿子送到国外去。” 李绮橙顿时气血上涌,对他“说”,你要是敢,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席晔不以为意,只是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他放软口气:“你感受感受,我的心跳得快么?” 对于他突来的转变,李绮橙有些吃不消。她还处于愤怒的状态,手腕用力挣扎着,捏起拳头男人往胸口捶了一下。对于无赖,她真是不能手下留情了。席晔的本质她是看得一清二楚,这种男人就是贱,欠打! 他力气大,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给包住。李绮橙又听见他用很柔的语气问:“你听听,我的心脏跳得快么?” 她愣了,一抬头,就看见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笑脸。 他问:“知道我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么?” 她咬唇,低头,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席晔凑到她耳边,“我的心跳得快,是因为我……”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撩人,尾音性感,喷出来的热气染红了李绮橙的半边耳廓。 “你要红杏出墙,我迟早被你气死。” 说完这句话,他远离她,好整以暇,似是嘲讽的语气:“李绮橙,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是在期待我说情话么?” 语气又贱又坏。 谁知她走过来就是给他一脚,然后拔腿就往下面跑,头也没回。 席晔盯着裤子上的印子,淡定地将上面的灰尘拂去。 长进了。 *** 李绮橙回到下面,见已经开始摆桌吃饭,就跑去水池边洗了个手。席晔则紧跟其后。 “我还没吃饭。”他站在她身后,淡淡道。 她转身。你介意和这帮糙爷们儿一起吃么?不介意的话就自己找个位置去坐。李绮橙告诉他。 席晔:“我只喝清汤就行,最近应酬太多,喝酒伤胃了。” 他说得这倒不假。最近参加了两三个商业酒会,能抽空出来吃点养生的东西就不错了。家里虽然有专门的营养师,可也比不上一个贴心的女人,心思周到,把自己照顾得妥帖。 李绮橙听他这么说,倒也没难为他,转身把他带进了自己平日里住的地方。 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衣物和洗漱的东西都是简单搁在一旁的。她让他在房间里坐着,自己则去乘了一碗红枣银耳汤过来。半道上遇见马方乾从临时搭的厨房那边过来,他焦急地问她:“橙子,那个男人没欺负你吧?” 李绮橙摇头,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碗。马方乾有些失望,但秉着尊重她的原则,还是微微点了头,转身去招呼师傅去了。 回到房间里,李绮橙见男人乖乖坐着,走过去把碗递给他。 席晔喝了口,将碗放下,见她要出去,主动上前一步将门给关上了,把她堵在屋里。“今晚跟我回去不?” 李绮橙点头。这边反正有马方乾看着,她很放心。再加上她实在是想儿子了,买不到回城的汽车票,搭撘他的顺风车也不会少块肉。只要这男人不动手动脚她就谢天谢地了。 席晔的俊脸稍霁,正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吃的啥,这么香?” “赵大舅!吃饭没,过来过来……”是马方乾的声音。 李绮橙侧耳细听,听到“赵大舅”这个称呼,脸色微沉。 说起老赵,和李绮橙的母亲还有过一段“恋情”。那个年代,婚姻都靠说媒,赵钱城和李绮橙的母亲是通过媒人说到一起的,后来女方家里人反对,说是男方连面都买不起,就把女儿嫁给了李绮橙的父亲。后来赵钱城承包了一片果园后,就愈发地阔,家里还盖起了小洋楼,可把李绮橙她外婆给气煞了,只喊后悔。有段时间,李绮橙的父母还常常因为赵钱城吵架,所以李绮橙对他印象始终不太好。 不过招呼还是要出去打一声的。李绮橙推开门,和赵钱城对了正着。 “闺女,回来啦?” 她点点头。 “上我那儿坐坐,我那婆娘还说想送点自家做的柚子糖给你带回去让小孩儿尝尝鲜。”赵钱城笑笑。 李绮橙没应,走出了房门。席晔就站在她身后,老赵见了,着实吃了一惊。 “席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大哥获得一个外号——贱贱。如果没异议的话,以后大家尽量这么叫他。 小剧场: 某天,李绮橙问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某人,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 某人瞥了一眼她的胸:胸大,手感好,干起来舒服。 李绮橙扔过去一个萝卜。 他反过来问:你又是怎么看上我的呢? 她淡淡瞥了一眼他的裤裆:没耐力,短,软,我晚上不用费力。 贱贱:…… -----------贱贱在哭泣:我已经重振雄风了!!!为毛要看不起我!!!------------------ 没办法作者就是这么安排的【摊手。   ☆、第27章 痛苦往事 赵钱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席氏的老总,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没认错人后,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端着笑脸走上前,“席总……” 席晔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赵叔。” “哎,不敢不敢……”老赵听到这个称呼,直摆手,“今天怎么有空来曹家村了?” 席晔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边的女人,心绪飘得很,回答也有些敷衍:“找人。” 听到这话,机灵圆滑的老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穿梭在那饭桌之间的李家闺女。 赵钱城认识席晔,是在上次的百岁酒。席老爷子赞他家果园的脐橙又大又甜,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他和席晔认识了一下。说起这辈分,老赵怎么都得大席晔一辈,可他觉着席晔身份不一般,年轻有为,就“席总”“席总”地唤。 这时,马方乾朝这边喊:“赵大舅,过来吃饭!” “哎哎……”老赵应着,又转头对席晔道,“席总不去坐坐?” 席晔敛了眸,唇角微扬:“怎么不去?” 这边一桌人就坐了六个。李绮橙和马方乾坐一边,她的旁边则是席晔和赵钱城,还有两个村口的木匠师傅在对面。老赵人精,眼珠一转,当下便看出席晔和李绮橙之间的猫腻,但他也不说,就憋在心里,还是决定先观察观察形势。 果不其然,那席晔的眼神无时无刻不黏在李家闺女身上,眼底那把火,把老赵看得都惊讶了。说起来,他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今这番局面,着实让老赵心生疑惑。 他看见席晔剔了鱼肉放进李家闺女那碗里,又给她剥虾,殷勤得很。又听见席晔对李家闺女说:“多吃点,你太瘦了。” 李家闺女倒是没什么高兴的神色,甚至有细微的排斥,表情也颇为僵硬。可是苦了马方乾,在一边喝闷酒,也没有什么作为。 这里面的关系,老赵串得不明不白,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他抿了一口酒,正要说什么,旁人却把话抢去。 那穿着灰色褂子的方脸木匠师傅问席晔:“这位先生没见过,姓什么,是从哪里来的啊?” “鄙人姓席,从G市望家口来。”席晔答。 李绮橙在一旁腹诽,文绉绉的装满肚子墨水,真是披了一层好皮。要别人看见你那副二流子模样,还能把你抬得跟财神爷一般高? “望家口?那可是个好地方。我进城里的时候,却给那边的一个老宅做过东西,人家那屏风都要好几十万,家里的东西砸一样,我们就是不吃不睡挣一辈子的钱都赔不起。席先生是在望家口哪里?”那木匠又问。 席晔淡笑,抿唇不答。老赵知道他谦虚,拍了拍桌子,反问那木匠:“你说望家口那边还有几家姓席的人家户?” 他这么一说,另一个木匠恍然大悟,表情微讶:“席先生难道是……” 这话没说出口,那木匠叹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席先生也太谦虚了。”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老赵就举起酒杯,“席总,能喝一杯么?我敬你。” 席晔很风度地拿过旁边的杯子,里面有些乡下人用金樱子泡的药酒。“我只能勉强喝一点,待会儿要开车。” 老赵笑呵呵地:“肯定的肯定的……” 几个男人在一旁喝酒,李绮橙则小口小口地喝汤。马方乾一声不吭地嚼着肉,嘴里没味,却憋着气解决了三碗饭。 这时,老赵忽然想起个事情:“这离端午节没多少日子了,咱们这‘橙区’准备宣传宣传,可是赛龙舟的选手还没找齐……” “赵大舅,你搞个奖品,那参加的人自然就来了。”马方乾出主意。 “奖品……”老赵抚着下巴,“现金?家电?” 马方乾讪讪:“这……我一个粗人,也不太懂。” “需要我帮忙么?”一旁的席晔适时开口。 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过去。李绮橙放下瓷勺,也往他这边看去。 席晔淡笑着和她对视了一下,“宣传这方面,不是大问题。” 老赵受宠若惊:“不敢劳烦席总,再说,您也没理由帮我们啊?” “怎么没有?”席晔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小口,意有所指,“我看你们这里的脐橙长势好,巧了,我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脐橙。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何乐而不为?” 老赵脸上笑出褶子,心里却想,恐怕你喜欢吃的不是“脐橙”,是“绮橙”哦。 酒桌上的人又开始捧席晔了。李绮橙听到他刚才那番话,还懵着,心思乱极了。可她来不及深思,那一池春水就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扰乱。 席晔拿出手机,说了声“失陪”,起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了。 等到他回来,表情瞬变,一股暴风雨来临的架势。他看着李绮橙,道出一句晴天霹雳的消息: “儿子失踪了。” 李绮橙脸色一白,手上的瓷勺应声落地。 *** 幸好这天没堵车,席晔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终于回到城里。 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浓浓的尾气味道弥漫整个城市上空。他一边给学校的老师打电话,一边联系保镖,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找。那接送西瓜的司机直接被炒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席晔直接骂上他祖宗十八代。 李绮橙低头坐在车后面,看不出情绪,只是双肩抖得厉害。 席晔安慰她:“你别着急,儿子不会有事的,我这里人脉广,很快就会找到。或许他只是贪玩,和同学去公园了……” 说这话的时候,席晔也自觉没任何说服力。他强装镇定,将车开到一处去停下,坐到后座去,去揽李绮橙的肩。 触碰到她瘦弱的肩膀时,席晔即刻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抖得厉害,脸色更加是苍白如纸,嘴唇也咬出血。他心一扎,大掌握住她的双手,那手又僵又冷,和死人没区别。 很快,他的手背就沾上了两滴冰冷的液体,随后越来越多,密密匝匝地打在上面,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心脏。他一时慌乱,主动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发誓会找到……” 李绮橙只是失去理智地哭。他想问她西瓜一般常去的地方,却无从下口。 这女人哭得实在是太压抑了。连他的心情都跟着一抽一抽的,像是随时都要崩溃。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席晔放开她,去看那上面的号码。他眉头微皱,按下接听键。 “邢警官。” 那边说了些什么,席晔当即脸色一沉,“你让他把监控录像调出来。” 李绮橙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又黯下神色去。她麻木地听着,那股慌张越堆越多,像是随时要爆炸般难受。她的脑海里开始充斥着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天旋地转的感觉似要淹没她的大脑。几分钟后,她像个濒死的人,抓住席晔的衣袖,大口大口地呼吸。 席晔匆匆挂了电话,低头去吻她的脸颊:“放松,不会有事的,有眉目了……” 他说了什么,李绮橙根本没听到。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个黑漆漆的柴屋,一个穿着碎花衣裳的女人从她手里夺走了她的孩子。女人往她身上踢了一脚,转身丢下一碗冷饭就走了。 后来,她又看见了那辆面包车,那个离G市足足有两百多公里的城市小乡村。那里的人操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话,他们不友善、冷漠的眼神如刀般割着她的肉。 “要不是这娘们儿胖得跟头猪一样,还能搭着卖个好价钱。等她给娃喂完奶,就拿去埋了。” “这副猪样,看着都反胃,生出来的娃倒还不错,这是我头一次接手这么漂亮的娃。” “……” 李绮橙只觉得喉咙处一股腥味儿。她忍住恶心感,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席晔怀里。 …… 六年前的那个夏天,一辆面包车挟着尘土开向了一个大山深处的村子。 夏夜聒噪闷热,那几座大山中间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子迎来了“客人”。两个瘦黑瘦黑的男人将一个胖女人和一个婴儿送到门前有着一棵大枣树的平房前。 那家人将攒了不下十年的钱递给他们。 “你们好生些,把这女人看紧了,等她奶水喂光了,就通知我们。别让她乱跑。” “是是是……” 女人身材走形得厉害,蓬头垢面,怀里的婴儿早已被那家人夺去。那晚,她被锁在柴屋里,双手双脚都绑着,和老鼠蟑螂为伴,一开始她呼救,却被那家的男人揪着头发甩了一巴掌。隔壁就是她的孩子,她听见他半夜哭得极为响亮,没多久,就响起了男人抱怨的声音和妇人“咿咿呀呀”的哄弄声。再过了大约十分钟,柴屋被手电照亮,那妇人抱着婴儿进来。 “衣服捞上来,给他喂奶。”她操着一口乡音道。 女人没听懂,她就上去扯她的衣服。那猥琐瘦高的男人就站在门口,透过手电的光,直愣愣地盯着女人饱满的地方。妇人将其赶走,女人则开始哺乳。 很快,怀里的婴儿渐渐安静下来。她扯开一抹笑,孩子却在下一刻被妇人夺走。 临走时,那妇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她:“你给我老实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你就是喊,也没有来救你。我会随时守着你,就你这副猪样,休想勾引我男人!” 妇人说得没错。这里着实没人救她。 封闭厉害的小山村,她就是呼救,也没人会朝她伸出援助之手。她被锁在那个小柴屋,一过就是半个月。她的身上早已污浊不堪,每天的吃食更是寒酸。柴屋里的空气被尿液和酸味污染,女人蹲坐在废弃的灶台下,忍受着那门缝外传来的淫邪目光。 她听到那家人给他的孩子取名“天宝”。她还没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那晚,下着滂沱大雨,她嘴里念着“雨泽”两个字,一念就是半个小时。 李雨泽。老天给她的恩泽,让她平淡无奇的人生久旱逢甘露。她感激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重新拥有了亲密无间的家人。 雨泽,雨泽…… 一个月后,她没了奶水。 那晚,她以为自己就要被埋进土里。 警察的到来,挽救了她的一条命。那个为首的高大男人,被旁边的人称作“邢副队”,他走到她面前,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小姐,没事了,你得救了……” 她惨然一笑,用尽浑身力气,扯开嗓子道:“我的小雨泽呢?” 那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任凭怎么努力,怎么看医生。 *** 席晔在医院的走廊焦躁地来回踱步。期间,他联系到了李绮橙的舅舅。沈忠国听说西瓜失踪后,差点气得从架子上摔下来。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又得知李绮橙晕倒了。 “作孽啊作孽……”沈忠国掩面,直摇头。 席晔拿着手机,一直在联系那帮人,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得到一个好消息。当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话,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西瓜找到了。” 沈忠国嗓子眼儿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下去。之后,他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地守着病房。 这期间,席晔又打了两个电话。他身上的戾气愈发重,路过的医生和护士隔得老远都能察觉到,脚下的步伐随之加快,生怕被牵连。 李绮橙醒来是在晚上十点左右。 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就要找西瓜。席晔上前去按住她,“西瓜找到了……” 他摸着她的头,尽全力去安抚她。 很快,李绮橙安静下来。席晔替她调整了一下手背上的针头,俯身往她手腕上看去的时候,在动脉上方五厘米处发现了一道蜿蜒的丑陋伤疤。他心脏一揪,敛了温柔的神情,内心愈发地疑惑。 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的女主的确跟个地里的小白菜一样苦。可是苦尽甘来么,以后她的日子就慢慢好的。还有读者说女主是包子,我给橙子的定义呢,是善良的姑娘,她可以慢慢成长到强大,她不是女强文里的女主,没那么多心机和金手指,刻意塑造她强大的一面反而过于僵硬。但是别着急。丑小鸭总会蜕变成白天鹅的。 贱贱你快去把当年的凶手抓住,吊打!!!   ☆、第28章 送子泉 李绮橙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愣,眼睛肿似核桃。气氛压抑沉闷,沈忠国和席晔守在病床前,俱沉默不言。 十分钟后,席晔起身。 “我去接西瓜。”他拿了一旁的外套穿上,“舅舅,麻烦您照顾一下橙子。” 沈忠国点头:“路上小心。”他已经太过疲惫,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股苍老沙哑的味道。 席晔临走前看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又吩咐这里的医生,若是有情况要及时和他联系。 “夫人身体没大碍,只是受了刺激。”医生这么告诉他。 他听到这话,觉得不是滋味儿。 一路上,席晔都心神不宁的,直到他开车来到刑警支队。邢毅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到他的车,快步走上前去。 “孩子正在发烧,医生看着。这是他书包上掉下来的玩具。”他将那个沾满灰尘的小黄人递给席晔,“找到他的时候,他是被人丢到附近公园的一棵大树底下,路人发现抱过来的。” “没有目击者么?”席晔接过小黄人,沉声问。 邢毅摇头,“而且学校的老师也不清楚情况,监控录像翻遍了都没有。不过好在孩子没受什么伤。” 他见席晔若有所思,又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麻烦刑警官了。” 邢毅眉头微皱:“这个孩子的名字是叫李雨泽么?” “是的。”席晔抬眸,“怎么?” 他敛了神色:“没什么……” 邢毅只是觉得,“李雨泽”这个名字,让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拆散无数家庭的大型人口贩卖案,以及那个他印象最深刻的场景:衣衫褴褛的胖女人,蓬头垢面地坐在一堆干草上,她的眼神绝望而无助。 那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被拐卖的妇女都要绝望,如无法复燃的死灰。 晚上十一点,席晔将早已睡着的西瓜送到了李绮橙所在的医院。 陈秘书打电话过来,问他明天的工作行程该怎么安排。 “全部取消了。”席晔扶额,语气一沉,“另外,你让人给我注意一下曾萝最近的情况,及时汇报给我。” “明白。” 和他斗,明里暗里都是死路一条。他本来不想和女人一般见识的,这算是开了先河。曾家大小姐哪根筋不对了,他使点手段给她搭回去就是。 至于杨芸,他安排了一出好戏给她。 …… 孩子失而复得,李绮橙总算是有了些生气。她输完液就守在西瓜身边,一刻也不肯离开。沈忠国接到工作地方的电话,说是屋主不满,要他及时赶回去,他无计可施,只好安慰了李绮橙几句,就匆匆离开医院。 席晔凝了神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屋内的灯暧昧昏暗,打在那边的一大一小身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十二点半,他起身,走到病床前,用手探了一下西瓜的额头。 “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他。”他哑声道。 李绮橙却不动。她将头趴在床沿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苍白的小脸。 这一刻,席晔总算明白,这个孩子对于李绮橙来说是个怎样的存在。在她的内心,恐怕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这个孩子。想到这里,他顿觉苦涩,自己显然是个多余的存在。没有他,她和西瓜,感情好得是任何人都插不进来的。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转身准备去拿薄毯过来,一只手却在下一刻轻轻抓住他的裤脚。 席晔停在原地,低着头。没多久,他明显感觉到后背那一处浸进来冰凉的液体。 “李绮橙,孩子已经找到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疏忽,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危险。”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的手紧了紧,他握住那双手,将体温传递给她。那双手上面有很多茧子,刺人又苦涩。 这朵坚强的小花,也有被霜打蔫的时候。 他转身,将她打横抱起,一路走到沙发旁。 月色撩人,席晔让她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她仍旧在哭,只是哭得小声又压抑。他拿了纸巾为她擦泪,声音柔得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别哭,李绮橙。” 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现在内心的恐惧。这次的导火索差点将她拉进那个黑暗而燥热的夏天。李绮橙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可埋藏得越深,牵扯出来时,就会越清晰。 她枕在这个男人的腿上,感觉到他的大掌在她的发丝上抚着。 静谧的夜晚,人心尤为脆弱。李绮橙蜷缩着身体,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中。 下半夜三点左右,她从时好时坏的梦中醒来,双眼睁开的时候极为艰涩。屋内黑漆漆的,她被人抱在怀里,头枕在坚实而有着巨大力量的手臂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看得并不真切,她只能够借着从外面传来的微弱的路灯光,看清他挺翘的鼻子和紧抿的薄唇。 两人睡在一张并不宽大的沙发上,姿势亲密,如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 她重新闭上眼,没多久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中。 黑夜蛊惑人心,这是李绮橙告诉自己这么放纵的理由。 *** 西瓜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喊饿。 当席晔不动声色地问起那个将他带走的人时,孩子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恐惧感。他只是告诉席晔,放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让他去追还没打扫清洁的某某同学,他从学校后门走的。 “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西瓜撇撇嘴。 “没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席晔摸摸他的头,并没有再问下去。 李绮橙坐在一旁调冲剂,一直低着头没反应。西瓜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喝完粥后就穿了鞋子下床跑到她面前。 “妈妈,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他坐到她旁边,声音小小细细的。 李绮橙放下碗,用手贴了贴他的脸,告诉他,妈妈没生气,你没有错。 她将他抱在腿上,喂他把那杯深褐色的液体喝了。冲剂味道不好,西瓜也没娇气地哇哇大叫,只是皱着鼻子把一整杯给灌了下去。 这一幕落在席晔眼里。 这个孩子很会看人脸色行事,因为生长环境的影响,他比一般孩子还敏感,也更会隐忍。恐怕昨天的事,他还有些细节不肯说。至于什么原因,席晔也不想去深究。 他只知道,他席晔在某些方面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中午的时候,邢毅来了医院。那时李绮橙正好带西瓜去上厕所,病房里只剩席晔一个人。 他来的时候,提供了监控录像的资料给席晔。 “当时在小学附近的红绿灯前拍到的,有一辆尾号XXXX的蓝色宝马很可疑。你拿回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说完,邢毅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任务要执行,就不多停留了。” “谢谢。” “不客气,那我就先走了。” 医院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人并不多。由于这是私人医院,这一层更是贵宾专区,就连护士都没见到几个。李绮橙抱着西瓜回病房的过程中,正好遇见了穿着黑色夹克、高大挺拔的邢毅。 她脚步微滞,猛然低下头,接着加快步子。 邢毅因为还有紧要的任务在身,并没过多注意这母子俩。 回到病房里,席晔早已让人准备好了午餐。用餐的过程中,李绮橙告诉他,让他今下午帮忙照顾一下西瓜。她有事要去一趟陵清山。 “去哪里做什么?”席晔不解。 李绮橙放下筷子,告诉他,她想去山里的庙。 “李绮橙,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席晔用纸巾擦了擦嘴,把那碗多余的鸡汤推到她面前,“你要去,我下午让司机送你。” 最后,在他的逼迫下,她把那晚鸡汤喝了下去。李绮橙不知道,那碗鸡汤里的人参贵得要死。当然,席晔也没告诉她,他只是想好好给她补补。 这个女人,要么胖到极端,要么瘦得让人心疼,昨晚抱着愈显硌人。 *** 送她的还是那天在镇上见过的中年司机。司机姓许,老家在望家口旁边的大石路,是个普通老实的男人。他见过李绮橙两次,知道这是席家未来的少夫人,神情动作恭恭敬敬,开车时也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了岔子把这尊金佛给碰坏了。 老许在席家开了有五年的车,又对席晔的事知道些,一路上气氛沉闷,他就挑了些事情出来说。 “先生这些年都是单身,你别看他以前有个什么女朋友,其实那都是障眼法。有钱人嘛,都爱来这一套。而且先生也不比一般富家公子那样轻浮,他是个有为青年,我给他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还没看见过他在外面乱搞……” 李绮橙听着这些话,眼睛却一直不离外面闪过的风景。这边已经群山环绕,路上也空旷,陵清山也离得不远了,从这里都能看见那山顶的塔。 陵清山里有座“半山寺”,人人都说那里的菩萨灵。她今天此行,就是去求个心安,顺便给西瓜求道平安符。这么突兀的行为,却是她在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小时候,她会在每年观音生日那天,随着母亲去庙里吃斋饭。那时母亲就会告诉她,菩萨是有求必应的,人诚心善,她在天就会保佑你。 如今,李绮橙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决定这么做一次。 由于有直达寺庙的盘山公路,车子直接开到了寺庙门口。入眼就是一口装满清泉的井,漆着红褐色的柱子旁有一口足有成年男子高的香火鼎。里面香火旺盛,即便是这么个淡季,仍然有不少人在庙里来来往往。 李绮橙跪在菩萨前,闭上眼睛。 她悄悄和菩萨说了很多话。临走时,她求了两道平安符,一道是给西瓜的,还有一道……是给席晔的。 她将两道平安符分别装进小袋子里,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庙门口进去一点,还有一个很灵的送子泉。李绮橙出庙路过那里时,看见了那天的绿裙女人。她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风衣,长发撩人,站在那堆年轻夫妇中尤为碍眼。 送子泉,送子泉……心诚则灵。 李绮橙淡淡瞥了她一眼,快步往外面走。 司机早早地开了车门,发动车子前还有点疑惑,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刚才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居然看见老太爷的车子了。我就想,老太爷来这庙里干嘛?真是奇怪……” 她将头往车窗外看去,对面那山上悬挂着一轮红火的夕阳。   ☆、第29章 平安符 回到医院后,已是天黑。 李绮橙走进病房时,却意外地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橙子,你回来啦?”马方乾从沙发上起身,赶紧迎了上去。 对于他的到来,李绮橙有点小惊讶。昨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走之前也没和他好好打声招呼。如今马方乾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医院的。她不经意间朝席晔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他神色如常。 李绮橙朝马方乾点点头,然后去给他倒茶水。 西瓜坐在床上,问:“妈妈,你下午去哪里了呀?” 她将茶杯递给马方乾后,从包里将那道从半山寺里求来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李绮橙告诉他,这是给他求的平安,让他随时随地带在身上。西瓜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谢谢妈妈。” “半山寺?我妈去过那里。她当时生不出来孩子,大老远从娘家赶到那边,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到了庙里。那里的送子泉可灵着,据我妈说,我就是她去了那里以后,才怀上的……”马方乾道。 也不知怎的,李绮橙的脸色突然恍惚起来。她猛地起身,包里的另外一道符却跟着掉落在病床上。 “怎么还有一个?”西瓜指着那道符。 李绮橙连忙捡起来攥在手里。病房内有片刻的宁静。 “李绮橙,多的那道是不是给我求的?”席晔最先开口。 他往她手上看去,眼底瞬间染了惊喜,脸上虽然没大的表情,却也能看出喜色。 这个女人还是挺上道。 席晔勾唇,缓缓朝她伸出手。 可谁知李绮橙却转身朝马方乾走去。走了一路口渴得不行的马方乾正在往肚子里灌茶水,刚把茶杯放下,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见到那道符,颇为惊讶,又略显惊喜,不可置信地问:“橙子,这是……给我的?” 席晔脸色一沉,将手插回兜里。 李绮橙慌不择乱地点头。马方乾有些羞涩,“那怎么好意思……还大老远的劳烦你去半山寺给我求平安符,我这么个粗人,走南闯北这些年,也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她听着这番话,心里却愧疚起来,真想给自己两耳光。 求这道平安符的时候,明明想的是给那个男人,如今却把它赠与了马方乾。李绮橙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平生头一次做出这种行为来。她后悔,也觉得这种行为太过草率,正想和马方乾解释清楚,却碍于席晔在场,再加上马方乾惊喜若狂,她蹦到喉咙的话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席晔走到窗前,自嘲地笑笑。 真是南柯一梦。 马方乾在这里没停留多久,他此行目的就是来探望一下西瓜。临走时,李绮橙去送他。他走出医院大门前,却从口袋里将那道平安符拿出来,还给了李绮橙。 “橙子,这不是给我的,我知道。”他把符塞到李绮橙手里,“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如果你在他身边呆不下去了,就来我这边。养猪场那边,你这段日子就别来了,在家好好陪陪西瓜。这孩子肯定受惊了。你半个月之后再来,这段时间也没什么重要的活儿,师傅我招待着。” 还没等李绮橙表达些什么,马方乾就转身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她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这人怎么就那么不懂得人情世故呢李绮橙?她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心里数落着自己。 几分钟后,席晔从对面走过来。 李绮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正好落入他眼中。 “我今晚有事,就不在这边守着了。门口有保镖,你有任何要求就和他们说。” 他的语气微冷淡。她抬头,和他的目光对了正着。李绮橙一时间又尴尬又后悔,愣愣地看着他。 “李绮橙,我走了。”他见她傻傻的,强调。 她如梦初醒,点了点头,双手插*入兜里,轻轻抚摸着那道符,转身走向病房。 席晔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转角,才离开。 *** 席晔拿着小黄人去了席川的别墅。 他开车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九点左右。席川正在解剖一具送来的新鲜尸体,见门口站着自家大哥,硬是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去开门。 席晔耐心在他开门那一瞬间逐渐被耗光,“你睡死了么?” “很明显,没有。”席川将门打开,打了个呵欠,“我只是不太习惯在十点以后出门。” 席晔深吸口气,决定不和这个怪人计较。 “找我帮忙?”席川给他倒了杯茶,“我正在做伤痕研究和血液分析,只能腾出半个小时来。” “帮我用你那些仪器查查这个玩具。”席晔递给他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有着麦当劳儿童餐附赠的小黄人。 席川接过袋子,仔细观察着,随后轻笑:“大哥什么在外面惹了桃花债,连孩子都有了?” “……”他无言以对。 毕竟这是事实。 “你暂时先别和家里说。”席晔起身,“我还有事,你查出眉目了就和我联系。” “嗯。”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席川却叫住了他,“要我保密也行。” 席晔蹙眉。 别墅的后院,一间狗舍外面,两只狗在嬉戏打闹。席川指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哈士奇:“它是我在美国的犹太人邻居留下的,我暂时不打算养,你带回去,作为我给侄子的第一份礼物。” “……” 最后,席晔憋着一肚子气将那条狗放到后座载回了别墅。 回到别墅,他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邢毅交给他的那份监控录像资料。 如果说蓝色宝马本身没有任何嫌疑,那么车子的车牌号,却让他脸色阴得能滴水。 1124。 一串串普普通通,对他来说却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恐怕邢毅也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才将这份资料给他。 席晔揉着太阳穴,又重看了一遍监控录像。放大画面时,只能看见驾驶室里戴着墨镜男人模糊的下巴,副驾驶室还有一个穿着米色大衣、低着头的女人。 他拿出手机,让秘书去查了这个车牌号。 十分钟后,席晔的个人电脑收到一份资料。 他看着那份资料,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席川很快就将小黄人的分析报告传到他电脑上。 *** 第二天,西瓜的烧算是彻底退了。 李绮橙带他去医院下面的草坪散步时,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竟然遇见最近经常“偶遇”的漂亮女人。她走进大门时,西瓜正好从那边拿着遥控汽车走过来,许是也看到了她,站在原地,小脸煞白。 李绮橙蹙眉,见他反应不对,立刻走上前去。 西瓜低下头,默默摆弄着他的遥控汽车,并没有说什么。 “妈妈,我们回去吧,我觉得饿了。”他扬起脸,小声道。 李绮橙点了点头,将他抱起。 回到病房之前,她又在转角处见到一个神色威严的老人。李绮橙忽然联想到昨天老许说的话,心里有个点越来越清晰。可她抓不住,也没有理由去抓。 “跟着杨芸,小心点,别让她发现了。”老太爷出声了。 其实那天吃百岁酒,她是见过老人一面的。当时吃完饭,正好看见老人从堂屋里走出来,和曹老一道,有说有笑的。 他应该是席晔的爷爷。 李绮橙回到病房,思考了好久。 西瓜一直坐在沙发上摆弄遥控汽车,却没有之前高兴了。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走过去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妈妈,我看过白雪公主,那个皇后很漂亮,可是她很恶毒!”他这么告诉她,“我不喜欢漂亮的阿姨,除了妈妈。” 她摸摸他的头,欲“言”又止,因为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李绮橙以为是席晔,没想到打开门后,却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俊俏男人。 “夫人你好,我是席总的秘书,陈远。” 她愣了几秒,迎他进来。 陈秘书是上午才得到这个消息的,如今见到李绮橙本人,并没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和惊讶。他朝她礼貌地点头,“席总今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让我来把这个送回来。” 李绮橙见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黄人。她无奈,就这么个事情,需要劳烦人家抽出宝贵的时间专程来一趟医院么? 果然是有钱人。 陈秘书将小黄人递给她,并说:“夫人下午尽量不要出门,保镖就在门口,陌生人进不来这个地方。” 李绮橙很疑惑。她想不通,不过在陈秘书走之前,她从口袋里将那道平安符拿了出来。 “夫人是要让我给席总送去么?”陈秘书问她。 李绮橙点头。 “好的,我明白。” 陈秘书没停留几分钟就离开了医院。李绮橙走到窗前,见到了刚才那个漂亮女人。女人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停下脚步,侧身,摘下墨镜,朝她这边诡异一笑。 李绮橙心脏一沉,赶紧拉上了窗帘。 她叫杨芸,是席晔的初恋,在利比亚那次,救了席晔一条命。席晔疑似为她挨了打,并且,昨天她去了半山寺的送子泉…… 这么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李绮橙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走到沙发前沉思。几分钟后,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手机一看,竟然是席晔打过来的。 他平时都不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发短信。她不会说话,还是发短信方便些。 李绮橙犹豫几秒,按下接听键。 “陈秘书正在回公司的路上,他说你让他给我带了一道平安符。”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李绮橙,你昨天那道符是不是给我求的?” “……” “口是心非的女人……我会尽快结束会议,争取在四点之前到医院。” “……” “你等着,我给你……” “带束花”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席晔皱眉,重新拨回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在生什么闷气?或者,只是害羞? 席晔关了手机,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甩一巴掌又给颗蜜枣的套路。 可他怎么就这么吃她这一套呢? 五分钟后,他又接到一个电话。 “甩张支票给他,不然就用刑,你最会的那套。”席晔轻描淡写地说,“直到他招供为止。” 他挂了电话,从阴影处走出来,扯了扯领带。 一个个都来撞枪口,耽误他追媳妇儿。   ☆、第30章 土霸的告白 下午五点,席晔果真如承诺那般,早早地就回来了。 他回病房时,还捎了一束淡紫色的花。李绮橙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动静立马惊醒,只是因为睡太久,人还处于混沌的状态。 “媳妇儿,我回来了。”他心情好像很好,扯下领带就往她这边走。 李绮橙坐起身来,脑袋沉得很。席晔见她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走过去偷了一个香。她感到唇上一凉,一个激灵彻底惊醒,往沙发那边缩了缩。 席晔将领带扔到一旁,浑身溢满了某种火热的情绪。 他眼神下流地往她胸前看去。那里挺得和座小山峰似的,他回忆起那手感……还没真正见过,不过肯定又白又挺。如果,把自己那地方夹在这中间…… 席晔深吸口气,强装淡定,将眼神从她身上离开。 李绮橙还不知道他在心里意淫自己,只是将头埋在沙发里,继续装睡。 过了一分钟,他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陪我去抽根烟。” 李绮橙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转过身,将一旁及膝的长款风衣穿上,“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他刻意强调。 李绮橙见他表情严肃,心想可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便起身和他一起走出了病房。 哪知他竟然将她拉到了一个杂物间。 席晔抽出一支烟,将衬衫解开,露出坚实的胸肌、腹肌和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人鱼线。他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没带打火机。 “你有么?”他抱着试试的心态问李绮橙。 李绮橙还真有。她在火锅店工作的时候,有带打火机的习惯,这个习惯到现在还没改。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好将打火机拿了出来。 席晔轻笑,指了指嘴上的烟,吐字含糊不清的:“给我点上。” 他说话的时候,姿态慵懒,那双卧蚕眼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说实话,席晔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俊俏的男人,比海报上那些男性有味道多了。他眯着眼,嘴里还叼着烟,痞气的样子却又不和街上的二流子一个样。李绮橙一时间被蛊惑心智,稍稍踮脚,给他点燃了烟。 席晔只吸了一口就把烟灭了。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她迷惑的脸,二话不说就把烟头扔到一边,俯身上去掐住她的腰,低头就含住了那两片粉唇。 这是他这些天以来,最想干的事情。 李绮橙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猝不及防地,她的气息很快就被他吞没。 她死命挣扎。他嘴里还有股淡淡的烟味儿,熏得她难受。 一吻完毕后,席晔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把她往身上带了带,用那早就翘得老高的地方蹭了蹭她的小腹。他捧住她的脸,哑声道:“儿子在房间里,我不敢放肆。现在这里没有人,你帮我,嗯?” 做梦!这个下流胚,她怎么轻易就相信他,以为他真有要紧的事情。结果“要紧”的事情就是这等下流事。李绮橙挣扎着,奈何他力气太大,又是被小虫子上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她哪里知道,席晔这个存粮多年的人,如今终于可以一展雄风,内心的渴望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 他一只手钳制住她,另一只手去解皮带。李绮橙慌了,一口咬下去,将他手背咬出一个淡淡的血印子。 席晔却越痛越兴奋。他在她颈间亲了两口,最后叹息道:“我不碰你。” 听到这话,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呆在这里,我看着你,自己解决。” 她皱眉,手上拿着打火机就要往他裤裆处放。席晔脸色一沉,“李绮橙,你敢。” 李绮橙也是吓吓他,但听他口气不太对,就把手缩了回去。他掰过她的肩膀,手上已经开始动作了,“你就让我一回不行么?” 仔细听,他说话还喘着,下面传来细微的暧昧声音。她脸红得不像样子,转身要走,却听他唤了一声“橙子”。 她没理他,要去开门。 ……李绮橙将手搭在门把上,最后放弃了。这个下流胚早就把门给锁上。他衣衫半褪,手里还握着那玩意儿,做着肮脏的动作。 她背对着他,捂住耳朵,不去听。 没多久,李绮橙就感觉到后背一股压力,她背脊骨一僵,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儿般厉害。她听见他说:“我自己做自己的,你不用管。” 说完,他就将头埋在她的肩部,继续动作。 李绮橙动弹不得,脑子成了一坨浆糊。她握紧手上的打火机,想做一件缺德的事情——将他那不安分的玩意儿给烧焦。她刚点燃打火机,就被背后的男人给禁锢住双手,那打火机直接被扔到杂物堆里。 他咬牙切齿,似兴奋又似苦恼: “李绮橙,你还真打算烧了我的宝贝?你烧了,以后你怎么享受……”他暂停住手上的动作,去捏她的脸。她逃似的缩着身体。那只手刚刚碰过那玩意儿,脏死了。 席晔拦腰抱住她,“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安分点,我要是这次不出来……” 他将那句伤自尊的话咽下去,转身远离她,走到角落,边想象着她的身体,边开始纾解*。 李绮橙再次捂住耳朵。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总算是没了动静。李绮橙放下手,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将手搭在门把上。 “李绮橙,你转过身来,我裤子已经穿好了。” 她没听他的话,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空气的味道都不太对劲,飘着一股暧昧。他做了那么下流的事,还有脸命令她。她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厚脸皮是怎么磨出来的。 席晔走过去,半带强迫性质地将她的身体转过来。他盯着她通红的脸,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和那天边的红霞一般鲜艳。 “李绮橙,我刚才做的事,很正常……”他勾了下她的脸颊,“你睡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有反应了。我以前都没有这样过。”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你收了我的手链,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李绮橙脸色一垮。这简直是土霸无赖的说法!她只是收了一个生日礼物,还是他强制性给她的,又没有结婚证那样具有法律效应,真不知道他哪有脸说出这种话。她一时仓皇又气恼,嘴唇都在发抖,给了他腹部一拳。席晔闷哼一声,“天下最毒妇人心。” 她心情复杂得很,正想发火,下一刻却听见他微扬的语调: “李绮橙,这么几个月了,我喜欢你,你难道没察觉出来?” 这无疑扔下了一枚深水炸弹。李绮橙还没来得及从气氛中缓过神来,又被炸得气血上涌。她抬眸,敛了刚才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些难以置信。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绮橙摇了摇头。 他放开她,动作也不轻佻了。“抬起头来。” 她怔愣了一会儿,缓缓抬头。他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微扬。 下一刻,男人举起手,比了一个手语——他将右手放在心脏前,随后四指弯曲,另一只手对着大拇指的方向抹了几下,最后指向她。 李绮橙是哑巴,她自然懂那个手语的意思。 我喜欢你。 夕阳透过半掩的窗户,将火红的余光投射进来,李绮橙的脸被染成艳红色。 “以后我可能还会对你很多次情话,但今天,是第一次,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席晔凑近她,“不管你内心是什么想法,我只是把我的感觉告诉你。你可以拒绝,但我会坚持我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伸出手将门锁打开。 *** 李绮橙最后逃似的回到病房。 席晔一个人留在杂物间,站了整整十来分钟才出去。路过走廊时,一位保镖叫住了他。 “席先生,今天老太爷来过这里。” 他停下脚步,转身去了监控室。 …… 病房里,李绮橙正坐在沙发上给西瓜削苹果,门被打开时,她手一抖,刀在食指上划开一条浅浅的口子。 席晔见了,赶紧走过去。“发神做什么?”他吮掉她手指上的血,然后让护士拿了创可贴过来。 “……” 护士走后,他妥帖地将她的手指包好,语气清淡:“李绮橙,你到底在慌什么?我没给你施压,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又不是土匪,不会逼你。” 你不是土匪,你比那土匪还要不讲理。她将手抽回,低着头没做反应。 他起身,去让外面的保镖带饭回来。 “让饭店做点滋补的汤送过来。” 李绮橙听到这话,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西瓜身边坐着。这孩子还在睡觉,玩了一下午,估计得睡到天黑。 席晔很快就轻手轻脚地回房了。他将门带上,走到病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绮橙转过头去。 “想洗澡么?”他问。席晔的脸色没有一丝尴尬,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李绮橙摸了摸头发。自己的确有两三天没洗澡了,身上都是一股子汗味儿,可这医院里有洗澡的地方么?再者,她也没有换洗的地方。 李绮橙显然低估了席晔的能力,她更不知道,这家私人医院本身就在席晔名下。 待他将她带到隔壁的一间屋时,李绮橙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哪里是医院?简直就是一间小型公寓。 有专门的卫浴不说,矮几、沙发、卧室,一应俱全。 他将浴室推开,“去洗吧,我会让护士给你送过来。”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绮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最后走了进去。洗到一半,就有人来敲门,她想着应该是送衣服的护士,犹豫了会儿将浴室门稍稍开了条缝,将手伸出去。 可这衣服却迟迟都没来。她皱眉,拿了毛巾将身体裹住,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却见席晔那贱人手里拿着裙子,笑得得意又……淫*荡。 她反应极快,“砰”地将门关上,反锁。 “不要衣服了么?”他在门外问。 李绮橙想,亏得他刚才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结果是昙花一现。她还以为他真的改邪归正了,可这男人的思想显然不是一般龌龊。 长了那副好皮相,怎么脑构造不同于谦谦君子,反而跟头饿狼似的? 十分钟后,李绮橙磨磨蹭蹭地洗完了。她裹了浴巾,在里面又等了几分钟,发现门外没动静了,这才将锁打开,稍稍探出些头去看。 谁知,席晔竟然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号的内衣,仔细观摩着。 她气极,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换洗的衣服早就放进自动洗衣机里,她局促地揪着胸前的浴巾,生怕它掉下去。 席晔决定不再逗她,起身缓步走过去。 “给。” 李绮橙瞪了他一眼,抓过衣服就把门关上。 席晔双手插兜站在门外,看着那扇门后面的娉婷身影,身体一阵燥热。 李绮橙最丰满的地方莫过于胸部,即使是围着浴巾,那两座小山峰也遮不完。他越想越心痒,恨不得将浴室的门给炸开。 等到她穿好那条裙子出来,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似的。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现在看她,比看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来得惊艳。 “真好看。” 李绮橙听到这话,看都没看他就跑出了房间。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没脸没皮的! *** 五月份很快就到了。 立夏那天,李绮橙是在曹家村过的。 那半山腰上的人家户做好了豌豆糯米饭,请她去吃。她带着西瓜去做客,那家人直夸这孩子长得标致,礼貌又懂事。后来她就坐在院子里,听着那些个妇人边纳鞋底边说些日常琐碎小事。 猪舍刚修好,昨天马方乾就先去隔壁村买了几头大肥猪回来。 这半个月,李绮橙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后来又去问有经验的乡下养猪人,倒是学了点东西。她本来想去上个夜校,后来马方乾告诉她那玩意儿不顶用,还不如自己琢磨。于是她也就放弃了。   ☆、第31章 土霸下乡 太阳暖暖的宜人非常,朴素的农家小院里,今天尤其热闹。 李绮橙听她们说柚子糖要怎么做才不甜得齁人,糯米要捶打多久才适合做成糍粑,还有那豆花要用哪口井的水烧才会嫩滑香甜。她在一旁静坐着,看着鸡鸭和狗从眼前路过,心绪却跑到很远。 有个妇人问起她和马方乾的感情状况。 “你俩快好上了吧?这年头,小马那样的好男人可不好找了。你看看他,虽然没文化,但听老婆话,又是个痴情种,以后扯证了,肯定不会在外面养小鬼。” 另一个附和:“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李家闺女,你得好好把握啊。” “我看也是,这年头,两条腿的男人好找,可马家小子那样儿的,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 李绮橙在一旁尴尬地笑。 说曹操曹操到。没多久,马方乾就挑着两桶井水从那边的青石板路走过来。 “吴婶儿,李婶儿……今下午还我家吃饭,我妈杀了一只羊。” 他擦擦汗,将水桶放下,又从兜里掏出两个刚摘的野果子放到李绮橙手上,“拿回去给西瓜玩儿,他肯定没见过这个。” 一旁的几个妇人见了,心照不宣地捂嘴偷笑。马方乾咧开嘴,“记得来,我回去看猪,就先走了。” “好好好……” 马方乾走后,那几个妇人又说了些打趣的话,可李绮橙却听不进去了。她握着那几个果子,坐了十来分钟,就去隔壁院子把西瓜叫过来,一齐回马方乾家了。 这些日子,让李绮橙颇为疑惑的是王兰对她的态度。以前她热情得很,可近日,特别是见到李绮橙带上西瓜回村后,就一直不冷不热。王兰虽然嘴上不说,但对她的偏见,却是日益加深。 但李绮橙对这些向来不太在意,就没往深处想。 这天吃了晚饭,她接到了老许的电话。他在曹家村旁边的公路候着,说是让她把西瓜带过去。这孩子明天就要上学,今晚上的确得回去。 把西瓜送回去后,李绮橙还得呆两天。这批新来的母猪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还有些拉稀的症状。请的那两个技术员还没正式开始上班,她只好亲自采集样本,琢磨琢磨这是什么症状。 这天晚上,她一如既往地睡在养猪场旁边那间临时小平房里。睡觉前,马方乾把勺子栓在了她的房门前,避免有不安好心的人来“串门”。 临近半夜,李绮橙没怎么睡着,打了手电去看猪圈里的母猪。这些母猪长势都还不错,就是最近懒懒的,胃口也不太好。她沿着养猪场走了一圈,那只大黄狗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呜呜”地吼叫两声。 李绮橙看了看四周,皱起了眉头。虽然这曹家村人口少,这两年出去打工的青年也多了,可这养猪场晚上没个人守着,还是太过掉以轻心。 一阵夜风吹来,她搓了搓双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身旁的勺子却狂叫起来。 “汪汪汪!” 李绮橙头皮一麻,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勺子跑到小路中间,朝着一个方向狂吠。她则拿了一旁的铁铲,握紧手电,脚步匆忙地往平房的方向跑。 后面的小路上传来了节奏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遭贼了,赶紧拿出手机,准备给马方乾发短信。 由于跑的时候注意手机去了,身体没平衡,李绮橙一个趔趄,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给绊倒。手电也应声掉地,滚到小路下面的草丛里去了。勺子已经停止吠叫,而是发出类似于遇见敌人的不安呜鸣声。 李绮橙连忙弯腰去捡手电,可手电还没捡起来,腰就被一双大手给揽住了。 刹那间,她浑身一僵,整个身体都被人捞了起来,手上的铁铲也掉在地上。 李绮橙害怕极了,那股恐惧感从脚底板窜到全身,腿发软的同时头皮也一阵麻,身体僵着不敢动。男人的大掌在她的腰肢处细细摩挲着,带了些色*情的味道。她咬唇,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直到后面男人发出声音: “媳妇儿,是我,是我……” 她被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 席晔感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硬而冰冷,还不住地发抖,便意识到自己吓住她了,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 他替她擦眼泪,自责又无奈:“我手机没来得及充电,开车到了这里就摸黑过来的。” 李绮橙抡起拳头捶他,他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也不反抗。 等到她发泄完,他将草丛里的手电捡起,牵着她回屋了。回屋之前,那条黄狗龇牙咧嘴地挡在门口,他瞪它一眼,那狗立刻夹紧尾巴去屋檐下蹲着。 席晔关了门后,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拿了开水壶给她倒水。李绮橙已经回过神来,见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的错。”他把水杯递给她,“喝水压压惊。” 李绮橙转过头去,没心情和他说话。 席晔挨着她坐下来,“我开了三个小时的会,又从市里开车到这边。” 关她什么事?李绮橙深吸口气,唾弃自己刚才不争气的反应。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果今晚真的遇到的是变态,该怎么办? 他见她闷着气,好脾气地上去道歉。 “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他再次说了“对不起”后,这么来了一句。 李绮橙回头看他,儿子怎么办? “他二叔守着,没关系。”席晔揉揉鼻梁,眼底的青色清晰可见,“我连着工作了三天,饭也没吃好……” 她冷笑。这个男人演技都堪比奥斯卡影帝了,她再信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席晔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知道这招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了。他只好脱了鞋袜,去拿洗脚盆过来,把开水壶里仅剩的热水一股脑儿地倒进去,自个儿在那边烫脚呢。 李绮橙抓了两下头发,拿了手电要出门。他起身,“你去哪里?” 她回头,我去别人家睡。 席晔擦干脚,长腿搭到床上去,似笑非笑:“你确定?现在都半夜十二点了,村里的人应该都睡了,你要去打扰别人的清梦?” 说完,他换了副温柔的表情:“你总是和我唱反调,我有那么糟糕么?” 李绮橙: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二流子。 “……”席晔无话可说。 半分钟后,他从床上起来,边下床边说:“这么晚了,别去叨扰人家,过来,我不会碰你。不过我看你也挺喜欢和我亲近么……” 李绮橙叹息,懒得和他争辩。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将被子裹紧,一点没分给他。席晔连连叫苦:“这乡下比城里温度要低些,分我些被子都不肯?” 她没理,留了个背面给他,自己则面墙而睡。这张床本身就小,席晔腿长,得曲着才行。他没皮没脸地靠近她,闻着她头发的香气,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李绮橙,你就不能试着接受我么?”他绞着她及肩的头发,柔声道,“我这么个不可得的男人,你怎么就看不上呢?我们试试,慢慢来,说不定真的可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席晔扳过她的肩膀,见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从那天他在医院和她说过那番话后,她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在她眼里就成了洪水猛兽。 他叹息一声,挨着她睡下。 夜里温度的确不高,席晔就是在半夜醒来的。他寻到她在被窝里的手,捏了两下,和她十指交缠。她让他心安,却又让他血液沸腾,坐立难安,茶饭不思。 席晔中了这个女人的毒。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又怎么会嫌弃她嫌弃到那步田地? 他的脸都被打肿了。 …… 李绮橙第二天早早就醒了。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她摸了摸那个位置,早已冷掉。 下床穿好鞋子,她准备出去洗个冷水脸,却意外发现对面的脐橙种植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 李绮橙洗漱好后,去给猪喂了食,吃完早饭就带着勺子跑去那片脐橙种植基地。 到了那边,才知道有个明星来这里了。她初初还有些诧异,可看见赵钱城在人堆中有说有笑,就大概明白现状了——那次说好的端午活动宣传,原来就是这个。 来的是个挺有名的女星,李绮橙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女星好像姓刘,长得清纯可人,穿着一件鹅黄色连衣裙,笔直而优雅地站在人群中,被保镖护着。一旁的人则在拍照。 李绮橙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一时间又想起还没打扫猪舍,正准备回去,余光却瞟见了人群中的席晔。 他没走? 巧的是,他也将视线投过来,正好和她撞见。本来一本正经和旁人说着话的男人神情突然就柔了。 李绮橙无意间就走了神,赶紧移开视线。 这时,老赵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席总和刘小姐亲临我们曹家村,是曹家村所有人的荣幸!在此,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的到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李绮橙很清楚,席晔是这些人眼中的财神爷,如果不小心供着,哪天翻脸不认人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撇撇嘴,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发现勺子不见了。李绮橙转眼一看,那条黄狗竟然跑到席晔身边去,还趴在他脚边,真是跟“狗奴才”没啥区别。 它昨晚不是还凶神恶煞的么?也学会趋炎附势了。现在,连狗都会看人脸色行事。李绮橙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决定自己先回去。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那刘姓女星娇滴滴的声音:“席总,你好。” 李绮橙停下脚步,装作系鞋带,侧耳细听。 只听见席晔语气疏离又不失礼节的声音:“刘小姐,我女朋友要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见我的花花新闻,是不会让我好过的。要知道,我昨晚把她惹生气了,她连被子都没分给我。” 刘莹当场就尴尬地笑了。周围的记者也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人人都道席晔为人冷淡,不近人情,想不到也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家里有只母老虎。 趁着那群人还在恭维席晔的空隙,李绮橙一个人心情复杂回到了养猪场。 马方乾正在打扫猪舍,见她回来了,问:“吃早饭了么?” 李绮橙点头。没多久她走进栏舍,又去看母猪。母猪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今天精神倒是好些了,挤在角落里哼唧。 “我过几天就去看看猪苗,咱们这排污系统还得琢磨琢磨。这猪粪,我听别人说,可以拿去放进鱼塘,也可以做沼气池,你觉得怎么样?”马方乾问。 李绮橙表示赞同。这养猪场规模一旦办大,那卫生就是一个大问题。虽然这乡下环境好,可也不能乱来。她想了想,可以把部分猪粪拿去对面的果园里,曹家村附近的鱼塘少,可能行不通,实在不行,等规模一大,就变废为宝做沼气池。 “还得用种猪给配种。”马方乾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到“种猪”,也不知怎么回事,李绮橙脑海里就浮现出席晔那张脸。她想着就觉得好笑,最后竟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两人正打扫着猪舍,可没多久,那边的猪圈里就传来一阵躁动的哼唧声。 李绮橙放下水管,转头看去。 哎呀,这猪怎么开始打起架来了!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猪打架。 马方乾也听到声音,赶紧跑过去。圈里有十来头母猪,两只母猪合力咬着另外一只的耳朵,拼命撕扯,猪叫声尖利又刺耳。 李绮橙跟了过去。马方乾要进去,她及时拦住他。这猪,发起火来,连人也咬。她前些天就看见过一个猪咬死小孩儿的新闻。 “兴许是饿了呢。”   ☆、第32章 借酒装疯 马方乾站在外面,见那几头猪打得越来越激烈,疑惑道:“这不对劲啊。” 她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这个现象。大概是生活环境不舒适,或者室内氨浓度过高,猪心情太差引起的。李绮橙想了想,这猪大概和人是一样的,环境稍微有一点不尽它意,就容易发脾气。 现在只能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她把水管拿到猪圈旁,浇到那猪身上,试图将它们分开,可水下去后,那猪却丝毫没有停下撕咬的意思,反而更加逞凶,中间被欺负的那头母猪的耳朵都得让另外两只给扯下来。马方乾虽说在农村长大,可这从小和牛羊一块儿长大,猪圈倒是没进过几回。他也拿这个没辙,站在一旁干着急。 “你们给放放音乐,舒缓舒缓猪的心情。”就在两人束手无策之际,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从侧面传过来。 李绮橙还没来得及关掉水,听到这声音就转过去,那射出去几米远的水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来人身上。 “李,绮,橙。” 偏偏那水射得还不是地方,正中两腿间的重要部位。席晔那昂贵的手工西裤给浸湿一片,尤其是微鼓的地方。他只觉下*身一凉,随即脸色铁青地抬头。 李绮橙跑去将水关掉,心情舒畅又得意,好似报复了最痛恨的小人那般畅快。 那群记者和刘莹没敢进来。这里猪味儿大,有的人还掩着口鼻,连连叫苦,搞不懂这个老总竟然偏好这口。 “席老总来我们这寒酸的猪舍,干啥呢?”马方乾口气不善地问。 猪圈里的母猪已经安静下来,反而个个都往外面拱,有两只还将小蹄子搭到栏上来,齐齐往席晔那边看去。 马方乾见了,对他明嘲暗讽的:“老总长得可真是俊,连我这猪舍里的母猪都抢着来看你。” “你一个糙爷们儿,也学女人阴阳怪气的说话,脑子被猪拱了么?”席晔挑衅地看着他,“我长得俊,那是我的优势,李绮橙就喜欢我长得俊。” 李绮橙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觉得好笑又好气,她往那猪圈看了眼,母猪果然安静下来。想起刚才马方乾说的话,她往席晔的脸看去:这张脸,真的俊得让母猪都心动了么? 不过招桃花是真的。外面那个声音嗲嗲的女星就是朵烂桃花。 她一声不吭地拿了玉米棒子去喂猪。席晔没和马方乾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中午来‘橙区’的农家乐吃饭。” 李绮橙边喂猪边摇头。这么多记者,他要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做下流动作,那第二天头条头版可不就成了她?她才不稀罕。 “赵叔邀请的,全村的人都去,你赖在这猪圈,看母猪打架?”他嘲笑她。 李绮橙一听,转头就把玉米棒子扔到他身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又瞪了他一眼,连眉梢都是娇俏的气。 这在外人眼里,就是活生生的打情骂俏。马方乾脸色一黯,暗自叹息。 有记者在场,席晔没敢放肆。他把玉米棒子捡起来扔进猪圈后,又问她:“你这里有吹风机么?我吹下裤子。” 李绮橙往他裤裆的地方瞧了一眼,果然湿了一大片。 她脱掉手套,示意他跟着她来。 席晔屁颠屁颠地就跟去了。 外面那批记者还等着,席晔就先让赵钱城招呼他们去农家乐先坐着: “今天我请客,大家尽兴!” 老赵莫过于最高兴的那个人。这头肥羊被他逮住了,以后那钱可就如流水般哗哗往他兜里倒了。他把记者领到“橙区”后,让人开始准备饭菜。 李绮橙回屋后,从包里拿出一个老旧的吹风机递给席晔。他的表情有些嫌弃:“这个破玩意儿,不会把我裤子给烧了么?” 她收回吹风机——爱用不用! “给我吧。”他虽然嫌弃,却还是插上电源,试了下。风力虽然不足,热度也不够,但好歹能用。 李绮橙在屋内站着,泡了杯沱茶,准备喝喝解渴,哪知一转身,就看见他把裤子脱了,长腿搭在床上,心安理得地用着吹风。她一恼,赶紧放下茶杯,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将窗帘拉得死死的。 她指着他的鼻子,指责他把裤子脱了这个行为。 席晔淡淡抬眸:“要我用吹风机对着裤裆?如果你想见到那天在医院见到的,我很乐意。” 李绮橙无话可说了。她背对着他,喝了口茶,然后从窗户探了探,发现外面没人后,将门稍稍打开,自己侧身出去了。 若是和他呆在一个屋内,她寿命都要减少五年。 *** 中午的时候,赵钱城的农家乐办得热热闹闹。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就连那镇长都闻风而来。李绮橙坐在一边喝茉莉花茶,看着那秃顶又面善的镇长领着一帮人走进农家乐。 李婶儿在一边嗑瓜子:“你说这么个有钱人,哪里不去,偏偏来我们这个破山村。” “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山窝里的金凤凰’。”长舌妇曹桂芳打趣,“那席总呀,肯定是大都市呆厌了,想来我们这清净地儿散散心。那鲍鱼吃多了还不得想口青菜?荤素搭配么。” 她抓了一把花生搁在兜里,又说:“上次吃那百岁酒,我还和他坐同一桌,那长相,简直就不是人长的。” 李绮橙想,的确不是人长的。人才不会生得他那样无赖。 “那是天上的神仙啊。” “……”李绮橙往曹桂芳的方向看了看,心想,什么眼神儿啊这是。 曹桂芳察觉到她的视线,笑了下:“橙子,今天孩子上学了吧?” 李绮橙点头。 “我刚才听人说,席总去了你那养猪场。我跟你说,这是个好机会,赶紧和他攀攀关系,说不定人家还能给你助推一把。你想啊,那养猪场办好了,以后大把大把的钱就来了。”曹桂芳很正经地告诉她。 她哑然,敷衍地笑了下。 中午,农家乐足足摆了二十来桌饭菜。“橙区”哪里有这么热闹过的时候,还招来了不少刘莹的粉丝。 席晔被镇长、村长包围着,一个劲儿让人劝着灌酒。这桌的李绮橙见了,腹诽着,喝死他算了。还和自己抱怨应酬多,胃不好,却在这里逮了个现行。她一阵气闷,可事后想想自己也管得太宽了,于是只得将气咽下去。 一个下午,她精神都有些恍惚。 昨晚席晔那番话她是听见的。她不知道那话掺了多少真假,只觉得,她和他有一个七年的坎儿,两人当初发生关系也是不情不愿。双方都是受害者,虽然有了一个孩子,但感情基础根本不牢固。再者,席晔是住在那金窝窝里头的少爷,她只能算得上路边的一朵小野花,这种豪门少爷和乡下丫头的故事,哪里会有好下场呢? 她现在是存了心思要把养猪场搞好,现在也开了一个好头,虽说不能立马见成效,但总算是有了个盼头。以前在平安巷,她过得混沌又迷惘,可现在,回到曹家村后,她正在一点点摆脱那种碌碌无为的生活。 她是真不愿意再回到过去了。 李绮橙吃完饭,没呆多久就离开农家乐了。 下午难得有偷懒的时间,她便跑到一处清闲的地方,一个人坐着望天。她把本子拿出来,在上面写着: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想了想,在上面画了一个小人,然后在小人的肚子上写上“席建仁”三个字,拿了随身携带的圆珠笔在上面戳戳戳。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李绮橙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正姿态闲适地躺着,一股带着酒味儿的风就钻进鼻子里。 她惊似的坐起身来,见到席晔步伐漂浮地从草垛后面走上前来。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媳妇儿,你在这里……”他面色红润,跟染了胭脂一样。 李绮橙皱眉,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 席晔走过去,见到地上有个敞开的小本子,弯腰拾起来,好不容易看清了那上面的字:“‘席建仁’是谁?你还认识另外姓席的男人,嗯?” 他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团,扔到一旁,又要走近她。 李绮橙撒腿就跑。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他去追她,脚下被石头一磕,生生摔在草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和草屑。席晔摔倒后,就没再起来。 她跑下山坡,又不放心,倒回去看了看。男人已经醉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她气得牙痒痒,这个男人,早就吃过喝醉酒的教训,还不小心点! 席晔抓了一把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她:“好媳妇儿,过来扶我一把,我头晕……” 她走过去,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大腿。 “媳妇儿,你过来扶扶我,我被灌醉了。”他朝她笑笑,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李绮橙根本不敢靠近他。她中了这么多次圈套,现在已经是谈虎色变了。 “你昨晚……没分被子给我,现在还不来扶我……”他将脸贴在草地上,“委屈”地控诉,“我又不是狼,不会吃了你。你是不是,要和那姓马的男人私奔了?” 李绮橙坐下来,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自个儿在那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也就没那么多防备。 他一个大男人,被灌醉,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委屈。 突然,她坏心一起,脱了鞋,将脚搁在他结实的背上,踩了两下。 他没什么反应,跟死尸没区别。李绮橙趁机又踩了两下,可一个不注意,就被他给抓住脚踝。他单手撑在草地上,坐起身,跟个没事人一样:“媳妇儿,你踩我,我不生气。你愿意怎么踩就怎么踩,你高兴就好。” 她想收回脚,却被他牢牢拽住。他顺着她的小腿,一路跪着朝她扑过去,两三下就把她抱在怀里。 “你喜欢踩,踩我脸都行。乖乖,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可是你得让我先亲一口。” 李绮橙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可真是喝醉了! 他平日里虽然流里流气的,可从来没说过肉麻的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席晔就把唇凑了上去。李绮橙只觉得一股熏人的酒味儿迎面扑来。他在她脸上胡乱亲了一通,又去抓她的胸。 “我最喜欢你的胸,以前……你还有一个胸罩在我那里。”说完,他“嘿嘿”地猥笑了两声。 李绮橙推挤着他的靠近,心里又冒起一股火。可这男人脸皮厚,喝醉了更是了不得,蹬鼻子上脸,捧住她的脸就亲了上去。 她躲开,他的唇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上。 “你不让我亲,我就不让你踩。” 谁稀罕踩你?李绮橙大力推开他。   ☆、第33章 土霸的报复 他被她这么一推,又趴在地上。 “媳妇儿……” 李绮橙坐到一旁去,把本子收捡好。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根本没人路过。大部分人还在农家乐那边打牌喝茶。 席晔已经醉成一滩烂泥,躺在地上啃草。李绮橙歪过头看见了,起身去扶他。他一把将她的脚踝拽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绮橙,我的手机……”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他翻了个身,开始寻找手机。 李绮橙最后在他的上衣口袋中找到了手机。打开后,却发现要密码。 她拍拍他的脸,将屏幕凑到他跟前。 席晔眼睛微眯,看了半天才说:“你的生日……” 李绮橙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愣了会儿才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手机成功打开后,她发现壁纸竟然是她睡着时候的照片。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拍的? 她顾不得想东想西,迅速翻出通讯录,无意间却又瞧见了备注为“媳妇儿”的号码。 李绮橙不知该作何反应,回过神来时,已经将他给她的备注改为了正常的名字。她稳住心思,找到老许的电话号码,发了个短信过去。 正好老许在公路上候着,收到短信后立刻就赶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李绮橙将手机放进他的上衣口袋。他仰躺着,呼吸很沉,嘴里还念着她的名字。她嘴角蹲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等待老许的到来。 十分钟后,老许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 “先生怎么醉得这么厉害?”他走近,有些诧异。 李绮橙示意老许将他扶回去,自己则打算回养猪场。老许叫住她:“夫人不和先生一起回去?” 她摇头。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老许忽然叹了口气。 他没等李绮橙做出反应,就自顾自地开口了:“先生这些天,每天都忙到很晚,前几天还去国外出差,他能空出的时间很少。昨晚他半夜自己开车过来,我原本想说送他,可他却不肯,让我好好休息,在家陪陪老婆孩子。你别看先生平日里对人冷淡,其实他内心很会为人着想。老许我是个糙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我觉得先生对夫人,是真的很用心。” 老许说完这番话,就抬头看李绮橙的反应。可这姑娘只是往席晔的方向看了眼,就拔腿往山坡下面跑去了,连头都没回。 待她走后,老许惋惜地摇了摇头,准备去扶席晔,却发现他已经坐起来。 “先生?”他有些诧异。 席晔撑起身,神情淡淡:“回去吧。” 临走前,他往养猪场的地方瞥去,抿了抿唇,一路上都脚步虚浮,撞撞跌跌地往公路的方向走。老许看出了他的失望,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回到车内后,席晔瘫倒在后座上。老许:“先生,要喝点水么?” “不用,谢谢。” 老许沉默地发动车子。 天气已经逐渐暖起来,褪去了厚厚的冬衣,李绮橙跑起来十分轻快。她穿过那片早已凋谢的油菜花田,护着手里的茶杯,耳边扇过“呼呼”的暖风。 跑到公路旁时,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却发现那辆车子早已开到前面的转角处。 老许刚开出去没多久,下意识地往后视镜看了眼。见到在路边的李绮橙后,他赶紧踩下了刹车。 “先生,先生……” 席晔懒懒地睁开眼:“嗯?” “夫人在后面。” 席晔艰难地坐起身,打开车窗,见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往这边跑来。那一刻,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这边,李绮橙总算是赶上了。她刚才想起那个很有效的解酒茶时,忘了和老许打声招呼就去别人家里借茶。她也没料到老许一个人这么快就把一米八几大个头的男人给扶上了公路。 解酒茶是这边乡下人家家户户都有的。以前,男人劳作过后,就会喝点酒助兴,妻子就会给他备点解酒茶,以便明天继续劳作。这个习俗一直传到现在。 老许很自觉地下了车,跑到一旁的竹林里抽烟,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打电话。 李绮橙跑到车边,气息好半天才匀过来。 她将茶杯递给他,告诉他,这个解酒茶很有效。 席晔没说话,只是将车门打开。 “李绮橙,我有话和你说。你上来。”他揉着鼻梁,轻声告诉她。 李绮橙见他神智没有刚才那般糊涂,便拿着茶杯上了车。她刚想让他喝茶解酒,可还没打开盖子,就被他擒住了腰。 他将她紧紧抱住,头埋进她的发间。那上面有田野和青草的味道。 “我回去了。你晚上把狗拴好,窗户关紧。这几天我要去外省一趟,西瓜有他二叔照顾着,记得每天给他发短信。” 李绮橙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他从她手上拿过那杯茶,适时放开她。 她抬头,看见他眼里有说不清的情绪。 “回去吧。” …… 那辆黑色车子越开越远,李绮橙在那片竹林下面站了几分钟,等到彻底看不到车身后,才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老许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席晔的表情。 他已经比之前清醒许多,只是也看不出有多开心,反而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刚才,两口子是吵架还是和好了?老许也想不通。 *** 街角的复古咖啡厅。 邢毅从包里将那几张照片和一份报纸拿出来,推到对面去,“这还是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们追踪那个团伙整整有半年,涉及的失踪妇女和婴儿一共有108名,她就是其中一个,也是我们解救的最后一个。” 那些照片上,都有一个共同的女人。她的脸上被打了码,身材臃肿到能滴出油来。 席晔双手微颤,一张一张地看。 女人怯怯地将头埋进膝盖,蹲坐在肮脏而阴湿的柴房,地上有着几堆排泄物。那间狭小的柴房地上,摆着一个瓷碗,里面还有些剩菜剩饭。女人被铁链拴着,落魄得像一条狗。 还有一张,是女人怀里抱着婴儿的照片。 婴儿安详地躺在母亲怀里,吮着手指。 “孩子当时被救出来的时候,很健康。母亲没了奶水。如果我们去晚了一步,恐怕她很可能就被……”邢毅语气沉重,“当时也可能是因为她人生得比较胖,所以才没有被卖。那群人贩子在贩卖过婴儿后,一般都会将妇女给卖到偏远的乡村去。卖不出去的,很大一部分都难逃一死。” 很久之后,席晔将照片放下。 “那些人,抓到了么?” 邢毅摇头:“其中有两个头目,到现在都还没音讯。” 席晔没说话。 几分钟后,他将报纸和照片放进公文包里。邢毅见他起身要离开了,随口问了句:“那个监控录像,你怎么看?” 席晔戴上墨镜,那双隐藏在下面的厉眸有些湿润。 他并没多说,付完帐后,便转身离开。 邢毅喝了口咖啡,无意间往前面看去。 他放下咖啡杯,叹了口气——自认和席晔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刻。 当天下午,席晔便带了几个人飞去s省。下了飞机后,司机早已候着,几人并未做过多停留,就按照那个详细的地址,将车往东南方向的小山村开去。 从机场到那个偏远的小山村,足足花了十个小时。此时正值凌晨,席晔坐在后座上,盯着手机壁纸看,试图将那个身材臃肿的胖女人和如今这个瘦得跟豆芽儿一样的李绮橙重合起来。 可他怎么都无法将这两者合到一起。 晚上的公路并不好走。这里道路崎岖狭窄,又是盘山公路,车子很容易就坠崖。 司机专注心思,一点都怠慢不得。倒是席晔,一副淡然的表情,并没有过多地担心。他只是告诉司机:“小心点开,别太紧张了。” 司机擦了擦冷汗,“是……先生,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我尽量开慢点。” “不用了。”席晔看着窗外,启唇道。 到达那个位于绵延大山山脚下的小村庄时,已是早上五点半。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一声洪亮的鸡叫声划破乡村的宁静,接着,有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升起了炊烟。 天色还未亮,冯翠刚起床,准备烧饭。她穿好衣服,走到屋檐下,见那棵枣树在晨风中摇曳了两下,未着外衣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怪天气。”她低声抱怨了两句,抱着膀子去柴房里搬柴。 几分钟后,村口那条凶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冯翠往柴房外探了探头,见有人打着手电往这边过来,刚想问是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就从那道手电光里走出来。 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字排开,中间那个最高大的男人,脸色沉沉,气场煞人。 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柴屋,张口问道:“你们是谁?” 席晔走上前去,借着手电光,终于看清那间柴房。 他站在离冯翠不到五米的地方,冷笑一声,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闭上你的狗嘴。” 冯翠当即便被他的眼神给吓得噤了声。 还在熟睡中的王钊被外面一阵尖利的女人叫声给吓醒,迷迷糊糊地穿了裤子就从床上滚下来,一路从院子里跑到柴房这边,见自家老婆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架着,动弹不得。 他没搞清楚情况,抄了袖子就要冲上去:“你们干啥?放开我婆娘!” 另外两个保镖走上前,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制伏。王钊被按在地上,吃了满嘴的脏泥,“你们是谁,这是违法的!” “违法?”席晔站在那间柴房里,转过身,语带讥讽,“你也知道什么叫‘违法’?” 他缓步走出来,吩咐旁边的保镖:“白天找几个人来,把这间柴屋给我拆了。”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冯翠大哭,听到他要拆她家的房子,更是不得了,“你们凭啥拆我们的房子!” 很久之后,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席晔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六年前,你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妇女和一个婴儿。我要你,事无巨细地将你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告诉我。” 他话锋一转,指向架着她的那两个保镖,“否则,我就让他们把你埋了。” “埋了”这两个字,他说得风轻云淡。 冯翠被吓得哆哆嗦嗦,见自家丈夫被人摁在地上,也是一副窝囊相,只好断断续续地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她说得很慢,也没敢撒谎。因为那个男人告诉她,一旦撒谎,她还是死路一条。 “我让她给天宝喂奶,就上去扒了她的衣服……”冯翠缩了缩脖子,“她很胖,吃得却不多。有次,我看见我男人在柴房外面偷窥她,以为她在勾引我男人,就上去打了她几个耳光。” 听到这里,席晔厉眸愈发便深,他转身大步朝王钊的方向走去,踩住他的手指,沉声问:“你欺负那个女人没有?” 王钊如鸭子般惨厉地叫起来:“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了她几眼,真的没有。” 席晔听完这句话,移开脚。 “把这个女人衣服扒了捆在树上。”他转身对身边的保镖吩咐,“扒之前先打她十个耳光。” “至于这个男人……把他用狗链子拴在柴房,拴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们就守在这里,给我好好看着这两个人。另外,干得好,工资翻十倍。” 冯翠和王钊一听,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席晔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目不斜视:“另外,他不叫‘天宝’,他叫李雨泽,你给我听好了。”   ☆、第34章 心动时刻 那妇人听到这话,当场怔愣。几秒后,她安静下来,眼神如死水。 她没想到,几年前作的孽,报应竟然真的来了。 “给我先打十个耳光。”席晔转身,朝村口走去,留下这样一句话,“但凡你们夫妻有点人性,我今天也不会这么做。” 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划破宁静的小山村。关于六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也随着那间柴屋的倾倒,无人再去提及。 后来,席晔按照邢毅给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犯罪团伙中的一个成员。这人名叫赵德,一个月前出狱。 找到赵德的时候,他正在一间茶馆里搓麻将。 那是个不大的小镇,一条街来回走五分钟就到头,甚至没有个像样的车站。 司机将车开到小镇时,扬起一片灰尘。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蹲坐在车站旁的一颗大树下,见到席晔下来,赶紧拿了破碗走过去。 保镖要去拦住乞丐,席晔制止:“给老人点钱。”那老乞丐热泪盈眶地向席晔作了几个揖。 拥挤燥热的茶馆里,赵德正好听牌,嘴里叼着烟,“来来来,杠上花,一人五十……” 对面的牌友面色却略显尴尬。赵德把烟头灭了扔在地上,转头一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你们是?” “你是赵德吧?我们先生让你去一趟。” 赵德有些不耐烦:“没看见我在打麻将?” “我们先生让你去一趟。”另一个保镖重复。 “哎,你们是谁啊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的?”他脸色一沉,把牌一推,起身的时候凳子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赵德脾气暴躁,吃了几年牢饭,人更加暴戾,捞了袖子就准备上去干架。 “先生说了,如果你不去,明天就让你回去吃牢饭。” 同桌的牌友一听,生怕趟上浑水,赶紧找借口走了。赵德的气焰瞬间也小了下来,“在哪里?” 两个保镖把赵德带到司机停车的地方时,席晔正在和老乞丐说话。 “爸?”赵德见到老乞丐,脸色铁青,“你出来丢人现眼干嘛?” “德子啊,你别去打牌啦,今天这位好心的先生给了我五百块钱,够我们吃一个月了。”老乞丐的右边耳朵聋了,说话有些大声。 那赵德听了,怕在外人面前丢了脸,急火窜上来,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去打老人,“谁让你出来讨饭的……还嫌不够丢人?” “拦住他。”席晔蹙眉道。 保镖赶紧上去拉住赵德。 老人哆哆嗦嗦地蹲坐在树底下,埋着头抹泪。 “阿强。”席晔叫来旁边的一个保镖,“联系这边席氏工厂的负责人,让他们安排老人的住宿和生活,每个月定时发生活费,记在我账上。” “是。”那位被唤作“阿强”的保镖立刻拿出手机联系负责人。 赵德听了,不解:“这是我爹,你插什么手?你有认别人爹的习惯?” 席晔瞥了他一眼,跟看苍蝇一般。 那赵德平时打惯了家里的老父亲,如今听到眼前这人要安置父亲,心里又嫉妒又愤恨,“这是我爹,该我来养,你凭什么?” 席晔都懒得搭理他。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商务车开到车站,将老人接走。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赵德越想越火,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父亲被接走,却无能为力。阿强把他拦着,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只知道一句话,‘百行孝为先’,你连自己的老父亲都打,叫你人渣都抬举你了。” 席晔来之前,看过赵德的资料。家里就他和老父亲两人,赵德生性好赌,少年时猥*亵过妇女,但因为是未成年人,就没判刑;等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又因为贩卖人口的案件被判入狱,不久前才出来。出来后,他仍旧死性不改,整天游手好闲,把家里唯一一头牛卖了不说,还整日对父亲施暴。 赵德一听这话,可不得了,嚷嚷着:“他是我爹,我就是拿他当狗使,都不关你一毛事!你算哪根葱啊?有钱了不起?” 阿强眉头一皱,一个耳光给他扇过去。赵德连连后退,抵在树上,脑袋“嗡嗡”地响。他指着席晔:“我要去告你……” “把他带走。”席晔淡淡道。 *** 镇上有一处废弃工厂,现在只剩下破旧的厂房。 赵德被架到那边,看到保镖手上的玩意儿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问你,六年前你参加的那个犯罪团伙,头目的名字叫什么?”席晔俯视着他,冷声问。 赵德被枪抵着,供认不讳:“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名,只知道他们的外号,一个叫‘山鸡’,一个叫‘海哥’。” “那你看看,是这两个人么?”他拿出两张照片,扔到赵德面前。 赵德拿着照片看了几秒,抹了把冷汗,回道:“不是,山鸡要胖一些,海哥脖子上有个纹身,他们都是s省本地人。我当时把这些都全部告诉那帮警察了,可据说现在都还没抓到……” “如果你再敢说一句假话,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席晔走过去,踩在那两张照片上,“我再问你一次,那两个人渣,现在到底在哪里?” 赵德灰头土脸,低下头喃喃,“我真的不知道……” “阿强。” 他刚说完这话,就感觉到太阳穴旁抵了一个冰冷的东西。赵德虽然是个人渣,可怕死得很,当即就哭丧着脸,“大哥……” “我杀一个人很简单,开一枪,找个地方埋了就行。”席晔面无波澜地告诉他。 赵德一听这话,心虚又害怕。刚才被扇了一巴掌的脸肿得老高,脸上沾了尘土,整个人猥琐又滑稽。 “前两天,海哥和我联系过……”他老老实实地招供,“他和山鸡现在在金三角。他说,让我过一个月去他们那边,帮着卖毒品……” 气氛沉寂了几秒,席晔忽然放低声音:“六年前,你还记得你贩卖过的妇女中,有个很胖的女人么?” 赵德点头,说那女人还是他从街上拉走的。 承认后还不到两秒,胸口就被人踹了一脚。后面的保镖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赵德还来不及看清楚,整个身体就仰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席晔走上前,踩住他的手指,狠狠地碾。他低着头,笑得阴冷又毒辣。 那赵德像条狗一样求饶。手指上钻心的疼让他额上冷汗阵阵。 “枪拿来。” 阿强有点犹豫,“先生,老太爷知道了……”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他见席晔有发怒的征兆,也不好多说,把身上的枪递给他。 上膛、开保险,面色平静的男人没有一丝犹豫。可周围人都看得出来,席晔平静的脸色下,暗藏着怎样的汹涌波涛。 赵德被吓住了:“大哥,别……咱有话好好说。” “嗯,我听你说。”他用枪指着赵德的大腿。 赵德见他有商量的语气,想耍小聪明:“大哥,我保证以后不干这些缺德事儿……” 震耳的枪声响起,地上立刻被染上一大滩血迹。 “啊啊啊!”赵德鬼哭狼嚎,右腿被打中,顿时血流如注。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狼狈地咬紧牙关。 席晔举着枪,又给了他左边大腿一发。做完这些后,他将枪扔给阿强,俯身,踩在赵德的枪口上,“你只配像蝼蚁一样活着。” 赵德立马疼得晕了过去。 “收拾好现场,准备回去。” 走到厂房门口时,他松开紧握的铁拳,对阿强说:“告诉那边的负责人,让老人自己做选择。” “是。” 几分钟后,阿强打完电话,将老人的意思传达给他:“赵德的父亲同意居住在养老院。” “嗯。” 离开之前,席晔单独站在车旁抽了一支烟。夕阳西下,对面山被染得血红血红的,山里传来一阵凄惨的乌鸦叫声。 他眯着眼,看着那轮红日,思绪飘到很远。 *** 李绮橙忙过这两天,就回了城里。 司机老许当天下午就联系她,说是会把西瓜送回平安巷。她回短信的时候,问了句席晔的现状。 “先生前天回来的,好像又被老太爷打了。”老许告诉她。 李绮橙纳闷,那老太爷为什么动不动就打人? 等她回到平安巷,老许已经载着西瓜过来。西瓜有几天没看见母亲了,下了车就扑倒她怀里。老许从车里探出头来:“夫人,你要不要去看看先生?” 她沉默片刻,最后点头。 这时,高文秀正好从巷子那边走过来。见到李绮橙,她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养猪场咋样啦?” 李绮橙没理他,抱过西瓜上了车。 高文秀贴了个冷屁股,也没多说,木着脸往菜市场的方向走了。 “夫人,刚才那个老婆娘是你亲戚么?”老许问她。 西瓜:“她是我舅婆。” “这样啊?”老许皱着眉,“小少爷喜欢你舅婆么?” “不喜欢。”西瓜摇头。 老许也赞同,“一看就不是个好料。长了副刻薄相。夫人,以后她要是给你脸色看,直接告诉先生就行,先生可是个护短的男人。” 李绮橙尴尬地笑笑。 一到席晔的个人别墅,老许接到家里的电话。他抱歉地告诉李绮橙:“夫人,我得回去一趟,家里那婆娘出事儿了。等等你要是回去,就发短信给我,我让附近的司机过来。” 李绮橙表示没问题。 老许走后,她就带着西瓜走到别墅门前。 “妈妈,那里面有狼!”西瓜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有狼!” 李绮橙却在犹豫要不要按门铃。两分钟后,她刚想按,门却自动打开了。 “妈妈,真的是狼!” “……” 她看过去,哪里是狼,明明是只哈士奇。西瓜有些怕,不敢进去。那哈士奇是个见人就亲热的,也没拴链子,见到西瓜,立刻蹦跶着过去,吓得这孩子立刻抱住母亲的大腿。 “它不是狼,是哈士奇。”低沉而熟悉的男声从大厅传来。 李绮橙抬头,几日未见的男人站在台阶上,笑得温柔又令人心动。   ☆、第35章 神秘照片 几天没见,席晔的头发短了些,精神又帅气。 她拉过西瓜,朝席晔走了过去。那只兴奋过度的哈士奇被别墅里的仆人给牵到一边去,西瓜边走边回头看它。 “爸爸,哈士奇是什么?” “是一种狗。”西瓜走到台阶前,被他一把抱起。李绮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席晔抱孩子时微皱的眉头。 他告诉西瓜:“这是你二叔送给你的。” “我不想养狗了。” 那次的事件给孩子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慈爱的父亲摸摸儿子的头:“没关系,爸爸替你养。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自己养。” “谢谢爸爸。” 李绮橙站在一旁,注意到席晔脖子上的红痕。她盯着那里,似要盯出一个火洞来。 五分钟后,一家三口坐在了客厅的餐桌上。 吃饭的过程中,李绮橙收到一条短信。那时她正在帮西瓜剔鱼肉,一抬头就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拿出手机,发现短信是对面那个男人发来的。 ——为什么来这里? 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在若无其事地喝汤。 她快速回:来要我的茶杯。 约莫两分钟后,李绮橙听见一阵低笑。 “食不言寝不语。”西瓜有模有样地告诉他。 席晔收敛起笑容,继续摆弄手机。 ——你关心我就直说,我也不会笑话你。 收到这条回复后,李绮橙放回手机,安静地喝汤吃饭。倒是对面那个男人,面带霁色,中途还给她夹了一个鸡腿。 吃完饭,李绮橙被他拉到了后院。 “你不是来要茶杯么?”席晔站在树下,语带调侃,“我都把茶杯放你手边了。” 李绮橙见他那副无赖样子又出来了,心里窝火得很。可她现在更关心一件事,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受的伤到底多严重? 她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伤痕。 席晔看出她的心思,轻笑:“这点伤,没事。老许又多嘴了?下次我扣他工资。” 听到扣工资,李绮橙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直摆手,告诉他别扣老许的工资。老许是个老实人,赚口饭吃不容易。 他见她形容激动,好笑起来,动作亲昵地刮了刮她的脸:“骗你的。” 李绮橙一时间怒了,扬起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还没捶下去,就停在半空中。席晔拉住她的手,将她自然而然地带进怀里,小腹下那团灼热顶着她,半嗅半亲地在她脸上脖子上拱,“李绮橙,我想你了……” 周围一旦没外人,他就本性毕露。 她躲开他的亲热,指责他随时随地都发*情,不守规矩。李绮橙是个思想保守的女人。 “动物不都有发*情的时候?人也是动物,男人有*很正常。”他痞笑着反驳。 李绮橙脸都憋红了:动物只要是母的都上,你也是动物这样么? 他一愣,理解到她的意思后,笑出声来:“我只想上你,别的我不稀罕。” 她更恼,罔顾他的伤口,给了他肚子一拳。席晔挨了一拳,却不痛不痒,反倒凝着她,把她看得耳根子都红了。 几秒后,手机震动声适时打破这份暧昧。 李绮橙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转身走出几米。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开始说了。她静静地听着,没做反应。 一分钟后,她重新回到树下。 舅舅的新房子装修好了,让我去看看。李绮橙走到他面前,向他告别。 席晔:“要我陪你一起么?” 她摇头。 “别被人占了口头上的便宜。西瓜就留在这边,孩子听多了难听的话也不好。”他摸摸她的头,“李绮橙,你平时都把我气得半死,也去气气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李绮橙抬头,面带尴尬。他的大掌还放在她的头顶上,拍了两下,“去吧。” 离开别墅之前,她问了下他的伤势,还问他为什么被打。 席晔答:“教训了两个人渣。” 她不解,教训人渣怎么会被打? “席家家训严,老爷子一向不准儿孙在外惹事。”他耐心地“解释”。 这个解释总算令李绮橙信服。临走时,她告诉他,以后别做傻事了,被打可不是一件好事。还说他这么大个人了,脾气收敛一下,别跟那些社会青年一样动不动就出拳头。 之后她就坐进了他给她叫来的车里。席晔看着那辆车,自言自语道:“那可不是傻事。” 的确,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为正确的一件事。 *** 沈家买的是二手房,价格适中,装修都是沈忠国自己搞的。 高文秀特意弄了一大桌子菜,把女儿请回来,在那个像模像样的新家里,第一次揭开锅。沈碧晨没回来。临近高考,她抽不开身,忙得昏天暗地。倒是沈碧珠,特意向学校请了半天假回来吃这顿饭。 李绮橙到那个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沈碧珠来开的门。 “姐,快进来。” 她脱了鞋进屋,打量着新房。 不得不说,沈忠国的工作在这里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那几天,高文秀天天往这边跑,给他送鸡汤补身子,还直夸他厉害。 李绮橙进屋后,高文秀正好从厨房里端了一大盘糖醋鱼出来。她没了下午那个冷嘲热讽的脸色,反而堆起笑来:“来了啊?赶紧洗洗手吃饭吧。” 她在席晔那边早已吃过,便拒绝了。 高文秀也没强求,脱了围裙,又去厨房拿筷子。沈碧珠把李绮橙带到客厅去坐,拉着她说悄悄话。 她趁着高文秀在厨房的空隙,告诉李绮橙:“姐,这房子,我还是那句话,永远都有你的份儿。我妈当初做了糊涂事,还连累你。只求你别怪我爸,他也不想这样。” 李绮橙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报答舅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我当时也很生我妈的气,可后来想想,她怎么都是我妈,生我养我……”沈碧珠叹了口气,“她这段时间收敛很多,也没经常出去赌了。” 李绮橙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沈碧珠是教师,知书达理,从小就没被高文秀影响。沈家两姐妹对她都好,李绮橙分明地看在眼里。 “总之,都是一家人,我还是希望咱们能……” 她话音还落,对面卧室的门就被人摔得震天响。同时,沈忠国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存折,怒气冲冲地往厨房走去。 沈碧珠和李绮橙同时起身。几秒后,厨房传来一阵争吵声。 沈碧珠已经跑了进去。后来,李绮橙又听到类似劝架的声音。她平静地坐下,望着墙上的钟。 “你给我过来,给橙子道歉!” 沈忠国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她侧头看过去,自己的舅舅正拖着满脸泪痕的高文秀往客厅来。高文秀的一边脸肿得老高,涕泗横流,模样狼狈。 沈碧珠在一边和声和气地劝架。脾气被点爆的沈忠国吼了她一声:“今天谁拦我我打谁!” 他将高文秀推到李绮橙身边,“死婆娘,你给我跪下!” “沈忠国,你让我给她下跪?你怎么不让我去死?”高文秀抹着眼泪,嗓子尖利地扯开。 沈忠国深吸两口气,把手机拿张存折塞到李绮橙身上,告诉她:“橙子,这密码是‘xxxxxx’,你拿回去……” 李绮橙看着高文秀,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当初说你炒股把钱赔进去了,原来就是馋着我外甥女这点儿子钱。你不是不知道她要养孩子,除了我哪个亲戚能对她好!高文秀,你以前做那点事儿我睁一只闭一只就过去了,可这缺德的事儿,你怎么做得出来啊你!” 高文秀狠狠剜了李绮橙一眼,咬牙道:“当初她那一巴掌我可是记在心里的。行,今天要我把钱还给她也行,我打她一巴掌,咱们两清。以后我也不会再说她一句,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她说着,就要扬起手去打李绮橙。李绮橙及时避开了,冷冷地睨着她,和当日的眼神一模一样。 高文秀对上她的视线,竟然怯了几分。 与此同时,沈忠国见高文秀这般无理,当下便气得抄了凳子要去教训她。沈碧珠一看势头不对,赶紧上去劝架。现场一片混乱,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却成了一家人的恶梦。 李绮橙把存折放到餐桌上后,没再过多停留,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晚风习习,江边站了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李绮橙一路走过来,烦闷的心情消散了很多。她站在栏杆旁,往下看,江水上波光粼粼,五颜六色的灯在里面荡漾着,像晶莹美丽的水母。 这些天来,她好久都没如此清净过。靠在栏杆上,李绮橙眺望对面的高楼,最后入了神。直到她听到耳旁响起旁人的议论声。 对面那群围在一起的人将她吸引,她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心想肯定是某个街头艺人在表演精彩的节目。想着想着,脚步便朝那边挪动。 而真正到了那里后,李绮橙却感到索然无趣。 原来只是一个喝高了在街边躺着的男人。她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发现他长得极为粗犷,左脸还有一道淡淡的疤。 后来有人报了警,警察来后,人群才散。 坐在公车上的时候,李绮橙收到了席晔的短信。 ——在哪儿。 她报了地址。 ——儿子闹着要和你睡。 李绮橙撇撇嘴,回他;那你把他送回平安巷。 那边没有再回。 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在平安巷附近的车站停下。李绮橙下了车,步行回到家中。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家里的东西看着仿佛都变了样儿。她开了灯,正准备去倒水喝,猛然瞥见桌上躺了一个信封。 李绮橙一愣,僵在原地。 屋里遭贼了?她这几天都没回来过,钥匙也只有她一个人有,难道有人闯进来过? 答案很明显。 李绮橙没敢轻举妄动,迅速关了灯跑出屋子,一路跑到巷口,在人来人往的公路旁站着。最后,她到了一间便利店外,给席晔发了条短信。 席晔很快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别乱动,在人多的地方呆着,我还有十分钟就到。” 果然,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就在平安巷口停下。席晔急匆匆地下了车,穿过人群,走到那间便利店前。李绮橙见他来了,松了口气。 “屋里有被动过的痕迹么?”他沉着脸问。 李绮橙摇头。 他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的车上去。“你先和西瓜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就回来。”他俯身,表情严肃地告诉她。 李绮橙犹豫地点头。 之后,他在她那里拿了钥匙,转身就往巷子里面走去。 夜晚的平安巷,并不安静。路过的人不断,都是去对面公园里跳完广场舞回来的老头老太。 席晔推开那扇门,开了灯。 桌上那个信封,安静地躺着,并无任何异样。 他走过去,拿起信封,慢慢地拆开。 几张照片顺势掉了下来,在昏暗光线的照射下,却显得尤为刺眼。席晔拿起照片,面色瞬间铁青。 他没有任何犹豫,拿出打火机,将照片烧得一干二净。   ☆、第36章 女配领盒饭 临近月末,养猪场新进来了一批种猪。 阳光明媚的上午,曹家村那条河清冽得能看见底下的石头。 “小马,你家今年的鸭蛋准备好了没?”一个戴着草帽、挑着水泥的干瘦老头站在田垄上,问对面走过来的高大年轻人。 马方乾放下饲料口袋,擦擦汗,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老头,“端午节我在我赵大叔那边过,赛龙舟。” “有啥奖品不?”老头接过烟,侧耳细听。 马方乾语气微酸,冷哼:“这次背后有个大的赞助商,你说那奖品能大不?” 老头听了,感慨一句:“可惜我老头不年轻了,不然也去参加。” “你个单身汉,拿出以前偷李家姑娘那鸭子的赖皮劲儿,谁都赢不过你。”马方乾故意激他。 “嘿嘿。”那老头尴尬地笑笑,挑了水泥,“我回去把房子补补,就先走啦。” 马方乾也没多做停留,拿了饲料就往养猪场的方向走。 回到养猪场后,新来的技术员正在教李绮橙给猪打疫苗。 这猪容易生病,特别是得预防口蹄疫,李绮橙站在猪栏外面,见那人动作娴熟地揪住猪,两三下就把针扎了进去。 “这事儿得靠经验,你一开始来还不一定能行。猪也怕疼,哪一个不小心发脾气了,蹄子朝你这边一踩,那得疼死个人。猪咬人拱人最在行,但是你也别惮它,毕竟是个畜生么。”技术员边给猪打疫苗边指导李绮橙。 李绮橙拿了本子用心记,偶尔认真地看技术员的动作。 新来的那批种猪在另外一个区域,个个都雄健强壮。马方乾先去那边巡视了下,满意过后这才往这边走过来。 “小任,我今早上去看,那母猪有点不对劲儿啊。” 小任是邻村的人,二流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就回来帮马方乾打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那是发*情了。” 李绮橙讶然,赶紧把这个日子记下来。 她正好写完,手机就震动起来。 沈碧珠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是她已经在曹家村了,马上就到养猪场。 李绮橙合上记录本,和马方乾打了声招呼后,赶紧往外跑;跑到门口时,远远就看见沈碧珠提了袋水果往这边来。 沈碧珠朝她挥了挥手:“姐!” 一两分钟后,李绮橙将这个稀客迎进了养猪场。沈碧珠四处打量着猪舍,连说:“办得可真好!” 两个女人走到打疫苗的地方,马方乾正好看见了,和她打招呼:“碧珠,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沈碧珠朝他笑笑。以前她还住在曹家村的时候,和马方乾玩儿过一阵子,后来搬走就没什么联系了。不过小时候的玩伴总是印象深刻的,她记忆中那个黑黑瘦瘦的哥哥竟然长得这般高大。 中午的时候,马方乾弄了一大锅排骨汤,请技术员和沈碧珠吃饭。 吃饭期间,沈碧珠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姐,这次是爸让我过来送存折的。”她放下筷子,从口袋里将那个红本本拿出来递给李绮橙,“你的钱,我们不能白要。我爸说,要是你不收,他明天就回曹家村跪祖坟。” 沈碧珠是个明事理的,“我妈的事儿,不能由爸来承担。姐,这钱你收下,爸说,他养你是应该的。” 这番话一出,李绮橙只好将存折收下。她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方乾不明白个中蹊跷,只好打着圆场活跃气氛:“来来来,吃饭,碧珠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尝尝我做的排骨。这可还是我去山西的时候一个大厨教我的……” 气氛缓和下来,吃完饭后,沈碧珠又拉着李绮橙说了几句话。 “我听碧晨说了,西瓜他爸是那个姓席的老总。姐,你没受委屈吧?” 李绮橙摇头。 “那你一直在这乡下住着,西瓜就让他照顾,不是白白让他得了便宜儿子么?我知道那男的,以前报纸上还说他有个女朋友。”沈碧珠蹙眉道。 李绮橙告诉她,是她把西瓜放在他那里的,最近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发生什么事了?” 李绮橙没深说,敷衍了两下。沈碧珠叹了口气:“你还是别被他占了便宜。虽然他比你有钱,可于情于理他都是理亏的那方。姐,你可不能少了个心眼儿。” 沈碧珠这番话,却让李绮橙陷入了矛盾中。 半个月前,家中被人非法入侵。席晔让她搬来乡下住,还在曹家村和镇上埋伏了几个人。那个时候她就料到,她肯定被盯上了。 至于是谁,李绮橙想不通。 她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女人。那天在医院,女人回头朝自己诡异地笑了下的场景,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李绮橙转头看着沈碧珠一开一合的嘴,抱着手臂打了个冷颤。 *** 半个月前。 位于市中心的摄影展览馆今天尤为热闹。从撒哈拉回来的女摄影师拍了一组呈现沙漠里风土人情的照片,然而更让人值得寻味的是这位女摄影师的身份。前段时间的新闻,让她在大众的眼里,俨然成了席氏未来的女主人。 曾萝穿着一袭长裙,从人群中走过来,最后在一张照片前驻足。 “沙漠,让人感到的不是绝望,而是真真切切的死亡。” 在那张照片上面有一个侧躺在肮脏地席上的干瘦大胡子男人,男人面色青黄,露在外面的大腿上长满了恶心的脓疮。照片意在体现沙漠地区人群医疗技术不发达的现状,可曾萝却生生看出了一股寒意。 她转身,正好碰上本次摄影展的主人公,杨芸。 “今天的摄影展举办得很成功,多亏了你。”杨芸走过去礼节性地抱了她一下。 “别谢我,你应该谢的是席爷爷。”曾萝朝她笑笑,“你也该开心点,整天板着张脸可不好看。” “是么?”杨芸动作麻木地抚上自己的脸颊。那张脸,美丽精致,丝毫没有瑕疵。 半个小时后,展览馆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席晔推掉下午的商业球会,驱车来到这边。门口记者本来就多,见到他来之后,一窝蜂地涌上去。 “去把杨小姐请出来。”他吩咐身边的陈秘书。 “是。” 席晔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口,那里有一辆老宅的车。一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拨去老宅。 “嘟”声后,老爷子亲自接起。 “爷爷,我不是说让您陪我演出好戏么?” “……” 老爷子坐在堂屋,面色严肃:“我前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她,杨芸这孩子,没什么异常,而且……” 席晔打断他的话:“而且她能生孩子。”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 “爷爷。”他扬声再次打断老爷子的话,“您承认一下自己判断失误,有那么困难?当初仅凭杨芸的一面之词,就当着席家上上下下的人对我用家法。宝刀也有钝的时候。杨芸的事您别再插手,我自己会处理他。既然您不肯陪我演戏,我也不强求。” “你……” 席晔没再多说,掐断电话后,往车窗外看去——台阶上,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人缓步朝这边走来。 记者赶紧捕捉下这一幕。 杨芸动作款款地上了车。曾萝也跟着出来了,她站在台阶上,旁边是席晔的秘书。 “曾小姐,席总让我带一句话。” 曾萝转头,“什么?” “他说,‘擦亮你的眼睛,别试图自作聪明,否则我同样不会手下留情’。”陈秘书原封不动地告诉她,“利比亚那次,是你帮助杨芸出现在大使馆门口,包括照片,都是你流出去的,这些事情一查就会知道。席总说,杨芸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路人甲,不知道曾小姐您从哪里看出来他对她有‘特殊的情感’?” 曾萝如遭晴天霹雳:“怎么可能……杨芸她告诉我……” “她告诉你席总和她所谓的爱情故事了,对么?”陈秘书态度依旧很好,笑眯眯地,“不好意思,你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 “……”曾萝脸色煞白。 陈秘书继续道:“席氏近期内会中止与曾家食品的合作。席总说,这是小小的教训,女人如果太自作聪明,那就不是祸水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推推眼镜,走下台阶。 曾萝还没回过神来,只是站在原地发呆。 …… 杨芸被带到了一间很普通的公寓。 一路上她的情绪都很淡定,只是在看到客厅坐着的中年男人后,面部表情彻底僵硬。 “杨小姐……对不起。”中年男人起身,朝她弯下腰,用极为不标准的中文说出这几个字。 她见到中年男人,还是在两年前。如今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她没说什么,背脊僵硬地转过身,恨恨地看向席晔,“你早就知道了?” “杨小姐,我该叫你‘杨芸’,还是‘杨妍’呢?”席晔走向她,指了指那个中年男人,“你的主刀医生朴先生。不好意思,这位韩国友人不想受皮肉之苦,收了支票,把你整容成你姐姐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他在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斜睨着她,不怒而威:“在撒哈拉的时候,的确是杨芸救了我,她也很不幸地被人玷污……” “你不要再说了!”女人大叫起来,“我姐姐为了救你,牺牲自己,你呢?还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对得起她么!” 席晔眼眸变深,“我从来没对她做过任何承诺。” “不可能……”她眼神凌厉地看向他,“姐姐死前告诉过我,她曾经为你流过一个孩子,你很爱她……” “哦?”席晔表情淡淡,“杨小姐演技如此好,不去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杨芸握紧拳头。 “或者不应该用‘演技好’。”他话锋一转,“不知道杨小姐的精神状况还好么?这么久长期扮演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变成疯子是很正常的。”   ☆、第37章 端午节前奏 气氛瞬间冰冻,诡异得像是异界。杨妍双眼通红,胸腔烧得难受,声音沙哑得像是暮年的老人:“我是个正常人。” 席晔将那位韩国医生给请了出去。待那医生走后,他关上门,缓声问她:“那些照片是你放的?” “……” 杨妍铁了心沉默。 他现在也不管她到底是来给她姐姐“报仇”的,抑或她根本就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一旦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便也没“后路”一说了。席晔走近她,大掌毫不费力地钳住她纤细的脖颈,逐渐用力。女人的脸很快就由苍白变得通红,跟在烙铁前被烤红的人皮,接着变得青紫。 他收拢五指,面无表情地凝着她由于缺氧而泛紫的脸。 “第一个问题,你对我的儿子做过什么?”他问。 “……” “第二个问题,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杨妍不回答,嘴角反而微微扯开;她瞪圆的眼睛写满了病态和哀怨,像是在沼泽边飘荡已久的怨灵,她艰难而缓慢地开口:“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那张早已扭曲的脸让席晔回想起那个被血染红的秋天。缓缓地,他松开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手指。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没必要再同情你。”他稍稍抬眼,看着瘫倒在沙发上的女人,“我会给你一出好戏。你不是喜欢找存在感么?”他的耐心也耗完了。 说完,他准备走人。 临出门之前,席晔留下一句话:“别试图拿老爷子来压我,你在背后干的那点儿破事,比下三流伎俩还不如。” 杨妍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就笑起来。 几分钟后,她撑起身子,表情迷惘地看着四周。几分钟后,她拿出手机,拨给了通讯录的第一个人。 “阿丞,你来接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回应她的电话那边只有“嘟嘟”声。 “阿丞……” 终究,还是没人应她。 三天后,那场半途中断的摄影展复燃了。在那个象征着摄影师业内身份的展览馆里,杨妍一袭火红色长裙,画着浓艳的妆,嘴唇如熟透的沾了鲜血的樱桃。她像古代即将出嫁的新娘,梳着温婉而成熟的髻。那张看不出任何瑕疵的美丽脸蛋,一如最鲜艳的罂粟。 底下的记者将她美丽的形容记录在底片上。几分钟后,她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台上,宛如雕塑。 这时,侧面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那是一个戴着厚重眼镜,走着塌鼻梁和圆脸的普通女生。然后画面切换,一个手术台呈现在众人眼中。那是能让人从不起眼的灰姑娘,一跃成为耀眼钻石的神奇手术台。 女人漂亮的脸蛋和那张平凡脸逐渐重合。照片的背景,是令人焦躁的色彩组合,凌乱、窒息、绝望……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此刻,那张脸已经换成了沙漠。照片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朴实的撒哈拉牧民被人投了病毒,一天天过去,他的浑身长满可怕的脓包。那个戴着口罩的摄影师站在他面前,手上拿着她的工具,态度冷漠、决绝。 她用一条生命换来了一张可怖的照片。 “她这是犯法了么?” “真是狠毒的女人……” “整容过后,看起来更丑!” “……” 无情的话打在女人身上,她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东西。那些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她错乱的思维。然后她听到一阵惊呼。 在她背后那个巨大的led屏上,出现了两具紧紧交缠的身体。丑陋而糜乱的姿势,扭曲的面孔,让人彻底失望。 还有几张,不停冲击别人的眼球,只是男主人公在不停地变换。 再回头来看,这个穿着华服、画着艳妆,如美丽女神一般的女人,嘴唇涂满鲜血和*。她成了丑陋的下水道脏物,无数鄙夷的目光打在她身上。这次,那些浸了盐水的鞭子被烧得滚烫滚烫的,将她彻底推向那潭烂泥酱。 杨妍终于看向台下,双眼迷惘。 暗处,陈秘书摸着下巴:“席总,那些艳照……是怎么来的?” “我让席川用电脑合成的,他做的,比真金还真。”席晔讥笑。 陈秘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样对待杨妍的原因。 席晔告诉他:“像她那样的疯子就该呆在精神病院,留着,后患无穷。” 杨妍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不甚清楚。他只明白,这个戴着自己姐姐面具、如毒蛇般扭曲的女人,终有一天,会朝他撩出毒牙。更何况,她已经犯了规。 留着过端午节么? 席晔自认可没那么多耐心。 *** 端午节前一天,李绮橙守猪舍守到半夜十二点。勺子本来趴在她脚下,某个时刻,它的耳朵却突然耸立起来。 黄狗从起来站起来,跑到猪舍外面,“呜呜”地叫了两声。 这边,李绮橙正准备回去洗漱,听到动静,立刻全身警惕。她拿了笤帚防身,还没出猪舍,一张半个月多月没见的俊脸就从黑暗中“倏”地冒了出来。 李绮橙手上的笤帚都给吓到地上了。 那条趋炎附势的黄狗在席晔身边打转。他看着她,几秒后蹦出一句话:“媳妇儿,有吃的么?” 狭小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李绮橙站在电磁炉前,给他下了碗清汤面。这边镇上有卖手工擀面,她今天去赶集,顺带就买了一包回来。南方的面或许不比北方的面地道,可也有自己的风味儿。李绮橙放了几颗青菜进去,简单撒了葱花,滴上曹家村最有名的麻油。 她将面端给他,又拿了自己做的柚子糖出来。她告诉他,这是她向村里有经验的妇人学的,让他尝尝成效。 那柚子糖油亮油亮的,软软的一条浸满糖汁。席晔拿了一条放进嘴里,甜得皱眉。 “很好吃。”他这样夸奖她的手艺。 那碗面也被他一扫而空。他解释自己忙完工作就往这边来了,来的途中还堵了车,耽误了两个小时。 “今晚我在这里休息。”席晔将碗放下,从小凳子上起来,要去铺床。 她沉默地收拾碗筷,也没问他原因。 几分钟后,席晔坐在床上,告诉她:“明天的赛龙舟我报了名。” 李绮橙蹙眉回头,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我得了第一名,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输了,你说什么我都应。”他又开始无赖地自说自话了。 李绮橙擦干净手,懒得比划,拿出手机打字。 她说:你赢得了么?曹家村有个龙舟霸王,除了马方乾没在那几年,回回都是第一。你去丢脸?我可丢不起那脸。再说你的形象在那儿,万一成了落水狗,别人笑话死你。 席晔无所谓道:“赢不赢,比了才知道。” 李绮橙走过去,问他,你会游泳么? “当然。” 她又问,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席晔拉过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跟我回老宅。” 李绮橙挣开,转过身去。这是办不到的。跟他回老宅,自取其辱、羊入虎口么?席家家大业大,那老爷子在她印象中又是个凶恶的老头儿,她实在不想站在那里任由别人评头论足。再者,她……李绮橙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心想,这个土霸一直想打着她的主意,她这趟要是去了,肯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坚定地拒绝了他这个提议。 席晔不满:“丑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早去晚去不都得去?我父母待人温和,家里又没有长舌妇,你怕什么?” 李绮橙瞪了他一眼,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席晔又说:“你不和我回去,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反正我又不娶别的女人。” 这个无赖!道德捆绑么? 李绮橙没好气地拉过凳子坐下,背对着他。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间断的虫鸣和屋檐黄狗的呜咽声,就剩那条河若有似无的流淌声。 席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绮橙,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不为所动。 “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不喜欢我还给我泡茶煮面,我在背后为你……”后半句话他给咽了下去。 李绮橙抠着手指,盯着脚趾头发呆。许久之后,她察觉到背后没有声响了,似乎还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转头一看,男人竟然已经睡着。 睡惯了锦床的有钱人,不会被硌着么?她叹了口气,起身,倒水洗了脸脚,又出去把狗栓好,窗户拉紧。回到床前时,李绮橙却犯了难。 男人大半个身子将床占据,还霸住床沿,她根本不好上去。她推推他,没反应,掐他,呼声又起了。她躬着身子,正想把他拍醒,可还没回过神来,腰间就多了一只大掌。男人清亮的眼眸倏然睁开,盛满恶作剧的笑意。他稍稍使力,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他怀里。李绮橙的拖鞋应声落地,歪七倒八地搭在一块儿。 席晔将她抱住,得意地说:“李绮橙,灯这么暗,我都能看见你的脸红了。跟你屋旁的红辣椒一样红。” 李绮橙脸碰着他的胸口处,那里又硬又烫,跟窝了团火似的。她动了两下,这流氓男人却用下*身去顶她。她被吓住了,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听说过一句话么?‘死鸭子嘴硬’,你要是对我没感觉,早就把我赶出去了。还给我煮面吃?”他凑到她耳边,又说了一次,“我们就不能试试么?”   ☆、第38章 端午节(一)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胸膛灼热了她的脸。 席晔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淳朴而真实的爱情,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也没有肮脏的*;她瘦弱的身体就在他的臂弯下,契合得就像他缺失的那根肋骨。这一刻,他是坚毅的钢铁,而她是那朵娇美朴实的野花。 他说完那句带着请求意味的话后,就开始沉默。李绮橙安静得犹如睡着一般,可他知道,她根本没睡着。 因为她在微微发颤。 几分钟后,屋外的虫鸣声逐渐安静下来。他将她稍稍带离自己的身边,大拇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划着,带着无尽的怜爱。她闪烁在黑夜中的眼眸,让他想起了纯真而可爱的小鹿;即使这些年,经历过难以回首的事,李绮橙依旧保持着年少时在乡村中奔跑的淳朴和善良。 席晔将头凑过去,“李绮橙,我想亲你。” 这个带着怜惜和火热的吻,似乎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简陋的乡村平房里,在那张小得难以容下男人大长腿的床上,传来了口齿相胶的暧昧声音。他半压住她可怜而瘦弱的身躯,大掌托住她的下巴,灵活的舌孜孜不倦地探寻着她的秘密。这一次的吻,比之前的更加温柔。 李绮橙揪住他的短发,双眼紧闭。她已经溺水,在他的带领下,唇齿火辣辣地烧着。亲密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可他却霸住她的身体,让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两人的衣料亲密摩擦,带动体内的燥热,要冲破束缚般,叫嚣着、推挤着。 很久之后,他从她的唇上离开,用迷恋的眼神凝着她,“你真好看。” 她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就投入进去了。李绮橙捂住脸,那上面还残留着绯红。 席晔很快就挤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我们接吻的时候,你并不排斥,我很高兴。”说完,他亲了亲她的后颈。 李绮橙没动,只是看着墙上的报纸发呆。 气氛一时间凝固,比起刚才的火热,多了些宁静。 他没再说话,长臂一伸,拉了灯。 屋内很快暗下来,只有极为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席晔没睡着,他在想明天赛龙舟的事情。同时,怀里这朵可爱的小花也让他心猿意马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扒光她,可惜,这床不太结实,一动就“吱嘎吱嘎”地响。 真是遗憾。 *** 曹家村那条河,淌了几百米远后,就从那两山之前的石洞穿过去,奔向了那条横穿整个g市的江。江水在这边,还是青绿青绿的,从远处看去,微波荡漾,江面上时不时掠过一只白鹤。 江边还有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阵遗留下来的水上吊脚楼。今天,家家户户都搬了桌椅出来,摆上水果瓜子,再附几个用扎藤绑好的红枣粽、腊肉粽,还有一种大约有三四十厘米长的粽子,底部留下粽叶尾示意像马尾,这边的人称它为“马脚杆”。 上午的时候尤为热闹,镇上也迎来前所未有的游客量。那条萧索的小街上,停满了小车;而与此同时,在山后面的“橙区”,厨师也在不停地忙碌。在龙舟大会还未正式开始之前,好多从城里来的客人都坐在那片果园里,欣赏好山好水,尝着本地人做的粽子。 曹家村的孩子额上都抹了雄黄,蹦蹦跳跳地穿过果园,一路跑到山下那条江边,蹲坐在江边的鹅卵石上。这里排场是在太大,在江边那个废弃的石台上,甚至摆了鲜花;后面装饰了一面巨大的屏幕,在石台旁边站在些手拿相机的人。这条江的上游在沉寂了数十年后,终于又迎来了新的辉煌,就连它旁边那些横七竖八的吊脚楼也显得精神奕奕。 李绮橙一大早就醒来了。她扎好头发,热了些粽子,拿了白糖来摆好。这是她自己包的红枣粽,糯米是按照别人教方法的给泡的,几成熟放多少红糖汁她都是从那些妇人嘴里听过来的。 她还在忙碌的时候,席晔睁开了眼睛。一看时间,还早。 一股粽香味儿让他扯出笑意。他下了床,连洗漱都来不及,就走过去剥了一个放进嘴里。这是李绮橙手工做的,比他往年吃过的批量生产的冷冰冰的粽子都要好太多。 李绮橙把勺子喂饱后,刚洗完手从屋外推开门进来,就看见他在偷吃自己辛辛苦苦包的粽子。 “都是甜的,你应该包几个咸的。”他边吃边说。 给你吃还嫌弃? 她撇撇嘴,擦干净手,问他怎么还不去现场。 “还不急。九点钟老许会把儿子接到这边,你到时候去公路旁接一下。”席晔吃完最后一个,慢条斯理地擦手,“我等等就过去。” 她点点头。 席晔越过桌子,走到她身边,“昨晚我说的话,还生效么?” 李绮橙转头看他,那张还带着惺忪睡意的俊脸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讨人喜欢。她将粽子剥开,咬了一口,没给他回应。 “我就当你应了。”他轻笑,从她手里夺过粽子,就着她咬过的部分,也咬了一口。李绮橙见他那痞样儿又出来了,拿粽子叶丢了他一身。 席晔尤为享受她发脾气的时候,似娇似嗔,哪怕李绮橙内心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他见她转身要出去,自己也扣好衬衫扣子,跟在她后面。 哪知李绮橙跑到猪舍里面去了。 这边,马方乾也从小路那边赶过来,后面还跟着高高瘦瘦的技术员。 马方乾见到席晔,初初还吃了一惊,可想到他现在占上风,自己也提不起什么劲儿来,脸上虽然不好看,却也没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媳妇儿,我先走了,记得去接孩子。”见那姓马的走过来,席晔故意大声往猪舍里喊了一句。 李绮橙戴着手套正在工作,听到这话,在心里骂了句“臭不要脸”的。 没多久,马方乾和小任就进了猪舍。 她还在观察种猪这几天有没有发*情,没过多久马方乾就把她拉了过去,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橙子,我刚从赵大叔那里知道,这次赛龙舟的奖品是什么。” 李绮橙想,席晔这么个大手笔的土霸,怎么也得是现金之类的东西。岂料马方乾抛出这么一句话:“第一名奖品是一套首饰,席氏提供的,听说那价钱可不得了。” 她不解。一般这种大型活动的奖品,肯定是家电、现金或者旅游机会之类的,怎么会是首饰呢? 可下一秒,李绮橙就联想到席晔昨晚说过的话——他要争第一。 她恍然大悟,觉得明白了些东西,心不在焉地盯着猪舍里的猪,开始犹豫了。 早上九点,李绮橙准时在公路上接到了西瓜。老许把车子停好后,也跟着母子俩往“橙区”那边去了。 “橙区”连接了曹家村和小镇,从那片果园翻过去,就可以看见那条江。 大概中午的时候,西瓜也学了村里的那些孩子,在额头上抹了雄黄,高高兴兴地吃了鸭蛋后,就跟着李绮橙往江边去了。没多久,那些从城里来的客人戴着帽子、背着相机,也从果园出发了。 有些个人为了有个好视角,专门跑到吊脚楼上面去租个位置,拿了望远镜来看。人们开始纳闷儿,这以前赛龙舟,也没个这么大的排场,今年怎么来了这么多城里人? 李绮橙来到江边的时候,见那里人山人海的,没敢让西瓜一个人到处跑。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适中,暖暖地打在江水上,映衬着江边的老楼,尤其有一种风味儿。由于人太多,李绮橙将西瓜抱到一处安全点的高地,又拿了自己做的糖给他吃。 “爸爸呢?”他问。 李绮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几分钟后,马方乾穿着黄色褂子从对面跑了过来。他的头上还绑了一个黄色头巾。西瓜见了直笑他。 马方乾不好意思:“有些年头没穿了,怪别扭的。” “马叔叔,你要参加比赛么?”西瓜问他。 “是啊,叔叔要拿第一,拿了第一请你吃饭。” 孩子咧开嘴,稀稀拉拉的牙齿像小米兰花苞一样可爱。 李绮橙下意识地就往人群那边看去,陆陆续续有穿着不同颜色参赛服的选手走出来。龙舟也被拖出来了,没多久,赵钱城穿得整整齐齐,走上了那个摆满鲜花的台子。 由于这次是个“橙区”做宣传,放了一段关于端午的视频后,就开始进入正题了。这个片子是以广告形式呈现的,女星刘莹做的宣传大使。这次她也来到了现场,主持人上台后,和她互动了几句,下面皆是一片“咔嚓咔嚓”的声音。 与此同时,有些孩子从家里抓了糯米,跑到江边去撒。西瓜见了,跃跃欲试。李绮橙也没心注意台上的情况了,便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离江很近的地方。这孩子很快就和周围一般年龄大的小孩儿玩到一块儿。 人声鼎沸,接踵摩肩。她坐在一块被江水打磨得圆滑光亮的石头上,看着那边的吊脚楼发呆。 李绮橙想起了《边城》里的场景。好像很久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在班上放了这个电影。她几乎已经对这部电影模糊了,只隐隐约约记得,端午节的时候,有一处很像梦境的地方。青灰色的墙从这边横亘到那边,似桥又似房,底下流着浅浅的河水,老旧的场景和色彩,让她恍惚不已。 今天这般场景,竟和当时电影里有些相似。 她正想着,就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转过去一看,是赵钱城。 老赵笑了笑,偷偷告诉她:“今天席总要参加,橙子你知道吧?” 李绮橙虽然不太待见他,却也没有过分回避。她点头。 老赵“嘿嘿”地笑:“席总可真是花了大心思呐。” 她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席晔就是一头肥羊,赵钱城能逮就逮,捞油水这事情,他巴不得往自己身上揽。更何况李绮橙早就觉得赵钱城把她和席晔之间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现在不来拍马屁,以后肥羊生气了,撩撩蹄子就跑了,那可得了?   ☆、第39章 端午节(二) 再过了半个小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边来。 李绮橙往江对面看过去,那里插了些彩色小旗,一排顺下去,一直到那边的转角,随着平缓流淌的江水,融进了青山绿水中。 正午的时候,天气有转热的趋势。她穿了一件薄外套,这会儿也脱了搁在手上。西瓜正在旁边玩沙子和卵石,认真堆堡垒捡石头的模样严肃可爱。李绮橙笑眯眯地盯着看了几分钟。这时,她看见一个摊贩在人群中来回地逛,肩上挎着个箱子,里面装了鲜榨的西瓜汁。 李绮橙掏了钱,从石头上站起来,去小贩手里买了杯西瓜汁。 西瓜见了,跑过来,仰着小脸不满:“妈妈,你要喝西瓜,不准。” 她拍拍他的头,将西瓜汁递给他。 孩子想了想,还是还给她:“你喝,天气有点热,我不渴。” 这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她心疼。李绮橙蹲下来,把西瓜汁拿给他,告诉他,妈妈不渴,妈妈有好东西都要第一时间给你吃。 “李绮橙。” 她脸上的笑意凝住。 “爸爸!”西瓜探过头去,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叫完之后,他捂着嘴巴开始笑起来,“爸爸,你和马叔叔都穿一样的衣服,好好笑。” 李绮橙闻言,起身,转过头一看,愣是没忍住笑意。 席晔平日里穿惯了西装,一派精英模样,今天却跟个下地的小伙儿似的,穿了件黑色褂子,腰间缠了黑布。可即便是这样,周围还是路过的女孩儿偷偷往他这边看过来。 同时,在人群中,还有些记者。奇怪的是,那些记者听到小孩儿唤席晔“爸爸”,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只是一心拿着手里的相机拍台上的女星。 席晔走近母子俩。 “这里太热,那边有贵宾休息的区域,我带你们去。”他扯了扯领口,隐约露出些坚实的肌肉。李绮橙别过头,让他把西瓜带去,她想在近一点的位置看。 席晔没有不满:“也好,近点的地方我好看着你。” 她没懂他这话的意思,席晔也不打算多解释,抱起孩子就往休息区域走了。 再过了十分钟,人群的躁动也开始安静下来。主持人扬声宣布了即将开始的今天所有人都最期待的一项节目:赛龙舟。 “今天,有一位神秘嘉宾将参加到这项比赛中来。他是冲着第一来的,这位嘉宾说,他必须得第一,为他的未来妻子赢得最丰厚的奖品!”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 李绮橙坐在那块石头上,手里攒着块卵石,听到这话,表情也没多大的起伏。这个男人果然是抱着必胜的态度来的,她忽然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 几分钟后,随着整天的锣鼓声密密匝匝地击打着人们的耳膜,令人翘首以盼的比赛终于开始。 龙舟共有六条,船身细长,前面是一个形貌威严、雕刻精美的龙头,在上面,鼓手背脊挺直地站着,而穿着队服的水手则来势汹汹,一股震天的自信让岸上的观众群情沸腾。吊脚楼上放起了鞭炮,在黑灰色的建筑物上,一个个拿着单反的市民心情昂扬。 越来越多的人往河边挤,李绮橙从石头上站起来,被人潮挤到河边,那里设了安全屏障,甚至有警卫守着。以往冷清的小镇变得沸腾起来,像是烹煮了一锅美味的菜肴,诱人的味道吸引了各路人马。 “我看到个帅的!身材太好了!”一个高中生姑娘在旁边说。 李绮橙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世人有时候会被皮相蒙蔽了双眼,就像三打白骨精里的唐僧。 可惜这个男人不是白骨精,是比白骨精杀伤力更大的人精! “开始了开始了……” 李绮橙这才回过神来,往河中央看过去。 这次的赛程是八百米,在终点设有一条红线。那几条龙舟跟蹦在弦上的箭一般,蹦得紧紧的,随时都可能发射。 席晔那队人传的是黑色褂子,腰上头上都缠了黑布。在那条龙舟的左边则是马方乾担任队长的黄队,而在右边,则是蝉联五届冠军的吴家老大。这姓吴的一家是十年前搬到曹家村来南山坡的,好水性,浑身肌肉鼓起,耐力也好,据说是从一个水乡来的,那可是比这边的人都熟悉这窍门儿。 但这次,席晔是有准备而来的。他目视前方,神情严肃,后面是他精心挑选的队员,个个都是顶尖选手,默契十足。什么马方乾、什么南山坡霸主,都得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咚咚咚……”密集而整天的鼓声和着鞭炮声,响彻整个小镇,连住在江对面山上的独居老人都从柴房里探出身来看。 李绮橙在人群中站着,那龙舟如箭般飞出去的时候,她隐约看见了席晔往这边扫了一眼。 她抓住衣袖,彷徨又无措。 吊脚楼上的观众彻底兴奋起来,吹着口哨,助威呐喊。 滑出大概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三条龙舟基本领先持平,旗鼓相当。吴老大发挥正常,只是在看到今年有两队人都赶上来时,暗自后悔太过轻敌;马方乾鼓足了劲儿,后面的水手动作整齐划一,嘴上喊着“一二一二”给自己加油打气。而相比较这两队,穿着黑色队服的,则显得冷静而发挥平稳。 岸上的观众屏住呼吸,被吊起来的心脏“扑通”地跳着。李绮橙专心地观看赛事,直到黑队稍稍领先。 鼓声整天,水手们个个汗如雨下,咬牙奋进。溅起的银色水花在阳光下泛着白浪,几条船在平静的江面上划出一道道激荡的痕迹,如漂亮的银鱼。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黑马?” “连吴老大都赢了!” 李绮橙擦擦汗,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面。 比赛很快就进入白热化阶段,黑队领先,马方乾的队伍紧随其后,而吴老大则落后到了第三名。在后来的时间内,胜负基本已分。 眼看着就要到终点了,席晔却突然站起身来,扯掉头上的黑布,冲着岸边喊了一句话。 “李绮橙,嫁给我!” 船身撞破红线那一瞬间,这句话被鼎沸的人声给淹没,并没有传到李绮橙耳中。她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赢了! 然而在下一瞬间,人们见到最前面那个站着的男人由于身体不平衡,加上船还没停稳,一个跟头就栽进了青色的江水里。“扑通”一声,江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吊脚楼上和江边的观众都大笑起来。 有老人嘲讽:“这人,典型的得意忘形,遭报应了吧。” 江中心。 席晔掉进江里后,有水手想拉他起来,他笑着拒绝:“没事,这里不远,我自己游回去。今天辛苦你们了。” 说完,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开始往岸边游。 李绮橙从人群那边往这边赶来。她见他落了水,心里有些慌,手心都冒出了汗,也不知怎么回事,浑身都在抖。 那群人见黑队的队长游回来,却在半途没了影子,都探出头去看。 “那人好像沉到水底去了!” 李绮橙心里“咯噔”一跳,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意窜上身。她赶紧拨开人群,跑到岸边。警卫拦着她不让她过去,她侧身看过去,江面冒出来一个黑色的脑袋,时沉时浮,似乎在挣扎。 她焦急地指着那里,让警卫看。 “有人溺水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周围的人都纷纷往江面看去。这边,那黑队的几个水手都跳下去,游到中央去营救。李绮橙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面看。 几分钟后,席晔被救上岸。 “估计是腿抽筋了。”有个水手说。 李绮橙挣脱警卫,跑出了警戒线,一路跑到席晔躺着的地方。有个人正在给他按压胸腔,他转过头来,见李绮橙这么焦急,便问:“小姐,你是?” 她指了指他,最后干脆蹲下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男人紧闭着双眼,刚才的意气风发早已被落魄样子给取代。李绮橙一时气愤又难过。什么破龙舟,非要逞强,他告诉她会游泳,恐怕也是骗人的! “小姐,你能让让么?我恐怕得给席先生做一下人工呼吸。” 她一愣,往旁边这个厚嘴唇的男人看去。几秒后,李绮橙做了一个决定。 “你来?”那人有些惊异,“好吧……也行。” 李绮橙深吸口气,俯身,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这一幕,被某个记者偷偷存进了照相机,而这张照片,也将于不久后被人高价买去。 几分钟后,席晔逐渐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媳妇儿,这下你得和我回去了。” 李绮橙半坐在卵石上,叹了口气。 远处上岸的马方乾一脸挫败,抹了把脸后就走进了人群。 *** “橙区”今天比之前那天还热闹,农家乐办得红红火火。 席晔换好衣服后,牵着李绮橙去了她老家的后山。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那里面装着今天最丰厚的一等奖。 到了一个小树林后面,那里静谧得只听得见鸟叫声。 他放开她的手,将那个袋子拆开来,里面有一个首饰盒。 “这是我奶奶那辈传下来的首饰,我从爷爷的保险箱里偷来的。他说过,只要我结婚了,这套首饰就是归我妻子。”他打开那个首饰盒,里面有一个碧绿色的手镯、两幅珍珠项链以及两幅宝石耳环。 她却只生闷气,怪他太过任性鲁莽。还说他偷了他爷爷的珍宝,肯定又会被挨打。 席晔脸带笑意,“打就打,我皮糙肉厚,经打。不过刚才脚抽筋了,我也没料到。你做得很好,没让那个男人给我做人工呼吸。” 她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个男人带给她太多的意外。她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趁此机会拉过她,“李绮橙,我赢了。我拼了命在向你示好,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她抬头,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慌和犹豫。 “肯不肯?”他不死心,迎难而上,又问了一句。 李绮橙想起了刚才的场景。他沉下水那一刻,她心脏难受得像是要裂开。然后她摸了摸自己心脏的部位,那里比之前跳得更加厉害。 席晔见她仍旧不回答,面色黯然。这条七年的鸿沟,难道注定跨不过去? 他拉过她,轻轻抱了她一下,正准备开口,他的腰间却被攀上了两只手。那双手的力道越收越紧,最后她干脆抓住他的衬衫。 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两人心里都清楚。 她听见他的心脏和她跳得一样快。李绮橙很想说话,可她说不出声。她想狠狠责备他刚才鲁莽的行为。死亡在她眼里,比任何一件事情都可怖;她见惯了死亡,不想身边的任何人再出事。 更何况,她对他…… 她再次看向他,素白的小脸微微有了些变化。 …… 曹家村的山,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高而深。大中午的,村里的人都聚集到农家乐去了,平日里燃起的炊烟今天也没出现在冷清的烟囱上。 在那片被绿树掩盖着的草坪上,堆了些砍柴人做成的草垛。草垛的背后,两具紧紧交缠的身体几乎要燃烧整片树林。 男人双目喷火,裸着上身,盯着身下那具曼妙的身体。他已经无法用任何辞藻来形容这种美妙的感觉。 周围散落着女人的外套和男人的衬衫。 幕天席地,鸳鸯嬉戏,好不羞人!   ☆、第40章 转折点 午后阳光透过小树林投射下来,形成一个个可爱的小光斑;树林里偶尔惊飞起一群麻雀,野兔在暗处觅食。一人高的草垛后面,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成暧昧的协奏曲。 在那个隐蔽的地方,李绮橙羞愤地捂住被他扯落屏障的某处。可爱而饱满,嫣红与牛奶白完美融合,诱惑着这天、这地、这树、这花……还有眼前的男人。 久逢甘露,男人尤为激动,特别是得到女方的允许之后,更是得寸进尺。他咽了下口水,微微凸出的喉结上下浮动,底下那具雪白的身子轻微颤抖,他这几个月在梦里想得酸楚而无奈。如今见到实物,席晔激动得立刻竖小白旗。 他半带强制性地将她的手拿开,“让我看看,我保证只看看……” 哀求的语气让李绮橙羞赧得很,她歪过头,盯着蓝天白云,刻意忽略内心的不安。 突然,胸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冰凉感,她身子一缩,让埋头苦干的男人颇为不满。他禁锢住她,用头发在她颈间摩擦了两下,“我保证不会做,只看看……” 李绮橙彼时天真,没谈过恋爱,还不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候说的话就是放屁。 她眯起眼睛,感受到他的大掌在她的身上游移,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如溺水般难受。 碧蓝的天空上挂着朵朵白云,她透过仅有的那点视线空间,看见一群白色的鸟从上面掠过。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没多久,一架芝麻点大的飞机从上空飞过,划过一道白色痕迹;她抓紧地上的草,一点点收拢五指。 如果说李绮橙刚才还对他掉以轻心,那么从那阵疼痛传来那一刻,她吓得赶紧收拢腿。 席晔卡在半路,差点被绞断,面色潮红地“嘶”了一声。李绮橙往后退,瞪着他,控诉他。他又凑上去,双手握住她的腰,“橙子……” 男人彻底疯魔了,下一秒,凭着生涩的动作,做了这几个月来,最想做的一件事。 李绮橙捶打着他坚硬的胸膛,却被他捉了手,一点点地吻。那吻,带着急切、怜惜。他动了两下,只觉得魂都要被勾起来了。 然而这种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动作。 席晔没管它,边动作边低头去亲身下的女人。可这震动却持续传来,坚决要收走老天偷偷发给他的糖。一分钟后,李绮橙艰难地推开他,拿过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爷爷”两个字。 她手一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凑到他耳边。 “你个兔崽子,把我的首饰拿到哪里去了!” 她还举着手机,却猛然感觉到体内某个东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男人闷哼一声,黑着脸极为缓慢地退出来,把手机摁掉,揪着她的腰,咬牙切齿状似痛苦:“媳妇儿,我要不举了……” 她被吓住了,低头去看他那处。 果然…… 李绮橙红着脸,赶紧穿好衣服。他缓了一会儿,总算是没了大问题,回过头就要去逮她。 “你是故意的?”席晔将她摁住,小小地惩罚了她一下。李绮橙不满地盯着他,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下次别这样了,再来几次,我可能真的会不行。” 谁管他行不行?臭不要脸的流氓。李绮橙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恨不得将他那兴风作浪的玩意儿给割了。 蓝天白云,一行鸟飞过,天气好得不像话。 *** 席家老宅。 老爷子保险箱被撬,气了个半死,打电话未果,只好把儿子和儿媳叫了过来,控诉大孙子做的缺德事儿。 “那首饰,是他奶奶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他拍了一下桌子,又捂着胸口,“你说他拿着首饰去干嘛!我的那保险箱那么严,那个龟孙子给我撬开的!” 正在停尸间静坐的席川打了个喷嚏。 席家栋安抚老父亲:“爸,老大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您忘了,您说过,这套首饰是要送给老大媳妇儿的。说不定他……” “你别给我说这些。”老爷子站起身来,“前段时间那个杨芸的事情,把我搞得心力交瘁,结果后来一时糊涂。”他哀叹一声,“你说说,我这么大把年纪了,都要入土的人,想看着孙子俩结个婚,就这么难?” 席家的子嗣观念从老爷子这一代开始就有点重。他在屋内来回地走,越来越焦躁,最后干脆叫了司机过来。 “我去一趟席老大的住处。” 夜晚降临,老许将车停在别墅门口。李绮橙动作小心翼翼地抱过儿子下了车。一天的奔波,她也有些疲乏,一下车,新鲜空气灌进来后,倒精神了些。 席晔没有下车,让老许开车去公司。 他将头探出车窗:“我要回公司去加班,今天落下了工作,明天早上回来。” 李绮橙点头。 几秒后,他让老许转过头去,又朝李绮橙勾勾小指头,“过来,我亲下。” 她皱眉,不肯。老许还在,这男人简直就是寡廉鲜耻。不过她也见怪不怪了。 席晔没要到吻,不甘心,下了车俯身就去亲她。李绮橙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示意儿子还在。他只好轻碰了下她的额头,“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李绮橙站在路灯下,看着那辆消失在公路尽头的车,思绪却绞成一团。 她在外面站了会儿,正准备进去,还没转身,就瞥见对面驶来一辆车。车灯惊醒了西瓜,他不满地嘟哝了两声,缓缓睁开眼睛。 那辆黑色小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李绮橙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抱着儿子转过身。 一个神情威严的银发老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她依稀听见他说了句:“席老大在家么?” 李绮橙有些不知所措,往前面走了几米,躲在阴暗处。 老爷子没注意到她,径自走进了别墅。 西瓜:“妈妈,为什么不进去啊?” 她让他暂时不要说话。孩子乖乖地应了声,“哦。”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老人怒气冲冲地从别墅里走出来。车子很快又开走了,李绮橙,这才抱着儿子走进别墅。别墅里只有一个佣人,见到李绮橙,赶紧迎上去。 经过今晚的事,李绮橙觉得,席晔身上又得添伤了。 晚上睡觉前,席晔给她打了个电话。他在那边叫了声她的小名,然后各种说流氓话。他告诉她,以后带她治嗓子,让她去看最好的医生。 “我想听你说话,还想听你在我身下……” 他话还没说完,李绮橙就把电话掐断了。席晔以为她是害羞,满意地将手机收起,高兴地抽了会儿烟,这才开始加夜班。 *** 第二天早上,李绮橙是被吻醒的。她被人吻了个遍,嘴唇烧似的发疼,身子也软软的,一开始醒来后,怔愣了好半天。 男人身上还带着朝露的气息,熬夜过后精神不太好。他穿着一件烟灰色衬衫,头发微微凌乱;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锁骨微凸,躺在她身边,浅浅地笑。 李绮橙转过身继续睡,没理他。被冷落的男人不甘心,从背后抱住她,长长地舒叹了声。 她扒开他在她胸前作祟的手,坐起身来,眯着眼看他。那眼神传达出来的讯号让席晔略感不安。 “怎么了?”他问。 李绮橙扒拉了下头发,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席晔草草浏览了下,脸色微沉。 “我不是那种男人。”他说,“你不用担心我和别的女人有牵扯。我只有过你一个,别的我不会碰。” 她低下头,片刻后,看向他:这段时间,我承认自己对你慢慢有了好感,但是你必须理解我。我们的开始很荒诞,以后能不能走下去,也说不一定。所以这段时间…… 她停下动作,有些无力。 席晔拉过她,替她说了:“所以我们之间,选择权还是在你,对么?” 说完这句话,他自嘲道:“到头来,做了这么多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我以为昨天你已经打开了心结。也对,一个间接伤害了你七年的男人,要接受,也难。” 李绮橙咬唇。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内心的确有隔阂,时间带给她太多的东西,她至今都记得那段黑暗日子里,她是怎么在泥沼中一步步匍匐过来的。 倏然,他抓住她的手,捞起她的袖子,大拇指按在那道伤疤上:“这是怎么来的?” 她立马惊慌失措地捂住,不让他看。 “李绮橙,你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我。告诉我,我们一起去面对,不行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他近乎哀求地拉着她。那道伤疤刺痛了他的眼球,他开始痛恨七年前那个操*蛋的夜晚。可如果没有那晚,他怎么会遇上她? 李绮橙逐渐安静,告诉他,这是她自残的。 满脸疲倦的男人开始沉默。半响后,他问她:“和我有关么?” 李绮橙无奈地闭眼,缓缓点头。 好久之后,他放开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下了床,走出房间。 关门声带着刻意的发泄。她缓缓躺下来,翻了个身。 原本应该甜甜蜜蜜的早晨,却因为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让两人各怀心事。李绮橙将脸埋进枕头,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痛恨自己的不诚实。 可又有什么法呢?她原本就是个有心理缺陷的女人。 吃早餐的时候,两人几乎没有眼神交流。西瓜敏锐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不对劲儿,也低下头沉默地吃东西。 孩子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很正常。他吃完早餐后,就一路跑去后院,找到哈士奇,在佣人的带领下和狗狗玩起了捉迷藏。 餐桌上只剩下两人。李绮橙喝完最后一口粥,习惯性地要收拾碗筷。 “让佣人来吧。”席晔嗓音略沉。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扯开凳子往院子里去了。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晴朗。万里无云,天空碧蓝碧蓝的,像是一块蓝宝石。李绮橙坐在长凳上,盯着西瓜小小的背影。 他转身见了她,大叫:“妈妈!” 李绮橙朝他招手,面带笑意。 席晔双手插兜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了好半天,最后神情落寞地去补眠。   ☆、第41章 回老宅 临近中午,太阳照得人直想打盹儿。 李绮橙迷迷糊糊地歪倒在长凳上。耳旁吹着清风,舒服得懒了一个冬天的毛孔都开始拼命呼吸。她正做着一个关于旧事的梦,梦里,却出现了席晔:在灰色的校园里,他和一个穿着淡黄色衣群的女人站在一起,正朝她走来。而她,浑身都是肥肉,臃肿得看不出真实面容。 连梦里,她都是不幸的。李绮橙的体型一直让她自惭形秽,她无法做到乐观。即便现在瘦下来,她骨子里的自卑仍然残留着。 “妈妈,妈妈……”有个软软甜甜的声音在呼唤她。 身体猛地一坠,李绮橙从梦中惊醒过来,心脏开始狂跳。她揉了揉眼睛,朝前面看去。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朝这边走来。女的清纯可人,长发披肩,身穿一件淡黄色衣群。由于隔得不是太近,她无法看清女人的表情。 李绮橙赶紧起身。西瓜站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那个阿姨好漂亮……” 她抬眼看过去,席晔也正朝这边看。待他们走近了,李绮橙这才看清楚,旁边的女人似有些强颜欢笑,而席晔则面色温柔,时不时点点头。 她下意识揪紧衣服,也不知为何,竟然有种还没有从梦中醒来的错觉。 见到这一幕,李绮橙在心里苦笑,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除了她,谁会这么寒酸?不论是外貌还是穿着,甚至家世。他以前说那些话,凭什么钟情于她?一时的新鲜感,还是想换换口味?她不想去探究。 前方的两人越走越近。 女人脸色微白,站定的时候,李绮橙听见席晔朝她介绍:“她叫李绮橙,我未来的妻子;这个小不点儿是我儿子,李雨泽。” 西瓜和他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女人微扬下巴,算是回应。 “你好,我是季舒。”几秒后,她朝李绮橙伸出手。 李绮橙恬淡地笑了笑,礼节性地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柔软而素白,是男人心仪的那款。同时,她也通过这双手,感受到了女人的颤抖。李绮橙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在颤抖,可能出自慌乱,或者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只大概两秒的时间,季舒将手收回,歪过头朝席晔抱怨:“我在国外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你前段时间那个姓曾的女朋友呢?” 季舒仰着头,语气略带了些撒娇的味道。至少在李绮橙耳中听来是这样的。 “别乱说,她不是我女朋友。”席晔皱眉,反问她,“你刚回来,来我这边做什么?” “给你惊喜啊。”季舒鼓着嘴巴,“我从南非绕了一大圈,用你的名义资助了一百个贫困儿童,特意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没想到你倒先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席晔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神色寡淡地听她说话。李绮橙垂下眼眸,感受到他向自己这边靠近,下意识就往后面退了一步。西瓜则有些怕生,怯怯地躲到李绮橙身后。 季舒没对李绮橙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反倒自然而然地拉过席晔的手,“我下午回老宅去看爷爷,一起不?” 席晔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上前揽过李绮橙,“也好,我正好要带她回去见老爷子。” “难道,李小姐还没去过老宅?”她表现得有些惊讶。 李绮橙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的眉头开始变皱。 “季舒。”席晔语气变严,“不要再问了,你也累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 “也好,我得去挑一件衣服,下午见爷爷可不能失了态。”她无所谓地摊手,又将视线放在李绮橙身上,“这么大的事,下次可别瞒着我,毕竟我们也是从小到大都认识的。” 席晔没回答,握着李绮橙肩膀的手收紧了些。 “那我就先走了,下午见。”季舒笑了笑,转身。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后院。顿时,气氛沉默下来。 李绮橙叹了口气,这男人真是桃花多是非多。她平日里这么迟钝的人都感受那个季舒对她的敌意。待她走后,李绮橙将儿子抱起,准备回厅去吃饭,席晔跟了上来。 他半道拦下她,让佣人把西瓜带回后院去。 “下午去老宅么?”他堵在她面前,试探性地问了句。 李绮橙: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她这句话一出,席晔如获大赦,“谢谢你……” 李绮橙绕过他,走到饭厅去帮阿姨摆碗筷。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眉中的几道沟壑比刚才还深。 一辆黑色轿车沿着别墅下面的盘山公路下去。季舒看了会儿窗外,转过头问老许:“许叔,那个李小姐,是什么时候……” 老许懂她的意思:“大概几个月前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先生很喜欢她。” 季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将头偏向窗外,眼睛眯起。 *** 下午一点钟左右,李绮橙被拉去挑了件合适得体的旗袍,又做了个造型。整体弄完之后,已经快接近五点。她站在镜子前,有点不认识里面的那个女人:略施粉黛,明目皓齿。 十分钟后,李绮橙坐上了那辆黑色卡宴。席晔靠在车上,给老宅那边打了个电话过去。 “告诉爷爷,我带他的孙媳妇儿和重孙回来了。”他语气平静无波地对那边的佣人说。 没过十分钟,老宅那边就打电话到席晔手机上。 佣人有些为难:“席老先生,电话……打不通。” 老太爷从藤椅上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又把一旁的黑将军给叫了出去。 “这兔崽子……”他在屋里搜能打人的东西,“真是反了他了……” 佣人这几年还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战战兢兢地站到一边儿去。老太爷从后院找到一根藤条,怒气冲冲地握在手上,嘴上念着:“兔崽子……” “席老先生,有客人来了!” 老太爷呼出一口怒气,“哪个?” “是季家的小孙女儿。”那人笑呵呵地进屋,后面领着一个长发女孩儿。老太爷见了,神情稍稍缓下来。 “爷爷!”季舒手里提着见面礼,踏进门槛,甜甜地叫了他一声。 …… 半个小时后,一辆卡宴停在望家口席家老宅大门前。 李绮橙攒着衣角,内心开始紧张起来,手上甚至都开始发汗。她想摸脸,可自己化了妆。最后,她忍着额上的点点汗意,将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 她今天穿了件很古典的旗袍,化着淡妆,人看起来典雅又恬静。 在来这边的途中,旁边的男人总共偷看了她五十四次。旗袍显瘦,但她胸前的高耸,则被衬得更加饱满。纤细的腰身衬着丰满的胸围,让席晔暗里回忆起那天他们在小树林里偷*欢的场景。 她的胸脯又圆又饱满,上面点着可口的粉红,他还记得那口感,只含了一口,他的魂儿差点都丢了。 席晔偏过头,夹紧双腿,努力平复着内心那股燥热。他想,如果她肯接受他了,他一定要撕烂她的衣服。不,就今晚,他要撕烂她的旗袍。那旗袍很容易撕,他两三下就能撇到一边去,旗袍下面的风光一定很好。他可以想象到她雪白的山峰是怎样欢跳着,她纤细的腰肢会怎样扭动,她迷离的表情配上红潮一定很诱人,她…… “先生,到了。” 司机浑厚的嗓音打破席晔旖旎的幻想。他察觉到旁边女人的紧张,上前握住她的手,“别紧张。” 李绮橙歪过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异样,和昨天……她赶紧停止想象。 西瓜坐在李绮橙旁边,扬起头看她:“妈妈,我也有点紧张。我是第一次见爸爸的家人,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们。我知道爸爸的爸爸是爷爷,那爷爷的爸爸呢?” 席晔拍拍他的头:“太爷爷。” “这样啊。”孩子想了想,没说话了。 司机率先下了车,将后座两边的车门打开。席晔长腿一伸便下车,随即快步走到另一边,将李绮橙和西瓜接了下来。 他握紧她的手,将手上的温度传给她。 正在堂屋里喝着龙井的老太爷笑呵呵地听季舒说她在南非遇到的趣事。 “我当时从机场一路走过来,有个黑皮肤的男人向我求爱,还追着我跑,差点把我吓死了。爷爷您不知道,他就像是一坨黑炭……” 老太爷笑她:“你个小丫头,小时候还不是黑黑的,跟在我家老大屁股后面,整天把泥巴往身上抹,我看了都觉得好笑。” “多久的事儿了您还提……”季舒无奈。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席老先生,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爷敛了笑意,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盖,起身:“我倒要看看,他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季舒也收起笑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那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用从冰岛运回来的水泡的,味道好得让她忘记口中的苦涩。 两分钟后,一家三口出现在堂屋。那间据说屏风都值几十万的屋里,一个顶着西瓜头的可爱小不点儿偷偷地打量着四周。那些站在门口的佣人都涌上来看,席家大少爷带回来的到底是谁。 那个有着翘屁股和大胸的女人看起来很安静,长相典雅,像是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画报里走出来的。 老太爷瞪大眼睛,盯着那对母子,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那个小不点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太爷爷好。” 他的声音又甜又糯,带着这个年龄孩子最纯真的音调。老太爷联想起大孙子小时候的长相,和这孩子不像,可那双眼睛却是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   ☆、第42章 真心相对 灯火通明的席家老宅,今晚的氛围却有些奇怪。 老太爷悄悄把那根从后院找来的藤条给藏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小娃见了对他印象不好。他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朝西瓜招手,“到太爷爷这里来。” 说完,老太爷抬头,吩咐一旁的佣人,“杨嫂,去拿些吃食过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了要揍席晔这回事。从天而降的乖娃娃,让他激动得手都在发颤。老太爷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讨好他。 “你叫什么?”他问西瓜。 “李雨泽。” 他的脸色微变,朝一旁的李绮橙看了眼,随后埋头又问:“跟妈妈姓的?” 西瓜点头:“嗯!我还有个小名,叫西瓜。妈妈告诉我,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圆圆滚滚的,很像西瓜,所以叫我西瓜。太爷爷,你也可以叫我西瓜,大家都这么叫我。”他一口气说完,虽然有些结巴,但让人想到,这个孩子准备这番话,是花了功夫的。 这是个聪明、会看形势的孩子。 听完西瓜这番话,老太爷又想起来要揍席晔这回事。他摸摸这孩子的头,让他不要紧张,正好,杨嫂端着些糕点蜜饯之类的东西过来了。他抓了一大把在西瓜手里,“第一次见太爷爷,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待会儿跟太爷爷去书房,太爷爷送见面礼给西瓜。” “谢谢太爷爷。”西瓜很有礼貌地道谢。 “乖娃娃……”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老太爷面色凌厉地看向大孙子:“还不介绍一下,愣着干什么?” 席晔点头,拉过旁边女人的手:“爷爷,她叫李绮橙,绮丽的‘绮’,橙子的‘橙’。” 别的席晔没多介绍。这种事慢慢来,不急。 老太爷眼带审视地看向她。这个女人,长得倒是中规中矩,符合他对孙媳妇儿的要求,不过,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不主动打个招呼?他皱眉,嘴巴边的胡子翘了翘。 他正想开口,席晔就说:“爷爷,她嗓子出了点问题,不能开口说话。” 顿了会儿,老太爷正色道,“没关系,来了就好。” 李绮橙欠身,略微鞠了一个躬,算是打了个招呼。老太爷这才欣慰了些,低头又去和西瓜说话。 一旁的季舒听了,神情略显诧异。然而她这份诧异没持续多久,就平静下来。 眼前那对男女十指紧扣着,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温柔可人,容不得第三人。男人看女人的时候,有着无限的包容和怜爱。 半个小时后,老太爷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很高兴地让厨房立刻做了晚宴,还拿出陈年老酒,要庆祝席家的重孙认祖归宗。 期间,李绮橙一直被席晔牵着手。吃饭的时候,老太爷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席晔都替她回答了。她松了口气,同时,也一直注意到饭桌对面那个女人的落寞。 桌上那些精致可口的饭菜,李绮橙吃了几筷子就没心情了,只是喝了些汤垫底。 晚上九点左右,西瓜被老太爷和佣人带到了书房,而席晔则被季舒叫去了后院。她告诉他,她有很重要的事和他说。 堂屋只剩下李绮橙和一些佣人,她感到有些局促。这间老宅,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让她有种回到封建社会的不适感。佣人们都偷偷地打量着她,这让李绮橙更加如芒在背。 两分钟后,她起身,用短信的方式告诉一个佣人她想上厕所的意思后,那位佣人带她从后院的另一侧来到女厕。 李绮橙方便完后,那位佣人却不见了踪影。她朝四周看了看,前面有个不大的庭院,庭院的四周亮着灯笼;假山嶙峋,流水声细微地敲打着竹筒,草丛里传出蛐蛐聒噪的叫声。她沿着走廊,一路寻到那座假山,在经过那棵古树之前,却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那是季舒略带哭音的声调。 李绮橙承认偷听不太道德,可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那个李小姐,你是真心喜欢她的么?” “是。” “你们认识很久了?” “七年。” “你想娶她,是因为那个孩子么?” 李绮橙听见席晔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一开始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我是真的要娶她,真心的那种,我爱她,所以娶她。” 女人也不说话了。 席晔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能让我回去了么?而且,我没有义务和你说这些。” “不不不……”季舒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急切和悲伤,“席晔,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说我的故事,你让我说出来,我就不后悔了。” 席晔没说话。季舒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她的故事。 李绮橙站在那座假山后面,认真地听。 很老套的一个故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女,女方对男方产生了暧昧的情愫,她从小跟在他后面,偷偷喜欢着他,努力读书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最后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能配得上他,她去了国外深造。 “我在芝加哥最艰难那会儿,每晚念一遍你的名字,就挺过去了。我想,在国内还有这么一个美好强大的男人,等着我去打动。有一段时间,你是我的信仰,我的支柱。所以这次我回国,就是为了证明给你看,那个当年跟在你背后的季舒,已经变得足够能匹配你了。可是……”她的声音变得低落,“你却有孩子了。这太让我意外了,太打击我了……我甚至还没有让你……” “季舒。”席晔打断她,“没有匹不匹配,只有爱不爱。我爱她,至于你,我只能表示遗憾。而且这辈子我也只会娶她一个女人。”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只是想把憋了这么多年的心意传达给你,虽然结果不怎么好……”她说得很慢,有些哽咽,“对不起,我明天就回芝加哥……”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他这么告诉她。 “……” 李绮橙将手搭在假山上,垂着头;微风将她沾在脸上的发丝吹到后面去。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女人的啜泣声。 “我能抱抱你么?”女人乞求。 几秒后。 “对不起。” “没事,我懂的。”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慌乱和颤抖,“我去补个妆……” 季舒很快就转身跑了。路过假山时,李绮橙往阴暗处缩了缩,却还是被她发现了。季舒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往前女厕的方向去了。 李绮橙从假山后面失魂落魄地出来,还没走几步,就撞到一堵人墙。接着,男人炙热的大掌毫不费力地搂住她的腰,她听见他低沉浑厚的嗓音略带了些自豪:“你都听见了?” 她垂头,将脸埋进他胸膛。 “我发誓,我前一刻才知道你在这里。那些话,不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 她点头,将手搭在他腰上。 “我们好好过,以后的事情慢慢来,好不好?” 李绮橙收紧双臂。 他趁胜追击:“今晚让我撕了你的旗袍,好不好?” “……” 一分钟后,她抬眸,在他期盼的目光下,郑重地点头。 下一刻,男人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低头寻到她的唇,大掌在她腰间以下的部位流连。旗袍的布料丝滑而贴身,他可以很清晰地触到她的肌肤。那双大掌在她的臀部上游移着,带着无尽的急切和爱恋。 “你穿的是丁字裤?”他离开她的唇,颤抖着问。 李绮橙红了脸。她的确穿的那种,那是服装搭配师要求她穿的。 大掌从她旗袍的下摆伸了进去,试探两下后,他现在可以确定,她的确穿的是丁字裤。 “咳咳……”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 李绮橙歪过头一看,老太爷带着西瓜正站在不远处,一脸尴尬地看着这边。她一时间大脑空白,赶紧退后两步,慌乱地整理衣裙。席晔则淡定地理了理领带,清清嗓子:“爷爷。” “嗯。”老太爷倒没说什么,牵着西瓜往堂屋去了。走之前,他对席晔说,“做好准备。” “好。”席晔坦荡地应声。 李绮橙握紧拳头。她知道老太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闹出这种事情,席晔肯定免不了挨打。她想起前两次他身上的伤,心里一阵阵疼。那老太爷看起来是个下手重的,这次,会不会把席晔打死? 席晔牵过她的手,“别怕,没事。” 她望向他,眉头皱起。 “没事。我晚上还要爬起来撕你旗袍,你信不信?”他挑眉,戏言道。 李绮橙苦笑了声,抡起拳头轻轻给了他一下。 “媳妇儿。”他低头啄了下她的唇,声音柔得不像话。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煽情的话,哪知他竟然说,“晚上做的时候,你别把丁字裤脱了,我喜欢那样。” 臭流氓,改不了本性!李绮橙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堂屋去了。 *** 季舒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老宅。 李绮橙回到堂屋后,西瓜跑过来告诉她,太爷爷送了他一个金锁和一个金猪。她摸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和太爷爷道谢。 “有!”西瓜笑嘻嘻地摆弄着他刚收到的礼物。 席晔后脚踏进了堂屋。老太爷坐在藤椅上,眯眼看着他,半响后开口:“席老大,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是。” 李绮橙却慌了。该来的还是要来,可她一想到老太爷下狠手,就觉得闹心。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添伤。那天他脱掉外衣的时候,她还能看见他身上的瘀伤没散。 老太爷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席晔则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李绮橙见他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咬了下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没过多久。“先生,夫人晕倒了!” 老太爷驻足,席晔则一个箭步冲上去,赶紧扶住她。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啊?”老太爷语带焦急地吼了一声。 席晔将她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外赶。西瓜要去,老太爷拦住他,和声和气地说:“今晚就住太爷爷这里。” “可是妈妈……” 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一眼,“你妈妈没事,她想和你爸爸单独相处一会儿,乖娃娃不会去打扰他们的对不对?” “哦……”西瓜有些不情愿地留下了。 老太爷摸摸他的头,两撇胡子歪了歪。 停在门口的卡宴迅速开了出去。“快点,去最近的医院。”席晔吩咐司机。 他低头,却看见李绮橙睁着眼睛,头枕在他大腿上,完好无损。席晔瞬间明白过来,他将她的身子扶起,淡声告诉司机:“回别墅。” 李绮橙坐正,松了口气。算是瞒过去了。 哪知席晔竟然不理她。她去拉他的袖子,他扯开,把头转向窗外;她挨着他坐近了些,他反倒朝那边挪。 李绮橙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字,递给他。 “你难道不想撕旗袍了嘛。” 男人叹了口气,总算是给了个反应,“你刚才吓死我了。” 她主动抱住他,告诉他,他再被打,可能就会残废了。 “你当爷爷是吃人老虎?”他觉得好笑,“他有分寸的。”   ☆、第43章 撕旗袍 不过他很欣慰,她会这么关心他。 这个善良又心软的女人,怎么如此傻? 席晔心上一软,长臂伸过去抱住她。两人紧紧依偎着,将彼此的体温传递给对方,有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他低头,嘴唇在她的发顶上亲昵地摩擦;大掌同时握住她的手,捏了两下。 车子经过一个急弯时,他自然而然地护住她。 李绮橙抬头,他英俊的侧脸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令人心动又心痒。暂时忘却了那些痛苦的过往,她抬起手,轻轻触碰他的锁骨。这个男人,有着令其他男人歆羡的外表,令女人着迷的气质,这么优秀的他,她从没想过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如果不出当年那件事,她现在可能依旧那个自卑的胖女人,而他,或许早已牵着别的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别的女人……李绮橙内心一阵钝痛。同时她真真切切地发现了一件事,原来,她也会嫉妒,会在他面前自卑。跟多年一样,她还是那个在喜欢男生面前爱隐藏自己的可怜虫。 很多时候,李绮橙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选择去逃避。一旦她深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就会堆积起来,成为罪恶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她将手放在他的锁骨上,那里带着他特有的温度。划了两下,她正要收回去,却被他捉住了手。 “把帘子升起来。”席晔沉声吩咐司机。 帘子将卡宴的前后座隔绝起来。她的手腕差点被他的温度灼伤。然后,他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你是故意的么?” 她正要抽回手,却被他按在车座上。席晔发誓,他这辈子绝对没有像这么一刻如此躁动过。 “李绮橙,你为什么不能说话,为什么过得那么辛苦?嗯?故意让我来注意你?”他边说边握住她的胸,那里有着全天下最饱满的手感。他坦白地告诉她:“我承认我一开始就被你勾去了魂儿,你满意了么?” 她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他人生中,故意让他心疼,让他内疚。她的经历像一把锋利的刀,磨着他的心脏。知道她曾经被拐卖过的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就起来抽烟,恨不得将那些作恶的人给千刀万剐。 她看着他,眼里带泪。 席晔低头,舔去她眼角旁边的晶莹,“以后你别这么可怜了,你可怜,我比你更苦。”说完,他将另一只手探进她的旗袍,找到那处柔软,施了力道按压。 她脸色微红,和他四肢亲密地交缠着。席晔吮着她的唇,温柔却急切。 车子行了一路,半个小时后,准时停在了别墅门口。回到别墅的卧室,他大力踢开门,将她抱了进去。那间有着大床和穿衣镜的卧室里,飘着一股精油的味道,迷幻、缠绵,似乎一切早已准备。 “你后悔么?”他问她。 李绮橙看向他,摇头。 他快速将她抱到床边,替她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再往上,是透明的丝袜。旗袍是半开衩的,她均匀白皙的小腿搁在床边,引来他喷火的目光。卧室有一面几乎两人高的穿衣镜,席晔将她抱到那面穿衣镜前,从后面半拥住她。 镜子里的她,有着天然的柔美,纤细的身段凹凸精致,仿佛从江南雨巷里打着伞走出来的女子。他将手轻放在她的小腹上,低头亲吻她的脖颈,“你很美。” 她一愣,随即低下头。李绮橙看向镜子里的女人,再也无法和以前那个胖子联系起来;她忽觉心酸,又庆幸。 还好,还好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 “你今晚答应我的事,我要行动了,不许反悔,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反悔。”他在她怔愣之际,大掌从她的背后一直游移到脖颈处。那柔而薄的布料紧贴着她的曲线,滑腻、甜美而性感。 李绮橙缩了缩身子,他将她固定住,俊脸凑近她:“来不及了。” 几乎在下一秒,他将手放在她旗袍的边缘处,用尽蛮力,“嘶拉”一声,那件淡紫色的旗袍从背后被撕成两半,她的雪背暴露在空气中,腰线以下有着细细的带子。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颤抖的大掌伸到前面,试图将那几颗扣子解开。 “该死……” 干脆也撕了吧。 这个念头让他彻底发狂,他走到她面前,低头吻住她的唇,上面有淡淡的唇膏味道。他的大掌伸向了她前面的布料,没过两秒,那件可怜的旗袍便四分五裂地挂在李绮橙身上。他放开她,英俊的脸上满是不正常的红。 她饱满而匀称的身体,成了一朵致命的罂粟,诱着他去采撷。 床头只亮了一盏小灯,男人的衬衫、长裤和女人破烂的旗袍、丝袜、高跟鞋散落在地上。 “媳妇儿,你现在要我死,我就去死……” “放松,太紧了……” “乖,下去一点……” 这个夜晚,李绮橙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他席晔再是个人物,一旦到了这个时刻,就恨不得拿她当上帝。可惜,这人的流氓本质依旧不改。那条丁字裤第二天被她偷偷拿袋子装好,扔进了垃圾箱里。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穿这种东西。 *** 端午节过后,席晔飞去了瑞士出差。 李绮橙在回曹家村的前一天晚上,被老太爷叫去了老宅。那天,席晔的父母、弟弟也来到现场。 老太爷坐在堂屋正中央,旁边坐着席晔的父母,最左边站着一个形貌俊朗、气质冷清的男人。而她,则单独坐在一边。 李绮橙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席晔的所有家人。 “孩子,你和我家大孙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还把我的重孙抚养那么大,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是站在你那一方。”老太爷啜了一口茶,悠悠道,“只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歪过头,对一旁的席川说:“席老二,你会手语,给你大嫂翻译一下。” “是。” 李绮橙深吸口气,告诉他们,她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暂时还没有婚姻方面的打算。她想和席晔再相处试试,谈恋爱的那种。 老太爷听了,很不解:“席家不注重门第观念,我唯一一任妻子都还是贫苦人家出身,你自然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可你这孩子,莫非试试后,觉得不合适,还想把我大孙子甩了?那我可不干。” 她连忙解释,因为她和席晔之间有些说不清的纠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顺的,强制在这个阶段让他们结婚,还不如循序渐进来得好。 “早结婚晚结婚都是一张纸的事情。”老太爷蹙眉,把茶杯放下,“重孙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些日子我是要亲自照看他的。我让你来,也不是为了说服你和席晔结婚。他干的混事他自己解决,我只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把西瓜留在老宅,让我照顾一段时间,你同意么?” 老太爷自从得了这个宝以后,面色红润不少,比那两个刚做爷爷奶奶的后辈还激动。 “爸,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席母适时开口,“人家姑娘养了这么大的儿子,一时半会儿能让给你?” “我没说抢,只是说来我这儿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老头子不比得你们这些年轻的,哪天去见阎王了都不知道。”老太爷正色道,又转向李绮橙,“孩子,你说说看,你愿意不?” 李绮橙看向老太爷,缓缓点头。 老太爷一拍大腿,“好!” 席父席母也赶紧表态:“我们这几天也不出国了,回老宅来住。” 这一家人的反应和态度,倒是令李绮橙没料到。不过之前席晔说过,他的家人比较好相处,这个事倒是真的。至少从她目前看来,这个所谓的大家庭,还没有一个人给她难堪。 事后,李绮橙揉揉鼻梁骨,她在想什么呀,这又不是宅斗。 第二天早上,李绮橙被老许用车送回曹家村。半路上,她收到席晔发来的暧昧短信—— 大概五天后能回来,回来我让老许去接你,你穿那天的丁字裤好不好? 呸。 李绮橙面红耳赤地回他:专心工作,爱护肾脏。 没过两分钟,那边就回了:我肾脏很好,你可以试一试。 她扯开嘴角,一本正经地回:注意身体,要好好吃饭,少抽烟,别工作到太晚。 那边的席晔正在酒店的房间里喝着咖啡,收到这条短信,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才走了一天,就很想你。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李绮橙,你给我下了什么蛊?”他在那边自说自话。 车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老许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李绮橙拨了拨耳发,静静地听他说话。 她给他下了什么蛊?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会尽快把工作压缩起来,你也知道席氏有多大,所以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等忙过这段日子,我会抽空陪你,你等我。” 他说“你等我”的时候,说得极为缓慢,声音极为低沉。李绮橙握紧电话,像是掉进了蜜罐一般。他又说了些下流的话,在她的脸如火烧时,最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那晚的接触过后,李绮橙有种已为人*妻的错觉。 即使她深谙,电话那边的男人早已把她当做妻子。 端午节过后,热闹的余波依旧在小镇上持续着。李绮橙在镇上下了车,准备买点水果。她让老许先回去,自己到时候会回曹家村。 老许有些为难:“先生让我送您到曹家村,您这一路过去,也得花些时间吧。我也不放心,就在这里候着。” 最后李绮橙妥协了。 镇上有个不大的菜市场。今天赶集,现在路边各种摊贩占着,人来人往的,也算挤。李绮橙一路往前面走过去,见到一个摊上有一笼小鸡还剩着。那卖小鸡的男人是个秃子,见她在摊前驻足,赶紧放下旱烟,指了指小鸡,微抬起身:“这土鸡我可是一个个挑的最好的,你看它的毛,我家的鸡生蛋可厉害,妹子你要是想买,这笼鸡我便宜十块钱。今天赶集要结束了,我就便宜个十块钱给你,你要不要?” 李绮橙本来没打算买小鸡的,可她觉得,平房旁边那块地也要荒了,养个鸡来生蛋吃,也不是件坏事。她蹲下来,打量了下那笼小鸡,觉得看起来挺精神,便指了指商贩脚边的饲料。 他懂她的意思,“行行行,送你饲料。” 等到她提着水果和那笼小鸡走回公路时,突然瞥见一旁的饭馆里有个高高大大的平头男人。李绮橙恍惚记起这男人有点眼熟,尤其是他脸上的疤痕。她往那边看了一眼,男人正喝着酒,桌上摆着一盘猪耳朵。他也往自己这边看来。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锐利得跟鹰眸一样。 她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加快脚步。   ☆、第44章 番外之苦涩 九月份,开学季,g大校园的门口,挤满了迎接学弟学妹的大二学生。他们举着牌子,好让那股新鲜血液找到各自的去处。 那个臃肿而肥大的身体慢慢挤进了学校。夏天的热浪还未褪去,李绮橙身上宽大的t恤早已被汗湿。她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向那群人。周围的学生迈着轻快的步伐,有说有笑地从她面前走过,她擦擦汗,低头走路。 没有一个人来替她引路,李绮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报道处。负责注册的漂亮学姐淡淡扫了她一眼,让她把自己的校园卡领走。 “阿明,你帮学妹提下行李!”那位学姐指了指旁边嬉皮笑脸的平头男生。 “我马上有选修课,去不了。要不让花花去。”他拉过旁边一个短发、戴着眼镜,皮肤黝黑的女生,又朝李绮橙眨眨眼,“学妹,让这位学姐带你去。” “谢谢,谢谢……”李绮橙擦了擦汗,不停说。 那位被称为“花花”的学姐名叫王丽华。她走到李绮橙旁边,友好地笑了下,拖过她的行李,“我带你去找寝室。” 一路上,王丽华给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包括去哪里买被子、床单,去哪里打开水。 李绮橙很不好意思:“谢谢学姐。” “没事,咱们还有三年的相处时间。”王丽华拍拍她的肩膀,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以后有困难来问我就行。” 待她走后,李绮橙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学姐人真是好。 忙活了一天,李绮橙总算是把寝室的工作搞好。她是第一个来的,后来陆续三个室友都来了。室友人很好,其中两个是东北的,另外一个也是本地人,长得瘦瘦小小,却像是有无限的精力。 后来,李绮橙觉得,她的大学四年生活中最值得回忆的就是这三个室友。在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她时,她们却总是在维护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天下午,她从澡堂出来,在学校某处发现有人打架。 一棵很大的黄桷树下,高高瘦瘦的男人身上撒满午后的阳光。那双半眯的卧蚕眼里满是凶狠的光。她看见他用大拇指去抹嘴角上的鲜血,动作不屑而冷漠。在他的脚下,是一个染着黄发的瘦弱男人。 她走得很慢,低头不敢去看。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去踩黄发男人的手指。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那个叫席晔的男人大她一届,是席氏的第一继承人。 有关他的传闻,她都是从室友那里听到的。室友说他很暴力,和道明寺有点像。 “但是他比道明寺帅多了!”她这么告诉李绮橙,“他还有个在美国的弟弟,已经在帮助fbi查案了,这两兄弟简直不是人!” 暴力么?李绮橙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他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的确挺吓人。这种男人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吧,她无所谓地想。 关于校园里席晔这种类型男人的说法,她早就没兴趣,也没心思去在意。毕竟他和她的生活隔得实在是太遥远。 小胖妞李绮橙当时还没意识到一件事——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大学四年,李绮橙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她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舅舅供着,爸妈留给她的那笔钱,她和舅舅都很默契地不去提。可舅舅那么微薄的收入,怎么能同时供养起三个孩子? 她很清楚。 大四毕业前那个晚上,她刚从大学城周边的一家超市打完工出来,却遇到一件足以让她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事。 李绮橙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的路灯出了些故障,不停地闪。她背着双肩包,一个人走到路上,偶尔路过一辆面包车。 大学城这边是新区,人还比较少,一到晚上人烟更是寥寥。她依旧慢吞吞地走着,直到路过一个巷口时。 “大哥,你看,前面那个女人怎么样?”类似于鸭叫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 她背脊骨一凉,捂紧包包,笨拙地加快脚步。由于体型的缘故,她走得很慢,哪怕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后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绮橙有些怕,往前走的过程中,差点被绊倒。 已经是午夜,周围很难看到一个人。她很想呼救,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胖得跟猪一样,是个男人都不愿意上!”她听到有个男人在背后说。 “那岂不是更好?”鸭嗓子男人附和着,“送给那小子尝尝鲜,煞煞他的威风!” 李绮橙心里“咯噔”一跳。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感到浑身冰冷,甚至开始绝望。几乎在下一刻,她的衣领就被人揪住,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她的脖颈。 李绮橙偶尔会在电视上看见这种场景,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倒霉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将她捉去附近的一家旅店。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斜着眼威胁她:“乖乖给我待在房间里,出声儿了,逃跑了,我这刀子可是不认人的,明白吗?” 李绮橙嘴唇泛白:“明白……” “明白就好。”他看了眼她的身材,阴测测地笑,“放心,不是吃亏事。免费拿个帅男人给你享受,你高兴都来不及。” 说完,他又踢了下她的小腿,嘲讽道:“胖得让人没胃口。” 那个鸭嗓男人在旁边冷笑:“小腿都比我大腿粗,吃的猪食吗这女人?” 刀疤男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赶紧去把人给我弄进来!磨磨唧唧干毛啊你?” 鸭嗓男人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 屋内的灯很快就暗了下来。李绮橙呆坐在床上,身上冒出越来越多的汗。她一紧张就出汗。 几分钟后,见门外还没有反应,她起身,跑到窗边去。 这里是五楼,下面是肮脏的青苔地,和那堵上面扎满玻璃的墙之间隔了不过五十公分的距离。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无奈地苦笑,跳下去,是不是会扎死? 李绮橙合上窗,脑海里满是自己被扎得满身脂肪都流走的场景。 她一阵恶寒,抱着胳膊,正准备转身。 门却突然开了。 弱弱的光亮透过门缝传进来,“吱嘎”一声,浓浓的酒精味道充斥整个房间。走路急切却身体摇晃的男人似无头苍蝇般在屋内转。李绮橙赶紧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可屋内干干净净,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电视。 男人摸索着将灯打开,李绮橙借着灯光看清他的面容。 她哆哆嗦嗦地叫着他的名字:“席晔……” 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 男人的衬衫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脸上还有淤青。他眯了会儿眼睛,然后朝她这边走过来。 后来的一切,李绮橙不太记得。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力气大得她根本无法反抗;她还记得,她挣扎的时候,他停下来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她甩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耳边“嗡嗡”响的时候,她被他一举贯穿。 被血染红的床单,成了那个耻辱夜晚最鲜明的印记。 *** 李绮橙二十三岁那个生日,是在监狱里过的。 那个时候,她过了哺乳期,已经慢慢在瘦下来;从那个小山村里被救出来后,她已经不会说话。这个时候,她的体重是一百五。 两个月后,她的体重变到了一百二。某天,她从梦中醒来,恍惚中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李绮橙捂着冰冷发霉的被子偷偷痛哭起来。她很想念她的小雨泽,想念他吐着小泡泡的嘴巴,他刚刚冒出来的小牙齿,他笑得眯起来的眼睛…… 秋天,她瘦到九十斤。 后来,她被卷进去的那个案子莫名被翻出来。她被各种各样的人询问,她听见那些人像烦躁的苍蝇一般在她耳边问着奇怪的事情。 冬天的时候,她被无罪释放。 重新回到平安巷的时候,舅舅跪在地上痛哭。 “老天保佑……”他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孩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也不知道。 再次见到儿子,他已经比一年前长得更壮。沈忠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见到她时,用两只手去扒拉她的衣领。她听见他口齿不清地叫:“麻麻……” 李绮橙抱着儿子,哭得昏倒在沈忠国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只是不停地说着,神神叨叨地。 一个月后,李绮橙精神恍惚,拿起剪刀在自己手腕上方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到床单上的时候,小雨泽在一旁扶着墙壁学走路,他走两步就摔倒,最后干脆坐下来,哭喊着“妈妈”。 “妈妈!” 他那声“妈妈”喊得响亮而悲恸。李绮橙惊醒过来,手上的剪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血流了一大滩,早已感觉不到痛,她起身匆忙去抽屉里找了东西把伤口捂住。把孩子安顿好后,李绮橙匆忙跑去附近的医院。那一刻,她求生的*前所未有的强烈。 后来沈忠国知道这件事,只是告诉她:“你还有孩子,要好好活着,你想想你爸妈……” 李绮橙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咬唇,下了决心。 第二年的春天,她在附近的餐馆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第三年,餐馆倒闭,她在街上发了一个月的传单。 直到那家火锅馆正式开业,她才安顿下来。 火锅店是连锁的,她曾经远远地看见过连锁店的负责人来这边剪彩。 昔日黑黑瘦瘦、戴着眼镜的学姐,早已成了知性女人。她抱着儿子站在人群中,心中酸楚而感慨。 有一件事,是李绮橙所不知道的——那位名叫王丽华的学姐,曾经在毕业后的连续四年里,坚持给她发节日祝福邮件。李绮橙被荒废的冷清邮箱里,除了塞满垃圾邮件,还有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祝福和鼓励。   ☆、第45章 笔记本 马方乾正在打扫猪舍,见李绮橙提着一笼子小鸡回来,赶紧和她打了声招呼,“橙子!” 李绮橙把鸡放下,朝他笑了笑。 “昨天有俩母猪配了种。”他脱掉手套走过来,“小任今天请假,我那饲料厂的朋友明天就搬过来。哎,你买小鸡干啥?” 李绮橙比了个圈,意思是想养鸡生点蛋吃。 “要吃蛋,随时去我那里拿!”马方乾挠挠后脑勺,神色却忽然尴尬起来,“你……这两天都在他家?” 她点头。 他不是傻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马方乾干笑了两声:“要好好过,别让他欺负了。” 说完,他就沉默下来。 李绮橙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她无法回应马方乾那份淳朴而真挚的感情,也无法给他任何希望。 马方乾拍拍她的肩膀,放低声音:“橙子,我干的事我有分寸,你别往心上去。我最近还在想,我妈对你那态度也不是很好,如果你真和我好了,她指不定会怎么说你。” 她扬起唇角,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塞给他。 马方乾接过,半响后愣愣地开口:“橙子,你是个好人,真的……” 下午,马方乾躲到后山去,把他那头刚刚临盆的母牛牵上,絮絮叨叨和它说了很多话。最后,他不争气地开始哭。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输了。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人,怎么和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沟通? 马方乾想了一个下午,心情总算是好受些了。 第二天,他精精神神地出现在养猪场。同时,那个饲料厂下岗的人中午来到养猪场,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第三天,李绮橙开始试着亲自给猪打疫苗。猪舍里的母猪最近有些躁动,她进去的时候,被母猪踩了脚;其中一只头上有花斑的母猪还差点把她给咬了。小任在旁边提醒:“别激怒它们,动作快、稳,犹豫不得!” 李绮橙擦擦汗,忍着脚背的痛意,揪住一头猪,把针扎了进去。那母猪“嘶”地吼叫一声,肥壮的身子摆了两摆,用屁股去挤李绮橙。 好不容易解决一只,另外几只却都挤到一堆去,哼哼唧唧地躲在墙角。 小任抹了把汗,跨进猪舍,亲自上阵。李绮橙盯着他熟练的动作,暗自唾弃。小任告诉她,别着急,这种事熟练一下,自然就会了。 几分钟后,村里的泥瓦匠跑到门口来。 “橙子,镇上邮局有你的快递!好几天啦,让你去取!” 快递?李绮橙从猪舍里出来,脱掉手套。马方乾拿着水管走过来,“快去吧,外面有辆自行车,我从二手市场买来的,你骑自行车去。” 李绮橙赶紧跑出去,回头看了眼那群母猪,这才回房去换衣服。 下午三点,李绮橙骑着那辆宝蓝色二手自行车,花了十分钟到镇上。镇上有个不大的邮局,她停好自行车,往邮局走去。 谁会寄快递给她? 李绮橙站在邮局门口,有些犹豫。万一是个什么不好的东西,惹祸上身的怎么办?就像那天有人在她屋里放信封一样。后来她问席晔那是什么,席晔说只是个小偷的无聊恶作剧。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最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那邮局的工作人员认识她,见她来了,说了句:“快递都好些天了,你可总算来了。” 李绮橙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去的路上,她把快递放在自行车后座,迎风在大马路上驰骋。装载着红砖的大货车迎面开过,扬起一阵灰尘。李绮橙停下来,望着山那边正在修建的高速路,心里一阵复杂。 十分钟后,她拿着快递回到养猪场。 黄狗在那笼小鸡跟前闻来闻去,马方乾正在搭简单的鸡舍,见她回来了,赶紧过去把自行车替她停好。“啥快递?”他随口问了句。 李绮橙摇头。她把快递拿在手上,掂了掂,发现根本不重。马方乾见她犹豫,自告奋勇:“我帮你拆,你看行不?” 她递给他,从屋里拿了剪刀出来。 “这是啥玩意儿……”马方乾边说边接过剪刀,挥了两下后将胶布剪开。 结果拆开来看,竟然是个牛皮外壳的黑色笔记本。 马方乾将笔记本拿出来,递给李绮橙:“应该没危险……” 当晚,李绮橙睡觉前,将本子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在灯下端详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将本子凑近闻了闻,发现竟有股奇怪的香水味儿。 鬼使神差之下,李绮橙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像是被没水的钢笔划烂的空白页,笔记本的主人当时应该很暴躁。她将手放在纸张上,犹豫了几秒,最后翻开第二页。 “现在还有人像我一样写日记么?我觉得肯定没有。不过我想将这份小秘密藏在心底,属于我和他的小秘密。今天他说让我当他的女朋友,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个笨蛋肯定不懂,不然怎么会拽拽的拉住我。真是没有情调。” “今天,我失去了我的初吻。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把我从教室里接走了。这个男人,真是粗鲁^_^不过我原谅他。人家都说,男女朋友接吻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把我唇角都咬破了。上帝啊,谁来收了这个妖孽?” “我们交往的第三十天,他带我去了游乐场。那些女人都往他这里看,我有点嫉妒呢。不过还好,他是我的……” 隐隐猜到了些东西,李绮橙的心逐渐凉下去。几分钟后,她鼓起勇气继续翻。 “今天我生病,他送我去医院。我趴在他背上,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一刻,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他竟然摸我胸!!!” “正式交往三个月,我把自己交给了他。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幸福的。可他真是粗鲁,不过好高兴,我是她第一个女人。有点意外。” “生命来得如此突然。”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在宿舍楼下站了两个小时。可是能怎样呢?那条生命早就不在了。席家有钱有权,我能怎么样?告诉我,能怎么做……” “六月份,分手。” 屋内诡异地安静,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李绮橙合上笔记本,手掌抖得很厉害。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秋天,那些在绝望而无尽的监狱里度过的日子。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前几天晚上两人缠绵的情景。他说什么呢?他说“我最喜欢你的胸”“我这辈子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他缠着她做了整整三个小时,说尽了甜蜜的话。 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再度翻出笔记本。 “我和他分手后一年,来到了撒哈拉。这里是块圣地,我舍不得离开。” “上天或许真的给了我这个机会。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他?” “我决定偷偷地看着他,不打扰他就行。他看起来很好,我放心了。” 翻到这里,缺失了几页。李绮橙颤抖着手指翻开下一页。 “这具身体已经脏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还好,临死前,他至少还是完好无损的。”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个信封。她闭了闭眼,将信封拆开,拆开的同时,几张照片散落在被子上。 这些照片都开始泛黄,有几张甚至沾了血迹。大部分是沙漠壮阔的黄昏景象,巨大的仙人掌和满地的枯草,沙地里响尾蛇钻的洞看起来绝望而恐怖。最后一张,是李绮橙所熟悉的校园。那是在她经常去的图书馆后山。后山那块石头旁,倚了一男一女,姿态亲密。男的有一双很漂亮的卧蚕眼,阳光撒在他的身上,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照片后面有一行字——在他们的感情里,你永远都是个第三者。 第三者…… 李绮橙拿着照片,苦笑,她怎么成第三者了? 一段时间后,她将笔记本收好,仰躺下来,盯着天花板上围绕着灯光的蚊虫发神。那些虫为什么拼死拼活都要去靠近光源?她想不通。 她想起席晔,想起他赖皮又流氓的行为。李绮橙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骗子”。 恍惚间,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过手机,是席晔发短信来了。最近,他都会在她睡觉前发一条短信报平安。 她关了手机,翻身,闭上眼睛。 可,怎么都睡不着。现在的李绮橙脑海里都是那个笔记本里的内容。她努力让自己思考这是谁寄过来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那张照片的内容。 金童玉女。她想了很久,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那张照片上的男女。 李绮橙忽然想起来,日记上记录分手的时间,恰好就是在那个荒唐夜晚的前一天。所以,他喝得醉醺醺的,是这个缘故吧? 她遮住眼睛,手心的温度逐渐降低。 *** 养猪场今天新进了一批仔猪。马方乾将猪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好让那批仔猪入住。 李婶儿端着菜篮子路过,“小马啊,你这猪是越养越好咯。” “李婶儿别夸我,我这人不经夸。”马方乾挠挠头,嘿嘿地笑,“猪养得好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橙子出的力可比我大多了。她是个文化人,这些技术都是她搞的,我一个人干这些还不行。” “那可是个贤惠的媳妇儿。” 马方乾没说什么,拉过李婶儿,偷偷告诉她:“以后千万别说我和橙子的事儿了,我俩没那个意思。” 李婶儿皱眉:“我看你俩多般配,怎么回事?” “李婶儿,你就别说了。”他拉着她的衣袖,“我过年分你几块上好的腿子肉。” “小马啊,是不是橙子她……”李婶儿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马方乾没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求她,“反正别说我和橙子的事儿,李婶儿你是聪明人。” 正好李绮橙从猪舍里走出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精神也不太好。那条黄狗跟在她身后,她慢吞吞地和了饲料去喂小鸡。李婶儿见状,叹了口气:“行,我不说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掺合。” 马方乾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席晔从瑞士飞回来。一下飞机,他就给李绮橙打电话,哪知她的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状态。他想她,心里又着急,便挨个给老宅和李绮橙舅舅打电话,确定她还在曹家村后,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就驱车往曹家村去了。   ☆、第46章 醋意大发 下午三点,席晔准时到达曹家村。 半路上遇见老赵,他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往养猪场的方向走。老赵叫住他:“席总是去找橙子的么?” 席晔停下脚步,转身,“赵叔,你看见她了?” 老赵指了指后山的方向:“我一个小时前看见她去后山了,背着背篓,估计去打猪草了。” “养猪场不是有专门的猪食?她去打猪草干什么?”他扶额,由于疲惫,太阳穴处不安地跳动。 老赵答:“心情不好哇,我看她脸色差得很。” 他估量着这小两口肯定闹矛盾了,便悄悄和席晔说:“橙子这两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席晔抬眉,好半天过去了,才和他道了谢,转身朝就后山那边走去。他看了眼表,已经三点过十分。 后山他来过,两人还在那边的小树林里偷偷摸摸干过隐蔽的事。但他仍然转了半个小时,最后总算是在一处巨石下找到李绮橙。 她半蹲在背对着他的方向,动作麻利地割猪草,左手边的背篓早就冒尖了;一旁的黄狗趴在草地上晒太阳。那黄狗见他来了,“腾”地起身,摇着尾巴就朝他奔过来。 李绮橙也听到响声,停下动作回头,见是席晔,又转过身去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这地上的草她割了个遍,有用的却没多少。李绮橙低头,放下镰刀,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热源。 “媳妇儿,我回来了。”他从后面抱住她,又蹭了两下,“一下飞机我就赶来这边,你怎么不开手机?手机坏了么?我给你买个新的。” 她没做回应,只是蹲在原地,用手捻着脚下的青草。 半响后,他开始亲她的侧脸和脖颈,随口问了句:“不高兴么?” 李绮橙边起身边挣开他,拿了一旁的背篓,把猪草给压实了,准备下山去。他走到她面前,正好对上她疲惫而红肿的眼眸。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脸都写满倦乏,那双清亮有神的眸子也混沌许多。 见她不给自己反应,席晔收敛起笑容,去拉她的手,“怎么了?” 他最害怕她拿他当空气,这让他有种前功尽弃的错觉。 李绮橙将背篓背好,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地往山下走。勺子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一人一狗就这么把席晔甩在身后。他不明所以,在原地站了几秒,泄愤似的踢了下草就赶紧追上去。 下山的时候,李绮橙走得快,打了两个趔趄,差点被绊倒。席晔紧蹙着眉跟在她身后,加快步伐赶上去。一分钟后,他上前拦住她,板着脸问:“李绮橙,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李绮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 他叹气,软了下来:“你到底在闹什么,回去说行吗?” 她绕过他,没做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 下山没用多长的时间,就五六分钟。李绮橙踏过石桥,听着背后男人匆忙的脚步声,心里乱成一团。她现在一看见他,就觉得堵。或许是那本日记带来的影响,她愈发地心慌。 像他这样的男人有过往情史很正常,她也不会去追究他有过多少女人。可把东西寄到她这里来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日记的事情,她该怎么说出口? 那之后,她甚至发现,那里面还夹有一张医院开的单子。如果是真的,那个女人曾经为他孕育过生命,即便并未成形。李绮橙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无比清楚失去孩子的感觉有多锥心。 她看着底下那条河,河里倒映出她米黄色的短袖。照片背后那句话突然就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你只是个第三者。 她一晃神,没注意身体的平衡,差点摔进河里。 “小心点。”后面的男人及时上前将她扶稳。席晔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的小臂,午后本来就热,两人的肌肤表面黏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他用哀求的口吻对她说:“你有什么事好好和我说,走路别走神,这里到处都是坎,摔着了怎么办?” 她将手臂抽回来,继续往前走。 回到养猪场,李绮橙又去打扫鸡舍。这次,他二话没说直接抢了她手上的笤帚,把她拉进了屋内。 “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进屋后,席晔冷着脸问。 他的手还拽着她的手腕,生生勒出了一道红痕。李绮橙挣扎无果,面带倔强,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几分钟过去了,屋内一片寂静。他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上前去抱住她,态度放软:“媳妇儿,你别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么?” 他没给她挣扎的机会,打横抱起她往床上去。李绮橙越来越慌,以为他又要做流氓事,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 “你属狗的?”他没太在意,只是紧皱眉头,将她放在床上,复又侧身在她身边躺下,“来,好好谈谈,你到底怎么不开心了。” 他的好脾气让李绮橙觉得自己像泼妇。她被他禁锢在臂弯里,一时间醋意大发,狠狠踢了下他的大腿。 席晔架住她,凑上去亲她的脸和唇:“说说,到底怎么了?” 李绮橙好久才平静下来。待没那么闷了,她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她问:你对你的初恋印象深刻么? 谁料他看完这句话,脸色立马变得阴沉起来。李绮橙看见他那郁结的眉眼,觉得刺刺的。她黯然下来,从他手上拿回自己的手机。 下一秒,他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她觉得他的回答都是敷衍的。 李绮橙最终从床上起来。之后,席晔接到一个电话,听他的回话,似乎是一个叫“阿强”的男人打来的。他挂完电话,起身啄了下她的唇,哄似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得回去一趟。” 她撇过头。 临走前,席晔趁她分神,揉了揉她的胸,道:“你明天回城里。” 末了,他又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避孕套?” 李绮橙推着他赶紧走。他不正经起来:“那就不用,我也不太喜欢用那个。” 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下神。 席晔已经整理好衣服出门。她仔细揣摩着他刚才那句话,心里又不舒服了。她和他总共就三次,他从来没用过。 李绮橙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 第二天,她和马方乾说了声,一大早就去镇上坐车,赶回了城里。 今天是周末,她难得回一趟城里,西瓜在老宅,她便坐公交去了望家口,凭着记忆一路走到席家老宅,却在门口看见席晔的车。 门口有佣人,见到她,立刻迎上去,“少夫人来了。” 李绮橙听到这话,总想起旧社会。朝佣人笑笑,她随在其后,一路走进老宅。 西瓜正在院子里和那条德牧玩儿,见到她,大叫一声,欢快地朝她扑过来:“妈妈!”李绮橙接住这小子。几天不见,他又长壮长高了些,头发也修短了,看起来精神许多。 “妈妈,我好想你。”他抱住她的腰,不肯放手。李绮橙试着将他提起来,却发现提不动了。这小子真的长胖了。 老太爷笑呵呵地从堂屋里走出来:“西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让营养师给他配了份食谱,几天下来,长胖了五六斤。” “我要是成胖子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妈妈?”他嘟着嘴问。 李绮橙笑着摇头。老太爷走近,摸摸他的头发,又看向李绮橙:“席老大在他房间里,司机把他送过来的,说是感冒了。” 说完,他叫来一旁的园丁,“带少夫人过去。” 园丁放下手上的工作,走过来,领李绮橙往后院那边的房间去。 她一路走一路想,这个老太爷还真当自己是封建社会的老爷了。这称呼,她听着也怪别扭。 想着想着,那园丁就把她带到席晔的房间外。 他敲了敲门:“先生,少夫人来了。” 躺在床上的席晔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说:“进来。” 李绮橙一进房间,就看见他在打点滴。园丁已经退出去了,她走到床边,看了眼那瓶液体,起码还有一半。再低头一看,他手上肿了个老大的包。 她指着他的手背,面带焦急,要出去叫人。 席晔拉住她的裤腿,安抚道:“没事,刚才已经来调整过了,马上就会消下去的。”说完,他笑笑,“我今天没买那东西。” 她皱眉,拉了凳子过来,在他床边坐下。 几秒后。 “我想上厕所。”席晔盯着她。 她没多大反应,替他拿下输液瓶后,又把拖鞋摆正,示意他下床。他用很浓的鼻音和她说了声“谢谢”。李绮橙奇怪地抬头,正想探究他何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就盖在她脸上。 “你真好骗。”他小人得志般笑笑。 李绮橙不理会他,抬起手背擦了擦脸,提着输液瓶往厕所走去。席晔跟在她身后,眼眸越来越深。 等他解决完,她正要给他做清洁工作,那不安分的玩意儿却突然鼓胀起来。就在她眼前,一点点地胀大!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一碰它,它就这样。”他裤子还在腿弯处,喑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李绮橙握住那东西,提起他的裤子,将它狠狠塞进裤裆。男人似痛苦似兴奋地叫了一声,用得空那只手再次将它掏出来,低下头去拱她的脸,“你帮我弄下去好不好?待会儿医生要来换输液瓶,外人看见不好。” “好不好?”他又哄她。 又是这种央求的语气!李绮橙抬头,再次用手握住,猝不及防地拿指甲狠狠掐了下那脆弱的顶端。他皱眉,差点崩溃:“李绮橙!” 她才不管他,将他的输液瓶找个地方挂好,洗完手就出了浴室。 席晔缓过那阵疼意,认命地开始自己解决。浴室的门开着,他一歪头就能看见她的身影。 李绮橙坐在凳子上,对上他迷离的目光,又瞧见他手上的动作,脸顿时一片红霞。 他偏偏还念着她的名字,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 等他解决好一切回到床前,还朝她抱怨了一句:“有媳妇儿还自己撸,天底下恐怕没有我这样的男人。” 她老僧坐定,低头认真地削水果。 期间,席晔又接到一个电话。与此同时,在席晔办公室外面的女人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周围的秘书都开始慌张起来,保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女人苍白着脸,对一脸平静的陈秘书说:“我要见他!” “不好意思,席总在望家口,他生病了,估计不能来见您。”陈秘书告诉她。   ☆、第47章 突发事件 席氏总部的办公大楼一共有五十三层,一楼大厅的贵宾专用电梯此刻正载着一男一女。 李绮橙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司。周围穿着清一色职业装的员工来往匆匆,表情专业,各司其职;即便是知道席氏做得很大,可这公司的规模,着实令她叹为观止。李绮橙的世界很小,初次闯进他的地盘,她有些心虚。 电梯里就她和席晔两人。刚输完液的他脸色不太好,嘴唇紧抿的模样让她都觉得陌生。李绮橙隐约听到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只是她想不通他为何会带她来。 “和我一起去趟公司。”他当时这样对她说。 她正削着苹果,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 “我们的关系总要公开的。”席晔拿过她手上的刀,和她解释,“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知道么?” 李绮橙回过神来。她有些恐高,站在电梯里腿都在发软;底下都是透明的,一看下去就是蚂蚁大小的车辆。这样一来,她便不自觉地紧紧靠在席晔旁边。男人温香软玉在怀,心情却突然好起来。 从电梯里出来,两人偶遇了几位金发碧眼的法国人。李绮橙安静地站在席晔身边,听他用法文和他们交流。那几位法国人都长得高高大大,其中一位还风度翩翩,英俊逼人。 这大概是和席氏合作的投资商。前段时间她在报纸上看到过,席氏准备在市中心建造一个酒店。 谈话期间,她听得云里雾里,还要抿嘴强笑。后来那个英俊的法国男人走上前来和她握手。 “你很漂亮。”男人有一双碧绿的眼睛,清澈而美丽。他用蹩脚的中文夸赞她很漂亮。 李绮橙朝席晔看去,他及时上前,揽过她的肩,转头和男人交谈了几句。法国男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尴尬起来,最后还不好意思地和她道歉。 “他夸你漂亮,还说中国女人都有股沉静的气质。”待那几个男人走后,席晔低声告诉她,“那个男人问我你是不是我的秘书,我告诉她你是我妻子。李绮橙,你倒是挺吃香,嗯?” 她腹诽,没你吃香。你这招蜂引蝶的皮相都快被盯肿了。 “好了,你先去休息室,我得去处理一点事。”说完,他掩唇咳了两声。李绮橙踮起脚尖,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确认没发烧后,任由他将她带进那间休息室。 五十三楼。 陈秘书背脊挺直地站在一旁,依旧波澜不惊:“曾小姐,席总马上就到了。” 闻言,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被她轻松地撇开,刚才寻死觅活的场景倒像是一场闹剧。陈秘书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切,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曾萝长长吁出一口气,苦笑:“果然非要我用我的命要挟,他才会来么?” 陈秘书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前方。 “曾小姐,你已经严重耽误公司的运作了。”带着些鼻音的低沉男声从她背后传来。席晔的嘴唇还有些苍白,走过来的时候轻咳了两声。 陈秘书:“席总。” 席晔缓步走近,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对陈秘书说:“把曾小姐请进办公室。”说完,他提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曾小姐。”陈秘书做了个“请”的姿势,“您可以进去了。” 曾萝整理好衣裙,蹙着眉头,深吸口气,踩着高跟鞋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安静,色调清冷,唯一的装饰品便是角落里站着的几乎有一人高的大花瓶。席晔坐在自己的位置,眼神毫无半点客气。 “席晔,我不明白,你针对我爸的企业做什么?”曾萝在办公桌前站着,开门见山,“如果是为了杨芸那件事,ok,我承认是我错了。我不该在没有做判断之前就盲目地相信一个人,可……为了这件事就打压我,这是你会做的事么?” 她将态度放低。男人最吃这套,这是她一贯会做的小动作。可惜她显然没摸清楚席晔的脾性。 “曾小姐,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席晔语调懒懒的,似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曾家的食品产业链早就被驻空了,与其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去搞搞内斗。你们曾家不是一向都斗得最狠?” 曾萝,“……” 她苍白着脸,往前走了几步,咬唇道:“你就不怕我把我们以前的关系公布出去?到时候你在媒体面前树立的好男人形象……”她顿了顿,“我也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无所谓。”下一秒,他正经起来,眼神锐利,“如果你真想我对你父亲的企业出手,你做任何事我都不反对。只是,你要做好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曾小姐,聪明人的做法,就是赶快从我眼前消失。趁我现在心情还好。” 在他说话的期间,曾萝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他,平常的席晔虽没那么平易近人,却为人绅士。而现在的他,她只能用“毒蛇”来形容——毫不留情,毒牙渗人。哪怕他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另外,请不要用死来威胁我。在我眼里,你的命不值一文。”他按了内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陈秘书,将曾小姐请出去。” 曾萝忽然怨恨起欺骗她的杨芸来,她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将席晔推到那个女人身边去?她握紧拳头,问席晔:“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杨芸的下落么?” “大概在某个精神疗养院。”他揉了揉鼻梁,心不在焉地回答。 陈秘书已经推门进来,“曾小姐。” 曾萝是个识趣聪明的女人,在陈秘书进来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今天的谈判已经失败。她没做过多的停留,看了眼办公桌前的席晔后,转身离开。 陈秘书临出门前,告诉席晔:“夫人好像遇到了麻烦事。” 上一秒还板着脸的席晔赶紧起身,脚步匆匆地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 *** 李绮橙在休息室外面徘徊,走路的姿势奇怪而别扭。这层人少,跟迷宫似的,周围安静得令人生寒。 她走累了,靠在墙上,歪过头,正好见到席晔从对面走过来。 “怎么出来了?”他走近,低头问。 李绮橙朝周围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告诉他,她的生理期突然来了,把裤子给弄脏了。席晔将她的身子扳过去,低头看了眼她的臀部,“嗯,我让人处理。” 她红着脸,犹豫了一下,推开休息室的门,灰溜溜地进去了。 “怎么不乖乖呆在里面?”席晔关上门,边问边拿出手机给人发了条短信。 李绮橙站在原地:我怕弄上血,晦气。 以前村里人说生理期的女人会挡财路,这里是他的公司。她没想那么多,就跑出来了。 他扬起唇角:“媳妇儿,你可真是迷信。”说着,他从皮夹里抽出一道平安符,“净搞这些东西。” 她表情悻悻,要去抢他手上的符。席晔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腰,调侃她:“没事,再傻再迷信我都喜欢。”他低笑着去亲她的唇。 两人疯着疯着,气息就有些不匀。最后,她抱住他的腰,叹了口气,决定过几天找个时间把日记本的事情说出来。 亲热期间,席晔有些不满她的生理期来了,低头惩罚似的去吻她的耳朵,大掌趁机伸进她的衣服,握住那一团,□□着上面的小颗粒。她被他抱到沙发上,他俯身钻进她的上衣里作怪。 李绮橙抱着他的头,滋味儿复杂,又涩又甜。 半个小时后,门被敲响,她推开他,整理好衣服后去开门。门外,陈秘书拿着衣物和黑色塑料袋恭恭敬敬地站着,见她脸色酡红,面不改色地将东西递过去。 李绮橙眼神游离,尴尬地朝他鞠了个躬。陈秘书很快便识趣地离开。 回到沙发旁,她将袋子拆开。席晔懒懒地睁眼:“你生理期要几天?” 她边拆袋子边用脚去踩他——这男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拿了裤子和“吸血鬼”,李绮橙转身就朝卫生间走。他垂眼,看着裤裆鼓起那一包,起身跟着她进去。 几分钟后,卫生间内传来暧昧的喘气声。 “用嘴?” “……” “唔……用手吧……” 临近晚上,席晔却开始发烧。 坐在车上,李绮橙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歪过头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老许告诉她:“感冒发烧得多出出汗。” 小两口和和睦睦地,他看在眼里,高兴得很。席晔这段时间整个人也变了不少,老许觉得他更有人情味儿了。 车子开到半路,李绮橙接到了舅舅的电话。 听电话的空隙中,她瞥见车窗外走过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高大男人。路灯照着他的脸尤为清晰,李绮橙恍惚了一阵,赶紧将头转向前方。车子很快就开过去,只是一瞬,她却心慌起来。 “橙子……你在听么?”从那边传来的声音颇为焦急。 席晔从她手里接过电话,坐正身体,“舅舅,她在听。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沈忠国正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床边坐着他的小女儿,屋内一片狼藉。他痛心疾首,哽咽着把整件事说了出来。 几分钟后,席晔挂断电话,吩咐老许:“回市中心,去圣凯酒店。” 老许:“先生,您还在发烧……” “回去,有急事。” 老许只好将车倒回去。 李绮橙望着他,眼底充满询问。他握住她的手,说出实话:“舅舅的二女儿,被人欺负了。” 欺负……李绮橙想起他刚才说去某个酒店;酒店……她的手迅速凉下来。席晔安抚她:“现在还不清楚情况,过去再看看。” 她心跳加快,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沈碧晨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高考了,这个乖巧的孩子从小就成绩拔尖,这次考试对她来说更是重要。考试倒是其次的,李绮橙最怕她的清白……想到这里,她一阵哆嗦。 席晔抱住她,“别担心。” 车子到了圣凯酒店的门口,席晔按照沈忠国给的房间号,拉着李绮橙上去了。到了房间门口,李绮橙便听到高文秀低低的哭声,那是种压抑的、绝望的哭声,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在她的印象中,高文秀总是哭得很尖利。 李绮橙推开半掩的门,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 她看见沈碧晨埋头坐在床前,高文秀在一旁抹眼泪,而沈忠国则蹲在地上,将脸捧住,肩膀抖得很厉害。 她张了张口,却无法说话。沈碧晨听到响声,抬起头来,往门口这边看。 李绮橙对上她红肿而空洞的眼,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的嘴边还有血迹,一边脸高高肿起,头发上沾了某种白浊液体;在地毯上,散落着两个用掉的避孕套。 在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已经明白了。 席晔稳住她的身体:“我会处理。” 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在悲戚的同时,李绮橙的记忆猛然退回到那个夏夜。她的心尖隐隐作痛,缓步走到沈碧晨面前。 “姐……”沈碧晨轻轻叫了她一声。 高文秀的哭声渐渐小了。李绮橙伸出手,捧住沈碧晨的脸,无声地安抚她。 沈碧晨白着脸看向她,“姐……” 门口,席晔拿出手机联系酒店的负责人。圣凯酒店经常接待外商,况且他和这里的负责人还是熟识好友。 电话很久才接通。 席晔沉声开口:“郭子衿,你在哪里?”   ☆、第48章 种猪贱贱 席晔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李绮橙明显感觉到沈碧晨的面部开始僵硬。她转过头,看向席晔。 “你的酒店出了事故,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就在下一刻,沈碧晨手忙脚乱地起身。她跑到席晔面前,拼命朝他摇头,面带焦急和无奈。 席晔疑惑地挂了电话,看向她。 “姐夫,你别打电话……别打……” “为什么?” 沈碧晨低下头,慌忙地用手抹掉头上的脏物。弄好这一切,她仰起头,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事……” 席晔隐约嗅到其中的猫腻。他给李绮橙使了个眼色,让她到走廊上来。走之前,他将房间门合上,三人一起到了外面。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眼前垂着头的女孩儿,“是不是郭子衿欺负你了?” 李绮橙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把话放委婉些。 “……他没有欺负我,是我主动找他的。”良久,沈碧晨才轻声开口。她看了眼李绮橙,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是下午的时候郭子衿被不干不净的女人下了药,后来他在酒店房间里给她发了个短信。沈碧晨上自习的时候收到短信,没多久便找了借口请假跑出学校,来到酒店的房间。郭子衿见她来了,那股火烧得他心里难受,自然而然地两人便失控了。而就在不久前,酒店的门却突然被人踹开,沈碧晨被骂了一通后,又被人甩了一巴掌。 席晔扶着额头,“碧晨,你知道郭子衿有个未婚妻么?” “知道。”她低下头。怎么会不知道,甩她耳光的女人就是郭子衿的未婚妻。 沈碧晨知道她当了小三儿,这种滋味让她生不如死。人人都唾弃的第三者,如今她却成了这样的女人。 “姐夫,我不知道……我不想这样的,可是他……”她毕竟年纪小,一时间钻进了死胡同里。 李绮橙握住她冰凉的手。 席晔则告诉她:“郭子衿那未婚妻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们基本都是各玩各的。今晚只是你撞枪口上了。” 这就是有钱人圈子里的常态。李绮橙闻言,愈觉心凉。她抬头,正好对上席晔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一乱,下一瞬她移开了视线,神色淡淡。 郭子衿,就是那次来平安巷的男人。她见过他两次,人长得虽然英气,却是个花花肠子。她不知道沈碧晨是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可她觉得,这其中的渊源,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一股愧疚感忽然升起。 这厢,席晔再次拿出手机,“要我打给他么?” 沈碧晨苍白着脸摇头。他尊重她的意见,拉过李绮橙,进房间去安抚另外两个长辈。沈碧晨情绪稍稍恢复了些,可她不敢把事情真相告诉沈忠国。 高文秀拉过她,眼睛红肿:“碧晨……” “妈,我没事。”沈碧晨生生扯开嘴角。 全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忠国却突然走到席晔面前。他眼眶带红,用一位父亲的姿态央求眼前的男人:“看在橙子的份上,能帮这个忙么?” 席晔告诉他:“舅舅,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我小女儿马上高考了,这事情要传出去,她以后不好做人呐……”沈忠国抹了把脸,声音颤抖着,“你也是父亲,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么?” 席晔忽然沉默了。 沈碧晨走过来,拉住沈忠国的手臂,低声说:“爸,我没吃亏,真的。” “碧晨……爸从小就知道你懂事,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别搁在心里。你不和我说没关系,和你妈说说……是爸不争气……”沈忠国痛心疾首。 沈碧晨刚想开口,酒店房间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来人眉目混沌,猩红着双眼,衬衫还敞着,脚步虚浮地往这边走过来。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就跪倒在沈忠国面前。 “叔叔,对不起。” 沈忠国立马反应过来,捞了袖子就要去教训他。沈碧晨拦住他,眼泪奔涌而出: “爸,是我自愿的!” …… 沈碧晨断断续续地将整件事说了出来。她和郭子衿差了快十岁,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也很后悔。 一向痞气十足的男人跪在地上,像被打蔫的茄子,一直沉默着。 沈忠国听了之后,又是震惊又是心痛。良久,他拉过女儿,看了眼郭子衿:“以后,别再和这个男人来往!” 郭子衿总算是抬头。 “叔叔,我可以赔偿……你们要多少赔偿……” “去你狗屁的赔偿!”沈忠国爆了一句粗口,二话不说拉着高文秀和沈碧晨就朝门口去,“你有钱就赔偿,把我们当什么啦?”他大声喝了一句。 沈碧晨回头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男人,最后出了房间。 房间里剩下三人。 席晔上前,“你怎么把人家小姑娘给招惹上了?毁了别人的清白,又不能负责,郭子衿,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混?” 郭子衿低着头不说话。半响,他才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房间。 出酒店房间之前,李绮橙回头盯着狼藉的大床,心不在焉地听着席晔在她耳旁说话。沈碧晨的事让她心情低落,更是勾起了当年那晚的记忆。她呆愣地看向身边英俊的男人,仿佛再次体会到那一耳光的疼痛。 这样的错觉让她不自觉地捂住脸,仿佛连牙根都在隐隐作痛。 “怎么了?”席晔停下脚步。 她摇摇头,手却挣脱了男人的大掌,自顾自地往前走。 席晔眉间又起了褶皱。 *** 在老宅呆了两天,周一上午,李绮橙回到曹家村。 猪舍里的猪愈发地悠哉,她在里面巡视了一圈,又拿了青菜去逗弄一头小猪。那群仔猪才来没多久,是马方乾去邻镇联系给买来的,见李绮橙在外面拿着吃食,赶紧一哄而上,纷纷朝她这边涌。 这猪哪里有世人形容的那样笨?李绮橙又抽了玉米棒子出来,一点点地掰来喂它们。她心思恍惚着,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一阵唏嘘。 正值中午,李绮橙被一家人叫去吃饭。这家人在她父母还健在时,和她家倒是挺亲。李绮橙也不好推脱,就去了。 饭后,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端来了西瓜,眼睛黑溜溜的几个小孩儿跑上去抢。那中年男人把小孩儿给支开,拿了西瓜给李绮橙,“给,新鲜的。山那边刚摘的瓜。” 按照辈分,她还得叫他一声“大舅”。李绮橙接过西瓜,慢慢吃起来。 杨方忠坐下来,慢吞吞地招呼着家里的大儿子,“阿贵,过来!” 从里屋里走出来一个中高个儿的年轻小伙,留着一头黄毛,把半只眼睛都遮住了。 “闺女,我这儿子在家待了一年了,也没有什么好工作。”杨方忠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这年轻人,不出去找工作,成天去镇上混……唉。” 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李绮橙算是明白了。这杨方忠是让她给他儿子一个工作。可这养猪场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说了也不算。何况……她朝小伙儿看去,面貌不够精神,身上浮肉也多,一看就不能干力气活儿。 李绮橙不好给他答复。杨方忠赶紧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那黄毛立刻去屋里拖了几口袋玉米面出来。 “李姐,这猪吃玉米面,长得壮,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 李绮橙左右为难,又不能开口说话,只好给马方乾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没几分钟,马方乾就来到杨方忠家。杨方忠笑出一口黄牙,赶紧去巴结马方乾:“小马啊,来坐,坐……”他赶紧让大儿子去搬了凳子出来。 马方乾擦擦汗,直截了当地问:“杨叔,阿贵能接受一个月多少的工资?” “不在乎多少,只要有口饭吃就好。”杨方忠告诉他,“这男娃知识浅薄,在家呆着不干活,又不出去找工作,也不是件好事,能有口饭吃就行。” 马方乾问阿贵:“你能干体力活不?怕脏不?不怕明天就来干。” 杨方忠暗地里给大儿子使眼色,阿贵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不怕脏,能干。” “行!”马方乾敲定下来,“先干几天,我看看成效。” 养猪场的工作不简单,现在的规模虽然不大,可要干的工作还不少。马方乾一天和那饲料厂的朋友钻研给猪喂什么饲料,要便宜又营养,后来干脆自己做了份混合饲料,拿玉米面之类的东西和了投给猪,那猪吃得也香,身上的膘一天天堆积起来。 后来马方乾干脆在猪舍里面简单地搭了个地方睡觉,晚上好看着,怕出了事故。 李绮橙回到曹家村的第四天晚上,她拿了本子记录完猪的情况,突发奇想,给那边的一头尤其活跃的种猪取了个名字——贱贱。随后,她便在那头猪的记录本上给写上这个代号。 贱贱昨天才配完种,今天仍旧很活跃,临半夜了还在圈里乱拱。 “橙子,还不去睡?”马方乾换了衣服走过来,“这么晚了,我来守着就行。” 李绮橙收好记录本,朝他笑笑,示意自己马上就去睡。马方乾点头,转身把黄狗赶到她屋外,给它弄了个纸箱子,拿链子拴好了,这才回猪舍去。 屋外亮着灯,李绮橙正在刷牙,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她洗漱完,回屋拿出手机,见是席晔发过来的。他说他现在已经到曹家村的公路了,让她给煮点东西。 李绮橙往公路旁看了眼,那里果然有车灯亮起。她赶紧进屋,打了两个蛋,就着下午剩下的冷饭,给他做蛋炒饭。 蛋刚下锅,她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隐约是马方乾的,后来又是席晔的。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一股青草味儿涌进来;勺子扯着狗链往屋里钻,摇着尾巴欢迎男人。席晔手里拿着上衣,把身上的领带扯下来,缓步走近她,“好香。” 李绮橙挥舞着锅铲,没多久就弄好了,将热饭端到他面前。 席晔大口大口地往嘴里舀,边吃边看着她。两人有几天没见了,她知道他工作忙,平时也没怎么联系他。倒是他,一到晚上就发些奇奇怪怪的短信过来。这么一想,她脸就烧起来了。 待他吃完,她问他为什么不在外面吃饭。席晔擦擦嘴:“不想吃外面的东西。” 他起身去将门关好,皱着眉问她:“那姓马的怎么住在你旁边了?” 李绮橙解释,养猪场要人看着,她一个女人不安全。 席晔半天才开口:“不安全,就别养猪了,回城里来和我过。” 她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话,动作微顿。李绮橙好不容易才办起这么个养猪场,让她放弃,她死也不干。 “好好好,你高兴做,我不反对……”见她脸色不太好,席晔放低态度,没过多久后,又幽幽道,“我几天才能见你一面……” 她撇过头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 李绮橙收拾好桌子,去给他打了洗脚水。睡觉前,他拱着她求欢,她一时间被他弄得意乱情迷。 一番*过后,李绮橙忽然想起那只叫“贱贱”的种猪。她歪倒在席晔怀里,偷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沙哑着声音问。   ☆、第49章 总裁的种田生活 李绮橙往他怀里钻了钻,忍着笑意,用手指去掐他的胸肌。两人身上未着一物,热热烫烫地胶在一起。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动作轻柔地捏住那纤细的手腕,上面那道突兀而赫然的疤痕却让他沉了眸。 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那道承载了辛酸回忆的疤痕刺痛了两人的眼。她挣扎了两下,奈何他铁臂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脱。 李绮橙看着他,谁知下一秒他竟伸出舌头,在那道疤痕上舔了两下。冰凉而柔软的感觉让李绮橙怯怯地往床里边儿缩,他赶紧将她搂进怀里。 “还是不能告诉我它的来历么?”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 李绮橙不敢对上他的视线。那张白白嫩嫩的脸上的红潮尽褪,剩下的只有平静和迷惘。 很久之后,席晔拍拍她的背,“睡吧,都快一点了。明天我休假,陪你一天。” 她扭着身子,起身要去穿衣服。两人这样睡她很不习惯。衣服在床那头,李绮橙捂了被子去拿睡衣,抬头往窗边看去时,却觉得有异样。 今天月光好,整个大地都被照得亮堂堂的。棕色窗帘背后,似有一个人影矗在哪里。 席晔撑起身子,眯着眼睛问:“怎么了?” 窗帘拉得死死,陡然,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席晔脸色一变,赶紧拿了衣服穿上,套上长裤,下床去开门。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被阻隔在外的虫鸣声愈发清晰。 黄狗早就不知所踪,纸盒子里只剩下狗链子。借着月光,席晔看见河坎上的两条狗正在交*尾;猪舍里的马方乾也睡得死死的,呼噜震天。 席晔重新回到屋内,李绮橙正好套上睡衣。 “明天我派两个人过来。”他重新脱掉衬衫,边上床边说。 李绮橙害怕别人把他俩刚才的事情看去了,心里又着急又害羞,情急之下拉住席晔的手。他倒是很无所谓,懒懒地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刚才不都盖着被子么?我还压在你身上,别人看不见。” 她心存芥蒂,还是无法释怀。席晔抱住她,“别想了,赶紧睡觉,明天再说。”说完,他压住她,吮着她的唇瓣,逗弄似地含。 李绮橙躺在他怀里,任由他亲着自己的唇,却有些心不在焉。 “晚安。”一阵缠绵过后,他松开她,长臂伸过去拉了灯。 男人特有的气息让李绮橙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刚才的阴影也不知不觉地消散,她窝在他坚硬而炙热的胸膛前,听着他匀称规矩的呼吸声,没多久就睡着了。 黑暗中,席晔睁着眼,一直凝着窗外,直到凌晨两点左右,才缓缓闭上。 *** 清晨的山村,在晨光和鸡叫声中缓缓苏醒。对面房顶的烟囱上飘出缕缕炊烟,黑灰色的片瓦如鱼鳞般整齐地排在屋顶,几只白鹤在稻田中悠闲地走来走去。乡村的早晨,由温和而日复一日的柴火味道和流水凉丝丝的触觉构成,迎合着在风中摇曳的玉米穗,缓缓地洗掉人身上的铅尘和浮华。 李绮橙用冷水洗了个脸,远远地看见阿贵从小路走过来。他头上的黄毛修整了下,看起来精神了些,只是人长得歪瓜裂枣,眼睛空洞无神。 正好席晔从屋内走出来,“媳妇儿,早饭吃什么?” 李绮橙喂完小鸡,去附近的马方乾家那块菜地里摘了两个番茄。她把番茄洗好,拿给他看。 “没打药么?挺好。”席晔看了那黄毛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她回屋去烧了一锅水,拿出手工面条丢进去,又烫了两块猪肉,把番茄和了鸡蛋炒得香香的做成酱汁浇在面上,最后滴了两滴麻油,把猪肉盖在最里面,满满两大碗搁在桌上。 席晔尝了一口,连连称赞:“媳妇儿做的就是好吃。” 她抿嘴一笑。席晔见她捧着比她脸都大的碗埋头安静地吃,便挑了鸡蛋和猪肉放进她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吃面。养猪场的工作不轻松,她的食量上来了,这一大碗面她解决掉都不在话下。席晔就乐意她多吃点,看她吃得香,自己食欲也好了,没两三下就把那碗面给解决了。 这是他吃过的一顿最舒心的早餐。 吃完早餐,养猪场也开始了一天的运作。席晔脱了外套,捞起袖子帮忙打扫鸡舍。李绮橙喂完猪出来,看见他在扫鸡的粪便,赶紧上前去阻止。 “真以为我有那么矜贵?”他挑眉,擦了擦汗,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靠在那边的水缸上。太阳早就爬上了对面的山顶,火红火红的;这个时节,已经有早早地从地里钻出来的知了在拼命聒噪。没一会儿,李绮橙额上就浸出了细汗。 新来的实习工阿贵挑了粪出来,往两人这边偷偷地瞥了一眼,正好对上席晔冷硬的目光。他不惮,反倒贼眉鼠眼地往李绮橙臀部看去,顿时口干舌燥。 席晔把李绮橙换了个方向,低头用手指划了划她的脸,眼神深邃。 临近中午,马方乾去买了饲料回来,小任从那边仔猪那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小马哥,那边的猪舍被种猪拱倒了!” 马方乾一瘸一拐地,听到这话,赶紧放下饲料:“猪呢?” “在圈里乱拱呢!” 这边的两口子刚吃完饭,李绮橙还在洗碗,远远地就听见猪的嘶吼声。她赶紧跑到猪舍去看,原来是那头被她取名为“贱贱”的种猪发狂了。 贱贱用它那肥大的身躯把猪圈给拱了个洞,剩下的几头种猪都跑了出来,反倒是它,一个劲儿地在里面乱窜。马方乾刚才去镇上买饲料,结果被路上莫名飞出来的砖头给砸了脚,现在肿了个包,动都嫌疼,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这小任又是个白面书生,那里制伏得了这猪?更不用说黄毛阿贵。 没过多久,席晔也闻声赶来。马方乾见他来了,赶紧说:“去把猪拦住啊!” 他皱着眉头:“你脑袋被猪蹄子踩了么?” 马方乾知道靠不住他,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那猪开始发狂,嘶吼声越来越大。李绮橙赶紧扯了扯席晔的袖子,用眼神央求他。猪圈里还有猪粪,席晔放不下身段。她推他进去,用手语告诉他,他要是把猪拦下了,她今晚就用嘴给他弄。 李绮橙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二话不说就穿上工作服,进了猪圈。 这番场景,要是让他底下那千千万万的员工给看见了,定是要笑掉大牙的。平日里高高在上礼貌疏远的老总竟然进了猪圈,竟是为红颜一句话要做风流鬼。 啧啧。 贱贱正处于狂躁的状态,屁股抵在墙角,头仰上嘶叫着。席晔哪儿惮这区区畜生?他拿了绳子,戴好手套,缓步靠近那头种猪。那猪好似有察觉,拱了两下身子,要发起进攻。一人一猪迂回较量着,几分钟后,席晔抖了抖绳子,虚晃了两下,那畜生按捺不住体内的狂躁,在地上磨了磨坚硬的蹄子,就往他那边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种猪往他这边冲的时候,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下一秒,全副武装的男人就轻轻松松地按住了猪的要害处。贱贱拼命嘶吼,席晔再度按住它的头,两三下就把它的蹄子给拴住了。 小任感慨一声:“真是厉害啊,不来养猪可惜了。”这三百来斤的大肥猪,竟然被他这么轻松地就制伏了,让众人惊讶之余,又觉得不可思议。 马方乾顿时也对席晔刮目相看。他看见席晔衬衫里包裹着的结实手臂,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虽然他身体也壮,却没席晔的身手灵活。难怪李绮橙看上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刚才说的话,今晚一定要兑现。”席晔出来后,意有所指地告诉李绮橙。 她哪里顾得上自己说了什么话,见他平安出来后,彻底松了口气。李绮橙突然觉得后悔,刚才这么莽撞地把他推进去简直是没脑子的行为。猪发狂可是会死人的,她怎么就没经过脑子,好好想想呢? 可看着席晔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她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男人,到底是傻还是缺心眼儿? 把另外几头大肥猪赶回圈里后,李绮橙拉着席晔回到了平房里。 他洗完手,拿了新鲜摘的黄瓜啃。李绮橙在旁边替他整理外套,他倒是像无事人一样,啃完黄瓜后就去亲她。她被他缠得烦了,又不想白日宣淫,便用手拉住内裤不让他剥。 “好,晚上再说。”他看了眼外面刺眼的阳光,拉着她躺下午休。 屋里有点热,李绮橙午休前去屋外的水缸前打了盆清水。正值阿贵从竹林那边走过来,他用暧昧的眼神扫着她的胸、腰和臀,嘀咕着:“骚女人。” 李绮橙没察觉,洗了个脸就推门进屋了。 换了凉席的床睡起来还是闷热感明显,她翻了个身,正好对上席晔俊俏的眉眼。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下午睡得尤为沉,呼吸声也又深又沉。她思考着今晚就把日记本的事情告诉他,可听着外面的知了声,午后阳光又催人眠,没多久,她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夕阳西下。床边已经没了人,李绮橙用手抓了两下头发,出门去看。 门外,席晔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黄狗蹲在他旁边。烟雾缭绕,晚霞绯红,衬得他的侧脸尤为俊朗。她握住门把,心跳漏了几拍。 这山,这水,还有这人,完全是画中的美景。 李绮橙走近他,他把烟灭了扔在地上,揽过她的腰,“睡饱了?也好,晚上蓄点力气。” 真是两句话不离这档子事儿,也不知道憋了多久。她蹲下*身去,摸着勺子的头。勺子是条母狗,脾气还算温顺,比他家那哈士奇看起来要安静不少。 他说了句:“这狗昨晚被播了种,要是生了小狗,给爷爷弄回去一条。他早就想养一条这种狗。” 李绮橙正想问他怎么知道,抬眼就看见他歪过头,往猪场外面正在摆弄着手机的阿贵看去。阿贵也往这边看过来,眼里带了些不清不白的情绪。这让她觉得极度不舒服。 “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   ☆、第50章 教训人渣 “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 李绮橙听到他这句阴森森的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拿了打火机在手机拋,侧脸绷得紧紧的。勺子似闻不得烟味,夹着尾巴就往猪舍的方向跑了。它跑到黄毛的不远处蹲着,黄毛伸出手去逗弄它。 席晔往那边看了一眼,勺子耷拉着耳朵任由阿贵摆弄。 临近六点半,他抽完烟,拉过李绮橙往马路上走:“走,去镇上吃顿好的。” 李绮橙指着猪场,想和马方乾打个招呼。他揽着她的肩,“我和他说过了。” 她这才放心了。 坐着他的车到了镇上,李绮橙这才惊觉小镇的变化。镇政府旁边正在修建一个广场,旁边似乎在规划着小区。不过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她竟然觉得这里的变化比过去五年都要大。别的小镇都是在衰落,而这里似乎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般,朝着蓬勃的方向发展。 她朝身旁的男人看去,觉得这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又来到第一次吃饭的地方。席晔点了啤酒鸭和糖醋鱼,又点了些清淡的时蔬。李绮橙则要了些养胃的菜。期间,陆陆续续有修高速路的工人来这边吃饭,后来还来了两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 两人坐在偏僻些的角落,安静地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那边桌子的人却跑了一个过来,态度恭恭敬敬:“这不是席总嘛!” 李绮橙往对面看去,只见那些人举着酒杯在划拳,胡吃海喝的,满脸通红。席晔在g市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边的人认识他也不甚奇怪。她怕他被他们拉去喝酒,到时候又得喝得不省人事。他被灌黄汤时候的无赖样子她算是领教过,可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那人果然想把席晔拉过去喝酒,可谁知他没那个心思,也不肯赏脸,一脸冷淡。尴尬之余,那人便识趣地退回去了。 李绮橙松了口气,喝着清汤,慢慢地吃不下了。 他却一直坐在那里,不肯去结账,眼神一直凝着同一个地方。李绮橙以为他没带钱包,便起身,想着自己去付钱。 “先坐会儿。”他看着窗外的街道,头也不回地拉住她。 临近天黑,两人才出了饭馆,慢吞吞地在街上走着。 小镇的街道并不长,来来回回十分钟不到就走完了。席晔扣着她的十指,时不时用拇指磨磨她的掌心。他好似很享受这种感觉,也不在乎镇上人的眼光,看李绮橙的眼神热烈而缠绵。 走着走着,李绮橙就发现方向不对了。 停车的地方就在公交车站,席晔却拉着她往旅馆的方向去。这个旅馆还是几个月前他们住过的那家,她以为他要住这边,有些不乐意。 他也没解释,只是拉着她去旅馆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又在外面站了会儿。 大约十来分钟后,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长着清纯瓜子脸的女孩儿来到商店里,在货架旁转了两圈,最后拿了一盒避孕套去结账。 李绮橙见到这女孩儿,那天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清晰浮现。她歪过头,看见席晔扬起唇角。 她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直到席晔将那个女孩儿堵在旅店门口。 “怎么,想搞3p?那得加钱。”女孩儿嚼着口香糖,态度玩世不恭。许是记着那天的仇,她看两人的眼神不屑而轻蔑。 听到这些伤风败俗的话,李绮橙脸色微沉。席晔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告诉她:“有生意,做不做?” 李绮橙瞪大眼睛。 “什么价?”女孩儿在四周看了看,随口问。 “不用你卖,只是跟我们去个地方。” 听到这话,她总算是给了个正眼。 “什么地方?” *** 马方乾今晚回家睡去了,因王兰回了娘家,他得把屋守着。养猪场就只亮着平房一盏灯。 从远处看,那间小屋充满诱人的香气。 阿贵躲在那棵大树下,起了邪念,回想起昨晚的场景,浑身都燥得慌。他昨晚偷听了墙角,虽然没看到什么香艳的东西,可光听声音就够*了。 他准备今晚又去看看那骚娘们儿。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四周黑魆魆的,像是蛰伏了未知的邪物。晚上十一点左右,阿贵见屋内的灯灭了,下面一紧,夹着双腿就沿小路往猪场的方向走。 还没走近,灯又亮了,他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里,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门被推开了,穿着黑衬衫的高大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没多久,细腰丰臀的女人拿着一件外套跑到门口。男人折返回去,一男一女在门口亲热了一阵,好半天后男的这才离开。直到公路上传来车子的启动声,阿贵这才把头从草丛里抬起来。 半个小时后,那间屋子的灯又灭了。 阿贵浑身燥热,裤裆里的东西早就按捺不住,这么一来,他便管不了那么多。 反正都是个随便给人上的女人! 他佝偻着腰往平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屋檐下,又把勺子的狗链给解开。之后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咧开嘴猥笑了两声。 做完这一切,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又透过窗口往里看。窗帘没拉实,隐隐可以看见床上冒起的身体。 “妈的!” 渐渐地,他脑海中的念头越发清晰。最终,阿贵敲响了那扇门。 他连着敲了几下,声音仿佛带了暗示般,规律十足。阿贵在某些地方学过,这种情况,少妇是不会拒绝的。她们通常都是饥渴难耐的,应该很欢迎他这种年青。 大约三分钟后,屋内传来拖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阿贵站在门口,搓了搓手,等着门开那一刻。 “吱嘎”,那扇门逐渐对他打开,一股女人特有的柔软香气迎面扑来。他还没来得看清眼前的人,便一个步子跨上前,搂住身材娇小的女人。 “好姐姐……小骚*货……”他揉着她的胸,见她没反抗,大胆起来,得意地将手伸进女人的内裤里,没多久,那里就湿答答一片。 期间,阿贵觉得这具身子颇为熟悉,可他想不了那么多。 他把自己脱光,在女人身上亲着,眼看着就要提枪上阵,进洞之前,门却被人狠狠踹开。 与此同时,屋内的灯亮起来。 这么突然的一刺激,阿贵傻了眼,底下的东西软下去。借着屋内的灯光,他看清楚眼前的女人。这女人哪里是李绮橙,分明就是他前几天上过的学生妹! “妈的,身上臭死了!”那女的穿好衣服,推开还发着愣的阿贵,转过头对门口的席晔道,“今晚要加钱。” 席晔:“没问题。” 阿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动作慌乱地提上裤子。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李绮橙就变成学生妹了呢? 在他疑惑不解之际,穿着短袖的女人从床底下爬出来,面色冰冷。他被她这么一看,打了个哆嗦。 学生妹拿了钱便离开了。 席晔堵在门口,似笑非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觊觎我女人?” 他把李绮橙搂在怀里,心有余悸,幸好刚才是另外一个女人,如果是她……他会疯到杀人! 阿贵不敢反驳,白天的嚣张气焰早被浇灭了。那张猥琐而无神的脸垮下来。 席晔阴冷一笑,缓步走近他。 …… 第二天一大早,马方乾便在自家母猪的猪圈里发现奄奄一息的阿贵。 他脸上青紫纵横,嘴角淌血,口吐白沫,被一群母猪围着,身上满是猪粪,狼狈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赶紧去把阿贵弄出来。 正好席晔牵着李绮橙走过来,他看都没看那人渣一眼,最后在猪圈旁站定。 马方乾边给阿贵松绑边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什么?我还想问你,招进来都是些什么人渣?” 席晔冷声将他干的事,包括偷窥和企图猥亵李绮橙的事情说了出来。马方乾听完,震惊又犯恶心,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个耳刮子扇过去,毫不留情。“啪”的一声,脆生生地响。 “人渣!” 那阿贵本就被打得要死要活,这么一巴掌挨了之后,彻底晕过去,不省人事。 马方乾很自责:“都怪我,当初招他来猪舍,没想到他这么龌龊,竟然打你的主意!”他气不过,又上前去踹了两脚黄毛。 这事儿很快被杨方忠知道了。他儿子理亏在先,被打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反驳。可这工作也没了,眼看着自家儿子又被人打了一顿,也没摆出什么好脸色。 “一个坐过牢的,有什么好!”待那三人走后,他边在院子抽旱烟,边大声同过路的人讲。 那村口的秃头光棍儿经过,和他聊起来,他有心要整坏李绮橙的名声,便胡乱扯了一通。 “你不知道?她勾引我儿子,还要他拿钱,她那养猪场不是缺钱嘛。后来阿贵和她的事情被她另一个情夫知道了,那情夫就上门把阿贵打了一通。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种女的?”杨方忠“吧嗒吧嗒”地吮着烟嘴,义愤填膺地说。 那秃头光棍儿“嘿嘿”地笑,“我就说,李家那女人屁股大,胸也大,一看就是个骚的,哪天老子也上门儿去整整她。” 杨方忠冷笑一声,“人家可是要钱的。” 两人话说到一半,院子里却突然冲过来一个俊俏高大的男人。男人沉着脸,提了凳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杨方忠没料到这个马后炮,连同那光棍儿一道,被打得头破血流,连连求饶。 凳子腿歪了一根,席晔冷眼睨着两人:“你们这狗嘴也配叫她的名字?” 那秃头直叫唤,见到来人是席晔,愣住了。曹家村现在没人不认识他,他就是他们村的财神爷。 秃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双腿打颤,哆嗦着说:“席总,你不知道,那女人坐过牢,听说是出去卖被抓了。她那父不详的娃是和她的嫖客生的!我告诉你……” 他话还没说完,胸口就挨了一脚,力道大得把他踢出一米来远。秃头吐了两口血,剧烈地咳嗽。 杨方忠也被打得不轻,嘴闭得紧紧的。 “父不详?”席晔缓步走近那秃头,揪起他的衣领,“你说谁是卖的?谁是嫖客?谁是父不详?”   ☆、第51章 重要转折 秃头男人被席晔身上的戾气给吓得噤声,瞳孔急剧缩小,手撑在地上,也不管上面沾了鸡的粪便,就差没尿裤子。 “回答我刚才的话。”席晔慢声说着,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周围路过的村民都不敢靠近,只得小心翼翼地围观。 “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席总,您放过我吧……”他垮着脸求饶。 听到他的讨饶,片刻后,席晔狠狠松开五指。秃头被这股力道地推到地上,眼冒金星,一阵眩晕。 杨方忠也不敢再造次,缩着身体发抖。 此刻的席晔就像是一头饮了人血的野狼,谁也不敢上前去惹他。所幸杨方忠并没有再被揍,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最近霉运实在是太多。 席晔往前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冷声警告这两人:“下次再听到你们说李绮橙的闲话,我保证,就不止挨打这么简单了。也不要企图钻空子,我在这村里安排了人。若是再犯,我直接要你的命!” 两人嗫喏着应了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席晔接到陈秘书的电话,问他怎么还不来公司。 “我明天再回来,今天的酒店开工仪式,让席川去。” 陈秘书有些为难:“席总……” 他没多少耐心:“席川能搞定。” 说完就直接挂了。 李绮橙放下碗筷,告诉他不要因为她耽误工作。 “我难得陪你一次,多陪两天不行么?”他眼神沉沉地看向她,“再说,昨晚你还没兑现你的承诺。” 李绮橙正往嘴里夹青菜,听到这话,差点噎住。她几乎都忘了自己那天说的话,谁知这男人倒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她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放大的俊脸。李绮橙一时间丢了魂,呆愣愣地盯着他。 两人之间的情愫最近愈发浓烈,她对他也越来越迷恋和依赖。加上席晔本身相貌就生得好,这样造成的视觉冲突,让她的心跳时刻都像在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 李绮橙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像是长了一朵花,那朵花在他爱意的悉心浇灌下,逐渐绽放出美丽的姿态。 她眨了眨眼,下一瞬,唇被他吞没。 两人饭都还没吃完,就激烈地交缠在一起。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依稀还能听到猪场里马方乾的吆喝声和猪的嘶叫声。屋内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对碗筷,那张正“吱嘎吱嘎”响的木床承受了一对鸳鸯的重量。它时轻时重的响声像是某种特殊的讯号,这种讯号,是人类千百年来都乐此不疲追求着的快乐的巅峰。 李绮橙将手环在他紧实宽阔的背上,极轻极轻地嘤咛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冲破土壤出来的嫩芽,又像是挠着人心的羽毛。 他停下冲刺,用手去抚她的下巴,猩红的眼里充满惊喜和疯狂。 李绮橙心上一软,更紧更紧地抱住他。 一轮过后,他盯着她殷红的唇,暗示着她,“媳妇儿……” 一开始她很不好意思,可在某种情感的驱使下,李绮橙做了这辈子以来最羞耻的一件事。她在他热切而缠绵的注视中,滑进了被子里。 那一刻,席晔直想骂娘! …… 晚上睡觉之前,李绮橙给他煮了锅饺子当夜宵。男人食量大,这点她是知道的。 她看着他吃着自己煮的东西,心里生出了一股满足感。 待他吃完,洗漱后上床,李绮橙跑到外面去洗内裤。想起中午的那一幕,她脸上如火烧般。那几乎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他的……又粗又长,李绮橙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喉咙发干发痒。 她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呢? 可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又是怎么回事? 屋檐的梨形灯泡上飞满小虫,月亮被乌云层层包裹。她刚回到屋内,外面就开始滴滴答答地下起大雨。 雨滴打在屋旁的芭蕉树和葡萄树上,急促又欢快。这是这个月的第一场雨。 李绮橙换了睡衣上床,正打算和他说说日记本的事情,转头却发现他双眼紧闭,呼吸已经开始沉重起来。 该拿你怎么办呢?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她叹息,坐到床边,低头去看他的脸。 听着屋外的雨声,半个小时后,她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屋内静得出奇,李绮橙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她含着一根棒棒糖,动作青涩地吮着。后来她的脸上甚至被弄了莫名其妙的粘液,那股味道似乎很陌生,让她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梦的画面是老式电影那种满屏杂质的灰黑风格,在细细的流水中,她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吊脚楼上,正朝自己招手。 男人身材挺拔高大,有着一双清澈有神的卧蚕眼,眼角微微扬起,勾去不知多少女人的心。他就站在那里,身上晕染了早春细雨的朦胧丝凉。 可待她朝他走过去时,却也怎么都找不见了。她在梦里找了半天,最后心灰意冷。 第二天,李绮橙醒来时,床边已经没有了人。枕头上留了一张纸条。她拆开来看: “公司有事,就先回去了。周末记得回老宅看儿子,别太累了。” 李绮橙重新躺下,仰视着天花板,想起昨晚那个失意的梦,浑身都焦躁起来。 *** 邢毅正在刑警支队的宿舍里补眠,刚躺下没多久,手机就急促地开始震动。 “喂……” “你现在有空么?” 邢毅从床上撑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清清嗓子:“正在休息,有事?” “严路丞在曹家村,这事你知道?” “嗯。” 那边的男人似乎焦躁起来:“该死……” 邢毅扒了扒短发:“他这次回来,应该是针对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半响后,“那能怎么办?” “他目前没犯事,而且当年……总之,你没有理由对他下手。”邢毅低声道。 “我明白……” 几秒后,耳旁传来“嘟嘟”的忙音,他将手机扔到一边,重新倒回床上。明明疲惫到了极点,却再也睡不着。 晚上八点,席晔被老太爷的一个电话召回老宅。 当老太爷把那份资料扔在他身上时,他有一瞬的恍惚。 “席家的媳妇儿怎么能坐过牢!”他厉声喝道。 席晔弯腰捡起那份资料,没多久,手却开始发抖。那份资料让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呈现出一种濒死之人的衰落感。 老太爷平缓了一下心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席老大啊,我们席家历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出身,她怎么能犯了这条大忌呢?她可以穷,可以残疾……” “爷爷!”席晔攒紧那几张纸,咬牙切齿般凶狠起来,“你调查她?” “我席家未来的媳妇儿,她是人是妖,是穷是富,我难道没有权利知道?” 席晔开始沉默。 “虽然她是被冤枉的,可这以后传出去,也不好听。”老太爷叹了口气。 “老糊涂,顽固不化!” 没多久,席晔冷着脸撕掉那几张纸,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 “她清清白白,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我看爷爷最近是不是管得太宽!”他加重语气,将碎片扔进垃圾桶里,面无惧意。 这话一出,老太爷愣在当场。 老太爷一生号令下属,指导后辈惯了,就连他的儿子都没有如此和他对着干过。如今,眼前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小子却对他言语夹枪带棒的。 席晔对他冷眼相看,站在原地不动。 老太爷瞪大眼睛,气血上涌,顺手拿了旁边的藤条就往席晔身上抽去。席晔也不躲,任由他发泄着怒气。 十几下后,老太爷停下动作,捂住心脏处,气喘吁吁。 “你要是把那个女人娶了,就别进我席家的大门!” 席晔忍着背部的痛楚,伤口火辣辣地疼,可他却没了知觉。 脑海里,除了震惊,还有无边无际的愧疚,以及说不出的心疼。 门口的佣人见状,赶紧上前来把老太爷扶走。 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席晔站在原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次日,席晔找到阿强,邀他去了城郊的墓园。 两人带了酒,坐在一块墓碑前,沉默地喝着。墓碑的主人是一位极为漂亮的少女。照片上的少女,笑意浅浅,不谙世事得如一块最纯最通透的玉。 阿强喝了几口酒,看着那张照片,眼前渐渐被雾给沾湿。 他转过头,恍着啤酒罐:“金三角那边已经有消息了,那两个人贩子现在在弄一批货,不出意外,下个星期就能截住他们。” “嗯。”席晔淡淡应着。 两人沉默地喝酒,那块墓碑前放着一束金黄的菊花。 下过雨的天空晴朗起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浑身舒畅。墓园的底下,埋葬了生命,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积了厚厚灰尘的秘密。 席晔喝得酩酊大醉,被阿强送回了别墅。 半夜,他从冰凉的床上醒来。 屋内亮着一盏床头灯,席晔艰难地睁开眼,从床上起来。 手机有未接来电提示,有父母打过来的,也有陈秘书打过来,还有一条短信,是李绮橙发过来的。 “明天我回城里,你别工作太晚了。” 他看着那条短信,半天,眉头皱起。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席晔想。 那条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里,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发这条短信时俏皮而可爱的表情。 十一点半左右,他回她—— 李绮橙,我不能娶你了。   ☆、第52章 求婚 这条短信一发出去,席晔就后悔了。 不娶她?这是他一辈子最想干的事。怎么可能不娶她?他每天都想得发疯,想名正言顺地把她拥进怀里,想给她完整的家庭,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他想抹去她昔日受的那些苦痛。 席晔打心底里知道,她其实是个自卑而敏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却占据了他的天地。 只是他不配。他是个罪人。一个身上带着污浊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那么善良淳朴的她? 席晔握紧手机,手指骨节泛白。 他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对面的群山。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似在讽刺和嘲笑他的悲哀。 十二点,席晔收到她的回复。 我不要你娶我。 他的手指开始发抖,打字的时候,一度忘了怎么操作,像是没了心智的木偶。幸好她回了,她回了,他就有借口说他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宁静小山村的平房中,屋内黑漆一片。李绮橙躺在床上,等着他的回复。 没多久,手机就震动起来。她打开收信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发过来的回复。 我很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刚才的慌乱和不安烟消云散,李绮橙躲到被窝里,闻着他残留的气息,面带笑意,快速地按键。 才不要嫁给你这个流氓! 这条短信发出去没多久,他就打了电话过来。李绮橙接通电话,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一摸耳朵,更是烫如烙铁。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声音。 这种小鹿乱撞的心思,李绮橙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可她讶异,自己的心竟然还有复燃的一天。 电话那边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李绮橙张了张嘴,奈何发不出声音。她很想告诉他,她在等他的短信和电话。可这样会不会不太矜持了? 或许从很早以前,她对他的感觉就已经变样了。有了这个意识的李绮橙,脑海里炸开了烟花,绚烂而美丽。 “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席晔语气平静地告诉她。 她翻了个身,在那边轻笑了一下。 电话那边的女人,他放弃不了。可…… 席晔握紧双拳,胸膛一再起伏,本来到嘴边的那声“对不起”,却生生变成了…… “你愿意嫁给我么?愿意的话,就咳两声,不愿意,就咳三声。认真回答我。” 那边一直沉默,他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 五分钟后,响起了第一声咳嗽。 接着第二声。 席晔屏住呼吸。 十秒过去了,没有声响。二十秒过去了,那边仍旧安静……一分钟过去了,死一般的沉寂。 “等着我,就是死,我也要把你娶进席家。”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窗户开着,夜风稍稍让席晔的头脑清醒了些。 待那边挂了电话之后,他收好手机,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颤抖着双手将烟点燃。烟雾缭绕中,席晔眯起双眼,脸色煞白。 不管刚才她答不答应,他都下定决心了。这条路可能会走得很艰难,可比起失去她,他宁愿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 *** 老太爷在床上躺着,席家栋坐在他旁边。 “爸,后辈间的事,您硬插手,不是让事情进了死胡同么?”他显然也不大同意老太爷的做法,“那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即便真是有回事,也不该做得这么绝。”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是说的气话。你看看你养的儿子……我又不是反对他,他倒好,跟吃了火药一样,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我知道那孩子吃了不少苦头,我当时也没反对她嫁进来,可后来那兔崽子把我激得……” 事后,老太爷也觉得那番话说得太绝了。他不是不懂,只是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一时间,两个长辈皆无话可说。 正值下午,席晔去接了西瓜放学。回到老宅,他直接将孩子领进老太爷的房间。 “太爷爷。”西瓜放下书包,朝他跑过去,“您身体好些了嘛?” 老太爷心情顿时好起来,笑眯眯地:“好些了,好些了……” 抬头,见席晔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笑意稍稍收了些,他叫来管家,把西瓜带出去后,沉声问大孙子:“你来干什么?” 席晔走近了两步,突然在他面前跪下。 “爷爷,对不起。”他低下头向老太爷认错。 老太爷轻哼了一声。 “我要娶李绮橙。”席晔继续说。 说完,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老太爷。 “……” 良久,老太爷拿起床边的电话。 “夏管家,你过来一下,把黄历拿来。” …… 星期六一大早,李绮橙从曹家村出发,穿上席晔那次在医院给她的裙子,在那个破旧的车站等待清晨的第一班公共汽车。 等车的途中,她正理着头发,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中,却突然插*进来一个高大挺拔、长相粗犷的男人。男人的左脸颊上方靠近眼睛处,有一道约莫三厘米左右的疤痕。 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如一座魁梧的大山,沉默而充满无知的危险。 李绮橙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几步。 她握紧手上的包包,背对着他,安静地等待汽车。车子进站时,李绮橙突然察觉背后有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她转过头,正好对上那个男人的眼睛。 单眼皮下的瞳孔,让她联想到了在山谷里狩猎的鹰。 她打了个寒颤,慌乱地往车上挤,最后找了个比较偏的位置。男人坐在离她的前面座位。李绮橙拍了拍胸口,将头转向车窗外。 或许只是巧合,她多想了而已。 一路下来,汽车慢如蜗牛,回城里足足花了近四个小时。李绮橙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子刚好停稳。 售票员扯着嗓子:“睡觉的赶快起来,下车了,下车了……” 她揉揉眼睛,起身,跟随人流下了汽车。 男人已经不知踪影。 李绮橙彻底松了口气,继续去坐到老宅的公交车。 一路上,她回想起昨晚席晔和她说的那番话,心里也不知怎的,甜得冒泡,跟浇了甘蔗水一样。 繁华的城市不再给她压抑感,来来往往的车流让她觉得莫名地高兴。 李绮橙偷偷从包里拿出那条手链,重新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她在偷着乐时,却更大弧度地扬起嘴角。 来到老宅门口,李绮橙远远就看见席晔靠在大门旁,低着头,侧身对着她。只是从她的角度看来,他比前几天要憔悴了些。她捋了捋头发,加快脚步。 走到他面前,她拍拍他的手臂,拍醒了正在愣神中的男人。 席晔见到她,眼里闪过一阵慌乱和愧疚。 她浅笑着,主动挽过他的手。当她把手放进他的臂弯时,席晔看见了那条消失已久的紫水晶手链。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而美丽,就像今天的她一样。 他握住她的手腕,忽然就笑了。 李绮橙正往前走,还没踏进门口,就被他紧紧抱住,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发顶上的吻和无数声“对不起”。 她被他勒得有些难受,也不懂他莫名其妙的道歉是怎么回事。这门口人来人往的,佣人都开始朝这边看了。 “对不起……” 道歉还在继续,李绮橙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虽然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何突然转变,可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抚他。 这是,她的男人啊。 周围人的眼神是怎么样李绮橙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她,满心满世界都这个男人。 两人在门口温存了十几分钟,在吃午饭之前,席晔将她领进了堂屋。 老太爷坐在堂屋的藤椅上,见她来了,让管家去把正在后院玩耍的西瓜带过来。他喝了口茶,朝李绮橙招招手,“孩子,过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苍老,却有股天生的威严。李绮橙看了眼席晔,他用眼神示意她过去。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懂礼貌一些,缓步朝老太爷的方向走过去。 到了老太爷跟前,她见他拿过桌子上的方盒,后将那方盒搁在她的手心。沉甸甸的盒子到了她手上,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这个盒子李绮橙记得很清楚,是端午节那天,席晔拿到她面前的。她依稀还记得里面有几样首饰。后来她把这个盒子还给了席晔,这才又回到老太爷手中。 “席老大他奶奶,跟你一样是贫苦人家出身,你们都很善良。”他慢慢说着,热茶的雾气飘到那张苍老而布满褶皱的脸上,“今天我把他奶奶的这套首饰给你,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要?” 盒子越来越沉,这个大家族最重的东西,落在了她的手上。 李绮橙又想起昨晚席晔说过的话。他说,就算死,也要把她娶回席家。 下一瞬,她看向老太爷,鼓起勇气地对上他的目光。 像是被赋予了一个神圣的使命般,李绮橙接过那套首饰,认真而坚定地点头。 *** 那晚,在老宅用过晚饭,不到二十分钟后,李绮橙就被席晔拉上了车。 他带着她在高速路上狂奔,乘上了最自由的风,两个人的心越来越近。今晚的月亮害羞地躲进云层里,只有几颗星星稀稀拉拉地挂在天上。 车子在他的公司门口停下,他握紧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的王国。 “这是我的夫人。”他见人就这么介绍她。 李绮橙接收到很多疑惑的、歆羡的、嫉妒的、祝福的目光。他将她拥在臂弯里,说出这句话是,语气充满自豪。 她是他的夫人。 这个称呼,好像真的不赖。她的脸颊微醺,朝众人很自然地笑。这个时候的她,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即将为人*妻的幸福。那抹幸福让很多女员工伤透了心。 随后,他拉着她上了顶楼。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抱着她,重复着今天的道歉行为。李绮橙摸着他的头发,将他的手引到了她胸前的柔软。 “你真的想我这么做?”他很努力地征求她的意见。 李绮橙主动脱了衣服。 这个傻女人……他眼睛一红,低头吻住她。她的唇柔软而充满芳香,蛊惑着他。 她的身体也软得让他发狂。   ☆、第53章 烟花易逝 办公室与外界隔绝起来,成了一个封闭的大蒸笼。 尽管室温和外面的毒辣阳光比起来,温和而舒适,但李绮橙却处在极度的水深火热之中。她被席晔抵在那块干净透明的玻璃上,双手被他擒住,一前一后,一冷一热。他贴着她,仿佛要掏空她的身体般,无休止地索取着。 “喜欢吗?”席晔喘着粗气问她,一只手在她的发丝里来回穿梭。 两人以最亲密的姿势相拥,他将她的身体罩住,大掌在她的肩上游移。 李绮橙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 一番下来,她被他抱到沙发上,紧密地贴在一起。 在这里做这种事,而且还是她主动的,和古代耽误朝政的妃子简直一样了。李绮橙意识到这点后,羞愧地躲进他怀里,半天都没动一下。 仿佛过了很久,她听到他说: “订婚仪式就不用办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中式的?西式的?” 李绮橙微微抬头,表示自己不想要婚礼。 “嗯。”席晔没多问,只是更紧地将她拥住,“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说完,他含住她的唇。 身体空空的,尽管刚才和她如此亲密,他仍旧觉得自己处于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怀里的女人乖巧而安静,可就是这样的她,让他沉默。 现在的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既然路是他选择的,那么一切后果自然由他来承担。 只愿…… 席晔眼神灼灼。 只愿她往后的日子能过得平安幸福。 下午五点,今天的最后一个会议结束。几位高层人员在出门前,纷纷向自己的顶头上司表示了祝福。与此同时,各大论坛网站的新闻首页也是g市含金量最高的单身汉即将结婚的消息。 在市中心那块有着最贵广告费的广告牌上,放了这样一组图片—— 穿着朴素的女人蹲在地上,侧脸温柔,面带焦急;在地上躺着的浑身湿透的男人双眼紧闭,俊脸却足以让大部分女人认出来。男人显然是溺水了,女人正在给他做人工呼吸。 这个所谓的“人工呼吸”,在路过的人看来,却更像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的亲吻。 画面唯美而安静,却透出一股让人歆羡的缠绵。很少有人知道,这组图片是照片上的男人自己花高价从一位记者手里买来的。 当天晚上,席晔在公司网站的首页放上了妻儿的照片。就当众人在惊呼这个长相温婉的女人居然带着这么大的儿子时,席晔又在某社交账号上放上去一段长达几百字的声明。 与其说是声明,倒不如说是颗炸弹,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很仓促地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将于近日与我未来的妻子李绮橙走进婚姻的殿堂。这篇文章,是我昨晚写好的,写写删删,将近三个小时。我是个商人,不会卖弄笔墨,只会用最简单的语句来表达我所想的。 和妻子的相识,是在大学期间。后来因为发生一些误会,导致了她生活上的困难。而在这七年里,我并不知情。 七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焦躁的状态中。后来我明白了,这恐怕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前些日子,我们再次相遇。如你们所想,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分手的情侣。那是因为我做了错事,让她这七年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世上恐怕再没有这样一个女人,能让我茶饭不思,想尽办法也要把她娶回家。她很善良,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到现在的相爱,这期间,我能确定我这辈子做想做的事情就是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不想说过多的话,也不希望大家对她抱有任何坏心的猜想。她不仅是我儿子的母亲,更是我的妻子。 最后,我想对我的妻子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这篇文章一出,不到三个小时,转发量就达到了几十万。人们读下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却是一个男人深深的忏悔。这倒不像是宣布喜讯的,更像是在昭告世人,是他席晔死皮赖脸做了错事巴着这个女人不放。 因为席晔突然传出的婚讯,无数女人伤透了心;而在读完这篇文章后,又不禁潸然泪下,暗自神伤。有心理学家甚至逐字逐句地将它拆分开来。一时间,它成了众人口中相传,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尽管这样,还是有嫉妒心重的女人和自己的朋友闲聊时说李绮橙的坏话:“我看啊,肯定是奉子成婚。说不定是当初这女人给席先生使了不干不净的手段,结果怀孕,过几年把儿子养大了,有了筹码才找上门的。父母让结婚,席先生又是个孝子,肯定不敢忤逆。” 只是这种类似的谣言,兴不起风浪,三人也成不了虎,很快就被埋没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 星期一晚上,在一个不算高档的小区里,一辆卡宴出现在停车的位置。 李绮橙忐忑不安地揪紧裙角,小巧的鼻尖上甚至冒出了细汗。席晔覆住她的手:“紧张了?” 她转头,对上他戏谑的眸子,一时间垮了脸。自从打算和他结婚,李绮橙事后并没有告诉舅舅一家这个消息。舅舅不仅是她的亲人,更是她的恩人。他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不重视自己? 上了楼,李绮橙凭着那天的记忆找到了舅舅家。 门铃按了三分钟后,才有人来过来开门。客厅只亮了一盏灯,整个房间被昏暗的光线充斥。来开门的人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头发也散着。 沈碧珠见到是李绮橙,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橙子姐……” 席晔浅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将视线移到他身上,轻声开口:“姐夫。” 这时,里屋传来高文秀的声音:“碧珠,谁来了?”沈碧珠转头,往里面回了句:“妈,是橙子姐。” 屋内似有一股腐木的味道,厨房的燃气灶上,还在煎中药。李绮橙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老家的场景。那时,外公得了食道癌,吃不下饭,成天呕吐。父母到处为他求药,家里的炉子不间断地烧,甚至她半夜从梦中醒来,都能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她还记得外公临死前,不肯再喝药,只是想吃一口肉,可这个心愿,到他闭眼之前都没有实现。 沈碧珠擦了擦眼睛,让两人进屋:“不用脱鞋,直接进来。” 李绮橙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在沈碧珠转身之前,李绮橙拉住她的手。 “姐……” 几秒后,沈碧珠捂住脸,哽咽起来。 “碧珠啊,把客厅里的水果拿出来招待你姐……”高文秀在卧室里喊话。从她的声音里,李绮橙听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情绪。 沈碧珠走过去,悄悄掩上卧室的门,后又回到客厅。她红着眼看向李绮橙,泪意却再也止不住:“我妈,得了贲门癌……” 刚才那个关于儿时外公的回忆如潮水般向李绮橙袭来。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就在前些天,她还在酒店里看到高文秀;而今天,却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李绮橙的胸口有种堵塞的、苦涩的感觉。癌症,多么可怕的字眼。李绮橙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击垮她的舅妈。在这样的疾病面前,以前那些恩恩怨怨,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也是前天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爸出去筹钱了,碧晨还在学校,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妈一天比一天瘦,饭也吃不下……” 沈碧珠的话在耳旁断断续续地响起,充满了无奈和恐惧。前段时间沈碧晨的事,恐怕让舅舅操碎了心,而今天呢,李绮橙甚至可以预想到那个老实忠厚的男人肯定又会苍老几分。 半响后,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席晔很快就接收到她的眼神,他明白她的想法。 没过一分钟,他告诉沈碧珠:“医疗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联系最好的医生来协助舅妈的治疗。” *** 江边的风吹走身上的燥热,灯红酒绿的城市少了乡村的宁静感,让人的情绪变得复杂。 李绮橙靠在栏杆上,一只手被旁边的男人握住,垂头看着逝去的江水。 “伤心吗?毕竟她以前那么对过你。” 两人在乡下的夜晚拥在一起睡觉时,她曾经偷偷向席晔抱怨过。 李绮橙内心说不出的复杂。她曾经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从那时候起她就比很多人都清楚,活下来对一个人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别去想这些了,一切有我。”席晔见她都快成苦瓜了,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 他现在一点都见不得她有烦心事,她烦,他的内心就更煎熬。 李绮橙只好扯开一抹笑。 “回去吧,这里人多。” 回到别墅,西瓜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睡沉了。两个大人轻手轻脚地回了房。 洗完澡出来,他把她牵到电脑前,打开了自己的个人主页。 然后李绮橙看见了他发到网上的那几段话。 她看完后,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情形。两人经历过事情历历在目,苦涩、辛酸、甜蜜、刺激,五味杂陈,搅在一起,竟让觉得恍如隔世。再回过头看眼前的男人,李绮橙却再也想不起当初的心态。 这时,席晔拿出手机,握住她的手,将这幅十指相扣的画面记录了下来。 这张照片被他放到网上,没多久,转发量就有了一万多。李绮橙歪过头,他示意她去点开评论。 结果评论大都是—— “我的心碎了……” “老公,別娶那个小婊砸!”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娶,啊啊啊……” “点进xx网页,获取更多刺激的成人视频……” 李绮橙一时间起了坏心,用他的账号发了条如下的内容—— 你们知道嘛,我还有个外号,叫贱贱。 席晔看了,凑近她:“贱贱是谁?”那种很低很低的语调。李绮橙耸了耸肩,得意地看向他。 她的行为让席晔想起他前几天偶然翻她放在桌上的记录本时,在种猪代号那一栏看到的两个字。稍微一联想,他顿时黑了脸。 这女人竟然拿他和种猪比! 席晔气得不轻,关了电脑,把她捉住。两人很快就滚到床上去。气喘吁吁的他抵着她的柔软,“我是种猪?……李绮橙,胆子肥了啊,竟然拿我和种猪比?” 话刚说完,他就一举贯穿她。 李绮橙一时间没忍住笑意,歪倒他怀里。   ☆、第54章 温泉旅店 “我是种猪?……李绮橙,胆子肥了啊,竟然拿我和种猪比?” 话刚说完,他就一举贯穿她。 李绮橙一时间没忍住笑意,歪倒他怀里。可她没笑多久,就被他撞得神智涣散。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发现上方的男人正用一种难以读懂的眼神凝视着她。那种眼神,让她回忆起那晚的梦,一种怅然而失意的感觉漫上来。 她撇过头,他身下的动作却加快了。 “你真好……”被她绞得浑身舒爽,席晔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里,声音沙哑,“以后别离开我,好不好,嗯……” 李绮橙伸出手在他汗湿的头发上抹了两下,默默在心里应着:不会离开你的。 这男人最近怎么患得患失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楼下就响起一阵类似于狼的嚎叫。席晔不满地睁开眼,掀开被子,拿了一边的衬衫穿上。从二楼这个角度看下去,后院里那只帅气英俊的哈士奇正蹲在大树下,仰天长啸。 “蠢狗。”席晔沉着脸。天际出现一条亮线,接着山那边冒出了一点橘黄色的光。他垂眸,看着后院出现的一大一小,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妈妈,你看小哈,它在学狼叫,嗷嗷嗷!”西瓜撒腿跑到大树下,蹲在哈士奇旁边,学着它的样子,仰起脖子,发出奇怪的嚎叫声。 李绮橙挽起衣袖,把裙子往一边撇,伸出手去摸哈士奇的头。 “妈妈,我学得像不像?嗷呜嗷呜……”噘着嘴巴的西瓜急于得到母亲的肯定,不停地问。 李绮橙忍俊不禁,点点头,挨着儿子坐下来。草坪上沾了些露水,她刚坐下来,抬眼就看见二楼窗帘旁的男人。 晨光打在他的身上,迷人而沉稳。李绮橙弯起眼睛,朝席晔招手,示意他下楼。 “妈妈,你被蚊子叮了?”西瓜歪头,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疑惑十分,“可是这里没蚊子的。” 突然被这么一问,李绮橙哽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骗他说她睡的地方有蚊子。 “那是爸爸咬的。”席晔噙着笑走过来。 西瓜:“爸爸早上好。”又继续探索刚才的话题,“爸爸,你为什么咬妈妈?” 席晔盯着她的脖子,笑道:“因为你妈妈很好吃。” “……”六岁的孩子懵懵懂懂的,本来以为会得到什么新奇的答案,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西瓜顿觉索然无趣,“哦”了一声,把哈士奇带到草坪上去玩儿了。 席晔挨着李绮橙坐下,刚醒的声音低沉性感:“昨晚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 明知故问,流氓德行! 她拍了下他的手臂,下一刻却被他捉住。后面的大树正好给了两人倚靠的地方,他揽过她的肩,心旷神怡。 “李绮橙,今天我没什么工作,去北山泡温泉怎么样?”他玩儿着她的发梢,附在她耳边问。 李绮橙被他的呼出来的热气弄得心痒痒,歪过头就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她抿抿唇,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于是就答应了。 可想想,泡温泉啊……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李绮橙稍稍放心。昨晚他太没节制,到现在她下面都是红肿的。 “这才是我的好媳妇儿。”席晔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两下,复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下午五点左右,两人在市中心吃完饭后,驱车往北山去了。 北山有个日式的温泉旅店,一年四季生意都很好。席晔提前打电话给这里的负责人,特意让他们空出一个位置。 初初来到这个烟雾缭绕的地方,李绮橙还太适应。她以前的生活太穷困潦倒,根本没钱没时间享受这种生活。一开始,她还有些许局促,可身边有个男人带着,也倒安心。就是在旅店门口,好几个女的频频往这边看,让她心里有些堵。 夜幕降临,山里的空气变得冷清起来。她和席晔被一位穿着和服的漂亮日本女子带进一个房间,女子和席晔用日语交谈了两句便离开房间。 李绮橙茫然地看向房间外面的温泉——只有他们两个人么? 再回头看,席晔已经开始脱上衣。她红了脸,眼睫毛眨了眨,不敢去看他布满红痕的背。 “媳妇儿,过来。”他将上衣扔到一边去,叫了她一声。 李绮橙慢吞吞地走过去,低着头,留了截白皙的脖子给他。 他挑起她的头,似笑非笑:“帮我解皮带。”说完,他拉着她的手往下面去。李绮橙瞟了眼他的裤裆,幸好没看见危险的讯号,便硬着头皮把他的皮带解下来。 待他围好浴巾,便自己先去温泉里面泡着里。 李绮橙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开始脱衣服。灯光朦胧,又配着若有似无的虫鸣声,在这样的氛围下,几分钟后,围着浴巾的她走到温泉旁。 脚先下去试了试水温,刚好适合;干涸久了身体突然逢着了甘露,李绮橙吁出一口气,慢慢地将身子浸进水里。 她揪着胸前的浴巾,抬眼,对面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往水底下看。这边的温泉清澈而透明,虽然灯光不太好,可底下的东西却能看得一清二楚。察觉到他下流的眼神,李绮橙往后面退了退。 “我过来了。”席晔把浴巾扔在岸上,赤条条地往她这边走过来。 李绮橙对上他幽深的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她下面还痛着,可不能在这种公共地方干出格的事情。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席晔见她一副委屈小媳妇儿的样子,轻笑。 他走近她,长臂一伸,两三下就把她身上的遮蔽物给扔出去。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热水润着肌肤,舒服得席晔连连叹气。 手指在她的丰满上弹跳着,他说了句:“只泡温泉。” 李绮橙这才松气。 见她安静地享受,席晔也把手从他最爱的地方拿开。他环抱住她,低声问:“媳妇儿,你那个过了几天了?” 她比了一个交叉的手势。 席晔顿时明白。算算,也有十来天了。他在她的肩上印了一吻,“我们再要个女孩儿吧?” 李绮橙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要一个像你一样善良可爱的。”他紧了紧环在她身上的手臂,“西瓜出生……我没你在身边,让你吃了苦,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 生这么多,你当我是母猪呢?李绮橙撇撇嘴。 一个西瓜就够她操心了,还来几个,她哪里有力气生? “……还是生儿子吧。”半响后,身后的男人幽幽开口,“要是生女儿,长大总是免不了嫁人的,好白菜可不能被猪拱了。生个儿子还能专门出去拱白菜,到头来,也是不吃亏。” 她被他的奇怪思维给惹笑了。不过说到猪,李绮橙就想起自己猪场里刚购进来的那批黑猪。 席晔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不满,用指尖去搓了下她的顶端。身子抖了一下,李绮橙回过神来,转过身子往后退。可退着退着,没站稳,一下子就扑进水里。 那温泉水清亮得把她绝妙的身材展露无遗,席晔看得眼睛都直了,下面立刻肃然起敬。 他走过去将她拉起来,和她十指相扣,嗓音喑哑:“你可真是要我的命啊……” 李绮橙抹了脸上的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撬开了唇齿。她挣扎了两下,身子就软下来。 晚上十一点左右,从濒死边缘回过来的李绮橙躺在日式房间里,睡在旁边的男人专注地替她整理头发。 “刚才我给你播了种,说不定现在已经成功了。”席晔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朝她的胸看去。经过刚才的洗礼,那上面颜色呈现漂亮的水红。 “不对,或许昨晚就有了。” 他说得好像真有那回事。李绮橙不自觉地将手抚上小腹,那里平平的,连丝赘肉都没有。 以前她怀西瓜的时候太胖,晚上睡觉翻身都不得安稳。后来生产那天,更是差点放弃。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当一次母亲,特别是经历过以前的风雨。 “以后你什么都别去想,所有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席晔盖住她的手,亲密地贴着她。两人刚从情迷的漩涡中缓过来,很快就相拥着入眠了。 睡觉前,李绮橙恍惚觉得,最近的席晔情绪不太对,太过温柔,温柔得,像是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甚至有种他在弥补的错觉。 *** 星期二下午,席晔参加完一个视频会议,便匆匆赶往平安巷附近的小学。 小学门口,一堆同龄的家长进进出出,都在准备往自家孩子的教室去。席晔把车停好,快步走向校门口,边走边看表。 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坐满家长,李绮橙坐在后面一排,手里拿着西瓜的考卷,仔细看着。这孩子最近的成绩进步了不少,字也写得比之前好看。她正专心地看,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议论声。 “那不是席氏的总裁?” “他儿子也在这里?” 李绮橙往门口看去,高大英挺的男人发丝微乱,见到她后,抬步就往这边走来。班主任也见怪不怪,清了清嗓子:“各位家长下午好……” 他在她旁边坐下后,拉过她的手,低声说:“来晚了。” 李绮橙把手上的考卷递给他,让他看。 以往的家长会都是她一个人参加,班上也有夫妻一起来的,如今,她身边也有人陪着了。李绮橙心头一暖,也不在意周围人时不时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和席晔在一起久了,她的脸皮好像也变厚了。 “关于成绩,我们班上的李雨泽同学进步很大。从班上的倒数几名,一下子就考进了前十名,非常的刻苦努力,很值得其他同学学习。” 席晔认真听着班主任讲话,比任何一次会议都要严肃;听到她夸奖自己的儿子后,生出的自豪感,比谈成一个上亿的合同都来得强烈。 “儿子真棒。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经常逃课,不及格都是家常便饭。”席晔扬起唇角。 她闻言,诧异得很。 席晔继续说:“成绩又不能当饭吃。” 这下李绮橙可彻底迷糊了。在她的意识中,席晔管理着这么大的公司,又会多国语言,上学期间应该是个精英学生。 “以后别给儿子学习太大的压力,他考不及格照样是席氏的继承人,成绩么,都是浮云……”话还没说完,李绮橙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观念不正常,哪有这么溺爱孩子的?金山银山,坐吃山空,这个道理她都清楚。她没好气地打了下他的大腿,却被他笑着握住手。 “骗你的。” 李绮橙撇过头去听班主任讲话。 席晔敛了笑意,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过几秒,他又朝她平坦的小腹看去,好似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当天晚上,李绮橙洗完澡出来,房里的男人却没了影踪。她走到床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行字—— 公司出了急事,我得过去一趟,你先睡,等着我回来。 李绮橙擦着头发,坐在床边,盯着手机看了会儿。 房间大得她有种空落落的迷失感,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冬去春来,酷夏又开始降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环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日子,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过得清苦也混沌。可如今,她依赖上了席晔,人生又好像是重新被晒到阳光下。 这种生活,能持续一辈子么?以前的种种,真的能消失殆尽么? 李绮橙无心再去想。 如果时间能冲淡一切,她宁愿像现在这样,活得自由自在。 睡觉前,他打来一个电话。电话那边有点嘈杂,隐约还有男人惨厉的叫喊声。 “出了点事情,没问题的……你别多想。早点睡觉,我过不了多久就回来。” 说完,他就挂了。 隐蔽的地下室,灯泡摇摇晃晃。地上的血迹蔓延开来,脸贴在血泊里的男人喘着粗气,“我们无冤无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强踩着男人的脖子,狠狠捻了两下。坐在对面铁椅上的席晔收好电话,吐出一口烟圈,起身走到男人跟前,把烟头朝他的手背摁了上去。 “目的?”席晔轻笑,直起身来,眼神陡然狠戾起来,“活在脏水沟里的老鼠也有资格跟我谈目的?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么?说出来我听听。” 男人的另外一个同伙早就晕过去。他咳了两声,浑浊的眼珠凝滞不动。 “既然你不说,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席晔重新坐回去,冷声道,“继续。” 第二天早上,在刑警支队的大门口,人们发现了两个身上血迹斑斑的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花坛里。 席晔在凌晨四点左右回到别墅。身上被染了一股子血腥味儿,他去别的房间冲了个澡,重新换好衣服来到卧室,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睡了上去。 李绮橙睡得不太好,很容易就被惊醒了。 “吵到你了?”他见她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揽过她的腰,长手长脚搭了上去。李绮橙眯着眼睛好半天,才知道是他回来了,把头往他胸口处擂了两下。 席晔失笑,难得见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低头拍着她的背:“继续睡吧。” 没多久,她又睡沉了。 “跟个小猪一样。”他轻捏了下她的鼻子。 *** 第二天,李绮橙要回乡下。 “才回来几天,就要回去?”席晔很不高兴,“养猪场那边不是有那姓马的男人看着?再不济我就派两个人过去。” 说完,他走过去拉她的手,“不准回去,今天陪我去公司。” 李绮橙蹙眉。她好些天没回养猪场了,以前她要回曹家村的时候,他也没像今天这么阻拦。说到底,那猪场也是她花了精力和心思去整的;她现在已经习惯那边的工作了,每天不见到猪圈里的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执意要回去。 席晔揉着太阳穴:“媳妇儿,你多陪我两天不行么?”语气明显放软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政策。他盯着她,指了指外面的天空:“你看这天,下着雨,乡下路滑,晚几天再回去也是一样。我和马方乾说一声就行了。难道那猪比你男人重要?” 李绮橙最后叹气,任由他上前抱住自己。 “你爱养猪,我也没反对。可我现在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去公司上班也是想着你。你要是走了,我还得晚上开几个小时的车跑去那边。再说,你那小平房里的床太不结实了。” 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李绮橙有些软化了。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天也灰蒙蒙的。她抬头,对上他充满爱意的眸子,没多久就没再提要回乡下的事情。 “今天陪我去公司,中午去吃火锅。”   ☆、第55章 回曹家村 说好的吃火锅,却被一通电话给搅浑了。 马方乾打来的,说是猪场里的猪被人投了药,死了一百来头,包括新购进来的那批黑猪。 “橙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我睡在猪场里,根本没动静……”马方乾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这一百来头猪,损失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绮橙挂断电话,沉下脸色。 “怎么了?”席晔边给她烫肉边问。 望着锅里滚滚的红汤,李绮橙心里越来越难受。苦心经营的猪场才刚刚起步,就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听到消息那刻,她的心像被人割了一刀。 “发生什么了?”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放下筷子,正色道。 李绮橙忍着胸口处的痛意,和他把整件事说了。说完,她立刻起身,表示自己要回一趟曹家村。 席晔虽有心要拦着她,可出了这么一遭事,他也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她回去了。 “我陪你。” 火锅的菜还没上完,席晔便招来了服务员。结完账,他拉过她的手,匆匆出了店。 被他拉着手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李绮橙回头看了眼席氏的办公大楼,倏然停下脚步。她问:你没有工作么? 被她这么一问,席晔却犯难了。今下午的确有几个美国那边的合作商要过来,他一时间光想着她的事,倒把工作给抛到脑后去了。 李绮橙放开他的手,摇摇头,让他回去工作。 “不行,我现在离开你半步都不可以。”说完,他将手上的伞递给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给陈秘书。 她云里雾里地,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送你过去。”席晔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蹙眉道。 下午三点左右,两人到达曹家村。这时雨已经停了,乌云也逐渐散开,有晴起来的迹象。乡村小道上满是泥泞,滑而稀,一个有着酒糟鼻子的男人担着石灰迎面走来,见到李绮橙后,放下担子:“李家闺女,你可是回来了。你家猪场外面摆了好多头死猪,谁造的孽啊这是?” 从这里看过去,已经可以看见猪场。听到男人的话,李绮橙站在原地,往猪场的方向看去。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正从里面把死猪抬出来,扔在地上排成一溜,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一条条蚕蛹。周围围满了村民,而马方乾站在那几十头猪的边上,半蹲在地上抽烟。 李绮橙赶紧跑了过去。 到了现场,她的心更痛。一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些熟悉的猪,李绮橙赶紧捂住嘴,眼睛包着泪水,转了几圈后直淌不住。 小任走过来,情绪沮丧:“李姐,猪是人投毒的。” 地上那些猪,个个口吐白沫,表皮泛紫。那头头中间有花斑的公猪就在李绮橙脚边,它还没死,肚皮有微弱的起伏,却也避免不了见阎王爷的命运了。 几分钟后,李绮橙哭得像个孩子。 马方乾把烟扔了,走到她面前跪下,直扇自己耳光:“是我不好,橙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没看住它们。” 她在这里面花费的心思,比任何事情都多。马方乾仍然记得猪场最初建起来的那几天,她熬夜读养殖手册的夜晚。李绮橙工作认真,并且有一股很大的拼劲儿,猪场里的近两百头猪,她给每个都悉心做着生长记录;一旦忙起来,经常连饭都不吃。 李绮橙抹了把眼泪,上前将跪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她不怪马方乾,现在只想抓出真正的凶手。 席晔站在一边,心头的滋味儿却复杂起来。 看热闹的村民见到李绮橙是和席晔一道来的,再加上前一阵子席晔把秃头光棍儿和杨方忠打得住院的事情还传得沸沸扬扬,都明白这两人现今是个什么关系了。既然这背后有大老板撑腰,死一百多头猪算个什么事? 待围观的人逐渐散去,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可猪场里的人却没一个有胃口的。 “猪之前都好好的,也没染上猪瘟,肯定是有人投毒!”小任愤愤道。 马方乾抓了下短发:“昨晚我睡在猪场里,也没有什么异常。” “小马哥,你还记得不?我今早上来的时候,你都还睡着,要不是我把你摇醒,你恐怕都还醒不来,是不是有人给你下了药?”小任突然说。 “……” 被他这么一说,马方乾可真是有些印象了。“谁会干这种事?”他很是疑惑。 小任:“那可说不一定。肯定是对猪场怀恨在心的人,要不就是嫉妒心重,看不得别人好。” 马方乾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心思不纯的人。除了那天被他扇过一巴掌的阿贵。可那阿贵到现在都在医院里住着,根本不可能来投毒。 到底是谁呢? 这时,一边的席晔淡声开口:“把给猪吃的东西拿去化验一下,这地上的脚印总归是线索。”说到脚印,他往站的地方看了看,“可惜被这么多人踩过。” “哎!”小任悔得很,“当时怎么就没想过要保护现场呢?” “你们有察觉到最近有奇怪的人到猪场附近来么?”席晔问。 “这倒没有。要说不是这村里的,只有搬饲料过来的两个镇上的人。但那两个人我和小马哥都认识,说不上有嫌疑。” 李绮橙扶着一旁的柱子,太阳穴“突突”地跳。席晔没再说话,只是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别着急,会过去的。” 她抬头看了眼他的俊脸,放心许多。出了这种事情,身边有个男人总归是依靠。她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往他怀里靠了靠。 一个小时后,席晔的一通电话就把附近的化验员招来。两个专业人员取了猪食的样本后,便匆匆送去了化验室。 夜幕降临,那一百多头猪也被卡车拉去焚烧。 七点左右,陈秘书打来电话。 “嗯,我马上就过来。你控制好现场,别让她钻了空子。” 李绮橙坐在屋檐的小凳子上,面容忧愁。“我得回去了,你收拾收拾,我们一起。”他蹲下来,大掌包住她的手,和声道。 李绮橙摇头。 “和我一起回去。”他继续说。 她不肯,愁着脸将手从他大掌里抽出。 席晔加重语气:“这里很危险,我们回去。”说着,他又去拉她的手。李绮橙躲开,固执地要守在这里。 “李绮橙!”他喊了她的名字,脸色更是难看,“跟我回去,这里不能呆。” 他突兀的转变让李绮橙有些无措。她作为猪场的一份子,留在这里和马方乾小任守夜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席晔的反应也太大了。 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把凳子往后面挪了下。这样排斥的眼神让席晔心头无比慌乱,一气之下,他把她从凳子上如拎小鸡般提起来,“不要倔,跟我回去。” 两人这么一来,倒像是在争执。李绮橙挣扎了两下,又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惹得他闷哼一声后,踉跄着放开她。 席晔在原地站了会儿,又上前去拉她:“媳妇儿,和我回去。” 李绮橙甩开他的手,往平房里跑,趁他还没赶上来,“砰”的一声便把门锁上了。把门锁上后她就后悔了。两人现在是在吵架?她也不想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可门外的男人实在不讲道理。李绮橙在屋内来回走着,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隔着门板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 李绮橙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堵得慌。 待席晔走后,她打开房门,往黑漆漆的小路上看去。今晚的月光不算好,可也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小路上移动。她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路旁的车灯亮起。那辆车使出去很远,把漆黑的乡村公路照亮,渐渐地,也消失在拐角处,再也听不见声响。 他这是……生气了? 李绮橙重新拖了凳子坐下,看着手腕上的红痕。这些痕迹是刚才和他拉拽的过程中留下的。 养猪场上空愁云一片,而今晚的李绮橙则难以入眠。 午夜,她从奇怪的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第二天一大早,李绮橙就往镇上去了。 昨天的事情算是过了,但今天还得感谢下帮忙抬猪的那几位村民。于是她便去镇上买菜,好招待一下村民。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镇上比以往要热闹不少。有好几个背着背篓的村民在菜场里见到她,都无一例外地问起养猪场的事情。 “哪个不要脸的?我说这年头,赚钱不容易,遭人眼红最麻烦。”李婶儿和她说,“我听说那个席总也来了,你这傻女娃,让他帮你不就行了?” 李绮橙手里提着猪肉,神色黯然下来。 李婶儿看出端倪,也没再说下去,和她闲聊了两句就回去了。 镇上越来越热闹,也有不少的新面孔出现。李绮橙买完菜后,买了瓶矿泉水,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临近十点,她正准备回去,刚把菜提起来,对面就走过来一个平头男人。 男人脸上那个刀疤给人凌厉而沧桑的感觉。李绮橙手脚一慌,对上他冷漠的眼神,猛地心生惧意。 只是这里人来人往,各色小贩和镇上的人络绎不绝。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干出什么不轨之事? 李绮橙抿着唇,低头从他身边走过,生怕他针对自己。 “李小姐,介意去附近的茶馆坐坐么?”男人突然开口。 她微顿下脚步,诧异他知道她名字的同时,也嗅出了丝不寻常来。只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平生没和人结过冤仇,这又是来的哪出? 男人跟了上来,似乎没有恶意:“你好,我叫严路丞。” 他继续说:“我想和你说说,当初你入狱的事情。” 手上那块早已愈合的伤疤仿佛在隐隐作痛,李绮橙凝住脚步。 “关于你背黑锅无辜在牢里蹲了一年的事情,我想我能给你答案。” 听到这句话,她无比慌乱,甚至有捂住耳朵的冲动。这种莫名的排斥不仅让她想起那段晦暗的日子,更让她从骨子里想逃避。 “你不想知道么?” *** 从茶馆看下去,镇上那条河分支出来的浅浅溪流在雨后浑浊起来。吊脚楼隐在一片青灰色的水汽中,远处的荷塘生机勃勃,隐藏在荷叶底下的花苞微微探出头。青石板路上跑过一群手里拿着棉花糖的小孩儿,叽叽喳喳地跑向了河边的阶梯。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了一盘花生。严路丞要了一小瓶劲酒,倒在瓷白的小杯里,慢悠悠地喝着。 “我是当年那位死者的弟弟。”他低声说着,用讲故事的语调,慢慢道出一个被埋藏多年的故事。 严路丞的声音又低又沉,低到她要费力去听。伴随着他口中说出的一句句话,李绮橙的思绪拉到很远。 那个时候,她刚从小山村里被解救出来没多久,孩子发了高烧,她半夜火急火燎地把孩子送去医院。去医院的途中,她撞到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儿。女孩儿说话柔声柔气的,年龄看起来比她小,被撞了也没有责备,反而朝她说“对不起”。 “你的孩子可真是漂亮呢。”女孩儿这么和她说。 再次遇见她,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李绮橙当时在一家小餐馆里做临时工,半夜回家,路过一个偏僻的地方时,当场目睹了女孩儿被一个男人□□。她被吓得不知所措,可见死不救又太说不过去,便在附近找了一根勉强能派上用处的棍子,悄悄靠近正在高*潮中的男人。 棍子还没落下去,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开。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传来,再回头看时,下面还裸着的男人身上却被捅了数十刀,那玩意儿也被割下来扔在地上。 血红色蔓延了整个地面,李绮橙愣在当场,顾不得探究,便慌乱着脚步离开了。 几天后,她被叫去协助警察调查这个案件。再过了几个月,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锒铛入狱。 事情发生的迅猛程度,甚至让她来不及想,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你当时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吧……” 严路丞的话在耳边缓慢响起。茶馆下面的河边,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下水捞鱼;楼下的饭馆飘出阵阵油烟味儿,一切都是如此平和。 李绮橙双手捧着茶杯,将头低下来。桌子上的纹路充满岁月的刻痕,窗台粘蝇板上密密麻麻的苍蝇垂死挣扎着。 那种生不如死,整天在担惊受怕和思念中度过的孤独日子,在黑暗中难以见到光明的时间里,她一度自暴自弃过。 后期,她的精神甚至已经开始错乱。如果不是及时出狱,现在的她,恐怕早就没了清醒的意识,仍旧在那充满苦痛和哀嚎的牢狱里,惶惶度过余生。 “你一定很痛苦。”严路丞放下酒杯,剥了一颗花生。 他说得没错。 她很痛苦。到现在想起来,痛苦仍旧不减当年。 李绮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拼命想浇熄体内的烦躁感,可严路丞接下来的话,让她又陷入挣扎中。 “你想知道,当年是谁把你推进监狱的么?”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半眯的眼睛。 *** 昨天杨妍从治疗的地方偷偷跑出来,来到席氏门口,拿了一把水果刀要自杀,还自言自语地说着席晔是个负心汉,负了她姐姐之类的话。 “你们不知道,他是个恶魔,恶魔!他把我姐姐的孩子打掉了,他做出这么恨的事情……你们看到的是什么?他要结婚?和一个哑巴女人?可笑……” 没人敢靠近她,这个精神明显不太对劲的女人很快就引来了保安,不久后,甚至连警察都来了。 晚上十点左右,席晔的车到达楼下。 杨妍坐在台阶上,在见到他的那一瞬,眼神复杂而迷惘。 “让警方来解决。”席晔站在台阶下面,后面围着一群市民。 “席晔!”杨妍叫了他一声,“你这个负心汉,恶魔!” 手上的刀子在空气中挥舞着,似乎在面前有着只有她一人才能看见的脏东西。席晔站在原地,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一旁的陈秘书提醒他:“席总,要怎么处理?” “让那帮警察用麻醉枪。”席晔不咸不淡地说。 “好的。”陈秘书颔首,抬步走向一旁的警察。 席晔揉着眉间,神情焦躁,正要转身离开,面前的人群里却发出一声惊呼。接着,那个从台阶上不顾一切冲下来的女人用刀子划伤了一位保安,大力撞开几个人后,直直地朝他跑来。 “啊!”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天空,接着人群都慌乱躁动起来。只见陈秘书转过身,快步朝对面跑过去。那把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到一分钟,警察迅速将歇斯底里的杨妍给制伏。 “席总……”陈秘书赶紧扶住被刀刺中手臂的男人。 席晔捂着伤口,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去医院吧。” 陈秘书点点头,招来一旁的司机。他不太明白席晔今天的状态,这种程度的袭击怎么说都构不成威胁。可今晚…… “把那个女人送到国外去,永远别让她再踏进这个城市一步。”上车前,席晔半阖着眼,朝陈秘书道。 “是。” 在私人医院做完伤口处理和包扎后,席晔被司机送回了个人别墅。 太过疲惫的他很快就半倚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醒来后,手机刚好发出了几声震动。 席晔翻了个身,拿过手机,解锁。 十二点,在小镇往曹家村去的公路上,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差点撞上了一辆自行车。手里提着的菜散落一地,耳旁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责备。她煞白着脸,捡起地上的菜,没有理会男人。 回到养猪场,马方乾着急得很。 “橙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绮橙没做反应,把菜递给他后,往屋里去了。马方乾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就没再多问,回头走近了猪场里。 狭小的房间里,李绮橙弓着身体躺在凉席上。就在不久前,她给席晔发了一条短信。而短信的内容是:我们分手吧。   ☆、第56章 渐行渐远 屋内比外面凉快许多,可李绮橙身上还是汗如雨下。尽管身上的短袖早已被汗浸湿,她却固执地用薄被将自己捂紧,蜷缩成一团,浑身僵硬如石头。 漫天的悲楚让她的嘴唇瑟瑟发抖。她被困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思绪混乱。 “送你入狱的那个人,是你孩子的父亲。”一个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强制性地入驻到她的脑海中。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的片面之词,但你不能不信这些照片。” 所有的勇气和信念在那一瞬间倾倒崩溃,花费心思推倒的那堵墙,又重新竖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固、高大。 墙里,住着她自己;墙外,住着他。 下午一点左右,马方乾把饭菜弄好了,摆了一大桌,招呼客人的同时,又让小任去叫还在房里的李绮橙出来吃饭。 小任来到屋外,敲了两下门:“李姐,吃饭了!” 没人应。 再敲,“李姐,你不舒服么?” 正好马方乾擦着手从那边赶过来,“怎么了?”小任转过头,蹙眉,压低声音说:“不太对劲儿啊,从她中午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马方乾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叩了门:“橙子,出来吃饭了!” 仍旧没人应。 这下马方乾可急了,生怕她出了事。正好这边窗户的窗帘没合上,他跑到窗前,往屋里看去,巡了一圈,最后在床上看见了她。 他敲了下窗户的玻璃:“橙子,发生什么事情了?”马方乾赶紧转过头,对小任说:“你去招呼客人,过会儿警察要来。” “好。” 好几分钟后,他手都敲麻了,床上的人才慢悠悠地掀开被子起床。没多久,李绮橙来开门。 马方乾走上前:“你身体不舒服么?” 李绮橙摇头,浅笑了两下,走出屋子,抬脚往吃饭的地方去了。 “橙子……”马方乾跟了上去。他总觉得她的脸色太难看,强颜欢笑得也太过明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先生,你手上的伤还没好,确定要去……”老许犹豫地把手搁在方向盘上。 席晔闭着眼,打断他:“开车,尽快到达。” “可是……” “老许。”席晔猛然睁开眼,眼底蓄着风暴,“别废话!” 老许叹了口气:“好。” 手里攒着的手机界面还停在那条短信上,席晔看了又看,却不敢回复一个字。他怕,怕她知道了真相。 这会不会是她的玩笑?他们昨天不是吵架了么?一般女人吵架耍性子不是动不动都会提分手么? 席晔看着窗外闪过的景物,苦笑——他的小哑巴那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提分手? 除非……她真的知道了。 “老许,再快点。”席晔握紧拳头,上面鼓起数根青筋。 老许:“先生,这路不平,开快了容易出事故。” “……”席晔不再说话,闭上眼静静休息,只是手上用劲越来越大,似要把手机捏碎。 临近四点,李绮橙上了回城里的车。 养猪场里,马方乾正在和警察说昨天的细节。不久之后,席晔便拖着一只受伤的胳膊来到这里。 他先在平房外面敲了几分钟的门,一直没听到动静;后来小任来了,见到他,便说:“李姐一个小时前去镇上坐车回城里了。” “回城里?”席晔眉头紧皱,垂下手,来不及停留,转身匆匆离开。 临走前,小任告诉他:“李姐今天中午的情绪不太对劲。” 二十分钟后,席晔重新回到公路上。 “回去。”他关上车门。 老许很诧异:“夫人没一起么?” “没有。”席晔无心多说,绑好安全带,“快点,追上去城里的那班公共汽车。” 下午的阳光过盛,车里又闷又热,甚至还有人抽烟。整个车厢混杂着尾气味道、人的脚臭味和烟草味,难闻而催吐。李绮橙坐在靠窗的位置,昏昏欲睡。一旁坐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孩子不过一岁出头,睡醒之后便开始吵闹。 她歪过头,盯着那孩子。 孩子眼神很清澈,大概就处于她错过西瓜的那个年龄阶段。孩子见到她,咧开嘴笑了,嘴里吐着泡泡,露出一点刚冒出来的小白牙。 李绮橙绽开一抹苦涩的微笑。 车子开了不过一个小时,她正歪在窗边打瞌睡,忽然一个急刹车,整个车上的人身体纷纷往前撞。没有任何防备,李绮橙的头磕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一时间被撞得迷迷糊糊,天旋地转。幸好那座椅还不硬,她揉着额头,听到司机打开车门的声音。 “你会不会开车啊!”司机暴躁的声音传来。 “哎,你干什么?我报警了啊!” “……” 李绮橙晃了晃脑袋,终于把那股晕劲儿缓过去了。外面司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走到车窗前,一一查看着。 “怎么回事啊?还要不要人走了?”一些脾气急的乘客开始抱怨,让售票员打开车门,抄起袖子要下去帮司机。 门一开,席晔就踏上汽车。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头埋得很低的李绮橙。几秒后,李绮橙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猩红的眼眸。 她木着脸,移开视线。 司机已经上车,一上来就要去扯席晔的衣领:“你这人有病是不是?” 闭了闭眼,席晔冷着脸:“放手,我只是来找个人,找到就走。你的损失我会赔偿。” 语罢,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打这个电话给我的秘书,他会赔偿。” 司机接过名片,看了两眼,表情一变再变。等他把名片收好,态度倒没那么僵了,“你快点,后面的车还堵着。” “嗯。” 李绮橙感觉到他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撇过头去看窗外。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那张脸,让她失望又痛心,甚至,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憎恨。 “媳妇儿,和我回去。”他低声下气地和她开口。 坐在李绮橙旁边的妇女见状,抱着孩子起身挪到另外的空位置去。一车的乘客都开始抱怨:“既然是夫妻,吵架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姑娘,你快跟你老公下去,别耽误我们一车的人。” “下去吧,我们还得赶时间呢。” 就连售票员都走过来,把她的车票费退给她,“快下去,这后面的车堵了可不好办。” 李绮橙无奈,只得从座位上起来。走出座位,席晔去牵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没过多久,那辆半旧的公共汽车便扬尘而去。 “上车,我送你回城里。” 老许也从车里探出头来:“夫人,上来吧。” 席晔走近她,态度比刚才还低:“有什么事回城里再说,不行么?” “……”一时无话。 她见他手上还缠着绷带,也没打算在这里僵持下去。李绮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那条短信拿给他看。 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那条短信是李绮橙现在想传达的话。她冷漠的态度把席晔的心割成一瓣一瓣的。席晔酝酿了很久,哑声开口:“当年的事,你知道了?” 李绮橙收回手机,表情淡淡地点头。 “……我让老许送你回城里,你要去哪里直接告诉他就行,上车吧,我不上去。” 老许:“先生,那你呢?” “我等计程车或者公交车就行。”席晔将车门替她打开。 这次,李绮橙没有再拒绝,而是上了车。 老许很为难:“先生,你真的不上来么?” “老许,你问得太多了,赶紧开车吧,路上小心点。”席晔看了眼后座的女人,直起身。 车子徐徐发动,李绮橙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哎。”老许见状,叹息。 前段时间还甜甜蜜蜜,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 车子一路到了老宅门口,老许将车停下。“夫人,这是要来接小少爷?”他转头问李绮橙。 李绮橙心不在焉地点头。 “你和先生……” 没打算过多停留,李绮橙很快下了车,直接往老宅里面走去。老许见平常谦和礼貌的她态度也冷冰冰的,瞬间觉得讶异。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刚过七点,老宅里刚用完饭。灯火通明的宅子里,传来老人和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老太爷,少夫人来了!” 西瓜正在蹲在地上摆弄着玩具火车,听到妈妈来了,眼睛瞬间放亮,“太爷爷,我妈妈来了。” 老太爷:“去吧,去把你妈妈接过来。” “好咧!” 他奔着小短腿跑进院子里,正好李绮橙走过来。 “妈妈!” 李绮橙眼睛倏地一红,鼻子泛酸,弯下腰紧紧抱住儿子。 西瓜拍着她的背:“妈妈,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猪都长大了么?”李绮橙稍稍松开他,提到猪,心情比刚才更加低落。 好歹是一起生活过六七年的母子,西瓜很快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捧着她的脸,问:“妈妈,你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李绮橙摇头,牵起他,往堂屋里走。 去堂屋之前,她告诉西瓜,她要接他回平安巷住两天。“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回那里?”西瓜不解。 她说:因为小胖和豆腐坊的奶奶想你了。 西瓜一知半解地答应,“行,其实我也有点想他们。” 来到堂屋,老太爷赶紧让佣人端来糕点,“席老大怎么没和你一路回来?我听说他昨晚被一个疯女人给刺伤了手臂,没什么大碍吧?他电话也打不通……你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让人这么不省心。绮橙啊,以后结婚了,你得多管管他。” 李绮橙勉强地扬了扬唇角。 而后,听到西瓜说要跟着妈妈回去住两天,老太爷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立场阻止。他问李绮橙:“没吃饭吧,我们刚吃完,厨房还留着新鲜的。” “……”李绮橙牵过西瓜,并没有留下来吃饭。 “那你收拾下西瓜的衣服,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老太爷咳了两声,让佣人打电话通知司机。 “谢谢太爷爷。” 出了老宅,母子俩刚好遇见打的回到老宅的席晔。台阶上,李绮橙表情麻木,眼神邈远。 席晔付了车钱,去问一旁等候的司机,得知是李绮橙要带西瓜回去,瞬间攒紧拳头。上天连最后一点机会都要给他剥夺了么? 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谁也不能夺走。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母子俩走去。 喉结上下浮动,“李……” 还没等他叫出她的名字,李绮橙便挥手示意,刚好拦住那辆准备离开这边的计程车。她牵着她的儿子,面无表情地从席晔面前走过。 连个正眼都没给。 西瓜低着头,握紧母亲的手。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隐约觉得,他的母亲,是在让他抉择。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李绮橙。   ☆、第57章 真相 眼看着母子俩要上计程车了,席晔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走上前,挡住车门。 “不好意思,他们不坐了。”他转过头对不明所以的司机说。生意被搅黄,司机翻了个白眼:“到底坐不坐啊?这不是耍人么这?” 李绮橙没理会他的行为,绕到车子的另一边去,先把西瓜塞了进去。 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那张脸,怕自己一个冲动过去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奈何席晔固执而强硬,又跑到车的另一边去拦住她。 司机探出头来:“小姐,到底走不走?” 李绮橙抿唇,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谈谈,关于那件事……我有很多想说。”见李绮橙要走了,席晔拉住她的手腕,放柔声音,“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两人磨磨唧唧地让司机很不耐烦:“哎,我说……” “闭嘴!”席晔暂时放开她的手,掏出皮夹,抽了几张人民币出来,“安静一点,这钱够让你不说话了么?” 司机拿过钱,当真没再说话,只是独自念叨着,“嘿,这年头,钱跟纸一样……” 现场沉寂下来,李绮橙背对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到他又要来拉自己,她往后退了几步,边退边把手上那条手链给解下来。 席晔眼睛越来越红。 她举着那条手链,用力一扔,扔进了一旁的喷泉里。如果李绮橙现在能说话,一定会送给他四个字:好聚好散。 面对他,她再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憧憬着为他再孕育一个孩子,可现在…… 李绮橙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打开车门。 这期间,他并没有再固执地拦住她,而是在她将那条手链扔进喷泉里后,垂下了手。一股无力感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慌。 席晔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上车时,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足以将他打进地狱。 万劫不复。 —— 李绮橙并没有首先回平安巷,而是去了那家私人医院。高文秀最近在那里住着,病情虽然不太乐观,好歹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即便最近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来医院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司机并没有收她的钱,“刚才你老公不是给了钱么?我就不收你的了。” 李绮橙一言不发地带着西瓜下了车。 一路上,西瓜问她:“妈妈,爸爸惹你生气了?”见李绮橙没反应,他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糯糯道,“我是永远都站在妈妈这边的,没有人比妈妈重要。” 她该怎么告诉他呢?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恐怕无法理解。不过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照顾好他。这么多年来,再苦再绝望的日子都经历过了,即便是回到以前,李绮橙也不会抱着低沉的心态生活。 幸好,她还有她的宝贝。 到了高文秀的病房门前,正好遇见满脸憔悴的沈碧珠。沈碧珠见她来了,理了下头发,“姐。” 西瓜:“大表姑。” “乖。”沈碧珠半蹲下来,捏了下他的脸蛋,“西瓜长胖了啊。”她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更是苍白难看。 病魔真是能摧毁一个家庭。李绮橙心里十分不好受,拍了拍沈碧珠的肩,又朝她鼓励地笑笑。 “我爸他……去见那天欺负小妹的男人了,不过没什么事儿,那男的前段时间一直在楼下等着,我爸应该是去找他谈话的。小妹高考还有十来天,你也知道,她是班里的尖子生,一点都不能怠慢的……”沈碧珠和她说着家里的近况,提到高文秀时,她明显缓了语速,“妈……她不太乐观。或许是人生前太过强势,得了病,反而比普通人要悲观。” 这个道理李绮橙是懂的。当初外公得了癌症,也是这般。人之将死,恐惧感是普通人难以体会的。 在门口谈了会儿话,沈碧珠将母子俩带进了病房。 高文秀半眯着眼坐在病床上。她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消瘦,脸颊高高隆起,露在外面的手也干得像是濒死的枯木,整个人死气沉沉。屋内飘着一股呕吐物的味道,尽管每天有专门的人来打扫,可一直都挥散不去。 听到声响,高文秀睁开眼睛。说实话,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 “碧珠啊,拿水果给孩子。”高文秀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边堆着的几袋子水果。 面对高文秀的和声和气,李绮橙笑了笑,推着西瓜上前,让他去打招呼。西瓜很明事理,“舅婆,我和妈妈来看你了。” “好好……”她闭着眼点头。 几分钟后,高文秀对大女儿说:“碧珠,你带西瓜去走廊上玩,我有点事想和你姐说。” 沈碧珠在两人之前扫视了一圈,随后拉着西瓜出了病房。门被合上时,高文秀指着不远处的凳子,“坐吧,别站着。” 李绮橙遂把凳子搬过来。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 “这里的医生很好,感谢你。”良久,高文秀从病床上起身,“我得病的事,确实拖累你了舅舅和你两个妹妹。世事无常啊,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多久。”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开口,仿佛说话都很费力:“以前我对你态度是差了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死了,碧珠和碧晨就得她们爸爸一个人照顾。” 闻言,李绮橙搁在双腿上的手握成拳。 高文秀继续说:“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李绮橙摇了摇头。 “我活了近五十年,还没看到女儿享福,就要入土了。”她哀叹着,“这些话我不敢在她们两个面前说,碧晨最近一直在学校,她爸爸都不让她回来,瞒着她。你也知道她要高考了……” 高文秀断断续续地说了近二十分钟,最后捂着胸口,俯身吐出几口黏痰。 李绮橙赶忙去给她倒水。 “唉……” 从医院里出来,天已经彻底变黑。李绮橙背着儿子,沿着小道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妈妈,舅婆会好吗?”西瓜趴在她背上问。 “……” “我知道,得了癌症就会死。舅婆以前虽然对我们不好,可我不想她死呢。”他闷闷地说。 孩子的话让李绮橙陷入沉思。 回到平安巷,李绮橙简单地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屋里有些日子没住人了,不过简单收拾收拾也还勉强能凑合。 西瓜一向睡得早,铺好床他就爬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李绮橙躺在凉席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给他驱赶蚊子。 十点左右,她关了灯。 黑暗中,情绪被放大无数倍。白天堆积的痛苦瞬间崩溃,而重新回到这间她住了十几年的屋子,这间她曾经试图自杀的屋子,对于李绮橙来说,则是一把被烧红的尖刀。这把尖刀,割去她身上的肉,挖掉她的心,让她浑身都开始抽痛。 放下蒲扇,她怕吵醒了儿子,便穿了拖鞋下床,坐到饭桌旁的小凳子上。 黑暗和寂静无异是发泄情绪的出口。李绮橙捂着脸,低声啜泣,白天憋住的泪水此刻倾倒而下。不能出声,她就张开嘴巴,尽量控制住负面情绪。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在她准备放下过去接纳他爱上他时,来这么一出? 李绮橙想放声大哭,做不到,只能掐着手臂,让疼痛来麻醉自己。幸福明明离她那么近了,明明她都抓住它的尾巴了。 难道真是老天看她太过顺风顺水,才来报复她? 她不甘心,她恨…… 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李绮橙起身准备去屋外洗把脸。打开门后,巷子里的路灯下,她见到了带给她莫大痛苦的男人。 手搁在门上,抓紧,再抓紧。她抑制住上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漠然地走下台阶,去水龙头前,舀水洗脸。 她红肿的眼睛,席晔看得清清楚楚。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你。阿强来求我,他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兄弟,我只能……对不起。”他上前了两步,路灯衬得他的皮肤惨白惨白的,“别离开我,我会好好弥补你和儿子,不行么?” 李绮橙关掉水龙头,转身,正好对上他的俊脸。 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她的意思了么?这男人怎么还阴魂不散?他还想仗着她对他有一丝情意,迫不及待地让她原谅? 哪怕当年他是无心的……这不正好说明了连上天都不赞成他们的姻缘? 她的青春年华,差点困死在铁窗里。 李绮橙惨然地笑,抬起手臂,将那道疤痕给他看。当年那把剪刀她至今还留着,它躺在箱子最底下,时刻提醒着她那段荒唐黑暗的过去。 她慢慢比划着手语:你不是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我今天就告诉你。出狱后十五天,我精神一度混乱。那个下午,儿子刚学会走路,我拿剪刀划的。 最后,她垂下手,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关上门。 与其在一起折磨对方,不如就此别过,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 第二天,李绮橙带着西瓜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回曹家村。 猪场里还剩几十头猪,警方已经立案,开始着手调查这次投毒事件。李绮橙到猪场时,回想起今早上出门,在门口台阶上发现的几个烟蒂,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还去想他?你就这么爱犯贱么李绮橙? 一来到猪场,西瓜就兴奋得不能自已,嚷嚷着要喂小猪。 见李绮橙将西瓜带过来,马方乾倒是有点惊讶,“他不是在席家住着的么?怎么,那席家舍得把他还给你了?” 李绮橙正在打扫鸡舍,也没做应答。 “不过这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么便宜就让给席家了,也不是事儿。”马方乾随口说了句。 拿青菜和了谷糠喂鸡,又把平房外面打扫了一遍,顺便还洗了几样衣服,在这一小时的时间里,李绮橙脸色都不太好。马方乾嗅到点异常,走到一边去打探情况。 “西瓜,你妈妈怎么了?” 西瓜蹲在地上:“妈妈和爸爸吵架了。” “吵架?” “嗯,我们昨晚回的以前那个家,妈妈今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呢。” 马方乾沉默了。几秒后,他又问:“严重么?” “有点严重。”西瓜学着大人般叹气,“反正我觉得爸爸这次惨了。因为妈妈以前再生气都不会对他那样,不过我不想他们吵架。马叔叔,吵架了会离婚么?” “……应该不会吧。”马方乾心不在焉地答。 “最好不会,我挺喜欢爸爸的。” 中午吃完饭,马方乾偷偷溜到了竹林里,拿出手机打给席晔。彼时的席晔刚开完会,接到他的电话那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接通了。 “你怎么回事?又惹橙子生气了?”他劈头就是这么不客气的一句。 席晔看了眼表,“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马方乾口气不善,“整个人都恍惚得很,刚才切菜差点把手都切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是不是有外遇了?我告诉你席晔,你不准欺负她。你不拿她当宝,有的是人!” “没有外遇。”席晔揉揉鼻梁骨,“我们是闹了一点小矛盾。这点你放心,别的女人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哼,那最好!”马方乾顿了顿,继续说,“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不方便说。” 虽然心里还有疙瘩,可马方乾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他告诉席晔:“橙子那么好的姑娘,你要对她好点,女人都是要哄的。” “我知道。” 推开办公室的门,席晔扯下领带,“就这样吧,我不方便多说,你也别去问她。” 还没等马方乾开口,那边就传来“嘟嘟”的忙音。“我要是你就好了。”他苦笑了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中午饭没吃,席晔让陈秘书泡了一杯咖啡过来。他昨晚穿的衬衫还没换,上面烟草味儿有点浓。陈秘书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说:“席总,您今天的状态不好,是不舒服么?” 席晔一宿没睡,早上一大早就开车直奔公司。工作是麻痹自己最好的方式。现在的他一闭上眼,横在眼前的便是那道疤。 真是荒唐。 原来将她推下深渊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第58章 疲倦 良久,席晔拿过一旁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盯着她发过来的短信,半天都移不开视线。 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头顿时紧皱。明明和平日里的味道无异,到口却苦涩难咽。 “陈秘书,这咖啡的味道怎么这么苦?”他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秘书平静地答:“席总,咖啡是按照您一贯的喜好来泡的。” 咖啡苦,无非是人心里苦。席晔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朝陈秘书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好的。” 室内只剩他一个人,寂静而冷清。席晔闭上眼,扯了扯领带,深吸两口气,喉结频繁地上下滚动。 他的橙子,真的要离他而去了么? —— 星期天下午,李绮橙带着西瓜坐车回城里。车厢里一如既往地烦闷,明明是大热天,由于条件限制而没有空调,让人如蒸在大锅里的红蟹一般。 西瓜蔫蔫地坐在她旁边,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妈妈,还有多久到?”他揉了揉眼睛,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湿,眼皮也抬不起来。 李绮橙拿出纸巾给他擦汗,又让他喝了点水。 两个小时左右后,汽车总算是磨回了城里。她抱着儿子下车,还没走几步,却无意间发现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颗亮晶晶的痘。李绮橙心里一慌,低头看了看早就睡着的儿子,心想这事儿耽误不得,赶紧拦了一辆计程车往医院赶去。 到医院后没半个小时,李绮橙正抱着儿子坐在医院的长凳上,陈秘书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来到现场。 “夫人。” 听到他的声音,李绮橙抬头,略觉诧异。 “是席总让我来的。”陈秘书恭敬地说,“小少爷发水痘了吧?” 听到是席晔让他来的,李绮橙瞬间沉了脸色,紧抱住儿子,撇过头,双唇紧闭。 看出她的抵触,陈秘书耐心解释:“席总希望能让小少爷去他旗下的私人医院治疗。这里排队很麻烦,收费也高。” 李绮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他的身体开始发烫,甚至有发烧的迹象。这医院人声嘈杂,排的队伍也长,她犹豫片刻,最后起身,朝陈秘书颔首。 坐陈秘书的车一路到了那家私人医院,刚抵达门口,就有专门的医护人员过来迎接,从她手里接过西瓜。 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如一块巨石压着。李绮橙靠在墙上,半阖着眼。 现在这样,算是又和他扯上关系了么?舅妈在这里治疗,儿子毕竟和他有血缘关系,而且席家那边还不知道真相……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她被这些问题扰得心力交瘁,连来人站到她面前,一时间都没察觉。 直到那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飘来,李绮橙才睁开半闭的眼。 “累了么?我让人收拾一间房出来,你去那里休息。”席晔站在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她。 李绮橙表情疏离地摇摇头,坐到长凳上去。 一时间,走廊上寂静非常。 “没吃晚饭吧?我出去买。”相顾无言之后,席晔轻声开口。 李绮橙没有理他,只是歪过头去看别处。 “川菜好么?这附近有一家川菜做得很好吃。”他罔顾她的不理睬,自说自话,“特别是水煮肉片,我马上去买。” 深吸两口气,李绮橙在他转身之前扯住他的袖子。这样来之不易的惊喜让席晔肌肉紧绷,他转身,正好对上她空洞的眼眸。 我们谈谈吧。她告诉他。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他说的那家川菜馆。这个时候的川菜馆生意尤其好,人来人往,出来的个个酒足饭饱,面带笑意。川菜馆位于闹市街区的黄金地段,店外面挂了几串干辣椒和带叶的玉米棒子,整个店面以红色为主,店内持续飘出一股香辣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席晔带着她来到一间安静的包厢里,点了水煮肉片、鱼香茄子和麻婆豆腐,还要了她最爱的啤酒鸭。 菜上齐后,他替她舀了饭,摆在她面前,“多吃点。” 李绮橙安静地拿起筷子,一声不响地进餐。他在一边,基本没动筷,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她太瘦了,锁骨都突出来一大块。 这么瘦的李绮橙,是因为那次入狱么?席晔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世事弄人,他和她的相识如果再普通一点,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好一点?这样,他就可以自私地和她在一起。可时间不能倒流,事情的发生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席晔后悔又痛苦,见到她,更是心疼得恨不得戳自己两刀。 碗筷相碰,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包厢外传来人谈话的声音,由于隔音效果不太好,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让人胃口锐减,李绮橙吃了一碗饭就搁下筷子。她低垂着眉眼,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随后,她将纸条递给他。 “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席家那边,就麻烦你去说说,西瓜是要跟着我的。我舅妈的事,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 席晔看完,喝了口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她的神色。“舅妈那边,你不担心。”他放下茶杯,盯着上面悬浮着的茶叶。茶叶时沉时浮,升起的雾气半掩住他失望的眼神。 李绮橙将手搁在膝盖上,朝他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她要走了,这样就完了么?这个念头在席晔脑海里迅速膨胀。 手刚触及包厢的门把,李绮橙的腰就被人紧紧抱住,接着,如藤蔓般的双臂缠上来,缠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结婚,在一起,再生一个儿子。”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嗓音喑哑而缓慢,“对不起伤害了你,我该死,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你让我怎样都行,就是别赶我走……” 这样低声下气的他,比前两天更加让人无措。 她闭上眼,想移开他箍在腰间的手,可任凭怎么使力,都无法撼动。颈间忽然沾上了冰冷的液体,李绮橙吸了下鼻子,用力挣脱他的束缚。 她转身面对他,抡起拳头,拼命砸在他的肩上、胸口,发泄似地捶打着。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为什么要来纠缠我?这些她想大声质问出口的话,变成了十分的力道,一拳一拳,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这是他该得的。 最后,李绮橙累了,蹲下来埋首痛哭。 席晔也随她蹲下来,“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他说的什么鬼话!李绮橙双眼猩红地抬头,狠狠推了他一把。身体蹲着很容易失衡,席晔一个不小心就坐在地上,头磕在椅子上,一阵眩晕。缓过神来时,包厢门已经打开了,服务员站在外面,用尴尬的眼神看着他。 “先生,刚才那位小姐哭着跑出去了。” 他匆匆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现金,递给服务员。 “哎,先生,还没找零和开发票呢!”服务员拿着钱,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先生!” 见他匆忙不予理会,服务员叹了口气,最后数了下钱,偷偷将多余出来的几张放进自己腰包里。 —— 一路跑回医院,泪水早就被风干。李绮橙躲到厕所去洗脸,可抽泣却怎么也止不住。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鼻头发红,嘴唇干涩,看起来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偶。 正好沈碧珠在这层楼,她也过来上厕所,遇见李绮橙在那面镜子前拼命用冷水抹脸,惊异她为何在这里的同时,又联想到刚才从自己身边匆匆经过的席晔。 他们,是吵架了么? “姐。”沈碧珠走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了?” 透过镜子,李绮橙见到了和她一样憔悴的沈碧珠。她扬起一个难看的笑脸,摆了摆手。 连沈碧珠这个局外人都嗅到端倪了,更何况她还这么刻意地掩饰。 “刚才姐夫在找你,我看他挺急的,一路过来问了好多人。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李绮橙继续摆手,否认这个说法。 “唉……”沈碧珠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擦擦脸吧,别把自己气着了。” 两人出了厕所,正好遇见在外面守着的席晔。沈碧珠自发地给两人让出一个谈话的空间,和他打了声招呼后就往病房去了。 “刚才我遇见医生了,他说儿子的状态挺好,明天我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这几天你看好他,别让他把身上的水痘抠破了,不然会留疤。” 待他说完这番话,李绮橙越过他离开。 “儿子在302病房。” 走出几步,她停下来,缓缓转身。 我累了。 李绮橙放下手,继续往前走。她的背影单薄得令人心疼,让人很难想象以前的她是个体重一百八十多的大胖子。 等到她消失在转角,席晔才自嘲地喃着:“我知道。” 可是能怎么样呢?让他放弃她? 他根本做不到。 —— 得知西瓜长了水痘过后,席家一大家子都赶来医院。尤其是老太爷和席父席母。 “席老大工作忙得连儿子生病都抽不出时间来了?”老太爷见是李绮橙一个人在照顾西瓜,有些生气。 “太爷爷,爸爸都是晚上来的。”西瓜告诉他,“他都是在妈妈睡着后才来。” 听到这话,老太爷觉得蹊跷。他面上不说,也没再提这件事,回去后倒是给席晔打了个电话过去问。 “你和你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席晔刚下班,还在路上堵着,接到电话时,前面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爷爷,没事,我惹她生气了,就是点小矛盾。”他敷衍着,“你别担心。” “你可得对她好点,既然她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就别到处乱来。商业圈子也杂,你可别去招惹那些莺莺燕燕的。要是被我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席晔挂断电话,忽觉心累。 前方的交通事故让这边滞留了很大一部分车辆,现在掉头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着。 掏出手机,席晔翻出之前他给李绮橙偷偷拍的相片,贪婪地凝着上面的她。前段时间的她,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扬起的,可爱得让人有一口吞下去的冲动;可近几天的她,却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说话做事都是没了生气的,徒剩一具空壳。 一想到这里,他就没由来地厌恶自己。 半个月后,西瓜的水痘也好得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他能和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这天下午,李绮橙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到这边来的衣物,准备接孩子出院。 席晔六点的飞机,他要去邻市出差几天。来到病房门口,他静静地观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不敢上前。西瓜最先发现了他:“爸爸!” 李绮橙拉好包的拉链,手上的动作停下。 “我要去邻市出差几天。”席晔进了病房,对她说。 她不甚在意,把包提上,牵过儿子。 “爸爸,我们要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席晔心头一暖,“你想要什么礼物?爸爸给你带回来。” 西瓜摇头:“不想要礼物。”说完,看了李绮橙一眼,“我只想要妈妈开心。她最近都不太开心。” 李绮橙呼吸一窒。   ☆、第59章 陷入矛盾 西瓜摇头:“不想要礼物。”说完,看了李绮橙一眼,“我只想要妈妈开心。她最近都不太开心。” 李绮橙呼吸一窒。 孩子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成年人心头各不是滋味儿。 “我让老许送你们回去。”半响后,席晔打破僵局,掏了手机出来给老许打电话。等他打完电话,李绮橙已经牵着儿子朝门口走来。 席晔垂眸:“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陈秘书打电话,他会第一时间过去。如果……你不嫌弃,给我发短信也行。”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径直走出病房,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他。 待母子俩走出医院,席晔将病房的门关上,缓步走向她晚上睡的沙发。他脱了外衣,躺上去,深嗅了两下她残留在这里的味道。很干净、很舒服的香皂味道,带着她一贯的温和。 一时间,他沉溺在其中。 没过多久,陈秘书就打电话过来。 “席总,该出发了。” 他恋恋不舍地从沙发上起来,“我知道了。”整理了下领带,又吩咐陈秘书,“你留在公司,如果收到她的短信,要及时告诉我。每天按时把照片发到我手机上,私家侦探换成女的。” “好的。” 席晔可能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种方式来窥取李绮橙的一举一动。 —— 由于西瓜上学没人照顾,李绮橙抽不开身,只好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回一趟曹家村。不过马方乾表示,养猪场发生那天的事故后,最近还在筹划以后的事情,暂时没她的工作。李绮橙也就不强求了。 高考那天,李绮橙专程炖了乌鸡汤和排骨汤,装了满满一大盅,送去了沈碧晨所在的高中。 中学门口人山人海,家长们脸上都呈现出一种焦急的期盼。和李绮橙一道来的还有沈忠国,他看起来老了不少,白发蹿出来,眼袋也重。 李绮橙和他一道走进了学校,在一堆家长中等待着语文考试的结束。 沈忠国最近变得沉默寡言,一路过来连五句话都没说到。不过坐到学校的花坛旁边,他开始说起沈碧晨和郭子衿的事情。 “这件事,我们碧晨也有不对。那男人有未婚妻,她还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唉……都怪我没有教育好。你说这孩子,平常老老实实的,从初中到现在,根本就没去招惹过什么男同学,怎么会这样呢?”沈忠国点燃一支烟,沉默半响,又说,“你舅妈那里,真是要感谢小席。说起来,他肯替我们出这钱,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 李绮橙垂下头。 这时,坐在一旁的有个四十来岁的家长突然朝这边问了一句:“这位小姐,是不是姓李啊?” 李绮橙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满是惊讶和不确定的脸。中年女人看清楚她的长相,朝她笑笑:“你是那个席晔的老婆吧?前段时间新闻上还在播。怎么,家里也有亲戚在高考?” 她抿唇,举了举手上的保温盅。 女人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很快就把话题扯到高考上面。李绮橙心不在焉地听,朝周围看去。 就是这么一瞥,她却在操场旁边的梧桐树下发现了郭子衿。 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她确信没认错。这个郭子衿,到底想干什么?李绮橙想了想,最后把保温盅拿给沈忠国。 “你去哪儿啊?”沈忠国问。 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李绮橙觉得应该去找他谈谈。 初初,郭子衿看到她跑过来,手上的烟差点都给抖落了。他很诧异:“你……你怎么来了?” 李绮橙把手上的手机示意给他看:我想和你谈谈关于碧晨的事情。 “怎么?你也来说教?”郭子衿轻哼,把烟熄灭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一脸苦涩。 “坐吧。”半响后,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排椅子。 两人坐下来,很久之后,郭子衿才开口:“我已经打算取消和赵家千金的婚约了。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和她是商业联姻,两个人都是各玩各的。她在外面有三四个情夫,我呢,也是你想的那样。”他自嘲地笑笑,“当然这次,我可真是栽了。本来想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一辈子的,谁知道竟然栽在那丫头手上了。” 李绮橙诧异地看向他。郭子衿动了动手指,“听说你知道席晔当年做的事了。他昨晚和我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说了很多。说实话,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就打算这么和他掰了?” 这番话,让李绮橙心思微沉。 “李绮橙,你肯定不知道,那家伙在你背后做了很多事,包括你当初被拐卖的事情。你以为,以他的财力和人脉,要知道你的过去难道还不简单么?他教训了那两口子,还让人跑到金三角去千方百计把当年那两个人贩子给抓回来了。” “他知道你过去发生的事情后,那个表情,我看了都心疼。李绮橙,我说句实话啊,当初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你,这就是个误会。不是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罪’么?你就这么把他否认了,急着一棒子把他打死,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席晔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他比我大个两三岁吧,可我也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了。他这一辈子,就有过你那么一个女人,就一个。你俩的认识算是乌龙吧,可后来也两情相悦了。行,咱先不说你对他是什么感觉,我就说他。在我看来,席晔就差没把他的命给你了。谁还会这么宠你?你办那个什么养猪场,他难道很高兴?他那么有钱,说白了还不是由着你来。你就是他的女王,你说什么是什么。昨晚他也是被逼急了,找不到人倾诉,大半夜打电话给我,你猜他最后说了句什么?” 郭子衿故意停顿了几秒,放低声音,“他说,‘我好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 “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参与,不过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的。席晔这辈子看不上别人了,你要是和他掰了,他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了。你不知道,他可是憋了……”他没再说下去,表情变得很尴尬。 李绮橙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是走神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操场。 语文考试结束后,李绮橙精神恍惚地走到原来的地方,那边的父女俩早就等了她二十来分钟了。 “姐,你去哪儿了?”沈碧晨问她。 李绮橙摇摇头,把保温盅打开,示意她快点喝汤。 “姐,你还煲汤过来,太麻烦了吧。妈也真是的,怎么不来,还让你来?”沈碧晨接过汤,喝了两口,“语文发挥得还好,你们别担心,下午的数学是我强项,嗯……这汤真好喝,姐,我已经预料到姐夫以后的幸福生活了。” “好喝你就把它喝完,别浪费了你姐的一片心意。”沈忠国说。 “当然要喝完了。” 看着沈碧晨的反应,李绮橙忽觉心酸。等她考完,迎接她的恐怕不是考试后的彻底放松,而是…… 她苦笑了下,心情愈发沉重。 晚上回去,睡觉前,李绮橙脑海里全是今天郭子衿和她说的那番话。她真的没想到,席晔会将早已过去的事情刨出来。那些往事,她几乎都要彻底尘封了。 不过,郭子衿是他的兄弟,怎么都是向着他的。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掺了多少水分? 别说其他的,就单单这只有她这一个女人这一点,她就不太信。 和她在一起那段日子,他一直表现出对床shi这方面的巨大热情。这么多年来,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女人? 除非他那方面不行。 李绮橙翻了个身,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 “席总,照片已经发到您的手机上了。”陈秘书打电话过来说。 “嗯,我已经收到了。” 席晔刚见完几个投资商,于晚上十点左右回到了酒店。一进酒店的房间,就收到了私家侦探发来的文件。 他并没有急着看,而是等洗完澡上了床后,靠着枕头,踌躇了好半天才打开手机。 照片上的李绮橙,在一堆人中显得很不起眼。学校门口都是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她低头着走路,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盅。 还有几张,是她和郭子衿坐在一起的照片。席晔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最后拨给了郭子衿。 “今天你见过李绮橙了?”他劈头就问。 “对,她来给碧晨送汤,我们聊了几句。” “说了些什么?” 郭子衿:“还能说什么?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得帮你说些好话,不过我看她的反应挺淡的。哥们儿,女人要靠哄的,李绮橙一看就是个老实的,脾气软。你这个紧要关头出差,留她一个人在市里,也太蠢了点。” “我们的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她很排斥我,我越靠近她,她反而对我越厌恶。”席晔抚着额头,苦声道。 “我这么告诉你吧,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烈女怕缠郎,你就得跟快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她逐渐就会发现,哎,原来这个男人对我这么好。你想想,那都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你当时也是个不知情的人,对吧?就冲这点,要她原谅你也不难。” 席晔屏住呼吸,“我该怎么做?” “我教你一招,你就按照这么来办,凭我多年的经验,这招多半有效……” 挂断电话,席晔躺下来,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郭子衿那招,真的有效么? —— 平安巷旁边那个车站由于过于老旧,影响市容,最近已经在动工拆了。回曹家村,只能去另外的地方坐车。李绮橙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临时的坐车点。 临近中午,她带着西瓜回到曹家村。 马方乾见她来了,连忙从猪舍里跑出来。 “橙子,我告诉你,初步可以确定那投毒的人是谁了。”他火急火燎地走近,鼻孔都开始冒气,“那个挨千……”见有孩子在场,马方乾没说脏话,“你知道是谁不?就是那天送饲料过来的两个人。” 送饲料的?平常和他们也认识,怎么会投毒呢?李绮橙不解。 马方乾替她解开这个疑惑:“他俩被人收买了。你知道以前和我有过节那个村里的王主任不?就是他指使的!” 王主任? 她前段时间在镇上吃饭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起过王主任和马方乾的过节。 “我非得去揍死他不可!等证据下来,赔到他倾家荡产!这个人渣!”马方乾愤愤道。   ☆、第60章 出车祸 马方乾正说着,猪场里却传来一阵吉他声,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弹唱。 循着这声音,两人走到里面,到了才发现原来是小任正拿着一把吉他坐在猪圈里,自弹自唱《分手快乐》。他弹着唱着,忘我地闭着眼,猪圈里的黑猪都往这边拱,一个个低垂着耳,争先恐后地要当他的观众。 这番场景,让人觉得好笑又心酸。 “小任前不久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说是他女朋友不满他来养猪。”马方乾低声说着。 闻言,李绮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马方乾拍拍她的肩:“没事儿啊,他过几天就好了。还有那个投毒的事情,等证据下来了,要那姓王的赔。他开奔驰养女人,还出不起这点钱?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把猪场扩大,多揽些人。” 她侧头,朝马方乾扬起嘴角。 所有的乌云都会散开,日子总得过下去的,李绮橙只怕她狠不下心来斩断过去。 毕竟,断在情正浓的时刻;午夜梦回,她从梦中惊醒,枕头常常都湿了一片。 —— 算算日子,正是席晔出差回来的那天。 当时李绮橙正在家里炖红枣银耳汤,银耳散发出来的淡淡滋补香气飘满整间屋子。下午阳光正好,昨晚下过一场小雨,小巷围墙上停了几只麻雀,扑棱一飞,飞出这城中村往更高更繁华的地方去了。 待她刚把银耳汤盛好,西瓜背着书包进屋了。“妈妈,陈叔叔在外面。” 陈秘书?李绮橙端着碗,朝门口看去,男人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果真是陈秘书。 “夫人。”他朝她微微鞠躬。 陈秘书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今天来,是有件事不得不告知您。”他微顿,接着垂眸,语速很慢,“席总他,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李绮橙脸色瞬间煞白。 “啪”的一声,手上的碗掉在地上,银耳汤撒了一地。她听见他说,“席总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头脑一片空白,陈秘书的话在耳边嗡嗡响着,李绮橙颤抖着手扶住一旁的桌子,又听到他说“疲劳驾驶”“睡眠不足”之类的话。 她苍白着脸,鼻子一酸,推开陈秘书就往外面跑。 陈秘书岿然不动,推了推眼镜,眸里闪过一瞬微妙的光。 一个小时后,李绮橙赶到了那家私人医院。在四楼的重症监护室,她见到了席晔的父母和弟弟。整个走廊愁云惨淡,一时间,她如鲠在喉,低着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席母见她来了,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哑着嗓子安慰道:“孩子,没事的。今年我这大儿子多灾多难,被打了两三次不说,又挨枪子儿又给人捅,现在还……不过我相信,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绮橙满心满眼的愧疚。她知道,这次车祸,她占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现在的她,只乞求席晔能赶快醒过来。 第二天,李绮橙让老许把她载去了陵清山里的半山寺。上次她来过,求了两道符,可这符却没有保席晔平安。 车子在山脚就停下了,李绮橙决定徒步走上去。从山脚到山顶,要先经过一个树林,那条林荫小道上时不时会有人虔诚地跪拜在土地庙前。这里的台阶也十分陡峭,爬上去得两个小时左右,然而来往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竹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快到山顶的时候,李绮橙早已是满身大汗。她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座寺庙,擦擦汗继续往上走。 到了半山寺,李绮橙在门口遇见了形容憔悴的沈家姐妹。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经过高文秀的病房时,听到里面传出沉闷而压抑的哭泣声。 世事无常。李绮橙摇了摇头,踏进寺庙的门槛,姿态虔诚。 从小在朴实无华的环境中长大,在山野间见惯了本真的事物,被老实憨厚的父母教导,喝着纯净的山里水,这样的李绮橙,有点傻气,有点心软。譬如现在,她早把她和席晔那点恩恩怨怨给抛到东海里去了,占据她全部思维的,就是能求得他平安无事。 第四天,她在煎熬的等待中,等来了一个好消息——席晔醒了。 她坐在病床前,鼻子眼睛红透了,见他慢慢睁开眼,拿了纸巾掩饰住自己眼里晶莹的泪光。李绮橙握住他的手,慢慢将脸贴了上去。 “别哭,我很好。”他艰难地开口。 第五天,他基本能进食了,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绮橙双手合十,胆战心惊,仍然表现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第七天,席晔下了床,并且能自己上厕所了。 第八天,他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想,就这样死了也好,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会不会也因此而变淡?可是我后来想,我死了,你怎么办?你那么瘦,我还没把你养胖。我们还没再生一个儿子,让他出去拱别家的白菜……我还没好好补偿你。我是罪人,罪人就该活着,看你一天比一天幸福。” 他吻了吻她的手背,缓缓开口:“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么?我想给你和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李绮橙黯然别过头,没说话。他怅然若失,留恋地用大拇指蹭了下那布满风霜的手背,随后放开,“对不起。” 窗外下了暴雨,又急又大,从那布满乌云来势汹汹的天空中倾泻下来,拍击着窗前的梧桐树叶。李绮橙起身去将窗户关好。楼下,一对年轻情侣躲在一把伞里,无惧无畏地朝暴风雨中冲去。雨点打在窗前,噼里啪啦,逐渐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那对情侣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隔绝了雨声,屋内和屋外一时间是两个样。李绮橙走到病床前,扯了旁边的凳子过来,挨着他坐下。 席晔闭上眼,满脸的疲倦。 几分钟后,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一时间,像击鼓般惹人厌烦。席晔气恼地睁开眼,正好对上李绮橙清亮的眼眸。他瞬间无措起来。 那双眼眸,抓了他的眼,扰了他的心,让他甘愿奉上一切。 李绮橙执起他的大掌,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三个字。一笔一划,让他的整颗心就揪起来了。这酸甜的滋味儿,足以将他从失望中拉回来。 她写的是:我愿意。 —— 李绮橙觉得,夏天真正到来的标识,便是那一声声聒噪的蝉鸣;今年的夏天来得尤为早,太阳这个时候就已经毒辣起来,炙烤着早已卷曲的树叶。她满身热气地推开病房的大门,把煲好的大骨汤放到病床前,却发现席晔拿着文件在工作。 她蹙眉,夺过他手上的文件,面带不悦。 “好好好,我不工作。”席晔绽开笑意,带过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胸口处。隔着薄薄的衣衫,她丰满的乳传来引诱他的香味,一时间,藏在被子底下的某个部位慢慢苏醒。 他赶紧放开她,让她去乘汤。 李绮橙煲汤真是一绝,浓浓的发白的大骨汤把猪骨里的精华都融在汤里。这是她专门让买猪肉的师傅剔的最好的猪骨。 “真好喝。”他几口就和把一整盅汤给喝完了。 待他喝完,李绮橙把屋内的温度调高了几度。她坐到一旁去,不耽误他休息,手里拿了一本书,是本专门讲煲汤的美食杂志。 席晔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盯着她。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细碎而牵他心弦,忍耐几下后,他哑声开口:“媳妇儿,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李绮橙放下书,走到病床前。 “我……”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席晔掀开被子,让她看见了自己裤裆间鼓起的那一大包。 她怔愣了下,随即没好气地看着他,根本不予理会,转身出了病房。 席晔只好解了裤子自己动手。 最近几天平静的日子,让他重新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可与此同时,也让他略感心虚。这样的谎言,真能滴水不漏地维持下去么? 席晔出院那天,郭子衿专程来了趟。 李绮橙被他好声好气地支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大男人时,郭子衿挑眉,调侃道:“这招有用吧?” 席晔瞥了他一眼:“最终成果还没验收。” “我说,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也得回报回报我啊?” “说吧。” 犹豫了一会儿,郭子衿开口:“你老婆他舅舅那边,去替我说说好话。现在碧晨她妈身体越来越糟糕,总让你来负担也不是事儿。这样吧,你记我账上,只是别告诉他们一家人。” “你来真的?”席晔看向他,“你可得想好了,你和那大小姐,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这不是还有你吗?咱俩现在处境都一样,为情所困。”郭子衿往病房外看了看,“这件事主要还得你出面说一下,不然别怪兄弟我不仗义,不小心说漏嘴。这风声传到你老婆耳中,那就不好办了。” 席晔黑着脸,“行啊你郭子衿,拿这个来要挟我。” “这恋爱了,连带智商都变低了?” “行了行了,你快滚出去,别在这里呆久了,不然我媳妇儿会怀疑。”席晔不耐地朝他摆摆手。 郭子衿打了个响指:“行,我走啦。” 下午,席晔正式出院。老许将夫妻二人载回了别墅。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他牵着她走上台阶,侧脸温柔醉人,“这样吧,我让她烧个鱼汤,你这几天在医院也辛苦了。” 李绮橙一直低垂着头。 他握住她的手,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她对这里有些抗拒。不过比起前些日子,这般简直像是在天堂了。 这样自欺欺人,好像也不错。 吃晚饭的时候,李绮橙给他乘好汤,坐在他旁边给他夹菜,俨然一位脾气温和的妻子。 “你多吃点。”席晔给她夹了一个猪蹄,“阿姨做的猪蹄很好吃。” 李绮橙咬了一口猪蹄,转头对上他专注的眸子,扬起唇角。或许,是该学着放下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这才明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现在在她面前的席晔能笑能动,如果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化成了灰,她即便是活着,也不会完整了。 她放下筷子,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 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 七月中旬,席晔要去香港一趟,李绮橙不放心,执意要跟着他去。这天早上,她早早地起床,身旁的男人也跟着醒了。 “还有一会儿,不用起这么早的。”他掐住她的腰,薄被从腰间滑落。 李绮橙垮着脸踢了他一脚,控诉他昨晚的没节制,结果却被他捉住脚踝。这男人变态似的将脸贴在她白皙的脚背上,大掌也顺着小腿一路往上。 她忍着腿间的酸意,腿一伸,朝他肩膀踢去。 “再陪我睡会儿。”他跟黏人的牛皮糖一般,将她扯入怀中,大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发丝。李绮橙的头发特别软,有些人头发软的女人心也软,他觉得这话真是没错。 酝酿了几秒,席晔附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对我的包容。” 这话让李绮橙一愣。没多久,她心情复杂地偎进他怀里。 飞机是中午的,这还是李绮橙第一次坐飞机。一开始她身体出现了不适,等飞机起飞那一刻,席晔紧紧抓住她的手。 “放松点。” 她回握住他的大掌,稍微好受了点。 这一路过来,平安无事。等到下了飞机,那边已经有专人在机场接机。 席晔在香港这边的合作人是个很有情调的犹太人,名叫瑞克。当他得知李绮橙也跟着一道过来,便提出要一起吃饭。 “我太太她吃不惯吃西餐。”席晔告诉这位犹太人。 “没关系,我们吃中餐,我很喜欢中餐。”犹太人很高兴,因为在见到李绮橙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位中国女性温柔又美丽。他连连称赞:“席太太是我见过最具古韵的中国女性,我能看得出来,她很善良,识大体;她那双眼睛,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 他说的是英语,可惜李绮橙当年学的英语都掉了,只七零八落地听懂了“善良”“眼睛”等几个单词。 当晚,这位合作人把两人请到了他的别墅,让家里的大厨做了一桌子的中餐。瑞克请来了他的女伴,一名长相很妖娆的中国女性。听口音,是香港这边的人。 李绮橙正坐在餐桌上,彼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水味道传来,接着,一位长相华丽的女人进入她的视线。女人给人的第一眼感受,便是漂亮,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股野性和妖娆。她涂得鲜红的唇和走路随性的姿势,让李绮橙想起了火堆前的吉普赛女郎。 “对不起,我来晚了。”女人坐下来,亲了犹太人一口,扬起一边唇角,那双妖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席晔。 犹太人介绍:“这是我的女伴,吉娜。吉娜,这是我的老朋友席晔,这位是他的太太。” 吉娜动作优雅地入座:“我认识这位席先生,说起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哦?”犹太人闻言,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席晔笑笑:“几年前的事情了。” 李绮橙坐在一旁,听不懂他们用英语讲话,只能僵硬地笑着。很快,席晔便提议用中文对话。 “我太太嗓子出了点问题,暂时不能说话。”他解释给犹太人听。 “没关系,我让翻译过来。” 吉娜阻止他:“我不就是现成的翻译么?”说完,她看向席晔,“席,这些年,你过得好么?”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李绮橙听懂了,抬头看向女人,发现对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席晔慢条斯理地开口:“别说这种话,让我太太误会。对了,你不是去芬兰定居了么?” 吉娜双手交叉:“没有,我想念家乡,就回香港了。” “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席晔打趣。 说完,他握住李绮橙的手,向她解释:“吉娜是我在撒哈拉时结交的一个朋友。” 撒哈拉?他还真去过这种不毛之地?在李绮橙的印象中,她所了解的撒哈拉是个贫瘠而落后的无人区,席晔去那边干什么? “对,我们是在撒哈拉认识的。那大概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带着一条狗坐在沙丘上,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裤子,跟野人差不多。后来我们请他去国家旅馆吃饭,他腰包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却吃得最多……”吉娜回忆起往事,有点兴奋,“席,你当时可比现在黑多了。对了,你那条德牧,现在还活着么?” “去世了。”席晔淡淡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还有,你当时……” “时间不早了,赶紧用餐吧,我太太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他不耐地打断吉娜的话。好在吉娜并没有再说下去,她看向李绮橙,由衷道:“席是个很好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李绮橙心不在焉地笑笑。 说起撒哈拉,她想到了那本日记。一想到那本日记,她心里就发堵。可谁没有个过去呢?她一时间又陷入了挣扎中。 用完餐回到酒店,席晔把浴缸放满水,抱着她去泡澡。 两人亲密地交叠在豪华的大浴缸中,心思各异。泡到一半的时候,他含住她的耳垂,说:“我以前,曾经一度很暴力,也犯过不少事。” 李绮橙微怔,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听见他说:“爷爷怕我弄出人命,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把我送去了撒哈拉。”   ☆、第61章 底线 “二十出头那几年,由于我的关系,家族企业曾经一度遭到打击。后来爷爷为了治我,不得已才把我送去那不毛之地。” 席晔语气平缓,仿佛在说和他不相干的故事。 “当年,我喝醉那晚,把你威胁去旅馆的就是我曾经得罪过的人。至于你入狱的事情……”席晔一时语塞,好半天后才徐徐道来,“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兄弟,阿强。他于我有恩,曾经救过我的命。那晚你见过的女孩儿,是阿强的亲妹妹。她……在被那个畜生玷污后,就投江自杀了。” 随后,他便找了个垫背的。当晚李绮橙无意间被卷进这宗案子里,街边的监控录像又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证据;彼时的席晔,在g市早已是如鱼得水、翻雨覆雨之辈,大手一挥,连垫背的长相都没看清,便疏通人脉将她推入牢狱中,顶了阿强的罪。一年之后,他恍惚想起这件事,才让人翻案,又制造了真正罪犯早已死亡的假象。 每每想起当年他造的孽,席晔都心痛如绞。 听完这番话,李绮橙浑身发凉,即便是泡在热水里,那股止不住的凉意仍旧袭遍全身。浴室里热气腾腾,她从他怀中离开,蹲到浴缸的另一角去,蜷缩着,姿态可怜。 上天总是这么戏剧,要捉弄有情人,在他们之间设几道坎。有的人,过了坎,相濡以沫一生;有的人,败在这坎前,糊涂错过。而李绮橙,虽是自认过了坎,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两人坐在浴缸里,相对无言。 晚上睡觉之前,席晔跑去阳台抽烟。他以前烟瘾不重,可最近,抽烟的次数却频繁了。 那股淡淡的烟味儿把李绮橙熏醒了,她赤脚打开落地窗,站到他身后。 “回去睡,这里风大。”席晔抖了抖烟灰,最后深吸一口,扔了烟头。转身裹紧她身上的浴袍,黑暗中,他执起她的手,左手大拇指在那道粉色的疤上轻轻摩挲着。 李绮橙收回手,指了指他刚刚扔进烟灰缸里的烟头,连连摇头。 理解到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声音艰涩:“不抽烟,我心里闷。” 她喉咙一时阻塞。 “好好好,听你的,我不抽烟。”席晔自知拗不过她,随手将放在阳台栏杆上那一包烟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摊手,“看,没有了。” “以后你当我的管家婆,管着我不抽烟喝酒。”他见她脸色稍霁,低头抵住她的前额。 “好不好?”他凑近她的唇,轻点着。 李绮橙回抱住他的腰,深吸口气,郑重地点头。 他猛地攫住她的唇,大掌托住那一柳细腰,隔着浴袍轻抚着她腰上的肌肤。舌头与舌头交缠发出暧昧的缠绵声,他成了永不餍足的饿狼,霸着她的唇拼命吮。大掌顺着丝滑的外衣一路往上,掬起令人血脉膨胀那团柔软,捧在手心里,百般爱怜。 “你还痛么?”他咬着她的耳垂,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李绮橙面带羞赧地点头。 “进去睡吧。”他收了那旖旎心思,打横抱起她,往大床上走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席晔带她去了高尔夫球场,犹太人和他的女伴吉娜早已等候在那里。两个男人到一边去,边打高尔夫边谈工作上的事情,留下李绮橙和吉娜尴尬相对。 “席太太,尝尝这酒,瑞克让人从法国庄园捎回来的。”吉娜打破冷场,给她倒了一杯红酒,递到她面前,想起来又问,“席太太能喝酒么?” 李绮橙接过酒,表示自己能喝。 她抿了一口,抬眸,正好对上吉娜那双妩媚的眼睛。想起昨晚席晔和她说的话,她赶忙拿出包里的笔和本子—— 你能和我讲讲他在撒哈拉时候的事情么? 吉娜看了后,把本子还给她,拿过红酒杯在手里晃,缓声讲起了她所知道的事情。 “当时我从摩洛哥一路去到撒哈拉,在国家旅馆吃饭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西班牙人说沙漠腹地来了一个东方男人。我以前的工作是摄影师,去撒哈拉也是跟着团队去的,后来很理所当然地,我就遇到了你丈夫。第一次遇见他,他正在和一条毒蛇搏斗,还有他的狗,是一条很漂亮的德牧。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迷人,迷倒了我们一大队的女性。” “我们的团队在沙漠里扎营,住了五六天。你丈夫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我们请他吃了一顿饱餐,他也没表示感谢。第二天我问他,你来撒哈拉做什么。他答,‘改过自新’。很奇怪的答案是吧?不过席身上有股让人忍不住去探索的神秘感,也正是这样,我记得我们团队中有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女生,经常偷偷注视他。后来有一次,席带着他的狗,差点被三个男人给杀了。当时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就是我刚刚和你提到的那个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名叫杨芸,好在有她,席晔才得救。不过这个女孩儿也因此被人玷污。那条德牧差点也死了,幸好后来我们去得及时。经过那次事件,他好多天后才醒来。为了方便得知他的现状,我要了一个当地居民的联系方式,过了很久才知道他已经平安回国。再后来,我准备定居芬兰时,在国际时报上看到了他的照片,还吃了一惊。天哪,我从未见过这么有故事的男人!” 李绮橙恍惚了一阵,不自觉地攒紧衣角。 今天天气尤为好,站在远处的席晔沐浴在一片阳光下,颀长的身材在一堆男人中最是显眼。李绮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挥杆的动作干净利落,帅气逼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席晔打完一杆后,朝她这边看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他转过头,留给她一个带笑的侧脸。 —— 从香港出差回来后的第三天,李绮橙一个人从床上醒来。 吃过中午饭,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会儿娱乐节目。娱乐节目结束后,便是午间新闻。 外面蝉鸣得厉害,“嗞呀嗞呀”的声音反倒让人昏昏欲睡。李绮橙歪着头,头一点一点的,差点在沙发上睡着。后来,女主播干脆利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看向正前方,电视画面中呈现了一个惨烈车祸现场,正是从机场到市中心的途中发生的一起车祸,大巴车和小轿车相撞,造成了四人死亡。看到这一幕,李绮橙神经紧绷,赶紧关了电视,心中的焦虑逐渐堆积起来。 刚才的画面有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死者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席晔出车祸的场景。一时间,喉间像是被人扼住,连呼吸都困难。 三点钟,她来到卧室,打开笔电,颤抖着手指搜索了一个月前的车祸。 空白…… 毫无记录…… 哪怕连一个小道消息都没有。 这个时候,李绮橙想起席晔在某个社交网站上注册的账号。她点了进去,翻看评论,也是没有一点风声。 不不不,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席晔是这么大的企业管理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席氏的前途,这种消息应该被封死。一定是这样的。 李绮橙关了电脑,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可是,现在的媒体这么发达,不可能连一点风声都传不出去,更何况,席晔差点死在车祸现场。 这下,李绮橙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席晔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回来的。见李绮橙已经睡着,他脱了外套,走进浴室。 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李绮橙这才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翻出他上衣口袋里的手机。 她必须证实一件事。 解锁后,她迅速翻开通讯录,犹豫了几分钟,最后找到郭子衿的号码,发了条似是而非的短信过去:我出车祸的事情…… 那边几乎是马上就回了—— 露馅了?被你老婆发现了? 那一霎,李绮橙脑袋晕沉沉的,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手机应声掉落在地,她麻木地站在原地。 她真是好傻…… 五分钟后,席晔围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见李绮橙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掉在地毯上的手机还时不时发出声声震动,席晔顿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手机,挂断郭子衿打来的电话,视线最后定格在短信界面上。 像是青少年偷看成人影片被家长偷偷撞破时的尴尬,又像是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的绝望,失措、慌张、苦涩……糅杂在一起。偏偏这个时候,他连一音节都发不出来。 终于,背对着他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他百口莫辩,脸色发白。 下一秒,她扬起手,狠狠扇在他的右脸上。 李绮橙往后退了两步,歇斯底里地捂住脑袋,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台灯朝席晔砸去。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发泄。没多久,现场一片混乱,床边更是狼藉不堪。 “对不起……” —— 第二天,李绮橙跑了,收拾好东西,跑得无影无踪。 郭子衿昨晚就察觉到不对劲,打席晔的电话也打不通,第二天一大早便开了车去他家。 客厅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酒瓶和烟头,席晔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一边脸肿得老高,意识模糊地念着“对不起”三个字。一旁的阿姨告诉他:“先生昨晚和夫人大吵了一架,今天早上夫人收拾东西离开了。” 难道是昨晚的短信?郭子衿抓了抓头发,焦躁地在沙发旁走来走去,最后吩咐阿姨:“去请个医生过来。” “好的。” 郭子衿紧皱眉头,走过去推了推沙发上躺着的男人,“醒醒。” 连着叫了五六声,席晔这才睁开眼睛。他很费力地辨认着来人,半天后,苦涩道:“郭子衿,我和她……彻底完了。” 说完,他就睡死过去。 完了完了,看这样子,那场车祸的真相肯定是被李绮橙知道了。郭子衿心焦得很,自言自语,“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他拿出手机,想联系到李绮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手机号码。 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她除了那个地方,应该没有别的去处。 郭子衿立刻驱车赶往曹家村。 正午十二点,郭子衿的车准时出现在曹家村的公路上。远远望去,养猪场隐在一大片竹林之下,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匆忙停好车后就往养猪场走去。 到了养猪场,马方乾正在外面修补猪舍。见到一个穿着讲究的陌生男人来到这里,他放下手上的刮板,站起身,“请问,你找谁?” “李绮橙回来了么?”郭子衿气喘吁吁地问。 “没有啊……她前段时间不是去香港了么?你是谁啊?”马方乾盯着他。 “我是她男人的哥们儿,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回来没有,我有急事找她。” 马方乾摇头:“真没回来。”他瞅着眼前这男人来这里的动机挺可疑的,沉着脸问,“橙子怎么了?是不是席晔又欺负她了?” 郭子衿见状,决定在这里守一会儿。 “我问你,橙子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马方乾不依不挠地问。 “没有,怎么会呢,她老公这么宠她。”郭子衿敷衍道。 马方乾冷哼:“那最好。要是被我知道她在婆家受了欺负,可别怪我不客气。”语毕,他重新拾起刮板,继续敷水泥。 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等到李绮橙。这天气越来越热,猪粪味儿也从里面传来,郭子衿觉得自己真是遭罪。不一会儿,马方乾端出几块西瓜,递到他面前:“来者是客,吃块西瓜吧。” “谢谢。” “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在大太阳底下等着也不是办法。”马方乾见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也不好意思摆出难看的脸色来。 郭子衿一拍脑袋,把西瓜放到一边去,“我怎么没想起来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快快快,给我。”他拿出手机,面带感激,“麻烦你了。” 马方乾把号码和她说了。可打过去,却是处于关机的状态。这下郭子衿可没辙了。 “你找橙子有什么事?这样吧,如果她回来了,我可以帮忙转告。” 郭子衿收好手机,想了想,告诉他:“你就这么和她说,‘那个主意是郭子衿出的’。” “就这么一句话?”马方乾讶异。 “对。” “那行,她回来了我就和她说。” 郭子衿拍拍他的肩:“兄弟,你可真是好人。”顺便掏了张名片给他,“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我的电话。” 马方乾憨笑两声。 —— 回曹家村的路上,李绮橙坐的那辆车绕了远路。因为司机要给半道途径的一家人带东西,便走了那条窄路。 后来车子出了故障,磨磨蹭蹭直到下午三点才到镇上。 李绮橙提着旅行包下了汽车,脸色苍白,赶紧灌了两口矿泉水。胃里那股酸意直泛上来,她扶着一旁的树干,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那阵恶心,她虚晃着脚步走回曹家村。一路上,骄阳灼人,货车开过时扬起的尘土让人烦躁不堪。   ☆、第62章 暴雨 回到养猪场,李绮橙早已满身大汗。 “橙子,你可回来了。”马方乾放下手里的工作,赶紧迎上前,“刚才有个叫郭子衿的男人来找过你,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她抬眼,总算有了点惊讶的表情。 “他说,那个主意是他出的。” 听到这句话后,李绮橙脸色苍白,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马方乾也不明白个中蹊跷,索性不管了。 “你从镇上走回来的?这么热的天气,随便叫个车,节省那两个钱干嘛。”他见她脸都晒红了,赶紧把她拉到屋檐底下,又匆匆进屋去把刚切好的西瓜端出来,“来,吃块西瓜解渴,回头别中暑了。” 李绮橙拿过西瓜,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晚上,她在凉席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出门坐到屋檐下,望着星空发呆。 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有来,已经过了十来天了。 脑海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型,她的内心愈发慌起来。夜风拂来,稍稍缓解了身上的燥热感,可内心的焦躁却怎么也浇灭不了。 经过一晚的深思熟虑,第二天,李绮橙坐车回到城里,去了医院。 二十分钟后,市中心席氏商业大厦顶楼的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兰博基尼出现在医院门口。 李绮橙坐在凳子上,还在发神,根本没有意识到来人。 “这不是席晔和他的老婆么?”有人在议论。 一股烟草味儿从上方传来,她这才木然地抬头。今天的席晔看起来比平常憔悴不少,半边脸还未消肿。他在她面前沉默地站了会儿,最后走进隔壁的房间。 几分钟后,他重新站到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我已经给医生留过电话了,出结果会通知,我们回去吧,这里人多。” 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移开视线。 旁边已经有路过的人在议论纷纷,她不管不顾,冷着脸躲避他的视线。 “我们去车上说。”席晔低声下气地求她,“这里人多嘴杂。” 他见她仍旧冷漠,只好狠下心来说:“我们出去说,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把儿子抢走。” 扬起手还没落下去,就被他牢牢抓住。下一秒,他强制性地将她抱起,穿过人群往医院楼下去了。 到了车上,李绮橙握起拳头往他身上砸去,他一声不吭地挨着。 “别生气,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儿子是你的,你一个人的……”等她打累了,放下手,席晔赶紧抱住她,“激动对胎儿不好。” “老许,开车。”他沉声吩咐前面的老许。 车子缓缓驶入车流,往前方驶去。 “先生,回公司么?”老许问。 “嗯。” 察觉到她的抗拒,席晔放开她,艰难地开口,“我不碰你。” 车子一路开回公司,到了公司门口,他让老许先下车,“我和她有点事要说。” 老许下车后,席晔缓缓跪在她面前,将脸埋进她的手间。她没再反抗,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 很久之后,他平静地说:“我愿意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以前太混了,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做了伤害你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让我失去你。你别担心,当年的事情,我不仅会给你一个交代,还会给公众一个交代。只是在这之前,我要辞去我在公司的职务,让席川接手,不过这得花费一点时间。你等等我,我不想让爷爷打下来的江山毁在我手上……” “等我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一天,你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原谅我么?” 李绮橙缓缓转向他。 她将手抬起,告诉他:别做这种事情,好好过你的生活。 “我很好,夜路走多了也总是会闯鬼的不是么?我会等到我洗净污浊那天,再来见你。” 这样的席晔,让她感到慌张。李绮橙苦着脸:你逼我做什么?你明知道我对你……你要把我们都折磨死你才安心么?你要是辞职了,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你的。 “傻女人。”席晔淡淡道,“我只是让自己得到应有的惩罚,良心上,我过不去那道坎,我一想到你曾经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比死都难受。” 这个男人固执起来真是可怕。 李绮橙一时间气血上涌,难得和他辩解,打开车门要下去。他及时拉住了她:“我让老许把你送回平安巷,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说完,他放开她的手,打开另一边车门下去。没多久,老许重新上车。 车子从原地驶离,站在公路旁的席晔,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成一个点。 当天晚上,席晔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席先生,您的太太并没有怀孕,只是月事不调。” “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席晔喝完最后一口酒,最后把酒瓶子扔到一边。一旁的阿姨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去阻止:“先生,别喝了,会出人命的。” “阿姨,别管我,你先去休息吧。”他打了个酒嗝,朝她摆摆手。 “可是……” “我现在一喝醉,意识不清醒就好多了。至少不会想这么多……”他重新开了一瓶酒,拿到嘴边,自嘲地笑笑,“喝酒忘事,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了。” 阿姨看不下去了,劝说也不听,只好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客厅只亮了一盏灯,席晔坐在吧台前,转着手机。很久之后,他给李绮橙发了条短信—— 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没有怀孕,只是月经不调。好好照顾自己,喝点东西调理一下。 发完这条短信,他关掉手机,一口接着一口的灌酒,直至喝到胃痛。 —— 一个月后。 窗外的暴雨把窗户打得噼啪作响,李绮橙撑着伞打开门,把屋檐门口的勺子放进屋,然后将门关好。这是今年入夏来,最大的一场雨。 屋顶上的梨形灯泡周围飞满小虫,密密麻麻地寻求着临死前的安抚。 她把窗户锁死,又拿了件不要的衣服给勺子擦毛。勺子怀孕了,眯着眼耷拉着耳朵任由她给自己擦身体。 暴雨从漆黑的天空中倾泻下来,撕破一切,俨然要吞噬大地的魔鬼。雨点打在午后竹林上,发出可怖的声音,这样的阵势,还是李绮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没多久,远处响起了惊雷。勺子不安分起来,从她手上挣脱,对着窗户狂吼。那道随着雷亮起的闪电撕裂远方的天空,照亮了整个大地。 半个小时后,雷声渐渐小了,李绮橙收拾好东西,爬上了床。即便下着雨,可这屋里却是比平常还要闷热,地气升起来,她翻来覆去地滚着,焦躁得难以入眠。 没多久,床上就落满了小虫。李绮橙关了灯,从床上下来,扯了凳子坐下。 一直折腾到大半夜,她才睡成觉。 清晨,雨总算是停了。那条河的水位涨了不少,平常清冽的水也变得浑黄。李绮橙吃完早饭从平房里出来,开门时,手碰到门把上的木屑,被上面的小刺给刺出了血。 她赶紧将手指放进嘴里含着。 村上那个姓王的主任投毒罪行被揭穿后,上上下下总共赔了养猪场六十多万。有了这笔钱,马方乾将猪场扩大了一些,又重新购进了两百来头猪。 中午,李绮橙刚给猪打完疫苗,正在水池边洗手,却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晃动。接着,头一片眩晕,然后便是猪舍里发出的惨烈嘶吼声。她赶紧扶住水池,大脑一片空白,随后,她鼓足勇气,颤抖着双腿往河边的平坦地方跑去。 “地震了!”彼时,小任和马方乾也从猪场里迅速跑出来。 夏天暴雨多,昨晚刚下了一场暴雨,李绮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说时迟那时快,后山竹林里的那块大石头迅速从斜坡上滚了下来,砸在了她平时住的那间平房的屋顶上。 她眼前一黑,那股眩晕感更加严重,幸好一旁的马方乾及时扶住她。 与此同时,整个g市都受到了波及。 在地震发生后不到二十分钟,席氏大楼的顶端停下一辆直升机。 由于整个道路都被堵死,席晔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直升机将他送到郊外的平地处,他又马不停蹄地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一路往曹家村赶去。 这一个月,他消瘦了很多,昨晚生出的胡子还没来得及刮,整个人看起来落魄而憔悴。 “千万别有事……” 席晔嘴里念着,因为他刚刚接到一个消息,说是李绮橙住的平房被后山的一块大石头给砸中。那边的人话还没说完,他就把手机挂了。然后,他让人调来了直升机。 一路过去,车子堵得厉害,就连平常这条没有多少车经过的公路上都被几辆货车给堵死。席晔将车停下,狠狠地砸了两下方向盘,随即打开车门下车。 他走到那几个交警前面,质问这里为什么堵了。 “前面发生滑坡了。” 难道要徒步走过去么?从这里到曹家村,走过去起码得五六个小时,他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这时,几辆摩托车从旁边路过。他扒了扒短发,大步走到路中间,拦下一辆摩托。 “把车让给我。”席晔堵在摩托车司机前面,沉着脸说。 司机跟看神经病一样,语气很不耐烦:“你有病吧?” “要多少钱?”他问。 “让开,不然我叫警察了啊!”司机不屑。 席晔固执地拦住他:“开个价,我有急事,得用一下你的摩托。你只要说一个价格,我都满足你。” 司机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装束,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路上越来越堵,席晔没多少耐心了,把车钥匙掏出来,指了指不远处那辆兰博基尼,“那是我的车,这是车钥匙,你拿去。” “兰博基尼……”那人很明显被噎住了,木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给我?” “给你。你把摩托车给我就行。” “没骗我吧?”司机明显不太相信。 “你他妈要不要?别废话行么!”席晔干脆从他手里抢过摩托车,“我再说一遍,那是你的车了,听清楚了?” 司机被他突然一凶,愣在当场,“好好好……摩托车你拿去吧。” 一个多小时后,席晔骑着摩托车来到曹家村。彼时,正好是下午三点,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李绮橙坐在河边的空地上,端着茶盅喝水。全村的人都聚集到这块空地上来,不过好在基本没有人员伤亡,除了她的那间平房被滑坡下来的石头给砸了。 回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要是她刚才在屋内……想想都可怕。 这时,马方乾从人堆里走了过来。 “吓死我了,刚才幸好你跑得快。”他拍拍胸口,一阵恍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李绮橙放下茶盅,双手合十。 这时,她想到了席晔。心里有个念头愈发地清晰,她试图去抓住,可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去追逐这个念头。 李绮橙抬头,透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他。 幻觉么?肯定是。她埋下头,继续喝水。 没过多久,只听得马方乾叫了一声“席晔”,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捞起,茶盅掉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真的是席晔。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突然紧紧抱住她,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李绮橙鼻子一酸,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全身的热气都升到头顶。抱着她的男人更是在发抖,只是不停地念着,“没事就好……” 她终于忍不住掉泪。 李绮橙刚才真的很害怕,地震来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想起了他。后来促使她挪动双腿的力量,也是因为想着他。 很久之后,席晔双眼猩红地放开她,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就落泪了。 “我走了,你的房子我会找人来替你处理。”他抚着额头,哑声道,“注意点,这几天别去安全点的地方住,实在不行,回城里来。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便虚浮着脚步转身往回走。 李绮橙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他微屈的背影,很想冲上去。最后,她低下头,任由村民议论的声音将她淹没。 席晔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他骑着那辆摩托车,驰骋在乡间公路上,任由扬着灰尘的风打在脸上。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崎岖,走到一半,摩托车却没油了。他把车扔在路旁,脱了西装,扯下领带,独自一人伴着夕阳,沿着公路,一步步往城里走。   ☆、第63章 再见爱人 从那之后的两个月里,李绮橙再也没有见过席晔。 这期间,她倒是回了很多趟老宅。席家人都不知情,对她的态度仍旧如从前一般。这天老太爷甚至拉她去商量婚礼的事情。 “这个婚礼,中式或者西式,你们年轻人喜欢哪个就搞哪个。宾客你放心,我去请;娘家那边的人该请的全部都请来。结婚前,我要亲自去一趟曹家村,拜祭一下你的父母。”老太爷把紫砂壶放在桌子上,叹息道,“你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我老了,以前有些话可能不太中听,你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声‘抱歉’。绮橙啊,你把孩子教育得很好,比他爸小时候乖多了,这孩子机灵,以后是块料。” 紫砂壶里飘出缕缕雾气,李绮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只是心情颇为复杂。 天气到了一年四季中最热的时候,她从老宅出来,明晃晃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伴随着蝉鸣,一辆黑色卡宴从前方驶来。 李绮橙眯起眼睛,缓步走下台阶。 卡宴在她面前停下,接着车门被打开,席川从里面走出来。 “大嫂。”他走到她面前,神色严肃,“进我车里,我想我得和你谈谈。” 车里比外面凉爽许多,李绮橙坐在副驾驶座,眼神邈远地看向前方。前方是个喷泉池,她还记得自己在几个月前把席晔送她的那条手链给扔进去了。 “大嫂,我想你必须得了解一下我的工作。”这时,席川突兀地开口,“我的工作是和死人打交道,如果和活人打交道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他们变成我冰柜里的尸体,这样的话,你懂么?” 李绮橙转向他,很是迷惘。 “一个月前,大哥来找到我,让我接手公司。席氏影响了很多人,它旗下员工的数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所以这就必须要求我成为他那样的领导者,否则席家长辈打下来的江山就会付诸东流。”他继续说,语速很快,“为了节省时间,我简单地概括一下,我不是个出色的领导者,大哥才是。而现在的情况是,他要去自首,把公司交给我管理。” 自首……李绮橙不敢相信,两个月前他说的那番话,竟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男人果真比她还倔。 “大嫂,他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是我自作聪明,告诉你了。接下来便是你们两人的事情。” 下车后,李绮橙站在门口前,还没有适应过盛的阳光,眼前一阵黑。待视线逐渐清明,她似有感应般回头。 明明感觉到有股强烈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可大门后,除了几个佣人,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最后艰难地挪动脚步,往老许停车的方向走去。 李绮橙回到了平安巷,在床上一直躺到傍晚才起来。屋里闷热难耐,她拿冷水擦了身体,试图把那股躁气给硬憋下去。晚上简单煮了点面填饱肚子,她这才又躺回床上。 白炽灯已经老化了,灯光尤其暗,李绮橙翻了个身,盯着墙上的报纸看。 这两个月来,她和席晔从未联系过,只是偶尔会从报纸和财经新闻上看见他的身影。她放不下恨意,也放不下脸,这里的恨意大多源自他对她撒了一个关于生命的谎。 她知道他出车祸那一瞬间,差点崩溃。 李绮橙最懂生命的珍贵性,这样的她在面对关于生命的任何不诚实的谎言时,都恨之入骨。而他,恰恰触碰到了这条警戒线。 旁边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候,李绮橙被敲门声给惊醒。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敲门声越发频繁,甚至带了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最后,李绮橙决定去门口听听。等她走到门口,敲门声逐渐变弱,最后停下来。隔着门板,她听见门外的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媳妇儿,让我……进去……” 是席晔。听他的声音,是喝醉了么? “我进来……和你说……说一句话,就走。” “司机在外面等我……你……放心……我会走。”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原本被一扇门阻隔开来的两人顿时面对面地站着。屋里的灯还关着,李绮橙只能凭借外面的路灯看清他的样子。 邋遢、消瘦、憔悴,完全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痕迹。 她心里一刺,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想看他这副样子。 席晔沉默着,呼吸沉重。他摇摇头,伸出手,隔着空气在她的脸上比了几下,然后撇嘴,含糊不清地说:“瘦了……” 说完,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李绮橙想要去开灯,却被他急急地制止,“别开,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我再看你两分钟,就两分钟。”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一本正经地计时,拿给她看,“到了两分钟你就按停。” 一旦你按停,我就去心安理得地去接受明天的暴风雨。 李绮橙木愣地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开始颤抖。 他赤诚而缠绵的目光胶在她身上,高大的身躯几乎要遮挡住整扇门。 “没有你,我宁愿在黑暗中生活。”席晔在一分钟过去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过了三十秒后,他又说,“我想赌一把。” 赌什么呢?李绮橙忍不住看向他。到两分钟的时候,她忘了按暂停,于是又过了两分钟。 席晔贪婪地偷过那两分钟的时间,再也不敢放肆,于是从她手里拿回手机,之后将手搭在门板上。外面路灯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少,屋内即将重新陷入黑暗。 下一秒,她将手放在门把上,阻止了他关门。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炸开。 那一瞬间,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她连着退了好几步。黑暗中,有人握住了她的腰,接着,急切而带着浓烈酒精味道的吻袭上她的发丝、脸颊、鼻尖和嘴唇。他大力撬开她的唇齿,双唇黏在她的舌头上。 李绮橙挣扎了两下,最后将手搁在他的腰间。 痛苦甜蜜矛盾交织,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也不知道是谁先脱掉谁的外衣,谁先撩拨起谁的情绪。 当他剥去她身上最后一寸屏障时,她在他身下哽咽着,发泄着所有的情绪。两个月来,所有的不安和痛苦堆积在这一刻发泄。她紧紧抱住他的腰,任由他沉了进去。 这一夜,席晔温柔得和以前大相径庭,而她,则无条件地配合他。她只知道,她要接纳他,暂时用身体的愉悦来忘记生活的不快。 大汗淋漓。 凌晨五点钟,席晔的酒意退了不少。睡在他旁边的女人呼吸安稳,长发遮住了白皙的背部。他拿了衬衫长裤下床,穿好,最后重新走回床前,在她的侧脸印上一个吻。 好眠,我的爱人。 席晔出了屋子,把门锁得死死的,让老许在门口守着。 “别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语罢,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在车上,他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资料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再确认一下。” 陈秘书:“……席总,真的决定了么?” “嗯,我也该为我当年的行为负责了。” “可是这样对公司和席家的声誉……” 席晔冷冰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决定了。” “席总,我跟了你这么久,今天不得不说一句,你真是幼稚。” 他扬起唇角:“陈秘书,你想下岗了。” “我……”一向以冷静自持在业内颇受好评的陈秘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摘了眼镜,将电话狠狠掐掉。 六点,晨光熹微。远山后,火红的太阳正徐徐往上爬。令人烦躁的知了扯开嗓子吼,昭示着今天的g市又将是一个被大火炙烤的蒸笼。 六点半,陈秘书从公司出发。出发前,他给李绮橙打了个电话。 “夫人,我希望您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他不惜用道德绑架这个方式,“一旦席总去自首,他这一生就算是毁了,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席家的上上下下也会受到波及,多少员工会下岗,会拿不到工资,你可以想象。” 李绮橙光着身子坐在凉席上,地上还散落着她的衣物。 接到陈秘书的电话后,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打理就往门外跑。正好老许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了,还很诧异:“夫人怎么起这么早?” 她编辑了几个字,把用意告诉他。 “可是我现在手边没车,这样吧,我们去打的。” 打的?会来得及么?   ☆、第64章 和好 “夫人,从这里到警察局起码也得一个半小时,要不然你先打个电话给先生。”老许疾步走在她旁边,建议道。 李绮橙停下脚步,赶紧摸了摸口袋,却发现因为走得急竟然把手机忘家里了。 老许把自己的手机给她:“夫人,用我的。” 她忙不迭地接过手机,给席晔打了过去。谁知他的电话竟然处于关机状态。走出巷子,大街上还不算拥堵,老许拦下一辆计程车,赶紧让她上去:“夫人身上带钱了么?” 李绮橙摇头。他从包里掏出两张人民币递给司机,“把这位小姐送到警察局门口。” 车子顺利上路了,可开到一半,却被堵在路中央。司机往前面探了探,“好像是发生车祸了。” 车祸? 这个词俨然成了触发李绮橙内心巨潮的开关。她白着唇,将头伸出窗外,奈何视线被前面的车挡住。 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她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踌躇半天,最后下了车。 一下车,刺眼的阳光就把她照得面颊发烫。李绮橙还没来得及看到车祸现场,就听见经过的两个女学生在议论:“还挺帅,是叫席晔吧?” “嗯嗯,就是前阵子宣布自己要结婚的那个老总。” “可惜了……” 耳朵旁嗡嗡地响着,时而尖鸣时而如擂鼓般沉重,李绮橙往旁边倒了几步,最后扶在一旁车子的车灯上,眼前黑了一片。 那两个早已走远的女学生之一叹道,“是可惜啊,这么年轻,又帅又有钱,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车子的主人见有个陌生女人脸色煞白地靠在车上,伸出头关切地问:“小姐,你不舒服么?” 果真是他……这样的感觉,她这是第二次承受了,而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来得锥心,连骨头缝都被寒意给冻得生疼。李绮橙已经耗尽勇气。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车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李绮橙恍惚直起身,朝他摇了摇头,随后脚步漂浮地往前面走去。 她憋着那股气,无比艰难地来到现场。一辆白色宝马将那辆她熟悉的车给撞到侧翻,周围围了不少人,只见几个交警之中,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清瘦的男人正淡然地站着。男人很快就注意到她来了,和交警打了招呼后,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大嫂。” 席川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朝两辆相撞的车看去,又回头看了眼眼前的席川,有些不明所以。 “如你所见,我把大哥撞了,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 见她脸色突变,席川继续说,“不过没关系,这是我提前策划好的。他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现在被送去了他的私人医院。” 李绮橙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明白他的用意后,赶紧转身。 “等等。”席川叫住她,“大嫂,你没带钱吧?”他从皮夹里抽出几张人民币递给她,“从这里跑过去,得两个小时。” 朝他鞠了一个躬,李绮橙赶紧跑去前面的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待她走后,席川转过头继续和交警交涉。 在车上,她终于能静下心来,只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司机见她直抹眼泪,犹豫了好久,问:“小姐,你怎么了?” 李绮橙哽咽着摇头。 “不管遇到什么事,放宽心。”司机见她哭得太伤心,于心不忍,把车上的纸巾递给她,“来,擦擦。” 到达那家私人医院时,李绮橙赶紧把脸收拾干净,付了钱急急忙忙地跑下车。 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在还没找到席晔之前就已经扶在墙边呕吐。路过的医生有认识她的,见状急忙上前,“席夫人,你还好么?席夫人?” 李绮橙泪眼婆娑地抬头,喉咙突然就哽住了。 前面笔直站着的男人头上还包着纱布,眼角有块不太重的淤青。 “席先生……” “你先去忙吧,这里我来应付。”席晔对医生说。 “好的。” 医生走后,席晔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哭什么呢?我没事。” 旁边偶尔有护士经过,他只好牵过她,进了一间无人的病房。 病房里的窗户紧闭着,很久之后,只听见两人忽高忽低的喘息声。席晔将她抵在墙上,手臂撑在她的耳侧,沉声问:“为什么要追来?” 她不停地摆着头,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他认真地盯着她。 李绮橙抹了抹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水,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 他继续咄咄逼人:“为什么要来?” 放在他心脏处的那只手逐渐垂下,她抬头,张开嘴巴,试了好多次,都无法开口。席晔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失望,他将她的头发理整齐,又在她的侧脸留下一吻:“既然这是我做的决定,就要遵守。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乖。”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李绮橙攒住他的袖子,拼命摇头。 “我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低声说,“当我知道你曾经在牢狱中度过一年,我就想,我起码得蹲三年。” 她的手指骨开始泛白,握成拳的右手颤抖得很厉害。 “不要……去……自首。” —— “何医生,这间病房怎么……”一个护士指了指紧闭的门。 医生摘掉眼镜,把她拉到一边,“刚刚老总拉着他老婆进去了,你可千万别进去,把人家打扰到了,饭碗还能保住?” “在这里?”护士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尴尬,“老总不是刚进医院么?还这么……有性致?” “别八卦了,赶紧去做你的事。” 护士灰溜溜地离开了。 病房里,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李绮橙低着头,逐渐放开手。 “你刚才……说了什么?”半响后,他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巨大的惊喜将他包围,他甚至来不及去探究她为何突然能说话了。 席晔在愣了好半天之后,缓缓转身。 他将她抱进怀里,不停亲吻着她的发顶:“好,我不去自首了。以后,你把我关着,随便判多久都行。” “还有,我以后不会用那种愚蠢的谎言来欺骗你了。” 见她没有反应,席晔小心翼翼地开口:“橙子,我们和好,真正的和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这一刻,他的表情无比真挚,那双卧蚕眼清澈而纯粹,流转着动人心弦的感情。 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止住哽咽后,主动吻住他。 这就是她的答案。 李绮橙想,或许他的确给过她很多有形的无形的伤害,可彼此折磨,却只会让她更加痛苦。这两个月,她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她和席晔,这辈子都注定绑在一起了。不仅仅是因为孩子这条纽带,更是因为,他舍不得她,她同样也舍不得他。 何医生和周围的人都打过招呼了,让人别靠近那间病房,可没过十分钟,病房里的两人就手牵手地出来了。 刚才那位护士听说这件事,惊讶地张嘴:“老总不会是……五秒男吧?” 席晔带着李绮橙去了城南的墓地。 来到墓碑前,正好碰见阿强坐在旁边喝闷酒。他见到两人来了,把酒瓶子扔到一边,二话不说就跪倒在李绮橙面前。 “夫人,我对不起你。” “阿强,起来。”席晔沉声道。 “不不不……如果不是我,夫人根本不会受牢狱之苦。我只恨没了无痕迹地杀死那个畜生!” 李绮橙将视线定在墓碑主人的遗照上。几年前,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儿时,正处于最艰难的时期;几年之后,再看她的照片,只觉得恍如隔世。她永远忘不了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女孩儿绝望和空洞的眼神。 她走上前,将阿强扶起来。 阿强红着眼睛抬头,正好对上她温和的笑脸。 “我妹妹……从小就在我的保护下长大,我和她是被席家抚养长大的,我却把自己的罪行推到你身上。夫人,对不起……” 李绮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阿强却心存愧疚:“夫人,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我这样活着,根本不是个人……” 见阿强这般请求,李绮橙也不好拒绝。她倒是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便把这个办法告诉席晔。 “你确定?”他挑眉。 她点头。 “阿强,我老婆问你……愿不愿意到她的养猪场去,替她打一年的工?” 阿强愣了几秒,接着吸吸鼻子,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不给工资我都愿意。” “那就这样……”席晔说到半截的话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他掏出手机,看了来电显示,眉头紧接着皱起,“我去一边接个电话。” 阿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夫人,你们养猪场一般都干些什么?” 李绮橙知道他不懂手语,便比了个手机的手势。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拿出自己的手机,“给。” 她跟他说:你去养猪场,可以帮忙清理一下猪的粪便,或者给公猪取精,工作不复杂,只要不怕脏怕累就行。 阿强:“不怕。” 两人正聊着,席晔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往这边来。 “我得去一趟曹家村。”他脸色很不好。 李绮橙蹙眉:怎么了? “严路丞有动作了。” 阿强上前一步:“姓严的?他要干嘛?” “大概是想报复我。”席晔揉揉眉间。 “他?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要不是他,他那畜生哥哥能……”阿强面颊涨红,“既然法律不能制裁他,我……”他握紧双拳。 席晔制止:“阿强,别冲动。这件事我们双方都不在理上。” “那我能怎么办?”阿强扒了扒短发,“严路丞又是什么好鸟,他骗我妹妹,还差点把她卖到那种地方去。” “先去看看,必要时候,可采取特殊手段。”席晔眯起眼睛。 李绮橙看过去,阳光底下,他眼角的淤青并未增添狼狈,她只觉得他眼里狩猎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 坐在车上,李绮橙听阿强说起以前的事情,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我妹妹十九岁那年,被严路丞骗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真心对待她,可后来他竟然为了满足他那畜生哥哥的兽*欲,把我妹妹给骗去了案发现场。前一天,她还跟我说,‘哥哥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了’。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先生看我实在可怜,就帮我逃脱了这次牢狱之灾,可没想到……” 他缓了缓,又开始讲,“严路丞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前些年,他躲在暗处,被先生压制,后来偷偷跟踪先生去了撒哈拉。他脸上那道疤,就是被先生用刀给划的。” 苍茫大漠,入侵了两个不速之客。 有一段时间,严路丞一直跟在席晔身后,企图趁他放松警惕之时,将其杀死。 “救我命的,是跟在我身边的那只德牧。”席晔盯着前方,接过阿强的话,声音平淡,“那天,我被他用刀划伤了大腿,他企图用石头砸烂我的脑袋。” 他轻笑一声,“殊不知,他从背后被袭击了。后来我把他扔进了沼泽地,谁知道他竟然活着回来了。还记得么?上次西瓜被人绑架,就是他干的。” 就因为阿强杀了他的哥哥?李绮橙有些云里雾里的。 “严路丞曾经在一家精神病院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工。”   ☆、第65章 甜死你 圣德医院位于郊外,是附近的居民津津乐道的恐怖场所。 “昨天又死了一个人,听说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啃掉了。” “那里晚上会有奇怪的东西出没,白天都阴森森的。” “千万别靠近那座医院,不然里面的疯子会把你拖去煮了吃掉。” “……” 实际上,这只是一所普通的接纳精神病人的医院。而严路丞,作为一名护工,就在这里面工作。 “在接触黑暗之前,你恐怕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会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他接触的病人中,有染上性瘾的年轻女人,有得了狂躁症的中年男子,还有成天说能看见鬼神的七旬老太…… 很多天晚上,他都会亲眼目睹一些血腥的、奇异的、违背伦理的事情。 在一个雷声轰轰的日子里,几个病人将一个病人分尸后分食;在无数个下着雨的夜晚,医院的医生和护工会轮流疯狂虐待年轻漂亮只是脑袋不太正常的女孩儿。他曾经在门外看到过,那些低贱如狗的东西,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个女孩儿,名叫杨芸。 “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也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我觉得自己要被那些疯子给同化了。” 后来杨芸出院,他也辞了护工的工作。 再后来,杨芸当了一名摄影师,而他则交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友。 只是令严路丞没想到的是,他会在撒哈拉遇见杨芸。颇为戏剧性的是,杨芸此次的目的竟然和他相同,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他们见了一面,他承诺会给她制造一个机会,于是便拿钱收买了三个当地不务正业的阿拉伯男人。 “她太天真,太傻了,傻到让我以为她还在精神病院。” 偷鸡不成蚀把米。杨芸再次疯癫,最后在国内的精神病院凄然死去。 然后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严路丞被打压多年,改名换姓,终于在国外混出了一点名堂。之后,他碰见了另一个疯狂偏执的女人——杨妍。 “我会帮你联系最好的整容医生,你得为你姐姐讨回公道。”他当时这么和杨妍说。 杨妍顶着一张寡淡的脸,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这对姐妹后来的下场如出一辙,只是一个活着,一个死了。 而他,也没料到,自己也会死得无声无息。 —— 李绮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思绪恍然。 车子在曹家村上面的公路上停下,席晔解开安全带下去,打开她那边的车门。“你先回养猪场,我解决完这件事就来找你。” 她盯着他,随后点头。 这边,阿强沉声开口:“那个姓严的,会不会这件事来压我们?” “这倒不尽然。如果他要行动,肯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李绮橙下了车,顿感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她眯起眼,看向前方,空气被晒得扭曲变形,远处的公路上方热浪滚滚。 那辆车扬尘而去,她在竹林的阴影下站了一小会儿,这才转身往养猪场的方向走去。 *的阳光在下午的时候到达鼎盛时期,水缸里偶然掉落的小飞虫竭力挣扎着。马方乾舀了一瓢水往头上淋,边淋边说:“这么说,你和他和好了?” 李绮橙坐在屋檐下,脚边围绕了几条出生不久的小土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和好总是好的。”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把露在外面的胳膊冲了两下,一股凉意直袭全身。 说着,他走到她旁边,蹲下,挑选了一只长势好的小狗:“那席老爷子不是想要狗么?这条,你抱回去给他。” 马方乾摸了摸小狗,见她心不在焉的,有些奇怪:“咋了?” 她摇摇头,表示没事。马方乾半信半疑地,也不好再深入问。 又过了两个小时,地气越来越重。李绮橙仍旧坐在屋檐下,做着漫长的等待。恍惚中,在热浪翻滚的公路上,隐约有人从远处走过来。 她腾地站起身,擦擦眼睛,看清来人后,赶紧拿了太阳伞打上,往公路上走去。 热风从耳畔吹过,她疾步走在小路上,边走边喘气。 到达一棵大树底下时,李绮橙停下脚步,收好太阳伞,朝前面的人挥了挥手,“我在这里!” 男人逐渐走近,可身影却越来越模糊。待他走到她跟前,李绮橙只觉得心脏像失了一个洞般——男人浑身是血,没了眼球,极为可怖。 头磕在墙壁上,沉闷的“咚”声和随即而来的疼痛让她从梦中醒来。李绮橙低头看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头皮一紧,还好是梦……她松了口气,揉揉脑袋,朝公路上看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热浪中走过来——是席晔! 她匆匆拿过旁边的太阳伞撑上,快步朝他的方向走去。等到走近,她盯着他看了再看,确认他完好无损后,几步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怎么了?”他被一股冲力给弄得连着退了好几步,胸膛也被撞得闷疼。 知了的叫声把她的耳膜刺得嘤嘤作响。 “镇上那边修高速公路,刚才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席晔任由她抱着,晦涩曲折地说,“事故的受害人是一名男性,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内脏被钢筋损坏,已经断气。” 李绮橙不笨,听他这番话里的暗示,已经知道那名受害人是谁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这是意外事故。”他强调。 李绮橙鼓起嘴巴,听他这么说,彻底呼出一口气,这才松开他。 “今天我得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回公司,最近有个项目很重要,等忙过这段时间,年底我们就结婚。” 两人慢慢走在小路上,席晔撑着那把太阳伞,把她彻底护在阴影下,“当初那件事,是他告诉你的?” 李绮橙点点头。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走到一方稻田前,才低声道,“换作不是你,那也可能会是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这样的伤害,对于她来说会是永久的。可在没知道真相之前,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在今天之前,席晔的确是诚心诚意地想去赎罪。 他握紧她的手,明明是大热的天,一股暖意却直达心底。他的女人,有着一颗善良坚强的心,即便自卑,也从未怨天尤人。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挺过来了,而现在,他只想给她最幸福的生活。 “我们回家。”他把她往自己这里带了带。 我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 冬至那天,席氏官方网站的首页贴上了一张图片。图片上的女人笑意盈盈,被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山里孩子围绕着,戴着深色手织围巾的男人站在一旁,眼神专注,站姿笔挺。男人的目光粘在女人身上,温柔而充满爱意。 九月初,席氏的总裁以整个企业的名义,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了三所希望小学,扶贫基金共五百万元;十月中旬,席晔又以妻子的名义,给农村留守的孤寡老人送去了过冬用的物资,并且承诺每个月为他们提供相应的娱乐节目;十一月份,他再次以妻子的名义,发出了“帮助残疾群体”的公益活动,办了一个慈善商业汇演,请来国内甚至国外的大牌明星,共筹得善款一亿多…… 老宅里热和起来,一家人围着火锅在涮羊肉。 “这羊可是从美国农场那边空运过来的,还没满周岁就阉了,膻味儿很小,吃着鲜。”老太爷乐呵呵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吃过这么鲜的羊肉。” 他说着说着,就想起大孙子的婚事来,便问:“席老大,你的婚礼,打算弄中式还是西式?” “婚礼……先不急,我这段时间忙,一月份去把证领了,等和她商量好了再说。” 老太爷转向孙媳妇儿:“绮橙,你的意见呢?” 李绮橙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点头。 “那行,我这段时间先暂搁一下请宾客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什么时候再跟我老头子说。” 吃完饭,一家三口开车回到别墅。 晚上睡觉前,李绮橙坐在床上织围巾。她前段时间给席晔织了一条,这次得再给西瓜织条新的。 “妈妈!”这时,门外传来西瓜喊叫的声音。她以为他出事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才织了一半的围巾,急忙跑了出去。 门外,西瓜穿戴整齐,还戴了一顶毛绒绒的帽子,兴奋地大叫:“下雪了!” 他赶紧拉过她,“去看,真的下雪了!” 这么多年来,g市都没有下过一场雪。李绮橙也有点惊喜,回屋去披了件大衣后,跟着他跑了出去。 纷纷扬扬的细小雪花从天而降,把别墅后院的草地染成白色,由于是晚上,她只能靠脸上的触感来感觉这场来之不易的雪。 呼出的白气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李绮橙在草地上站了会儿,缓缓将双手捧起,去接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细细凉凉的雪花打在鼻尖上,俏皮可爱,她傻笑着,伸出舌头去舔落在唇瓣上的冰晶。 “很喜欢雪么?” 脖子上传来一股暖意,席晔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将她给他织的那条围巾围在她颈上,“喜欢雪,过几天我们就去看雪。我有半个月的假期。” 李绮橙搓搓手,转过身,问:去哪里呀? 他包住她的手,“暂时保密,婚前旅行。” 那儿子去么?她又问。 “西瓜不是还在上学?笨。”他捏捏她的鼻尖,调笑道,“你是不是又怀上了,怎么变笨了?” 她虎着脸捶了他一记。 两人一回到房间,席晔就猴急地脱掉她身上的保暖内衣,咬着她的耳朵细语:“咱们再生个,嗯?” 李绮橙靠在他肩上,迷乱中点了点头。 “媳妇儿,你真好。”他啃着她的肩膀,大掌覆在那团他最爱的柔软上,“今晚来试一个新姿势。”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抱到床上。 “我再把你养胖点,这里可不能缩下去。”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嫣红,又发了癫似的抱住她,疯言乱语,“你就是个□□气的妖精,我迟早要死在你身上……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李绮橙被他撞得头昏眼花,他还撩拨着她,荤话都说了个遍,把她弄得可怜兮兮,眼睛、鼻头、嘴唇都是红的,脸上那抹红也是艳色十足。 一晚过去,她浑身酸痛,第二天早上十一点才起来。席晔早去了公司,她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突然看见床头上有张纸条,便拿过来看。 “我让阿姨给你煲了乌鸡汤,要喝完,回来我检查。” 她光着手臂又缩回被子里,赖了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起床去浴室。 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了,她一到冬天就长胖了五斤,皮肤水润得跟蜜桃一样。而且……李绮橙红着脸看了眼她的某个部位——内衣的尺寸也越来越大了。 哎,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又得和以前一样胖。 一个星期后的现在,李绮橙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摩洛哥南部的马拉喀什城。 “这里是摩洛哥的第三大城市,我们要去阿拉斯特山,那里的雪很漂亮。”席晔牵着她走在大街小巷,悉数和她说着这座城市的历史。 从梅纳拉机场出来后,李绮橙就处于迷茫和兴奋交织的状态。这座位于绿洲中的城市,如一块磁石,紧紧吸住她的眼球。 到了晚上,马拉喀什的广场尤为热闹。 杂技演员、音乐家、卖小饰物的商贩以及一大群跳舞者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在流光溢彩的街上,各色人群欢跳欢唱。广场上到处都是包着头巾、身穿长袍的阿拉伯人,他们烤着美滋滋的羊肉,卖着烙面饼,热气升上这座城市的上空,这个狂欢夜,让李绮橙见识到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文化。 以前的她,活在那个狭隘的世界里,就连走出自己生活城市的能力都没有。而如今,她竟然站在另一个国家的土地上,周围全是有着大胡子的阿拉伯人和金发碧眼的欧洲人。 奈何陪在她旁边的男人,一直在问“想吃点什么”“会不会冷”之类的话,她听烦了,脚一跺,狠狠地瞪向他。 席晔把她搂进怀里,“生气了?嫌我烦了?你白天一直没理我,我才委屈的。” 她是一时间太兴奋了,入眼的事物太多,才无暇顾及他的好吧?没想到这男人竟然会这么小气。 走到一处卖帽子的地方,李绮橙停下来,驻足了好久,看上一顶素色的帽子。 店主走出来,说着一口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席晔问了他价格,立马就把帽子给买下了。 “戴上我看看。”帽子卖到手后,他给她整理了下垂着的长发,将帽子小心翼翼地戴上去。 李绮橙很不好意思,这人来人往的,被别人看见多不好。 “好看。”他笑意满满,由衷地夸赞她。 这下,她的整张脸都给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 “手伸出来。”席晔突然道。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撞进他深情的眼眸。马拉喀什绚烂的灯光衬着他英俊的脸庞尤为吸引人,路过的火辣女士都会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他。 李绮橙见他跟变戏法一样从紧握的手中变出一条紫水晶手链。那一刻,她有点惊讶。 手重新被他用链子给套上,凉凉的感觉,很陌生。这条手链给她的触感很不一样,好像和以前不是同一条。 接下来他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我重新买了一条,以前的,就让它过去。” 这时,一位热情的英国人走过来,他注意这对情侣很久了。 “先生,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这位小姐美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他扬着笑脸告诉席晔。 “当然。” 李绮橙没怎么听懂两人的话,当她转过头去时,下巴被他轻轻固定住,接着额上被他的唇轻触,“美丽的小姐,介意和我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么?” 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的用意。 “这位小姐肯定没有谈过恋爱,她很羞涩。”英国人笑道。 席晔挑眉:“嗯,的确。” 他的妻子太羞涩了,偶尔帮他用嘴弄一次,接下来好几天都不敢正视自己。 “现在这样羞涩的姑娘很少见了,你们很配,介意我给你们照张相么?”那位英国人举了举手上的单反。 “完全可以。”   ☆、第66章 猪队友 最后,席晔给那位英国人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临走时,他告诉英国人:“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英国人显然很惊讶,“真不敢相信你们夫妻居然这么有情趣,是新婚么?” “是的。” “祝福你们!” 那一刻,席晔心里自豪又欣喜。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向别人炫耀李绮橙时,比做成任何一个大项目都要来得开心。要不是两人还没领证,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媳妇儿。 待那位英国人走远后,李绮橙把帽子摘下来,装进手袋里。 “媳妇儿,我想好了,婚礼要两头办。城里办一次,曹家村那边办一次,我拿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娘家。”他拉过她的手,唇角扬起,“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浪……费。” 半天后,李绮橙斜斜地看向他。 她的声音很沙哑,又粗又低,不过席晔还是听清楚了。他怔愣了一会儿,激动了好半天,重重地握住她的右手,惹得她痛呼一声。“你能试着开口了么?” 李绮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告诉他,很难,不过她会努力。 “别急,等再去看看医生,这事急不来,不说话也没关系。”他拉着她穿梭在热闹繁华的街上,“慢慢来……”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李绮橙心头一暖,她主动放慢脚步,挽住他的手臂。 “席晔。” 他当场停在原地,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是类似于春笋从土里破出来的初生惊喜。然后,他艰难地低头,喉结动了两下,声音艰涩:“在。” 李绮橙笑出了几瓣白白亮亮的牙齿。 远处耍蛇的阿拉伯人、卖桂圆茶的小店主人、来来往往的旅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我……”席晔深吸口气,大掌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顿了很久才说,“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李绮橙在心里默默地说。 今晚的惊喜来得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有冲击力。 他向上苍祈祷,以后再也不要发生任何意外了,这个女人他要一辈子呵护着。 第二天清晨八点左右,李绮橙站在了库图比亚清真寺的下方。这一刻,她为另外一个神奇的宗教文化而折服。 “这里也叫‘香塔’,你能闻出香味儿么?”席晔搂着她的腰,遥望着塔顶。 她摇了摇头。 只闻到你身上的舒服味道。 “我也没闻到。”他似和她有心灵感应般,“你在身边,我只闻得到你。” 之后,他又拉着她去了麦地那。那里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巷子,李绮橙像进入了迷宫般,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来到一个拱门前,清晨微风吹拂下的植物摇摇晃晃。她被他抵在古老的砖墙上,两人静静地接吻。 “喜欢么?”他轻触她的红唇,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冬日的阳光。 李绮橙将脸埋在他胸膛,害羞地点了点头,这个举动惹得席晔一阵坏笑。“你可以再大胆一些,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又不是坏事。我喜欢晚上奔放热情的你。” 这句话又惹来她给他一捶。 不害臊! 下午,席晔变戏法似的,让她坐上了一辆私人直升机。两人直接飞往了阿拉斯特山。在直升机即将飞越山顶的时候,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往下看。 沙漠与白雪,完美地交接在一起。雪峰绵延,沙漠壮阔,碧蓝的大西洋波光粼粼。地球上最美丽最让人向往的三种美景让李绮橙目不暇接。她嘴巴微张,瞳孔中倒映出绿的、白的、黄的、蓝的……她激动得快要数不出有多少种颜色。如此震撼的美景让她心跳加快,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无名指被套上一个凉凉的东西。 在她的身边,还有比风景更美的存在。那枚钻戒和雪峰一样闪耀,而他的笑容,则比世界上任何宝石都要来得迷人。 要不是在直升机上,她现在就想主动吻住他,告诉他,她愿意被他套牢。 事实证明,席晔总算是做了一件讨喜的事情。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他带她去了西撒哈拉。 当李绮橙从上空看下去时,只觉得地上像是蛰伏了一条条可怖的蜈蚣,漫天的黄沙让她心情颇为复杂。 这就是当初席晔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么?当李绮橙站在沙丘上,眺望着远处茫茫的沙漠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蹿升上来。她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席晔。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平静许多。不知道以前在撒哈拉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光景。 李绮橙生了探究知道他过去的想法。 “我曾经五六次都差点死在这里。”他语气平淡地说。 李绮橙默默牵过他的大掌,用手指轻抚着他的掌心。她不知道的过往,或许藏着很多丑陋,可现在的他,足以当个好丈夫、好父亲、好上司……他以她的名义做了很多公益,每个周末还会请孤儿院的孩子来别墅做客,让西瓜结交了不少同龄的朋友。后来,她甚至偶然间发现了一件事,当初自己大学申请的四年社会奖学金,竟然是他一手成立的。 两人沉默地并排站着,静止的沙漠没有一丝被撩动的痕迹。 这时,有一行浑身上下裹着蓝袍的当地人带着骆驼从远处的沙丘上经过,再远处,几声欢呼将这份寂静打破,背着大包的旅人行走在苍茫的黄沙上,越过沙丘,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后来,她被席晔带去了阿雍,两人进了国家旅馆吃饭。当地的大兵让她有些怯,这里人奇怪的装束也让她感受到不同文化的强烈冲击。 “我真该让你也穿得像她们一样。”席晔摸着下巴说。 “她们”指的是街上路过的当地女性。这些女性全身上下都裹着艳丽的布,像一朵艳丽的散发浓浓味道的花。 李绮橙赶紧摇了摇头。她才不要这么穿。 回到马拉喀什,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这个晚上,她躺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他颇有规律的呼吸声,半响后,迷糊中要进入睡眠。猛地,胸前的两团肉被他抓住,肆意揉捏。刚才平复过去的那阵燥热又被他挑起来,还没来得及抗议,她又被他压住。 “说好的要儿子,得赶紧行动。”他慢条斯理地撞击着,“过几天就是你的生理期了,生理期最烦了。” 李绮橙攀住他的肩,听到他幼稚的话,埋首在他胸前,浅浅地笑开。 他怎么就这么笃定是个儿子,万一是女儿呢?她挺想要个女儿的。 —— 一月份,g市到了最冷的时候。 曹家村唯一的中型规模养猪场里,李绮橙专注地盯着那窝刚出生不久的小花猪。 阿强扛了一个蓝桶进来,呼哧呼哧地放下,拍拍手,“夫人,这窝小猪可多,足足有十个。”正巧马方乾从外面进来,拿了一支烟递给阿强,“兄弟,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没事,都是自家人。”阿强接过烟,“这批猪,得出栏了吧?” 马方乾笑笑:“猪养肥了,都是拿来宰的。不过我得亲自挑选一头好的留给橙子,她结婚要办席。这头整猪拿去让厨子弄弄,到时候往桌上一搁,多好看。” “这么多年,先生总算是有个归属了。”阿强闻言,不禁感慨,“当初发生那么多事,我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幸好夫人善解人意。”他比了个“阿弥陀佛”的姿势。 听旁边的两人说起结婚的事情,李绮橙心里却有着未知的迷惘。 晚上,阿强开车将她送回城里。 明天正是她和席晔约好去民政局的时间。 “先生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阿强自信满满地告诉她,脸上充满自豪,“先不说他有钱,那长相也是一顶一的好,而且对你也好,你们是我最看好的一对。”阿强连着用了几个“好”字来夸赞这桩婚姻。 李绮橙坐在后座,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心跳加速。 明天,她就要成为他法律上的妻子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以一种真实的结合方式绑在一起。这样的过渡,即便是有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准备,仍然让她措手不及。 都说出嫁前的女人是不安且幸福的,她现在可算是真真体会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就到了第二天。李绮橙在闹钟的催促下醒来,而席晔早已穿戴整齐,做好早餐在楼下等她。 当她下楼到客厅时,见他沐浴在冬日的晨光中,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紧张么?”到了车上,席晔摸她连连发汗的手心,皱眉问。 李绮橙的确很紧张。 “我也很紧张。”他看向前方。 她很诧异。至少比起她,席晔看起来要镇定多了。谁料他下一句是:“我怕自己又犯错误,让你不高兴,你又不理我了。我最怕你的婚内冷暴力。” 她又不是没有原则的女人好不好?李绮橙撇撇嘴。 老许见这小两口踌躇的样子,很是好笑:“夫妻过日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不过听老婆的话是第一位,我在我们家中的地位,那是远远不如我家那口子。” 听完老许这番话,李绮橙往前面的后视镜看了看,她的样子长得很凶么?席晔可不怕她。 今天的阳光很好,连干枯的树枝都不再如平常一样死气沉沉。 从民政局出来后,席晔一直把明晃晃的结婚证拿在手上,脸上说不出的喜色。她埋着头走路,不敢去看他丢人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这厢,向路人炫耀够了的席晔一把将前面的女人拉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俯身“吧唧”一声亲了她一口:“老婆!” 这次是名正言顺的。 李绮橙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偷偷观察着周围路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尴尬。席晔的脸皮也太厚了。 她把他手上的结婚证夺过来,忙不迭地放进手提包里。不就是结个婚么,有必要昭告全天下? 拉好拉链后,李绮橙抹抹脸上的汗。 好热! —— 晚上,老太爷有意要给这对新婚夫妻制造点私人空间,便把西瓜接去了老宅。岂料八点的时候,郭子衿提了几瓶酒上门。 “我听说我最好的哥们儿今天去领证了。这必须得喝两杯,嫂子你说是不是?”他把酒往茶几上一放,挥手让阿姨过来,“阿姨,去整点吃的过来!” 席晔黑着脸,“你最近不忙么?” “不忙不忙……事业哪有哥们儿的结婚日子重要啊。”郭子衿“嘿嘿”地笑了两声。 李绮橙站在一旁,见他兴致勃勃,也不好反对。她正想上楼,却被郭子衿叫住:“嫂子,也来喝两杯,来来来……” 说话的期间,他已经开了一瓶酒,拿了杯子满上:“敬你们两人,新婚快乐!” 她是不大喜好喝酒的,不过盛情难却,也就形式地抿了两口。倒是一开始不太乐意的席晔,喝着喝着,加上今天心情好,竟然一连灌下去三杯。一来二去,她开始担心他喝醉。 “我的份子钱都准备好了。”郭子衿边说话边给倒酒,“你们到时候办婚礼,我来凑个热闹,当当伴郎,怎么样啊?反正席川也不会和我抢。” “可以。”惜字如金的席晔准了。 郭子衿也不拐弯抹角:“那行,伴娘可得是嫂子她妹妹,咱们提前说好了。” 原来是这出。席晔暗自磨牙,这郭子衿,最近是愈发地出卖兄弟了。那魂儿恐怕都被人给勾去了大半。他不给这卖兄弟的松松皮,就不姓席。 两人碰了杯,席晔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了,对比起郭子衿的面不改色,他显得有些不胜酒力。 “兄弟,我跟你说,你能娶到嫂子可真是福分。不像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那个羡慕啊……” 席晔:“干!” 说着说着,又是一杯下肚。李绮橙刚想劝他少喝点,他却喝上瘾了,坚持要喝个尽兴。 晚上九点,席晔最后一杯灌下去,已然吐字不清:“媳……媳妇儿,我……跟你说,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郭子衿也大舌头了:“嫂子……祝福你们,真的……祝福……” 两人歪倒在沙发上,呓语着奇奇怪怪的话。李绮橙叫了阿姨过来忙来,把席晔抬上楼。 “郭先生要怎么办?”阿姨问。 这时的郭子衿也醉得不省人事。她想了想,还有间刚刚收拾出来的客房可以住人,便准备让阿姨把他送去客房里休息一晚上。 “那我先去厨房弄个醒酒汤。”阿姨把桌子收拾好后,赶紧去了厨房。 李绮橙站在沙发旁,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郭子衿眯起眼睛,像是有了意识般,从沙发上撑起来。他打量着面前的李绮橙,“哎”了两声,突然指着她:“胖妹儿!”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李绮橙,努力睁开眼看了很久。 “你就是当年那个胖妹儿……” 李绮橙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她“胖妹儿”,她以前是很胖没错,可这个称呼离她太远了,远到如今再次听见,竟然觉得恍然。 “李绮橙,今晚,我要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别人……我都不轻易说,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郭子衿晃着食指,神情猥琐,“只有你我他知道……一般人我还不说。” 她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远离这个酒疯子。郭子衿上次给她男人出的烂主意,她都还记挂在心里。 “你知道嘛,你老公以前萎了七年!”他撑着沙发,挑了挑眉,“你知道他为什么萎嘛,我偷偷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太胖了……”说着,郭子衿打了个酒嗝,“胖子不对他的胃口,他就……就站不起来了。”   ☆、第67章 被母猪拱了 宿醉过后,太阳穴又沉又痛,席晔艰难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室内一片冷清,连他新婚妻子的影子都没看见。他晃着身子去了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稍微清醒一点。 “老婆!” 没人应。 席晔只好换了衣服,下楼去看。昨晚喝酒弄得一片狼藉的客厅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李绮橙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喝粥。他患得患失地揪紧了衬衫,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梯。 阿姨见他下来了,道:“先生,郭先生昨晚被他家的司机送回去了。您的早餐已经备好。” “麻烦你了,阿姨。”他礼貌回答。 李绮橙放下勺子,拿过纸巾擦擦嘴,在席晔坐下之前,抽身离开餐桌。 “不吃了么?”他诧异道。 她看了他一眼,绽开一个奇怪的笑容,惹得席晔头皮一紧。“怎么了?” 李绮橙走到他旁边,拉过他,小拇指在他的掌心颇有暗示意味地挠着,接着摇了摇头。他立刻将视线从早餐上面移开,沉静道:“阿姨,你先出去买菜,马上去。” “哦,好的。”阿姨点点头,往门外走去。她本来也是打算出去的。 待客厅只剩下两人后,席晔立刻换了表情,把她拉至大腿上,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昨晚我喝醉了……” 她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你今天很热情。”席晔褪去她身上的大衣,大掌握住她的细腰,唇舌游移到她的耳廓处打转。 李绮橙换上妩媚的笑容,学着电视里她经常见到的妖艳女人的招牌动作,踢掉拖鞋,柔荑在他的锁骨处轻抚,吐气如兰。这一幕几乎让面前的男人崩溃。 她今天早晨,格外让他热血沸腾。 席晔把她抱上二楼,抱回两人的卧室,然后将她放到那张大床上面,自己又跑去衣橱旁边,翻了几分钟,翻出一件黑色薄薄蕾丝情趣内衣。 “这是我给你买的,我就知道有一天会用得上。媳妇儿,你去穿,穿了来勾引我……” 令席晔惊诧的是,一向保守害羞的李绮橙竟然没有拒绝,而是毫不拖泥带水地拿了内衣走进浴室。等到她出来时,他几乎要喷鼻血。 丰臀细腰,肤如凝脂。更何况又是他最爱的女人,这番场景,让席晔恨不得立刻化身为狼,扑上去狠狠揉捏她,撞击她,弄哭她。 李绮橙款款朝他走来,主动褪去他身上的束缚。 当她吻上他的喉结时,他压抑地“唔”了一声。这个妖精,手弄得他很舒服,他差点要丢盔弃甲。 李绮橙面带笑意地看着他沉沦,察觉到他的手一路往下,正要探进去时,却生生愣在当场。 “媳妇儿,你来……”席晔不满地垮着脸,“我摸到阻碍了。” “那你帮我用嘴……”他话还没说完,李绮橙就从他身上下来,当着他的面把身上的薄布料给扯下来,换好正常的衣服。等他看清楚她的表情时,又是吃了一惊。 这样陌生的她,让他顿感心慌。 李绮橙面色平静,红潮褪去。几分钟后,她依旧面带笑意,走到床边,将他的手引导至那处,让他握住。 席晔有些不适应她的转变,接着她竟然清清楚楚地开口说了两个字: “自,撸!” 让你嫌弃我胖,既然萎了七年,也不在意继续萎下去吧。她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席晔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可刚才被她撩起的燥热感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他抱怨了几句,认命地开始自己解决。 等他弄好一切下楼,李绮橙却不见了踪影。 最后席晔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我回养猪场了,星期天回来。 他扔了纸条,觉得颇为不对劲。早上的李绮橙就跟变了个样似的,不但主动勾引自己,还表现得老练熟稔。 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在和郭子衿拼酒,后来……就喝醉不省人事了。 席晔沉了脸,打电话给郭子衿,那边接起电话时还是口齿不清:“我还在睡……头晕……” “你先别挂,我问你,昨晚你走的时候,我媳妇儿有什么异常没?” “没有啊……”郭子衿敷衍地答,“你要没别的事儿,我先挂了,头疼得很……” 这个没用的猪队友,席晔就知道不该指望他。他收好手机,发了条短信给李绮橙。半天后,李绮橙才回:最近有批猪要出栏了,我很忙。 忙到连新婚丈夫都不顾?席晔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她那破养猪场给掀了。可他不敢,他要是掀了她的事业,她非得先把他给办了不可。 席晔知道她现在在车上,心有不甘,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幸好李绮橙接了。 “媳妇儿,我后天来你那里,刚结婚,我不能独守空房。”他尽量把声音放委屈一些。 李绮橙又在那边“嗯”了一声。她现在基本能发出些简单的声音,至于能不能说话,得慢慢来。 “等我,媳妇儿。” 第二天晚上,席晔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下床走到衣橱前,打算找了李绮橙的内衣出来睹物思人。可他翻着翻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她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是隔开的,这几个月下来,他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亲自去给她挑选新衣服,可她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穿这些,所以衣服就堆在一起。如今在这堆衣服下面,席晔竟然翻出了一个日记本。 他蹙眉,将日记本拿了出来,做贼似的走到床边,把床头灯拧到最亮,仔细观察着。 这是李绮橙的? 席晔挣扎了一番,最后翻开日记本。 随着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到最后,他干脆把本子给砸到地上。 “该死!” 他可是冤枉了。不过,看来杨芸的确是精神错乱,至少他从来没有做过她在日记中写的任何一件事。 现在的重点是,李绮橙肯定看了这本日记。 席晔赶紧起身,拿着手机在屋内走了几圈后,最后打给李绮橙。可她的电话却处于关机状态。 他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媳妇儿,我看到那本日记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那个女人精神有问题,我连碰都没碰她,更别说流产。你别相信那上面的东西,我可以用我后半生的幸福起誓。等我忙完工作后天就来,等着,别生气。 发完这条短信,他算是放心了些。 第二天李绮橙把手机充好电后,才看到这条短信。她看完后,冷笑一声。是,你没碰,那是你没能力碰。 她心情是复杂的,不过还没到之前生气那种地步。这次,她铁了心要让他旷几个月。谁让他嫌弃她。嫌弃她,就别碰她。要爬她的床,等她气消了再考虑。 —— 今年的脐橙长势极好,黄澄澄的果实绵延了一大片。席晔前段时间就打算开发这里,投资农家乐,还亲自来监督工作。老赵怀揣着感激李绮橙的心思,把她家养猪场的猪粪收过来,价格高了近两倍。 虽然席晔的做法是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老赵乐在其中,有他罩着,整个小镇都喜气洋洋,越来越富足。 一时间,老赵有时候会偷偷和身边的人称他为曹家村的“女婿”。这个金龟婿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利润,为此,村里的人一度将他奉为财神爷。 老赵接到席晔的电话的时候,长舌妇曹桂芳正在嚼李绮橙的舌根。 他听完曹桂芳的话,腹诽着,以后要是李绮橙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可别去巴结人家。 昨天下了冷雨,路上还是湿滑的。老赵赶去田垄上,见席晔带了一干人过来,那阵仗,他见了都怯。陈秘书也来了,不过这行人都有点抱怨。但碍于老总在前面,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后来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李绮橙家跑出来的花母猪,竟然把这财神爷给拱下田了! 老赵心虚地擦了擦汗,生怕他发怒,一撂蹄子就跑了。可事实证明,这男人竟然肯放下身段去追李绮橙。 “席总这次可是被吃得死死的。”后来,陈秘书感慨了一句。 老赵松了口气,财神爷不走就好。 一路跟着李绮橙回到养猪场,席晔下半身几乎全是稀泥。马方乾见她把母猪追回来了,又看后面跟了席晔,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没忍住笑意,“我说席老总,你也有这天,哈哈哈哈哈……” 刚刚被母猪拱下田的席晔心情极度阴郁,他没理会马方乾的嘲笑,冷着脸走进李绮橙的那间平房。 自从那次地震房子被毁后,他找人过来修缮一番,还装修得亮亮堂堂,里面搁了张结实的床。幸好他经常性地来这里,留了衣物,这下有得换。 刚换好衣服,李绮橙就推门进来了。她盯着地板上席晔踩出来的泥脚印,又是一阵气。见到他那张脸,她就想起郭子衿那晚说的话,接着眼神不经意间就飘到他的裤裆上。 “媳妇儿,你生气了?”席晔见她弯下腰擦地板,穿了拖鞋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 李绮橙不露痕迹地挣脱,把抹布放进水盆里,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听我解释。那个日记本完全是人捏造出来的,我发誓,我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他红了耳根子,声音变小,“或许你不信,但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给了你的。” “信。”李绮橙哑声开口。 得到她的肯定,席晔以为就蒙混过关了,要去抱她,可奈何李绮橙又躲开。她把水盆里的脏水拿出去倒掉,回屋坐到床沿上,一副审问的姿态。 老婆大人要问话了。他很快就理解到,拿了一旁的凳子坐下,神情严肃。 她问他:你对胖子有什么看法? 席晔哽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只要是你,不管胖瘦我都喜欢。” 拐着弯和她耍花样。李绮橙冷笑一声,又问他:我们之间空白的这七年,你为什么不找别的女人?我要听实话。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 “因为……我不行。” 李绮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被戳中短板的席晔心情很复杂。隐约间,他有点料到她最近这么反常的根源了。“我……”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凑近他的俊脸。 “你都知道了?”他问。 李绮橙点头。她用手背在他的脸上轻划着,粉唇若即若离,眼里风情万种。他一时间看呆了,捉住她的手,粗噶着要上去吻她。 她堵住他的唇,摇了摇头。 “你好好想想,我是之前的胖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三个月之内,你不能碰我。不能亲不能摸更不能有进一步的非分之想,否则以后都别想碰。另外,我在家一天,就要穿性感的衣服在你面前晃,你可以看,但是绝对不能碰。明白么?” 当李绮橙把这段早已打好的话递给他看时,他读得很艰难。 “三个月……” —— 三个月的确很艰难。 当李绮橙第一次穿着透明睡衣和黑丝在他面前喝水时,他生生把那股燥热感给压下去。可这女人像变了似的,妖精得很,趴在床上看书,故意把胸前那两团露给他看。 他只好板着脸抢过她的书:“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李绮橙笑,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用脚去勾他的某个地方。当他试图扑过来时,她又冷着一张脸,退回去,并拿出两人的协议书威胁他。 “媳妇儿我错了,别说三个月,我一天都忍耐不了……我以前不懂欣赏,还不如唐朝人,你放过我……” 她听完这番话,也不打算理他,自顾自地闭上眼睡下去了。 第五次,她在他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替他抹沐浴露。他以为她原谅自己了,可后来事实证明他太天真。那天,她把他撩拨完后,甩甩身上的水珠就走人,最后害得他冲冷水澡。 一个月后,当席晔顶着两个黑眼圈把他遭的罪含糊地说给郭子衿听后,郭子衿心虚了一阵。 “自食其果。”他避开席晔的眼神,底气不足地说。看来,席晔还不知道是他把这事儿捅出去的,否则不得宰了他。 “我怕这样下去,又得站不起来了。”席晔诉苦道。 这次,没等郭子衿开口,他自己就开始自言自语了。 “女人三十如狼似虎,我就不信,她没有这方面的*。今晚回去我就去勾引她。” “你得了吧。”郭子衿损他,“真是结婚智商就变低。要是被你的崇拜者看见你这副妻管严的模样,我看你以后怎么装。”   ☆、第68章 结婚前夕 席晔倒不甚在意,拿了一旁的外衣穿上,“我得回家陪老婆了。” 待他走后,郭子衿嫉妒地自言自语:“有老婆了不起啊?” 天气没有之前那么冷了,李绮橙喝完白开水,从厨房里出发,正好碰见从门口进来的席晔。 “媳妇儿。”他扬了扬手里的糕点盒子,“我给你带的慕斯蛋糕。” 她走到沙发上去坐下,见他脱了外衣,拿着盒子走过来,便用手指点了点膝盖。席晔挨着她坐下,把盒子打开。一股蛋糕的香甜味儿飘过来,李绮橙指指勺子。 席晔立刻会意,叉了一块送到她嘴边:“很好吃的。” 他讨好的意味明显,李绮橙张开嘴,把那一小块吃下去。 后来,她主动拿过他手上的蛋糕,小块小块地开始吃。席晔耐心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点点吃完,逐渐笑开。 “还喜欢什么,我以后下了班给你带回来。”说着,他坐近了些。 李绮橙很快就识破他那点小心思,不着痕迹地坐到沙发另一边去。 一时间,气氛开始僵硬。最近她有意要钓着他,心里那股火还没消,自然不会和以前那般遂他的意。 十点左右,她上楼去洗澡。 席晔落寞地坐在客厅,又不敢抽烟,可心里滋味儿复杂,说不出的酸甜。半个小时后,他也上楼,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卧室。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地响着,他心痒难耐,隔着那道门,似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吃素一个多月的席晔脑海里满是她曼妙的身姿,那对丰满的乳多久没在面前晃了,这种*滋味儿他已经模糊。 他松了松领带,把衬衫袖子捞起来。 李绮橙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头发还没擦干,抬眼就看见席晔半敞着衬衫靠在门上。 他身材顶好,她是比谁都清楚的,可这男人的意图也太过明显。李绮橙只是淡淡扫了他几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去梳妆镜前吹头发。 席晔见美□□惑这招没用,干脆把上身的衣服给脱了。 她仍旧老僧坐定,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 “唉。”席晔长叹一身,裸着上半身走近她,接过她手上的吹风机,指缝温柔地掬起她那头早已长到腰间的长发。 李绮橙这次没再对他冷眼相待,也没做出任何抗拒的举动,只是静坐在原地,任由他轻抚着自己的头发。他替她妥帖地梳顺发丝,指腹又在她的太阳穴处按了几下,见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不由得柔了神情。 两人明明才结婚没多久,甚至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可真正过起日子来,却比平常夫妻又多了一份默契和激情。 “橙子,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以后都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应,只是别冷落我。”他把吹风机放下,手指仍然在她的发丝中来回穿梭,“你知道的,上流社会没几个干净的人。有很多成功男人会在婚后结识各种各样的女人,去风月场所寻乐子。可我发誓我不会,我会忠于我们的婚姻,忠于你,忠于这个家庭。最重要的是,我会一天天地爱你。这么说你懂么?” 他的手逐渐贴到她的心脏处,缓缓说出那句话:“要是没了你,就算给我整个世界,我都不要。” 透过镜子,李绮橙看向他,心脏猛然一紧。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拉过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两人的卧室,来到客厅。 客厅灯火通明,水晶灯绚烂的光把席晔的侧脸衬得十分迷人。她被他带到那架钢琴前面坐下。 李绮橙一直以为这架钢琴只是摆设,可没想到有天竟然会派上用场。 “致爱人。”他弯腰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然后在她身边坐定,修长的双手放在琴键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形完美,修长而好看。黑白的琴键,上帝得意的杰作,梦幻的灯光,俊美的男人……在开始弹奏之前,他在她的侧脸落下一吻。 “今晚,你是我的公主。” 白天鹅从自卑蜕变到展翅飞翔那一天,他一直都在注视着。他的女人,从来都是块通透明亮的玉,把他这荒唐无趣的一生变得有意义起来。 席晔欠她太多,但娶她,不仅是因为最开始要负责的想法,而是,他爱她,必须要把她留在身边。天知道他多感恩,感恩老天让她察觉到他的诚意和感情,让她回应自己的爱。 钢琴曲子悦耳动听,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着,弹奏出如溪水般清澈的音符。李绮橙不太懂音乐,不过倒是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梦中的婚礼》。 她盯着他的手指,一时间眼花缭乱,情绪逐渐堆积起来,到最后曲子进入gao潮阶段时,她几乎忘记呼吸。这种感觉,有如迷失在地形复杂的森立里,更像是被海水给困住,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停止运转,要溺死在温暖的包裹中。 猛然间,琴声戛然而止,脑海里有根弦也随之而崩断。 李绮橙攀上他的肩,任由他的唇落下来,灼热的气息霸占她的柔美。两片唇瓣紧紧相胶,谁也不想率先分开。 “知道么,和你分开那段时间,我一度想来找你。可那个时候的我,还满身罪孽,怕你见了我生气,就一直远远地看你。你回老宅,我会事先让佣人守住嘴巴。媳妇儿,以后我要是犯了错,你也这样惩罚我,让我远远看着你。” 犯过一次错误,导致他以后都如履薄冰。李绮橙到底心有不忍,最后主动打破两人之前的僵局,上前抱住他。 “嗯。” —— 卧室里,缠绵过后的味道还未散去,她被席晔抱在怀里,双腿还止不住地颤抖。缓过那一阵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相拥在一起。 席晔摸着她的后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媳妇儿,我……不行的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 郭子衿? 他蹙眉,继而又问:“是郭子衿?”李绮橙点头。 “他怎么告诉你的?” 这个叛徒,就知道碍事,他简直就是交友不慎! “酒,醉。”李绮橙缓缓道。 这个答案让席晔一阵心惊。原来就是那晚,肯定是郭子衿喝醉了揭他老底。他心有余悸,赶紧抱紧她,主动承认错误:“我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李绮橙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她问他当年那一晚后他有什么感觉。 “当时喝醉了,又被人下药,感觉记不清了。只是后来以为是个随便的女人,心里就有了阴影。自从那次以后,我就……”他没再说下去。 李绮橙听完他的解释,心里倒是舒服多了。当年她那么胖,很少有人愿意搭理,是很正常的,更别说还做出那种亲密的事情。只是她一直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不过,若是把这七年的男人自尊当成对他的惩罚,让他不能随意寻花问柳,也是稍稍安抚了她。 她的男人只有过她一个,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李绮橙心里还是有点侥幸。毕竟,她也想独占他。 爱情让她变得自私。 “那你原谅我了么?”他问。 这个问题让她回神,她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主动覆上他的身体,接纳他。即便动作还颇为生硬,却把席晔差点逼疯。他捧住她的臀,抬起身子,迷乱中说了一句“谢谢”。 又是一阵狂风暴雨,极致的颤抖。 李绮橙疲惫地趴在他身上,觉得过日子,不该再互相折磨了。彼此包容,这是这场婚姻教给她的第一个道理。 第二天,李绮橙去了医院。 高文秀的病情不容乐观,一直恶化。医生的原话是,她只剩下大概三个月的时间了。 这种话,李绮橙的舅舅自然是不愿意和高文秀说的,而医院方面也保密很严。只是高文秀得了这病后,就一天天地消沉下去,尽管配合治疗、吃药,却都没有明显的效果。后来沈碧晨给她读了很多案例,说是乐观能战胜癌症。 “碧晨,别哄妈,妈是要死的人了。”高文秀固执己见,一心认为自己将要入土,便抱着消极的心态,一直到现在。 即便是不知道医生给她定的死亡期限,她仍然认为自己睡过去后,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绮橙去医院坐了会儿,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她心情郁闷地坐上公交车,一路来到席晔的公司楼下。 这会儿,他应该在工作吧。她在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正是十一点半,就在李绮橙准备离开时,却突然接到席晔的电话。 “站在原地,不要走,我已经订好餐厅了,一起去吃饭。” 挂断电话,李绮橙仰起头,朝这栋大厦的顶端看去。可哪里能看见?她便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耐心地等待着。 一分一秒过去了,当他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时,李绮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转身。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了?”席晔搂过她的腰,旁若无人地低头抵住她的鼻尖。 周围都是席氏的员工,也有一两个路人,无不投来歆羡的目光。看,帅气多金的男人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多么梦幻的一件事。 李绮橙告诉他,她今天去医院看了舅妈。 “前段时间医生把她的情况都大致告诉我了,已经无力乏天。”席晔告诉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得看开点。舅舅也是我的家人,以后在生活上我肯定会把他们一家扶持走,这点你完全放心。” 李绮橙本来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听完他说的话,心里稍稍好受了点。 “所以,我们的婚礼要早点办,起码得让舅妈看见。” 她点头。这是自然的。 两人去了一家中餐馆吃饭,期间,席晔接到一通电话。当李绮橙听他说出“郭子衿”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被噎住。 “郭子衿,你给我等着。”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挂了电话,任凭那边的人如何哀嚎。 李绮橙抿嘴一笑。 见她笑了,他殷勤地替她夹菜,“多吃点。” 可吃到一半,李绮橙却放下筷子,愁着脸摸了摸腰上的肉,问他自己是不是又长胖了。 “没有。”席晔严肃回答,“你很瘦。” 见他的态度也不像敷衍,李绮橙便拿起筷子,可想了想,她又搁下去。 “怎么了?” 李绮橙:我怕胖了穿婚纱不好看。 “谁敢说你胖,我宰了他。” 她苦着一张脸,心想都是他把她给惯坏了。再这么下去,她不得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了? 事后,李绮橙把内心的苦闷说给席晔听。席晔听了很不理解:“我宠自己的老婆,理所当然。我不惯你,惯谁去?” “以前你活得太辛苦,吃穿都不讲究精细。现在我有那个条件,而且你自己的事业也在慢慢发展,偶尔活得奢侈、任性点,谁都不会在背后议论你。我只想你过得好,活得比以前舒坦。” 李绮橙听完他的这番话,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 其实我已经活得很舒坦了。有你给我的家,遮风避雨,携手一生,这就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奢侈。 —— 两人的婚礼订在三月份。 马方乾收到请柬时,由衷地打电话过去祝福了夫妻俩,并告诉李绮橙他为她挑选了一头上好的猪,到时候办席时用。 李绮橙和席晔要办婚礼的这个消息则迅速传遍了整个曹家村。 筹办婚礼之前,两人来到老赵的农家乐吃饭。 最后一批脐橙下树时,李绮橙决定去看看。她和他走在脐橙树中,果香弥漫,泥土芬芳。 当李绮橙告诉他有一处是她父亲当年亲手栽植的时,席晔打趣:“你的名字,该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 李绮橙不置可否。 “脐橙可是我最爱吃的水果。”他忽然说,“从去年开始的。” 两人相识后不久,他偶尔会让陈秘书摆几个脐橙在办公桌上;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也是抱着这些水果撑下来的。 脐橙,绮橙。都是他的最爱。 后来,她又领着他去了过世父母的坟前。山路不太好走,有好几段都是他把她背上去的。到了坟墓前,席晔虔诚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爸,妈,我叫席晔,是您二老的女婿。”他从地上起来,看着墓碑,缓声道,“感谢你们生出这么善良优秀的女儿,我以后一定不会负她,会让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在幽静的山中缓缓流淌,李绮橙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站着。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扣在一起。 他们会幸福一辈子的。一定。 下了山,途中遇见好几个村民。知道他们快结婚了,纷纷过来道喜。 席晔:“到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我们会在这边办。” 村民道:“行!席总可别嫌弃我们的礼物寒酸。” “不会,你们肯来就是赏我席晔的脸。” “哪里哪里……” 不过说到结婚,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宴请宾客、筹备婚礼现场自然不在这对新人的烦恼范围之中,可临近婚礼的前几天,老爷子却强行不让两人见面。 李绮橙被堵在了曹家村,每天晚上只能靠和他发短信,打打电话来解相思之苦。 每次他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不仅是他,就连她,都觉得这时间简直走得跟蜗牛一样。 “我想你。”这句话他说了不下十遍。 有时候,他趁着她嗓子有所好转,会让她在打电话的时候用妩媚的声音帮他缓解。初初李绮橙是不肯的,可后来逐渐放得开了,便躲在被子里,听他在电话那边教她做坏事。 “到了么?”事后,他还会体贴地问她一句。 李绮橙满脸通红地挂了电话,在被子里捂了好久才出来透气。   ☆、第69章 大结局(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婚的前一天,李绮橙总算是被老太爷命人接回了城里。可没到结婚那一天,老太爷始终把两口子卡着不让见面。 她被安排住回了老宅,席晔则老老实实地呆在别墅。这次,连电话都不让人打了。两人只好各自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绮橙被拉去化妆,繁琐的过程差点消耗完她的耐心。这么折腾下来,她又饿又累。 临近中午,记者围在教堂外面焦急地等候,手里的相机都捂热了,这场婚礼的主人公才姗姗而来。 婚礼请的宾客那从上到下俱有。老的、少的、有钱的、贫穷的、商人、官员……教堂里坐满了人,个个面带喜色。 老太爷坐在最前面,平日里严厉的表情被和蔼所取代;旁边坐着席晔的父母和弟弟,皆是盛装出席。 当席晔单独一人出现在教堂里时,被邀请进来的记者赶紧把这一幕给捕捉下来。他是商业圈里有名的皮相好,今天更是帅气清隽,宛若神祗,温柔得令人心醉。 没过多久,西瓜作为唯一的花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这位席氏的小公子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出现在公众面前,惹来了不少记者的镜头。 这场盛大唯美的婚礼,由此拉开帷幕。 李绮橙在舅舅的牵领下缓步走向教堂中央那个站姿笔挺的男人。她穿着颇显身材的鱼尾婚纱,白纱轻盈,抹胸娇挺,成了当场唯一的焦点。席晔告诉她,这件婚纱是从法国空运回来的,上面镶了价值不菲的钻。她骂他浪费,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不是浪费,你应该受到最大的赞美。” “我相信,你穿起来一定比别的新娘更好看。”他的声音低醇,在黑夜里显得清晰,“我们的婚礼,可能不是最盛大的,可那天你一定是最美的。” 神圣的时刻,沈忠国将外甥女的手交给席晔,“好好照顾橙子。” “一定。” 李绮橙有点紧张,被他握住手那刻,身体还在发僵。可当她看向她的新婚丈夫时,却突然冷静下来。 “别紧张,一切有我。”他低声告诉她。 这句话似有魔力,让她安心下来。 “我发誓,无论你变得多么丑陋多么无趣多么不可理喻,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发誓不会把视线集中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我发誓,无论你是多么的铺张浪费,我都会尽我所能从经济上给你支持。” 俊美的男人说着地老天荒的誓言。 交换戒指时,从李绮橙的角度看去,可以发现他似乎在努力抑制着什么。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席晔直接把她拉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我好想你。”周围是一片“咔嚓”声,而李绮橙只听得到他的声音,“想你想得下面疼。” 她轻轻捶了他一记。这个时候都不正经。 当天,圣凯酒店的一层楼被席家包下,作为宴请宾客的场地。李绮橙换了身红色旗袍出来,挽着席晔的手游走在众人之间。 这已经是郭子衿喝下的第八杯酒,不管是红的白的,他都不敢拒绝。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小手术,暂时还不能喝酒,请大家见谅。”席晔风度翩翩地对宾客道,“不过来者尽兴,如果不喝酒那真是煞风景。既然这样,我的份儿,就由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来接了。” 他大手一挥,把郭子衿推上了风口浪尖。 郭子衿当时就脸色一白。他今天当的伴郎,沈碧晨是伴娘,他原本想等到婚礼结束,找个机会好好和小妮子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被席晔报复,整了这么一出。 “好好表现,别毁了我的婚礼。”席晔笑着告诉他,“另外,酒水费我并不打算付。” 郭子衿半点不敢反抗,毕竟是他理亏在先。 “对了。”席晔突然想起什么,转向他,“我前几天给碧晨物色一个不错的男朋友,后天就去见面。” 郭子衿气得脸都绿了:“行,你狠!” —— 新婚当晚,一干人等闹完洞房后,以喜庆红色为主的卧室显得尤为安静。 李绮橙卸完妆,放下发髻,准备去休息。今天她累了一整天,穿着高跟鞋四处走动,又没吃什么东西,骨头几乎都散架了。 有郭子衿挡着,席晔没沾半点酒。等他洗完澡出来后,李绮橙正坐在床边揉脚。 她平日里不常穿高跟鞋,今天脚被磨得厉害,后跟一片灼红。 “早知道我就让他们给你一双平跟的。”席晔赶忙上前,从床头柜下面拿了医药箱出来,“乖乖,都脱皮了。” 他握住她的脚,轻轻揉捏,动作专注,眉眼温柔。 “很累么?”席晔替她擦好药,又吹了两下,“累了就早点休息。” 她抱住他的脖子,不好意思地说:“饿。” “饿了?” “嗯。” 他这才惊觉,自家媳妇儿今天可能连东西都没吃上。席晔翻出一包巧克力递给她:“先吃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厨房里还有些糕点和水果,他拿了些,又做了碗番茄牛腩面端上去。 李绮橙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接过他手上的碗就开始埋头吃。 他看在眼里,着实高兴。 吃饱喝足,李绮橙在屋里走了两圈,这才上床去,窝进他怀里。虽说是新婚之夜,可在两人眼里和平日也没差别。他怜惜她累了一天,就没做过分的事。 “今天让郭子衿替我挡酒,估计他已经喝趴了,你要不要给碧晨发个短信?” 李绮橙转过头看他,云里雾里的。 席晔轻笑:“虽然他坑了我两次,不过后面那次他也不尽是闯祸,至少你相信我是清白的。”他轻刮了她的鼻梁,“其实我很感谢这七年,起码让我们没错过。” 说完,他拿起她的手机,翻到沈碧晨的号码,给她发了条短信过去。 “下个星期还要忙曹家村那边的,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最近回家会晚点,早点睡吧。”席晔把床头灯关了,又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肚皮上捂了一会儿,等捂热了,才抱着她睡觉。 李绮橙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轻声道:“晚安。” “晚安,老婆。” —— 今天的曹家村热闹非凡,甚至吸引了城里的记者。老赵早早地把场地给布置好了,等着新郎新娘入场。 镇上的那条街幡然一新,街边的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的饰品,比过年还热闹。今天一天,那条街都是热热闹闹的,街中心办起了流水席,一群小孩子叫叫跳跳,鞭炮声不断。 早上九点,李绮橙穿上红色的汉服,头披红盖头,坐上了大花轿,花轿外面还像模像样地跟了一个媒婆。她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过了那条街,隐隐透过被风掀起的轿帘能窥见坐在马上的席晔。 到了曹家村的正公路上,吹吹打打的声音愈发地整耳欲聋,把远处那条河里的鸭子吓得四处乱窜。 下轿时,李绮橙掀开帘子,由席晔背着,跟随迎亲队伍一路走到果园里的农家乐。 “累么?”她爬在他肩上,哑声问。 席晔漫不经心地:“媳妇儿,我上你三个小时都不累,这点路算个屁。” 李绮橙听他又开始说荤话了,暗地里打了他一下,“脏话。” “对着自己合法的老婆,这叫*。”他动了歪心思,托着她屁股的大掌暗地里吃了把嫩豆腐。 面对他随时随地的流氓行径,李绮橙无话可说。 到了农家乐,席晔将她背至红地毯处,牵着她往屋里走去。那边已经等了不少村民,马方乾也在其中。见到李绮橙进来那一刻,他抹了抹眼泪,“哎。” 阿强见他眼睛红红,不由得惊讶:“小马哥,你哭了?” “我这是为橙子高兴。”马方乾用力眨了下眼睛,把泪水揩去,“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是有了好归处。老天爷果然还是有眼的。” “夫人是个很善良的人,好人都有好报。”阿强由衷道。 “是啊……” 拜堂仪式结束后,李绮橙的肚子突然“咕噜”地叫了一声。她尴尬地用咳嗽来掩饰,又仔细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发现没人察觉后,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从昨晚就没吃饭,早上起来就化妆,更是没时间填肚子。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头却看见席晔揶揄的神情:“饿了?” 她抿唇,点头。 席晔却在她抬头那一瞬间,有些呆滞了。今天的李绮橙,专门化了一个新娘妆,红唇饱满诱人,皮肤白皙光洁如水煮蛋,一红一白,颇具冲击力。本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今天他见了她,纵使以后天下第一美人站在面前,也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李绮橙见他眼里一片火热,本就红艳艳的脸更像是抹了层胭脂,水灵灵的招人喜欢。 一旁有几个妇女见了,连连道:“难怪席总能看上橙子,这丫头打扮起来,不比别人差。” “相貌那是好的,我觉得首先是人家人品好,才能入了席总的眼……”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屋内热闹非凡,喜庆氛围让人人都笑逐颜开。席晔将她落到耳畔的一缕发别至耳后,“待会儿就上吃的东西了,我让他们在休息室准备了些糕点。” 按照这里的风俗,正午是要吃席的。农家乐扩建后,地方宽,足足能容纳下一个曹家村的人。村民要新人挨桌敬酒,席晔又不好推却,只得去休息室把李绮橙叫了出来。 李绮橙正在吃桂花糕,甜糯的口味很中她的意,后来听席晔说要去敬酒,赶紧往嘴里塞了两口,然后随他出去。 “我会替你挡着,你少喝点。” 村民喝的不是白酒就是农家乐这边老赵自家酿的酒,后劲儿很足。席晔才喝了两杯,就感觉喉咙如火烧般难受。 后来,李绮橙见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便主动替他喝了两杯。哪知两杯白的下肚,她竟然面不改色。 “新娘子真是好酒量!” “来,再干一杯!” 众人起哄,李绮橙便又喝了一杯。 这一杯接着一杯,那些个老酒鬼都喝趴下了,她还能站得稳稳的。席晔擦了擦汗,夺下她手上的酒杯:“媳妇儿,喝不得了……” 李绮橙摇摇头,将右手挡在他面前:“没,事。” 她仍旧稳着,笑靥如花,和他在每桌间来来回回。 当晚,两人暂时住在了那间小平房里。一干人又要来闹洞房,席晔指了指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的李绮橙,几乎是乞求众人:“我老婆今天喝了不少酒,恐怕不行了。” “这人不是好好的?没吐没闹的。”有人道。 席晔苦着脸:“暴风雨前都是宁静的。” 村民打趣:“想不到席总还挺幽默。” “各位行行好,我得去伺候我老婆了,大家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家吧。” 好不容易把这群闹洞房的人给赶走了,席晔关上门,去接了热水,准备给李绮橙洗把脸。可等他拿着水盆走过去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差点喷鼻血。 李绮橙今天本就穿得撩人,这会儿她把自己衣衫褪了,就穿了条蕾丝,摩擦着床单直喊“热”。 香艳、火热…… 席晔赶紧走过去,把她翻了个身,见她面色泛红,双手在小腹下面难耐地动着,自己也按捺不住,马上一柱擎天。 这才是一个完美的新婚夜。 喝醉的李绮橙被撞得大汗淋漓,双手揪着床单,没多久就绷直双腿,大口大口地吸气。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她头痛难耐,勉强睁开眼后,见席晔正在为自己擦身体,便又安心地闭上眼。 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媳妇儿,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醉,知道么?” 她翻了个身,胡乱应着:“嗯。” 席晔替她盖好被子。 你永远不知道,你喝醉后,比那妖精还妖精,差点榨干我。 早上空气极好,席晔出了门,去外面偷偷抽了一支烟。透过烟雾,他得到纾解。这一切的幸福来之不易,很多时候,他都有不真切的感觉。可直到今天,他才确定,她的确是实实在在地为他所有。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她。   ☆、第70章 大结局(下) 李绮橙的养猪场办得愈发红火,出栏的猪一批比一批吃香。第二年,她去把驾照考了,席晔又给她配了一辆车。 “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结婚一个月后,席晔抱着媳妇儿躺在床上,抚摸着她的小腹,“二宝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李绮橙拍拍他的手。大儿子都让她够操心了,还来个男娃,岂不得闹翻天? 环着她的男人低叹一声,“其实,生个儿子也麻烦。要是兄弟俩以后争财产怎么办?” 李绮橙:“你,和席川……” “你说席川?”席晔无奈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他除了案子和死人,现在又开始关注那个女侦探了,我倒是希望他能帮我分担一些工作。” “还是要个女儿吧。”他又改了想法,吻住她的耳垂,“女儿像你一样漂亮。” 说到这里,李绮橙摸了摸脸,“漂亮?” “我媳妇儿最漂亮。”他毫不吝啬地赞美她。 李绮橙小小地虚荣了一下。 沉默几秒后,席晔将她抱紧:“过几天还要去看医生,没多久你就可以连贯说话了。” “嗯。” 他盼李绮橙能正常说话已经很久了。 “郭子衿那天……把事情都和你说了么?”良久,席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对。”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三十几个夜晚让李绮橙极度不舒服,男人下流不堪的眼神和女人经常性的殴打都令她身躯僵硬。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席晔凝了神色,“我已经惩罚过那些人了,狠狠地。” 这么多个隐忍痛苦的夜晚,好像离她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如今回想起来,痛苦却好像被放大了数倍,尤其是在爱人身边,委屈的感觉更甚。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发生过,无法抹去。在那个小山村里的绝望,是李绮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恶梦。 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咒骂声和男人恶心的目光,都比不上当地村民的冷漠。她在柴房里被困了一个月,却没有任何人对她予以援手。个个都熟视无睹、冷漠至极。 “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了。”席晔安抚地吻着她的后颈,“不会有了……”声音喑哑。 很久之后,李绮橙再想起这个夜晚,只想起后颈的一片冰凉。 —— 李绮橙的嗓子好了以后,最高兴的要数西瓜。他从生下来就没听过母亲的声音,如今听到她开口说话,简直开心得要上方掀屋顶了。 “妈妈!” “哎!” “妈妈!” “宝贝儿……” 他扑进母亲怀里,“以后妈妈可以给我讲童话故事了。” “好,今晚就讲。今晚妈妈和你睡。”李绮橙摸了摸他的头。 席晔放下报纸,皱起眉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妈妈睡?” “可是爸爸你没来之前,我都是和妈妈睡的呀。”西瓜反驳道。 “你这小子……” 李绮橙损他:“难道儿子说的不是实话?” “……”这下席晔无话可说。他重新拿起报纸,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讲完故事就回房间。” “今晚我和儿子睡。”她坚持。 “你现在有孩子了,万一儿子晚上睡觉不小心踢到怎么办?” 西瓜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那妈妈你还是去和爸爸睡。” “明天奖励你一套限量的模型汽车。” “爸爸万岁!” 这父子俩,一唱一和的。李绮橙走到他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手臂,“别把儿子宠坏了。” “放心。”席晔揽过她的肩。 “对了,妈妈肚子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西瓜突然问。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李绮橙赶紧掐他。 “还不知道,西瓜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席晔问儿子。 西瓜思考了一阵,答:“是妈妈生的都喜欢。” 李绮橙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西瓜心里会有芥蒂,可看着孩子的反应,反倒挺期待。她松了口气,问他:“以后有弟弟妹妹可以陪你玩儿,你高兴不?” “嗯!”他坐到李绮橙身边,“妈妈不用担心我不高兴。我们班上有很多同学都有弟弟妹妹的。” “乖儿子。”李绮橙亲了他一口。 有妻儿如此,席晔顿感人生圆满。几分钟后,他打了个电话给郭子衿,让他准备好红包。 郭子衿在电话那边叫苦连天:“你还记挂着那件事儿呢!” “并没有,只是让你这个孤家寡人提前做好准备。”席晔淡笑。 “孤家寡人”一词让戳中了郭子衿的痛处。他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有老婆孩子了不起啊? —— 三年后。 李绮橙的养猪场规模一年比一年大,第四年的时候,她已经能承担得起市中心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 女儿席雨溪已经两岁,人见人爱,比他哥哥还精。自从她生下来后,席晔简直成了业内的模范父亲,宠女儿宠得连李绮橙都看不下去了。 “席晔,女儿有你这么宠的么!”李绮橙脱掉高跟鞋,一进门就把包扔在穿着围裙的席晔身上。他脸上还沾着小雨溪抹上去的鲜奶油,看起来颇为滑稽。 “媳妇儿,怎么了?”他擦掉奶油,走上去抱她,“你吃女儿的醋了?” “别转移话题。”李绮橙瞪他,“现在女儿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她以后被娇惯了怎么办?” “女儿要富养。”席晔一本正经地,“不过我自认为我比较宠你。” 李绮橙垮下脸来:“真的不能这样了……” “好好好……我收敛点,做一个严厉的父亲。”他把围裙解开,“一切听老婆的。” 她踮起脚,替他擦掉脸上的奶油,“我给你买了条领带,用自己的钱买的。”又指了指他手上的包,“包里呢。” 席晔并不太高兴:“老婆现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你的钱不都是我在保管么?”她无所谓地说,“我的钱以后要单独给女儿留做嫁妆。” “先别说这些。”他把包扔到沙发上去,扳过她的脸,“什么时候去两人旅游一趟?最近公司不太忙,国庆我正好有假。” “随时都可以。” 国庆节,席晔在一片猪叫声中度过。所谓的度假,不过就是回曹家村帮工。 不过好在这里水清人又少,的确比城里清净不少,又有二人世界,对席晔来说也是满足的。 这天,夕阳西下,李绮橙站在山坡上,踩着泥土冲他笑。 “我小时候很喜欢在这边割草喂小鸡。”她把鞋子脱了,去拨弄草地上的露水,“在城里住久了,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里。你说我的思想会不会太保守了?” “保守?”席晔坐下来,看着对面山上的夕阳,“你昨晚可不保守。” “臭流氓!”她捶了一下。 “不过……”他看向她,“你一直都没变。” “为什么?” “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她善良、聪明、能干又持家,会在我疲惫的时候安慰我,会在我迷惘的时候默默陪在我身边,会做好吃的饭菜给我吃,不会铺张浪费,不会无理取闹,不会无故怀疑我有外遇。吵架以后不会冷落我,只会把我关进猪圈;没有婆媳矛盾,对付我的花边新闻很有一套。” 说起花边新闻,前阵子他去某家娱乐公司,被路过的女星撞到,结果这个画面狗仔队拍下来大肆渲染一番。后来李绮橙看到报道,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信你,你对别的女人站不起来。” “我这么多优点?”李绮橙捏了捏他的脸,“继续说。” 夕阳下,他认真而缓慢地说:“我的老婆,是最坚强的。我感谢她对我的包容和理解。” 李绮橙愣了一下,抡起拳头在他胸口处轻敲着:“这么肉麻。” 他把她拥紧。 “不是肉麻,是实话。我们错过那么多年,如果你当初再狠心一点,我现在恐怕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胡说,你不会娶别人么?”她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真羞,还是夕阳给映的。 “不会。你不嫁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儿。” “口说无凭。” 席晔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放上去,“你不知道,它只对你有反应么?” 天边的红霞如染了血一般,李绮橙被烫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他牵着她下山。 “今晚吃什么?” “面。” “你下面给我吃?” 李绮橙理所当然地:“对啊。” “好。” 晚上,某人吃了一嘴的液体。李绮橙抓着床单,直骂他坑自己。 “媳妇儿。”他抱住她轻语。 “嗯?” “下次还下面给我吃。” “滚!” ================================== 本书由www.cncnz.net(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敬请登录www.cncnz.net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