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攻心 作者:宛瞳 【文案】: 他说,“楼夕,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你现在这种行为叫欲迎还拒。” 他说,“楼夕,如果你脑细胞过剩的话,我不介意你去床上好好想想如何取悦我。” 他说,“楼夕,没有你,再清晰的逻辑也无能为力。” 他说,“楼夕,我不会变,但是会为你而变。” 他说,“楼夕,我爱你。” 他就这样闯入她的生活,这个骄傲、固执、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男人,宛若藤蔓,纠缠她心。 千防不如防情,万箭难抵攻心。 美女干探和傲娇警司。 历经千险,白首共进。   ☆、第1章 猎杀游戏(一) 夜幕笼罩。 少女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连续两天的逃亡已让她心力交瘁,而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供给也早已分毫不剩。 怎么办。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忽然地心惊胆战 “出来啊,我的小白兔。” 男人的声线低沉沙哑,却是咄咄逼人,带着狩猎者般的骄傲笑意。 下意识地捂住嘴,少女低下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 “闻到你的气味了哦,小白兔,”男人骤然失笑,“不逃跑的猎物我可不喜欢。” 屏息而坐,少女小心地站起身,却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再难动弹。 “游戏结束。” 男人肮脏的脸上挂满笑容。 清晨。 阳光透过林荫星星点点地散落开来,楼夕俯下身,眯起的眼里不由是几分肃意。 “什么时候发现的?” “报告头儿,今天上午。” 清亮的嗓音响彻周际,楼夕抬起头,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我说邵宇,你就不能用一句话告诉我发现的时间,地点还有发现人?” 叫作“邵宇”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浮起几分红晕,“……不好意思啊,头儿。是几个早上来登山的大学生发现的。” 楼夕抬起头,这才发现蹲坐在警戒线后方那些个瑟瑟发抖的少男少女们。 为首的男孩最先发现了缓步而来的楼夕,他抬起头,推了推身边早已泪水连连的长发少女。 “你好,”楼夕弯下腰,语气平淡却又温暖人心,“我是本次案件的负责人,楼夕。” 男孩点点头,支撑地从地上站起来,然而或是因为惊吓过度的关系,软绵绵的膝盖怎么也不听话。 “不用勉强,我坐下就好。” 楼夕眯起眼,俯身坐下。却听得长发少女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嘟哝。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这种恐怖案件都由漂亮女警主持了?” 身材微胖的少年偷偷抬起眼,灼灼目光毫无掩饰。倒是他身边身材娇小的女孩嘟起嘴一脸的不满,语气里也是几分责骂,“唉,你少说两句。” “难得碰到这么刺激的场合,又是美女相伴,换谁都激动好么。” “你那么变态,说不定人就是你杀的。” “胡说什么呢你。” 小个子女孩还要反驳些什么,却抬头望见楼夕的目光,一时间将脱口的话咽了进取。 时间紧迫,楼夕也不愿再去同这帮熊孩子东拉西扯,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那么,可以说一下发现尸体的经过么?” 为首的男孩点点头,下意识地拽紧了身边长发少女的手。 男孩是这个登山小组的领队,叫邓伟,而长发少女则是他刚处不就的女友,杨曦。胖子是登山小组的长期组员,杜夏义,他身边的短发姑娘则是前不久刚来报到的大一新生,罗华。四个人都是附近C大学的在校学生,因为都在登山小组的关系,不定期会在市内或周边组织类似活动。 今天也是如此。 X山以浓林著名,山路陡峭,也时而发生走失时间。因此,当杜夏义提出来X山探险时,邓伟多少是有所顾虑的。只是见杨曦和罗华两个姑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只好就此妥协。 天蒙蒙亮,四个人就踏上了行程。 只是杨曦始终觉得被什么人跟着,她简单地跟邓伟说了说,四个人也仔细找了找,发现周围确实没人,林荫鸟叫下,大家也都觉得是杨曦胆子小。 正当众人嘻哈打闹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一阵惨叫,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风梭梭隐入深林。 杜夏义胆大,便提议去谈个究竟。 “所以是杜夏义最先发现尸体,还是你们一起看见的?” 楼夕停下笔,正好遇上杨曦惊魂未定的眼神。 “一起。”邓伟接过话,转而瞥过杜夏义一眼。 “嗯,”杜夏义点头表示肯定,“因为叫声有点怵人,虽说我胆子大,但这深山老林里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美女警官你说是吧?” 看见杀人现场还能*?楼夕挑起眉,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好不容易做完笔录,楼夕拍拍裤子站起身,回头望向地下的四人,“今天就先这么结束吧。一会会有警车送你们回去,如果想起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杜夏义望了望楼夕递上的薄纸片,哗然一下是笑得横肉飞颤,“美女,那没什么情况能和你联系不?” “不能。” “啊?为什么啊……” 杜夏义懊恼地挠挠头,却被邵宇一路连拖带拽地带上了警车。 市刑警大队。 “死者名叫苏梅,三天前失踪。据其父母说苏梅原本是要参加学校的野营活动,不过相关小组负责人告诉我们,当天苏梅并未出席。” 楼夕抬起眼,顺手将三、四张现场照片贴上白板。 “死者身上有多处擦伤,但都不知名。死前并未进食,并且存在缺水反应。死者致命伤为在左胸心脏处,”楼夕顿了顿,眼神凌厉,“弓箭伤。一箭穿心。” 众人哗然。 “头儿,这案子你怎么看?” 楼夕低头想了一阵,缓缓开口,“暂时还不能得出什么结论。无法认定是什么性质的谋杀。不排除熟人作案可能。” “林子那么大,谁都有可能……”邵宇嘟哝了几句,却被楼夕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 “那个头儿,”坐在后排的年轻警官忽然站了起,语气里几分是好奇,“我听说因为这个案子,上面要排市里新调任的犯罪心理专家过来?” 话音未落,台下却似炸开了锅。 “就是那个江炎?” “谁啊,那是?” “江炎你都不知道?之前A市那些大案子可都是他帮忙破获的。”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听说长相也是一表人才……” 楼夕皱起眉,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啊。却是忽然地,发现原本热闹的周围一片寂静。 楼夕回过头,只是一愣却又一反常态。 “欢迎。江警司。” 楼夕并未见过江炎,所有的了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什么几十年内最为优秀的犯罪心理研究人员、神探、文武双全……等等等等。要说怎么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也是凭着自己念警校以来的经验积累。 干净的警服,令人过目不忘的俊容,如深渊般空无一人的眼神,都是这个叫江炎警司的常见特质。 “楼队长,幸会。” 和他人不同,男人似乎并没有兴趣与周遭人有所寒暄,而是一个箭步走向白板前,沉默地看了起来。 不知为何,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忽地严肃了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会议室内的各位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楼夕歪过头,颇有其事的表情几分是好奇,几分是不服。 那是当然,C市有名的美女干探,怎么会甘愿就这样输其一招? 却忽然听得面前人淡淡开了口,江炎抬起眼,一双黑瞳深不见底,“犯人年龄在25-35岁间,男。体力好,擅长狩猎活动。从死者身上的多处擦伤可以看出,她身前曾在林子里不断奔跑。” “上述情况我的小组已经初步分析过了,”楼夕接过话,语气里几分是挑衅,“不知道江警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高见呢?还有何以推断犯人擅长狩猎活动?” “相信楼队长已经从法医那里知晓,死者并没有缺少食物,只是轻微缺水。那么这三天里,我们若假设死者一直在林中,那么必然有食物供给。我记得队长曾向死者父母询问,死者在出门时并未准备任何食物,而野营也是由学校统一发放食品。死者胃里也未检验出任何特殊野生物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犯人为死者提供了食物。” “犯人?” “怎么可能?” “死者不是他杀的么?为什么还要给食物?” “那死者身上怎么还有那么多处擦伤?” 轰然一片,窃窃私语。 “那个……江炎……警司,”角落里新晋不久的实习探员颤悠悠地举起手来,约莫是女孩子的缘故,在与江炎对视的第一秒,脸颊就“唰”地泛了红,“你之前说犯人擅长狩猎……那么是不是说……死者……是被当作猎物一样在对待?” 一语中的,不算太蠢。 江炎点点头,却见一室人的不可置信。 “分头行动。一方面勘察苏梅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注意附近周边的狩猎人情况。”未等江炎作出任何指示,楼夕便匆匆抢白散会。 “楼夕?队长?呵……” 众人散去。楼夕却分明听到不远处的嘲讽语气。 江炎的到来仿佛为警队注入了难得的活力,就连隔壁科室的文员们也不时前来一探究竟。 江炎皱起眉,反手拉上门帘。 他本就是不喜热闹的人,除了罪证和犯人外,便不再对任何事物有所兴趣。 不过。 抬起头,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张愤愤不平的俏脸。 倒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不经大脑思考便下达命令,C市警局是劳动力过剩了么?   ☆、第2章 猎杀游戏(二) 楼夕抬头撑着侧发,心里却不知为何地毛糙起来。 时间紧迫,在全然不知犯人是否会连续作案的情况下贸然下放指令自然与她一贯的严谨作风完美地背道而驰。 是什么搅得自己心乱如麻? 是案情?还是…… 楼夕闭上眼,脑海里竟浮现出那张冰凉俊脸上的淡淡笑意。 不知为何的熟悉,却又不知为何的疏离。 而说曹操,曹操就到。楼夕皱起眉,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的不请自来。 “我说……” 刚要抱怨,却被他生生一句呛了回去。 “联系杨曦,刻不容缓。” “头儿,你说这大半夜的,联系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那小妮子有意思呢……”挂下电话,邵宇脸上满满是情绪,“你说这个江炎……江警司,做事怎么这么没有章法呢?” 没有章法?楼夕歪着头,倏然失笑。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看不透,摸不着。 杨曦来的很快,苍白的脸上清汗淋漓。 “楼……楼警官……” 楼夕点点头,眼神镇定而温柔,“对不起,那么晚还叫你来。” “其实……”杨曦低下头,欲言又止。 “其实那天,你看到那个人了,是么?”男人低沉的嗓音宛若湖水般深不见底,杨曦回过头,白皙的脸上瞬然盈满愕然。 而事实也正如江炎推断的那样,那一天,杨曦确实见到了那个“人”。 那是在听见惨叫声前不久,四个人惶惶然登上山腰,杨曦拽着邓伟的手,不由是气喘吁吁。 日出纷然,山间也是一片好景致。 却是忽然间,杨曦觉着一处灼灼的目光射向自己,她回过头,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那是一张肮脏得不能再肮脏的脸,看不清五官,却只有一双黑眸,如山林的狩猎人般,如狼似虎。 杨曦不由地叫出声来,然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再也不见了那双眸子。 之后四人也曾于周边反复寻找过,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杨曦本也并未将那天出现的怪人和事件连接起来,可最近,这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却愈发强烈起来。 正当犹豫是否要和楼夕联系时,邵宇的一个电话正中下怀。 “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么?”楼夕皱起眉,低声问道。 摇了摇头,杨曦的颜容似乎比方才更显苍白了几分。 却是不等楼夕接话,一边的江炎便淡淡开了口,“你说最近被人盯梢的感觉很强烈,是发生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 “回家的时候……还有是在登山小组活动的时候……”杨曦咬着嘴唇,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些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炎似乎并不满意她刚才的回答,酝酿了几分又继续问道,“既然时有时无,那么什么时候你没有感到被盯梢?” “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点亮了江炎嘴角不易觉察的笑容。 “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最强烈呢?”楼夕不甘示弱,附会着问道。 杨曦低头想了些时候,猛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恐惧,“邓伟!和邓伟一起……” 却是话音未落便听得那头的低沉男声,还有如命令般干脆利落的指令,“出动警力,24小时保护邓伟。” 楼夕觉得,自从江炎来了之后,自己在警局似乎再无用武之地。 平平听着他的差遣,竟是无从反驳。 她多少是有些懊恼的,然而杨曦方才那一番话,也着实让她清醒了几分。 的确如此,或许邓伟就是下一个目标。 而另一方面,邵宇的排查结果也初见成效,楼夕望着桌面上厚厚的资料,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却是思索间,听得门口一番的咄咄逼人,“犯人法律意识浅薄,或者曾接受过教育,但在受到重创后心理变态。我认为既然排查出了结果,你就应该着重调查狩猎人,或有狩猎偏好的人群。而不是四处出动警力而无用功。” 字字在理,只是怎样都叫楼夕安心不得。她抬起眼,却在下一秒一阵心惊。 如高高在上般的俊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再向前一步便是垂手可得。 “你……”一时说不出话来,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而面前人却是毫不在意,向后退了几步,江炎的语气多了几分是靡靡,“楼夕?很像,真像。” “像什……” 有些愠怒地抬起头,那处匆匆离开的背影自然不会给楼夕任何疑问的时间。 江炎? 楼夕托着腮帮,微微走神。 我大概是五行克火吧。何况还是两把火。 只是我们的犯人似乎要比想象中聪明的多,前一秒方才排除警力保护邓伟,下一秒便传来第二个受害人的消息。 顾不得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楼夕拽起身边的警服,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和第一次的案发现场不同,死者似乎经过了处理,安静地躺在高速公路边。 “头儿,是早上晨运的司机发现的,”邵宇压着嗓音,听得出很是疲惫,“和之前一样,多处擦伤,心口致命一箭。” 楼夕点点头,却瞬然发现早已在尸体周围点点画画的江炎。 “不是之前的较小类型,这个死者明显要比苏梅健壮,体力也应该好很多。” 像是早就知晓了楼夕的靠近,男人自顾自地说了起。 楼夕低下头,确实如此,小腿肚和手臂隐隐的肌肉,还有腹部好看的人鱼线,都是经常锻炼的明显标签。 “楼夕,”江炎抬起头,忽然的唐突,“你怎么看?” 这是他第一次征询她的意见,楼夕定定神,自然是毫不谦让。 “犯人开始对整个所谓的游戏产生兴趣?如果排查证明死者和苏梅没有任何联系的话,那就是……连环杀人案。” 皱起眉,楼夕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这样一个形象。 高大,健壮,然后肮脏。 四处寻找着逃走的猎物,然后一击毙命。 “为什么要选择更为健壮的受害人?” “为什么?”江炎直气身,语气里却是叫人战栗的惶惶,“有趣。并且可以延长游戏时间。” 法医鉴定结果和邵宇给出的报告并没有什么差池,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死者于一天前失踪,按照江炎的推理,犯人不该这么快结束“猎杀”。 除非。 笔尖忽然的停顿,楼夕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冲了出去。 午后的C大人潮涌动,杨曦从食堂阿姨手中接过饭,却不知怎么地没了胃口。 尽管已经和警局报备,但是这种被盯梢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她开始害怕,于是决定告诉邓伟。 只是尚未走出食堂便见到了乱发飞舞的楼夕,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倦容下的严肃丝毫不容质疑。 “杨曦,邓伟呢?” “他说晚点小组要开会,刚刚去准备什么东西了。” “能联系到么?” “嗯,”杨曦点点头,转手拨通了邓伟的号码,却是忽然的晴转阴,面色煞白,“……楼……楼警官……他……关机了……” 楼夕心中暗道不好,暗自想了一阵,竟拨通了那个家伙的电话。 “江炎,快来C大,邓伟不见了。” 江炎来到的时候楼夕正在批评那两个保护邓伟的警官,年轻男人的脸上挂满愧疚,却是硬生生吞了下,低头不语。 “他是什么情况下不见的。” 江炎走上前,丝毫不管楼夕呛了一半的训斥。 “他说有什么小组活动,是秘密……”矮个子刑警低声嘟哝着,听得出是满腹委屈,“我们要跟,他死活不让,说是不然就投诉我们……还要告我们扰民……” 一边的高瘦刑警点点头,表示一致。 “跟着他那么多天,有没有发现他被什么人跟着?” 矮个子刑警低头思索了一阵,“只有一次,有个脏兮兮的男人,身体倒是壮得很,不过充其量也就是个要饭的。” “要饭的?”江炎一声冷笑,“要命的还差不多。” “犯人因为急于得到邓伟,所以才匆忙完成了第二起杀人案。”案件研讨会上,楼夕一字一句地说着,而周围一片寂静,“这起案件上面已下达指令,为避免在社会上造成不良的负面影响,我们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尽快破案。” “头儿,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杀第二个受害人,还要陈尸在高速公路上?这样难道不是明目张胆地吸引别人注意么?也有可能在弃尸的时候被发现,不是么。” “第二个受害人是前戏,好让他为邓伟做准备,”不等楼夕开口,江炎便自顾自地走了上去,“之所以选择高速公路弃尸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也好让邓伟卸下心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支开民警的原因。”细长指尖略过白板上的现场照片,江炎眯起眼,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他需要更为健壮,更有挑战的猎物,而我们的二号受害人虽然比苏梅有趣,但远远不及邓伟,这个年轻力壮的登山者叫他痴迷。如果一号受害人是兔子的话,那么邓伟对我们的犯人来说,就是棕熊。” 句句在理,字字铭心。 “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楼夕回过头,询问的音调叫江炎心底不由泛起涟漪。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好看的,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 即使没有逻辑,做事冲动,却仍叫他生了些别样的情绪。 好像是熟悉,仿佛要靠近。 只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如往常一般的咄咄号令,“找到最近邓伟所在登山小组的出行情况,列出危险度最大的区域,逐一进行排查。”   ☆、第3章 猎杀游戏(三) “头儿,你确定犯人会回到这里?”夜深时分,邵伟脸上早已是挂不住的倦意。 “一般连环杀人犯都喜欢重回作案地点,何况邓伟是他的理想猎物……”楼夕小声回答着,却不自觉模仿起江炎的语调来,“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有挑战性的东西也会更具成就感。” “可我们这都蹲守了大半天了,要真的是什么猎杀游戏的话,就算找不到犯人,也总能听到邓伟的求救吧?”转手打了个哈欠,邵伟是真的累了。 楼夕偏着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风吹得楼夕泛起阵阵凉意,她定下心来,凝神听着身后一阵的悉索。 不紧不慢,铿锵有力。 不像是动物,只能是人。 因为警力有限,这个点的蹲守人只有楼夕和邵伟。 这么镇定,不是邓伟。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楼夕还来不及再作思考,便觉后脑猛地重击。 回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是那头露齿而笑的得意。 “谢谢你来,我的美女警官。” 漆黑的地窖满是腐臭,楼夕揉了揉生疼的后脑,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抬起头,却见是如监狱版的牢笼。 没错,她才是“理想”猎物。 许是黑暗的缘故,楼夕怎么也看不清“牢笼”外男人的脸。 他背对着她,身材高大壮硕。 “邓伟呢?”像是不愿再去感受沉默带来的压抑,楼夕眯起眼,开口问道。 “自身难保还担心别人?”回应的语气里是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几许,“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的小白兔。” “如果说一号受害者是小白兔的话,那么邓伟就是棕熊……”楼夕摇摇头,想起江炎先前的分析,一阵反胃。 “我不是什么小白兔。” 连楼夕自己也不知道,上一句的抗议显得那样软弱撩人。 像是看穿了那处的心神不定,男人转过身,满是污垢的脸上,唯有黑瞳,烈烈如鹰。 “那么,我的小白兔,玩一场吧。” 早就料到有那么一手,却不曾想那么快。 江炎赶到的时候,楼夕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邵伟一人,还有头顶隐隐冒出的殷红。 伤势不重,只是昏迷。 江炎皱起眉,下意识地慌了几秒。 那个自以为严谨却做事鲁莽,不经意便露出撩人表情的女人,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掳走? 在他什么都还没有确认的时候,在他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时候。 “送邵伟到医院。”他站起身,却直直朝着林子深处走去,“在周边部署警力,时刻准备抓捕。” “江……” 回过头,江炎眼中是不可否决的戾气,“抓紧时间,不要管我。” 黑夜如魅,诚惶诚恐。 楼夕死死地盯着面前人,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不用那么紧张,”男人浅浅一笑,沙哑的语气满是欢愉,“公平才有趣,不是么?” “什么意思?” 楼夕极力遏制着内心隐隐的恐惧,不经意扭曲了声线。 “意思就是,开始之前,我们可以聊聊规则。” “哦?”身临其境,楼夕却忽然不怎么害怕起来,“什么规则?” “猎杀规则。”男人俯身向前,深吸一口气,“也叫,如何享用我的小白兔。” “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逃跑,每天在固定地点,我会为你准备食物和水。当然了,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从你离开这里的15分钟后开始,我会开始猎杀。一个星期内,如果你还活着,我会在食物供给点告诉你如何出去,也就意味着你的自由。”男人歪着脑袋,像是欣赏什么一般灼灼地望着楼夕,“你不觉得很有趣么?楼警官。” 特意加重的尾音,让人不寒而栗。 “哦,忘了告诉你。猎手可不止一个哦。” 正午朝阳。 楼夕抬起头,林间微风,迎面而来的却是不知为何地惶然。 她早已记不清是如何离开的地窖,印象中只有黑暗里手臂上忽然的疼痛。 然后是天旋地转,逐渐模糊的意识里,男人黑色的眸子悚如鬼魅“游戏开始了,我的小白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楼夕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她知道“他”必然在不远处,等着她的自投罗网。 却是忽然间,一阵的头晕目眩。 楼夕这才是想起来,自己已是快一天没有进食了。 越是这般想着,便愈是口干舌燥起来。 而霎时阵风猛然,楼夕转过头,侧眼望见不远处的开阔空地上,利箭穿钉的透明纸袋。 面包和瓶装水。 威逼利诱,好一个瓮中捉鳖。 “大哥,你说那个女人能熬多久?” 男人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箭,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从昨天蹲点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是时候该放饵了。” “我还以为传说中的美女警长有多了不起,到头来不过是只待在宰的兔子而已。”阳光倾泻,映出男人边上的瘦弱身影。 “谁知道呢,”男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敢兴趣,他抬起头,右手猛地一紧,“来了。” 灌木丛间。 楼夕眯起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食物供给。 难道还真是这样,明知前方是陷阱,却还要以身犯险? 转手抓起不远处的木块,抬起手,猛地向外一掷。 朽木飞旋,却被凭空射出的利箭一瞬正中红心。 楼夕猛地站起身,拔腿就跑。 虽已看清“他”的出箭方向,而“他”也必然已找到她的所在。 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按兵不动,待她前往。 果真是不至死地不罢休。 楼夕健步如飞,不敢回头。 却是生生在下一刻如渐冻般僵了身子。 不可能。 她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息,为什么还会被“捕获”。 是谁。 哦,忘了告诉你。猎手可不止一个哦。 忽然涌现的记忆,男人略显粗糙的大手捂得她快要窒息。 楼夕紧握着手心,凉心彻骨的绝望。 果然还是忘了给江炎留下些线索,不知道刚才那个木块上自己的指纹算不算。 楼夕这般想着,忽然就有些懊恼起来。 比起所谓“他”的老谋深算,她就算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刑警队长,到底还是“棋输一着”。 而那双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急着“处置”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拖着她向前挪行,比起冰凉,却愈多暖意。 应是九死一生,楼夕却忽然不怎么害怕起来。 鼻翼喘息间,她缓缓回过头,瞪大的双眼在下一秒盈满惊异。 更多的却是欢喜。 然后是从脖子涌起的绯色一片,一张俏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楼夕僵硬地躲着身子,好不容易掰开了他紧捂的唇间。只是两人如此暧昧的依偎相拥,让她在这般情形下,生生是扬起几分微波涟漪。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江炎眯起眼,一张俊脸淡漠如冰,“明知道对方不好对付,却不等其他人,带着邵宇擅自蹲点,果然是逻辑混乱的女人。” 楼夕被他呛得一时无话,反驳不出,却是忽然的目眩。而后脚下一软,顺势倒进了那人怀里。 江炎眯起眼,怀中人绯红的双颊携着夕阳微胧,好一副撩人媚姿。 这个女人。 果然是个大麻烦。 而百米之外,男人握着弓的手更是收紧了些。 “大哥,怎么了?”小个子忽然回过头,语气里渗着惊慌。 “嗯。有趣。真有趣。”男人回过头,翻身从树上跳了下去,“看来不只是只兔子,还是只会耍诈的兔子。” “那怎么办?” “怎么办?”男人倏然失笑,“这样才更有趣不是么?” 夕阳西下,楼夕动了动生硬地臂膀,低头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别乱动。”江炎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她轻盈的呼吸一张一合,扰得他少有的心神不宁。 “我没……”楼夕小声抗议着,却又想起他方才打横抱着自己一把背起的样子,不禁满面通红。 “没什么?” 楼夕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像是被人看穿的孩子般无措起来。 “累的话就睡一会,”江炎停下步子,回头瞥见那一处的丝丝红晕,“别担心,我在。” “哦……”楼夕乖巧地回应着,果真是睡意渐浓,“累……” 话音未落,便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楼夕做了无数个接踵而至的梦。 温暖的小家里父亲的笑容,母亲的手艺,带着窗外倾泻而进的满眼星光。 不知不觉,让人安心。 她看见了许久以前家门口的树林小溪,还有那个怎么也那不清的身影,影影绰绰间,向她挥手致意。 却是忽然地天旋地转,环望四周,又见那个黑如深渊的地窖。 满面污秽的男人笑着伸出手,一遍一遍,乐此不疲地抚过自己的面颊,而如鹰的眸子里确确满是杀气。 “白兔,我的小白兔。 带着腐臭而令人作呕的气息,令人措手不及。 而后便是无尽的灰暗,直到那一点点光,映出脑海里熟悉的俊脸。 “别担心,我在。” “嗯。” 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回应,楼夕浅浅地翻了个身,如定了心的孩子般,满面安宁。   ☆、第4章 猎杀游戏(四) “头儿,头儿……” 好像是邵宇的声音,又好像是新调来的小王,模模糊糊间,还有那个害羞的女实习生,杂乱的、接踵而至的、而后应接不暇地叫着自己。 楼夕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像是脱开肢体的灵魂一般,怎么也应不出声来。 不远处警笛轰吟,映入脑海的还有救护车的阵阵嘶鸣。 漆黑的地窖、男人肮脏凌冽的延伸、被一箭穿心的木块、逃亡般的奔跑……楼夕只觉是头痛欲裂,而在下一刻,猛地睁开了眼。 明亮的大光灯照得她有些目眩,她看到隐隐间排列的警车,还有邵宇那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却近在咫尺的脑门。 “邵……邵宇?” 楼夕真的是懵了,记忆却又如潮水般一涌而上。 她猛地坐起身,全然不知手背上微微扯开的点滴针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灯光闪烁,楼夕看到邵宇眼睛里自己近乎疯狂的焦虑,“江炎呢?犯人呢?邓伟呢?” 邵宇朝不远处努了努嘴,顺势望去,楼夕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挑背影。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关切目光,江炎回过身,缓缓走来。 楼夕多少是记得的,昏睡过去之前那个暧昧至极的拥抱,还有他如疼带哄的安慰。 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蕴热,楼夕低下头,这才觉到手臂上扯开吊针时的隐隐作痛。 “睡得好么?” 江炎俯下身,俊朗的眉眼就这样低低地压了下来。 楼夕只觉得脸红得发烫,一时间竟是无言。 “‘他’已经落网,”像是为她解惑般,江炎的语气温和且缓慢,“还有之前说到的‘另一个猎手’,我们也已经找到。” 又是一阵警笛,合着山间略带腥气的风。 “不出所料,是邓伟。” 不出所料? 楼夕本就有些昏昏沉沉,江炎的话更是让她猛地软了身子,便再次微微颤颤地倒了下。 “江警司……” 一旁的邵宇看得不由是几分焦心,到底是跟了楼夕好些日子了,难免的牵肠挂肚。 “她没事,”江炎眯起眼,嘴角上扬而目色澄澈,“麻醉过量而已。” C市重大连环杀人案告破。 犯罪嫌疑人姓邓名桓,C大心理系毕业生,毕业后在本市长期经营着一家小型心理诊所。 从犯邓伟,C大心理系在读生,登山小组队长。 邓桓于两年前开始痴迷于狩猎活动,在经过几次实践体验之后,于今年开始大规模连续杀人以完成其所谓的“猎杀”游戏。 而邓伟之所以成立“登山小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在“游戏”开始前为邓桓摸清路线。 一号受害人和楼夕所在的X山,便是在邓伟看来最为理想的“猎杀场所”。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东西可以让人变善,亦有无数种东西可以叫人从恶。 苏梅便是让邓桓下定决定履行这场游戏的“始作俑者”。 邓桓和苏梅的结识和所有心理医生和其病患一样,患有轻度妄想症的苏梅怀着坎坷不安的心前往邓桓的诊所,却对这个高大壮硕且相貌英俊的男人一见倾心。她开始极有规律地前往他的诊所,甚至是不在自己的时间段时,也会在候诊室静静待着他下班。 直到有一天,苏梅在邓桓的办公室外听到他与邓伟的这样一番对话。 “大哥,我这次可是帮你踩好点了,老是打些野兔的多没意思啊。何况这个计划我们已经想了这么久,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帘幕遮掩,略显昏暗的诊断室里,邓桓的脸阴沉得有些可怕。 “你确定?” “我确定,不然你以为我成立那个什么破登山小组干嘛?” “那‘猎物’从哪里来?” “我之前新结识了个女的,叫杨曦。白白嫩嫩,说不定可以拿来练手。” “运动细胞太差的要不得,一击必死,没兴趣。” “练手而已,之后我们再慢慢找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邓桓皱着眉头想了想,却忽然瞥见门口脸色煞白的苏梅。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转眼向邓伟使了个眼色。 那天晚上,苏梅的妄想症史无前例地再次复发。 猎物、一击必死、练手……种种的种种逐渐在苏梅脑海里构成一幅令人恐惧的画面。 心爱的男子揣着猎枪,一步一步缓缓向自己而来,然后“嘣”地一声,天崩地裂情爱不再。 苏梅怕了,妄想症让苏梅做出了个常人绝难想象的决定。她以学校野营为借口,瞒着父母,企图离家出走。 却在刚踏出门口没多久,便被人击晕了过去。 于是一语成谶。 邓桓并没有立刻杀死苏梅,而是利用她逐渐加重的妄想情节不断地折磨着她。 看着山林里少女因恐惧而失去血色的双颊,邓桓前所未有地兴奋了。 这是种与情、与爱都截然不同的兴奋感,让邓桓欲罢不能。 而苏梅死的那一天,也正是邓桓授意邓伟带着杨曦前往x山发现尸体。 必经亲眼所见才能确定猎物质量。 杨曦的柔弱却多少让邓桓有些失望,只是那个名警花——楼夕的出现,又让他为之一振。 于是将计就计。 调虎离山,而后瓮中捉鳖。 楼夕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档案,不自觉间已清汗淋漓。 虽已是休息了整整一天,过渡的消耗依旧让楼夕有些体力不支,她支撑地坐起来,却刚好看见门口跻身而入的熟悉身影。 “头儿,你没事吧?” 楼夕摇摇头,转眼瞥过面前人脑袋上的厚重绷带,“你呢?” 邵宇有些憨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愧疚,“医生说就是破了个口而已。不过,头儿,那天要是我专心点,说不定你也不会被袭击了……资料你看了没,头儿……那个邓桓还真是……头儿?” 明知道自己不是犯人的对手还擅自行动。 江炎的话如雷贯耳,楼夕竟是不自觉地愣了神。 “头儿?” “我没事,”楼夕摇摇头,指了指左手有些隐痛的吊针,“这玩意儿要什么时候挂完?” 邵宇倒也是颇为认真地好似端详了一会,而后故作镇静地说,“已经挂完了,头儿。” “挂完了你还不给我叫护士?” “啊啊啊……是……是……” 于是便又是折腾了许久,楼夕才在邵宇的陪同下从医院“逃”了出来。 “我也没什么事,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我送过来。”楼夕一路嘟囔着,语气里竟是些不满。 “头儿,这你不能怪我,都是江炎……江警司的指示……” 楼夕偏过头,脸色微微发烫,“什么意思?” “江警司说犯人给了你过量麻药,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需要多挂葡萄糖补充体力。” “那……”楼夕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几分躁动,极力保持着平静,“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不记得了?”邵宇瞪大的眼睛里几分是惊异,“不是吧?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知道的头儿……原来是被当做饵了……” “什么?” 楼夕猛然一惊,如当头棒喝。 说句实话,那一天在江炎背上睡去之后,楼夕确实是什么都不再记得。 唯有印象的,只有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邵宇这么一说,才将她心中原有的疑问倾囊而出,譬如,究竟江炎是如何发现她的所在。 根据邵宇的说法,当天两人离开大部队在x山进行蹲守前,江炎就已经在楼夕身上按上了定位装置。 他的理由是,有这么一个不靠谱又做事冲动的头儿,如果想要省事不如就在她身上按上定位。 好控制,易追踪。 楼夕听得是咬牙切齿,却又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他确是做的没错,不然也不可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找到她。 只是心里总有些微微颤颤的东西在那里,宛若涟漪,叫人如触电般阵阵酥麻。 “你们就是这么找到我的?” 楼夕咬咬牙,生硬地问道。 谁知邵宇却摇摇头,一个劲的否认,“我们是靠着定位装置找到了你,可是我们赶到的时候,江警司已经压着两个犯人从林子里出来了。” “啊?”楼夕努力回想着江炎高挑却不怎么壮硕的身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携枪,敌在暗我在明,江炎也不应会如此轻举妄动。 “头儿,”邵宇俯下身,放低了声音,“我也是才听说,这个江炎,不但是个心理学专家,还是当初警校里数一数二的擒拿高手。” 不对,逻辑不通。 就算是如此,按江炎的性格,也不会贸然出手。 除非,从她蹲点开始,他就早已开始撒网,随而布下了这个足以迷惑众生的“弥天大局”。 再看到楼夕的时候,那张熟悉的俊脸上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的波澜不惊,他似乎根本就连招呼都不想打,反手拿起资料,便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江炎……” 破天荒的,楼夕一把叫住了他。 江炎回过头,眼角是微微笑意。 “怎么?大病初愈便等不及想要上工了,楼队长?” “嗯……” 楼夕一路小跑跟了上来,夺过他手中的资料便是一阵翻览。 可是,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大病初愈? 楼夕皱起眉,好看的脸上猛地阴沉了一片。 江炎倒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变脸,心中早已是忍俊不禁。 “对了,”却又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楼夕抬起脸,好看的眸子里清清凉凉,“那天,你……为什么……我……睡着了?” “按推理,既然犯人一心想要杀了你,那么为了不让你有足够的力量逃脱,必然会使用麻醉过量。” “那……”楼夕微怔,脸色潮红,“你后来……” “把你放在林子后面了,”江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模样,“反正你身上有定位系统,不怕找不到。” “你……” 本是微红的脸上猛然炸起,是个人都能看出,传说中的美女队长,是要发飙了。 只是江炎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三步两步向前,便将楼夕一人留在了原地。 直到她回过神来,一路赶了上去,才发现他早已在审讯室里坐定。 灯光昏暗。 审讯室里。 一狼一虎,而如博弈。   ☆、第5章 猎杀游戏(五) 昏暗的灯光一摇一坠,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江炎神色淡淡地坐下。 “话我都已经说了,也不知道你还想问什么。”邓桓抬起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惊。 “别的事,”低头翻阅着手中材料,江炎的语气淡漠得叫人心寒,“邓伟的事。” 审讯室外。 楼夕分明看见邓桓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而后又迅速退去。 “小伟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顶多是帮我找地点而已。” “哦?”江炎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竟一时不去接话。 大概是没有想到面前人这样的应对,邓桓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欲言又止。 “你要知道,我既然有把握来问你,就是有十成的证据。”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笔杆,江炎嘴角隐隐是浅笑,“你说或者不说,那是你的选择。正常人自然是躲不过死刑,虽然你们是亲人,但毕竟你曾经是心理医生,如果你出庭作证,或许我还能求法院在量刑前为他做个心理鉴定。” 邓桓屏息思索了几秒,几近郑重地点点头,“好,我说。” 邓桓选读心理并非全然因为兴趣,更多的,却是因为邓伟。 邓伟从小就表现出极强的虐杀三角:尿床、虐杀动物、纵火。 邓桓发现的时候邓伟正坐在家门口的河边,竹签上串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黑猫,一下一下,浸到水里。 邓桓懵了,待立了许久,直到邓伟起身看见他,才是回过神来。 “哥?”少年的邓伟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了?” “没……”邓桓的语气支吾,却再也憋不出什么话来。 就这样,邓桓下了想要帮助弟弟的决心,自此苦读,考上了C大心理系。 谁知邓桓不在身边的日子里,邓伟的状态与日剧下。 成绩优秀的邓伟,即便在学校里做出些令人发指的行为,却也依旧是在大人的辟护下安然度过。 比如拿火点烧前排女生的发辫,又比如肆意在寝室其他人的床位上小解。 然后成功进入C大,而更令邓桓震惊的是,邓伟竟也选读了心理。 登山小组的事邓桓在邓伟进C大不久便听说了,虽然邓桓已离家很久,然而邓伟在他眼里,却仍像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自己的弟弟一般,令人心疼。 因此,当他向自己说出所谓的“杀人计划”时,邓桓在震惊过后,陷入了沉思。 “你之前带我去参加什么狩猎活动,是不是都在为杀人做准备?” 邓伟点点头,不做质疑。 “小伟,”邓桓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的定定语气,“如果我去杀人,你能保证自己不沾血?” 邓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随即笑了。 “好,可前提是你得让我满意,哥。” 这一个“哥”叫得邓桓几近肝肠寸断。父母早逝让邓伟几乎成了邓桓那么久以来唯一的依靠,那么多年别人的白眼冷漠都过来了,只要再赌这么一把,或许就能将邓伟拉上正途。 邓桓这样想着,也无意间盯上了不断来找自己的苏梅。 苏梅患有妄想症,这对邓桓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稍作掩饰,便可以对外解释是苏梅妄想症病犯而惨死野外。 然而事不如愿,不如愿的还有邓桓自己的心境。 长期的压抑和身为兄长的责任,在看到苏梅恐慌眼神的时候,竟得到了无以伦比的满足感。 他想要释放,在她的痛苦之上。 坚持的锻炼使得邓桓的身材较一般人健硕许多,苏梅如惊弓之鸟般的奔走根本逃不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邓桓望着邓伟笑意盈盈的眼神,他忽然像是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弟弟的反常举动。 或许反常的只是自己。 他低下头,嘴角上扬, “找到你了,我的小白兔。” 楼夕站在审讯室外一字一句地听着,心里却像起了毛一般,怎么也难以平静。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邓桓这么做是对是错,亦或许从骨子里来说,他本就和邓伟是同一类人。 以假意的谎言,满足内心潜在的*。 “楼警官,”却是念想间侧眼望见审讯室里缓步走出的壮硕身影,邓桓的目光里满是猥亵纷然,“有机会我们再继续。” 楼夕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胃里一阵翻腾。 “典型的变态杀人犯,不用在意。” 楼夕回过头,江炎好看的黑瞳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送审之后就差不多了,不请我这个恩人吃个饭?” “啊?” 方才定下的心是一阵的小鹿乱撞,楼夕顶着一张红脸,生硬地点了点头。 正午朝阳。 江炎看到楼夕的时候她正偏着身子和警局的门卫大爷聊天,一颦一笑间不知怎么地是多了些娇嗔的甜糯气。 “楼夕。” 江炎叫她,却见那处的不知所措。 楼夕低下头,心里猛地一紧。 她这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来都以“没逻辑队长”、“楼队长”这样的称呼与她相处,真正到他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竟是沉稳有力地叫人把持不住。 这个男人。 为什么就这样将她拿捏的妥妥当当。 情侣雅座。 楼夕几乎是机械般地坐下,日式餐厅的灯光竟也在此刻显得暧昧十足。 像是察觉了她的急促不安,江炎的眼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又怎么会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足足有五年。 还在警校的时候,江炎就独独对这个叫楼夕的小学妹上了心。几乎是横行霸道的性格,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身手却都要强过警校里的大部分男生。 又刚好生了个桃花媚眼,真是不吸引人都是罪过。 那时的江炎自然也是警校的风云人物,尚在念书的时候便协助市刑警队侦破了多起重要案件,而自以为磁场够强烈的他,却直到毕业都没能得到她的关注。 江炎在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挫败,而第二次则是在楼夕选择C市而非他所在刑警大队作为结业单位的时候。 事实无数次地向江炎证明,就算当年他在校园里如何的叱咤风云,楼夕压根就没注意过他。 甚至是当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冷嘲热讽的时候,她的眼里也只有莫名的不满和压抑。 山不过来,那我就过去罢。 江炎眯起眼,极为挑逗地扫过楼夕晕红的双颊。 然后近乎是不由自主地,倏然失笑。 楼夕本就是心慌意乱,又对上江炎一闪而过的灼灼眼神,手心不由地渗出汗来。 “两位,请问想要吃点什么?” 面色温和的服务生总算是打破了两人间的点滴尴尬,江炎点头接过菜单,几乎是二话不说便下了结论。 一桌子全是楼夕的最爱,她几乎是在凝神看了他十分钟以后才确认,这个男人,长得绝对不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怎么,你不喜欢?”江炎自然是看到了她的惊异,心满意足的同时,丝毫不同声色。 楼夕连忙摇摇头,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是多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了,满桌的食色生香又怎能不叫她垂涎欲滴。 低头猛吃了一阵之后,楼夕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停了筷子,“那个……江……警……江炎,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你说。”江炎抬起头,四目相对下气氛暧昧得叫人窒息。 “那天,你来我办公室,说什么像,很像……那是像什么?” 江炎盯着面前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差一点就要破功。 像什么?自然是我的未来的理想伴侣兼终身搭档。 心理这样的洋洋得意,嘴上也不由是带着几分逗趣,“你真想知道?” 楼夕点点头,心也不由地悬了起来。 她在心中模拟过无数个答案,譬如欣赏的下属?理想的搭档?甚至是……梦中情人…… 只是江炎自然是忘了琢磨她那点小心思,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应答,“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说罢还不忘冲她笑笑,“不过,现在还缺了点什么。” 楼夕自然是听不出这话中玄机,心中却是明显地“咯噔”了一下,一股酸劲涌上心头。 这当然怪不得她,换作是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也不会像江炎那样对自己的心仪对象进行挑逗罢。 我们的江警司,可不是谁都会你那套微表情读心术的。 这一顿江炎自然是吃得舒舒服服,说楼夕请客也不过是个幌子,一顿过后江炎伸手掏了钱包,爽爽气气地买了单。 只是面前人不经意露出的诱人神情,依旧是将他内心的挠得涟漪四起。 得意忘形的江警司和忐忑不安的楼队长。 就这样貌合神离地结束了他们的首次“约会”。 如果说江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上垒的话,那不好意思,这球不但不是全垒打,还妥妥地出界了。 午后的风吹得楼夕有些失神,她就这样一路跟着江炎走着,忽然觉得有些暖心的涩意。 不得不说,从这个男人来到警队的第一天,就已是搅乱了她的心弦。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似乎是从那一夜深山的救赎开始,就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 这样不好。 楼夕低下头,脑海里隐隐掠过的是他的面带笑意,“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猛地将自己握进手心,“局里来电话,有案子,快走。” 楼夕还来不及感受这忽如其来的温热,便踉跄地跟着他一路小跑而去。   ☆、第6章 牵线人偶(一) 江炎的路虎开得飞快,好不容易到了局子里,楼夕就看见省队刘厅的车子。 “大案?”楼夕回过头,低声问道。 “应该是,不然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会议室里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楼夕跟着江炎一路小跑上了楼,却见齐刷刷一排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究竟是着了什么道,楼夕低下头,脸上“腾”地升起两片红云。 平时以严谨干练著称的楼队长,终于也有了手足无措的一天。 “咳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 说话人正是省队刘厅,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楼夕瞥过众人,下一秒便看到了邵宇等人的所在。 她扬了扬手,却是方欲挪开步子便被身边人妥妥钳住了臂膀。 楼夕头一回知道原来手也可以传递那么多感情,比如,此刻她感受到的,就是江炎毫不退让的执拗。 “坐那里。”这双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楼夕的那些小动作,猛地一用力,便成功拽着楼夕向后排的两个空位走去。 惺惺随江炎坐下,楼夕抬起头,却分明看见邵宇眼角的狡黠笑意。 “一号受害人,刘枫,22岁, A大在校生,一周失踪。抛尸地点在A市朝阳公园儿童乐园的旋转木马上,死因为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初步估计在前天凌晨。” 幻灯跳转,刘厅的声音沉稳肃穆。 “二号受害人,林萧萧,26岁,C市齐纳百货化妆品专柜导购,五天前失踪。抛尸地点在C市外城中心广场,死因同样是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初步估计为今天凌晨。” 楼夕凝神看着不断转换的现场照片,场面极大的不协调感让她微感不适。 少女的披肩长发被恰当好处地绑起,由于氰化钾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是如艺术品般精心雕琢的妆容,还有那合身得不能再合身得宫廷式连衣裙,一尺一寸,都将少女的消香玉损以某种诡异的姿态呈现了出来。 不像是死人,而更像是,娃娃。 楼夕眯起眼,却正好遇上刘厅的目光,“由于是跨市作案,江炎也恰好在C市。本次案件就由江炎主导,楼夕,你和你的队员要积极进行配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这样吧。散会。” 刘厅在警局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具体也只是交代了上面要求的破案时间和任务布置。 倒是江炎,在听完刘厅一番话后,名正言顺地要求跟楼夕共用一个办公室。 美其名曰,方便查案。 碍于刘厅的面子和江炎严肃如正人君子般的语气,楼夕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只不过邵宇一行人此起彼伏的推搡浅笑,多少是让楼夕本已涨红了脸上更多了几分窘意。 楼夕低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不知怎么地心乱如麻。 江炎已经在她办公室待了三十分钟,哦不,现在说来,这也是他的办公室。 一路无话,沉默得叫人窒息。 “楼夕,”江炎歪过头,夕阳照在面前人微微泛红的双颊上,让他不禁心头一紧,“有什么想法?” 这是两人公事以来,他第二次询问她的意见。楼夕眯起眼,不由是有些紧张。 “两名受害人都经过精心打扮,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像极了曾经红极一时的英国复古娃娃,就连樱桃唇的画法也如出一辙。此外,受害人身上的夸张设计的宫廷式大围裙,几乎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在尺寸上毫无差池,从这一点来看,这些宫廷裙应该是犯人强加给受害人的。犯人选择的抛尸地点和间隔时间也不禁相同,受害人都是在消失三天以后发现的尸体,抛尸所在的旋转木马和外城广场,从某种程度上也和童话这一说法相呼应。我在看到现场照片的第一时间就感到了极强的不适感,后来我才发现,这种不适感不是来自于尸体本身,而是来自犯人刻意营造的,人偶场景观。” 她侧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诚然一无所获。 “不错,接着说。” 江炎翻着手里的资料,语气平淡如水。 “两名死者的外貌都属于中上,身材娇小纤瘦,极符合那种复古娃娃对身材和相貌的定义。我印象里,那一套复古娃娃按发色分类,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形态,而目前仅发现两人……也就是说,犯人必然会再次作案。” “有进步,”江炎站起身,手中资料猛然摊开在她面前,“不过我有三个问题。” 纤长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少女苍白的面容,江炎的语气不见温柔却满是犀利,“第一,犯人是什么时候给受害人穿上衣服并上妆的,死前还是死后。两名死者的失踪日期与死亡日期间隔五天,这五天里,受害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最后,死者手背上均发现了细小针孔,这些针孔的作用又是什么?” 楼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应答间几分是不确定,“如果犯人是死前给受害人上装并穿上衣服,那受害人必然会挣扎,但是不能排除遭到犯人威胁的可能……” “不成立,无论是化妆还是裁衣,犯人都需要使用双手完成。就算他费尽心思将受害人绑起来,也不能保证上妆过程的万无一失。你仔细看所有受害人的装扮,很明显,犯人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楼夕点点头,只觉心中疑云的愈渐扩张。 “会不会是犯人提前给受害人注射了什么药物……”楼夕低头在看桌上林林总总的现场照片,心中猛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还不算笨,”收起手上资料,江炎脸上分明写着“满意”二字,“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会使用一种叫氯痰平的抗精神失衡药,这种药物能让人在一时清晰的情况下失去行动能力。并且无法口服,只能通过注射方式引入体内。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完整尸检以判断该受害人体内是否存在药物残留。” “哦,对了,”江炎慢慢吞吞地踱回写字台前,忽然地停顿,“安抚受害人家属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女同胞来做比较好。” “哦。” 楼夕条件反射地应着,五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了怎样一个烂摊子。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人称“无所不能”的江警司,到底还是在社交能力上缺了一根经罢。 江炎有些莫名的抬起头,面前人如小女子般极力掩饰的笑容里,分明带着嘲讽。 刘枫的父母已是念过七旬,老来得子又是独女,自然是宠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原本以为女儿只是外出闹几天,毕竟上了大学以后一个星期不联系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谁知道再看见,就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休息室里,刘母早已是哭成了泪人儿,刘父则是痴愣地坐在一帮,双眉紧锁。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楼夕在门外静静观察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刘父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是90度的标准鞠躬。 “伯父你这是……”楼夕自然是没想到他的这般动作,伸手就要去扶。 “楼队长,”刘父直起身子,眼神里悲如天悯,“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只是希望您一定协助我们尽管抓到犯人,好让我小枫沉冤得雪。” 楼夕点点头,心中轻弦微颤。 她不是没有想过面临家属的无数种可能,就算是大吵大闹也好过面前人极力压抑的悲愤。 而刘父那张早已布满疲惫的脸上,楼夕分明是看出了决绝。 是叫人心疼的刻意,自欺欺人的坚强。 和刘枫父母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楼夕也并未从中得到任何有力的线索。 由于恃宠持骄的关系,刘枫从不和父母说自己的现状,唯一的交流也仅限于要钱。 刘母爱女心切,自然不会勉强过问。 楼夕有些心疼的目送两人离去,一时间五味陈杂。 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拿出手机,飞快地摁着键盘。 “妈,我很好。” 寥寥几个字,却是说不清的百感交集。 “结束了?” 半响,楼夕回过头,这才发现倚着门栏的江炎,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几近乖巧地点点头。 “法医鉴定结果要等到明天,”江炎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忽然转向楼夕,“我想去现场看看。” 楼夕点点头,却在下一刻被他生拉硬拽地装进车里。 “现场勘查是解决你查案时逻辑混乱的第一步。” 江炎踩下油门,振振有词。 是夜。 少女惊恐的眼神里印着面前人的吟吟笑意,他回过头,再一次为她量了腰身。 “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做好了。” 话语里是近乎宠溺的语气,却让少女本已绝望的心再次颤抖起来。 那人再次走来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下她手上挂着的点滴,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抱起她朝向另一边走去。 精心布置的客厅有如童话世界般色彩斑斓。 19世纪的英式餐桌上放着过家家用的假体茶具,那人似乎心情不错,一手拉开木椅,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下。 “那么以后,也请好好生活。” 那人举起茶杯,近乎是骄傲地扫过桌前景致。 粉砖白墙下,三个精致扮相的少女正相对成趣。他将她们以最完美的角度呈现在这里,如梦似幻,如童话般愉悦。 老式留声机里音律四起,少女闭上眼,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 她动弹不得,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第7章 牵线人偶(二) 夜色愈浓。 四下无人的游乐园里透着几分令人惶惶的诡异。 简短和门卫打过招呼后,楼夕便一路随着江炎向里走去。 乐园里灯火通明,中央的旋转木马则早已被警戒线层层拦起。 “那个……警官,我能不能先走一步……”陪同的保安似乎对那一晚的尸体依旧心有余悸,颤抖的声线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嗯。”江炎嘴上应和着,不知觉间已跨越了警戒线,“走之前能告诉我下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么。” 保安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江炎左侧的马车椅,“就是那张椅子上,姿势还是坐着的……你知道大半夜的,还是个这副打扮的女人……我……我这两天可是每天都在做噩梦……” “没事没事,”楼夕回过头,小声安慰着颤抖不止的保安,“人也不是你杀的,你发现了她,她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来找你麻烦呢。”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不过警官,地儿我也给你指了……那……那我就可走了……”楼夕的安抚似乎让那保安镇定了许多,却依旧是一刻也不愿久留。 夜半寂寥,楼夕忽然是觉得有些冷了。 没有了那保安的聒噪,江炎果然忽觉是耳根清净。 他弯下腰,仔细勘察着那张马车椅,而后极为小心地,伸手拂过椅背。 与其他的木马或马车椅不同,即便是过了两、三天,椅背上却依旧毫不沾尘。 整个乐园在案发后便关门谢客,不可能存在游人使用的情况。 而按照现场情况推断,犯人必然在案发前后都来过乐园且对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座椅进行定期清理。 完美主义者的致命弱点。 江炎低下头,迅速扫过微尘翻溢的地面,倏然失笑。 千算万算,你还是棋差一招。 “有什么发现么?”楼夕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或许是怕打扰了面前人的关注,声音放得极轻。 “有啊。”江炎回过头,却在下一秒,瞳孔失焦。 相距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下,楼夕真切地看到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他英朗的五官线条就这样赤*条条地呈现在她面前,然后慢慢、慢慢地,扬成笑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直起身子,楼夕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江炎若无其事地起身而立,一步向前,却顺势握住了面前人微微发凉的指尖,“你仔细看看马车椅右侧的地面,那里有什么?” 楼夕本就有些目眩,更在被他猛然抓进掌心的一瞬间,心里倏地一阵酥麻。 涨红的小脸上盈满窘意,江炎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也再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是脚印。” 楼夕这才是回过神来,凝神望向前方极浅的印记。 脚印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潜的,可见来人身材娇小。然而再仔细看,脚印本身却又既不符合成年人的脚掌大小,相比之下,反倒更像是童鞋尺码。 怎么可能,难道犯人是个孩子?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么?”楼夕回过头,满面困惑。 “说说看?” “这不可能是大人的脚印,更像是……七、八岁小孩的尺码……可是我们的受害人都是成年人。小孩子怎么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江炎转过身,一步踏出了警戒线,“可能的是,和小孩一样的成年人。” 和小孩一样的成年人?楼夕歪着头想了想,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某种雏形。 “你是说,侏儒!” “不算太笨,值得培养。”江炎眯起眼,不冷不淡地丢出一句。 楼夕原本的欣喜却诚然被这“冷嘲热讽”生生打击了下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于是便更不愿去理睬江炎,几乎是一路小跑般,极快地朝门口走去。 江炎皱起眉,困惑不已。 我明明就是在夸她不太蠢,怎么这个女人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莫名其妙地来了气? 江警司,你的夸人技巧,估计和你的安抚技巧,水平一致罢。 高速公路上,路虎里的两人竟一路无话。 “楼夕,”江炎真心被楼夕忽如其来的脾气搅得乱了心思,语气也不由地有些不耐,“说句话?” “没什么可说的。”楼夕没好气地搭着,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六月飞雪。”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江炎猛踩刹车,而后一个掉头便是硬生生把车靠边停下。 楼夕这才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赌气的小嘴微微隆起,水嫩的让人按捺不住。 “车坏了?”楼夕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大晚上的,她也不想死撑着站在路边吹几个小时风去拦出租车回家。 “嗯,”她的小心翼翼让江炎稍许好受了些,他回过头,神情漠然,“六月飞雪冤死了。” “啊?” 楼夕这才是意识到江炎先前那句不明不白的意思,又想起刚才自己的赌气,一时间忍俊不禁。 这是在撒娇?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夕倾过身子,扫过面前人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神情,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好……我的错……我承认……哈哈哈哈,你冤……哈哈,好冤……”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江炎收起委屈,惺惺踏向油门。 他本就没有惹她不愿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她既然是笑得停不下来,应该也是不会再冷眼对他了罢。 这般想着,江炎的心情瞬时好了许多。 次日清晨。 楼夕顶着个大熊猫眼进了办公室。 她多少还是对昨晚游乐园的诡异气氛和案子产生了联想,加上那保安的神神叨叨,以至于她几乎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浅睡半醒。 “呦,头儿,”一进门,便见邵宇乐呵呵地倚门站着,“昨天都做什么了啊?” 刻意的加长音,猥琐范儿有增无减。 “能做什么,查案呗。” “哦,查案……”邵宇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瞥过办公桌上合眼小憩的江炎,“和江警司吧,队长?” “胡说什么呢,去去去去,做事去。” 楼夕不耐烦地挥着手,反身就要关门。 “唉,别啊,头儿,我这可是有情况汇报。”邵宇眯起眼睛笑着,也是不介意楼夕的一路推搡,“尸检报告出来了,两名受害者体内均检测出了氯痰平。这是处方类神经性药物,目前只有本市部分老人院和少数精神病院允许使用。” 侏儒、处方类神经性药物、完美主义者、复古娃娃。 所有的线索在楼夕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一副模糊的形象,却又似乎是缺了点什么。 “性别。”江炎伸了个懒腰,一语中的。 “你觉得犯人是男是女?”楼夕回过神,翻着资料问道。 江炎自顾自地做着拉伸运动,言语里却是全全的文不对题,“你先说说为什么小孩子会喜欢娃娃。” “因为漂亮啊,可爱啊,可以打扮的,希望以后自己也变得这样之类的吧?”楼夕自顾自地答着,努力回想着小时候拿到漂亮娃娃的心情。 像是在对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精心打扮,然后蔓延到资深,期待未来自己也可以如那些娃娃般精致动人。 “不错,那我们犯人的体貌特征是什么?” “侏儒啊……” 侏儒?楼夕猛地抬起头,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所以犯人应该是女性,因为自身原因把对美貌的追求到集中寄托到了娃娃身上。她的缝纫手艺很好,因为从前经常帮自己收藏的娃娃做各种不同的衣服。犯人家里应该有很多不同种类的娃娃藏品。但是近期犯人身边发生变故,导致那些娃娃再也满足不了她对美的追求和渴望。犯人可以扛得动成年女性,说明以前一定有类似经历,加上能够轻易拿到处方药这一点,犯人很有可能就在老人院或者精神病院工作。” 没错,身材矮小相貌不佳的女性、气力较大、能接触处方类神经性药物。 楼夕只觉脑中画面愈渐愈清,珠珠串线,“犯人应该是个,看护。” “头儿,不错嘛。”门口的邵宇早已被这两人的默契惊得目瞪口呆,又是听得楼夕这一番推理,不由开口赞叹。 “不错什么不错,”楼夕被这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不赶紧去查。” “好好好……”邵宇一路应着退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中,顺手带了门。 阳光倾泻,楼夕脸上的笑意被照得更为好看了些。 她回过头,冲着江炎莞尔一笑。 这一笑却如蜻蜓点水般轻抚过江炎躁动的心,他出神地望着她,怎样也挪不开目光。 那是还在警校的时候,他代表优秀学员进行发言,扫览台下,一眼就看见了她的浓眉大眼。 彼时,他和她并未有过任何接触。 只是她名声远扬,江炎多少认了出来。 也是如今天这样,仿佛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弯起眼,莞尔一笑。 如出水芙蓉,分分钟叫人沉迷。 “你怎么了?”楼夕偏着脑袋看着她,澄净的眸子里盈满困惑。 江炎回过神,也是笑了。 这个从未在他生命和记忆力淡去的女人,真的是他的软肋。 他想要她,从心到身,每一寸,每一秒。   ☆、第8章 牵线人偶(三) 楼夕早已对江炎的不合理出牌习以为常,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免疫了他此刻的目不转睛。 她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逐渐成谱的如意算盘,还有那张俊脸上漫天笑意的源头。 只是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实在是停留得过于长了些,楼夕低头翻弄着满桌的资料,一时间心慌意乱。 两人就在这样暧昧却又不愿说开的气氛里沉默地僵持着,直到听见门口踢踢踏踏的脚步。 排查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出半天功夫,邵宇便是将资料齐齐送到了楼夕面前。 “我们调查了所有持氯痰平开药许可的老人院和精神病院看护,发现市精神病院有个叫李芝的看护人员非常符合头儿你先前的推理。”邵宇低头摊开一沓资料,文件正中女子有些狰狞的面容叫人不由唏嘘,“李芝从小患有侏儒症,但是为人和善正直,虽然不善言辞,在单位里口碑也还算是不差。因为长相有些唬人,所以普通的老人院和医院都不愿意聘她,最后还是几经周折才进了市精神病院当看护。” “命运多舛。”江炎上前扫过一眼桌上材料,语气冰凉,“最近她家里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没有?” 邵宇点点头,“有,她母亲在三周前去世了。” “李芝现在还在上班么?”楼夕抬头 问道。 “听说是在她母亲去世后不久就辞职了。” “楼夕,”江炎一把地抓起椅背上的风衣,拉起坐上人直奔大门,“去市精神病院。” 一路风风火火,瞬然便是没了身影。 邵宇偏过头,暗自偷笑。 头儿这次还这是遇到克星了,还被克得不清。 市精神病院。 惨白的高墙下,不间断的嘶吼叫人毛骨悚然。 楼夕随着江炎一路向里,却愈发得心神不宁起来。 坚实的钢筋格栅下,一双双眼睛利如鬼魅,却又透着如此捉摸不清的黑暗,让人几乎分不清疯的那个是格栅里的,还是格栅外的人。 楼夕下意识地拽住了面前人衣襟,手心微微起汗。 尽管她并非胆小,然而此中环境多少还是让楼夕倍感不适。 江炎心头一阵,反手紧紧握住了攀上自己的小手。 “别担心,我在。” 就这一句,低且清宁。 却让楼夕本是起伏不定的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员办公室位于病房末端,楼夕推门而入,却见狭窄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挤了十多个高矮不一的看护和护士。 今天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病人和情况,众人也便窝在办公室里聊着天。墙边上一个眼尖的小姑娘首先看到的楼夕,微微嘶哑的嗓音里几分是困惑,“喂,有人来了。” 一时间,目光纷纷扫向两人。 “你好,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省刑侦大队分派人,江炎。” “你好,”门口年龄稍大的看护站起身,礼貌性地朝两人点点头,“可以看下你们的证件么。” 楼夕答应,掏出警官证。 看护匆匆看过一眼便将证件还给了楼夕,“不好意思,我们以前有个病人很喜欢冒充警察……这里很多人,难免上个心。” “我理解,”楼夕收起警员证,标志性的笑容合着极为官方的应接,“我们今天来是想要向你们问问李芝这个人,认识么?” “李芝?她已经走了好几天了……”看护狐疑地看着楼夕,仿佛她说的不是个人而是某种怪异生物一般。 “能说说她走之前的状态么?还有离职的主要原因?” 看护点点头,转手指了指边上的小会议室,“去那里说吧,我怕人多嘴杂。” 窄小的会议室里灯光摇曳,那看护也是毫不含糊,屁股还没坐热便着急开了口。 就这样,李芝的过去一如卷画般,缓缓展开在两人面前。 李芝的确曾在这家精神病院做过看护,不过她长相古怪,就算心地再好也难免和大家有些隔阂。 李芝的家境不好,没出世的时候父亲就车祸死了,母亲又长期染疾,终身未嫁也在也没有为她添上什么弟弟妹妹。李芝中学直接读了护校,一个是因为便宜,还有一个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靠她一个人。 李芝很聪明,简历上的成绩也很好,但是就因为长了这样一张脸和侏儒的身子,很多单位都不愿意用她。迫于无奈之下,便只好调到了市精神病院。她很喜欢在平时跟那些精神病人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也会送他们礼物,但无非就是些手工的廉价娃娃。 精神病院和其他医院不同,经常有些脏活重活要做,李芝和其他人不同,总是抢着做这些别人不耻的活儿。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理所当然起来,要说原先还有什么愧疚,现在也就随着她去了。 “她辞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么?”楼夕打断了那看护的絮絮叨叨,开口问道。 看护偏着头想了一会,点头说“是”。 “那时候她妈病重,她没办法,总是要请假回去照顾。可是谁知道没过几天就死了。死了没几天,李芝就辞职了。”看护有些惋惜地说着,眼里冒出些盈盈泪光,“她妈死了之后我见过她一次,脸色很差,状态也不太好,嘴里总一个人念叨什么,‘我会嫁出去的’、‘会有人要的’之类的话,好好一个孩子,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她妈得的是什么病?”一直没有说话江炎忽然开了口,语气平淡而波澜不惊。 “听说是恶疾,她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但是……”看护似乎有些犹豫,语气也变得不确定了些,“有一次我和她值班,好像看到她偷偷拿过给病人的氯痰平……我那时候以为她是要给7号的,也就没怎么在意。” “7号?”楼夕放下笔,眉间轻皱。 “哦,对不起。这是我们对病人的代号。”看护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慌不忙地解释道,“李芝是负责7号的看护,除了平时的工作以外,她也经常会在7号不犯病的时候找他聊天……唉,你说这个李芝也是够奇怪的,和一个精神病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 “我想见见这个7号。”江炎站起身,黑瞳如魅。 “这个……可以是可以……”看护脸上似几分是不情愿,却又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了下,“但是先说好,出了什么事情可不能怪我。” 楼夕收了桌上的纸笔,满面狐疑,“什么意思?” “这个7号是个重症精神分裂患者……别看个子不大……发起疯来都能扛得动大象……” 楼夕凝神望着面前不言不语的男人,实在是无法将他与刚才看护口中的精神分裂者联系起来。 “你好,我叫楼夕,可以问你些问题么?” 男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扬起笑意,“可以啊,你说。” “你认识李芝么?” “李芝?哦,认识。”宽大的病号服悬在男人干枯的身子骨上,寒掺得叫人不忍,“她好久没来看我了。” 低声的抱怨,仿佛是在撒娇。 “王看护说你们经常聊天,能说说都会聊些什么内容么?” “嘻嘻嘻……”男人猛地捂住嘴,唇间如女子般笑得蜻蜓点水,“还能有什么话啊,都是些……耍流氓的东西呗。嘻嘻嘻嘻……” 这一笑笑得楼夕几乎是鸡皮疙瘩四起,她努力定了定神,标志性的笑容一刻不减,“那你知道李芝家出事了么?” “我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呢……”男人忽然站起身,手舞足蹈地上蹿下跳起来,“还不就是她那个神经病的妈,拖累了她,搞得我们也结不了婚么……” 楼夕有些吃惊地放下笔,“你们要结婚?” “对啊,我们都圆房了,怎么不能结婚?!”男人猛地冲向楼夕,狰狞面目下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都是你们,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我早就和李芝结婚了!还有她那个神经病的妈,死了就死了,连死了还要咒李芝嫁不出去!现在好了,李芝不见了。你们还我李芝……你们还我媳妇……” 话音未落,便是伸手去抓楼夕的长发。 说时迟那时快,江炎一个箭步上前,生生替楼夕挨了一下。 他的个子高,7号只能抓到胸口,却是毫不示弱般一下下扯着江炎的衬衣,直到细长的指甲划破布料,扣进男人坚实的肌肤里。 “快快……你们快出去……”一旁的看护们见形势不对,赶紧开了铁门栅栏招呼两人离开,“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铁栏里7号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恶毒的眼神牢牢地锁住楼夕。直到被身边的看护狠狠打下一注镇定剂,这才是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楼夕踉踉跄跄地跌出门外,一个没站稳顺势跌进了江炎怀里。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猛然看见男人胸口的道道血痕。 “疼么?”楼夕直起身子,心里猛地一紧。 江炎笑着摇头,反问,“吓着了?” “才没有呢……”楼夕倾过身子,挣脱他怀。 “楼夕,”昏暗走道里,江炎缓缓走上前,俯下身来,“别担心,我在。” 一字一句,宛若誓言,震击她心。   ☆、第9章 牵线人偶(四) “两位警官,实在是不好意思,7号就是这样,除了李芝谁也没办法管得住他。”从病房出来,王姓看护一路陪着两人回到小会议厅,脸上微微带着愧色。 “没事,我们理解。”望着满面沧桑的中年妇女,楼夕不知为何地生出些心疼来,“在这里工作,你们也是不容易。” 看护面上隐隐划过一丝感激,嘴上也是道谢不断,“谢谢……谢谢……我做这行的时候就被很多人看不起,说什么到了精神病院就是个精神病人……今天楼警官您一番话,真的……我……如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诉你。” 楼夕点点头,“刚才7号说他和李芝已经圆房,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些病人,就是会说胡话。7号总说自己和这个、那个有关系,也从来没有人当回事过。” “这样啊……”楼夕若有所思地答应着,继续问道,“还有就是,李芝身份证上的住址是已经拆迁的老城区,你知道她平时都住哪里么?” “哦,这我知道。好像她妈死了之后,她就搬去了她妈乡下的房子。” “有具体地址么?” “有,”看护低下头,接过楼夕递上的纸笔,“具体门牌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在李芝刚来的时候陪她回去过一起,红砖白瓦,挺好认的。” 从精神病院出来已是日落时分,楼夕跟着江炎上了路虎,便又是风风火火地超李芝老家赶去。 一路疾驶。 不知道是怎么了,楼夕总是能想起7号关于“圆房”和“结婚”的一番话,半响,却如何都想不出和案子该有什么联系。 “你觉得李芝是凶手么?”楼夕托着下巴望向江炎,眼神里几分是不确定。 “就算不是主谋也能是个帮凶。”江炎平静地答着,忽然地话锋一转,“你怎么了?” “我……”她有些惊讶他轻易看出了自己脸上的捉摸不定,像是说谎的孩子般微微垂下眼来,“就是觉得其实李芝也很不容易。而且在精神病院里,多少能算个好看护吧。” “是,可是你又怎么能知道一个好看护就不是一个变态杀手呢?”江炎踩下刹车,路虎稳稳地停了下来,“走吧,去会会这个好看护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芝老家在城区不远处的近郊,一片黑压压的平房间,如王看护所说的那样,李芝家的红砖白瓦显得格外好认。 楼夕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屋里人的应声。 “谁啊?”这是低沉沙哑,而如男人一样的声线。 “居委会的,”楼夕下意识地撒了谎,语气镇定如水,“做人口普查。” 屋里人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踏着微重的步子,极慢地朝门口走来。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身材矮小,腰圆膀粗,甚至还带着些小胡子的人,满眼警惕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没有。 “你好,”楼夕凝神望着面前人,极力遏制地内心的起伏不定的情绪,“我们是负责人口普查的,可以进屋问问你家的情况么。” “乡下居委会里还有你们这样城里模样的人……真是想不通……”那人低声嘟哝了几句,却依旧转身为两人让了道。 “您多想了,我们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过来实习体验的。”楼夕滴水不漏地接着话,面色淡然。 “我说嘛,”那人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朝楼夕后面指了指,“我这里破,也没几个凳子,你们就自己找地儿坐了吧。” 楼夕点头,随江炎一道坐下。 房子并不大,甚至说是有些狭窄,只不过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滴尘不染。 卧房的大门半开半掩着,隐隐绰绰间,半露出些许粉墙。 “您这儿真是干净啊,”楼夕有些打趣地说着,浅笑纷然,“我妈老说我什么都不会做,家里乱得跟猪窝似的。” “哈哈,”那人笑了笑,原本警备的情绪似乎也好了几分,“你们大学生哪个不是甜罐头里泡大的,这些粗活累活当然不会做了。对了,你们人口普查要问点什么?” 楼夕伸手掏出纸笔,假意记录,“就是户主啦,你们家有多少人,人均收入,之类的。” “户主啊……”那人低头想了一会,皱起眉来,“我其实有些不确定。照例说我妈死了之后就把房子留给我了,但我后来因为给她料理后事,所以也没怎么管过接手的事。” “那能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么?这样我们也好给您登个记?” “登记就不用了,”那人极为客气地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就告诉居委会那帮老崽子这房子现在是二妹子家李芝在用的,就好了。” 楼夕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那这个李芝,您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在哪?你这娃娃说话还真是逗,我不就是么。”那人语气低缓,却让原本缓和的气氛再一次有些紧张起来,“还是说,我长得配不上李芝这个名字?” 楼夕这才是想起自己先前是在邵宇给出的资料里看过李芝的照片,也确定了那人开门的一瞬间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她定了定神,笑着打起圆场,满面天真,“哪有哪有,阿姨你说的是哪的话。我也是新来的,居委会也不告诉我们谁是谁,您可别见怪啊。” “这倒也是。不过,娃儿,你不要登记么,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其他人了。”李芝瞥过楼夕一脸的善意,加上她那一声“阿姨”叫得着实甜糯,也就不再追究。 楼夕乖巧地点头,低声说“好”。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聊着,不知觉间,已是夜色渐浓。 李芝抬眼瞥过窗外,忽地站了起来,“不早了,我也有点累了,你们要是问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好一个出其不意的逐客令。 楼夕只好惺惺说“是”,却在刚要迈出门口的一瞬又被里头人叫了住。 “对了,娃娃,我今天和你聊得还算投缘,这个送给你做纪念。” 楼夕低下头,只见那头递上的布制娃娃。 那娃娃做得是极其好看的,一针一线,明显就是花了心思的东西。楼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手接了过来,“您这个娃娃做的真好看。别人看到了羡慕都来不及呢。” “那就让别人羡慕去,你要是喜欢啊,下次再来,我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楼夕连应了几声“好”,心里却猛地一紧。 跟人一模一样的娃娃,究竟是人,还是娃娃。 离开李芝家的时候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城郊的灯昏昏暗暗,路也是泥泞地难走。 楼夕仔细端详着从李芝那里得来的娃娃,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精致的线脚,滴水不漏的工艺,还有几乎跟两起案件被害人一模一样的夸张宫廷裙。 加上先前在李芝家见到的、如少女卧房似的粉墙,还有时不时扬起的轻音乐,一切的一切,都让楼夕心中疑云渐浓。 “江炎,”直到是离开李芝家有些距离后,楼夕才悻悻然开了口,“你说这个娃娃……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江炎停下步子,低头望向身边人有些苍白的侧脸,语气平静而安定人心,“不会,顶多算个诱饵。” “诱饵?” “她不是说了么,如果你喜欢,她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江炎顺手接过娃娃,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前提是你喜欢。只有你喜欢了她才会去做,所以一切都是你的意愿,所以在她脸上才看不到任何的愧疚感。但是如果你不喜欢,她也就不会来强迫你。” 似问非答,似答非问。 楼夕想了一阵,不可置信,“你是说,她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方法?……送一个娃娃?……然后等被害人自己上钩?” 江炎点头,反手将那娃娃举过头顶,“是啊。送一个几乎所有少女都爱不释手的娃娃,然后等她们上钩。你也看见那个粉色墙壁的房间了吧,估计那里就是受害人待的地方。” 楼夕忽然想起不久以前天涯上很火的一个帖子,说的似乎就是C市天桥下有个卖娃娃的手艺人,虽然摊子很是简陋,但是工艺却是好得很。她偏过头,语速加快,“我怀疑那个房间的用途,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受害人就在里面?甚至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凶手?” “你们谈话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那个房间,应该是知道自己之前太急忘了没有关上门,又怕忽然去关门会引起我们怀疑。按照王看护的说法,李芝学习很好,也很聪明,自然就会考虑得比较全面。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隐隐的音乐声,都是些19世纪的圆舞曲,极为符合我们先前对犯人‘复古’情节的定义。” 昏暗的灯光叫那手工娃娃更是平添出几丝鬼魅,微风徐过,楼夕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今天距二号受害人死亡时间刚好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就会有行动。”江炎挑起眉,笃定而确信,“也可以借此看看,这个好看护,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10章 牵线人偶(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路虎里的两人也早已守了近三个小时。 “你说,会不会不是她?”楼夕回过头,低声问道。 她这是在质疑他? 本是淡漠的面上双眉皱起,江炎有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 “为什么?”楼夕不依不挠,想要追问。 “第一,受害人身上裙装的缝纫手法和李芝送给你的娃娃一模一样,包括线脚处的手结也分毫不差;第二,李芝在见到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警惕,一般人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特别是在面对两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的时候;第三,她看你的表情和常人不同,比起打量,更多了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欣赏成分,这一点估计是因为你和她心中的人偶标准极为吻合。” “可是……”楼夕还想要说些什么,神经却忽然紧绷起来,“她来了。” 昏暗路灯下,缓缓从远处走来的,正是李芝。 她走的不快,甚至说是有些慢的,直到是近了些,楼夕才看到她背上与身材极为不符的硕大包裹。 深夜的城郊显得愈发荒凉,似乎是等了好一会儿,李芝才拦到不远处疾驶而过的出租车,她有些吃力地将袋子丢进后车厢,随之扬长而去。 “江炎。”楼夕紧张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襟,不敢有所差池,“跟么?” “跟。”江炎轻踩油门,不缓不急。 明明月光下,高墙耸立的建筑愈显几分荒凉。 “深更半夜的,你说她来精神病院做什么?”楼夕望着李芝下车的身影,满面狐疑。 “来找7号。”江炎不露声色地答着,语气沉静,“还记不记得7号说过什么?” 楼夕皱起眉,她怎么会不记得,甚至还因为7号的话问了王看护,只是当时得到的答案是“病人的胡言乱语”,所以也就再没放在心上。 “你是说,她真的和7号,‘圆房’了?”楼夕歪过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不好说,”江炎反手闭上车灯,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7号在这个案子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是李芝完成‘作品’的关键。” 楼夕凝神望着面前渐行渐远的李芝,愈发不解起来,“什么意思?” “除了精神病人,你觉得7号还有什么特点?”江炎不答反问。 “嗯,打理得很好……”楼夕偏过头,努力回忆着7号的面容,“特别是脸,还有眉毛,不像是个男人的,反而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女人的眉毛。对了,还有眼线,7号画了眼线。脸上好像也有高光粉,但是那个我不能确定……灯光不太好。对了,7号身上还要香水味道……这个味道,好像……好像有受害人身上也有过,不过太浅,几乎快要闻不出来。”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你少注意到了一点,”江炎死死盯着医院大门,不敢松懈,“他看你的时候往往从右放开始,这是化妆师特有的观察方式。还有,他手上沾着没有洗净的眼线液,手背还有没摸匀的粉底。” “你是说,7号是个化妆师?” “猜测而已,不过八*九*不离十。”江炎笃定的语气散着淡漠,“你看李芝这个人就知道她并不会化妆,如果会,按照她的性格,绝不会让自己素颜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因为她不想要自卑,更不想因为那张脸时时成为他人笑柄。”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刚欲追问,却见李芝蹒跚而出的身影。 夜愈发地深了,隐隐约约间,楼夕似乎看到李芝苍白面孔上的零落笑颜。 李芝依旧是极慢地走着,直到出了精神病院,才放下一直背着的袋子,低头解开系口。 扮相精致的少女猛地露了出来,极白的肤色配上刚好的红唇,还有那似是新染的黄发,像极了做工精致的人偶。 只是少女却像是被忽然的灯光刺激了眼睛,惊恐的黑瞳不停收缩。 似乎是在努力挣脱着些什么的模样,然而怎样都动弹不得。 “乖,一会就到了。”李芝笑着抚过少女的曼妙双颊,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升的玻璃瓶。 像是预示到什么一般,少女眼中闪过绝望的泪水。 李芝轻声笑着,月色将她原本狰狞的脸衬得更为怕人起来。 只是这一次,不如所愿。 星光惨然,李芝惊愕地望着被人夺去的玻璃瓶,脸上渐渐扬起恶意,“是你?” “证据确凿。”江炎的语气平静如水,转而一气合成,铐住了面前人微颤的双手。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的……”李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像是自责,又像是早已等到的审判,“我早该想到的……哈哈哈哈……” 不愿再去理会她的疯癫,楼夕伸手解开身旁的袋子,内里的少女早已浑身冰凉。 “别怕,我送你去医院。”低头拂干少女弥漫的泪水,楼夕轻声说道。 抓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李芝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反抗,被困少女也在医院及时的抢救下成功脱险。 而另一方面,接到江炎的指示,邵宇很快便集结警力前往李芝老家。正如江炎推测的那样,那间粉色的卧房里,除了病态的童话式装潢以外,还有两个被绑架的少女。 两人均被注射了氯痰平,暂时性失去肢体行动能力。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自己的控制权,李芝并没有给她们任何的食物供给,而是通过葡萄糖点滴来维系其生命。 当少女的生命特征降到最低值的时候,李芝就会带她们去找7号上妆,之后喂下含有氰化钾的老鼠药。 这是一种残忍而不择手段的作案方案,受害者们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变为李芝的手中人偶。 正当在所有人都认为案子就此可告一段落的时候,李芝却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在承认所有罪证并上庭前,她要见7号。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炎答应了这个要求。 见面地点安排在精神病院,除了江炎和楼夕外,李芝有意地支开了所有看护。 楼夕想起先前7号在江炎胸口留下的血痕,依旧是心有余悸。她回过头,却见江炎的目光淡然,不知怎么地,总觉得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芝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人的眼神交换,她死死地盯着7号,半响,才缓缓动了唇。 “你,还好么?” “被发现了啊,”7号笑了,伸手抚过李芝有些粗糙的面容,“我还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呢。” 7号的语气轻柔,像是哄小孩子般叫人唏嘘。 李芝有些恨地瞥过楼夕,低沉的嗓音里极力呈现的是甜糯,“要不是这小妮子阴我,怎么会败露。” “你做的这么明显,就算她不找你,别人也会找你。”7号回头望向江炎,眯起的眼里满是深意,“比如说,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江警官?” “你说什么?”未等江炎开口李芝便急急抢了白,黝黑的脸上或是因为恼怒而扬起的红晕。 三人对视,江炎面色如常,“发现了又怎样,你觉得我有机会申请法院来审理一个经过专业机构判定且住院超过近10年的重症精神病人?” “我不觉得,”7号又笑了,转身看向李芝,“所以我才给你准备了些厚礼,不是么?” 他出卖了她? 李芝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人,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番话是从他嘴里字句脱出。几乎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方才缓过神来,“你是说,是你……是你把我败露给他们的?” 7号没心没肺地笑着,眼里闪过轻蔑,“没错。是我故意透露我们之间的潜在关系,也告诉了两位警官你妈,或者说她的死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的位置。谁让你不听话呢,早在你说去游乐场清理了那张木马椅的时候,我就想甩掉这个包袱了。” 李芝脸上几乎是一瞬的神情万变,从惊愕、到愤怒、再到绝望,她努力地动了动唇,硬生生地从嘴里憋出这样一句话,“我还以为……你真心对过我。” 随之而来的便是7号歇斯底里的狂笑,直到江炎示意楼夕请外头的看护进来,整场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尽管之后的过程都没再出什么岔子,李芝的案子却依旧让楼夕心里有些郁郁不安。 李芝送审的那天,楼夕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翻着资料。 这个自幼受尽歧视的女人,在自以为找到真爱的时候,却依旧扮演着被抛弃的可悲角色。 楼夕托着下巴,微微有些头疼。 上面下了禁令,有关李芝案的一切都不得对外公布,从她家搜来的那些娃娃亦全全送往销毁,一并删除的还有天涯上的那张帖子。 李芝固然有错,然而错的也许本不是李芝。 “想不通?”江炎倚着门栏,面前人这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已是维持了近半个小时,她似乎想得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 “啊,你来了。”楼夕这才是回过神来,有些木愣地接着话,“一切都还顺利么?” “都交给邵宇和小王他们去处理了,”江炎踱着步子迈到她跟前,眸子里满是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你是不是还在想7号的事。” 楼夕点头,不愿隐瞒,“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城府那么久直到达成目的,比如7号。” “你知道,作为一个正常人,不能理解变态的心理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江炎笑着挑起眉,淡淡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对此表示不悦?” “嗯。”楼夕乖巧地应着,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忽地抬了头,“对了,之前刘厅说你是因为这个案子所以暂时留在这里,现在结案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走”这个词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楼夕忽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江炎眯起眼,看着她犹豫却又不知所措的模样,竟是有些欢喜起来。 他伸手托起她的脸,阳光衬得她极为好看。 就这样,直到她由白变粉,由粉变红,由红变得通红,他才是极为满意地收了手。 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江炎转过身,好让她再不看见他的满面笑意,“楼夕,你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就这么几个字,却在这有些微凉的午后,将楼夕心中仅剩的一丝理智从冲涌的感情里,点燃殆尽。 她好像,有些爱上他了。   ☆、第11章 圣母之心(一) 自那一天之后,江炎要走的念头便逐日逐夜地折磨着楼夕。 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形影不离,楼夕有些开始不愿想从前清冷办公室里自己埋头苦干的样子。 只是江炎对此好像并不上心,终日游走在不同的案子里,百忙之中偶尔也不忘挑弄着楼夕的悸动心弦。 比如昨天,警局食堂里,他好死不死在她对面坐下。不顾她无声的抗议,硬生生是将碗里鸡腿夹进她全素的餐盘里,全然不管邵宇一行人的轰然作势。 又比如今天早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楼夕正向小王讲着案子,他无声无息,一脸淡然地走过来,顺手拿起她桌上的水杯便是一阵畅饮。 再比如现在,楼夕刚要出门开会,却是一个不注意猛地栽进他坚实的胸膛。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她低声嘟哝着,脸上却早已如火烧云般滚滚发烫。 江炎不答,偏着脑袋欣赏起面前人不愿抬起的羞涩。 她的一颦一笑,即便在这样毫无掩饰的随意里,依旧牵得他心头轻颤。 “我要去开会,你……让一让。”楼夕憋着满腹的波涛汹涌,有些生硬地补了一句。 江炎转过身,伴着她急不可耐的步子,又是笑了。 楼夕,如果你舍不得,我又怎么可能会走?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楼夕满脸愠怒地夺门而入。 “既然不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江炎继续着手上的作业,面色淡然,“这不是告诉你了?” 楼夕抿着嘴,气嘟嘟地坐下。 其实,说句实话,就连楼夕自己说不清刚才那股脾气的根源。 是在怨他不早早解了自己的念想,还是在为自己暗潮涌动的心境辩解? 而江炎又怎会告诉她,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刘厅这个常驻C市的决定。什么训练相关人员,收集当地犯罪心理资料,累计经验,甚至是同意在第一时间随时听任工作安排,通通都是借口。 他只是想看她的反应,像是试探,又像小孩子般的小心翼翼。 “不过,留下是留下了,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看着面前人有些懊恼的样子,江炎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说啊?”楼夕头也不抬地回着,语气极差。 “来C市协助办案以来我一直住的都是宾馆,”江炎说得很慢,仿佛是怕漏了什么重点似地字字珠玑,“既然要常驻,局里又没什么多余经费,身为队长,是不是应该招待一下?” “你是说,要我帮你找房子?”楼夕这才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漆黑的瞳眸里闪过狡黠。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房子找到之前,我要搬去你家。” 他说得冠冕堂皇,让她毫无反驳之力。 楼夕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上,分明写满自信。 “我不要。”楼夕低声拒绝,“邵宇也是一个人住,你怎么不找他?” “男男授受不亲。”江炎眯起眼,嘴角浅笑,“当然了,如果楼队长不接受,我恐怕只能立即申请调回A市了。” 这是吃定了她的心思,一门心思地钻起空子。 楼夕偏过头,面色潮红,“我又不是非要有你才能查案……” 她说的极轻,仿佛是怕被他听见一般。 于是当晚,江炎就死皮赖脸地跟着楼夕回了家。 “你真要住我家?”楼夕试探性地问着,心如鹿撞。 谁料他还真不依不挠地点了头,放下行李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来都来了,哪还有走的道理?何况……”江炎环视四周,满屋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你这里可比宾馆好多了。” “随你,”楼夕无奈,转身进了卧房,“我就一个房间,你要是不介意睡沙发就自便吧。” 他怎么会介意?在这样处处充满她生活痕迹的地方,他甚至愿意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寸步不离。 掩上房门,楼夕这才发觉自己的心几乎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砰砰”作响。 镜子里的满面通红带着微醺般的悸动,楼夕瘫坐在床沿,一时间的不知所措。 直到现在楼夕都不敢相信,这个骄傲、冷漠、甚至不堪一世的男人,竟然活生生地住到了自家客厅。 还是这样不可理喻地,带着些痞地住了下。 这是……同居? 楼夕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心慌意乱,有些烦懊地摇摇头。 大概是那天午后,他忽然要走的消息,撩拨得她乱了心智。 又大概是从一开始,见到她的第一眼,那种熟悉且陌生的感觉就像种子般在她心底发芽生根。 月光明明晃晃,楼夕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江炎,早已过了可以把持的界限。 而客厅里,江炎侧起身子站着,手里是方才从茶几下不经意翻出的相册。 一岁时候的她,圆嘟嘟胖滚滚的,红彤彤的圆脸好似熟透了的小苹果。 五岁时候的她,摇摇晃晃地坐在三轮自行车上,小心翼翼的眼神叫人心疼。 十岁时候的她,挺着胸膛站在领奖台上发言,挽起的双马尾生动如画。 十八岁时候的她,英姿飒爽地站在警校门口,举着录取通知书,眉清目秀。 二十岁时候的她,顶着烈日匍匐在泥泞的训练场上,白皙的脸上沾满泥浆,却是那样得自信骄傲,让人纷纷侧目。 二十二岁时候的她,一身笔挺警服,好一副的美人如画。 还有现在的她,眯起眼睛笑着,嘴角好看的弧度让他怦然心动。 而他爱上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她踏进训练营的第一天,还是那个纷乱午后的表彰大会,或是在他在A市远远见到档案上她熟悉的面容时,亦可能是在来到C市见到她的第一眼。 江炎抬起手,掩着眼睛笑了。 无声地,肆无忌惮地,却又无比幸福地笑了。 五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走近她的心、她的生活。他想成为她的一部分,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万籁寂静,一夜无眠。 楼夕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朦朦胧胧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拖着睡衣出了门。 亮敞敞的客厅里香气四溢,楼夕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却猛然惊觉江炎已在自家住下的不争事实。 而此刻,他正端着牛奶看着她,心情大好。 “早啊。” “早……早……”楼夕被这忽如其来的场景打击得颜面尽毁,话音未落,便是头也不抬地冲进洗手间。 家里有个男人还真是不方便。 楼夕拿起牙刷,脸“噗”地红了。 是啊,家里什么时候,有了个男人? 楼夕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早已是工工整整,只是无奈忘了早作准备,身上依旧拖着那套不怎么合身的睡衣。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拉开椅子坐下,楼夕脸上满是尚未褪去的红晕。 “八点。”江炎看了看表,话锋一转,“坐下吃饭。” 楼夕诧异地望向他,这才发现桌上各式的糕饼点心,心头猛地一紧,“你去买早饭了?” “嗯。鞋柜上的钥匙给你放回去了。有时间记得帮我配一把。”江炎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神却始终不离开她的一张俏脸。 这明明是她家,为什么他能心安理得俨然一副主人模样,甚至还口口声声地,“命令”她? 楼夕一阵不满,却是被他这番说辞呛得说不出话来,又着实有些饿了,便是不愿再里,低头猛扒起来。 真是,毫不做作。 江炎这样想着,不由是看得更出神了些。 她的随性、小脾气、甚至是刚起床时候的朦胧眼神,都快让他按耐不住性子,都快让他被想要抱紧她,亲吻她的念头折磨地喘不过气来。 可是谁知道呢,谁让他心甘情愿。 只是好景不长,江炎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便被闹耳的手机铃震断了思路。 “喂,邵宇啊。”楼夕含着吃了一半的菜肉馒头,嘟起脸的样子好不可爱,“大周末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对不住啊,头儿。小王来电话说刚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斜阳路华源大厦有人要跳楼。”电话那头邵宇的语气极快,楼夕凝神听着,不由是双眉紧锁,“我现在正在往斜阳路上赶,但是围观群众太多,无法接近华源大厦,可能需要局里派车疏散。” “行。我们马上过去。”楼夕猛地吞了剩下的半个包子,抬头望向江炎,“斜阳路有人跳楼,我得赶紧出去一趟。” 谁料他一把站起,较她之前便已在门口占了地。 “我也去。”江炎言简意赅。 “不是,这也不是什么连环凶杀案。劝人这种事你不在行。”楼夕飞快地进屋换了衣服,想起李芝案的时候他让自己劝说刘枫父母的情境,不假思索地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便见他迈着步子下了楼。 斜阳路早已被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邵宇挂了电话,却是忽然有些不解起来。 他回过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小王。 “刚刚,头儿说的是……‘我们’?”   ☆、第12章 圣母之心(二) 天晴无雨,楼顶的风吹乱了少女的一席长发。 她低下头,本不怎么热闹的斜阳路上此刻人头攒动。人群中时不时有人抬头张望,似乎是想看清她的脸。 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不是没有想过苟活,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即便活着也只能成为他人负担。 凝脂香肩,泪流满面。 父母、恋人还有朋友,少女轻轻摇摇头,极力遏制着脑海里不断闪过的不舍与留恋。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不知是谁,忽然拉开嗓子冲她喊了起来。 “跳啊,怎么不跳啊?” 一瞬寂静后竟是此起彼伏的接应。 “对啊,你跳啊,有种就跳啊。” “说不定又是个什么小三小四出来闹腾的……真受不了。” “要死早点死。早死早超生。” …… 像是怕她听不见一般,人们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说得极响。 少女闭上眼,笑了。 他们说得对。她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青涩回忆带着蜜桃半熟时的甜蜜漫过指尖,少女挽起长发,终是不再犹豫。 长裙飘散,白莲坠地。 “头儿。”邵宇望着一脸肃穆的楼夕,语气里几分是愧疚,“没来得及……” 楼夕点头,一眼就看见了警戒线内的一席白衣,还有内里包裹的,瘦弱、娇小却早已消散的生命,“怎么回事?” 楼夕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挂了邵宇电话之后立刻跟省厅进行的交通疏散请示,按照一般常人的求死心理,自杀前,人往往会有十到十五分钟,甚至更长的犹豫时间,也可简称为“恋世阶段”。这段时间内,家人、朋友甚至各种因素都能为求死者争取到一线生机。如果计算无误的话,从接到报警电话到少女坠楼,仅仅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邵宇有些郁郁地将方才几近恐怖的场景一一道来,楼夕皱起眉,极力遏制着心中愠怒。 “找到那个带头起哄的人了么?”她回过头,牙关紧咬。 邵宇说“是”,然后指了指身后抖个不停的金发混混。 而围观人群早已是一哄而散。 没有人愿意承担她的死,也没有人愿意去承认是自己将原本命悬一线的少女生生逼上绝路。 人人都清楚,如果当时没有那一阵哄闹,如果当时可以为赶往的救援争取时间,尽己所能劝住少女,或许也不至于酿成如今这场惨剧。 “说说吧。”楼夕没好气地看着一旁面色微怔的少年,一语中的。 “我……我……我……”如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少年眼里隐隐闪过泪光,“我就是……我不是……我……我不……我……” “带回去。”楼夕双眉紧锁,也不愿再听那少年语无伦次的辩述。 “别……别,警官……警官我给你跪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忽然想逗她玩……就喊了一句。谁,谁知道那些人都跟着我喊……他们说得比我难听多了……然后……然后她就跳下来了。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我就是路过……路过的……”少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而后膝下一软,竟是生生跪了下来,“我不对……我,我混蛋……警官……警官你可千万别把我带到局子里去……不然我爸……我爸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逗她玩?”楼夕重复着少年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王,带他回去。叫父母过来好好教育下就放了吧。” “头儿?就这么放了?”邵宇低声问着,语气狐疑。 警戒线内江炎的身影一闪而过,楼夕转过身,几分不耐,“混混一个,胆小成这样估计杀人也是难为他了。初步判断应该和死者没什么直接关系,就算不放,顶多也只能说是破坏社会治安,关不了24个小时必然被保释,何必浪费时间。” 坠楼现场。 “无明显伤痕,自杀倾向明显。”江炎抬起头,面色沉凝,“目前来说,尸检之前无法做出任何确实性判断。听说省厅直属法医目前正在这里休假,我刚给刘厅捎了信,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楼微微愣了下,几分惊愕,“省厅法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我承认,”江炎难得地作出肯定,一双黑眸里深意点点,“不过我们在省厅的项目上合作很多,来C市之后也算是好久没见,找个借口聚聚不为过吧。” 他的朋友? 楼夕点点头,忽然对江炎口中的这个“法医”感起兴趣来,脑海里亦浮现出无数张形象不同的脸,这些印象回回转转,而后逐渐形成了一个深沉、冷漠、怪异、甚至面色苍白的男人形象。 这样想着,楼夕竟是有些忍俊不禁。 十分钟后。 “江炎,”微带怒意的女声响彻天际,来人一边四处出示着工作证件,一边气势汹汹地朝警戒线内的两人走来,“我在这里是来度假的,度假你懂不懂?” “怎么不懂,”江炎直起身,扬唇浅笑,“是和福尔马林,还是和你那些半成不成的研究?” “你……”来人一时被呛得回不上嘴,在恶狠狠地瞪了江炎好几眼眼后,方才注意到一旁目瞪口呆的楼夕,“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楼夕摇摇头,招牌式的笑容一如既往,“我是C市的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队长?”来人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面上夸张的震惊,“早听说C市刑侦队长是个美女,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她回过头,邪恶而又恍然大悟般扫过江炎的镇定自若,“怪不得某些人要常驻C市,原来是有好福利啊。” 若有似无的夸奖,随性却又不失客套。 楼夕笑了笑,心中却不知为何地涌出些酸意。 只不过来人似乎也并不在意眼前的这些细枝末节,极为大方地朝楼夕伸出手,声音清脆好听,“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省厅直属法医,季婷。” 季婷的到来不可置否地加快了案件的调差进度。 与刚才欢欢喜喜的性格不同,一接触尸体的季婷宛若深渊清潭般,安静沉着。 她的动作干净利索,看得好几个资深警员都自叹不如。 “死者身上暂时看不出任何的性侵犯痕迹,初步检验不见明显伤痕。可以带回局里进行深入解剖。”季婷语速飞快,字字中地,毫不拖沓,“目前为止还不能排除单纯自杀案的可能,尽快联系死者家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楼夕,你安排一下具体人手情况,”江炎接过话,转身朝不远处的路虎走去,“我和季婷先走,争取在尸体抵局前做好全面的解剖准备。” 话音未落,便听周遭此起彼伏的骚动。 “听说这个省厅法医就是江警司请来的……” “不会是什么工作上的伙伴,生活上的伴侣吧?” “人家那是俊男配美女,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江警司最近不是和我们队长走得很近么?” “队长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肯定就是工作关系。我们刑侦大队一枝花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人摘了。” …… 楼夕有些无奈地扫过众人赤*裸的眼神,心里却绷得更紧了些。 她不是不记得江炎刚来的时候,盯着她通红的脸然后说“像极了”的样子。 她也不是不记得邓桓案破获的那个下午,江炎说自己很像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时的语气。 只是楼夕并不愿去正视这些话,像是埋进沙漏的鸵鸟般,以为不看不想便是不在。 然而季婷的出现却毫无预兆地,如潮水般掀起了那些楼夕积郁成疾的不安。 也许季婷就是他口中那个“极为重要”的人罢。 楼夕低下头,惶惶有些失神。 剩余工作进行得极为顺利,仅半个小时过后楼夕一行人便整装待发。 一路疾驶,邵宇的车开得极快。 窗外景物飞退,楼夕托着下巴看着,心里却愈发不识滋味起来。 “头儿,”却是念想间,便被邵宇生生打了断,“这车里也就我们两个人,我能问你个事儿么?” 楼夕侧过身子,点头说“好”。 红灯而停,邵宇少有地斟酌了一番,“头儿,今天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江警司在一起?” 楼夕愣神,一时无话。 像是猜透了身旁人心思一般,邵宇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如水,“头儿,我们共事这么久,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我也看得出你最近和江警司走得挺近,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说江警司这个人有本事,就是靠得住的。” 绿灯忽闪,惯性冲得楼夕有些晕眩。 “我也知道江警司不是什么假公济私的人,可是……”邵宇并没有注意到楼夕的细节变化,依旧是自顾自地说着,“今天这个法医听说是托江警司的福才请过来的,他俩又是一副熟得掉渣的样子……头儿,我当你是哥们才和你说,我总觉得江警司和这个季婷之间,不简单。”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当我这个老大是白当的么?” 楼夕低下头,声轻如蚊,“我和江炎也不过只是共事关系,今天恰好碰到而已。” 没错楼夕,你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解剖室里,江炎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么久不见,你不会对福尔马林过敏了吧?”季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假作惊愕,“早知道就叫你的楼队长来帮忙了,说不定还能有时间说说你的坏话。” 江炎冷眼瞥过季婷,甩手放下一众器具。 他又怎会知道,只因他自以为是的“调*情”和极其迟钝的情商,他的楼队长早已暗自下了些莫名的决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江警司,你的楼台,大概有点矮了。   ☆、第13章 圣母之心(三) 楼夕回到局里的时候,刚巧迎面遇上从解剖室里并肩而出的江炎和季婷。 “死者已经送到局里了,”侧眼瞥过江炎脸上的阵阵笑意,楼夕动了动嘴,有些生硬地说道,“我们在死者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她的学生证,家属正在从B市赶过来。” “季婷这里也已经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尸检。”江炎点头,却是忽然地话锋一转,“楼夕,能帮我个忙么?” “家属这里我会处理,有什么问题找邵宇就好。”楼夕憋着有些委屈的心思,头也不回地别过身去。 江炎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季婷。 “心有灵犀。” 短短几个字,却是带着那么多的骄傲和幸福感。 季婷歪着头,看着楼夕愤愤而去的背影,也笑了。 就凭江炎这种傲娇、腹黑却又恋爱神经迟缓的“怪异生物”,要想拿下楼夕,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罢。 B市距C市需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楼夕拉开椅子坐下,顺手翻开了刚从邵宇那里得来的资料。 秦双,22岁,C市著名外国语大学在校学生,学生会副会长,品学兼优,无不良行为记录,为人处事全面细致,性格温顺和善,可谓才貌双全。秦双在校内有长期交往的固定男友,两人感情很好。资料显示,秦双跳楼的一星期前,其男友曾当着全校人员的面向秦双求婚并获得首肯。两人亦于不久前双双获得了美国H大学的录取通知,并拟定于今年九月注册结婚并一同赴美留学。 几乎完美的生活轨迹,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可自杀倾向。 档案正中,笑颜如花的少女脸上写满幸福。 楼夕周皱起眉,惑中生惑。 而另一边。 季婷的到来无疑让周末原本冷静的警局里雄性荷尔蒙爆棚。 解剖室外早已被兴冲冲围观的探员们围得水泄不通,季婷却倒是不介意,时不时抬起头莞尔一笑。 “结果怎么样。”同在解剖室内的江炎多少被这齐刷刷的灼热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回过头,没好气地问道。 季婷抱歉地冲屋外的一众人等笑笑,反手拉上窗帘,“不太好。” “怎么说?” “死者体内检测出一定剂量的可卡因。”季婷皱起眉,神情严肃,“还有就是,死者怀有三个月身孕。” 出乎意料。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自杀者在死前若身着白色,一定情况下可能是为证明自身清白或对某些事表示受冤。 这个案子,或许并没有表面看来地那么简单。 江炎眯起眼,黑瞳如渊。 日落时分,秦双的父母也终于抵达警局。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你,你好……”秦母率先开了口,语气迟疑,“我想问一下……你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女儿她,她不会自杀的。” 老两口似乎还未从女儿已死的消息中缓过神来,相较悲伤,更多的却是困惑。 “虽然我也认为秦双没有任何自杀动机,但是她确实在今天中午在华源大厦,跳楼自杀了。”楼夕的语气轻柔缓和,然而依旧是没能止住下一瞬秦母脸上喷涌而出的泪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双双她这么乖……不可能的……” 满头花白下是秦母终于按捺不住的悲戚,楼夕低头不忍,却忽然收到江炎的短信。 “可卡因。三个月身孕。” 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秦母踢里踏拉地哭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她抬起头,眼神里悲怆难言,“楼队长,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双双真的很乖的。她今年才拿到美国H大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全奖。小李又跟她求婚了……就这样,她怎么可能会自杀……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啊。警察同时,你可要给我家双双伸冤哪……” 语罢便又是一阵痛哭。 “我一定尽力而为,给你们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楼夕安抚似地说着,斟酌良久,“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向二位请教几个问题么?” 秦父点头,沙哑的嗓音里或是因为悲伤而带起的颤动,“楼队长,您尽管问。只要能查清双双跳楼的真相,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是无能为力地,企图再为女儿做一些什么的挣扎。 “既然您这么说了,客套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楼夕轻咬唇间,思绪飞快地运转着,“秦双和他的男朋友,就是伯母之前说的小李,感情怎么样?” 秦母抬起头,猛然抢了白,“他们感情可好了。之前双双在家还和我说小李跟他求婚的事。对了,他们还有录像,好像在双双的电脑里。” “除了小李之外,秦双是否和其他男性有过亲密关系?” “楼队长,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这一点,绝对不可能,”秦父似乎对楼夕的这个问题感到意外,言语里不由是犀利了几分,“双双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但是我们心里可明白得很。这孩子不像现在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学生,心思固执得很。要是她认定了小李这个人,就绝对不会莫名变卦的。她也不止一次地跟我们说过,要把初*夜留到跟小李结婚以后。” 秦父的眼神坚定而不容质疑,而那或许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最后筑起的堡垒。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秦双是什么时候,她最近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么?”楼夕偏头想了一会,或许这样问更能得到些有用的结果。 秦母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请二位务必仔细想想,任何线索都可能为案件的侦破带来实质性的影响。”楼夕怎会看不见秦母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她抬起头,满面肃意。 “可能就只有一次吧……”秦母终究还是开了口,颤抖的语气下是因为哽咽而模糊不清的嗓音,“就是小李跟双双求婚之后没几天,她忽然回家,说是要看我们,还带了可多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说什么是小李孝敬我们的……可是那天,我做完饭去房间里叫她的时候,隐约好像听见双双在哭,嘴里还说着什么,什么‘放过我’,‘求你了’之类的。我有点担心,就敲门问她,结果双双说是自己在看什么韩剧感动哭的,然后又自己在里头笑着说我怎么这么疑神疑鬼……这孩子老实,也从来不骗人,我听她这么说自然就相信了。可是现在想想,警官,你说我家双双不会是被人要挟了吧?” 秦母泪流不止的脸上满是错愕,秦父低下头,楼夕看见那处隐隐握紧的拳头。 “暂时还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楼夕轻声答着,也再没有向二老提起有关“可卡因”和秦双的身孕,“不过,我们并没有在秦双身上找到她的手机,还望二位能将她常用的几个联系方式留下。” 秦父点点头,持笔而下。 “所以这是个生活轨迹完美,但是不安寂寞吸*毒且性*生活□□的乖乖女?”一路目送着秦双父母的背影,邵宇皱起眉头问道。 “邵宇,”楼夕不满地回过头,眼神愠怒,“还记不记得刚来局里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怎么能不记得,查案不能先入为主嘛。”邵宇低声嘟哝着,满腹委屈,“我也就是用最简短的方法先跟你概括下……我……” 话还没说话,邵宇就早已被楼夕用眼神杀死了一百二十次有余,便只好惺惺不再作声。 “行了,赶紧去查查这两个号码。”楼夕甩手丢下秦父留下的便条,转身却看见一路走来的江炎,“我再回去看看其他资料,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罢,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江炎,逃也似地冲回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 楼夕低着头,尽力不去理会眼前推门而入的身影。 “邵宇把情况跟我说了,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江炎踱着步子走到她跟前,丝毫没有察觉面前人的刻意回避。 “不知道,”楼夕含糊其辞,不愿多说,“需要先看看秦双近期的通话记录,我也会找机会跟她未婚夫谈谈。” “还有呢?”江炎眯起眼,紧追不舍。 “江警司,既然你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又何必来问我呢?”楼夕抬起头,语速极快,“就像今天早上,法医、尸检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清场工作,你不是都组织得井井有条么?” 她,这是在,生气? 江炎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人半红不紫的双颊,皱起眉来。 “我不过想要帮你梳理逻辑,同时加快办案进度。” “不好意思,不需要。”楼夕垂下眼,心中涌过一阵又一阵的委屈,“如果你和季法医联手的话,我不足以称道的办案效率根本影响不了你们。” 季婷? 江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茫茫然摸不清方向。 心理学证明,当急攻不行的时候,需要通过转移话题来理清他人思路。 江炎侧过身,话锋一转,“今天晚上吃什么?” 楼夕心中猛地一紧,季婷都已经来了,他难道还要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晚点我和邵宇约了吃饭,你自己解决。”微红的脸上隐隐发烫,她别过头,极力不想在他面前呈现出任何情绪,“钥匙在门口鞋柜的地毯下面,你要是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她今天不准备回家? “楼夕,”江炎明显地缓了缓,眉间隐动,“你的逻辑不合理。首先,我之前问过邵宇,他晚上约了女朋友吃饭,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和你一起。其次,我从未说过你办事没有效率,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再次,我认为,与其一个人待在局里没头没脑地看资料,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分析案情加快侦查进度。” 楼夕愣也似地听着面前人连珠炮般的“长篇大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晚点来接你吃饭。”江炎又怎会放过这绝佳的耍狠机会,三言两语,便是飞快甩下定论,不容她的丝毫反驳。 然后一脸镇定,气定神闲的出了门。 楼夕这才回过神来,懵懵然一阵懊恼。 就好像一个套,她明知其中暗术,却仍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不过这也没错,因为在我们的傲娇江警司眼里,楼夕迟早都会变成被他圈养的“小野猫”。   ☆、第14章 圣母之心(四) “江炎”,季婷看着从办公室出来后就春风满面的男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你确定她是心甘情愿跟你去吃饭?” “那是当然。”江炎脸上笑意不减,“凭借我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自然是能把她的心理活动拿捏得妥妥当当。” “……”江炎的极低恋爱智商不得不让季婷甘拜下风,“你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和查案相提并论。更何况整整五年你都没有成功,不是么?” “所以我才帮她把利弊都分析清楚了,包括拒绝和我一起用餐的效率低下问题。”江炎得意洋洋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季婷脸上的一阵青红皂白。 “江炎,”看着面前人这副全然不自知的模样,季婷不由是提高了嗓音,“首先,女人的思维和男人不一样,感情里根本不能拿逻辑说事,你那不叫逻辑,叫强词夺理。其次,是不是我来了之后你都没有跟楼夕解释过我们的关系?我总觉得她这两天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分明就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的架势。总之我是觉得,按照你这样,别说五年,就算五十年也别想把她拿下。” “季*医,我现在是胜券在握,不差分毫。很明显,因为年龄原因,你的思维已经逐渐步入老年非理性状态。简而言之,就是你想多了。”全然不顾季婷的指手画脚,江炎哼哼了两声,便是自顾自地走开了。 另一方面,正当楼夕对江炎绑架似的饭局郁郁寡欢的时候,邵宇那边传来了秦双两个移动电话的排查消息;其中一个似乎是秦双的工作用号,联系人多为C大学生会成员及相关教职员工,另一个则更为私人,联系人多为其父母和男友李承鹏。然而,秦双私人号码的常用联络网里,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号码出现频繁,其中一个为假*身份*证注册,暂无出处,而另一个则来自C大出了名的“校园流氓”——裘龙。 “这个裘龙是什么来头?”楼夕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资料,抬头问道。 “说白了,其实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普通学生,”邵宇翻开桌角边上的资料,一路指点,“长得不好,脾气又差。” 档案正中少年的脸狰狞的怕人,比起同龄人来,裘龙更像是电影里描述的黑*帮恶*霸或是劫*财*杀*人者。 “他和秦双平时有什么交集么?” “我打电话问过秦双的几个室友,还有李承鹏,都说秦双虽然人好,但确实和裘龙没什么日常接触,更不用说是交集了。但是据李承鹏说,好像是几个月前的一天,裘龙忽然找到自己,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因为裘龙平时在校内的口碑很差,而且事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所以李承鹏也就没当回事。” 楼夕皱起眉,“都说了些什么?” “类似什么‘秦双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就是个被戴绿帽子的’、‘我劝你理她远一点’之类的疯言疯语。” 疯言疯语? 楼夕眯起眼,又想到江炎之前有关秦双身孕和可卡因上瘾的短信,不禁凝神。 “头儿?” “我没事,”楼夕低头想了一阵,计上心来,“有裘龙家的具体地址没有?” 邵宇点头。 楼夕伸手抓过椅背上的外套,眼神闪烁,“跟我去会会这个裘龙。对了,顺便告诉江炎,我有事要工作,没办法跟他吃晚饭了。” “可是,头儿……” “行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楼夕有些好笑地回过身,笑意盎然,“这次算我头上,跟燕子说改天我请她吃饭。” 邵宇无奈,遇到楼夕这副态度,他也算是栽了,只好惺惺给女友发了短信,转而跟了出去。 天色渐晚。 季婷终于将手上的东西全数整理完毕,看了看表,得,刚好饭点。却是刚要打电话找同游的姐妹吃饭,一转身,瞥见了楼夕办公室前阴云密布的江炎。 江炎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好一副“靠近我就咬死你”的模样。 季婷缓步走了上去,假意惊愕,“怎么?你强大的逻辑推论饭局跑了?” “嗯。”江炎头也不回地应着,闷声不悦。 “早和你说这么办不行了,就是不听我的,”季婷有些无奈地摆摆手,“姐姐我刚好要去吃饭,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江炎愤愤穿上外套,几步便冲了出去,“我还有事。” 季婷还想说什么,面前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自己快活得好。 季婷这样想着,心情果然又是好了很多。 的确,这个冥顽不灵的表弟,让他自身自灭去了才好。 裘龙家位于C市公积金救助区域,不大的小区花园里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堆人,气氛压抑而不和谐。 楼夕一行人的来到无疑成为了整个小区瞩目的焦点,一路跻身而进,楼夕竟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警察姐姐?……”花园边上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楼夕,语气稚嫩却又让人不禁,“警察姐姐来做什么啊,妈妈?” “嘘……不知道,笑笑乖,别说话,我们回家。”女孩旁边穿着简陋的中年妇女轻声应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带着女孩隐入了巷子。 “头儿,”邵宇显然察觉到了小区里的诡异氛围,他皱起眉,几分不满,“你说这的人怎么回事,怎么见到我们都跟躲瘟疫似的?” “这里大都是低保户,除了严重疾病患者,残障人士外,还有不少是刑满释放人员。”楼夕有些无奈地解释着,顺手指了指小区最边上的老旧公寓,“就拿裘龙家的这栋来说,我在来的路上看了些资料,据说一楼和二楼都是劳改出来的曾吸*毒人员,三楼家的小儿子有少儿麻痹症,大儿子得了脑瘫,生活不能自理,五楼住的是不久前刚出狱的刑满释放人员。” 邵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我看过资料,裘龙家似乎并没有类似历史?” “表面看来是这样,”楼夕低下头,翻出手机递给他,“这里是局档案里裘龙父亲的资料,惯吸(毒),裘龙不到一岁的时候,他父亲因为吸食过量,抢救无效死亡。” 裘龙家在四楼,顺着楼道拾阶而上,不知为何,楼夕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在裘母开门的一瞬间得到了证实。 在那不大平房中央委身坐着的,除了江炎还能有谁。 楼夕眯起眼,微微有些头疼。 裘母似乎对警察的到来有些意外,苍白的脸上更多的是愁容。她有些讨好地示意楼夕一行进来,神色里不免更多了几分担忧。 “警官,这……你们这是成群结队的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我家那小子惹上什么事了?” 楼夕摇摇头,语气柔和,“不是,就是裘龙有个同学出事了,我们这不是在查案么,就挨个儿找她的同学问问情况。” 裘母这才是有些安心起来,却又心慌意乱地看向江炎,“没事就好……可是,那位同志……他说也是警察,但是在我这儿坐了好一会……也没见开口……” 楼夕有些无奈地瞥过江炎,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浅笑,“不好意思吓着您了,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我们说要去问问相关群众,结果他也没说什么就自己跟来了,还跟您添麻烦了啊。” “是警察就好,是警察就好,”裘母紧缩的双眉总算微微舒展了开,“我还以为是什么入室抢劫的,我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龙儿又在学校……这儿本来就不怎么安全,万一……” 入室抢劫? 江炎眼里猛然闪过一丝不悦。 裘龙家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隘的。只不过小虽小,布置却是温馨的很。 楼夕环视四周,自顾问道,“请问您知道裘龙平时在学校都和哪些人比较玩得来么?” 裘母放下手里端着的茶座,偏头想了一会,“龙儿平时不怎么和我说学校的事情,怎么了?他们学校出什么事了?” “一个姑娘想不开跳楼了,刚好是裘龙一个年级的,所以想向您问问,看看裘龙平时是不是提过有关这个姑娘的事。”楼夕轻声答着,顺手接过裘母递上的热茶,“谢谢。” “唉,警察同志,你也知道,龙儿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学校。就算我问他什么他也不愿意说……”裘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眼眶微红,“不然你们下周再来,刚好下周龙儿说是要回来。” 楼夕点头说“好”,抬眼示意邵宇走人。 当然,同时示意的还有客厅正中全程无话且面色阴沉的江警司。 夜色渐浓。 好不容易出了裘龙家的小区,楼夕这才是有些自在起来。 “头儿,看来下周又要来了。”邵宇语气不愿,神情自然也是万分的无奈。 “来不来是一回事……不过……”楼夕皱起眉,语气渐缓,“我总觉得裘龙他妈,有点问题。” 邵宇不解,刚欲开口却见江炎忽然的短信。 “有什么问题明天我逐一解答给你。今天先回去,我们还有事。” 难得的啰嗦语气。 邵宇转过身,叹了口气。 两个都是头儿,吃亏得只能是他这个小兵。这下倒好,他们的问题是能解决了,燕子这边可要怎么交代才好? 这般想着,步子便更是沉重了几分。   ☆、第15章 圣母之心(五) 或许是有意为之,江炎的路虎就停在小区外最为显眼的位置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楼夕低头想了想,竟是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路虎的反方向走去。 “楼夕,”然一计未成,却是脚下一个踉跄,活生生被江炎拎了回去,“第一,你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肆意毁约,这一点不可取我也希望再不要发生;第二,你在没有经过邵宇同意的情况下让他擅自毁约,这是擅用职权的表现;第三,你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私自带邵宇前往潜在嫌疑人住处,不经过安全性判断,不汇报上级,不经逻辑分析。这一点,错中之错。” 楼夕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本想反驳的尖锐顿时也是没了气力,“我也没答应跟你吃饭……而且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你。” 江炎皱起眉,顺手将她扔进副驾驶位,“吃饭,然后回家。” 楼夕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江炎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和她吃饭,她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他也对她有着些别样的情绪,只是每每此刻脑海里就会闪过季婷的音容笑貌。 “江警司,”楼夕歪过头,忽然有些吃味,“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男女授受不亲,让别人看到了容易产生误会。” 江炎皱起的眉间更是深锁了几分,“‘别人’是谁?邵宇?小王?” 楼夕有些吃惊地抬起眼,这是哪一出跟哪一出,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如今还跟自己装蒜? 这般想着,楼夕的语气也着实有些不耐起来,“我是说季法医。”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江炎肆无忌惮地笑声掩了去,“你说季婷?哈哈哈……你说我们要保持距离,因为季婷?……” “有什么好笑的,季婷难道不是你先前和我说的,对你很重要的人?”楼夕有些生气地嘟起嘴,眼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楚起来,“既然是很重要的人,身为犯罪心理专家的你不会不知道,应该要更关心她的心情罢。” 其实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这样的莫名其妙,是连楼夕自己也想不到的意外。 江炎收起笑容,猛然想起先前季婷的话:“我总觉得她这两天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分明就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的架势。” 这个女人,如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不成是,吃醋了? 江炎有些好笑地瞥过楼夕的满面愁容,心里又惊又喜。 不过,他究竟什么时候告诉过她,季婷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楼夕,”好不容易停下车子,江炎漆黑的眸子牢牢锁住她躲闪的眼神,语气镇定而温和,“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季婷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楼夕定了定神,疑惑不解,“不就是上次……邓桓案之后吃饭的时候?” 江炎的思绪飞速运转,终于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这个女人还真是逻辑混乱,自己分明说的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季婷扯上了关系。 “我们暂且不说你的逻辑问题,”江炎嘴角渐渐浮起笑意,语气也不由是放松了几分,“但是,就算像你理解的那样,我向你表示我表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在逻辑和人情关系上,也不为过罢。” 逻辑?表姐?人情关系? 楼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可是你不是说,原来经常合作的朋友……怎么会是表姐?” 江炎无奈,反手开了车门,“楼夕,第一,我告诉你我们在省厅经常合作,这并不代表我们一定是朋友。相反地,我们可以是包括朋友在内的各种双人关系,其中包括表姐弟这一项。第二,我现在非常饿,还请你配合一点下来吃饭。” 楼夕跟着下了车,心里竟是忽然地开朗起来。 仔细想来,季婷和江炎也确实是有些像的,尤其在专业领域的工作态度上,镇定从容却滴水不漏。不过,面对自己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同事,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解释这么多? 楼夕反反复复地想着,莫名有些欢喜。 不大的小店里人潮涌动,江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匆匆点了菜,埋头便是一阵地狼吞虎咽。 楼夕并不太饿,便托起下巴看着他,看着看着,竟是有些出了神。 “楼夕,”江炎又怎会注意不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目光中是不自觉的灼灼,“我很好看?” 楼夕猛地摇了摇头,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江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淡然,“从逻辑学角度来说,这两天你对我的躲闪态度有百分之八十来自于季婷。还请你可以帮我解释一下这种不合逻辑的行为反应?” “我……没有……”楼夕低声抗议着他的直白,通红的俏脸让人不禁。 江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惊慌神色,久久不愿挪开。 楼夕,你是窈窕如白莲,让我欲罢不能。 夜色渐晚。 这一顿楼夕吃得多少是有些欢愉的,像是解决了什么心事一般,通体舒畅。 江炎停了车,两人并肩向楼夕家走去。 小区的灯光暗得暧昧,楼夕心神不宁地走着,拾阶而上,竟是不知为何地慌乱起来。 江炎满眼都是她的背影,娇小的,让人不禁的背影。 “楼夕,”江炎半倚着门栏,神色不清,“对我来说,比起季婷,你更重要一些。” 楼夕抬起头,心跳地飞快。 我更重要?这是什么?好伙伴?好搭档?还是……别的什么…… 思绪纷乱,一时无话。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望了许久,直到楼夕有些心慌意乱地向后退着步子,一不小心触到了墙上的开关。 一瞬间,不大的客厅被照得透亮。 江炎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却在下一瞬,满眼落尽了她的羞涩窘意。 “楼夕,”极力遏制着眼角星星点点的笑意,江炎走向沙发坐下,语气沉凝,“吃饱喝足,也是时候该谈谈案子的问题了。之前你说觉得裘龙他妈有问题,有没有依据?” 几乎是生硬的话锋急转,楼夕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起话,“有是有,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构成足够的判定资本。” 江炎点头,示意她坐下,“说来听听。” “虽然我们到的时候你已经到了,但是她的反应表现总让人觉得她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早有准备,”楼夕深吸了一口气,反身坐下,“我进屋后环视过整个房子,裘龙家有电视,并且亮着开关,证明平时家里有看电视的习惯。这两天秦双跳楼的案子在市内闹得沸沸扬扬,各大媒体也是争相报道,即便是平时不看新闻的人,也应该会在电视剧或广告中穿插的快播里得到相关信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刚好错过了秦双的新闻,因为是裘龙的学校,多多少少会从别人嘴里听闻些什么。之后当我们问起的时,她却表示自己从不过问裘龙学校的事,似乎刻意想要和事件脱离干系。” “说的不错,”江炎平静地答着,不动声色间却早已将手搭上了楼夕背后的沙发边缘,“我去的时候也发现了这样几个疑点。” 楼夕偏过头,待他接话。 “首先,因为比你们要早到裘龙家,我在斟酌了几番过后并没有表露身份,反而告诉她我是来询问最近裘龙学校事件的工作人员。然而,你们来了时候,我还没有开口,她却一口咬定我是警察,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二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先后说辞不带破绽。”江炎不急不缓地说着,神色淡然。 “既然她知道裘龙学校出了事,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可能会吸引到警察,那就跟她先前跟我说的时候可以回避秦双跳楼的态度前后矛盾。”楼夕的思绪飞快运转,语速也不由变得极快。 “没错,”江炎向侧挪了挪身子,继续道,“还有就是裘龙家的不协调性。第一,我进门,包括你们进门的时候,可见房间绝大多数的门都是敞开的,其中包括厕所和厨房。除却通风可能,如果裘龙他妈真的有问题,这么做无疑只是为了向我们展现‘清白’。但是,即使这样,主卧旁侧卧的门却迟迟紧闭,不排除内里有来不及撤离却不愿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楼夕仔细回忆着裘龙家的布局,果不其然。 “第二,电视机柜的第二格和其他隔间的满满当当不同,不仅空无一物,上面也没有任何灰尘。” 楼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顾自言,“所以很有可能侧卧和电视柜二层有什么她并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百分之八十,”江炎饶有兴致看着她暗自思索的样子,心中的喜欢如生根发芽般肆意滋长,“让邵宇查查裘龙他妈的具体情况,当然,也是时候该去C大看看裘龙了。” 楼夕说“好”,却在方欲起身的瞬间,生硬地僵了身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如在他怀般完完全全地窝在了沙发里。 男人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暧昧,还有心里肆意荡漾的悸动。 “我……我要去睡了……”楼夕红着脸站起来,语气是如小女孩般的娇嗔。 江炎低声说好,却纹丝不动。 楼夕,你不知道么,这样的娇羞,真是撩人心弦。   ☆、第16章 圣母之心(六) 月光映着窗沿,街边的路灯摇摇曳曳。 楼夕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翻着身,脑海里却满是江炎挥之不去的暗自浅笑。 这是和江炎同居的第二夜,楼夕有些懵然地想着。 夜深寂寥,一夜未眠。 而这一夜,却注定不得安宁。 破旧的小隔间里,面色匆忙的中年妇女急不可耐地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边上拿着手机上网的男孩,暗自轻叹。 “龙儿,这个号码就别用了,等走了妈让李叔给你换一个。” 女人有些无奈地说着,顺手要去抢男孩手上的机子。 “妈……”男孩的语气很差,他极不耐烦地抬起眼,顺势坐了起来,“当初是你跟我说不会有事的,你能让她心甘情愿,现在警察都找上门了,你让我走,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他总觉得这个只有护校中专文化的母亲思维简单,好像埋进沙漏的鸵鸟般,叫人好笑。 “这个你别担心,”女人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妈保证,只要你好好听我这一次,绝不会让你出事。” “还能怎么样?事实就是我们……”男孩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然看见女人眼角一闪而过的尖锐光芒。 “行了,你到处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拉下没有。”女人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又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扫了好几眼,这才是回过头来,“特别是她的东西,我记得她上次有个手机在你那里,放进来了么?” 男孩点头,满脸的漫不经心,“放了放了,你确定李叔那里你都给我打点完了?” 女人说“是”,又是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来,“我这些年也没能给你什么好生活,这卡里也算存得生活费,密码是你的生日。”女人的语气带着些隐隐的不舍,神情也有些黯然起来,“妈的钱不多,但总也能让你再撑个两、三年…” “说什么多干什么,婆婆妈妈的……”不愿再去听得那处女人的唠叨,男孩一把夺过信用卡,这才是有了笑颜,“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别在这瞎操心了。比起我,你还是自己想想怎么跟那些警察解释罢。” 话音未落,便是接过女人手中的袋子,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夜色朦胧,黑暗里,大约是那女人在低声啜泣。 如果说这个案子该有N种可能,那么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应该是现在这种。 楼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机里小王的来电接连不断。 “小王,”时针指向凌晨三点,楼夕的语气满是睡意,“怎么了?” “队长,”年轻男人的声音清脆焦急,“秦双跳楼的案子,有个女人来自首了。” “自首?”楼夕猛地一惊,睡意全无,“记录资料了么?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她说自己是裘龙的妈妈,然后又说什么你们楼队长知道的……她来的时候小陆刚好去接受了,我就没敢怠慢,先安置在家属休息室了,想给你打个电话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行吧,”楼夕说着,一股脑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你就留个神,先应付着,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重要资料。我马上过来。” 楼夕放下手机,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却在下一秒,俨然看见沙发上坐的笔直的身影。 “你……” “我?你说话声音这么大,楼下估计都听见了吧。”江炎不急不缓地说着,顺势站了起来,“如果硬要算的话,我也算你半个上级罢,楼夕。” 这是威胁?! 楼夕有些无奈地扫过面前人平淡如水的一张脸,只好作罢,“走吧。” “我去开车。”江炎转过身,嘴角分明是笑意。 小王早已在警局等候多时,却在看见缓缓驶入的路虎时禁不住愣了一阵,也是来不及多想,随后又屁颠屁颠地冲了出去。 楼夕硬着头皮下了车,不等小王开口,便自顾自地抢了白,“人呢?” 小王指了指身后不远的家属休息室,声音里终还是透着些疲惫,“头儿,按照你说的,我问了几次,但是她总说等不到你就什么都不说。” 楼夕点点头,转身跟了进去。 哦,当然,一同进去的,还有我们的江警司。 女人名叫杨梅,裘龙生母,C市中心医院门诊部护士。二十年前和C市化工厂车间主任裘明经人介绍结婚,不料此后化工厂经营不善,裘明在婚后的第三个月便遭受裁员,从此一蹶不振,终日徘徊于棋牌室和地下赌场间,最终染上毒*瘾。 楼夕合上手里的资料,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眼圈微红的女人,不由地皱起眉来。 “我们之前见过,”不等楼夕开口,杨梅便匆匆开了口,“楼队长。” 楼夕说“是”,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女人苍白的面容,“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楼队长,”杨梅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满面凄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我是来为秦双的事情自首的。” “秦双的跳楼是自杀,这一点已经明确。你今天来自首的理由又是什么?”楼夕侧过身子,满目凛冽。 “如果没有我,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杨梅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却丝毫不见悔改,“我要是早点和你们说,也不至于让你们怀疑到龙儿身上。” 故事起源于裘龙见到秦双的第一面,那是在学校扶贫帮困一对一联谊会上,自作聪明的系主任在几经思虑后将秦双和裘龙凑成了一对。 所谓扶贫帮困,除了协助贫困家庭的学生继续学业外,更大程度上,是希望以好学生带动坏学生的方式促进学校的整体发展。 秦双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心肠,既然是推脱不下的委任,也便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 整个项目对外并不开放,因此知道的,也就是项目内的学生会成员和部分师生而已。 然而裘龙并不好管,甚至说是困难的,他狰狞的相貌和桀骜不羁的性格,每每都让秦双欲前又止。 而在他三番四次的骚扰下,秦双终于还是答应去裘龙家帮忙补习。 杨梅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在机械地重复着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龙儿刚去学校的时候就和我说,他们系有个叫秦双的姑娘可漂亮了。可你也知道龙儿这模样……不讨人喜欢,她又这么刚好要来我们家来帮龙儿补习,我从小就没给过龙儿什么东西,这种满足龙儿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楼夕心底一阵翻腾,“所以呢?” “所以我就在龙儿和那姑娘来之前给两倍饮料都下了药。”杨梅的语气里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却又是那样快的,一瞬即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是水到渠成。” 楼夕紧握的双拳下早已是清汗淋漓,强忍着内心的愠怒,楼夕的声音凛冽且肃穆,“继续说。” “这姑娘醒来自然是又哭又闹,还说什么要报警。我哪能让她报警呢,就想到原来裘龙他爸还在的时候曾经在家里私藏了点那个东西,就一冲动给她打了一针。”杨梅不急不缓地说着,神色淡然,“这下她不就没法报警了。一报警,所有人都知道她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还不得乖乖听我和龙儿的话。” 楼夕“噌”地站起来,几乎是咆哮,“你就没有考虑过秦双的感受么?” “秦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梅的语气里多得竟是嘲讽,“就算考虑又怎么样?女人嘛,以后还不是得伺候老公孩子,嫁给别人跟嫁给我家龙儿都一样,不是么?更何况她又是把初*夜给了龙儿,我们再怎么日后也不会亏待她。谁知道她竟然跳楼了,也罢,想不开短命也活该。” 寥寥几句,叫人唏嘘。 “小王,”一路从休息室出来,楼夕脸上是再也按耐不住的怒意,“先把杨梅收押起来,具体程序等明天一早再执行。对了,刚才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翻掉了裘龙小区周围的街道监视,发现他在今天凌晨一点左右上了前往B市的快车。”小王看着手上的笔记,逐字逐句地说道。 “有具体车次没有?” 小王点头表示肯定。 “打电话给交管局和公交系统,密切注意裘龙的动向。” 对杨梅的审问搅得楼夕微微有些头疼,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的江炎。 “没想到。”楼夕的语气虚弱且无奈,带着些睡意袭来的疲惫。 “确实没想到,”江炎温柔地扫过面前人有些泛白的唇间,伸手就将外套盖了上去,“杨梅竟然还能演这么一出。” 楼夕不解,抬头看着他。 “某些类别的药物,特别是针对女性的,很多都是处方甚至禁药,杨梅孤寡多年,医院没有理由这么简单能给她,就算她是偷,也迟早会被查。”江炎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杨梅又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这么蠢的事情,你觉得她会做么?” 楼夕摇头,表示否定。 “没错,既然不会做,那么给双方下药这种说法就不成立。何况杨梅所有的说辞似乎都经过精心准备,对于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护士来说,这么细致的描述未免过分不合常理了些。”江炎眯起眼,深邃的眸子里犀利如箭。 “你是说……”楼夕猛地瞪大眼,一时间的翻江倒海。 “没错,”江炎望向窗外,渐明天际是日出稍许的橙红,“杨梅爱子心切,她这次来,极有可能是为了替裘龙顶罪。而既然是顶罪,不把话讲得狠一些,又怎能博人信任呢?” 天际渐明。 裘龙冷冷地望着车外一瞬而过的景象,忽然有些庆幸起来。 有这样一个无知的母亲,还不如自身自灭的好。 他低下头,望着包里满满的"东西",笑了。   ☆、第17章 圣母之心(七) 这一日的天亮得特别早,才是四、五点的样子,阳光便在云层中露了半边。 对杨梅进行收押后,刑侦大队立刻对其住所进行了大面积搜查,在楼夕到访时紧锁的侧卧里除了年轻女性的贴身衣物外,一并发现的,还有大量早已清空的纸袋和唯一的一张、杨梅和裘明的合影。 “报告队长,除了带有秦双皮肤组织的衣物和大量空纸袋外,并没有发现嫌疑人所说的,她丈夫留下的那些‘东西’。”前来汇报的年轻警员一字一句地说着,顺手递上一整沓的现场照片,“哦,对了,还有这张合影。” 楼夕仔细翻看着资料照片,抬头望向江炎,“就算作伪证,也不可能这么傻故意说出丈夫曾经在家里留下过那些“东西”,以增加量刑吧?要知道,藏*毒可是重罪。” 江炎点头,眯起的眼里满是深意,“除非她并不知道,在自己承担下所有罪证的同时,裘龙早已不知不觉地带走了一些东西。” 楼夕低头想了一阵,脑海中隐现出是那个夜晚的模样。 内心决绝的中年妇女和心怀鬼胎的少年。 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决定的时候,分道扬镳。 “杨梅在说那些‘东西’的时候微表情镇定从容,应该是自认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我们找到证据定罪,”江炎的语速极快,字字珠玑,“而现在我们并没有在杨梅的住所搜出那些东西,结果自然只有一个。” 楼夕猛地站起身,即刻下令,“通知B市交警大队,立刻对裘龙实行抓捕。” 资料显示,裘龙所在的车次将于半个小时候抵达B市,相关刑侦和交通协管人员已全方位就绪并时刻准备抓捕。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收押室里杨梅的面色似乎更苍白了些,她抬起头,时不时地确认着墙上挂钟的时间。 如果龙儿从家里离开后立刻上车的话,现在也应该到B市了吧。 杨梅这样想着,嘴角隐隐闪过一丝欣慰。 而另一边,裘龙所在的班车已快要进站。 这一天的B市显得格外冷清,裘龙细细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竟是忽然有些不舍起来。 如果换一种方式、换一个家庭、换一座城,自己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他想起父亲的懦弱,母亲的执拗,还有那一天秦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他曾经真心爱过什么人并想要对她好的话,那个人只能是秦双。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裘龙便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然而他却听信了母亲的话,以为强其所愿便能梦寐以求,想不到换来的,却是心上人的以死诀别。 裘龙不是没有想过得到秦双的心,他也不是没有威胁过李承鹏甚至秦双本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在和母亲联手演了这样一出戏时候,裘龙后悔了。 他爱秦双,可是他爱的秦双太优秀,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匹及。如果她宁愿死也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那他宁愿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宁愿从未和秦双结识。 然而事与愿违,逝者已逝。 裘龙多少是恨的,他恨母亲自以为是的爱,也恨自己一时而起的恶念。 他拿走了母亲所有的积蓄,拿走了她自以为能够定罪的“东西”,还有那天秦双留下的,那只再也不会亮起手机。 低头抓起背包里的粉末,裘龙咬了咬牙,一股脑全都吞了下去。 他记得,母亲曾经和自己说过,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死的。 他也嘲笑过父亲的不堪,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亦会落到如此田地。 爸,那个时候,你也和我一样绝望么。 裘龙倾着身子靠向窗口,意识亦渐渐模糊起来。 他好像看到父亲、母亲、李叔、还有光芒里渐渐走来的秦双。 一袭白衣将秦双衬得尤为好看,香肩半露,让人不禁。 “秦双,”裘龙微微挪动着唇间,半梦半醒,“你怎么来了,你不恨我么?” 梦里的秦双轻轻摇着头,笑容如百花群放般叫人着迷。 她伸出手,微笑地看着裘龙。 莫大地幸福感漫过裘龙全身,他笑了,从来都不曾一般地,幸福而喜悦地笑了。 然后伸出手,握住了那处的琉璃梦境。 十五分钟后,B市刑侦大队队员在车上发现了早已不省人事的裘龙。 他半眯着双眼,深色安详却幸福。 “怎么样?还有救么?”一旁的年轻警员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心跳,”带头的警员有些无奈地摇头,顺手拉开了裘龙怀里的包,“他大概把这一袋的‘东西’全吞了罢……” C市刑侦大队。 楼夕对裘龙的忽然死亡深感震惊,如果说杨梅费尽心思是在保护裘龙,那么裘龙的一心求死又是为了什么? “裘龙电脑里有什么发现么?”楼夕抬头望着刚从技术分析室出来的小王,神色不定。 “有,”小王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语气里带着些迟疑,“就在技术室的备份资料夹里。” 楼夕点头,转身进了去。 屏幕闪烁,这大概是楼夕看过的最为悲情的自白罢。 苍白的文档间,她仿佛看见男孩一字一句写下这些的样子,神色期艾不定。 “8月15日晴 这是我第一次和秦双有那么直接的对话,我告诉她,作为帮困目标,我需要她来我家帮我补习。没有想到,她答应了。” “8月17日小雨 我和那个女人说了秦双要来的消息,她问我喜不喜欢秦双,我如实回答了,结果她告诉我有办法让秦双心甘情愿地跟我。我想,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有办法,那就试试看好了。” “8月23日 暴雨 秦双来了。那个女人给秦双喝了碗水以后她就有些不对了,好像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神智也有点不清楚。那个女人告诉我现在是绝佳的机会,然后二话不说就将我和秦双一并关在了房间里。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希望秦双能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在这之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8月29日 多云 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六天,那个女人好像跟秦双说了什么,她开始每天都来我家。但是秦双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绝望,只是她从来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包括一些无力、甚至耻*辱的要求。” “8月31日晴 想不到秦双就这样变成了我的人,实在没有忍住,就去学校找了她曾经的男朋友李承鹏。不过他似乎还没有放弃秦双。算了,迟早的事,我又何必在意。” “9月3日小雨 秦双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些迷迷糊糊的话,也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好像听到‘怀孕’。那个女人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秦双最近不但瘦了很多,意识也开始不清了,我想。” “9月7日晴 秦双死了。” …… 楼夕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见了身后熟悉的背影。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楼夕有些无奈地说道,深深浅浅的文字照得她的脸有些模糊,“无论是秦双还是裘龙,大概都是杨梅畸形母爱的牺牲品罢。” 江炎俯下身,就这样听着她说着,迟迟没有说话。 裘龙的死无疑给杨梅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自那一天起,看守所里的杨梅便不止一次地试图寻思,神智也渐渐不清起来。 案件送审的那天,杨梅站在检察院里大喊大叫着裘龙的名字,一会哭、一会笑。 直到被法警压下去的一瞬,方才恢复了镇定。 “裘明……”杨梅忽然笑着嘟哝起来,眼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裘明……裘明……” 秦双的葬礼设在案件送审的三天之后。 秦父远远就看见了楼夕,放下手头的事情便是第一时间走了过来。 “楼队长,还有江警司……谢谢……谢谢你们。”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悲怆,“是我们太过疏忽……就连双双受了这么多苦……下了这么多决心都不知道……” 一边的秦母早已是老泪纵横,礼节性地向楼夕点了点头。 楼夕摇摇头,一时无言。 整个葬礼是叫人无可言语的悲伤,秦双身前人缘奇好,因此,也来了不少C大的师生。 楼夕回过头,秦母边上的年轻男孩泪流不止、默默无声却撕心裂肺。 那个,大约就是李承鹏罢。 除了秦双父母,楼夕并没有告知任何人甚至媒体有关秦双和杨梅、裘龙间发生的纠葛,更没有透露秦双曾经受过的屈辱。 或许对于此刻的秦父秦母来说,这也是女儿死后,最后最后的安慰了罢。 一路回程。 楼夕似乎还沉浸在葬礼的悲痛气氛里,想起李承鹏肝肠寸断的眼神,忽然有些惶惶起来。 她回过头,直直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江炎,”楼夕低声开了口,语气轻柔沉凝,“如果我死了,你会像李承鹏那样难过么?” 像是确定什么一般微微颤颤的语气,带着少女懵懂不安的心。 “不会。” 男人的回答坚定果断,宛若当头棒喝般,将楼夕原本悬起的心重重摔了下来。 她低下头,眼角酸涩。 却是在下一秒,听见男人那样自信且不容置疑的字句。 “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重若誓言、坚如磐石。 楼夕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合着刹那间扬起的暖意,溢满全身。   ☆、第18章 困兽之斗(一) 杨梅案之后,局里一下清闲了许多,要说有什么案子,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民事纠纷。 因为和局里的同事都混熟了的关系,季婷也就在之后的几天里时不时地来局里看看,让本在忙碌中淡下的雄性荷尔蒙含量迅速升温。 而另一方面,楼夕也终于从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中稍微喘过口气来。只不过空了之后,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炎开始无休无止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间便见他的扬扬笑颜; 上班的时候,偶尔一抬头就是他的灼灼目光; 吃饭的时候,似乎无论哪里都是他的对坐; 下班的时候,几乎不容置疑就被他拽上路虎; 深夜的时候,偶尔醒来起夜映入眼的竟还是他熟睡的俊容。 秦双葬礼后他的承诺依旧历历在目,只是自此,两人都默契地只字不提。 楼夕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被江炎的不动声色和无处不在的骚扰闹得消停不得,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根本就是要心律不齐的节奏。 或许是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楼夕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楼夕所谓“出击”的第一步,便是想着法子和季婷搞好关系。 不过或许是因为先前多少有过误会的关系,两人头一次相约喝茶的时候,竟是一时无话。 明晃晃的街道上车来车往,楼夕低下头,又是想到自己这么做的缘由,面色微怔。 季婷怎么说也是法医出身,即便没有涉足过心理学这一块,江炎那小子从小到大的挂在嘴上的分析理论多少还是让她从楼夕脸上看出了些倪端。 “你是想问我关于江炎的事吧?”季婷搅了搅手里的咖啡,一语中的。 楼夕一愣,随而有些别扭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季婷倒是没想到面前人在感情上的娇嗔迟钝,瞬然对楼夕又生出些好感来,“这个叫,女人的直觉。” “啊?”楼夕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几乎是狐疑的神色里透着几分叫人喜欢的可爱。 “我可是说真的,”打破尴尬后的气氛也是逐渐轻松起来,季婷打趣地回应着面前人的一知半解,一脸笑意,“要不怎么能看出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刻意跟我保持的疏离感和微微敌意?” 完了。 楼夕有些悔地摇了摇头,季婷怎么说也是江炎的表姐,这下,难道是“大业未成身先死”的预兆? 只不过季婷似乎对先前的事情毫不在意,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楼夕脸上一闪而过的小心思,“楼夕,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楼夕点头,微微不解。 季婷起手抿了口咖啡,神色里几分是肃意,“能和我说说,你对江炎,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楼夕被这忽如其来的问题嘣得有些晕乎,她努力回忆着,想要给出一个确定的形容。 的确,自己对江炎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好像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安心;看见他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偷笑;被他嘲讽的时候虽然生气却会接受改正……种种的种种,渐渐在楼夕脑海里拼凑成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声音。 楼夕抬起头,目光里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灼热。 “我想和他在一起。” 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季婷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人,语气也是轻松了许多,“这就好办了,既然是我未来‘弟媳’,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说出来。” 弟媳? 楼夕还沉浸在刚才的自我中,就被季婷一个转弯打了破。 这,未免进展得太快了吧。 而她又怎会知道,这个答案和称谓,江炎早已是等了整整五年。 季婷自然是不愿破功,做足了表面功夫,将江炎从小到大的生活喜好,一股脑统统告诉了楼夕。 两人这一聊便是大半天的功夫,字里行间也就热络了起来。 直到季婷走的那一天,她和楼夕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闺蜜好友。哦,不对,按照江警司的说法,应该是关系融洽的嫂子小姑。 说到走,杨梅案结束后的第二周,季婷就接到了上面的紧急通知,要她即刻休假赶回A市。 警局里自然是无数个舍不得,以至于那一天,季婷都还没出警局门,就被无数殷勤小哥的礼物压得“动弹不得”。 “季法医,听说A市湿气比较重,这是我老家的方子,前两天刚给你抓的……” “季法医,听说做法医很用脑子……这个……这个给你补补……” “季法医,这是我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维他命,给……给你了。” …… 接踵而至,就连小王也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娃娃来凑了热闹,“季……季法医……我妈,我妈说,女人单身的时候也需要有点什么安慰……这个,这个你可以,睡觉时候抱着……就当……就当……” “就当抱着你?”季婷有些好笑地同他打趣,直到小王黝黑的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而这一下,也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跻身而出,季婷这才看到了一边有些不舍的楼夕,当然,还有我们一脸无所谓的江警司。 “楼夕,”季婷忙忙走了过去,努力从手上的礼物堆中挤出一张脸来,“我走了之后,要是这小子欺负你,绝对要跟我说。还有就是,你一个人也不容易,他整天在你这蹭吃蹭住的,记得收他房租啊。”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 “不是吧,楼队长和江警司?……”这是档案室的小吴。 “队长,队长和江警司同居了?!”这是刑侦科的小李。 “想不到耶,江警司竟然把我们队长拿下了。”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张。 “我说呢,”这是一脸恍然大悟的邵宇,“队长怎么无时无刻都和江警司黏在一起……原来是同居了啊……” 同样顿悟的还有依旧红着一张脸的小王,他奋力地点点头,万分感谢楼夕将他从话题中心解救了出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边默默耳语的楼夕和季婷。 “楼夕,我跟你说,千万别去澄清,”季婷胸有成竹地看着面前人早已羞红的一片的双颊,语气确信且镇定,“要知道,舆论的压力是无限的。” 真的么?可行么?怎么办? 众人早已是混混乱说了开,便是还来不及作出有效思考的时候,楼夕就慌忙点着头,随而下意识地瞥了瞥江炎。 好在,他并没有在意。 可是谁知道呢,我们的江警司,或许早已将楼夕自以为的小动作们全全受尽眼下。 敌动我不动,我动必擒敌。 江炎背过身,满脸笑意。 众人在嚼了半个月的舌根后猛然发觉,话题中的两人似乎全然没有进展的样子。 除了每天的固定时间的形影不离,简直就像被迫同居的单身男女。 尽管大伙时不时地想着法子逗弄两人,效果却也是南辕北辙。 果然,做到了队长以上位子的人,还是性格古怪。 众人在讨论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打下定论。 不过,好日子可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星期后,局里忽然接到了三起失踪报案。 三位失踪人员分别为王晟、刘欢欢和林牧。 失踪的三个女孩均来自C市外国语大学英语系,三人同为学校拉拉队主力成员,且互为好友。 三人失踪的那一天刚巧是其拉拉队获得全省冠军的庆功宴,据相关目击者称,三人在庆功宴后便结伴离开,借口还有活动。 林牧父亲在报案时表示,庆功宴之前,因为他和林牧继母计划外出,林牧曾向他咨询是否可以在自己家于庆功宴后招待王晟和刘欢欢。林父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可谁知第三天早上,当他回家的时候,不但没有发现三人,还接到了王晟和刘欢欢父母的电话。 三人同时失踪。 “这是小王刚刚叫人从现场调来的照片,”邵宇伸手交过一沓文书,“林牧的父亲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犯罪学研究,因此在确认三人失踪之后并未动过现场。” 楼夕点头,伸手接过资料,“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且没有。所有门上都只发现了三人和林牧父母的指纹,楼道监视器被人用气球堵了住,完全没有记录任何资料。” “其他两人的父母怎么说?” “说辞基本与林牧父母一致,”邵宇翻开手里的记录册,逐句说道,“四人均表示知道庆功宴后三人前往林牧家过夜的事实。因为三人关系一向亲密,所以没有人在意。而且三人在失踪前也并无任何怪异举动。不过……” “不过什么?” 邵宇皱起眉,几分不解,“林父是在三天早上发现三人失踪,同时接到王晟和刘欢欢父母电话的,但是,在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所有人同时收到了三人的短信和语音留言,内容是‘我们会离开一段时间,一周后回来’。” 楼夕有些诧异地抬起眼,“那就是离家出走?” “理论上说,确实成立,”邵宇有些犹豫地肯定着,“但是三人父母均认为自己女儿不会莫名失踪。据王晟父母说,因为是语音留言的关系,所以确实听到了王晟的声音,但是王晟母亲坚持女儿说话太过刻板,完全不符合平时的性格,而且听得出有些害怕的成分。” “知子莫若母,”楼夕点点头,反身站了起来,“安排家属见面时间了么” 邵宇说“是”,转而递给楼夕一张记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 今天晚上,六点。   ☆、第19章 困兽之斗(二) “这个案子你怎么看?”楼夕回过头,望向一旁顾自翻着资料的男人。 江炎伸手拿起林牧家的现场照,细细端详,“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屋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甚至没有财物失窃的迹象,从某种程度上看,嫌疑人应该极度熟知三人作息,甚至可能是熟人作案。” 楼夕点点头,表示同意,“你觉得犯人会不会就在那三对父母里?” “还不好说,”江炎抬起眼,接口应道,“总之,等见了面估计就能抓到点线索了。” 入秋之后的天总是暗得有些早,六点刚到,便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你好,我是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礼节性地同面前六人打了招呼,楼夕拉开椅子坐下,从邵宇手里接过厚厚一沓资料。 “能说一下是谁先发现情况不对的么?”官方性的笑容一如既往,楼夕翻弄着手上的文件,抬头问道。 “我……”说话的是王晟的母亲王江梅,“晟晟在去林牧家之前我们就说好第二天,等她回来就一家三口去吃饭庆祝她们拉拉队夺冠,可是谁知道等到晚上快9点晟晟还没回来,打她手机也是关机。”大约是因为紧张,王江梅的语气也不由地快了些,“她这孩子做人细致得很,从来都不会不跟我们打招呼就自己出去什么的,我还总夸她,说别人家的孩子淘,不听话……我家晟晟就是贴心小棉袄……” 话音未落,便是禁不住地一阵哽咽。 楼夕点点头,继续问道,“发现情况不对之后,你最先联系了谁?” 王江梅伸手拭去眼角打转的泪水,指了指身边刘欢欢的母亲刘琴,“那天晚上我是先打电话给了刘琴,她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觉得是不是孩子大了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我们讨论了一阵,决定还是等林民回来再说。” 刘琴说“是”,大概受了王江梅的感染,原本苍白的鼻尖隐隐红了几分。 王江梅所说的“林民”就是林牧的父亲,按照先前得到的证词,林民和林牧继母李欣在林牧三人失踪的那天均不在本市,六人决议报警也是在林民回C市的那天,确认三人并不在家的情况后。 “可以说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么?”楼夕看着林民问道。 “嗯,”中年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那天在回家路上,我就接到了王江梅和刘琴的电话,说是联系不到孩子,需要我回家看看她们是不是在家,如果不,就立刻报警。” 林牧的继母李欣在一旁表示肯定,接过林民的话继续道,“因为这样,我们就想是不是孩子大了,在家里做了什么不想让大人知道,进门的时候还特意摁了门铃。结果等了十来分钟,一直没人开门,林民就说不然还是打钥匙进去吧……谁知道进屋走了一圈,也是上上下下的找了,哪还有林牧她们的影子啊。” “能回忆下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太合理的东西么?” 林民低头想了一阵,语气犹豫且不确定,“如果硬要说的话,洗手间里还有些女孩的日常用品都在家里。好像是走得很急的样子,连隐形眼镜都没有带。” 的确不像是单纯的离家出走,种种迹象看来,楼夕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熟人绑架案。 “听说王晟是唯一一个使用语音留言的人,”楼夕翻了翻手里的笔记,转头望向王江梅夫妇,“听上去大概是什么情况?” “听上去有点怪,和晟晟平时的性格不太一样。”说话的是王晟的父亲王章,“像是照着什么东西读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江梅都觉得晟晟听上去很害怕。” “报警了之后我们都去了江梅家……也都听到了那条语音”一旁的刘琴忽然抢了白,“王晟说的,和……和欢欢还有林牧发的短信,一模一样……” 因为人多的关系,整个询问过程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由于还不能排除绑架勒索的可能,众人在临走之时难免表现得人心惶惶。 此外,由于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邵宇已着手开始排查三人的利害人际关系,相信明天早上就能收到相关结果。 楼夕有些疲惫地拉开椅子坐下,脑海里满是零乱的线索。 失踪、语音还有短信。 她抬起头,猛然看见正对而坐的江炎。 “邵宇的笔记,”江炎伸手递过一沓资料,大概是因为刚打印的关系,摸上去还有些微热,“具体我都看过了。” 楼夕知道他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急着接话。 果不其然。 “虽然应该是熟悉三人的嫌疑人作案,但仍不能排除隔代恩怨的可能,在排查三人交际网的同时,让邵宇一并看看刚刚六人的重合交际圈。”江炎缓缓开了口,神色沉凝。 是夜。 林牧抬头看着窗外愈渐浓厚的夜色,目光里的恐惧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她转过身,瑟瑟发抖的语气叫人唏嘘,“你说……他……他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爸妈肯定已经报警了,没事的。就算他真的要怎么样,我们三个对他一个,多少还有点胜算。”王晟抱了抱颤抖不已的林牧,满满是强装的镇定。 “与其在那里抱怨还不如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刘欢欢瞥了一眼墙边自怨自艾的两人,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是第一天,如果他在把我们关上三天、四天,谁还有力气和他斗?饿死都来不及。” 王晟极为不满地瞪着刘欢欢,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这不正在想么,”刘欢欢毫不示弱,转而就冲王晟瞪了回去,“我劝你也不用在那里安慰她了,说句实话,要不是林牧引狼入室,我们今天能在这里么?” 王晟被她呛得一时无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作罢。 倒是林牧小心地拽了拽王晟的衣角,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是愧疚,“小晟,欢欢说的没错……要不是我……” 林牧低下头,想起那天晚上的惊魂,身子不由抖得更厉害了。 林牧记得,因为三个人都喝了点小酒的关系,从庆功宴回来的路上,大家多少都有些难得的“不矜持”。 “小牧,你上次说喜欢隔壁学校经济系那个帅哥,进行地怎么样了嘛……”王晟东倒西歪地坐在副驾驶上,笑嘻嘻地看着正在开车的林牧。 “啊……那个……”林牧本就有些晕乎乎,被王晟这一说“噌”就红了脸,“还,还不知道……我……我……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 “唉,你看她那样,八成就是还没和人家有过什么直接接触不是,”刘欢欢心直口快,不等王晟开口便是瞬然抢了白,“小牧,不是我说你,我们三个中间,就你最优柔寡断,要我说啊,要真有什么自己想要的,就得放开了去争取。” 王晟在一旁稀里糊涂地点着头,笑着应和,“我觉得欢欢说的对,小牧你可要早点告诉我们好消息……”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在闯了好几个红灯之后,终于是到了林牧家。 “唉,你说今天晚上我们通宵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王晟打开车门,满脸兴奋地看着身旁的两人。 “好是好,不过我可得先去洗个澡。”刘欢欢绕到车后,手上是满满当当的行李,“也不知道庆功宴上那些篮球队员都是谁找来的,那烟抽得把我头发都熏臭了。” 王晟和林牧相视一笑,刘欢欢对外貌还真是无比讲究。 “那就这样呗,”林牧掏出钥匙,拾阶而上,“你们该洗澡的洗澡、该换衣服的换衣服,我就先把客厅理理,到时候地方也可以干净些。” 三人上了楼,便各自行事。 刘欢欢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浴室,王晟则跑进林牧屋里换起衣服来,而林牧则在客厅收拾着东西。 林民和李欣都算不上什么整洁的人,因此,才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林牧就理出了满满一大袋垃圾。 因为楼层垃圾桶就设在走廊尽头,林牧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去把垃圾丢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因素,林牧总觉得有什么人跟着自己,频频回头,却也没见任何踪影。 果然还是酒量太差,才两瓶啤酒就醉成这样。 林牧有些好笑地想着,放下垃圾想要走。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猛然被人捂住了嘴。 带着手套的大手紧紧压着女孩的肩胛,男人的声音低得让人恐惧。 “乖乖,带我去找你的两个朋友。” 林牧疯也似地摇着头,却在下一秒,睁睁看到了抵上眉梢的利器。 “先杀了你,再杀了她们,也是一种选择。” 男人的语气略带笑意,仿佛吃透了林牧的心境一般,逐字逐句,丝毫不急。 林牧几乎快要被他压得喘不过起来,涨红的小脸上盈满泪水。 她终究还是挣不过的,林牧闭上眼,几近绝望地点了点头。   ☆、第20章 困兽之斗(三) “小牧,你进来下,给你看件衣服。”王晟前后照了照新买的连衣裙,想起客厅里忙忙活活的林牧,便开口叫了起来。 只是,半晌,都不见回音。 “小牧?”王晟又是喊了喊,开门走了出去,“你在干吗呢?怎么不说话啊。” 客厅里空空荡荡,收拾干净的茶几上放着先前搬上来的饮料和零食,王晟环视四周,这才厨房门边上林牧的影子。 “唉,小牧,你在哪儿坐什么?黑不溜秋的也不开灯。”王晟嘴上嗔怪,却依旧是走了过去,“你看看,我这条裙子怎么样呗。” “红色,很配你。”回声四起,回答王晟的不是林牧,而是林牧身后逐渐隐现的男人。 王晟猛地一愣,侦探小说她看过不少,就算是入室抢劫,只要冷静点还能应对。于是定了定神,假作镇定地开了口,“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男人被王晟的自作聪明逗得笑出声来,随而一手压着林牧,一手开了灯。 王晟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情形,泪流满面的林牧如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般被男人紧紧锁住,而架在林牧脖子上的,是明晃晃的短刀。 “如果不想她出事的话,就乖乖在沙发上坐好。”男人的语气冷得叫人发颤,王晟只觉身体抖得厉害,竟是不自主地走了上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王晟的动作显然让男人有些不满,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面上,一双利眸死死地盯着她,“不然我也可以选择先杀了她,再杀了你。” 而事到如今,王晟哪还记得什么侦探小说的细枝末节,几乎是机械式地坐下,宛若待宰羔羊。 “你,”男人低头望向林牧,沙哑的嗓音里是忽然的笑意,“去,把她给我绑起来。” 林牧只觉得肩胛压力一松,手里则早已握上了男人塞进的绳索。 就这样,在林牧绑了王晟之后,男人又将林牧绑了起来。 看着沙发上呆坐着的两人,男人眼角满是叫人难断的深意,“行了,闭上眼睛。” 而下一瞬,林牧只觉得太阳穴被什么东西栓得生疼,眼前也早已一片漆黑。 大约又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林牧嘴里被生生塞进了些什么东西,之后便再无意识。 而另一边,洗完澡出来的刘欢欢换完衣服,不知怎么地感觉有些古怪起来。 莫大的屋子里静若无人。刘欢欢满脸狐疑地走了出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沙发上蒙着双眼、手脚紧绑、东倒西歪的两人。哦,不,确切地说,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让我等了好久。”男人仅露的眸子微微扬起,让人不寒而栗,“洗的舒服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尚未等他说话,刘欢欢便一个箭步向外猛跑,谁料没出几步便被男人箍进了掌心。 “是个聪明人,不过,你要能像林牧这样乖乖帮我做事的话,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男人缓缓说着,伸手打晕了怀里的少女。 再醒来的时候三人便已是笼中之鸟,满是栅栏的地窖里,只有高处天窗透着隐隐的光。 林牧回过神来,额尖早已是清汗淋漓。 一旁的王晟依旧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而刘欢欢,则早已在另一边席地坐下。 林牧有些感激地看向王晟,却在猛然间,□猛地一热,接踵而至的是小腹的微微肿胀。 林牧有些窘地垂下眼,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小晟……我……我好像……那个来了……” 次日。 经过紧张的排查,邵伟那里也终于有了些头绪。 三人的交际网虽有重合但并不完全,几乎可以排除作案可能。然而,确如江炎所说的那样,三人的父亲,竟有过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渊源。 楼夕端着报告在江炎边上坐下,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王章、刘伟和林民都曾是C市老牌重点高中的篮球校队成员,资料显示,三人在高中里关系很好,甚至说是可以“称兄道弟”的。 三人当时的成绩都很好,然而,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直到高考恢复后才有机会上了大学。 只不过,虽然大学也是同校,三人之间的关系却愈渐疏离,联络也慢慢少了起来。甚至在三人的女儿成为好友之前,三人的妻子都不知道他们曾经“铁”一般的关系。 “这里,”楼夕指了指第二页末端,“上面说,当时在高中,和三人一起同进同出的还有第四个人,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参与高考,或者说是在高考恢复前就销声匿迹了……” 江炎眯起眼,黑瞳如渊,“看来,有必要再和受害人的父亲们,仔细谈一谈。” 王章三人显然对“被”单独请到警局这件事有些不解,而江炎也破天荒地,第一次出现在了询问现场。 “您好,我们都见过了,”楼夕象征性地寒暄着,转头看过江炎,“这是省厅的江警司,犯罪心理专家。” 三人慌不忙地点着头,算是打了招呼。 “既然见过面,由于案子的特殊性,客套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楼夕开门见山,也不愿去做什么掩饰,“今天请你们来,主要想问问三位高中及以后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 话音未落,便见三人的面面相觑。 “楼队长,”刘伟率先开了口,口气倒也是直白得很,“有些东西你要查肯定能查得到,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的确,我们仨高中时候是铁哥们,但是你知道,那个时期出了很多事,后来怎么样也都是身不由己。” 表面在理,实则隐晦。 一旁的王章点头应和着,黝黑的脸上隐隐冒出些汗来,“是啊,谁知道后来大家的闺女都成了好友,大概是缘分未尽吧,所以也就重新热络了起来。” 江炎默不作声地听着,忽然看向林民,“林先生,我们能谈谈景天这个人么?” 林民的失措显而易见,却又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我……我不,不认识……什么景天啊……真不认识……” 明知故问,此地无银。 “林先生,”楼夕瞥过一旁早已坐立不安的王章和刘伟,语气里的肃意分毫不减,“此人很有可能和林牧等人的失踪案有直接联系,还请您不要有所隐瞒。” 而正如楼夕所想的那样,在听到“林牧”的名字之后,林民原本动摇的意志彻底瓦解了下。 事情还要从林民三人的高中时代说起。 那时候,能上高中又进篮球校队的,没有一个不是别人眼里的佼佼者,王章、刘伟、林民和景天也是如此。 四人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好哥们、好兄弟,加上长相不赖的关系,多少也是当时校内的风云人物。 然而,好景不长,谁都没有料到的历史巨变将所有人都拽进了深渊。 王章、刘伟和林民家里都是工薪阶层,因而也没受到什么太大的牵连,唯有景天,因为父母从商的关系,自此受尽屈辱。 景天不是没有向三人求助过,只是风口浪尖上,谁都不愿被标上什么记号。 本以为熬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知道三人却在景天被禁足的一个星期后后,接到了需要“亲自”惩处景天的命令。 “这都是历史原因……我……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林民的语气愧疚不安,仿佛又是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场景,紧握的手心也不由地颤抖起来。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追问当年的事情。”楼夕看着他,神色安宁。 林民有些吃力地咽了咽口水,眼眶里是隐隐闪烁的湿润,“你知道,当时真的跟着了魔一样。景天那时候长得好看,他们,他们就让我们……拿火燎……把他……把他半边脸都毁了……” 虽然知晓那时候的满城风云,听到这话的时候,楼夕还是不由地瞪大了眼,“那之后,你们还和景天有过联系么?” 刘伟摇摇头,神色暗淡“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就算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是啊,”一旁的王章附和着,“……不要说没有脸见他,就算真的见到了,还又能有什么理由面对他……” 正午时分。 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楼夕回头望向江炎,“如果真的是景天绑架了林牧三人,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报仇?还是勒索?……” “也许什么都不是,”江炎的语气平淡清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景天能够掌握林牧三人的行踪,他必然和三人先前所在的环境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楼夕点点头,表示赞同,“要不要去学校寻访看看?” “嗯,”江炎下意识地答应着,却是猛然的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他的凝重表情叫她不由地紧张了几分,好一副聆耳倾听的模样。 谁知是下一秒,生生撞上了他略带笑意的眼神,“饿了,先去吃饭。” 话音未落,便一把将她拽上路虎。   ☆、第21章 困兽之斗(四) 外国语大学外的小饭馆里人头攒动,要不是一身警服的关系,楼夕和江炎俨然是一对学生情侣的模样。 光头老板好声好气地走过来,语气也是不知为何地唯唯诺诺起来。 “哎呦,两……两位长官,今天想要吃点什么啊?” 楼夕有些好笑地抬起头,顺手夺过江炎正是翻弄着的菜单,“哗哗”便是点了几个菜。 哦? 江炎眯起眼,她点的分明都是他爱的菜色,这算“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这般想着,江炎竟是忽然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呦,好嘞,两位请稍等,马上就来。”光头老板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两人间的小动作,“呼哧哧”笑着走开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大约真的是饿了,江炎头也不抬地吃着,好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样。 楼夕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好一阵的小鹿乱撞,然后毫不知觉地,微红了双颊。 “楼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江炎埋头趴着饭,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本就有些慌神的楼夕被这么一问更是有些窘了起来,她低头不去看他,假意的是辩解,“没,就是……刚好,刚好我也喜欢吃就是了。” “是么?”江炎又怎会看不出她的“欲盖弥彰”,漆黑的眸子里瞬时笑得更深了,“那挺好,至少以后不会为了吃什么吵架。” 以后?为了吃什么?吵架? 楼夕愣了半响才是意识到他这话里的挑逗意味,本已微红的脸上愈发涨了几分颜色。 暧昧的气氛无形地纠缠着楼夕的躁动不安,却在下一刻,生生被背后两个姑娘的对话打了断。 “唉,你听说了没有,我们学校拉拉队的三大主力全都失踪了。”说话的是个短发的矮胖女孩,语气里显然得八卦味儿十足。 “真的假的?”胖女孩对面的长发姑娘接了话,满是愕然,“这也太巧了吧……我听小妙说,她们拉拉队教练几天前也请假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啊?”胖女孩有些夸张地捂住了嘴,又在下一秒刻意压低了声线,“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教练把她们三绑架了……然后……” “怎么可能。”长发姑娘似乎对这一番言论有些不满,愤愤然间也是带了些不耐,“我可是听说戴教练在拉拉队里名声可好了……要我说,不然就是哪个敌对学校搞的鬼。” 楼夕侧耳听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却是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男人熟悉沉凝的声音。 不知何时走上前去的江炎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语气静默如水,“两位同学,可以谈谈么?” 大约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胖女孩的眼里隐隐带着几分恐慌。 楼夕伸出手,微微浅笑,“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 “你,你好。”胖女孩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楼夕分明是感觉到那双胖乎乎的手心里浸满的汗意。 “我们刚好要去你们学校调查那三个拉拉队员失踪的事情,”楼夕安抚性地看着胖女孩,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正好听见你们说这事,就想向你们问些情况。” 胖女孩慌不忙地点着头,“那个,我刚才说什么教练和这个失踪有关系的,全是道听途说来的……你,你们别在意啊。”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楼夕笑着说“好”,反身在胖女孩身边坐下,“能说下你知道的情况么?” 其实,这两人知道的情况和楼夕他们掌握的资料基本一致,只是,关于拉拉队戴教练自庆功宴后便因故请假这事,楼夕倒是头一回听说。 “庆功宴之后,这个戴教练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楼夕低头想了一会,转而问向胖女孩。 “嗯。”接话的是胖女孩对面的长发姑娘,“我室友就是拉拉队的,好像就是因为这样,她们已经好久没训练过了。” “那你知道戴教练和林牧她们的关系怎么样么?” “其实不是很清楚,”胖女孩摇了摇头,“但是听她室友小妙说,林牧她们是戴教练一手提拔上去的。没有戴教练,估计她们现在也做不成拉拉队主力。” 为了感谢胖女孩她们的帮忙,楼夕和江炎自然也是为两人的午饭买了单。 “那个,楼队长,”刚好抓着江炎上前买单的时机,胖女孩忙不慌地拽了拽楼夕,“那个警官,是谁啊?” “你说他?”楼夕狐疑地扫过江炎的背影,继而答道,“省厅派下来的犯罪心理专家,江炎。” “江炎?”胖女孩重复着楼夕的话,一张圆脸上隐隐扬起红晕,“队长,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啊?”楼夕倒是没想到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姑娘这会儿的大胆豪放,竟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听说是有的,不过没见过。” 胖女孩有些失望地看着缓步走来的江炎,不再接话。 “在聊什么?”送走了胖女孩一行人,江炎这才转头看向楼夕,“有线索?”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语塞。 她又怎么会告诉他,在刚刚的五分钟内,她成功帮他挡了难得的桃花。 当然,还是以“虚拟女友”的形式。 江炎狐疑地盯着楼夕阴晴不定的脸,半响,却是不再追究,“走吧,去查查那个戴教练。” 拉拉队排练室就在学校体育馆后方,在得知楼夕二人的来意后,门卫很快便找来了相关的责任教师。 “你好,C大体育项目总负责人,徐明。”来人简明的自我介绍下是刻意的官方式笑容,“两位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一定尽力协助。” 楼夕点点头,开门见山,“我们想了解下林牧三人和拉拉队戴教练的相关情况。” 徐明在听见“戴教练”三个字的时候显然一愣,却在下一秒,极为巧妙地掩饰了过去,“好,不如来我办公室谈谈。” 徐明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状,还有满墙的锦旗标语,乍一看,确实是气势十足。 “这些都是近年来学生获得的成绩,”徐明笑嘻嘻地朝楼夕两人介绍着,顺手端起桌边的一栋金杯,“喏,这就是前段时间拉拉队比赛,戴教练和他的那帮学员们拿回来的金奖。” 楼夕示意性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听说戴教练在庆功宴后就请假了?” 徐明愣了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对外说请假还不是为了稳定人心……这哪里是请假,连辞职信都一并交了好么。” 戴教练全名戴天,三年前,也就是林牧等人刚进学校的第一年赴C大任拉拉队教练。据徐明说,自从戴天担任教练以来,不仅整个队伍士气技巧蒸蒸日上,就连原本不怎么热门的队员征选也变得竞争激烈起来。 “听说林牧三人都是由戴教练一手提拔?”楼夕顺手翻着徐明给出的资料,抬头问道。 “嗯,其实……”徐明顿了顿,语气里是几分的犹豫,“拉拉队是很看体能和毅力的项目,所以当初戴天招林牧进来的时候,我还不是很同意。” “怎么说?” “每个队员进来的时候都需要进行体能测试,”徐明从抽屉里翻出一沓表格,转手递给楼夕,“喏,这是林牧、刘欢欢和王晟的测试结果。” 刘欢欢和王晟的成绩都不错,而唯有林牧,几乎是项项的不合格。 “你也看到了,”徐明估摸着楼夕的阅读时间,继而接着话,“但从体能上看,这孩子根本不行啊。” “那后来?” “后来也不知道这个戴天是给林牧‘吃’了什么药,小妮子在拉拉队上的天赋倒也是异于常人。不过就几个月的功夫,就升为主力了。”徐明的语气捉摸不定,怕是半分记恨,半分无奈。 “我总觉得这个戴教练有些不对。”一路从徐明办公室出来,楼夕有些懊恼地扫过周边女大学生不断飘来的灼灼目光,愤愤然开了口。 “邵宇那里应该很快能查到这个戴天的具体信息,”江炎盯着身边人从午饭后就阴晴不定的脸,忽然地话锋一转,“楼夕,今天一天,你都在想什么?” 像是被戳破心事地猛然一抖,楼夕瞥过头,佯装的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当然是案子的事,一个景天,一个戴天,足够我想一天了。”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掰过她的双肩。 莫大的操场上,江炎漆黑的眸子直愣愣地照进她眼里,楼夕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却发现他的气力大得惊人。 “江……炎……?”楼夕的语气低得快要发不出声来,午后斜阳,映红一片。 气氛暧昧地微妙,她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下颚好看的弧线,仿佛下一秒,就要欺身压上来一般。 只是。 江警司终究还是江警司,他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最适合,纳美人入怀? 半响,才是带着气死人的语气开了口。 “我总觉得你今天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提早回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患了重感冒的关系,某瞳在过去几天里,几乎暂时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 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总觉得自己还是病得逻辑混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大家指出。 最后,谢谢大家那么久的支持。 爱你们。   ☆、第22章 困兽之斗(五) 江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好心劝她回家,却在下一秒跟踩了雷区似得狂遭冷眼。 楼夕有些无奈地扫过他的一脸茫然,又想起自己先前乱入鹿撞的失措,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季婷说的果然没错,对于恋爱这种事,江炎妥妥是负两百以下的智商。 夕阳迟暮。 林牧蹲坐在墙角边上,经血早已将她的白裙染得鲜红。 王晟依旧待在林牧身旁,大概是因为又累又饿的关系,原本好看的脸上黑眼圈显得极重。 “林牧,你看看你,把这里搞得一股血气,”刘欢欢有气无力地说着,有些厌恶地指了指身旁的痰盂,“真是够晦气的。” “你不要有事没事就怪小牧好么?”王晟抬头瞥了一眼刘欢欢,语气也是有些不耐起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消停过,我要是那人,肯定第一个就把你给杀了,耳边清净。” “你……”刘欢欢被呛得一时语塞,在抛了快二十个卫生眼后终究不再接话。 而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紧闭对的地窖大门,“哗”地打开了。 来人依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如鹰一般的利眼外,便再无其他外露之处。 地窖里鸦雀无声,林牧有些慌乱地抓着王晟的手,竟是不敢抬头再去看那双眼睛。 倒是一旁的刘欢欢,从来人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死死盯着那人不放。 “我们现在也都快要不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也总该说清楚罢,”刘欢欢有些愤愤地开了口,全然不顾林牧和王晟恐慌的眼神,“我爸说过,就算要死,也该死得明白。” 一双利眼微微眯起,来人开口间竟透着笑意,“你爸?我倒是没聊到他会这么说。不过……” “不过什么?”刘欢欢有些狐疑地盯着来人手上的动作,不由是警惕了几分。 “没什么,”不去理会刘欢欢的满腹困惑,来人反手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事到如今,不如我们来一起做道选择题。” 三人自然没想到所谓“选择题”的这一说法,就连胆子最小的林牧也不禁抬起头来。 “其实也没什么困难,”来人有些好笑地扫过三人的满眼警惕,一样一样将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这里有一条绳子、一个瓶子、还有一把刀子,你们根据自己的想法各选一样就好。” “凭什么要让我们做这种莫名其妙的选择题,”刘欢欢不愿就此作罢,依旧有些耿得应道,“现在毕竟我们是三对一,不管怎么样,如果要动手,还是胜算大的。我劝你尽快放我们走,不然等到警察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哈哈……哈哈哈……”令人意料之外的,来人忽地仰天大笑起来,“你觉得,在饿了快两天之后,你们还能对我有什么威胁?”话语间竟是伸手一把拎起墙角蜷缩的林牧,“就凭她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声声阵阵,叫人战栗。 刘欢欢终于不再说话,就算再迟钝的人,此刻也生生觉到了来人扑面而来的煞气。 整个地窖里霎时地鸦雀无声,三人望着来人摆出的东西,面面相觑。 “快点,”来人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是没了好气,“磨时间对你们来说百弊而无一利。” “她们不选,我选。”说话的依旧是刘欢欢,尽管由于害怕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刘欢欢站直了身子,尽力掩饰着情绪,“我要那根绳子。” 即便是逃跑,选绳子多少也更有利些罢。刘欢欢这样想道。 “不错,”来人将绳子丢向刘欢欢,转而看向墙边上蜷缩着的两人,“你们呢?” 王晟看了看一边早已抖得不成样子的林牧,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我……我要那个……那个瓶子……”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来人细细盯着王晟因为恐惧而苍白的面颊,语气里渗透着诡异。 而既然其余两人都已做出选择,林牧自然也只能收下最后的刀子,她到底还是有些瘆的,不由又是想起被来人几番威胁的那个夜晚。 “看来她们还真是不想给你留活路啊。”来人转过身,缓步走了出去,“把最有威胁性的东西留给最胆小的人,不错,真不错。不过现在也不着急,好好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能放你们出去。” 地窖的门再一次被锁上,三人各自拿着手里的东西,同室异梦。 刘伟是在当日晚上快八点多忽然收到女儿的电话,因为刘欢欢已经失踪两天时间,这个电话的到来可谓给刘伟全家打了一针强心剂。 然而,事不如愿。 电话里,分明是个陌生的男声。 “您好,我找刘伟。”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是锐利如刃般,一字一顿。 刘伟怕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是有些微颤地答道,“我……我就是刘伟……你,你是谁?欢欢,欢欢呢?” 却是话音未落,便听得电话那头梨花带雨的啜泣,“爸……爸,是我……他,他要你过来,到滨江大道旁边老的废气化学厂里……呜呜呜……他说你不来就弄死我……爸……救救我……” 刘欢欢的话句句戳进刘伟心里,他努力定了定神,转而问道,“欢欢,你告诉爸爸你现在在哪里?不要哭,爸爸说过什么,遇到危险要镇定,对不对?” “说的真好啊,刘伟,”不知是什么时候,电话又落到了男人手里,“那你就过来演示给我看看,什么叫做遇事镇定?” “你……”刘伟瞥过一旁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妻子,有意识地使了个眼色,“行,你说,什么时候,哪里见。” “今天深夜十二点,滨江大道旁的废气化学厂。”男人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却是分分钟的冰凉,让人不禁寒战,“哦,对了,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报警会是什么后果吧?” 刘琴刚要播下号码的手在听得这一句话后生生停了下,依旧是挂着泪珠的脸顿时显得更为苍白了。 大约是自知这一劫的躲不过,刘伟狠狠地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回应道,“行。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如果欢欢有什么事,我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嘲讽似地笑了,“哪需要你拼什么老命,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欢欢,就准时赴约,我保证,不动她分毫。” 大约是因为恐惧的关系,挂了电话的刘伟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一旁的刘琴看着心疼,紧紧握着丈夫的手,一边安抚性地抱了抱他的前胸。 “你真的要去?”刘琴果真还是害怕的,女儿已经不见了,她不想丈夫也就此消失在眼前。 刘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翻身站了起来,“虽然暂时不知道那个变态耍得什么花招,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欢欢救回来的。” 刘琴愣了愣,本是遏住的泪水又禁不住流了下来,“我们还是报警吧,我看楼队长和那个江警司真心是靠谱的,说不准你都不用去,他们就把欢欢救回来了。” 刘伟摇了摇头,几分是无奈,“他说不能报警,我们真的找警察去了,被他发现了,最后受苦的,只能是欢欢。” 而刘琴又怎会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她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随而也是站起身,伸手替丈夫理了理衣襟。 “你要自己小心,有什么情况一定不要硬撑。” 刘伟笑着说好,语气里也不知为何地多了几份悲怆,“如果两个小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记得一定要报警,告诉楼队长他们刚才发生的所有情况,记住了?” 刘琴一边流泪一边答应着,仿佛这一切都如“生离死别”那样惊心。 而另一边,正在加班排查的邵宇一行人也终于找到了部分戴天的相关线索。 戴天,C市人,具体出生区域不详。 不知是为何,有关戴天的资料都描述得极为模糊,即便是在C市拉拉队教练的应聘简历上,得到的也只有曾经两、三年的工作地点和年龄状况。 “就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楼夕在一旁盯着邵宇跟前一明一晃的屏幕,多少有些不满。 “要有我也早给你翻出来了头儿,”邵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戴天简直就跟凭空出世的一样。户口、身份证全都是假的。也不知道外国语大学是怎么聘进来的。” “我看不见得,”江炎死死地盯着屏幕下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不是写这么,戴天在小学的时候家里遭受变故,父母及唯一的哥哥由此去向不明。”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邵宇抬起头,满脸困惑。 “按照戴天现在的年龄推算,他小学的时候也正是景天出事的时候,”江炎慢条斯理地说着,眼前渐渐拼凑出一副完整的伦理关系图,“在林牧三人进学校的时候跟来,在三人失踪的时候失踪,不是巧合,就是阴谋。” “可是缺乏逻辑线索,不是么?”楼夕依旧是云里雾里,继而追问道。 “没错,”江炎眯起眼,嘴角上扬,“不过你是不是还记得,景天的资料上也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在景天高中时候忽然失踪的亲生弟弟。” 楼夕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随而几近震惊地点点头,“你是说……” “年龄,出生地,甚至相貌都相近,不是么?” 江炎伸手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语气确信而笃定。 是啊,戴天,戴天,不共戴天。   ☆、第23章 困兽之斗(六) “如果绑架三人的就是戴天,那恐怕目的并不在于三人……而是在,王章他们?”楼夕的语气带着犹豫,毕竟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说什么也只能是推断。 “就我看来应该是这样,”江炎看着她微带困惑的眼神,逐字逐句是肯定,“已经快要到第三天,按照普通人心理来推断,这时候,也该是失去耐心了。” 王章和林民两人在接到邵宇电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惊愕,一是怕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找到了尸体,二也是想说是不是警方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而另一方面,邵宇电话进来的时候刘伟却正要出门,即便说话人是刘琴,语气里多少也平添了些不自然的尴尬。 “啊,是邵警官啊。”刘琴原本就不安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刻意掩饰的惶惶,“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是有关案子的事想找你们谈谈,刘伟呢,能让他听电话不?” 刘琴几乎是惊慌地快要冒出汗来,她瞥过一边整理着的刘伟,又是暗暗定了定神,“刘伟刚刚出去了,说是公司里同事生日,一伙人喝酒呢。” “喝酒?”邵宇重复着刘琴的话,不动声色,“女儿都出事了,他还有心思出去喝酒?” 刘琴一时语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破绽,连忙地圆起谎来,“这不是,不是他们老板么……所以也推脱不了……这些人情世故,那个,邵警官你也体谅体谅。” 邵宇连声说“了解”,而后便在楼夕和江炎的示意下,含糊其辞地挂了电话。 “看来戴天第一个联系的就是刘伟,”楼夕双眉紧锁,语气也不由地凝重起来。 “我看刘琴也不是想要告诉我们的样子,八成是戴天威胁刘伟不要报警。”邵宇有些愤愤地接着话,“现在怎么办,头儿,要不要对刘伟手机进行定向追踪。” 楼夕点头表示肯定,却又转而望向江炎,“要不要联系上面,在查到具体位置后进行围堵。” “戴天情绪不稳定,这样做只会刺激他,”江炎缓缓说道,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我去就好。” 寥寥几个字,却让楼夕的心“咯噔”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呢,现在犯人手上应该有三个人质,加上刘伟就是四个。我们也不确定犯人是否携带利器,你做出这种决定难道不是置自身安全于不顾么?”楼夕一时间心急如焚,也竟是不自觉间提高了音量。 “楼夕,”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你是从哪里推断出犯人现在手上一定有三个人质的?第一,既然他并没有打电话给王章和林民,那就说明林牧和王晟并不会再今天晚上出现。第二,林牧三人失踪了那么久,必然有关押三人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绝不会是戴天今天约见刘伟的场所。第三,如果今天能在戴天手里只有刘欢欢的情况下成功进行抓捕,那么相对就更容易解救林牧和王晟两人。” 楼夕被这一番言论搅得有些懵了,她原先只想着江炎的安全,全然没有分析过整个案情的具体情况。 原本那个小心谨慎的自己怎么会在听到他说道要独自前往犯罪现场的时候猛然失了神,仿佛想要保护什么一样,瞬时的鲁莽焦急。 江炎又怎么注意不到楼夕这一番的神情变化,他低下头,伸手抚上她的黑发,“别担心,我在。”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总有些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楼夕抬起头,低声说“嗯”。 只留下一旁的邵宇微微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看来季法医说的没错,这两人都暧昧到这份上了还没有进展,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深夜如魅。 刘伟停了车,望着眼前的废弃化工厂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 他到底还是有些怕的,怕见到的是女儿消散的音容笑貌,更怕自己救女不成反被擒。 可是到都到了,哪还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刘伟这样想着,终究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废弃工厂里静得有些怕人,刘伟沿着有些泥泞的小路径直到了大门,刚抬起头,就看到一旁五花大绑的刘欢欢。 “欢欢,”刘伟一时间悲喜交加,原先的小心翼翼一下成了作为父亲的冲动,猛然上前的步子里丝毫没有犹豫,“你还好么?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疼么?饿么?爸爸来了,不怕啊,爸爸来救你。” 刘伟心疼地摘掉女儿口中的麻布,却只见她摇得如拨浪鼓似地模样,“爸,你快走,他……他根本就是在骗我找你来的……爸,你别管我了……” “欢欢乖,爸爸不怕。”刘伟安抚性地摸了摸女儿的黑发,渐渐镇定了下来,“爸爸既然来了,就一定能把你安全带回家。知道么。” “哈哈哈,说的好。”黑暗里猛然涌现的男声带着难以形容的戾气,一点一点,随着那处隐现的黑眸,缓缓出现在刘伟眼前,“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刘欢欢的绝世好爸爸,是怎么救女儿的,怎么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绑架欢欢的目的又是什么?”看到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刘伟的恐惧也早已转化成了盈满父爱的鉴定。 “我可没把她怎么样,顶多也就是饿了两天。”男人的语气里满是笑意,“何况今天找你来,就是和你女儿一起做道选择题罢了。” 话音未落,刘伟分明看到递上女儿颈项的利刃。 男人似乎对刘伟再次冉起的恐惧极为满意,伸手摸了摸反光着的刀背,话语里满是欢愉,“你前面有个打好结的绳子,我的选择题很简单,今天,能出这个工厂的,你和欢欢只能有一个。你可以选择上前用那条绳子吊死自己,或者可以选择让我直接割了你女儿的大动脉。怎么样?要不要给你点时间想想。” “你……”刘伟一时语塞,脑海里满是说不清的悲愤。他转过头,眼里盈满女儿苍白得容颜。 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不是么? 第一次面对这个选择,大约就是高中快毕业的那个午后,被人生拉硬拽拖到景天面前的时候罢。 那时候的刘伟少年懵懂,满脑子想到只有保护自己和家人。 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共甘共苦、什么一辈子的友谊,全在拿起火燎烫向景天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刘伟又怎么会不记得,就在自己下手的那一瞬,周围猛然扬起的掌声。自己也就这样如着了魔一般,仿佛面对的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而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一般。 只是今天,再次做出这样的选择,自己早已别无退路。 刘伟有些好笑地瞥过男人仅露的双眸,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你放了她,我死。”寥寥几个字,宛若下了男人一辈子最坚毅的决心一般,坚定而不可置疑。 耳边传来的是男人应接不暇的喝彩声,低沉沙哑的嗓音宣布的约莫是“最终判决”,“等你死了我自然会放她走。” “死都死了,我还怎么相信你。”刘伟有气无力地争取着,全然不顾刘欢欢脸上早已断了线的泪珠。 “不信也得信,不是么。”来人谄笑地拿去架在刘欢欢颈项的利刃,一字一句,宛若珠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其实也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在此刻的刘伟眼里显如人生一般漫长。 他这一生也没什么大成就,要硬说,也就是生了活泼可爱的女儿,有了个贤惠的妻子罢。 要说遗憾,事到如今,恐怕也就是欠景天的一声“对不起”。 现在好了,或许可以在九泉之下再跟曾经的好兄弟道歉。 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原谅自己。 刘伟这样想着,缓缓将绳索套上颈项。却又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回过头,看着欢欢的眼里盈满说不出的深意。 “欢欢,爸爸这辈子能有你和妈妈也就没什么遗憾了。爸爸走了之后要记得好好陪着妈妈,不要再小孩子任性了。”刘伟闭上呀,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以后听到有什么人提起景天这个人,记得替爸爸说声‘对不起’……” “爸……”刘欢欢撕心裂肺地喊着,哽咽的喉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刘伟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提到“景天”两个字的同时,男人深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绝望和依恋。 之后的事刘伟多少也是记不得了,只是在自己就踢开椅子的一瞬间,隐约听得身后猛地传来的一声“不要”。 全世界就只剩下窒息的恐惧,满随着人生如画般的记忆长卷,一点一点,模糊了刘伟的记忆。 身后好像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欢欢的哭喊,和男人沙哑的嘶吼。 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这般漫长,刘伟猛地睁开眼,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有些晕眩。 然后隐隐约约的,似乎是听见了刘琴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人们说的“天堂”,难道就是这样? 刘伟有些懵地转过头,却在下一秒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刘琴满是泪花的脸。 “老……老婆……”有些吃力地开了口,刘伟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不是死了么……” 然后便是刘琴惊喜如不能自拔的眼神,还有瞬间快跑而出的步子,合着嘴里飞快地话语,“医生,医生你快来,你快来,我……我老公,他醒了,他醒了。” 市刑侦大队。 戴天一脸平静地坐在审讯室里,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头儿,”垂头丧气出来的邵宇很明显得给了楼夕答案,“我什么办法都用了,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楼夕点点头,顺手接过邵宇手上的资料。 她早就料到戴天的这般执拗,毕竟林牧和王晟已是他手上最后的筹码。 他想要弄死她们么?并不全然,他想要的,或许只是让林民和王章在人生的最后关口,悔不自持。 —————————————————————————————————————— 小剧场五: 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后,楼夕依旧对那天傍晚外国语大学操场上江炎的无动于衷表示困扰,在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楼夕:你还记不记得戴天案那时候,我们去外国语大学进行追访的事情。 江炎:怎么? 楼夕:那天在操场上,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炎:(低头细想了好一会)从午饭开始你的脸色就不太对,怕你工作过量。 楼夕:就这样? 江炎:不然? 楼夕:你不觉得那天……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么?(积郁多年的碎碎念终于爆发) 江炎:? 楼夕: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江炎:(伸手将楼夕箍进怀里)有。 楼夕:那你倒是说啊…… 江炎:(故作深沉) 楼夕:到底是什么? 江炎:(低头吻住) 楼夕:唔……(脸红中) …… 事后。 某瞳:这一招还真是高啊,江警司。 江炎:没办法,我也是实在不记得她到底在说哪件事。 某瞳:所以? 江炎:红唇在握,不吻何待?   ☆、第24章 困兽之斗(七) 相较于刘伟,刘欢欢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脖子上微微有些刀痕疤口。 见到楼夕一行人的时候,刘欢欢脸上明显带着些感激,却又忽然低下头来,身子禁不住地颤抖。 “你好,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楼夕安抚性的话语温柔如水,“这是省厅驻C市的著名犯罪心理专家,江炎。” “你……你好……”刘欢欢有些费劲地伸出手,隐隐抬起的眸子里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珠。 “听护士说你恢复的还不错,伤口还疼么?”楼夕拉开椅子坐下,眼里满是关怀。 “不疼了,”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项上微微凸起的伤疤,刘欢欢迎接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心有余悸的慌乱,“那个人……他都交代了么?……他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爸?……” 楼夕似乎并不急着回答刘欢欢接二连三的问题,反倒是伸出手,轻拂过女孩苍白的额发,“先不要想这么多,好么?” 刘欢欢低下头,竟是不知觉地哽咽起来,“对,对不起……我,我也不想……可是每次睡觉都会想到那时候他把我们关起来的样子……还有那天晚上,我爸说要为了我去死……我真的,真的是眼睁睁看到他就这样去上吊自杀,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没用,好没用,好没用……” “记住,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楼夕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满满是坚毅,“就算是我,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也会不知所措,何况是你?” 阳光透过窗台星星点点地洒进病房,刘欢欢抬起头,拼命在楼夕脸上寻找着肯定。 “真的么?” 寥寥三个字,带着少女战战兢兢的心情。 “真的,”鼓舞式地点着头,楼夕转而瞥过一旁许久无话的江炎,“是不是,江警司?” 江炎倒真是没料到楼夕会来这一招,毫无表情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而几乎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楼夕的鼓动果然让刘欢欢打心里好受了许多,她伸手抹了抹满颊泪痕,轻声问道,“那……你们今天来是……?” “想向你询问一些当时的情况,”楼夕开门见山,“我们现在急需你的协助来找到林牧和王晟。” 其实刘欢欢知道的情况也并不多,简陋的地窖,令人唾弃的痰盂,都是刑侦大队在侦查中已判断出的情况。只是当提及“选择题”一事的时候,江炎脸上有了难得的细微变化。 “那在之后他就将你带出来了?”江炎眯起眼,开口问道。 刘欢欢倒是没想到这个静如冰山警司的突然提问,微微愣了愣,随而有些木愣地点点头。 “说说带你出来时候的具体情况?”全然不顾刘欢欢微微的惊异,江炎极其自然地继续着话题。 “我当时被蒙着眼睛,记得好像是出去没多久,就上了车……”刘欢欢满脸歉意地低下头,“等我能看见的时候已经被他五花大绑在那座废弃工厂里了……然后他就给了我个手机让我给我爸打电话,说是,只要让我爸来,他看到我爸就能放我走……” 大约是又想到了当时的情形,原本镇定下来的刘欢欢再次禁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着急,好好想想,”楼夕从容地接过话,“比如说在车上的时候他说过什么话?或者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大约是努力想要镇静下来的关系,刘欢欢的双肩微微有些抽动,她偏头想了一会,开口的语气里半停半顿。 “我好像记得,刚上车的时候,就……听到……嗯……学校大钟的声音。” “学校大钟?”楼夕重复着刘欢欢的话,转而望向江炎。 四目对视,不禁大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学校周围有什么可以让他监*禁两人的地方?”回警局的路上,楼夕禁不住问起江炎。 “拉拉队更衣室。”江炎把着方向盘,淡淡地答道。 “可是拉拉队更衣室哪里来的栅栏?”楼夕不解,歪着头追问道。 “更衣室当然不会有什么栅栏,更不会让刘欢欢三人误认为是地窖,”江炎不急不缓地解释着,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深意,“但更衣室边上的通风槽就不一样。作为大型建筑,部分体育馆会为通风槽设立单独的机械通风室,那里就会按上通风槽格栅。” 楼夕一知半解地听着,转而扫过江炎毫无表情的侧脸,“你,还学过建筑?” 建筑? 江炎难得的有些迟疑,栅栏、地窖、腐臭……记忆浑浑噩噩地漫过脑海,他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竟是一时虚晃,“没,以前接触过类似的案子罢了。” 楼夕又怎会看不出他一闪而过的神情“万千”,只是既然他不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是么。 哪一天,你若愿说,我便愿听。 既然已经大致推测到林牧和王晟的所在,剩下的,就只有通过戴天的神情动作来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而江炎竟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毫无责任感地推卸给了楼夕。 美其名曰,锻炼楼夕对犯人心理的拿捏程度和运用能力。 审讯室里的灯光明明晃晃,楼夕有些迟疑地顿了顿,终究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刑侦也很流行美人计? 戴天不屑地看着楼夕缓缓走近的身影,目光里隐隐而现的是有些好笑地嘲讽。 “如果又是关于林牧和王晟在哪之类的话题,还是不要多费口舌的好。”戴天头也不抬地说着,低沉的嗓音里满是笃定,“你知道,我是不会说的。” “我知道。”楼夕瞥了一眼面前人几近高傲的神情,官方式的术语一样不少,“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刘伟醒了。” “什么?”原本镇定的戴天在听闻消息的一刹那竟有些慌神起来,细长的眸子微微扬起,随而透露的是盈满戾气的悲怆,“果然是天不随人愿,呵……当年他们对我哥做了这种事……如今……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苍天无眼啊……” “只能说是错的就必然不会成功,”楼夕平淡地迎接着,声线冰凉,“你觉得,如果景天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模样,会怎么想?” “我狼狈?”戴天昂头反问,一双细眼睛死死地盯着楼夕,“哈哈……哈哈哈……既然你你们救得刘伟,那么就该知道,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才是他*妈的狼狈吧……哈哈哈哈哈……” 楼夕似乎并不在乎面前人的蛮横,顺手翻弄了几下资料,改口问道,“听说你让刘欢欢她们做了些选择题,我倒是有兴趣,那些绳子、瓶子和刀子的意义是什么?” 戴天对楼夕出其不意的问题显然产生了兴趣,而既然问到了刀口上,他倒也不介意好好说说。 “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绳子的含义,刘欢欢选的绳子就是我本想用来让刘伟上吊自杀的那一根。” “刘欢欢知道么?”楼夕抬头瞥过男人得意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恶心。 “不知道,”戴天笑了笑,“计划是,等他死了,她就知道了。”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楼夕极力掩饰着内心扬起的愠怒,继续问道,“那瓶子和刀子又代表什么?为什么你在最后还要嘲弄刘欢欢和王晟将刀子留给了林牧。” “你不觉得在这三样东西中,刀子是表面看来最具威胁性的东西么?”戴天挑衅似地反问楼夕,言语里满是轻蔑,“瓶子和绳子乍一看下,都不会对她们的生命造成致命影响。而既然我费尽心思和她们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林牧的胆子是最小的。把最危险的东西留给最胆小的人,不该好好反省下,这段所谓的‘姊妹友谊’?” 即便不想,楼夕却确实被戴天说得有些语塞,她凝神想了想,不去接话,“你还没告诉我瓶子和刀子的意思。” 戴天饶有兴致地挑起眉,自然是没有想到面前女人的不动声色,“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将王章和林民约出来。” “别废话。”楼夕有些不耐地丢下一句,不愿再去看他的凌冽目光。 “哈哈,好,”戴天的神情渐渐从观测变为挑*逗,嘴上却是继续着,“瓶子里会装满硫酸。你知道,学校里,想要拿到这种化学试剂多少还是比外面容易的,何况是通过我心爱的拉拉队员们。到时候摆在王章面前的,可就是毁了自己还是毁了王晟这道题了。” “那刀子呢?不会就是割喉这么‘没创意’吧?”楼夕不无讥讽地说着。 “当然不会,”戴天似乎并不在意楼夕的冷嘲热讽,依旧不急不缓地说着,“你知道,最危险的东西就是最安全的东西,正因为她们给林牧留了刀子,所以,我也就只会割下当初林民火燎我哥的那只手。”话音未落,他竟是忽然地兴奋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不觉得我的做法很公正么?”   ☆、第25章 困兽之斗(八) 公正? 楼夕有些好笑地抬起头,满眼都是戴天难以自持的举目无人,“原来在你眼里,这就是公正。” “难道不是么?”面对楼夕的质疑,戴天给予的只有更为猖狂的应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呵,是么?”楼夕冷哼了一声,语气轻蔑,“所以才千方百计让刘伟选择自杀,因为你从头到尾就是懦弱的小人。” 只是话音未落,戴天竟是像被戳到痛处般地有些愤愤起来,上着拷链的手上青筋暴露,若不是挣脱不得,怕是随时都要拍案而起。 “我说错了么?”丝毫不去顾及面前人无声的威胁,楼夕将手中资料一并展开于戴天面前,“据当年不少人的证言和相关调查显示,景天甚至可以说你们全家之所以被卷入当年那场历史浩劫全是因为你在和邻居争吵时,有意透露了父母长期进行外贸活动的事实。换句话说,就是因为你现在都挥之不去的顽固和自恃清高,才导致了所有一切本可避免的悲剧。” “我……”戴天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却不知为何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当初你父母和你哥为了保住你,好不容易将你送去朋友家寄养,就是为了让你能不受到历史大潮的影响,从今以后有个完整的人生。你呢?”楼夕越说越激动,语气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精心布局,就为了所谓的‘报仇’?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想必你只是想要更好地掩饰当年自己的错误。” “当年的事根本不是我的错,是他们逼我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信口开河,全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戴天再也遏制不住内心滋生的恐惧,如疯狗般咆哮起来。 楼夕收起资料站起来,不愿久留,“当初景天自杀的事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至于他为什么自杀,难道还要我再和你解释一遍么?” 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去。 再无响动的审讯室里,戴天微微颤抖的身影竟不知为何地显出几分寂寥。 其实,在追捕戴天的同时,邵宇从省局资料库里费了不少气力调出了当初景天的遗书,而这封遗书,也解开了诸多原本困扰楼夕的线索。 首先,在王章三人和景天的最后一次碰面后,他并没有像资料所说的那样,从此以后同其父母一道“去向不明”。取而代之的,是选择性集体自杀。因为各种历史背景关系,景天一家的自杀自然被定为“畏罪”,也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不明真相的群众传成了“有意潜逃”。 其次,景天和其父母之所以选择如此偏激的方法,正是因为出事之后,戴天曾不止一次地向家里哭诉,为何自己无法拥有和别人一样的“清白身家”。而基于舆论的巨大压力和一系列心理原因,为了成全戴天,在将他送往熟人处寄养之后,景天一家选择了如此的结束手段。 楼夕有些发愣地看着审讯室里戴天的身影,泛黄信件里景天的字字句句,愈发触目惊心起来。 仿佛是看到那么多年以前,年轻男性握着笔的眉眼间,难以言语的情绪万千。 而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成了一句,“请替我和爸妈,好好活着。” 晨光缕缕,而闻鸟鸣。 “他都认了?”望着一脸疲惫的楼夕,江炎的语气里多少透了些关切。 “嗯,”楼夕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说不清的纷乱,“其实我真的不理解,当初景天做了这么多,甚至以自杀来成全他弟弟‘身家清白’的愿望,结果换来的,竟是这种结果。” “那样的做法本就偏激,也难免会对当事人造成心理阴影。”江炎语气平淡地说着,视线却一刻都未离开过楼夕微微发白的俏脸。 “你说的对吧,”楼夕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话锋一转,“对了,邵宇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切和推断一致,已经从通风室内解救出林牧和王晟,而且也都通知了林民和王章他们。”难得的耐心语气,也是让人有些惊讶的拖沓。 “那样就好。” 楼夕长舒了一口气,却在转身间,生硬地止住了迈出的步子。 “这样该算是结案了吧。”她回过头,嘴角上扬。 “当然。”江炎不假思索地答着,摸不清面前小女人的心思。 “那,”不知是因为审讯室里的消耗过量,还是因为忽如其来的悸动紧张,楼夕猛地有些晕眩,“那个,邵宇和我说今天晚上银河护卫队上映,你晚上有活动么?反正案子也结束了,就当是庆祝下?我看你平时除了窝在家里看犯罪小说也没什么大事,不如一起?” 大概是因为紧张,楼夕的语速显得奇快。 然而,出乎楼夕所料的,反馈而来的竟是久久不动声色的回应。 原本狂跳的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楼夕有些窘地低下头,从头到尾是像被泼了冷水一般的委屈。 她多少也是个女人,虽说完全是按季婷“主动为上”的计划行动,面对如此的沉默,心终究还是彻头彻尾的凉了。 “那个……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般,楼夕的声音轻如蚊蝇。身子也是不由自主地转了回去,恨不得下一秒就脱离这般的尴尬场景。 谁知却在下瞬,生生被旁人钳住了双肩。 “楼夕,”江炎好听的嗓音几乎要将她吞灭,“你要和我‘约会’?” 楼夕有些懵地抬起头,目光里还有尚未来得及咽下的委屈,“没……我……我就是,就是正好……那个都是邵宇……” 江炎昂起的嘴角满是笑意,他俯□,亲亲啄上她的前额。 “如果是约会的话,我随时奉陪。” 楼夕就这样被江炎紧紧箍在怀里,直到身后传来邵宇大惊小怪的呼喊声,方才是回过神来。 “咳咳,那个队长,”说道邵宇,这厮也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竟是大摇大摆地朝两人走来,“我说,你这是不是不太道义。我可是在外面为了人质奔走,你怎么就和江警司假公济私了?” 话里多得是打趣味道,邵宇也不是不知道楼夕该是一天都在处理戴天那个难缠的角色。只不过这一番胡闹确实搅得楼夕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超后靠了靠步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假公济私了……”楼夕有些强词夺理地说着,顺手递上揪了许久的审讯笔记,“戴天全都交代了,赶紧去做结案手续。” 邵宇会心地冲江炎眨了眨眼 ,临走还不忘补上一句。 “诶,我说队长,到时候记得即使通知喜讯啊。” 什么和什么。 楼夕略带无奈地看着邵宇欢呼雀跃的背影,下意识地瞥过江炎。 他分明是在笑。 还是。没心没肺地笑。 由于案子还有不少后续工作要做 ,在电影开映前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便又各自去做了些汇报工作。 然而楼夕却怎样都平复不下从方才开始就跳动不已的心情。 那额尖温暖的一摸,明明是带着他唇齿的清香。 他,吻了自己? 尽管只是一瞬,却足以让楼夕禁不住地回忆。 当然,俗话说女人在感情里偶尔会做点傻事,就好像现在,楼夕竟在第一反应的驱使下毫不犹豫地给季婷发了短信。 “姐……他好像,吻我了。” 亲爱的楼队长,不得不承认,在大多数情况下,你果然还是缺乏必备的逻辑能力。 上述短信造成的不良后果就是,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楼夕连续收到了季婷近50条的短信。 接到楼夕消息的时候季婷刚好出完现场,一时间沉闷的心情简直跟打了鸡血似得蹭亮。 “什么情况?” “快点快点,我要听细节。” “你请他去看电影?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女孩子请呢,记得到时候一定让他出钱买票啊。” “哎呀,好激动啊,后来呢?他还有没有什么表示?” “我还以为是什么法式浪漫长吻……原来只是额头。你这也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吧,结果你们现在还没在一起,分头工作了?……” “你先别太高兴,记得要沉住气。江炎这人在谈恋爱方面根本是个呆子,要撬动榆木呆子,要足够耐心。” “我跟你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定要好好把握今晚啊。” …… 只是我们的楼队长倒也是乐此不疲地回着,大概这就是人称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罢。 不过,如果你觉得高兴成这样的只有楼夕的话,那便是大错特错。 档案室里,正在审阅最后汇总资料的江炎几番停顿,忍不住想了又想楼夕额尖的轻柔触觉。 还真是,意犹未尽。 这般想着,更是掩面笑了起来。 楼夕啊楼夕,你可知我有多想得到你。   ☆、第26章 甜章 两则(一) 不知为什么,这一天的时间总觉是过得奇快。 和江炎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楼夕忙不慌地冲进洗手间,破天荒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发。 镜子里少女素面朝天的脸上双颊微红,虽说年龄不小,楼夕对于打扮这方面却妥妥是一窍不通。 楼夕有些纠结地想了一会,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季婷临走前送她的唇膏,微微颤颤地抹了抹。 只是怎么看怎么怪,鲜红的唇色配上有些苍白的俏脸。 嗯,果然是不太习惯的关系。 楼夕偏头盯着镜中人不太和谐的气场,宽心安慰道。 楼夕出来的时候江炎早已是倚着门栏等了好一会的功夫,大概是心情关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耐烦。 只是,当看到满嘴红唇的楼夕时,江炎依旧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了?”有些迟疑的语气,江炎漆黑的眼神里是少见的困惑不解。 楼夕自然注意到了面前人的反常举动,却是十足的茫然,“我?怎么了?” 江炎伸手指了指楼夕抹得深浅不一的红唇,话语里忽然多了些笑意,“你生吃小动物了?” 楼夕皱起眉,江炎赤*裸*裸的嘲讽多少让她有些不悦起来,“女人抹唇膏,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唇膏? 江炎偏头想了一会,印象里的楼夕似乎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而这一次,即便是以这样有些好笑的形象出现,她却实在是打扮了几分。 难道是为了他? 江炎眯起眼,忽然的愉悦。 “是,天经地义,”伸手揽过身旁人的双肩,江炎脸上满满是得意,“不过,这颜色,不太适合你。” “你……”楼夕本就对自己的红唇白面有些尴尬,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窘地低下头来。 “楼夕,”江炎打开车门,二话不说就将她塞了进去,“还是原来粉粉嫩嫩的好。” “为什么?”楼夕伸手想要抹去嘴唇上的不自然,转而抬头问道。 “那样比较想让人咬一口。” 江炎扬起眉尖笑着,一脚踏下油门。 我这是,被调戏了? 楼夕脑海里满是方才江炎的逗弄语气,瞬然便羞红了一张脸。 “那我一定反咬回去。”她有些愤愤地回应着,然而话音未落就意识到了不妥。 只不过,为时已晚。 江炎漆黑的眸子里,早已是盈满笑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楼夕有些烦懊地低下头,心如鹿撞。 不过。 和他接吻的话,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呢。 偏头看向窗外,楼夕绯红的脸上竟是生生扬起几分期待来。 到抵影院的时候离开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功夫,两人在影院里晃荡了好一会,实在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楼夕忽然想起昨天季婷有关“爆米花和汽水”的理论,四处张望下,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零售柜台。 她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江炎垂下的衣袖,脸色微醺,“那个,江炎。我……那个人家说看电影就是要有气氛,不然会显得很尴尬,不如我们也去买爆米花和汽水吧?” 楼夕的语速不自然地奇快,江炎低下头,神情微妙地看着她,“你喜欢吃那个?”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楼夕在半秒之内便给出了肯定答案。 说实话,江炎对这些小女生的玩意根本就不感兴趣,然而既然她这么说了,也总该是硬着头皮去买罢。 楼夕极为满意地看着江炎缓步走去的背影,一时间,笑意盎然。 “喝饮料的时候一定不能用两根吸管,这样才能造成不经意的亲密现象。而且爆米花这种东西,要在他拿的时候你拿,肢体的亲密接触一定能增强感情交流。” 楼夕努力回想着先前季婷的叮嘱,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点点头,禁不住满心窃喜。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左手爆米花右手可乐的江警司几乎无奈地看着面前只顾低头傻笑的楼队长。 “你在笑什么?”江炎实在看不下去面前人的自娱自乐,终于开口问道。 楼夕这才是回过神来,又想起刚才自己的情不自禁,稍稍缓和的脸上涟漪四起,“没,那个,没什么。怎么这么快啊,我还以为有很多人呢。” “是有很多人。”江炎极为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吸了一口可乐,“不过,估计没你白日梦里的那些笑话多。” “……” 楼夕有些无奈地垂下眼,顺手吸了一口他握在手里的可乐,然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 季婷果然没错,像江炎这样的单细胞动物,果真只拿了一根吸管。 这大概算是,间接接吻? 楼夕这样想着,心里也如甜酱般浓化了开。 很快就到了开场检票的时候,屏幕闪烁的昏暗影院里三三两两的小情侣们纷纷入座,当然,在某种情况下,我们的楼队长和江警司也可以算是其中一对。 只是,除却影片的精彩程度不谈,我们的楼队长,却是怎样都关注不起来。 江炎捧着爆米花的手从头开始就没有动过,因此,她也就没什么机会制造季婷口中的,肢体接触环境。 而且,虽然是刻意选择江炎比较青睐的星战大片,楼夕此刻却有些懊恼起来。 不可置否,他对片子的关注程度明显比对她在一旁无声的小动作要高得多。 几乎是目不转睛地,全程没有理会她的灼灼眼神。 于是,长达近两个小时的片子里,我们可怜的楼队长,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好不容易熬到片子结束,楼夕揉了揉有些晕花的双眼,心里多少还有些委屈。 只是前脚还没踏出门口,后脚就被江炎拉了住,“我以为你喜欢吃爆米花?” 江炎低头看着从买回来开始就全程没有起伏的满筒爆米花,语气里满是困惑。 楼夕本就对江炎无所作为表示不满,回答的语气里便更多了几分愤愤,“原来觉得可能好吃,后来看到都是些小情侣吃得东西,没有意思,算了。” 这是,什么逻辑? 江炎皱起眉,眼里闪过她一时的阴晴不定,转而伸手拿起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甜。” 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故作镇静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却是还未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堵上了满满甜味。 唔,还有男人指尖好闻的薄荷清香。 楼夕愣愣地抬起头,心跳不已。 因为片子比较长的关系,散场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于是乎,直到两人上车的时候,楼夕的肚子已是连续叫了快三百个来回。 “饿了?”江炎偏头望着副驾驶上的俏脸,满脸笑意。 “嗯……”事实证据确凿,楼夕自然也不愿再作反驳,“不过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吃饭……早知道就在看电影的时候把爆米花吃完了。” 小女人似的娇嗔,搅得江炎一阵火撩。 “先回家,保证饿不死你。”江炎扬起眉,漆黑的眸子里盈满她的委屈。 “可是……”楼夕正想要说自己自己的煮饭水平太差,却又是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她楼夕可不能输在做饭这件事上。 所以,在向季婷讨教完全套的食谱之前,哪怕今天要用方面便撑胃,也不能在他面前“一展厨艺”。 不过,事事难料。 在心不甘情不愿地逛了一圈仅开的超市过后,楼夕发现,原来要做菜的那个,不是她。 几乎是大半年没有开过火的厨房里,江炎前后忙碌的身影隐隐绰绰,叫人不知为何地生出几分安全感来。 楼夕凝神望着男人的身影,笑了。 原来还说什么要给他找房子搬出去呢,现在竟然是自己那么希望他可以忘记这件事而安安分分地同她一起住下。 不过一会的功夫,桌上便摆满了各色佳肴。 只不过。 土豆蒸牛肉、干煸牛柳、黑椒牛仔骨、番茄牛尾汤、卤牛筋……怎么所有的东西都和“牛”搭上了边。 江炎倒是丝毫不在意楼夕眼里的问号,反手便是夹了一大块牛肉放进她碗里。 “尝尝。” 明明只有两个字,楼夕却诚然听出了些期待来。 香而不老,嫩而不生。 楼夕几乎是带着惊喜的情绪吞下了碗里的牛肉。 如果硬要评价的话,估计也只能用,“好吃”、“好好吃”这样的句子了。 江炎极为满意地看着面前人态度的三百六十度转变,不一会的功夫,面前的菜便是被扫空了一半。 身子是小,胃口倒很大嘛。 江炎笑意连连地看着楼夕低头扒饭的样子,实在是喜欢到不行。 楼夕,如果你是小吃货,我就当你的大饭桶好了。 江炎这样想着,心潮也是禁不住涌动起来。 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楼夕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一头摊倒在沙发上。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打着饱嗝的楼夕连声嘟哝着,满脸是酒足饭饱的幸福感。 “没想到你怎么能吃。”江炎也笑了,放下手里的碗筷便是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是沙发太软还是情绪太浓的关系,一时间,两人竟生生如贴身相对一般。 四目相对,静得只剩下两人“砰砰”乱撞的心跳声。   ☆、第27章 甜章 两则(二) 空气里的暧昧浓郁得叫人窒息,楼夕半抬的双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大约是离得太近的关系,江炎的眉眼近得有些模糊,好像稍微再前进一些就会欺身朝她压下。 “那个……”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双唇,楼夕的语气急促慌乱,“你做饭,我洗碗啊……总不能白吃你的,是吧……那什么,我去了啊……” 不等江炎回应,她便是急急站起身,却在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不过,真的很好吃。”楼夕顶着泛红的双颊,语气轻却柔和,“谢谢你。” 语毕,竟是极快地在他额尖啄了一口,带着少女般的撩人娇羞,叫人欲罢不能。 江炎抬头看着她一路欢脱似地蹦跳背影,笑了。 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了五年的女人,温柔的、骄傲的、可人的、又有那么一点点的迟钝。 还真是,可爱得紧。 江炎就这样出了神地看着楼夕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样子,半晌,终于是忍不住想要上去帮忙。 说时迟那时快,茶几上的手机脆生生地响了起来。 江炎略显幽怨地盯着眼前闪烁不定地手机屏,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我优秀的、亲爱的、可爱的表弟,”季婷的语气还真是不一般的欢愉,大概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微微嘈杂的背景里笑声不断,“姐姐我明天来C市,记得打理好了迎接我。” “怎么又来?”江炎皱起眉,季婷离开C市难道不就是没多久前的事么。 “什么叫怎么又来?”季婷显然对江炎的这番说辞并不满意,“行了,跟你这种榆木呆子,说了也白说。楼夕呢?” “在洗碗。”江炎下意识地瞥过楼夕还在厨房蹦跶的声音,心里又是一暖。 “洗碗?”季婷重复着江炎的话,差一点就要从听筒那头跳了出来,“你怎么能让楼夕洗碗?你是呆子么?……天哪……江炎我跟你说,照你这样子下去,你和楼夕,保证没戏。” “行了行了。”江炎明显对季婷这番说辞表示不满 ,极为不耐地嘟囔了两声,继而问道,“所以你来到底什么事?” “哦,对,被你气得差点忘了。”季婷难得的顿了顿,“我带了个朋友来,刚好也是原来你们警校的,就顺便给你和楼夕也买了票,明天一起去打彩弹。” “不去。”江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季婷的建议。 “就这么说定了,”季婷毅然决定直接忽略江炎的一切意见,“明天上午九点,楼夕家楼下见。” 次日。 季婷老早就在楼下候着,也是没有一会的功夫,就看到楼道口一路小跑下来的楼夕。 当然,还有她身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江警司。 “看来人都到齐了,”季婷笑着走上前,顺手替两人开了车门,“你们就别自己开车了,刚好我这坐得下。” “不挤么?”江炎瞥过副驾驶上的人影,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你也可以自己去嘛,”季婷恨恨白了江炎一眼,有意无意地拽过一旁干站着的楼夕,“不过,我和楼夕可是好久没见,她今天必须坐我车陪我好好叙叙旧。”语毕,还是象征性地看向楼夕以表意见征询。 楼夕自然也只有点头说“好”的份,却是话音未落,便看见江炎跻身而上的身影。 “行了,走吧。”江炎的语气里满是不耐,僵直的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这不就搞定了。”季婷心满意足地关上车门,心情大好。 因为江炎的关系,楼夕始终没有正眼看见副驾驶上的人,直到是开出了半路,这才从后视镜里隐隐看见那人的脸。 只是,怎么有些熟悉。 “哦,对,忘了介绍了,”像是琢磨出楼夕的心思一般,季婷忙不慌开了口,“我朋友,郁照。” 那人回过头,清秀的眉眼间是楼夕再熟悉不过的脸。 “好久不见啊,楼夕。”郁照的声音低沉好听,像是某种漩涡般叫人沉溺,“世界真小。” 楼夕愣也似地望着副驾驶上眉清目秀的男人,生生被拖进五年前的纷乱回忆中。 学生时代的楼夕性子上着实是假小子一个,不怕天不怕地的豪放个性也是吸引了诸多追求者。 除却我们暗搓搓自行其事的江警司,其中最出名的一个,莫过于当年的学生会会长,郁照。 和自恃孤高的江炎不同,郁照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因此,在他正式向众人宣布追求楼夕的时候,几乎近一半的学员都成了他的眼线。 不过,在恋爱这件事上,楼夕多少是迟钝的,尽管所有人都一个劲地向她“灌输”着自己和郁照“般配”的事实,楼夕却始终没有动作。 大张旗鼓总有大张旗鼓的坏处,郁照的高调追求不但以失败告终,最后的最后 ,还为楼夕带来了为数不少的嫉妒报复。 这也难怪,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的学生会长,哪个旗下没有一、两个狂烈追求者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楼夕对郁照,从一开始无动于衷,到了最后的讨厌至极。 明明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乱自己生活。 那时候的楼夕怎么也想不通郁照的所作所为,即便后来想开了,给出的理由也只是,“大概他真的非常讨厌自己”。 两人自此便再无交集,即便打了照面,楼夕也会选择低头快走。 郁照自然是受了伤害的,也是因此,在之后很长一段的时间里,抛弃了长期树立的正面形象,极为勤快地换起女友来。 之后的事情楼夕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毕业典礼的时候郁照特意赶来向她送了点祝福,自此别过天涯,再无交集。 “怎么,你们认识?”红灯停,季婷有些好奇地看向郁照。 “何止认识,”郁照笑着接了话,语气里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遮掩,“当年,楼夕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 “什么?”季婷和江炎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车里的气氛猛然有些微妙。 楼夕有些窘的低下头,也是怎么也没想到郁照的这般直白。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郁照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 只不过,如此坦白的后果就是,在整个路段的后半程,郁照总觉得被人盯得难受。 而这个人,当然就是我们快要沉不住气的江警司。 季婷选的彩弹基地位于C市不远处的近郊,好不容易熬了一路,众人在一个小时后终于悻悻然下了车。 既然是四个人,自然是要分队的,季婷本想是用抽签决定,却又想起楼夕和郁照曾经的尴尬关系,话到嘴边,又是生生咽了下。 “既然有四个人,不如抽签决定组队?”见季婷迟迟不说话,郁照偏头想了一会,忽然开了口。 季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中瞬然奔过千万只羊驼。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我们的江警司尚且还沉浸在“情敌出现”警报大响的时候,众人已在郁照的催促下抽签完毕。 江炎和季婷一组,郁照和楼夕一对。 江炎几乎是以一种快要吃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季婷,然后头也不回地,背起装备往实战区走去。 刺激一下榆木呆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季婷有些无奈地看着江炎扬长而去的背影,自我安慰道。 而另一边,大概是头盔不太合适的关系,楼夕坐在一旁,怎么也调节不好后面的松紧带。 彩弹实战最重要就是抢占先机,换句话说,就是利用敌在明我在暗的蹲点方法。眼看着江炎一行人愈走愈远,郁照瞥过一旁已经和头盔大战了三百回合的楼夕,终于还是伸了手。 “怎么样,还松么?”小心翼翼地替她系上松紧带,郁照的语气里忽然扬起些温柔。 楼夕摇摇头,略显尴尬的脸上微微泛红。 “走吧,”郁照笑了笑,顺手拿起楼夕身旁的一摞装备,“早听季婷说江炎的枪法好,说不定会是场恶战’。” 假山堆后。 江炎的眼神怒得快要喷出火来。 “季婷,”低沉的嗓音里是毫无掩饰的不满,“我怎么不知道,你带来的这个朋友,还是楼夕原来的‘忠实追求者’。” 季婷略显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是做背景调查的,哪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狗血?” 江炎原本僵硬的脸绷得更紧了些,刚才郁照替楼夕系上头盔的瞬间还历历在目,“退一万步说,当时他提议抽签的时候,你怎么不去阻止。” 这是在怪我? 季婷有些好笑地看着江炎略显恼怒的神情,心不在焉地解释道,“你当时不也没什么反应,默认就是通过,就这么办了。” 然而,话音未落,耳边便听得彩弹擦肩而过的犀利声。 “嘣”地一下,浸满背后的树干。 “他们来了,”郁照忽然的偷袭也让季婷禁不住代入了几分情绪,“先赢了这局再说,不然小心楼夕看不起你。” 激将法? 江炎眯起眼,举枪瞄准。 为了尽快使楼夕脱离魔掌,勉强承认你这招有用。 不过,虽说我们江警司枪法甚准,打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那个人。 季婷瞪大眼睛看着双手高抬一脸委屈的楼夕,心中再次飞奔过无数只羊驼。 江警司,你确定,这不是故意的? 季婷一脸苦笑地看着面前专注万分的男人,却是忽觉额尖一阵微疼。 果然,在继楼夕之后,季婷成功成为了下一个中弹出局者。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哦   ☆、第28章 甜章 两则(三) 于是,本来的两两对战在短短几分钟之后成功变成了江炎和郁照的单打独斗。 休息室里,季婷和楼夕满脸无奈地看着实践基地中“巅峰对决”的两人,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江炎,大概是受刺激了。”季婷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脸苦笑。 “受什么刺激了?”不负众望的,楼夕丝毫没有察觉到郁照到来以后江炎瞬间紧绷的神经和情绪。 “这你都看不出来?”季婷虽知道楼夕迟钝,但到了这个份上,果真还是让人咋舌,“因为郁照嘛。” 楼夕偏头想了一会,缓缓动了动嘴,“你是说,江炎吃醋了?” 看着楼夕半信半疑又略显严肃的表情,季婷努力压着快要吐出的一口老血,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楼夕回过头,眼里满是实践基地中不停奔走的两人。 “可是不对啊,”扬起的话语里满是困惑,楼夕回过头,皱起眉头看着季婷,“江炎吃醋的表现就是把我第一个踢下场,然后和郁照在彩弹中心一决高下?” 季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炎在感情上的幼稚程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要真的说起来的话,估计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你和郁照一队罢。”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却实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回路。 只是在听到季婷确认江炎“吃醋”这一事实的时候,心中偶尔扬起了些别样的情绪,或是高兴的,带着那么点许久以来的期待感。 两个小时后。 气喘吁吁的男人们终于被场地管理员以时间限制为由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怎么只买了两个小时?”目送着年轻管理员不留情面的背影,江炎问着季婷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耐。 “两个小时已经很久了好么,”季婷略表无奈地耸耸肩,“要知道,我和楼夕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零五十八分钟。”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时间,让你们受委屈了。”郁照笑嘻嘻地打着圆场,一边伸手褪去头上的防护盔,“这样吧,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为表歉意,我请各位吃饭。” “这还差不多嘛。”季婷不假思索地应着,全然没有客气的意思。 一旁的楼夕也是点头表示同意,毕竟干巴巴地在休息室里看了那么久,要说没事,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我们的江警司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用不着他,我请就好。”江炎板着脸,硬生生地开了口,却是话音未落,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些。 没错,就在江炎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的同时,季婷早已拽着楼夕和郁照两人活蹦乱跳地朝停车场去了。 还真是,运势微差。 因为天气不错的关系,四人最后决定前往城郊不远的海滨餐厅解决午饭问题。 “还真是好地方,”季婷不无感慨地说着,笑意盎然,“郁照,照理说你也在A市生活这么久了,怎么还对C市这么有研究?” “还不都是前女友们的推荐。”郁照漫不经心地答着,抬头却看见楼夕被风吹乱的散发。 多年不见,还是这么令人着迷。 郁照有些无奈地感叹着,伸手端起面前红酒,“今天怎么说,能认识江警司,又能和楼夕老同学相聚,也算是件好事,来,我敬大家一杯。” 一饮而尽,喉头竟是微微有些苦涩。 那么多年来,只有郁照心里知道,几乎每一任女友和他分手都是因为这个叫“楼夕”的女人。 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梦里反复呼喊着她的名字。 他以为按照她的性子,毕业后一定会选择条件较好的A市,千辛万苦地调了过去,却料不到盼来的却是她进C市刑侦队的消息。 本以为年少轻狂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却谁知她在自己心里竟驻扎得那么狠、那么深。 他以为自己是忘了的,却在见到她和江炎一同下楼的一瞬,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他又怎会想不起,自己替她系上头盔那刻的心如鹿撞,是再怕被她拒绝,也怕少年梦碎。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在彩弹基地的时候,才会那样较真地和江炎一决高下。 即便种种的种种,都告诉自己,楼夕心里或许已经有了那个男人。 还真是,苦不堪言。 “楼夕,”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又或许是这徐徐海风叫人迷醉,郁照有些迷离地看着对坐楼夕的盈盈笑意,心里忽然像被挖空般狠狠疼了起来,“大伙儿今天都在,你可得说说,为什么当初拒绝了我这个玉树临风的帅哥。” 郁照的语气里分明就是难过的味道,却又生生按上了几分玩笑意思,叫人无所适从。 楼夕有些懵地看着他,话语里是完全说不清的迷茫,“当初,难道你不是因为讨厌我才做出那些事的么。” “讨厌?”酒精让郁照的意识微微开始模糊,他重复着楼夕的话,不由笑出声来,“我怎么会讨厌你,要知道,我做梦都想和你楼夕在一起。” 这话说得真切,就连江炎都忽觉有些震惊。 季婷也是有些心疼地看着郁照并不自知的模样,下意识地扶过他的臂弯,“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怎么能不提,”过多的安抚让郁照的心愈发焦躁起来,竟是极快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楼夕放在餐盘旁的手,“你今天不说清楚,这个坎,我郁照就走不过去。反正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就算是‘死刑’,也该给我个理由罢。” 楼夕对郁照突如其来的“拷问”显然有些慌乱,几乎是挣扎地抽出在他掌心的手,语气不定,“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生活。” 短短几个字,却让郁照原本扬起的火苗生生被浇灭。 “当时是我考虑欠佳,”郁照略带悔恨地说着,灼灼的目光里只剩下楼夕的俏面,“那现在呢,如果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的答案还会和原来一样么?” 却是话音未落,便看到江炎一并而起的身影。 “对不起,她现在是我的。” 江炎的落字清晰有力,楼夕抬起头,忽然地模糊了视线。 这就是从早晨开始他想要表现的么? 还真是,倔强得像个孩子。 海鸟飞过,一时间气氛紧张得有些尴尬。 郁照一脸苦笑地低下头,扬手又是干了一杯,“楼夕是个好姑娘,江炎。还真是,便宜你了。” “行了行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季婷一把夺过郁照手里的高脚杯,忽然有些着急起来,“要说起来都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石头斧头的瞎掰硬凑,把你们这对冤家给集合起来了。” 楼夕摇摇头,笑了,“其实有些话我也觉得该说清楚,不然谁心里都不舒服。” “别说是那时候,哪怕是现在,我可能都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是爱,”楼夕有些自嘲地说着,缓缓的语气如涟漪般溢开,“那时候我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那么多事,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幼稚。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能对当年事情这么上心,如今再碰到,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楼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可是事不如前,就像你看到的,或许我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而我,或许也已经找到了适合我的那个人。”语罢,竟是那样直白地看着江炎,昂起的小脸上是忽然昂起的笑意,“就算我找到的那个人没有那么温柔,甚至不懂什么是浪漫也没关系。因为在他身边,我就会感到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海鸟长鸣,一时间的鸦雀无声。 “楼夕,”江炎回过头,漆黑的眸子里涟漪四起,“你这是在跟我表白?” 大概原本就有些醉了,又加上悸动的晕眩,楼夕有些迷离地望着江炎,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一时间,那些高兴的、喜悦的、欢愉的情绪几乎要将江炎吞灭,他低下头,听见胸膛难以遏制的心跳。 楼夕就这样抬头看着他,直到终于的终于,江炎再也遏制不住那些千千万万的冲动,带着如流星般坠落的深吻,一点一点,落进她的唇间。 还有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清香,随着舌尖小心翼翼的涌动,纠缠着她,不肯放手。 这是他做了整整五年的梦,而她,是他想了整整五年的人。 夕阳西下,浪拍沙滩。 两人就这样忘情地吻着,仿佛时间早已不在。 季婷有些惊愕地看着江炎像个孩子般的主动模样,忽然开怀起来。 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迟钝,只是从未表露过心意而已。 季婷回过头,下意识地瞥过郁照有些没落的脸。 这未必是件坏事,不是么?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季婷低声说着,嘴角轻扬,“这么扭扭捏捏,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郁照。” 确实不像。 郁照偏过头,笑了,“不过,等他们这会亲完了,你可要帮我一起好好嘲笑一番。” 海风清徐,吹落了一地粉色的甜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六: 事后。 某瞳:总觉得,你们这样当众接吻是不是不太好? 楼夕: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脸红) 江炎:不好么?(反问) 季婷:…… 郁照:……   ☆、第29章 血色玫瑰(一) 人家都说一吻定情,楼夕却悲催的发现,那个吻之后,自己都快成为季婷和郁照吐槽的标靶了。 “果然是情到浓处不自觉啊。”从餐馆回来的路上,郁照已经是第三十次吐出这句话了。 “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当过那么亮的电灯泡呢。”季婷应声附和着,全然不顾楼夕红得快要滴血的窘面。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一个默契十足。 结果就是,连我们平日镇定不语的江警司,此刻也不由觉出几分尴尬来。 当然,季婷的表现也让郁照充分总结出了六个字——“有胆识、够义气”。 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季婷和郁照并没能在C市久留。而这一天,也就是见个面吃了饭的功夫,两人就匆匆准备回程。 “你们确定不上去坐坐?”楼夕跟着江炎下了车,回头又朝里头尚且坐着的两人问道。 “不去了,”季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在局里还有点事。” 郁照附和地点点头,“看你们现在这样,我们真上去了,岂不是成了超功率电灯?” “……不是,那时候没有想到……”楼夕硬着头皮解释道,满面通红。 “行了行了,解释就是掩饰,”郁照笑脸盈盈地说着,神情里也早已没了前些时候的没落,“不过,要是江炎以后对你不好,你可能告诉我。说不定凭借我的玉树临风还能再有个机会。” “不可能。”大约是察觉到了郁照的玩笑,江炎的语气也是没了先前的锐利,只是固执姿态不减,短短几个字里竟也极大限度地强调起主权。 众人一阵哄笑,随而挥手告了别。 “喜欢么?”目送着季婷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江炎忽然低下头,低声问道。 “什么?”楼夕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一脸茫然。 却是尚未说出话来便被他堵住了唇,随即而来的是比先前更热烈、更肆意的深吻。 一遍一遍,直到她被他吻得有些喘不上起来,方才松了口。 “喜欢么?”像是没有注意到楼夕涨得通红的双颊和微微加快的呼吸般,江炎轻轻揽过她的肩,语气轻柔。 “嗯……”楼夕早已是被他吻得没了脾气,红透了的脸上满是涩意。 “我也喜欢。”江炎极为满意的眯起眼,笑了,“很喜欢、很喜欢。” 她的可爱玲珑和撩人娇羞,就这样,一尺一寸,生生挤满他的情绪。 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幸福得无以复加。 而这一晚,楼夕也早已记不清他吻了自己多少回,从进门一路推撞着跌落到沙发上,相拥的身体灼热发烫。 意乱情迷,几分沉溺。 几乎是毫不知觉地,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睡了过去。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一幕。 次日清晨,我们睡眼惺忪的楼队长还在朦朦胧胧间,一转头便看到了身旁尚且昏睡的男人。 几乎是一惊而起,楼夕蹑手蹑脚地推开腰间紧箍的大手,白皙的脸上早已红了一片。 谁料还没跨出步子,又被江炎伸手缠住腰间。 楼夕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可回过头,他却依然睡得沉熟。 “楼夕。”半梦半醒间,江炎如似孩童一般地嘟哝着,眼角分明是依赖的几分,“夕……” 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忽然的心疼。 江炎就这样感受着她愈来愈近的呼吸,轻盈地节奏拍打在他脸上,宛若微风,缓缓徐徐。 只是,我们天真可爱的楼队长又怎会料到自己这般动作的万分撩拨,尚且还是低俯的模样,就在下一瞬猛地被身下人张嘴缠住了舌。 江炎睁开眼,一脸笑意。 晨起日暮。 局里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楼夕和江炎的同进同出,甚至是门卫的老大爷,在看到黑色路虎的一瞬间,偶尔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楼夕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潮红,硬着头皮下了车,却是迎面和邵宇撞了个正着。 “队长,”邵宇的语气里满是暧昧,“看样子你们发展的不错啊。” “看你这样,”楼夕有些窘地摆摆手,一脸无奈,“没事就知道八卦,跟个小姑娘似得。” 邵宇一路嘿嘿笑着,刚要回话,便转眼看到门口神色匆匆的女人。 “那个,你好。”年轻女人的语气里满是焦虑,又是因为一进门就看到楼夕等人的关系,便二话不说地走上前来,“我想找一下刑侦大队的负责人……” “我就是,”楼夕定了定神,一步上前,“楼夕,刑侦队长。请问有什么事么?” 那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楼夕,又是转头瞥过一旁的江炎、邵宇,大约是不信还有女人能做到这个位子罢。不过似乎也是行事匆忙的样子,也就愣了几秒的功夫,便慌不忙开了口,“我妹妹失踪了。” 毕竟正厅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楼夕稍许安抚了女人几句,便和邵宇、江炎一同带她进了家属休息室。 女人叫叶明,C市知名房产投资人叶伟霖的长女,而失踪的则是叶明的孪生妹妹叶云。 根据叶明的证词,叶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家,并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 “叶云在失踪前有什么反常举动么?”楼夕一边示意邵宇进行笔录,一边抬头问道。 叶明摇摇头,表示否定,“她失踪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吃了饭,她还跟我说了一些最近公司的事,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就你们俩一起吃的饭?” “不是,我未婚夫当时也在。” “有没有可能是和朋友出去,忘了通知家里人?”楼夕继续问道,毕竟富家女赌气离家出走的案子也是频繁得很。 “就算不愿和父母说,她也一定会告诉我。”叶明不无坚定地答道,“从小到大,我们姐妹从来都是无话不说。” 楼夕点头表示了解,“近期您父亲在商业活动上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么?”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叶明有些不好好意思地低下头,“公司里的事都是我妹妹和我未婚夫在帮忙……因为我自己对房地产什么的,实在提不起兴趣。” “按照您目前的说法,我们还不能排除任何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楼夕偏头看着邵宇手里的笔记,转而问道,“有没有可能在晚些时候拜访一下您爱人和您父亲,以便我们更好的了解案情?” 叶明低声说“好”,眼眶分分明明的湿润起来。 由于叶伟霖和叶明未婚夫上午都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的关系,在和叶明商量过后,楼夕一行人决议下午再前往叶氏拜访。 除了叶云失踪一事,局里暂时也没什么大案子,楼夕便坐在家属休息室里陪着叶明,也好让她有个人说说话。 叶明大约真的是对叶云喜欢得紧,不一会的功夫,就和楼夕讲了许多有关叶云的事。 “我这个妹妹别的不好说,但真的很听话,别人都说年龄小的固执,可是我们之间大概每次都是她在照顾我。” “我现在的未婚夫还是小云介绍的,好像是她的一个什么学长。” “她从小就比我能干,在商业上也比我有头脑的多。说起来身为姐姐,还真是惭愧。” …… 叶明就这样乐此不疲地说着,好像说完了,叶云也就回来了 楼夕在一旁坐着,安慰不及,也是几分的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匆匆吃过午饭,楼夕和江炎便跟着叶明的车一路前往叶氏。 “我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楼夕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眼里满是渐渐临近的叶氏。 “同感。”江炎停下车,瞥过前方缓缓走来的叶明,“女儿失踪了还能有心思开会,不是根本不知道女儿失踪的事,就是我们遇上了真正的‘老狐狸’。” 一路随叶明拾阶而上,楼夕环顾四周,不由是几分感叹。 叶氏不愧为C市最大的房产投资企业,就连室内装潢也奢侈得叫人咋舌。 “我父亲说话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我在场,”将楼夕两人送进公司后,叶明的语气忽然有些惶惶起来,“还麻烦二位在这等一会,杨秘书应该马上就能通知你们进去。” 语毕,便是极快地和楼层前台打了招呼,匆匆忙离了去。 楼夕一路目送着叶明有些慌忙的步子,不由皱起了眉。 女人的预感往往比较准确,换句话说,或许叶明也不能完全和叶云的失踪撇清关系。 叶伟霖的会刚结束,因为客户还没有走的关系,楼夕等人又是在董事长室外头的休息室里等了好一会,几乎是要半个小时的功夫,直到江炎也开始稍稍有些不耐起来,方才看到迟迟邀约的秘书。 “各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董事长刚刚有个重要客户。”年轻貌美的秘书有些愧疚地解释道,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两位久等了,请跟我来。”   ☆、第30章 血色玫瑰(二) 和楼夕想象中不同,相较于普通的成功企业家,除了咄咄逼人的戾气,叶伟霖身上,更多的是叫人亲近的气场。 “您好,C市刑侦队长楼夕。”楼夕礼节性地伸出手,一如既往的官方起头,“这是省厅派来的犯罪心理专家,江炎。” “犯罪心理?”叶伟霖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困惑,却是极快地掩饰了过去,“我是叶伟霖。也想请问二位今天来是为何事?” 楼夕显然对叶伟霖的这番说辞没有准备,按照叶明的说法,叶伟霖分明是该知道叶云失踪的消息。 “您的大女儿叶明今天早晨来警局报案,”楼夕极力掩饰着心底的几分起伏,语气沉凝,“我们来也是想向您请教一些有关您小女儿叶云失踪一事的具体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叶伟霖不仅没有开口回应楼夕的问题,眼神里的迷茫反倒更重了些,“你说,叶明告诉你们叶云失踪了?” 从种种迹象看来,叶伟霖似乎对叶云的失踪并不知情。 “根据叶明给我们的消息,叶云在两天前就失踪了,并且与家里毫无联系?”楼夕皱起眉头翻弄着手里的笔记,心里也不由是紧了几分。 “不可能啊,”叶伟霖掏出手机看了看,亦皱起眉来,“小云昨天还和我发过短信,说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怎么一会又失踪了?” 话不投机,而两人中必然有人说谎。 楼夕偏头看向江炎,男人的脸上波澜不惊。 “是不是你们搞错了?”叶伟霖有些烦懊地摇摇头,脸色微怔。 “如果叶云并没有失踪的话,那就只能证明叶明报了假警,”楼夕不紧不慢地说着,面色不变,“还请您好好想想。” 叶伟霖似乎对楼夕的这番说辞并不满意,原本和善的脸上几分不悦一闪而过,“我的女儿自己还不了解么?小云这两天一直都在和我联系,要真说起来的话,估计又是明明说谎了。” 又是? 楼夕一脸狐疑地抬起眼,“还敢问您,叶明‘又说谎’是怎么回事?” 天空明寂,环境极好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叶伟霖隐隐的叹息声。 “你们是不了解明明这孩子,她从小就喜欢撒谎,各种各样,我和她母亲,甚至她未婚夫刘畅都被她骗过不止一次。” 话语里多少是无奈,叶伟霖摆摆手,继续说道,“小时候吧,就拿成绩说谎,再大一点就开始说谎要钱,之后送她出国,骗我选了经济,谁知道却自己跑去学艺术,要不是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眼她的毕业证书,恐怕到现在都不知情。” 楼夕皱起眉,如果叶伟霖说的是实话,那么,刚才警局里,叶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喊着叶云名字的场景,或许也是一场不堪入目的自导自演。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经过我们警方,我也想多向您了解一些有关情况,避免一切可能的错误判断。”楼夕深吸一口气,语气试探。 而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叶伟霖不留情面的拒绝,“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家事。我很抱歉因为小女的不懂事劳烦了二位,但我下午还有个会,如果没什么特别原因的话,还请二位自便。” 既然叶伟霖下了逐客令,楼夕等人自然不好久留。 “既然叶先生这么说,看来我们也不便插手此事了,”楼夕毕恭毕敬地官腔了一番,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莫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男人的身影不知为何地有些心酸起来,他低头想了一会,依旧拨通了手机上的号码。 “你说的我都做了,警察也被我遣走了,”语气里几分是焦虑,带着不愿透漏的愠怒,“小云呢,你什么时候放她走。” “等你把公司的股权和董事长位置都给我了,小云自然也就回来了,”电话那头,男人鬼魅的声音冰冷得叫人战栗,“啊,不然,我自己会作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告诉你,你要敢动小云一根汗毛,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叶伟霖低声咆哮着,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双拳里溢满恨意。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叶董事长。”男人冷哼了一声,笑了,“就算我不动小云,也还有一个等着我去动呢,哈哈……哈哈哈……” 只是,在叶伟霖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回荡的,就只剩下重复单调的忙音。 一路从叶氏出来,楼夕始终觉得叶伟霖的反应有些反常。 回头瞥过富丽堂皇的盛大企业,楼夕抬起眼,问向江炎,“我总觉得叶伟霖再向我们瞒着什么事,但又说不太清楚。” “感觉不能破案,”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一语中的,“叶伟霖在回答有关叶云失踪问题的时候神情闪烁,同时在我们提到叶明的时候脸色很快暗了下来。以此推断,刚刚他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在说谎。” 楼夕点头表示同意,却又不知为何地想起叶明,“那你说叶明呢?她有没有说谎?” 江炎抬手拉开车门,示意楼夕进去,“不确定,但叶明和叶伟霖之间肯定有什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隔阂在。” “这一点我也同意,”江炎的路虎开得极快,楼夕低下头,有些吃力地适应着一瞬间的惯性,“毕竟没有一个父亲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冒着女儿可能报假案被拘留教育的危险,大说特说自己女儿爱‘撒谎’的性格。” “楼夕,”红灯停,江炎回过头,一脸笑意地看着严肃推论着的女人,“有件事,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什么?”尚且还沉浸在案件分析中的楼夕抬起头,眼神清亮。 “自从你接受我的细胞分子过后,无论是断案还是生活上,逻辑都清晰了很多。” 江炎镇定自若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后果就是,在回警局的后半程里,我们一脸通红的楼队长再也没心思去想什么案子的事。 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猥*琐*挑*逗。 楼夕有些愤愤地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无论什么时候,他的有心栽柳或是无心插花,都是那样刚好地挑动着她的心弦。 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似乎远远超出了楼夕的预料,江炎的路虎才刚开进警局,楼夕转手便接到了邵宇的短信。 “叶明又来了。” 果不其然,才刚踏进警局,楼夕就看见了邵宇边上正襟危坐的叶明。 叶明的脸色和上午比起来似乎更显苍白了几分,大约看到了楼夕江炎的身影,叶明转过身,硬生生挤出了个略显无力的苦笑。 “想必我父亲一定和你们说了无数我的不是。”叶明有些尴尬地说着,神情木然。 “你想多了。”楼夕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沉凝,“只不过,叶伟霖先生的说法和您并不一致。” “可想而知。”叶明的脸上毫无惊讶,她低下头,掏出手机递给楼夕,“可是,在你们做出任何判断之前,是不是可以看看我刚刚收到的小云的短信。” 闪烁屏幕上,寥寥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姐,救我。” “跟踪过这个号码的具体位置了么?”楼夕皱起眉,转头看向邵宇。 邵宇点头表示肯定,随而放大了桌面上不断跳闪的地图,“检索位置是在万银百货隔壁的公用电话亭边上,几分钟前接到区域巡警的报告。大概半个小时后可以送到局子检验。” “叶女士,”说话的是一旁观察许久的江炎,“可以向您请假一下,为什么您手机里叶云的号码和叶伟霖先生手机里的不一样么?” 叶明很明显得顿了顿,随即又是叹过一口气,“他手机里的那个号码我也有,那是小云和所有人联系的常备号码。而这一个,是小云专门用来和我,还有她一些闺蜜联系的私人号码。” “知道叶云私人号码的人里,有你认识的么?”江炎眯起眼,穷追不舍。 叶明低下头,好似思索了一番后,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有两个……一个是她前男友王琛,还有一个,是我未婚夫,刘畅。” 根据叶明的说法,叶云和王琛是去年分的手。只不过,说是分手,实则是因为叶伟霖的全面反对,他给出的理由是,像王琛这样小商人家里出来的男人,第一,没有底气,第二,缺乏背景。 简而言之,从叶伟霖的角度出发,他更希望叶云能和自己商业伙伴的子嗣进行联姻,没错,就好像叶明一样。 叶明的未婚夫刘畅是省里著名企业家刘清水的长子,跟本土的叶氏比起来,刘畅手里的财产,就足以买下整个叶氏。 而刘清水答应让刘畅和叶明联姻,这一点不仅出乎了叶伟霖的意料,同时也让他受宠若惊。 于是,在见过不到三次面的情况下,叶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刘畅的求婚。 “你的意思是,在叶伟霖不知道的情况下,叶云和王琛还有联系?”楼夕略带推敲地看着叶明,开口问道。 “是。”叶明的语气里几分是惋惜,“王琛是个好男孩,原来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嫁给了刘畅,我父亲就能放弃替妹妹决定人生的念头,想不到还是如此。” “能冒昧问一句,您在国外学的是什么专业?”楼夕忽然想起叶伟霖有关叶明“谎话连篇”的说辞,几分是试探。 “艺术设计,”叶明直言不讳,“我不喜欢经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听从你父亲的说法,回来联姻?”江炎接过话,直中红心。 “因为小云,”叶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神色黯然,“在我准备回国的前一周,小云和我说她有了心上人,父亲不同意,希望我能想想办法。我很快就和父亲通了电话,他表示,要想他不干涉小云的自由也可以,但前提条件是要用我自己的自由来换。”   ☆、第31章 血色玫瑰(三) 叶明说得真切,情到浓处竟是不自觉得湿了眼眶。 “如果叶云要代表叶氏联姻,你知道对象会是谁么?”楼夕安抚性地握了握叶明的手,极为自然地接下话来。 叶明摇摇头,过了一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双眉紧皱,“有一个人,但是我不确定。” “说说看。”楼夕温和地说着,语气里多得大约是鼓励的成分。 “郑少君。”叶明有些犹豫地念着,“就是之前新闻里经常介绍的,留学归国后成功投资了好多公司的‘钻石王老五’。” 郑少君这个人楼夕略有印象,大约还是很久以前,楼夕刚到刑侦队的时候,办过一个民事纠纷,其中被纠缠的金主,似乎就是叶明口中的那个“郑少君”。 叶明并没有在警局多做停留,似乎同前往叶氏时候一样的神色匆忙,大约四十分钟后,便急急忙忙地和楼夕等人告了别。 “队长,”邵宇盯着屏幕的脸上不满显然,“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就是企业商战里的常见纠纷?既然叶伟霖一口咬定叶云没有失踪,加上他说叶明有说谎史,我觉得根本没必要立案。” “如果人人都和你这么想,还要警察做什么。”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话倒也说得不重,“这个案子疑点太多,退一万来说,即便叶伟霖和叶明中间有人说谎,叶云目前失踪失联,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可是叶伟霖不是说叶云只是和同学出去玩两天?”邵宇回过头,不无疑惑地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见到叶伟霖,”楼夕自顾自地说着,脑海里不断闪过叶伟霖说话时候的细微神情,“要知道,叶伟霖这类人对警察的戒心,往往比普通人要高很多。” 邵宇低头想了想,表示同意,“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叶云手机送到之后先进行技术检验,”楼夕有些无奈地转过头,眼里满是江炎黑如深渊的双眸,“另外,大概也是时候去见见老熟人了。” 之所以称郑少君为“老熟人”是因为楼夕和他之间,除了普通警民关系外,郑少君还曾在案子结束之后,花过不少人力物力追求楼夕。 这事发生在楼夕刚进队伍的时候,因此,像邵宇这样的新人也并不了解。 不过,想起那时候郑少君的大手笔和高调得让人发指的追求手段,楼夕果然还是心有余悸。 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也总该平复了罢。 楼夕托着下巴看着身旁目不转睛的江炎,不由这般想到。 因为邵宇事先同郑少君助理打好关系的原因,楼夕等人到达郑氏之后几乎一路通畅,也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直达电梯的速度极快,大约也只是几十秒的功夫,便是“叮”地一声开了门。 鲜花满目,琳琅万分。 楼夕有些吃惊地看着这方打扮得女生女相的地儿,转眼却瞥见一旁笑脸盈盈的“老熟人”。 “好久不见啊,楼队长”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道,郑少君伸出手,语气挪揄,“这是给您的见面礼,怎么样,布置得还合您心意?”语罢,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炎。 楼夕冠冕堂皇的笑着,却是分明看到郑少君眼里瞬然凝固的笑意。 “这位是……?” “江炎。”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郑少君的桃花白面,江炎一个箭步上前,竟伸手相握,“省厅犯罪心理专家。” 不知为何,江炎和郑少君的首次会面,就在这样极富火药味的气氛下展开了。 楼夕有些尴尬地扫过两人,硬着头皮开了口,“郑先生,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像您打听下有关叶氏总裁叶伟霖的小女儿,叶云的一些情况。” “叶云?”郑少君低头想了想,语气狐疑,“她怎么了?” “叶云小姐近期遇到了些麻烦,所以申请协调。”楼夕下意识地说了谎,目光却始终不离郑少君的一举一动。 “就那些个大小姐能有什么事,”大约是相信没出什么事的模样,郑少君的语气瞬时轻松了起来,漫不经心,“楼队长,如果有空对这些无用的人下功夫,何必不花点时间好好考虑下我们的关系?” 对于郑少君的轻佻,楼夕早已是习以为常,她抬起头,神色不变,“郑先生,首先,我不认为叶云小姐是毫无用处的人,其次,今天来找你,主要也是因为你和叶小姐的联姻关系。” 郑少君显然没有想到楼夕的知根知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是极快地痞起脸来,“想不到队长你都知道了啊,怪不得对我这么冷淡。不过事先声明,我和叶云,可是什么都还没发生。” 楼夕一脸苦笑地看着郑少君满心撇清关系的模样,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郑先生,公事公办,如果您不愿意配合警方调查,大可以直说。” “诶,别啊,”大约是怕楼夕真心动气的关系,郑少君的收起笑容,语气也是不由地利了几分,“我配合,配合还不行么。这里不方便说话,不介意去我办公室聊聊?” 话音未落,一脸恭维的助理便是小跑着从角落里走了上来。 “您好,我是郑少的秘书秦逸,两位这边请。” “你和他很熟?”一路随秦逸拾阶而上,江炎忽然偏过头,低声问道。 “没有……”楼夕有些无奈地答着,却倒也是大实话,“我当时不过是帮他办了个民事纠纷的案子,谁知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一直是这幅样子。” 看着面前人的无辜窘样,江炎挑起眉,满意地笑了,“不知者无罪,原谅你。” 原谅我? 楼夕默默重复地江炎的话,好一会儿,才是缓过神来。 什么叫原谅我?我明明就什么都没做好么。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之后的谈话过程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郑少君和叶云并不熟悉,就算往牛角尖里说,顶多也是见过一面的程度。然而,由于郑少君最近在海外投资上大笔亏空,一时间,继续现金流来缓和情况。 “所以,你和叶云联姻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套现?”楼夕飞快地记录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不全是,”郑少君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更大一部分,是希望可以得到叶云姐夫,刘畅的支持。” “这怎么说?”楼夕对刘畅的了解不过皮毛,毕竟邵宇那里还没开始排查,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刘畅的身价高得都可以买下整个C市了,”郑少君瞪大眼睛说着,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得任何的夸张成分,“何况刘家的生意网络遍布全球,能够和他结亲,必然对郑氏百利而无一弊。” “撇去商业因素不说,你和叶云在私下有没有联系?”楼夕抬头瞥过郑少君侃侃而谈的嘴脸,话题猛转。 郑少君摇头表示否定,却又忽然笑出声来,“怎么,楼队长,你见不得我和叶云联系?” “既然没有,那我们也不打扰了。”楼夕实在不愿在郑少君的这里再作久留,满屋的挑*逗气氛扰得她莫名的心烦意乱,“谢谢您的配合,郑先生。” “不一起吃个饭再走么?楼队长?”眼见着楼夕一路远去的背影,郑少君忽然地叫出声来,“如果愿意陪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哦。” 说完,竟是故作姿态地顿了顿。 “有关叶云的秘密。” 不知是着了什么道,江炎竟是一口答应了郑少君几乎无理的请求。 楼夕一脸无奈地跟在两人身后,随而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秦逸塞上了车。 “郑少,两位警官,请坐稳。”秦逸小心地调节了下后视镜,毕恭毕敬。 如果江炎是冰的话,那么郑少君就是火。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楼夕几乎快要被郑少君接连不断的冷笑话塞得透不过起来。 “郑少,我们到了。”好在,秦逸及时停了车,并极为有效地打破了这般几近尴尬的氛围。 “这么快?”郑少君略显不满地看着他,开门下了车,“算了,剩下的,下次再和楼队长说罢。” 法式餐厅灯光朦胧,三三两两的情侣沿窗坐着,倒也是好一番的浪漫精致。 只不过,在这样的餐厅跟郑少君这样的人吃饭,楼夕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 也就只好祈求他尽快切入正题,她也好少受“折磨”。 “这是C市最好的法式餐厅,”郑少君反身坐下,下意识地瞥过江炎,“我想,江先生应该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江炎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几近低沉的应答里却是叫人困惑的熟悉,“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尽快切入正题比较好,不是么。” “你开口我又怎么会不说,”郑少君有些好笑地看着江炎的满脸肃意,戏弄的语气里竟是生生多出几分悲怆,“只怕说了,也不能避免必然的结果。” 楼夕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一来一往的两人,不由地思虑几分。 这样毫无顾忌的对话,莫不是似曾相识。 她回过头,分明是看见江炎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动。 是不愿、不甘、还有从未见过的感伤。 却在下一秒,生生被抹去。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必然结果。”江炎抬起眼,深黑的眸子里映过桌面烛光,“不是么?” “算了。”,摇曳烛光下,郑少君的神情模糊得看不清楚,“还是聊聊你们案子的事罢。”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替三人斟上红酒,郑少君低头抿了一口,语气徐缓,“决定和叶氏联姻前,我曾经派人查过叶伟霖一家的底,不过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说?”楼夕伸手结果服务生递上的桌巾,开口追问。 “我拿到的资料显示,叶明和刘畅似乎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从去年六月到今年五月,除了大型公众活动,刘畅在家逗留的时间统共不超过五天。”郑少君的语气不知为何地透过几分不满,带着星星点点的愠怒,叫人分辨不清,“另外,资料上还显示,除了叶明以外,刘畅曾经不止一次地去过叶云家。” “当然,叶明并不在场。”像是为肯定楼夕心中的猜忌般,郑少君猛地灌下整杯红酒,再一次强调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七: 楼夕:瞳,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某瞳:今天是我生日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怎么,你不记得了?(星星眼) 江炎:她确实不记得了。 楼夕:(慌张)没,你别听他胡说,啊,那个,我们说要去哪来着。 某瞳:来人,我要换主角(哭晕在厕所) ———————————————————————————————————————— :3 时光飞逝,真是岁月催人老啊,笑。 生日小剧场,望大家喜欢。 以后也会认真更文的,抱拳。   ☆、第32章 血色玫瑰(四) “你的意思是,叶云和刘畅间有不同寻常的特殊关系?”楼夕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愕,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委婉。 “不用说的这么隐晦,”郑少君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忽然笑了,“只要叶氏肯给钱,我本身并不介意这种荒唐的关系。毕竟她做她的,我玩我的,到头来也不过是互不相欠。” “这就是你在商场这些年摸爬滚打学到的东西?”江炎皱起眉,语气里竟是有些惶惶的怒意。 “是,”郑少君看着江炎,嘴角的笑容一时间肆无忌惮开来,“至少,我不再需要为无能为力的事去做改变。” 不知为何,这顿饭吃得楼夕很是压抑。 这种压抑不仅仅来自于环境和对话的不协调性,更多的,是来自于江炎和郑少君间令人难懂的敌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郑少君挥手买了单,随而反身站了起来,“一会我会让秦逸送你们回去,今天说得有些多了,我需要自己散散心,二位还请自便。” 郑少君独自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孤寂,楼夕回过头,猛然看见江炎眼角的一抹暗意。 秋夜的风果真还是吹得人有些凉的,一路跟着秦逸上了车,楼夕却禁不住直打冷颤。 “不知道两位对今天的晚餐还满意么?” 秦逸依旧是先前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楼夕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作接应。 “自从知道叶氏的事情之后,郑少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像是看透了楼夕的心思一般,秦逸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毕竟像他这样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落到现在需要靠这种不实婚姻维持企业的下场,换做是我,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叶云和郑少君联姻的事?”楼夕不动声色地问着,黑夜模糊了神情。 “不仅是我,整个圈子大概都知道了,”秦逸的语气略显无奈,“郑少本来想通过叶云得到刘畅的资助,谁知道叶云和刘畅有一腿,如果这是真的成了,恐怕也只能是里外不是人。” 叶明和刘畅,刘畅和叶云,叶云和郑少君。 这场三角关系里,总有人会因为叶云的失踪而获益匪浅。 楼夕低头想了想,再不作声。 待到江炎取完路虎,已经是快十一、二点的模样,一整日的奔波多少消耗得楼夕有些力不从心,也便是才上车没有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红灯停,江炎有些出神地看着身旁人安静的睡颜,不知为何地一阵心疼。 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想过会在他乡异地再见郑少君,也从未想过当年那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之深。 楼夕,就算有些事始终无法改变,我也会用尽全力保全你的幸福。 江炎抬起眼,黑瞳一如深渊。 次日。 因为案子的关系,众人皆一早到了警局。 楼夕啃着江炎带来的半个菜肉包子,一边转手翻看着邵宇刚刚打印出的检验报告。 “跟叶明所说的一样,这只手机里所有的通信记录仅限于叶明、王琛和刘畅。”邵宇有些失望地说着,语气里多少有点泄了气的意思,“和叶明说的一样,我们在叶云手机上查到了那条‘救我’的短信。” 楼夕点点头,“其他方面呢?人员排查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基本都是我们掌握的资料,不过……”邵宇偏头想了一会,顺手接过楼夕手里的资料,连翻数页,“据一些不可靠消息称,在叶明和刘畅联姻之前,刘清水就曾不止一次地向叶伟霖提过吞并叶氏的请求,但都被他以不妥为由逐一拒绝。” “照理说刘氏要比叶氏大很多,叶伟霖的拒绝似乎没有理由?”楼夕皱起眉,喃喃自语。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邵宇指着左下方的一行数列说道,“但是根据刘氏的内部财政报表显示,因为刘大公子的风流倜傥,刘氏近两年已经开始入不熬出。虽然表面光鲜,但刘氏已经吞并了好几个做的比较好的小型公司来缓解资金对冲。” “所以,刘清水选择让刘畅和叶明联姻其实更大一部分,是想借机更好地拿到叶氏的股权?”楼夕低头审查着手里的数据,猛地一惊。 “还有一种可能,”江炎淡淡地看着满桌的报表资料,神情漠然,“那就是,两家联姻不久,叶伟霖就知道了刘清水的把戏和刘畅、叶明、叶云间的不正当关系,因此迟迟不肯将股权让给叶明,同时极力促进叶云和郑少君联姻。” 一时间,空气里溢满是阴谋的味道。 楼夕抬起眼,刚欲接话,却是忽然被休息室外不断连播的早间新闻吸引了视线。 “据最新消息报道,C市著名地产商叶伟霖先生在今晨不久宣布辞职,目前决议正在等待叶氏集团董事会通过,知情人士称,叶伟霖这次的辞职决定或许跟业界谣传的,让刘畅接手整个叶氏的消息有关。” 楼夕“噌”地站了起来,极为默契地跟着江炎走了出去。 “诶,头儿?”邵宇看着散落了一地的资料,极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色路虎一路奔驶,楼夕皱起眉,再次理了理心中线索。 “看来外界的传闻不假,刘清水为了接叶氏这个摊子,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楼夕扭头看向窗外,一脸鄙夷。 “叶氏是块肥肉,最近几年C市发展迅速,房产开发自然炙手可热。”江炎的语气冷漠至极,“换句话说,既然谁都想得到这块肥肉,而刘畅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搞定叶伟霖的两个女儿,何乐而不为呢?” 楼夕点头表示同意,继而问道,“照理说,刘家只需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收购叶氏,刘清水又何必花这么多心思来逼叶伟霖下台?” “虽然叶明嫁给了刘畅,但刘畅对叶明怎么样叶伟霖自然是看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叶伟霖对叶明出尔反尔,想要叶云嫁给郑少君的原因。当然,如果不是叶伟霖铁了心不让刘清水拿到叶氏,刘清水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狗急跳墙。” “你是说,从头到尾,叶伟霖都没有想过将资产交给刘畅和叶明?”楼夕望着渐渐映入眼帘的叶氏大楼,不由是几分惊愕。 “没错,”江炎眯起眼,神色不定,“第一,叶明在经商方面毫无头脑,如果将叶氏交给她,最后只能落得一败涂地的结局,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会由刘畅来接手整个企业的管理。其次,既然叶伟霖心里知道叶云和刘畅的关系,为了保住叶家面子,就算叶伟霖知道是刘畅挟持了叶云,他也一样不能有所动作,只能乖乖让位。” “但是,刘清水和刘畅绑架叶云也只能是一时之计,难道就不怕一不小心就被叶明知道了自己的计谋?”楼夕的语气里几分是迟疑,毕竟叶明也是这起案子里不容忽略的重要角色。 “你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江炎停了车,神色淡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叶明也是绑架叶云的一员。” 叶明? 楼夕几乎惊愕地在心底重复着江炎的话,回忆里叶明的形象却渐渐拼凑成了逻辑下的可疑模样。 确实,从最开始的报警到最后的求救短信,一切的一切,好像摸清警方底细般的了如指掌。 刻意避开和叶伟霖对话并不是真的由于父女过节这样的原因,更多的,可能是怕谈话间露出马脚。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郑少君和叶伟霖都已经知道了叶云和刘畅的关系,叶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叶伟霖从一开始就说叶明“爱说谎”的特性,恐怕十有八*九为真,因此也不怎么待见叶明这个女儿。对父亲的仇恨和对妹妹与丈夫关系的不堪,都有可能是叶明加入这场争斗的起始原因。 “但是,如果叶明也是绑架人员之一,又何必冒险报警?”尽管已经理出了大致方向,楼夕心里却依旧总觉得有些什么结障碍在。 “极有可能是刘畅对叶伟霖的表现不满意,”江炎的语气竟不知觉地带了些无奈,“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叶明可能认为刘畅在拿到股权之后会对叶云下毒手,因此,希望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叶云救出来。叶明恐怕从一开始就拿走了叶云的私人手机,一方面是为了骗过刘畅,另一方面是为了在关键时候为警方提供‘可信证据’。” 楼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忽然看到叶氏门口夺门而出的熟悉身影。 “是叶明?!” “下车,”江炎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跟。” 叶明一路走得匆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叶氏出来后身后紧追不舍的两人。 而另一方便,江炎和楼夕多少也算科班出身,面对叶明这样毫无经验的嫌疑人,自然也无需太费周折。 几经回转,在东张西望了好一阵之后,叶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离叶氏不远的一处废弃小厂房。 “走的这么急,应该是想趁董事投票会结束之前放叶云走,”江炎低声下着命令,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明渐行渐远的身影,“通知邵宇调人过来控制现场,刘畅随时可能出现,切忌打草惊蛇。”   ☆、第33章 血色玫瑰(五) 叶明多少是有些慌的,空旷的废弃工厂里,一路踢踏的只有自己的零星脚步。 “小云?……小云?……”叶明四处张望着,尽力压低的声线里微微有些颤抖。她多少还是怕的,带着几分难以言语的愧疚。 “你叫我?”谁知回答叶明的,竟是身后神采奕奕的声线,“姐姐。” 叶明猛地转身,可是身后哪里还见得到五花大绑一副可怜模样的叶云,取而代之的,是叶云眼里□裸的直视和嘲讽。 “你……”叶明一时语塞,半晌,才是接上话来,“小云……你……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怎么,你还盼着我有事?”叶云挑起眉,语气里微微听得出怒意。 “不……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叶明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距离董事会结束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还带不出叶云,估计姐妹俩都凶多吉少,“他马上就回来了……你,你快走。” 只是,回答叶明的却是叶云嘴角不堪入目的嘲讽,“呵?快走?你倒是说说,是我走还是你走?” 叶明只以为叶云是小孩子脾性,或是记恨着自己当初配合刘畅的狠心,一个箭步冲上前,二话不说便是拽住了叶云的细腕,“小云,这整件事都是姐姐不对,你先走,听话。”语毕,又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新的手机塞进叶云手里,“带着这个手机,立面有我和王琛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一定跟你好好解释整件事,好不好。” 剧情的发展明明应该是叶云痛哭流涕地感谢叶明的救命之恩,只是,那样的流线只能发生在叶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叶云有些好笑地看着叶明,稍稍一用力,便是甩开了叶明缠上的双手,“我说,我的好姐姐,怪不得爸爸从来都不肯把公司交给你,原来不是你没学过管理,而是你确确实实就笨得无可救药。” 叶明有些懵地看着叶云,眼里溢满的分明是面前人熟悉脸上的奸险笑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叶明,”叶云无不讽刺的语气里慢慢是轻蔑,“还是你真的以为这场戏只有你一个人在演?” 叶明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从开始的策划到现在,难道不都在为刘畅和自己的双宿双飞做准备么? 叶云顾自走上前,伸手抬起叶明几乎迈进胸前的下颚,“绑架是犯罪,我的好姐姐,这你都没想过?” 叶明惊得一声冷汗,却被叶云的指尖钳得动弹不得,只好生愣地看着她,没来由的恐慌,“我……我知道……所以……所以我才来……” “才来放我走?”叶云手一松,眼里满是叶明吃痛的神情,“可是,我走了,警察不就没有人证定你的罪了?” 叶明猛地瞪大眼睛,全然不敢相信叶云的话,“你说什么?……不是……我是为了你……你不走,他……他会杀了你的……” 叶云看着叶明的狼狈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是毫无遮掩地肆无忌惮开来,“姐姐,你是说,姐夫会杀了我么?” 接踵而至的是叶云如鬼魅般的冷笑,一点一滴,竟让叶明忽感窒息。 “可惜啊可惜,我的好姐姐,你只算到了第一步,却怎么也没料到第二步。”叶云亦步亦趋地靠近叶明,竟是一个不注意,生生铐住了叶明冰凉彻骨的双手,“你以为做只鸵鸟就能无视我和姐夫之间的感情?告诉你,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就是要让你和那个老顽固去死,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刘畅接手叶氏,白首到老!” 叶云的话针针如刺,一下嵌进叶明本就不堪一击的血肉里。 “你们……”叶明只觉是头晕目眩,一时间,原本深藏的痛楚竟是那样毫无预兆地铺满全身。 她又怎会不知道叶云和刘畅的关系,自己的丈夫不回家反而不停地往妹妹家里跑,甚至当着自己的面毫无忌惮地同叶云*,一切的一切,叶明只不过不愿去想而已。 从小到大,叶明处处都让着叶云,只要是叶云喜欢的,叶明怎样都不会去抢,甚至拱手相让。 只是这一次,当她终于不愿再退后的时候,叶云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方式逼她放手。 叶明垂下眼,泪水不自觉地浸湿了衣襟。 “小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寥寥几个字,如泣如诉,仿佛恳求。 叶云用力将叶明甩到墙边的木质椅子上,不顾她的泪流满面,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地将她绑好,“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 叶云气喘吁吁地答着,一时提高了音调,“因为我恨你。恨透了你。你以为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在让我么?放他*妈的狗屁!从小你就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导致那个老顽固把所有的东西都强加在我身上。我们一样都出国,你自说自话选了艺术专业,你知道这对我来说面临着什么吗?还有王琛,我告诉你我爱他,你做了什么?你在他面前谄媚,打扮得花枝招展,你知道我们分手的理由是什么吗?是他,他王琛,他*妈的看上了我的好姐姐!!!” 叶云几乎咆哮得吼出这一段话,不知是委屈还是恨意,眼眶微微沾湿了几分,“所以现在,我要把你强加给我的全还给你,我的,好、姐、姐。” 叶明愣也似地看着叶云的失常,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强加任何东西给叶云,即便到现在,她想要的,只不过是活得自由、不受控制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叶云掐指算着时间,面色也渐渐平息下来。 废弃工厂里,只留下姐妹俩熟悉的呼吸。 “小云,”半晌,叶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事到如今,她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减轻叶云对自己的恨意,“我从来没想过强加给你什么,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哟。” “少废话。”叶云早已恢复了冷静,一脸鄙夷地扫过叶明梨花带雨的双颊,不愿接应。 叶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这是一盘什么样的棋啊,可笑得让叶明自己都力不从心。 只不过,刘畅迟迟都没有出现,叶云、叶明等到的,是全副武装的特警围堵。 “你们……”叶明不知所措地看着楼夕,神色万变。 而另一边,猛然回过神来的叶云一个劲地试图挣脱那处拷上的双手,眼神里全然是不愿演示的怒意,“你们来做什么?你们来……做什么!” 也不知,是恨刘畅的不曾出现,还是恨自己的功亏一篑。 楼夕有些无奈地瞥过叶云,转而走向叶明。 “跟我走一趟吧。” 楼夕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形容的安抚,叶明有些感激地点点头,抽泣的双肩微微颤动。 “谢谢你,楼队长。” “刘畅呢?你们把刘畅怎么样了?”昏暗的审讯室里,叶云极为不满地看着楼夕和江炎,语气里全的不耐显而易见。 只不过,楼夕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这般叫嚣,轻轻掸了掸衣襟,语气沉凝,“刘先生因不法内部交易被捕,目前正在市检察院等候聆讯。” 叶云有些惊愕地看着楼夕,却怎样也看不出她脸上说谎的痕迹,“不可能,什么不法交易,公司的位子是老顽……我父亲亲自退位给他的,除非董事会全票否决!” 楼夕挑起眉,淡淡地说,“叶氏的接手对刘先生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刘氏公司近年来的经营情况和股票买卖交易。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刘畅先生参加过不少倾向性金融犯罪操作。” 叶云本身就是经济专业出生,又怎会不知道这种做法的严重性。 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叶云眼里隐隐闪出泪光,“所以呢,你们就来抓我?你们想知道什么?叶明难道不该和你们说了么?从头到尾,我都是整个案子的受害人。是她,是叶明和刘畅一起绑架了我!” “叶小姐,”楼夕掏出手里准备许久的录音盒,不急不缓,“刚才废弃仓库里您所有的说辞,还需要我来回放么?” 而另一边,检察院待审室里,刘畅的面如土灰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先生,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您和您的父亲刘清水先生亏空公款,并且通过内部操作强行对其他企业进行收购。”踏门而入的年轻检察官一字一句地念着,从头至尾,都不曾正眼看过刘畅。 “是么……?”刘畅紧咬着双唇,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还有,对于您利用叶云小姐逼迫叶伟霖先生让出叶氏一事,我们也将对您进行追究。” 刘畅愣愣的抬起头,下一秒,竟是有些恨恨地应道,“我就知道女人是靠不住的……” 然后就是接踵而至的淫*秽*脏话,如其初心一般,让人咋舌。   ☆、第34章 血色玫瑰(六) 窗明几净,叶明愣也似地呆坐在另一边的审讯室,忽然抬头,便见楼夕跻身而进的身影。 “你来了。”叶明有些讪讪地笑笑,听得出的心力交瘁。 楼夕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叶明的眼里透过点点昏暗,“就算我不说,叶云估计也全都招了。”语罢,叶明嘴角晃过一丝苦笑。 “值得么?”楼夕翻弄着手里的资料,淡淡地问。 “谁知道呢。”叶明摇了摇头,笑了,“就好像我从没有爱过刘畅,到头来还不是被他的誓言*了头。” “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楼夕的语气里透出点点心疼,“只是在我看来,这样无谓地搭进自己的未来,真的不值得。” 叶明抬头看向楼夕,神情复杂,“也许吧。” 寥寥三个字,却是说不尽的酸甜苦辣。 楼夕合上手里的资料,竟是一时无话。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队长,你也不必为我感到不值,”像是看穿了楼夕的心思一般,叶明轻声说道,“倒是你,不要错过了江警司。” 楼夕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惊讶,“你……怎么……” “经历多了就知道了,”叶明笑了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带着欣喜的笑容,“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那个人一样,温柔的、心疼的、却又是极力掩饰着的。像个孩子一般,明明眼前就是自己心爱的糖果,却又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守护者。” 叶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内里却分明是几分的欢愉。 “这个人,是王琛?”不知为何,楼夕忽然想起录音里叶云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是,”叶明毫不避讳地应着,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荒芜,“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向他表白的那一晚,小云兴冲冲地告诉我,王琛答应和她在一起了。他和我说过无数次那是个误会,可是误会又怎么样呢,小云那么喜欢他,我又怎么可以横刀夺爱。” 楼夕有些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叶明,却比先前的任何一次的她都要荒凉无助。 “等我出来的时候恐怕他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叶明顿了顿,语气嘲讽,“这就是有缘无分罢。” “坦白从宽,何况你的案子情况复杂,不要这么悲观。” 楼夕的安慰显得有些生硬,叶明抬头看着她,又是笑了,“我还想多待几年呢,这样就不用再去面对叶伟霖和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那个人一样,温柔的、心疼的、却又是极力掩饰着的。” 一路从审讯室里出来,楼夕脑海里不停重复着叶明刚才的话语,却是一抬头,猛地撞上江炎迎面而来的目光。 带着几分心疼地,那样温柔却又小心翼翼地目光。 楼夕扬起嘴,笑了。 也许叶明说的对。 只是,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是前提,我也愿和你白首共进,江炎。 江炎自然早已注意到面前人脸上的笑意盎然,一把抬起手,二话不说便将楼夕拥进怀里,“这么高兴?” 楼夕这才是注意到自己全然被人包裹的样子,又想起刚才的小心思,禁不住脸红一片。 “没什么……就是和叶明聊了聊,”楼夕硬着头皮接了话,“对了,叶伟霖那里怎么样了?” 却是话音未落,便见江炎眼里一闪而过的几分深意,“还是决定放弃股权,”江炎顿了顿,神色淡淡,“经过董事会投票,最终决定让郑少君替代叶伟霖接管叶氏。” “郑少君?”楼夕满脸愕然地重复着江炎的话,心里却不知为何地收紧了几分,“那叶明以后会怎么样?” 江炎低下头,双手紧紧环住面前人小小的身体,“郑少君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叶明之后出来了,也总会有活路。” 楼夕乖巧地点点头,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眼来,“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 江炎极为明显地愣了愣,略显迟缓的语气里竟是带着些愧色的种种,“好。” 他答得利落也不勉强,却是不知为何,紧紧地刺中了楼夕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 正如楼夕先前所想的那样,江炎和郑少君确实从前相识。 那大概已经是三、四年前时候的事了,同为当地各自警校的杰出学员,江炎和郑少君同时被调遣参与某起重大人质绑票案的调查和后期追捕工作。 因为对案情早有分析准备,整个案件的前期工作进展得极为顺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绑匪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对生的希望,企图反扑。 这对于当时专攻犯罪心理的江炎和郑少君而言,可以说是极为致命的推断漏洞。在整个专案组熬夜工作并和犯罪嫌疑人进行了超过48小时的喊话后,最终换来的却依旧是绑匪和人质的同归于尽。 江炎又怎会不记得,那个漆黑的地窖里,少女泪流满面的容颜,带着奄奄一息的生命,用尽力气冲他喊了一句,“对不起。” 短短不过三个词,却让江炎怎样都回不过神来,分明是自己的推断错误让她丧了命,在最后的最后,她却试图来安慰他。 同样震惊地,还有一旁呆若木鸡的郑少君,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在地窖里待了许久,直到当时的专案组组长带人架走了受害人的尸体。 “我记得那女孩是叫玉砌,雕栏玉砌的玉砌。”江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他偏过头,不愿让楼夕看见自己面上的表情,“听说案子结束不久之后,郑少君就回绝了省厅的聘任去了美国,没想到,却让我在这种场合和他见了面。” “至少,我不再需要为无能为力的事去做改变。” 楼夕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郑少君的话,像是某种利刺一般,深深扎进回忆的深潭里。 可是却不知为何,江炎所说的这个案子,怎么听都是熟悉。 楼夕低下头,却在下一秒,生生滚进翻江倒海的情绪里。 这哪里是熟悉,明明就是当年学院派给自己的案子。 她又怎会不记得,当时,系主任极为愧疚的说辞。 “实在不好意思,楼夕。后来院里想了想,因为案子比较危险,难度系数又比较大,还是决定换人去省里支援。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只不过听关系比较好的教员说,换人的原因并不单纯如此,而是因为替换楼夕的那人主动要求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 当年的楼夕因为这件事着实是气到不行,却在不久之后,便听到案子失手的消息。 整个案件的调查和撕票过程一时间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尽管听到的都是些谣传版本,其惊悚程度却足以让楼夕略感后怕。 “为什么?”楼夕抬起头,眼里满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因为怕你受伤。”江炎轻声说着,环住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很害怕。” 楼夕分明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悄然滋生。 “谢谢你。”楼夕回过头,笑了。 江炎就这样有些傻愣地看着她迎面扑来的深吻,合着女子熟悉的甜腻气息,一点一点,浸满他的唇间。 真好,楼夕。 有你真好。 午后斜阳。 两人回到迎宾大厅的时候,局里不知为何已是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人。 “怎么了?”楼夕顶着满脸潮红,有些尴尬地推了推不远处干站着的邵宇。 “啊,队长啊。”邵宇皱着眉头转过身,却在看到楼夕的一瞬间,喜笑颜开,“不可能吧,这么大排场你竟然不知道。”语罢,便又心领神会地扫过江炎嘴角隐隐绰绰的唇印,笑得是更欢了,“这可是叶氏郑少专门为了感谢你……和江警司,送来的。” 楼夕恰当好处地白了一眼邵宇的扬眉窃喜,踮起脚尖看了看。 不大的接待厅里,大大小小堆了不少的水果花篮,还有几面印得鲜红的锦旗,飘然刺眼。 楼夕皱起眉,她本就不是喜欢张扬的人,这样一搞,便更是不得她心。 谁料却是刚要撤退,便被人群中央熟悉的声音硬生生叫了住。 “楼队长,”白面桃花,郑少君眯起眼睛笑着,一脸欢愉,“先别走啊,我正找你呢。” 接踵而至的,便是从内到外齐刷刷扫来的目光,还有陆陆续续的小声议论。 “我们队长这次可是破了大案,郑少这样的金主,指不定会送什么礼呢。” “别胡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局里作风不正,我估计人家也就是来道谢的,只不过排场做的大了些。” “我怎么听说以前郑少可是追过我们队长?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来,都是听老前辈说的。” “你看你,就知道鸡婆,到时候被江警司听到了,看他不好好治你。” “哦,对哦,我看队长和江警司最近发展得也不错,难道是三角恋?” …… 楼夕一脸尴尬地迎面上前,耳边充斥着零零碎碎的闲言碎语。 “你不用搞这么大排场,我不喜欢。”抬头望着郑少君的一脸期待,楼夕扬起眉,不冷不热地说道。 谁料却在下一秒,生生触到那人极为逼近的呼吸,贴着耳畔,细细得叫人生痒。 “和我聊聊吧,楼夕,”和一脸的痞笑不同,郑少君的语气里分分是情绪,“一会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哦。   ☆、第35章 血色玫瑰(七) 楼夕终究还是没拗过郑少君的坚持,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被那人从局里生拖硬拽了出来。 “我猜江炎应该已经和你说过当年的事了吧。”郑少君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满是笑意地脸上一瞬扬起的是几分没落。 楼夕点点头,轻声说“是”,却又忽然定了定,语气试探,“为什么要离开警校?” 郑少君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抬手点起一根烟,“你知道么,玉砌,也就是死的那个人质,是我爱了很多年的女人。” 楼夕有些惊地愣了愣,恍若自语,“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郑少君似乎并不在意,继续着话题,“别说是你,当时参与案子的,包括江炎,也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玉砌家的关系,我们一直维持着地下恋情。”语罢,郑少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分明是几分湿润。 “她已经去了,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罢。”楼夕低下头,心里隐隐有些抽痛。 吞云吐雾中,楼夕看不清郑少君的表情,她有些迟疑地顿了顿,不愿去深究那处感伤,“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半是怜惜,半是困惑。 “因为不想江炎和我一样,”郑少君猛吸一口烟,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失去深爱多年的人,无论对谁,都是永世不能忘怀的折磨。” 深爱多年? 楼夕的脸上写满毫无掩饰的困惑,郑少君就这样看着她,忽然笑了。 “照他这样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和你说,总之保护好自己。江炎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语罢,也是不合时事地补上了一句。 “不过看不上我郑少,也是你没眼光。” 楼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而刚接手叶氏的郑少君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时间,短短几分钟后,便匆匆和楼夕告了别。 “叶明的事我会处理,”像是为了安定人心般的承诺,郑少君背过身,声音轻如蚊吟,“不用担心。” 楼夕有些懵地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思绪混乱。 “因为我怕你受伤,很怕,很怕。” 江炎的话回荡在脑海里,楼夕低下头,心中如翻江倒海般,五味陈杂。 所以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自己么。 回忆倒叙,楼夕忽然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领奖台上吟吟致辞的男人。 “大家好,我是今年的发言代表,江炎。” 还有他不经意抛向自己的温柔笑意,带着几分难以言语的执着情绪,一点一点,从记忆里倾囊而出。 楼夕猛地摇了摇头,而自己对江炎的印象,却如开了封的密封罐头一般,再难收拾。 时间过得飞快,也因为终于结案的关系,众人破天荒地准时下班了一回。 习惯成自然,楼夕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跟着江炎上了路虎,却是一坐下,又想起早些时候自己和郑少君的一番对话。 苍白的小脸上隐隐扬起几分红晕,楼夕微微低下头,心生一计。 一路拾阶而上,江炎跟在楼夕身后,却是纳闷这小妮子怎么一路无话。 他忽然有些担心起先前让郑少君单独同楼夕谈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原本毫无表情地脸上,也竟是微微带上些起伏。 “卡啦”一声,明晃晃的客厅灯照得江炎有些慌神,他有些木然地换下鞋,却生生迎着面前人抵上胸膛的俊俏。 “江炎,”楼夕的眼神清亮,带着几分羞涩的调皮,“听说,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了?” 这是第一次,江炎竟是被楼夕的寥寥几句拨弄地乱了阵脚,仿佛被人揭穿秘密的孩子一般,男人英俊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涩意。 他抬起头,听见自己快如急鼓的心跳。 “楼夕,”一把将面前人搂紧怀里,江炎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吻了下去,“没有人告诉你,有的问题问出来,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么?” 怪只能怪我们亲爱的楼队长机关算进却没想到这一环,楼夕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瞬时烧得发烫,却又被那方大手紧紧地箍着身子,怎样都动弹不得。 “楼夕,”江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含情脉脉,“是,从五年前开始,你就是我认定的女人。” 话音未落,他的吻便又如陨石落地般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从唇间渐渐下滑,直到听见她有些把持不住地支吾声。 回忆一点一点浸满思潮,楼夕闭上眼,脑海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周末的自习室里,他不就是那个总坐在自己身后的安静男生? 学院活动上,他不就是那个三番四次与自己相遇的路人? 实战演习中,他不就是那个为掩盖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首轮出局的队友? …… 男人的气息一点一点蔓延全身,楼夕的身体热得发烫,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尖划过的痕迹,羞涩地颤抖着。 “我想要你,楼夕。”江炎灼灼的眼神下,楼夕坚守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消散殆尽。 他反手抱起她,一把推开卧房的门。 气氛缠绵,江炎颤动的双手划过她的玲珑娇小,一尺一寸,都是他难以忘怀的欢喜。 这是此身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楼夕只觉得自己宛若只舟一叶般,随和他的不断推行,缓缓向前。 他怕伤了她,所以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得小心翼翼,带着发自内心的爱*慕,倾盆洒下。 “疼么?”闭了灯的卧房里,楼夕分明是看到他柔情似水的目光。 顶着烧得发烫的双颊,楼夕猫起身子躲进他怀里,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楼夕只觉如漫步满天星辰般的欲罢不能,而后便如被人抽空了气力般,软绵绵地瘫倒在他身上。 江炎满眼心疼地望着怀里喘息不止的女人,扬眉浅笑,“我很舒服,楼夕。” 楼夕本就害*臊得不行,谁知他又这般挑逗,不知不觉间,竟是将头往江炎胸口埋得更深了些。 “楼夕,”忽然地话锋一转,江炎眼里闪过一丝痞痞的笑意,“整整五年,是不是也该好好补偿给我一些什么?” 楼夕有些懵地昂起头,却是尚未反应过来便又被他堵上唇间。 “江……江炎……” 朦朦胧胧下,是女子让人欲罢不能的柔声语调。 带着无以伦比的爱意,浸满一整个夜的纠缠。 次日清晨。 楼夕睁开眼,难以言语的酸痛猛然提醒着自己昨夜的意乱情迷。 楼夕低下头,毫无遮掩的白嫩下满是令人羞涩的印记,一时间,红潮未褪的脸上迅速升温,羞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醒了?”江炎一个翻身,牢牢地将睁开眼睛的某人锁紧怀里。 “唔……”江炎的大手毫无顾忌地盖上胸前,楼夕满脸通红地挣扎了几下,终于在发现毫无用处后,生生然妥了协。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形下,室内又是好一阵的交错迷蒙。 事毕。 楼夕满眼嗔怪地看着她,原本酸痛的腰间更是如灌了铅一般,叫人不能自持。 江炎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很是欢愉,“不喜欢?”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怕自己再说些什么就又会“遭受不测”。 只是,身旁人毫无掩饰的完美身形实在是难以忽略,楼夕极力掩盖着内心的小鹿乱撞,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人如孩童般不知所措的模样,又是笑了,“楼夕,这话我应该说过。不过再重复一次也无妨。”江炎眯起眼,停顿的语气里满是笑意,“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你现在这种行为,叫欲迎还拒。” 上述过程如果全全按照我们楼队长的话来说,就是不小心惹了大灰狼,毫无还手之力。 而两人终于从卧房出来的时候,楼夕一脸幽怨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果然是快三个小时的功夫。 这大概是除赖床以外,最令人难以拒绝的“晨起综合症”了。 这一天,相较于周末的平常,楼夕不大的小房子里,幸福得几乎快要溢出水来。 像是最终得到首肯般,江炎洋洋洒洒地在沙发上坐着,二话不说便是一把抱起楼夕放在腿上。 “楼夕,”江炎偏头埋进那处香如凝脂的颈项,语气缓缓,“想知道这五年里发生的事么?” 楼夕回过头,他踢踏的呼吸声搅得她的心搔*搔*痒*痒。 阳光将她的侧脸照得极为好看,楼夕极为讨好地歪着身子,俊俏的小脸就这样懒懒地靠着他。 “嗯。” 她低声应着他,像是终于破获什么秘密一般,兴奋地打了个哆嗦。 而那些明明晃晃地日子里,少男少女的粉色*情怀,就如涨潮的海水般,络绎不解的涌现。 …… 楼夕就这样认认真真地听着他讲着那些五年里发生的事,竟是惶然惊觉,一切的一切,都充斥着自己的影子。 难怪第一眼看到他就浑然上升的熟悉感,那或就是岁月累积下隐隐埋下的果实。 于是在第六个秋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江炎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了期盼已久的点点滴滴。 楼夕转过身,面对着他的俏脸下是拥着男人颈项的小手。 带着熟知却又柔软的体温,轻轻敲击着江炎的心房。 “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楼夕不无打趣地说着,顺而吻上他轮廓分明的额间。 江炎抬起手,拖住面前人软软的下颚,笑了。 幸福的、欢乐的、难以遏制的笑了。 就算没有那五年,我也会再给你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的五年。 直到岁月的另一端,你终于认出我的影子。 哦,当然,几个小时候,A市警局里,季婷惊愕地看着楼夕刚刚传来的短信,兴奋地就快从椅子上跳起身来。 “怎么了?”一旁正襟危坐的郁照也不是头一回看到季婷这幅大惊小怪的模样,不过看架势,估计是大事。 “告诉你也可以,”季婷微微挑起眉,神情暧昧,“就怕你放不下,跑去找我弟干架。” 郁照偏头想了一会,禁不住提高了音调,“你是说,上垒了?” 季婷欢欣雀跃地点点头,一刻都不愿隐瞒。 “想不到还挺快,”郁照低声说着,一眼瞥过季婷脸上的兴奋劲,“不过,季婷。我郁照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双人办公室里瞬然鸦雀无声。 接踵而至的,便是季婷接连不断的,极为讨好地道歉声。 郁照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极力掩饰着心底一闪而过的涩意。 大概也就是这最后一次了,容许我稍稍为自己难过下,楼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八 很多年后,楼夕和江炎成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馒头。 虽说是女孩,小馒头可是像极了楼夕小时候的可爱模样,讨喜得很。 这一天,江炎正陪着女儿在客厅看电视。 小馒头:爸爸,听说你追了妈妈五年才追到? 江炎:(微微惊讶)听谁说的? 小馒头:季婷阿姨(面不改色)。 江炎:嗯,没错。 小馒头:那最后你是怎么让妈妈答应的? 江炎:姜太公钓鱼,霸*王*硬*上*弓。 小馒头:??? ————————我是分割线—————————— 次日,楼夕正在客厅陪女儿玩拼图。 小馒头:妈妈,听说爸爸追了五年才追到你? 楼夕:(超惊讶)你听谁说的? 小馒头:季婷阿姨(依旧面不改色)。 楼夕:这样啊……算是吧。 小馒头:妈妈,爸爸说他最后是靠什么钓鱼和什么上弓追到你的,那是什么意思? 楼夕:(瞬间领悟了馒头的意思,脸红)这个……等你大了再解释给你听。 小馒头:???   ☆、第36章 带刺蔷薇(一) 整个周末,楼夕的小房子里都溢满着浓浓的甜腻气息。 江炎的温柔体贴宛若深秋里难得的温暖,楼夕有些贪婪又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几分是受宠若惊。 当然,更多的,是江炎几近霸道的占据,带着男人特有的渴求和难以匹及的爱慕,满满灌溉着楼夕小小的身体。 当然,事已至此,我们的江警司自然也成功从客厅租客完全跻身为女主人的卧房共享者。 抬头望着小女生似打扮的浅色闺房,江炎下意识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楼夕,”江炎俯□,抬手撩动着身旁人的额前秀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楼夕愣愣地抬起头,却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塞满了一嘴幽香。 倾注了五年的爱恋,江炎心里,早已为楼夕种下玫瑰。 此生今世,非你不可。 夜深寂寥。 C市知名的商业街上却依旧人群攒动,青年男女们说着笑着,仿佛这世界无若就是一场夜归梦。 市政广场边,面色微醺的矮胖男人一把揪过身边女人的臀部,笑脸盈盈,“我说,小倩啊,今天哥高兴,一会可要陪哥好好玩玩。” 女人慌不忙地点点头,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说不清的迷离,“哎呦,哥哥说的话小倩哪敢不听啊……” 胖男人被女人的娇嗔红得高兴,油肥的大嘴一下便堵上了那处的樱桃红唇,“那就让哥哥亲两下……哈哈哈……好,好,舒服。” 摇曳星光下,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却又在下一秒,生生应上了男人的挑逗,“唔……哥哥坏……” “我坏?”油光满面的胖男人笑得肥肉乱颤,他举起手,猛地掏出一沓钞票,“我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到时候有更坏的等着你可别冲我叫唤。” 说完,便又是捏了捏女人圆滑的翘臀,满面猴急地将女人拖拽上了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出租车。 “华亭宾馆,谢谢。” 女人满脸笑意地抱着怀里半醉半躺的男人,漆黑的眸子里竟是几分难以言喻的戾气。 “诶,好了。” 夜色朦胧,年长的出租车司机自然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女人的几分恨恨,一路扬长而去。 天色渐明。 “你好,前台王灿,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华亭宾馆大堂,有些疲惫的姑娘慌不忙地拿起听筒,语气里是职业性的毕恭毕敬。 “607,退房。” 只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惜字如金,语速极快地撂下几个字,便匆匆挂了电话。 王灿抬起头,大约是因为逐渐变冷的关系,明明已经是六、七点的功夫,窗外却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而这一天,本该值班的刘姐推说自家小儿子发了烧,急着要赶回家里,作为整个宾馆的新晋员工,王灿自然也想借此机会和同事的关系,便一口答应下替刘姐值班的差事。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是,不知怎么地,当电梯在六楼停下的一瞬间,王灿心头猛地漏跳了一拍。 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整个楼道里静得听不出任何声响。 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王灿心慌意乱地摸了摸从刚才起就狂跳不止的右眼,竭尽全力地定了定神,抬手刷开了607的房门。 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王灿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面色煞白。 然后是几近掀顶的尖声惊叫,带着几乎用尽气力的喘息,王灿只觉眼前一黑,生生晕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 “头儿,”邵宇冲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挥了挥手,神情肃穆,“正在进行现场取样。” 楼夕点点头,顺手理了理因为匆忙而有些乱套的衣襟,“目击者情况怎么样?” “受惊过度,没什么大碍。” “有什么发现么?”浓重的血腥味难免让楼夕有些晕眩,她皱起眉,低声问道。 “暂时没有,”邵宇的语气里微微有些失望,“现场发现了一些可疑证物,已经送往局里检验。” “死者身份?”江炎眯起眼,一把踏过拦封的警戒线,神色沉凝。 “这是在床头死者背包里找到的,”邵宇从身旁的警员手里结果一处密封真空袋,深红的血迹中,几个深黑字体隐隐可见,“张秦川。” 张秦川? 楼夕偏过头,思绪飞转。 “这是之前炒得很凶的那个公关专家?”却是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江炎生生抢了白。 邵宇点头表示肯定,随而在江炎的示意下,一同进了现场。 楼夕慌不忙地跟了上去,也这才想起似乎是在周六的娱乐快报里,听闻过有关这个所谓公关专家的花边新闻。 整个现场大概只有狼藉不堪四个字可以形容。 滚落一地的床单枕头间,体型臃肿的男人尚且还维持着死前一脸惊恐的神情,放大的瞳孔和微张的嘴唇,生生然一副惨死模样。 “死因是什么?”江炎俯□,低头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尸体。 “连中数刀,”邵宇抬手翻着先前的笔记,小声念到,“刀刀致命,共计二十三刀,其中,有三刀直戳心脏。” 江炎点点头,漆黑的双瞳间思虑不清。 因为张秦川本身的公众知名度,又因为发现现场时惊动了不少华亭宾馆的住客,不到几个小时的功夫,张秦川死的消息便在C市闹得沸沸扬扬。 “本报最新消息,本市知名公关专家张秦川于今晨惨死于华亭宾馆,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据目击者说,死亡现场一片狼藉,具体调查情况,本台将及时跟进案件的调查情况。” “听说张秦川先生长期以来一直情人不断,据不可靠消息称,该案件很有可能是情杀作案。” …… 狭隘出租屋里,一头假发的人一脸平静地点燃脸盆里满是血迹的衣衫,一双媚眸里满是如鬼魅般的阴沉笑意。 “快了,快了。” 略显沙哑的嗓音低低沉沉,如是自语,却又不知。 媒体集中报道的坏处就是,楼夕一行人几乎花了快两个小时的功夫,才躲开各式的记者追击,将张秦川的尸体和目击证人王灿带回警局。 王灿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虽然经过现场警医的安慰调剂,每每想到清晨的那副画面,还是难以避免的心有余悸。 大概也是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因为案子而拥堵的场面,王灿下意识地往楼夕身旁靠了靠,身子骨禁不住的颤抖。 “不要怕,”楼夕安抚性地摸了摸身旁人的黑发,语气温和,“没事的,没事的。” 王灿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里却依旧是数之不尽的恐慌。 “遇到这种场面难免会这样,”江炎瞥过后视镜里相互依偎的两人,极为难得的吐出这样一句话,“不用着急,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们再问。” 语气的似曾相识,简直像是自己说过的话。 他这是,在学着安抚别人? 楼夕有些惊愕地抬起眼,心底缓缓淌过一丝暖流。 只是,麻烦事似乎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才刚踏入警局,楼夕等人便被接待厅里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团团围了住。 “我家姑爷死的冤啊……警察同志,你可千万要为我家姑爷做主……”一脸哭丧的是张秦川的岳母,扮相精致的脸上,硬生生带着几分尚未干涸的泪水。 “秦川绝不会是什么四处惹火的人,等查出是什么人干的,我们张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说话的是与张秦川几分眉目相似的男人,相比就是张秦川的哥哥张立川。 “刘芳你就该管管他,你看,现在出事了……连个凶手都找不到……你说他就这样丢下我们老两口,我们可怎么活啊……”张秦川的母亲一脸悲哀地看着最前面的中年女人,满是哀悼的语气里竟是不知为何地带着几分怨毒。 “我早说不让我爸出去鬼混了,他不听,”年龄较小的女孩一脸不屑地说着,话语里却是完全听不得任何难受,“现在狐狸精来报复了,要我说,早死早超生。” “就是,”女孩身旁稍高一些的男孩应声附和着,细长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感情,“死了刚好,妈,你也不用成天看着他带着那些狐狸精上这个、那个新闻,不是么?” “琴琴,小倬,别乱说。”为首的似乎就是张秦川的太太,刘芳,她皱起眉,一把揪过女孩的马尾,又是重重地打过男孩的后背,一时间,语气愠怒。只是,其浓妆艳抹的富太太姿态就算再丈夫死后也丝毫不减,唯一平添的,大概也就只有微微红肿的双眼和略带沙哑的声线罢。 “我丈夫到底是什么死的?”张太直直地冲着楼夕问道,大概是先前接待的警员已经介绍过的关系,语气里也是毫无停顿。 “这里不好说话。”楼夕皱起眉,一把扫过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大小姑嫂,“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会捉一下虫。写得比较急,难免有错字,对手指中……   ☆、第37章 带刺蔷薇(二) 刘芳多少算是知情达理的人,二话不说便是支开了里一圈外一圈的亲戚姑嫂们,跟着楼夕朝家属询问室走去。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嘈杂通通然过滤了去,楼夕反手关上门,酝酿着如何朝刘芳开口。 “楼队长吧,”只是,不等楼夕坐下,刘芳却略显迫不及待地起了头,“我是张秦川的夫人,刘芳。” 楼夕点头表示见过,既然刘芳并没有客套的意思,她也就不用再扭扭捏捏区做些表面功夫。这般想着,便是随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整沓资料,“这是华亭宾馆里张秦川先生的开房信息,除此之外,我们还在现场找到了张先生的公文包和一些细小的可能性证物。” 刘芳伸手结果楼夕递上的资料,漫不经心地翻弄着,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停留,“他,是怎么死的?” 楼夕抬起头,面前人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利器伤及心脏,大动脉破损。” 刘芳握着资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有怀疑人选么?” 楼夕摇头,表示否认,“因为受惊过度,我们尚未能够和目击证人进行交谈。同时,既然您来了,我也想问问您这里有什么线索?譬如商业报复或者……情杀?” 刘芳听得出楼夕语气里的试探成分,禁不住一阵苦笑,“不用这么委婉,我跟了秦川这么多年,自然也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尾音袅袅,竟是硬生生牵出几分悲怆。 据刘芳的说法,张秦川从两人在一起的第三年就不断出轨,尽管事业蒸蒸日上,张秦川身边的年轻姑娘却也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 “其实他在外面究竟招惹了多少桃花我也不知道,”刘芳一脸无奈地挪了挪嘴,语气冰凉,“什么怀孕的、打胎的、冲到家里逼着我离婚的,十个手指早就数不过来了。” 虽然新闻里对张秦川的花心不轨早已报道地透透彻彻,真正听刘芳道来的时候,楼夕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到底是怎样的一段感情关系,才能让原本最亲密的两人,成了彼此枕便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刘芳说得动情,楼夕张了张嘴,语气里自然更多了些小心拿捏的成分,“张秦川出事之前,你知道他和谁在生意上有往来或者……和谁交往比较密切么?” 只不过,刘芳似乎并不在意这点,她偏过头,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前一段时间被炒得人气蛮高的女明星,好像是秦川公司签下的新人,叫什么……嗯……王……王筱。” “王筱?”好不容易送走了随刘芳来的一大家子,邵宇极为惊愕地看着楼夕,又生怕是照人碎语般压低了声音,“不会就是最新红得正旺的小花旦吧?” 楼夕一脸瞥过邵宇目瞪口呆的傻愣模样,有些好笑地开了口,“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研究明星八卦的喜好?” “唉,头儿,胡说什么呢,”邵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是我,是燕子,你知道,她也不忙,一个人闲在家里就老看这些有的没的。” “行了行了,”楼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指了指邵宇面前闪闪烁烁的屏幕,“先查查吧,顺便联系下王筱的经纪公司,争取尽快见到本人。” 二十分钟后。 “还顺利?”江炎抬起头,满眼心疼地看着门口缓步而入的身影。 “嗯。”楼夕头也不回地答着,一整个周末的放*纵加上张秦川案子的棘手,让她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刘芳不配合?”江炎自然注意到了面前人不理不睬的模样,推开椅子走上前,俯身看着对桌愣坐的女人。 “没。”楼夕摇摇头,腰间生疼。 “那是……”江炎瞥过她伸手遮掩的细腰,瞬然扬起嘴角,“生气了?” 楼夕这才抬起头来,男人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毫无掩饰的灼灼,“生……什么气?” 明知故问。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极为疼爱地抚过那处低垂的长发,“是我不够温柔,弄疼你了。”语毕,便是不等她回应就蹲□子,一指一手,小心翼翼地揉过她的纤纤小腰。 楼夕就这样有些呆愣地随着他的动作,半晌,方才弄懂了刚才他话里的几中含义,也就是零点几秒的功夫,原本苍白的脸上“噌”地红透了半边。 “不是……我……” 却是还未开口,便被江炎生生裹进怀里,“这种时候,不开口比较好。” 于是,在我们的江警司极为无*赖的坚持下,楼夕就这样任凭着他的动作,直到邵宇“乒呤乓啷”的敲门声脆生生打断了思绪。 “进……进来……”楼夕支支吾吾地应句,慌不忙挪开江炎几近环抱的双臂。 “队长,”邵宇闻声而入,瞬猛然瞥过楼夕的满眼凌乱和江炎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间,也是懂上了几分,“咳咳,队长,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废话……” 楼夕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却在下一秒,生生反应过来话里的自摸自黑,便只好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我的意思是……废话少说。” “是,头儿。”邵宇佯装正经地答着,眼角的笑意却着实更深了几分。 虽说是新人,因为劲头正红的关系,王筱的经纪公司也是耍狠得厉害。要不是邵宇拿命案做挡箭牌,估计就算到了年末,楼夕一行人也不见得会有跟王筱见面的机会。 由于王筱目前正在B市影视城拍戏,在其经纪人的百般刁难之后,楼夕和江炎也不得不亲自动身去会会这个架子大到天边的小妮子。 B市影视城是整个省区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楼夕冲门口警卫打了个招呼,两人便由其领着,一路到了王筱片场。 邵宇的资料显示,王筱此次拍的,正式张秦川公司最新投资的剧本,也因为之前王筱和张秦川的暧昧关系,剧组第一时间给了她女主角的高位。 先前的警卫上前跟剧组负责人耳语了两句,继而冲楼夕点了点头。 “你好,C市刑侦队队长,楼夕,”看着面前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楼夕自然也是唱起了官腔,“这是省厅犯罪心理学专家,江炎。” 男人眯起眼,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两人一番,“我是剧组负责人,王明。还劳烦二位先出示下警员证。” 楼夕点点头,一边示意江炎配合。 “不好意思了,”王明看了看手上妥妥的证件,皮笑肉不笑地赔了礼,“由于王筱小姐有许多狂热粉丝,我们也不希望因为剧组的疏忽为她带来困扰。” “可以理解。”楼夕转过头,不卑不亢,“我们今天来,只要是想和王小姐单独谈谈。” 王明有些不耐地应付着说“好”,又是回过头,满脸厌恶地冲另一旁好像导演的人说了两句。 万里无云。 镜头里一身古装的女子女人极为卖力地扭动着腰肢,尽管演技生疏,眉眼里却生生透着几分魅意。 “好,卡。”好像导演的男人开口喊了一句,“表现不错,王筱。现在全剧组休息15分钟。” 语毕,也是极为殷勤地冲那女人抛了个媚眼。 只不过,女人似乎并不介意这般光天化日下的“调*戏”,甩手招呼了下一旁干候着的经纪人。 “警察?”年龄不大的经纪人很是恭维地在女人身旁耳语了几句,也不过几秒的功夫,女人回过头,一下便注意到了一旁有些格格不入的楼夕和江炎。 “你好,我就是王筱。”一路走了上来,女人脱下头上的花冠,语气轻盈,“两位来,是想要问有关张秦川的事?” 王筱的尾音压得很轻,话音未落,又是时不时地瞥过一旁讨论着剧本的导演和场监。 楼夕点头表示肯定,自然也是看出了王筱的有所顾忌,“借一步说话?” 王筱回过神来,忙不慌招呼来了一旁干坐着的经纪人,“小云,去拿化妆间钥匙,我和两位警官有话要说。” 也就几十秒的功夫,叫作小云的经纪人就拿着钥匙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她抬起头,略显不满地扫过楼夕和江炎,“需要我在场么?” 王筱摇摇头,顺手接过小云手里的钥匙,“不用。” 短短两个字,却着实听得出说话人情绪里的坚持成分。 小云自然是分得出场合的人,虽说不愿,却也不得不毕恭毕敬地走开了。 女化妆间里胭脂粉尘铺了一地,王筱有些吃力地搬出几张凳子,佯装尴尬地冲两人笑笑,“剧组环境不太好,我也找不到其他说话的地方,还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不会,”楼夕礼节性地回应着,开门见山,“我们主要想问一下,您是否知道张秦川先生近期身边的人员情况,并且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这段时间,您都在哪,做什么。” 王筱眉间明显一皱,显然对楼夕刚才的问题有些膈应,“楼队长,你这是在,怀疑我?”   ☆、第38章 带刺蔷薇(三) “只是例行询问,还希望王小姐不要介意。”毕竟从业已有些时候,王筱这种人楼夕也不是没见过。 “行吧,”王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反身往座椅上一摊,“我也不介意告诉两位,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开工,我一直和孙导在一起。” “孙导?”楼夕重复着王筱的话,脑海里一闪而过先前同王明说话的大胡子男人。 “就是刚才喊‘卡’的那个。”像是看穿楼夕心思一般,王筱不急不缓地解释着,“至于张秦川的交际关系,对不起,我不知道。” 王筱阴阳怪气的音调迟迟缓缓,倒也难怪那个看上去面善的小经纪人被调*教成了这幅模样。 “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王小姐,您和张先生的关系似乎不仅仅上下属这么简单,” 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人满眼的事不关己,神色沉凝,“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张先生被人谋杀,如果王小姐您再不配合的话,我们会向上请示通知,要求您来局里配合调查。到时候,不知道浪费的是您的,还是我们的时间了。”语毕,竟是极为自然地同江炎点了点头。 “王小姐,”江炎自然看出了楼夕的意思,淡淡地说,“请不要用您的逻辑评判我们的办案能力。” 当然,至于他补上的这一句,和楼夕原先想的,无过是南辕北辙。 而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用些办法,就算拿着石头也砸不开她的嘴。 王筱明显地愣了愣,面前男人的目光盯得她有些发憷。极不自然地顺了顺头发,继而开了口,“我也不是不配合,只是我和张秦川在一起也不过才几个月,谁能知道他那个花花肠子还和哪个女人搞*过……” 王筱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满,估计也是没在说谎的样子。 “在你之前呢?”江炎不急不缓地接过话,语气冰凉。 江炎的问题直白明了,大约是因为尴尬的关系,王筱白嫩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这我怎么知道。”却是话音未落,又瞥见江炎黑如深潭的瞳眸。 王筱禁不住地打了个冷战,随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个……好像也听说过几个……什么刘菲、孙晓迪还有之前红得很火的女子乐团‘流苏饼干’的主唱李晨。” 于是,因为我们江警司的莫名魄力,王筱在之后的十几分钟内,几乎将张秦川的老底翻了个遍。 包括其常去的夜*总*会名字、喜欢的姑娘类型、甚至是有些私人情趣,也都一一道来。 “我知道的真就这么多了。”和先前傲人的士气不同,王筱的语气里竟是微微透出些疲惫来。 “谢谢您的合作。”楼夕停了手上的录音笔,笑意盎然。 “今天要没有你,我估计死都套不出王筱一句话。”回警局的路上,楼夕偏头看着江炎,语气里不无惊喜,“说说用的什么办法?” “死盯着不放。”江炎没头没脑地答着,全然没有注意楼夕眼里倏然映上的灰黑。 死盯着不放?盯着哪不放? 楼夕皱起眉,略显低落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只不过,我们的江警司可全然没这么多的花花心思,也是根本没瞧见楼夕脸上的神情万变,自顾自地解释起来,“王筱的态度说明她一定在说谎,而一个说谎的人最怕就是被人注视,因为注视往往会带给人看透人心的即视感。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我看她的神情越冷漠,她内心的恐慌也就越容易被激发。” “这样……”楼夕若有所思地接着话,双颊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几分。 我刚才,满脑子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因为时间紧迫,两人风风火火赶回警局后便着手和邵宇的排查小组一起调出了王筱先前提及的三人档案。 刘菲和孙晓迪基本和大众娱乐明星一样,通告、演戏、广告,然后就是数之不尽的花边新闻。 刘菲和张秦川于三年前传出绯闻,之后就是接二连三的花边报道,甚至有狗仔拍到过两人单独外宿的照片。 孙晓迪和张秦川的关系和刘菲如出一辙,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有记者跟着,也不过就是多几张八卦杂志相片罢了。 只不过,李晨似乎是张秦川诸多情*妇中的特例。 资料显示,李晨自出道以来素以“玉女”形象著称,因此也博得了不少年轻粉丝甚至家长朋友的喜爱。和张秦川传出绯闻之后,李晨在活动和演唱会上的表现每况愈下,甚至在某次的媒体见面会上,在被人追问自己和张秦川绯闻之后,情绪失控,当众大哭。 也是在发布会时间发生后不久,李晨的经纪人即刻发出其“退团”公告。 “有具体的退团原因么?”楼夕凑上前去,屏幕上的闪烁几行难免有些刺眼。 邵宇皱起眉仔细扫过档案,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自从退团之后李晨就和圈内人再无联系,资料里唯一显示的可能有效联系方式,是李晨哥哥的地址。” “哥哥?”楼夕重复着邵宇的话,转而问道。 “亲哥哥,”邵宇继续念着资料上的字句,语气平稳,“李晨出事后不就其父母便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双双离世。自此,李晨和哥哥李铭就一直住在市孤儿院。直到李铭大学之后才将李晨接了出来。之后没多久,李晨就在省歌唱比赛中摘得头筹,随后被星探发现,签了张秦川原来的公司。” “我怎么觉得有点‘羊入虎口’的味道。”邵宇顿了顿,略显意外地感叹道。 却是话音未落,便见门口一路小跑的小王。 “队长,”大概是跑得比较急,小王气喘吁吁地在众人面前停下,一脸歉意,“那个……王灿……王灿说……说……想跟你聊聊。” 王灿? 楼夕又惊又喜地放下手中档案,语气里不乏是关怀,“她的状态怎么样?” “医生说最近情况比较稳定,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小王的神情几分是欣慰,“我今天去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要找你谈谈,可能想起了什么线索。” “行,马上走。”楼夕瞥了一眼正在排查的众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江炎身上,“我跟小王去。” 江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上的资料一下翻过数页。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当人较为脆弱的时候,足够可靠的同性更容易起到安抚作用。 江炎这样想着,楼夕略显疲惫的身影却怎样都叫人心疼。 另外,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发泄压力和疲惫情绪的最好方法,就是适时的特殊运动。 日落西山。 C市初级中学门口,张琴琴挥手跟身后的男男女女告别。 “琴琴,你真不跟我们去?”戴着眼镜的女生有些不舍地拽了拽张琴琴的衣襟,语气娇嗔。 “不去了,不就溜冰场么,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请客补偿。”张琴琴极为豪放地摇摇头,顺手拍了拍眼镜女的臂膀。 “难得大家一起……你不去真是扫兴……”眼镜女身旁的高个男生极为无奈地嘟哝了几句,看得出,张琴琴的拒绝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行了啊,”张琴琴倒是看开得很,语气轻巧,“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干嘛这么扭扭捏捏。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你们也快去,晚了当心人多买不到票。” 一群人便只好点头应了张琴琴的话,互相挥手道了别。 张琴琴回过身,却是一眼瞥过街角巷口有些怵人的魅影。 那人也极为刚好地和她对上眼,深黑的墨镜满是笑意。 张琴琴有些心慌地摇摇头,却见那处涂得鲜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做了个“跟我来”的嘴型。 她低头看了看表,因为新交的小男友不是本校的关系,距离两人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来分钟。 也便是这十来分钟,让张琴琴如着了魔一般,随着那人进了学校边上的狭隘巷子。 “你是谁?”张琴琴站在巷口,昏暗弄堂里那人的神情模糊不清。 “张秦川的朋友。”来人淡淡地开了口,继续向弄堂深处走去。 “我爸?找我做什么?” “跟我走一趟,”来人的声音沉如鬼魅,“你爸让我跟你交代点事。” 张琴琴愣了愣神,忽然笑了,“我对那个老东西的事没兴趣,如果你是来逼我妈来分割财产的,不好意思,还请自便。” 面前人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让张琴琴不由想起了那些接二连三闹上家门的小三、小四们,几分轻蔑地扫过面前人模糊的神情,便是扭头要走。 “不好意思,我对张秦川的财产也没有兴趣,”来人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急不缓,“只是,事关你和你妈的安危,难道就不想了解?” 张琴琴有些生硬地收回迈了一半的步子,语气迟疑,“你确定?” 来人不急不缓地点点头,笑了,“不信我?”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哥,有急事。跟妈有关,去去就回。” 来人的车停在巷子的另一头,不知为何,张琴琴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趁着来人不注意的间隙,极快地掏出手机,摁下一段不明不白的短信。 张倬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和一帮哥们在KTV里吃喝玩乐,匆匆瞥过一眼,顺而将手机摔向一边,拿起桌上啤酒一饮而尽。 “倬哥好酒量……”一群半大不点的黄毛小子大声叫嚷着,整个包房里喧嚣不断。 张倬自小就对这样毫不忌讳的吹捧满意地很,极为自然地接过身旁人递上的话筒,放开嗓子吼了几句。 “好……” “倬哥唱得好!” …… 喝彩声此起彼伏,张倬紧了紧麦克风,心跳却不知觉地漏了一拍。   ☆、第39章 带刺蔷薇(四) 而这一天,刘芳也是莫名心悸得厉害。 “小倬,”自从张秦川死后,张家本就过大的别墅里更显几分寂寥,刘芳皱起眉,低头拨通了张倬的电话,“你在哪呢?” “KTV,”张倬有些不耐地答着,“有事?” “没。”刘芳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没事那我挂了。”张倬的语气略显不满,却是刚要挂断电话,又听得听筒那头传来的轻声询问。 “那个,你和琴琴在一起?”刘芳的语气小心翼翼,自发现张秦川出轨之后,张倬的性格就愈发暴躁起来,加上叛逆期的关系,难免让人焦心。 “没,”张倬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脑海里不知怎么地闪过张琴琴刚才有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她有事。” 张倬皱起眉,下意识地撒了谎。 “这样……”刘芳努力定了定神,刚才心慌的感觉有增无减,“早点回来。” 张倬嘟哝地“嗯”了一声,随而挂了电话。 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犹豫了几秒后,极快地拨出了张琴琴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你在哪?”极力遏制着内心猛然涌出的不祥预感,张倬编写短信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 火烧云漫天。 市医院里,王灿有些木愣地看着窗外,却在下一秒,生生被尽头参差不齐的敲门声打断了心绪。 “进来。”撑着身子坐起来,王灿下意识地冲推门而入的两人笑笑。 “好些了么。”楼夕的语气温柔如水,像是春风和睦般,叫人安定。 王灿点点头,“嗯,医生说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语罢,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王一眼,娇嗔似地补了一句,“还要谢谢王警官……天天来看我。” 少女的双颊绯色一片,楼夕一脸浅笑地看着两人的无声互动,心里也是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欢愉来。 “那,那个……队长……”倒是干站在一边的小王有些尴尬地顶着一张红脸,颇有其事地挠了挠头,“不然你们先聊着……我……我去买点水果……” 话音未落,便是一路小跑的落荒而逃。 还真是有些,情窦初开的害臊味道。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这种表现的话,那么江炎害羞起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楼夕摇摇头,大约是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的样子,禁不住笑了。 “楼队长。”王灿看着楼夕时不时泛上嘴角的笑颜,几分好奇,“怎么了?” 楼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冲她摆摆手,“没,就是看到小王的样子想起了一个人。” 王灿偏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天和你一起送我回警局的江警司么?” 楼夕愣了一秒,“你怎么知道?” 几乎是脱口而出,随而跟上的懊恼不已。 不过,王灿却道是不介意,大概沉溺在爱情里的女人多少有些难得的共鸣,“从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温柔得都快渗出水了,队长。” 楼夕被她这么一说自然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是想起进门前医生的嘱咐,只好硬生生掐断了话题,“咳咳……那个……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我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王灿笑嘻嘻地看着她,轻声说“好”。 “能先说说整个过程么?”楼夕低头打开录音笔,语气轻柔。 “嗯,”王灿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的被褥,心情瞬时紧张了起来。 根据王灿的说法,那天她正代替刘姐值班,也就是差不多六、七点的功夫,天都没亮,就接到了607的退房电话。 “一般接到退房电话之后前台都会派人去房里看看有什么缺失之类的,好记录上报,所以大概过了五分钟后我就上去了。”回忆起那天的场景,王灿多少还是心有余悸,“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六楼我都有点心慌,后来开了门,就……就看到……有人,有人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 王灿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语气里带着哽咽。 “别怕。”楼夕伸手握了握王灿紧抓着被褥的左手,“能不能想想,在你开门的那一瞬间,周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么?” 王灿有些恐慌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重回那个清晨的场景。 “好像,有……有张照片一样的东西,”王灿犹犹豫豫地说着,语气狐疑,“但是因为周围全是血迹的关系……看不清楚照片里的人……好像,好像是个女人……还挺年轻。” “你做得很好,”楼夕满是鼓励地继续着,“这个女人,你觉得熟悉么?” 王灿摇摇头又点点头,“很熟悉……但是肯定不是朋友或者家人……感觉更像是明星……那个,那个,照片背景是舞台?……对,就是舞台,背后写的什么‘流’……什么‘饼’……” “‘流苏饼干’?!”楼夕猛地一惊,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 “不知道……看不清了……”王灿有些痛苦地捂住头,猛地睁开眼,“对不起,楼队长……我……我头疼……” “没事,你已经提供了不少线索了。”楼夕看着王灿满眼委屈的愧疚脸,安抚性地揉了揉那处黑发,“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不是,是我太没用了……”从见到楼夕的第一眼开始,王灿就对她生了些莫名的好感,加上小王的关系,冥冥之中,王灿更是希望自己对破案带来些实质性的帮助。 楼夕禁不住被她的天真逗了笑,“很多案子都在细节,你说的照片细节对我们来说就是很重要的线索。” “真的?”王灿抬头看她,一脸不信。 “真的。”楼夕拍了拍那处微微颤抖的双肩,面色温和,“能不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王灿慌不忙地点点头。 “你说你是因为接到退房电话才去的607,那你还记不记得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的,声音特征?” “声音特征?”王灿皱起眉,想了许久,“好像是个男的……嗯……又好像是个女的……听不出来,沙沙哑哑的,有点像我爸的老烟腔。” 五分钟后。 “王灿怎么样了,还好么?”楼夕前脚还没踏出病房,小王就有些猴急地凑了上来,不无关心地为了两句。 “小王,”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语气逗弄,“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觉得我不够温柔?” 短短几句话,却让小王黝黑的脸上一阵的青红皂白,“不是,队长,你听我说,我没这个意思……” 真是越抹越黑,越涂越乱。 “行了,逗你都听不出来,”楼夕假意怪罪地补了一句,“王灿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 “队长……?”小王有些愣地看着她,又是极为耿直地点点头,“我会的,队长。” “那我先走了。”楼夕回过身,悠悠晃晃地超后挥了挥手,“适可而止啊,早点回来。哦,对了,车我开走了,挤公交锻炼身体的机会就留给你了啊。” 晚上七、八点正值晚高峰时段,特别是市医院出来的大路,难免堵得厉害。 红灯停,楼夕一面想着案子,一面又有些着急地看了看时间。 如果可以确认现场照片里的人就是李晨,那么其作案嫌疑将大大上升,加上李晨先前莫明退团和情绪不稳的举动,更将情杀的可能提高了几成。 好不容易到了绿灯,楼夕左右看了看,却是刚想变道,便被后方霸道地不让的黑色面的占了位。 果然,在高峰时段开车,还不如挤公交来的愉快。 楼夕满脸苦恼地看向窗外,却是恍惚间,隐约看到黑色面的后面有些熟悉的身影。 后方的司机极为不耐地摁着“喇叭”,楼夕向前看了看,似乎是忽然通了路。 车水马龙,楼夕顺着车流越开越远,脑海里的记忆渐渐成形,猛地一个打弯,楼夕终于想起了刚才面的里的人。 好像是,张秦川的女儿,琴琴? 九点过半。 江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想掏出手机,这方就瞥见了楼夕风尘仆仆的身影。 “这么晚?”江炎眯起眼,半是担忧,半是嗔怪。 “堵车嘛,”楼夕一脸赔笑地脱下风衣,而难得的撒娇语气,戳得男人的心里痒得难熬,“对了,之前拍摄的现场照片,你有仔细看过么?” 江炎反身合上半开半合的资料,点了点头。 “张秦川身边,有没有一张,浸着血迹的照片?”楼夕的语气极为紧张,怕是下一秒给出的否定答案。 只可惜,是不如愿。 江炎低头想了想,语气肯定,“没有。” 而上述答案,在邵宇处在一次得到确定。 “头儿,你确定她没记错,”邵宇仔细翻看着资料夹里的一成照片,继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网上说受惊过度的人很容易产生记忆交错的。” 楼夕皱起眉,语气沉凝,“我不觉得,如果是记忆交错,不可能和我们的断案方向产生重叠。” “什么意思啊,头儿?”邵宇极为不解地抬头,开口问道。 “王灿之前回忆过照片里的种种细节,”楼夕掏出袋里的录音笔,一字一句,“那张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流苏饼干’主唱,李晨。” 作者有话要说:某瞳的莫名联想广场 一 某瞳:谁来打赏下勤勤恳恳的某瞳……(萌语气……) 江炎:无视中 楼夕:尴尬脸红……走开中…… 邵宇:完全没有发现 季婷:啊?下次啊,某瞳 郁照:(摸摸头)我还有事 郑少君:答应把楼夕许给我,我就考虑考虑(被某瞳pia飞︿( ̄︶ ̄)︿) 小王:这个……那个……这个……   ☆、第40章 带刺蔷薇(五) 半小时后。 众人几乎翻遍了所有的现场资料,王灿口中那张浸满血迹的照片却如人间蒸发般丝毫不见踪影。 “头儿,我真的觉得……”邵宇有些懊恼地挠着头,长时间的电脑作业让他不免有些头疼。 “产生记忆交错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江炎看了一眼邵宇,不紧不慢地接过话,“但是,如果不否定现场曾经有照片存在的情况,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什么?”异口同声,楼夕和邵宇的语气里几分是迫不及待。 “在王灿到达现场的时候,除了张秦川,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江炎眯起眼,语气沉凝,“所以,我们之前排查案发前宾馆监控录像的手法并不对。” 楼夕的思绪转得飞快,一时间泛起丝丝凉意,“王灿在发现受害人之后因为受惊过度立刻就昏了过去,嫌疑人很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混入围观群众里并顺人流离开宾馆。” 江炎点点头,竟是极为顺手地摸了摸她的黑发,“分析得不错。” 楼夕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不久之前江炎关于“细胞结合”的一番“谬论”。 随而有些刻意地避开他顺发梢落下的厚实后掌,楼夕略显窘迫地低下头,满面通红。 “队长,”邵宇死死盯着面前闪烁不定的屏幕,自然没有注意到楼夕一闪而过的几分尴尬,而本是微微舒展的眉头却在话语间再次皱了起,“系统通信,接听部传来消息,刚刚接到刘芳的报警电话,说是,张琴琴失踪了。” “张琴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震惊,楼夕又怎会想不起来,刚才在路上,黑色面的里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张琴琴。 夜深寂寥。 这已经是刘芳今晚第二十次抬头看钟了。 紧紧握起的手心清汗淋漓,刘芳死死地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本就半吊着的心愈发不安起来。 张琴琴的手机自今天傍晚开始就一直显示关机,而刘芳发出的近百条询问短信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丝毫得不到回应。 而张倬那里,约莫是和朋友玩得尽兴的关系,面对母亲接二连三的电话,不但显得极为不耐,之后竟也干脆关了机。 一时间,这个原本沉着的中年女人,难免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张秦川死了,张琴琴又忽然失联,第六感告诉刘芳,事情远远不会是小姑娘赌气离家出走那么简单。 客厅的灯明明晃晃。 极大的焦虑感将刘芳折磨得心力交瘁,原本精致的妆容下写满疲惫,她低下头,终究还是决定报警。 时钟滴答。 十几分钟后,楼夕等人便即刻出现在了张家门口。 “楼队长,”尽管依旧是极为注意的打扮,和首次见面的心气不同,刘芳几乎是满眼焦虑地开了门,眼神里惶惶是恐惧,“琴琴,琴琴不见了。” “您先别急,”楼夕点头示意邵宇起笔记录,随着刘芳一路进客厅坐下,“我们赶来也是希望能尽快确认情况。” “从今天傍晚开始,琴琴的手机就再没开过。” 刘芳点点头,极力遏制的情绪下语气颤动,“秦川刚死,琴琴就失踪,我今天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无法构成断案标准,”江炎瞥过一眼语无伦次的刘芳,极其冷淡地接过话,“刘女士,要确定张琴琴是否失踪,还想请你认真回答我的三个问题。” 刘芳显然对江炎的态度不太满意,却又碍着找女心切的功夫,便只好生硬地表示同意。 “首先,张秦川死后,张琴琴是否有过任何的异常举动?其次,这两天,您或者张倬,是否和张琴琴有过较大争执?最后,张琴琴失踪前,您是否收到过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江炎不动声色地开了口,语速极快。 “没有……”刘芳偏头想了想,语气犹豫,“只是,大概六、七点的时候,我打过电话给小倬,他模模糊糊地给我来了一句,说什么琴琴有事,让我别管之类的。” 然而,不等刘芳说完,走廊尽头“吱呀”的开门声便即刻打断了思绪。 “妈,我回来了。”张倬满身酒气地冲进门,大约是喝得有些懵了,步伐里不由是横冲直撞的几分,“这么晚了,还宴客呢,妈……” 客厅的灯打得噌亮,张倬摇摇晃晃地走近了几分,这才发现沙发上端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秦川死后处理案子的警察,“他们来做什么?” 因为微醺的关系,张倬的语气显得极差。 “做什么?你妹妹都失踪了,你还有心情出去鬼混?一个一个,都跟张秦川一个德行!”刘芳气急败坏地冲张倬吼道,终于没了先前的强作镇定,“正好,你来了,解释解释,傍晚我给你电话的时候我说‘琴琴有事’,她到底是干什么了?” 寥寥几句,却是听得出的怒气十足。 琴琴? 张倬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客厅另一边张琴琴漆黑一片的房间,又是扫过门口零零散散的拖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回来?”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张倬有些慌乱地四处望着,一瞬惶恐。 刘芳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愿接话。 “我……我……”张倬只觉得脚下一软,竟是一屁股瘫倒在地上。要知道,这个家里,唯一和自己较亲的,恐怕就只有琴琴这个妹妹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她只给我发了条短信……然后……然后就关机了……” 张倬惊慌的语气里带着哭腔,猛地清醒了过来。 “能给我看看那条短信么?”楼夕伸出手,一把拉起蹲坐在地上的男孩,“你给出的信息越多,我们找到张琴琴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毕竟还是个孩子,张倬有些懵地抬起眼,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将手机给了楼夕。 “哥,有急事。跟妈有关,去去就回。” 急事? 楼夕皱起眉,随而将手机递给江炎。 “刘女士,”一眼扫过屏幕上的寥寥几行,江炎眯起眼,淡淡问道,“张秦川死后,关于你本身,外界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刘芳的语气明显一顿,眼里闪过几分掩饰不住的愕然,“虽然听过,但我没怎么当回事。就是秦川死后的那天,娱乐报道里铺天盖地都是‘他把钱都留给了什么小三、小四,要让我们母子三个没有生路。’的消息。” “真假?”江炎言简意赅,直直追问。 “怎么可能是真的,”刘芳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神情冰凉的男人,语气惶惶,“张秦川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良心,但归根结底还是知道本的。就算他在外面找了那么多女人,家里的财政大权却稳妥妥都在我手里。” 话语里是难得的安慰语气,在刘芳眼里,或许金钱远远比张秦川的温柔来得可靠有力。 “张琴琴知道这事么?”楼夕大约也摸清了几分江炎的意思,顺藤摸瓜。 意料之中的,刘芳极为肯定地摇了摇头。 黑夜如魅。 张琴琴有些害怕地裹了裹冻得冰凉的身子,漆黑一片的地窖里静得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粗大的尼龙绳将张琴琴的手脚绑得生疼,原本红润的小脸也因紧贴两面的胶布微微有些发白。 “滴答、滴答。”手上的腕表一刻不停地走着,走道里零碎的脚步清脆响亮,张琴琴昂起头,猛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怎么,害怕了?”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他俯□,低头撕开少女脸上的胶布。 透着月光,张琴琴看到的,分明就是一双别有风情的媚眼。 “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已至此,张琴琴也别无他法,只好强撑着胆子吼了两句,却是旁人都能听出来的气虚,“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 “骗你?”来人眯起眼,忽然笑了,“不是你自愿跟我来的么。” 张琴琴愣了愣,竟是一时无话。 “好了,我来呢,也不是想要吓你,”来人煞有其事地坐下,顺手点上了手里握了许久的煤油灯,“就是来跟你讲个故事罢了。” 张琴琴昂起头,早在狭隘弄堂里的时候,因为匆忙,她便没能看清那人的脸。而此刻,透着摇摇曳曳的昏暗灯光,张琴琴心里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白里透红的双颊上,桃花细眼,盈盈傲傲。只是,一颦一笑间,却是不知为何的似曾相识。 张琴琴低下头,极力遏制着内心奔涌而至的情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来人挑起眉,笑了,“你说呢?” 张琴琴抿着嘴,梨花带雨的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恐惧。 只是,来人似乎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小声清了清嗓子,便幽幽地讲起了所谓的那个“故事”。 故事的情节就如张琴琴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各种娱乐八卦一样,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被资深传媒大亨看上,不出意料的,在某个夜里,大亨通过种种关系,终于生吞活剥了当时还年龄尚小的女星。 娱乐圈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只是,故事里原本风光无限的女星却在那次变故之后,如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疯癫癫起来。直到最后,曾经的好友纷纷离去,就连一手捧起她的经纪公司也决意将其雪藏。 无奈之下,她选择退出娱乐圈。 退出娱乐圈的女人并没有就此得到安宁,即使没有了成天成日的狗仔追逐,那个剥夺了她贞*操的男人,却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她面前,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自己曾经遭受的耻*辱。 来人说的动情,尽管心中不愿,张琴琴却依旧如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然后呢,她怎么样了?” “想知道?” 夜莺清唱,来人站起身,煤油灯下光影相错,“不要急,一会就知道了。”   ☆、第41章 带刺蔷薇(六) 凌晨三点。 夜班回家的邱小苗正窝在房里看电视,大概是因为时至凌晨的关系,邱小苗百般无赖地拨弄着手里的遥控器,却怎样都找不到什么好看的节目。 说时迟,那时快,本事漆黑一片的小区里刹那间火光冲天。 邱小苗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有些慌地拉开窗帘,刺鼻的汽油味和着木材钢筋的焦气,一时间扑面而来。 “快……快来人哪……着火了,着火了。” 着火的地方离邱小苗加不过几米之隔,眼看火势就要蔓延过来,邱小苗拉开嗓子喊着,又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折回房里,拿起手机和存折就往楼下空地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小区中央的广场上就聚集了许多人,老的、少的、年轻的、年长的、无不都是裹着睡衣却睡意全无的模样。 “怎么回事啊?”居委会的李大妈有些懵地看着眼前不断冒着火光的房子,身子骨也是禁不住的颤抖。 “不知道……可是那个房子……不是很久都没人来住过了么……”说话的是邱小苗的邻居王天,短短几个字,却也让本事惶恐的居民们更为紧张了几分。 “我可是听说那里原来住的是个什么明星,后来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死了……”隔壁楼的张阿姨神神叨叨地合了一句,神情诡异。 …… 邱小苗有些无奈地撇过你一眼我一语的众人们,正要开口抱怨的功夫,确实忽然间,一眼看到了那栋着了火的单栋别墅里,摇晃着跑出的火影。 “你……你……你们……你们看……”眼看着那团火光越跑越近,邱小苗猛然朝后跌了个踉跄,音调颤抖。 顺着邱小苗手指的方向看去,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逐渐逼近的火球。 “快……快跑……”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如梦初醒般,顺然间四处逃窜。 顺着人流,邱小苗也拼了命地朝小区门扣跑去,确实不知被谁在半路踩掉了拖鞋。 那可是情人节时候男朋友送的礼物,邱小苗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那个逐渐逼近的身影,低头想了一会,一咬牙,最终还是掉头跑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全身起火的关系,那团东西移动的速度并不快,邱小苗眼尖,立马就看到了自己的拖鞋,猛地抓起来,拔腿就想跑。 “救……救……救我……”却是隐隐约约间,邱小苗似乎听到不远处那团火球奋进全力地喊着,烟气和火气充斥着那处物体,邱小苗瞪大眼睛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火苗蔓出的气体将那人紧紧包裹着,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孩的模样,个子小小瘦瘦。 “这,这是个人!”邱小苗扯开嗓子喊了一句,也不知是同情心作祟还是忽然扬起的英雄主义,竟是放下拖鞋径直朝那人跑去,一边跑一边脱下外套,“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他……他刚刚说话了……” 话音未落,邱小苗便是拿起外套朝那人身上盖去,猛地一阵拍打。 不一会儿,人群里又跑出几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如梦初醒般帮着邱小苗扑灭着那人身上的火苗。 本是四处流窜的人群一时间都停了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场景,五味陈杂。 前后不过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消防和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邱小苗等人已是勉强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苗。 “他,他还有呼吸……”邱小苗是护士出身,虽然还在实习阶段,在急救方面没有经验也有书面功底。 “行,这里交给我们吧,”急救车上一路小跑而上的医生气喘吁吁地超邱小苗道了谢,继而极快地超那人鼻尖插上接氧管,“麻烦你了,同志。” 邱小苗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鼻尖上还有因为烟灰而粘上的黑迹。也不过既然消防队和医生都来了,这里恐怕也没了需要自己的地方。却是刚要迈出步子,便被人很轻地拉住了衣襟。 邱小苗回过头,担架上的那人有些吃力地拽着她,努力动了动嘴。 大概是实在说不出话了的关系,也或许是周围太过嘈杂,邱小苗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那人似乎并不罢休,拽着邱小苗地手死死不放。 邱小苗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随而俯□,将耳朵和那人的嘴贴得极近。 “报警……报警……我……我……我叫……张琴琴……” 语毕,便如再也支持不住般沉沉晕了过去。 邱小苗有些愣地看着一路随着急救车离开的那人,好长时间之后,才是有些恍然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而另一边,张家那里,楼夕等人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有效资料。 和报警时候不顾一切的情绪相比,此时此刻,刘芳似乎镇静了许多。 而除了张琴琴失踪的消息外,刘芳给出的,无疑就是些冠冕堂皇的答案。譬如,张秦川确实在生意上有许多竞争对手和小三,但是并不确定有人会对张琴琴下手;又或者,张琴琴并不是会擅自离家出走的女孩,等等。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绑架了琴琴,”刘芳第九十九次重申了这一点,语气里难免有些不耐,“如果我能有头绪的话,世界上也就不需要警察了不是。” 楼夕有些难堪地笑了笑,却是转眼想起了些什么,“对了,能问您个人么。” 刘芳点点头,表示可以。 “李晨这个人,您有没有印象?”楼夕说得轻巧,宛若是跟案子全然没有关系的人物一般。 刘芳明显的一愣,有些苍白的脸上神情万千,却又故作认真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没有。” 楼夕眼尖,又怎会看不出刘芳的假意镇定,“王筱说,李晨是在她之前张秦川的姘头对象?” 楼夕在“姘头”这个词上极为用力地加重了音调,而刘芳却似全然听不见一般再次摇了摇头。 说谎。 楼夕极为肯定地下了结论,刚欲接话,却在下一秒,一眼瞥见了张倬脸上自顾自地惶恐焦躁。 “张倬,”楼夕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张倬微微颤抖的眼神,“李晨,你认识?” “不……不……不认识……”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张倬的震惊愕然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楼夕点点头,极为默契地和江炎交换了个眼神。 十分钟后。 刘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送走了三人,而张倬却依旧愣也似地缩在沙发上,不知是酒劲未过还是什么,总显得有些浑浑噩噩。 “刘芳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一路从张家出来,楼夕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另外,李晨这个人,或许是整个案子的切入点。” “不错。”江炎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却又忽然皱起眉来。 秋夜微冷,大约是穿得有些少的缘故,江炎分明看到那处侃侃而谈的女人身上微微颤抖的痕迹。 于是,二话不说,伸手便将那人妥妥裹进怀里。 “冷?”江炎眯起眼,话语里的温和几乎要将她吞灭。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固执地想要挣开他紧箍的手掌,却又怎样都使不上力。 “别动,疼。”江炎不懂声色地放下一句,全然不顾一旁邵宇笑得暧昧的眼光,环着楼夕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对了,刘芳客厅的垃圾箱里,有一张被撕碎的‘流苏饼干’海报。” “你确定?”楼夕抬起头,继而追问。 却是一个踉跄,便被江炎塞进车里。 “确定,”江炎自顾自地走向驾驶位,顺手开了暖气,“加上张倬的反应,或许不止刘芳,整个张家,都应该跟当年李晨的疯癫有着直接联系。” 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要出人意料的多,正当三人准备启程回警局的时候,楼夕接到了局里值班小张的电话。 “队长,”小张的语气满是焦急,“上次那个案子……那个……张……张秦川……” “张秦川?”楼夕重复着小张支支吾吾的话语,语气狐疑,“怎么了?” “他……他……哦,不对,是他女儿,张琴琴……”小张极为努力地定了定神,继续道,“找到了。” “找到了?”楼夕只觉心里猛地一紧,音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在哪?” “市急救中心,”小张气喘吁吁地说着,“同时接到了白兰小区的居民报警,今天凌晨三点,白兰小区单栋别墅区发生重大火灾,据目击者称,从火灾现场逃出的幸存者就是张琴琴。” “去白兰小区,”楼夕挂了电话,眼里满是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火灾。张琴琴是受害人。” 短短几个字,却将车里众人的心稳当当提了起来。 看来还是个狠角色,哦,不对,是个沉不住气的狠角色。 江炎眯起眼,猛地踩下油门。   ☆、第42章 带刺蔷薇(七) 天色依旧是灰灰蒙蒙的一片,楼夕等人下了车,烟焦灰土即刻扑面而来。 火势已灭,因为报了警的关系,着火的单栋别墅外早已拉起了深深浅浅一整行的警戒线。楼夕环顾四周,不远处的角落里,衣着单薄的女孩正和身旁的女民警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想必,那就是报警人了。 三步两步走了过去,楼夕极为礼貌地伸出手,语气沉凝,“您好,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语毕,便又指了指邵宇和江炎两人,“这是排查科负责人邵宇,另外这位是省厅犯罪心理专家江炎。” 女孩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鼻头的烟灰,声音轻盈,“你,你好……我叫邱小苗……就住在A栋305。” 楼夕顺着女孩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笑着点点头,“你就是报警人吧。” 邱小苗轻声说“是”,继而站起身来,“那个女孩……她,没事吧?” “暂时还不清楚,”楼夕实话实说地给出了解释,眼里却分明瞥过邱小苗脸上的一丝愧疚,“因为案子的特殊性,能和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么?” 秋风瑟瑟,邱小苗有些恍然的点点头,又是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烧得面目全非的别墅。 邱小苗的描述里,火灾发生时间大概是在今天凌晨三点左右。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住客在听闻火灾后都从家里跑了出来,而不久后,人们也都看到了从着火的单栋别墅里忽然冲出的满身是火的人。 “因为小区里总流传着什么女明星的传说……”邱小苗有些吃力地动了动嘴,眼角低垂,“所以,一开始,大家看到那人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救,而是逃走……” “什么传说?”楼夕皱起眉,抬头轻问。 “我也是听小区里的老人说的,”邱小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语气迟疑,“好像是说几年前,这里住了个女明星和她哥哥,然后,大概是被潜规则了还是怎么了,这女的就疯了……大晚上的总能听到她在小区花园里大吼大叫。再后来,就跟没影了似得不见了。” 女明星?潜规则?疯了? 楼夕脑海里飞速闪过李晨的名字,她点点头,继续追问,“火灾出现受害人是常见情况,为什么会想到报警?” “是那人叫我报警的,”邱小苗有些不知所措地加快了语气,“急救车到了之后我本来想回家了,谁知道她在担架上一把拉住我,跟我说她叫张琴琴,让我报警。” “张琴琴能说话?”不等楼夕接话,江炎便在一旁冷冷开了口。 邱小苗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尴尬,却又极快地恢复了寻常,“按照嘴型,分析的。” 楼夕心里猛地闪过些什么,神色却依旧淡如平常,“火灾发生的时候,或者当张琴琴被抬走之后,周围还发生过什么特殊情况么?” 邱小苗摇摇头,却又忽然张了张嘴,“消防车来的时候好像从……从那间着火的房子里又跑出来一个人……但是实在太黑了,那边的路灯昨天又刚坏,实在看不太清。” “平时那间别墅里住人么?”依旧是江炎,冷不防地插进话来。 “有时候会有一两个清洁公司的人来,”邱小苗偏过头,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什么‘美嘉’清洁公司。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邱小苗说得实在,江炎也就不再接话。 楼夕极为礼貌地谢过邱小苗,便随江炎和邵宇一道,进了那栋烧火的单栋别墅。 白兰小区的整体规划分为多户公寓和单栋别墅两个部分,多户型公寓为小区入口处的A至F栋, G-L栋则为价格相对偏高的单栋私人别墅。 发生火灾的这一栋,是一天前刚坏了室外廊灯的K栋。 “你好,白兰小区分片巡警孙志,”看守的民警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声音清亮,“请出示您的工作证件。” 楼夕微笑地点点头,顺而转头示意身后的两人进行配合。 大概是年龄较小的关系,叫作孙志的民警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才又是极为礼貌地冲三人敬了个礼,“楼队长好,请问现在要进去么?” 这样耿直的作风,还真是可爱得紧。 楼夕笑脸盈盈地看着他,轻声说“是”。却是不知为何,转头间,竟是隐隐瞥见江炎有些暗沉的侧脸。 楼夕结果孙志递来的口罩戴上,禁不住摇了摇头。 大概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整个房子大约是上下两层的样子,楼夕顺着孙志手里的手电光向里望去,木质的旋转楼梯早已烧成了焦炭,客厅里本该亮眼的陈设也早已毁于一旦。 “楼梯还能走么?”楼夕回过头,低声问向孙志。 “不确定,”孙志极为认真地想了想,转而给出了个有些愧疚的答案,“看样子是不行了,不过结构没有塌的话,或许可以吧?” 按照路上看过的别墅平面图看,楼上估计就是这家主人的卧房。 楼夕偏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楼。 她回过身,刚要冲江炎说些什么,却是猛然瞥见头顶摇摇欲坠的吊灯。 大概真的是有些惊了,楼夕竟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下一秒,顺着身体不自觉地一动,猛地听到面前“砰”的坠落声。 楼夕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早已紧紧环住自己的江炎。 “我……”楼夕心有余悸地开了口,却生生然看到男人英俊侧脸上忽然拉开的细长裂口,“你流血了?” 语气里,分分是心疼。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去管额尖的伤口,反而安抚性地撩过她的黑发,“你没事?” 楼夕摇摇头,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吊灯事件自然也让众人意识到了现场的危险性,于是在短短几分钟的勘察过后,四人便决定全身而退。 由于火灾的关系,别墅里的粉尘自然也是大得很,虽说带着口罩,离开现场之后,楼夕依旧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众人直退到小区中央才停下步子,楼夕回过神,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江炎的影子。 “江炎呢?”楼夕顶着轻微地喉痛问道,孙志和邵宇却似一概不知地摇了摇头。 只是,话音未落,众人便看见了小区门房处走得有些急的江炎。 “去哪了?”楼夕的语气里难免透着嗔怪,毕竟现场的危险度大,他又是办案起来不要命的人,她的担忧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然而,偏偏又在下一秒,生生停了音调。 江炎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矿泉水分给众人,淡淡开口,“吸入太多粉尘对肺和喉咙都不好,没有急救用药,先喝点水清清。” 楼夕低下头,手里的塑料瓶上还有他指尖的残留温度。 可是,他刚刚难道不是只拿了三瓶么? 楼夕回过头,江炎却早已低头在纸上画弄起些关于案子的线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关心别人。 楼夕抿过一口从他那里得来的矿泉水,心底懵然涌过丝丝暖意。 嗯,好甜。 天际渐明。 邱小苗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冷风吹得她有些懵,从夜班算起,也是一晚没睡的模样。 “都办妥了?”却是还没迈进房里,便听到沙发上男人迫不及待的询问。 “嗯,”邱小苗满脸心疼地看着满身烟灰的男人,二话不说,便是拽起沙发旁的纸巾擦了擦那处好看得让人心动的眉眼,“何必怎么冒险,万一你也出事了,怎么办?” “不冒险怎么报仇?”男人用尽全力了地笑了笑,转手将邱小苗搂紧怀里,“小苗,你做得很好。” 男人的话如蜻蜓点水般戳进邱小苗心里,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转头往男人肩头靠了靠,“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又能和从前一样了。” 只是,男人细长的眉眼间明显的一顿,他偏过头,不去看她,“小苗,不管什么人问起来,都不要承认你和我的关系。” “为什么?”邱小苗有些不满地挣脱过男人的怀抱,却又一眼瞥见男人臂膀上的烧伤,一下没了脾气,“为什么不能?” “小苗,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害了你。”男人低下头,顺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晨晨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我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毁了你的前途,更不想因为今天你帮了我一次就替我背下所有的事情。” “可是……”邱小苗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生生被男人堵住了双唇。 “小苗,听话。” 短短几个字,混着烟草气息,含糊其辞地落入邱小苗耳里。 她闭上眼,极力应和着男人几近贪婪的索求。 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邱小苗有些恨地想着,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C市警局。 好不容易回来的楼夕等人极为疲惫地在会议室坐下,邵宇实在也是被困意袭得有些乏了,率先请假去洗手间冲把脸。 于是,不大的会议室里,便只剩下紧挨相坐的两人。 “那个……”楼夕有些生硬地开了口,又是如小孩般拉了拉江炎的衣襟,“刚才,对不起……” “什么?”江炎显然对先前发生的事丝毫没有在意,低下头,极为顺手地环过身旁人的香肩。 “在白兰小区的时候,误会你了。”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楼夕的语速瞬时便得极快。 江炎眯起眼,嘴角闪过一丝毫不察觉的坏笑,“这是道歉?” 楼夕点点头,却不料看见他愈发凑近的眉眼。然后始料不及地,一下淹没了她的红唇。 江炎心满意足地看着怀中人面红耳赤的神情,直到听见门外邵宇零星的脚步声, 方才松开了手。 “这才是道歉。”语毕,竟是极其回味地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你想要进一步道歉的话,我们也可以延后再谈。” 楼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是反应过来这句子中的个中内涵。 一张俏脸瞬时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江炎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冲邵宇打了个招呼,“坐下,分析案情。”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到好多小天使的留言,真的很高兴。 虽然某瞳肯定还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地方,但是真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希望终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让你们骄傲的作者君。笑。   ☆、第43章 带刺蔷薇(八) “先说说你们的发现。”江炎一边招呼邵宇坐下,一边淡淡开了口。 “我先说?”对于江炎的开放态度邵宇难免有些惊讶,却又想好不容易得到了表现机会,有些急切地清了清嗓子,“我之前查过李晨和李铭的基本资料,白兰小区的别墅确实在李晨名下,但是……”邵宇有些犹豫地顿了顿,顺手翻开笔记,“刚才那个报案人说她住A栋305,但是A栋306就是李铭名下的公寓。” “不错,”江炎极为赞许地肯定着邵宇的分析,尽管只是列出了些事实点,却着实为他之后的陈述陈砖铺瓦,“首先,按照K栋的现场情况看,当时的火势可以说非常大,而且K栋内部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光是汽油和火灾后粉尘颗粒造成的结果就很难让当时的张琴琴有说话能力。” 楼夕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刚从K栋出来时候喉尖隐隐冒出的疼痛感,“确实,更何况我们还是戴着口罩进去的。” “对,其二,既然报案人说自己从未注意过K栋的情况,又怎么会刚好知道没过一段时间都有‘两’位清洁人员前去打扫,甚至去关注清洁公司的名字。”江炎眉间轻挑,特意加重了这个“两”字。 “会不会是巧合?”楼夕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存在。 “有可能,”江炎也不反驳,自顾自地继续,“但是,既然住得这么近,在我们赶到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又为什么一直等在现场,而不回家换衣服?更何况,她身上穿得还是睡衣。” “你怎么知道她穿得是……睡衣?”邵宇一脸惊愕地打了岔,却在下一秒,方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和谐性。 江炎倒也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顺手指了指楼夕,“和她的一样。” “哦……”邵宇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笑容里好一阵的暧昧。 楼夕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满脸玩味的两个男人,一时也是语塞。 江炎若无其事地昂起头,扬声继续,“当然,关于巧合这件事,我也问过门口值班的警卫,虽然不一定可靠,但他表示,所有清洁公司进入别墅前都需要跟警卫处进行报备,然而,记录里并不存在‘美嘉’这个公司。” 楼夕有些惊地定了定神,某种不确定的可能性瞬时映入脑海,“所以,如果按照小区居民传言的那样,李晨在和张秦川发生关系时候就精神失常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一系列的作案人就是李铭,而邱小苗,是从犯?” “邱小苗是不是从犯这不好说,只不过,李铭一定是整个案子的背后主手。”江炎的语气波澜不惊,一字一句,却是点点珠玑。 只是,却总有些地方对不上号。 楼夕皱起眉,一时间的困惑,“但是根据王灿回忆,打电话要求退房的,似乎是个女人。更何况张秦川又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去开*房?” 江炎一脸笑意地看着她,顺手递上平板电脑内早已调出的资料,“你说的,是这个男人?” 楼夕愣也似地看着屏幕里笑颜如花的那人,一时间,果真是分不清究竟是妩媚的女人,还是漂亮的男人。 “这是李铭?”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音调,楼夕瞪大了眼睛,转而问向江炎。 “是。” 而得到的,自然是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 别说是真人,在见到李铭相片的一刹那,楼夕心中顿然扬起的,竟是满腔抑制不住的自卑心气。 桃花媚眼,李铭长得和李晨并不像,而真要说起来的话,恐怕李铭若是女人,在相貌上也是更胜李晨一筹。 “怪不得……”邵宇凑上前看了两眼,一时间,竟也是禁不住的几分呆愣。 江炎收起平板,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李铭现在恐怕就在邱小苗家。” 楼夕有些惊愕地看着面前人的从容淡定,语气不由地加快了许多,“那之前……” “现在都只是推断,”江炎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当然了,能不能成功抓获李铭,都要看刘芳是不是配合。” 楼夕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却在下一秒禁不住地有些晕眩。 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加上饥饿感,不仅是楼夕,就连邵宇都稍许有些支撑了不住。 “那个,头儿。”邵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瘪下去的肚子饿得直叫唤,“能不能休息一下?” 江炎有些好笑地扫过面前东倒西歪的两人,又是瞥过楼夕可怜巴拉的眼神,笑着点了头。 晨起天明。 邱小苗一脸不舍地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右眼禁不住狂跳起来。 她低下头,用力想了一会,随而更像是下定决心般,有些惶惶地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您好,我要自首。” 于是,刚吃完早饭想要稍作休息的三人,因为邱小苗的一通电话,又只好勉强打起精神。 白兰小区离刑侦支队并不远,单程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邱小苗便到了局里。 和先前见到的不同,邱小苗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连身窄裙,泪痕未散的脸上隐隐花了淡妆。 “楼队长,”一路从过道上来,邱小苗一眼就见到了休息长廊上坐着的楼夕,三步两步上了前,便是极为自然地伸出双手,“拷了我吧,都是我做的。张秦川还是张琴琴,全是。” 邱小苗说得字字珠玑,楼夕抬起头,忽然笑了,“值得么?” 短短三个字,却明显地撩过邱小苗眼里几分恐惧。 楼夕并没有拷上邱小苗,而是带着她,一路进了边上的家属休息室。 而另一边,江炎则早已在休息室里坐定,看着楼夕带了人进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铐我?”邱小苗看着自己依旧活动自如的双手,竟是忽然感觉有些尴尬。 “为什么要拷你?”楼夕托起下颚看着她,神色沉凝。 “因为我杀了张秦川,还放火烧伤了张琴琴,难道这还不够么?”邱小苗的语速极快,大概真的是有些急了,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淌下清汗。 “证据?”江炎冷冷地看着邱小苗极为夸张的神情,冷不惊开口问道。 “证据?……”邱小苗原本坚定的语气里第一次生出几分犹豫成分,她偏过头,仔细想了想,“我都承认了,为什么还要证据。” 楼夕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语气里却不知为何地透出些怜悯来,“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快更急地完成所有事,然后来救你。” 邱小苗瞬时愣了愣,面上却早已是掩饰不住的惶惶,“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他……我都送上门了,为什么还不秉公执法。” “就因为秉公执法所以才不能抓你,”江炎站起身,漆黑的眸子里盈满邱小苗有些僵硬的神情,“当然,李铭应该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蠢事来‘害’他。” 邱小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极为努力地动了动嘴,却怎样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了让你不被怀疑,李铭特意嘱咐你找机会救出张琴琴,”全然不顾邱小苗的狼狈失态,江炎踱着步子,自顾自地开了口,“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他的目标,一是张秦川,二是刘芳,张琴琴和张倬只是用来进一步刺激刘芳的工具罢了。虽然我们无从知道张秦川一家究竟对李晨做过什么,不过,就现在的形势看,只要我们对外公布你自首的消息,李铭一定会自乱阵脚,我倒也想看看,对于李铭这样重感情的人,到底是报仇重要,还是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洗冤重要。” 江炎的音调冷得如冬日寒冰,一字一句,生生刺在邱小苗本就惶惶不安的心上。 她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保护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处境。 邱小苗低下头,微微颤抖的瘦弱身影满是孤寂。 “那……他……他会怎么样……”抽泣的音调里浸满了邱小苗对李铭的思念,带着几分执拗又难看的情绪,细如蚊吟。 其实她又怎会不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是如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般,邱小苗“哗”地张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你真的打算对外公布邱小苗的自首?”一路从休息室里出来,楼夕看着邱小苗被人带走的身影,语气里难免几分犹豫。 “太麻烦,”江炎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挑起眉,眼神里满是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李铭这么谨慎的人,只要稍稍注意一下,自然就会知道邱小苗自首的消息。当然,按照邱小苗的性格,说不定来之前已经和李铭通过消息。” “你是说她会告诉李铭自己决定自首?”虽然想过这种可能,楼夕有些惊愕的语气却明显证明了自己早已忽略了上述情况。 江炎点点头,一脸玩味,“邱小苗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发短信的那只手机,现在说不定还在她家里。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李铭的目标明确,刘芳又对李晨的事心有余悸,那么,刘芳和张倬一定不会贸然出门。李铭能够成功的也就只有张琴琴所在医院、张秦川家、或者两者之间的路上。” 楼夕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他在,再怎么棘手的案子都变得简单起来。 楼夕昂起头,下意识地拽住了那只晃荡在面前的大手。 却被江炎一个反身,拥进怀里。 “这个案子确实有些麻烦,”江炎竟是有些嗔怪地嘟哝了几句,低头吻了吻那处早已涨的通红的双颊,“等案子结束了,一定好好宝贝你。” 楼夕本就发烫的脸上一时间红得就快滴出血来,她不过就是想要拉拉他的手,结果就被生生理解成了……求……爱…… 当然,我们的江警司自然是一脸愉悦地保持着手上的动作,直到胸前浸满了她的温度体香,才有些不舍地松了开。 “楼夕,我总觉得,一晚上,应该不够。”   ☆、第44章 带刺蔷薇(九) 正午时分,阳光正烈。 刘芳有些心慌地站在阳台边上,自张琴琴找到之后,除了电话汇款外,刘芳和张倬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家里。 张秦川死了,刘芳本以为是哪个急切上位的小三干的,也没放在心上。然而张琴琴一事却让刘芳深刻地意识到,事情跟李晨,绝对脱不了干系。 “妈……”刘芳终日的戒备让本就慌乱的张倬愈发惶恐起来,踱着步子从房间出来,张倬脸上满是不堪一击的疲惫,“我……我想去看看……琴琴。” “看什么看?”刘芳几乎是有些急促地开了口,又是发现自己的口气重了些,只好定了定神,继续补充道,“现在事情十有八*九就是李晨那个哥哥干的,那个小白脸,早知道当初就把他一起做掉了。” “妈……”张倬在听到“李晨”名字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畏畏缩缩地朝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行了,这也就是个推测。”刘芳满眼安抚地走向张倬,眼袋即中的脸上几分是愧意,“都怪张秦川这个老不死的,本来这事根本就不会和你,还有琴琴搭上边。” 张倬有些愣地抬起眼,脑海里却不断回忆起一年半前那个毛骨悚然的夜晚。 张秦川的脾性不仅是刘芳,张倬和张琴琴也都清楚的很,然而,那一天,当张倬带着张琴琴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张秦川和那女人一*丝*不*挂的样子,依旧禁不住地有些反胃。 只是,和张秦川带回来的其他女人不同,面色微怔的女人蜷缩在沙发边上不断地小声哭泣,而张秦川却只如没见到张倬和张琴琴一般,自顾自地掰开女人捂着脸的双手。 “李晨?”几乎是脱口而出,张倬极为惊愕地盯着女人哭得红肿的双眼,拉着张琴琴的手忽然地握紧。 “怎么,你知道她?”张秦川回过头,有些好笑地扫过张倬面色铁青的脸,“这小妮子可不好搞,都用了三管子的药了,现在醒了,还在‘垂死挣扎’。” 张倬极为厌恶地看了张秦川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张琴琴朝里屋走去,“随便你,别把家里弄脏了就行。” 客厅里女人痛苦地抽泣和极力遏制的喘息声不断敲击着张倬,张琴琴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心疼,“哥……你喜欢她?” “明星嘛,谁不喜欢。”张倬心不在焉地搪塞了一句,却是没来由地难受起来,“琴琴,是张秦川逼她的?” “好像是。”张琴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毕竟她也看到了桌上散落一地的那种药。 “难怪之前新闻里说她精神失常……原来……”张倬的语气里竟是有些哽咽,一时接不上话。 “张秦川不是老说娱乐圈就是这样,”张琴琴安抚性地拍了拍张倬的后背,眼里微微有些不舍,“她歌唱得好,人又漂亮,签了张秦川的公司,肯定是要被……什么的……” 最后几句几乎是轻如蚊吟的辩解,张倬抬起眼,自欺欺人地点点头,“算了,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习惯习惯就好了。” 却是话音未落,猛然听见客厅“哐嘡”一声巨响,随而是张秦川有些慌乱地喊着女人的名字,还有“噼噼啪啪”的巴掌声。 “怎么了?”张琴琴有些惊恐地贴着门口听着,语气狐疑。 “走,出去看看。”张倬抿着嘴,咬牙说了一句。 “小……小倬……琴琴……”见到小心翼翼上前的两人,张秦川也是顾不得自己曝露无疑的身体,三步两步走上前,语气惊慌,“她,她不动了……” “不动了?”张倬重复着张秦川的话,二话不说地冲上前去,而面前,却只有女人满头是血的画面。 “你把她怎么了?”遏制不住的咆哮,张倬眼里满是盈盈升起的怒火。 “嘘,轻点……”张秦川一把上前捂住张倬的嘴,尽量不让他发出声音,“我就想要搞搞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这妞儿死活不从,最后……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抓着她往茶几上撞了几下……这不……没……没动静了。” 比起愧疚和惊慌,张秦川语气里更多的竟是事情未成的不满,“我早跟她说如果跟了我绝对提拔她,谁让她不听话,简直自作自受。” 眼看着张倬握紧的双拳就要举起,张琴琴极为快地握住了张倬的手,语气沉凝,“那现在怎么办,你带她回来,妈知道么?有人看到么?” 张秦川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在女儿面前不堪入目的模样,抓起沙发边上的浴巾胡乱地裹了裹,“这件事,只要你们不说,我自然有办法解决。” “你确定?”比起李晨,张琴琴更不想让张倬卷入这些事,更不想因为张秦川坏了自己的前途,“只要不要涉及我们,绝对不说。” “行。”张秦川露着一口黄牙笑着,顺而换了语气,“就帮我一个忙,打电话给你妈,就说我这里有点麻烦事,让她赶紧回家。” 张琴琴点头答应着,然后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将张倬生拖硬拽地拉回房里。 “你不是从来都不管他那些破事的么?”挂了刘芳的电话,张琴琴看着张倬失魂落魄的脸,不禁嗔怪。 “可是……”张倬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张琴琴不知道也不会理解,自李晨出道以来,张倬几乎就关心着她的所有动向。 说到底其实也就是明星和粉丝的关系,张倬却是不由自主地,宛若陷入爱河般,期待着她对自己的关注。 也就是这样,他不断地出现在李晨的唱片签售会和格式活动上,而李晨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也在张倬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她握手的时候,她有些好笑地拉住自己清汗淋漓的手心,顺手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了擦。 “谢谢你来。”她笑着对他说,声音好听如天籁。 她忽然退出演艺圈的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然而张倬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张秦川一手毁了自己曾经仰慕的女人。 张倬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不再接话。 而张秦川不愧是老手,在和刘芳商量过后,两人决定通过关系将李晨的尸体运往市精神病院。由于李晨退出演艺圈已经有些时候,狗仔和媒体也就对她没了什么兴趣。加上张秦川调查过李晨的背景情况,出了一个四处在酒吧卖唱的哥哥以外,再无亲人。 事情进展地极为顺利,就在李晨抵达精神病院的第二天,医院特殊观察室就突发大火。 而尽管对外宣称是空房,医院却在三天后辗转联系到了李晨的哥哥李铭,说是李晨在医院住院观察期间不幸遭遇火灾身亡。 李铭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地,李晨的个性他最清楚,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那样。 想起之前李晨接电话之前的状态,又想起不久之前李晨曾经说过的,有关张秦川的事,李铭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祥预感。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种猜测,让他在精神病院门口见到张秦川之后,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直到在医院后头极为隐秘的羊肠小道里,亲眼看见张秦川将一个极大的包裹塞进新闻发布会上振振有词的那个院方发言人手中。 “麻烦你了。 ”张秦川一脸赔着笑,满面的肥肉兹兹乱颤。 “没事,不就个过气明星么,”那人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顺而掂了掂包裹的重量,“不过还真没想到,你们娱乐圈还有这种‘贞洁烈女’。” “什么烈女,看你说的,”张秦川不知为何又想起李晨的如花似玉,禁不住摸了摸口水,“不过就算是强的,那感觉,还真是好啊。我可告诉你,我第一次给她下药的时候,想不到她还是个*处……” “真的啊?……那可赚大发了……”那人的语气竟是莫名地有些羡慕,“下次再碰到这样的,记得带过来给我也玩玩啊。” …… 李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听完两人的整段对话,紧抿的双唇间丝丝红印。 他极为小心地迈着步子,掏出手机记下了张秦川的车牌。 …… 因为张秦川身份的特殊性,李铭花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才弄清张家的具体位置和张秦川的真实家人。他原本只想杀了张秦川替李晨报仇,谁知,却在跟踪张琴琴兄妹俩的时候,无疑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那是李晨死后的第七个月,而那一天,刚好是李晨的生日。 张倬在校门口等到张琴琴放学,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心里又是没来由地一紧。 因为家住的比较近,两人通常都步行回家,而这一天,张倬却是不知为何地走得很慢。 “哥,你怎么了?”张琴琴显然察觉到了张倬的不对,停下步子看着他。 “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张倬有些慌乱地东张西望了一会,李铭心里一惊,生怕自己被发现。 “没有人啊。”张琴琴看着身后极为寂静的羊肠小道,语气狐疑。 “琴琴……今天,今天是李晨生日……”张倬的语气快如乱麻,带着哭腔的话里,生生竟是哽咽。 “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乱想了。”张琴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心底却说到底还是有几分怕的。 “那天……你说……她会不会报复我们?”张倬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是李晨的死相,忽然昂头问道。 “这都是命,”张琴琴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转身拽住张倬的手,“谁让她不从了张秦川?” …… 是啊,这都是命。 李铭恶狠狠地看着面前渐行渐远的两人,满身戾气。 那就来看看,你是什么命,张家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这章写得我自己都热血沸腾……o(╯□╰)o   ☆、第45章 带刺蔷薇(十) 刘芳第一次知道李铭,是在家门口忽然寄到的特大包裹里,李晨生前最常穿的演出服和大幅海报规规整整地躺着,箱底压着一封用报纸碎片贴成的信。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李铭。” 短短八个字,刘芳却生生看出几分的触目惊心,刚要伸手去撕,却生生摸到信封背面的相纸。 张秦川和医院发言人的影像生龙活虎地印在纸上,刘芳心底“咯噔”漏了一拍,却是下意识地撕碎了海报,并将李晨的演出服丢了出去。 只是,这样的快递接连不断,就算打电话去快递公司查询,也说是不能透露客户信息。 刘芳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只是李晨的事,如果报警,怕就怕凭借张秦川的关系也不一定能压下来。 事情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继续着,直到那一天,刘芳接到张秦川的死讯。 之后的一切也就和事后李铭计划的那样,张秦川死了,张琴琴也彻底毁了。 而此刻,李铭正坐极为耐心地坐在离刘芳家不远的街边公园里。 口袋里的短刃冰冰凉地贴着衬衣,李铭拿出镜子,桃花眼眯起一笑。 “姐姐,你真漂亮。”忽然路过的小女孩一脸天真地看着他,胖嘟嘟的小手一伸,递上手里捏的有些湿湿的棉花糖。 李铭放下镜子,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黑发,“谢谢你。姐姐不吃糖。” 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上几分是暗淡,“可是,我想和姐姐做朋友。妈妈说,如果姐姐不吃糖就是姐姐不喜欢我。”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白皙的女人冲李铭微微一笑,面上也是有些腼腆的不好意思,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李铭回头看着女孩的一脸无辜,只好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软糖放进嘴里。 “好吃么,叔叔。” 女孩神情紧张地看着他,直到确信李铭吞下了糖,方才有些支吾地问了一句。 叔叔? 李铭的思绪飞速旋转,下意识地看了看刚才那女人坐着的位置,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而后是极大的晕眩,又如头重脚轻般,生生躺倒在公园里的木质藤椅上。 公园里的人本就不多,见李铭倒下后,竟是极有规律地纷纷散去。 女孩昂着小脸看着李铭,直到确信他一时半会再也不会醒来,方才有些幽幽地转过身去。 “他晕过去了。” 童声童趣的音调里几分是事成的兴奋,一旁树丛里躲了许久的男人憨笑着走出来,顺而摸了摸女儿软软的长发,“嗯,有潜质。” “楼姐姐,你觉得呢?”女孩似乎对男人的夸奖并不在意,她回过头,一眼就瞄上了正在替李铭上手铐的楼夕。 “做的不错,小米,”楼夕头也不抬地说着,语气也倒是温柔,“有勇有谋。” 叫“小米”的女孩被楼夕这么一夸更是高兴地快飞起来,却又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冲着楼夕身旁站着的人轻声喊了喊,“那个……江……江哥哥……你,你觉得呢?” 大概是因为羞涩,原本红润的小脸上瞬然起了几些红晕。 江炎回过神,略显冰冷的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很好。” 为了协助办案,在确保所有儿童安全的前提下,省厅吸收了一批拥有特殊技能且特长超群的少年“警探”。这类小警探在特殊的案件里常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小米,便是其中之一。 小米的父母都是省厅有名的“神探”,别看才七、八岁的模样,无论在智商还是应对能力上,小米可都和成人有得一拼,加上恰当及时的相关侦查训练,在李铭的案子上,也算是立了大功。 于是,在回警局的路上,大概也是因为高兴,小米一路都哼哼唧唧地唱着歌,也叫原本乏味疲惫的气氛显得生动活泼起来。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后座上高兴得不得所以的小米,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的戳了戳楼夕。 “以后有个女孩也不错。” 楼夕愣愣地回过头,一时间,只觉气血拼了命地往上冲。 “楼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小米大概也是察觉了楼夕的尴尬,停了歌声,奶声奶气地问道。 “啊……没……就是热了……”楼夕模模糊糊地搪塞着,却是一回头,猛然瞥见小米眼角的一丝睿利。 “我听到了,江哥哥说有个女孩也不错。”小米一脸骄傲地重复着江炎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既然我叫小米,那楼姐姐以后的小孩就叫小馒头好了。小米配馒头嘛……” 楼夕哭笑不得地看着小米一脸烂漫的天真模样,真是巴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由于口服麻醉剂的时效比较强,李铭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有些懵地睁开眼,眼前明明晃晃的空旷屋子里,穿着警服的女人和冰冰冷的男人,正低头翻弄着手上的资料。 李铭想要抬手拨开假发,方才发现双手早已被齐齐铐住。 “你醒了?”楼夕抬起头,面前人好一番的动作实则早已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在江炎的意思下,直到好一会之后,楼夕才有些迟地开了口。 “你是谁?”李铭明知故问地开了口,语气沉凝。 “C市刑侦队长,楼夕。”楼夕礼节性地笑了笑,随而指了指江炎,“这是省厅犯罪心理专家,江炎。” 李铭盯了楼夕好一会,方才有些缓过神来,“你就是刚才那个,小女孩的妈妈?” 语气里带着愤愤,甚至惶惶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楼夕点点头,笑了,“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 李铭交代得很爽快,包括自己男扮女装勾引张秦川,然后再诱*拐张琴琴的所有过程,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能见到刘芳和张倬,还真是可惜。”语毕,李铭竟是有些遗憾地低下头,稍稍叹气下来。 “是么?”江炎冷冷地接过话,抬手做了个暗号,“不过有个人,恐怕怎么样都是要见见。” 李铭有些惊地抬起头,一时语塞。 邱小苗极快地冲了进来,原本白皙的脸上黑眼圈显得极重,还有哭红一片的双眼,叫人不免的心疼。 “李铭……”邱小苗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噼噼啪啪”地落下来。 “走吧。”江炎看了看楼夕,不动声色地念了一句。 “你还好么?”李铭看着楼夕、江炎一并出去的背影,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嗯,”邱小苗点点头,因为抽搐的双肩禁不住地颤动,“你呢,报仇了么?” “没有,还差一点。”李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里一闪而过的没落。 “李铭,我可以等你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邱小苗执拗地昂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满是苍凉。 “等我?”李铭低声重复着邱小苗的话,指尖冰凉,“邱小苗我利用了你,难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么?” 邱小苗摇摇头又点点头,自欺欺人般垂下眼来。 “我利用你做掩饰隐藏自己的所在地,知道你会去替我自首所以故意不拦着你想要拖延时间,这些,你难道都不知道么?!”李铭几近咆哮地吼着,声嘶力竭下带着气虚的沙哑。 “我知道。”邱小苗轻声应着,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可是我爱你,李铭。” 邱小苗说得极慢,像是一种掏心掏肺的过程,让人唏嘘,让人不禁。 李铭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声音冰凉,“可是我从没有爱过你,邱小苗。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 一字一句,宛若利剑,刺痛人心。 因为审讯过程的顺利,李铭在当天不就之后就被相关人员带了走,以便进行下一步的庭审检控程序。 邱小苗一脸茫然地坐在审讯室中央,过了好久好久,才是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我等你。”对着李铭的背影,邱小苗毫无声息地做了个嘴型,而后一眼看过门外站了许久的楼夕和江炎,笑了。 当然,刑侦大队同时也在李铭手机里查到了有关张秦川和精神病院相关人员黑幕交易的证据,加上李铭在跟踪过程中持有的所有录音,刘芳和张倬也因为李晨案被刑事拘留。 而另一边,张琴琴的身体状况恢复的并不理想,重度烧伤毁了这个女孩的下半生,当然也毁了所有曾经泡沫般的成长和梦想。 楼夕一脸疲惫地瘫倒在办公桌前,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难受的东西迟迟不能发泄。 “所以,邱小苗来自首,甚至给我们留下线索这些事,李铭从一开始就知情,他没有出现并劝阻,只想要争取时间报复张秦川一家?”夕阳西下,楼夕眯起眼睛看向窗外,自顾自地开了口。 “李铭本就没有在乎过邱小苗,否则也不会说得这么绝情。”江炎踱着步子走向她身旁,神色淡淡。 “算了,结束了就结束了。” 楼夕抬手伸了个懒腰,却在下一秒,被生旁人活托硬拽地扯进怀里。 “回家。”江炎扬起眉,一脸笑意地冲她吐了口气。 楼夕猛地一僵,想起他不久前说的话,脸上青红一片。 江炎一边拿过架子上的风衣替她穿上,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涨得通红的脸,又是笑了。 “都看过了,还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江警司狼心爆棚ING   ☆、第46章 帽子戏法(一) 楼夕平身第一次觉得,有时候言出必行未必是什么好事。 半遮半掩的窗前,星星点点地映着几分月光。 白皙的胸前还有他刚刚留下的点点印记,楼夕满脸通红的扫过卧室里散落了一地的衣物,从头到脚又是生生的一阵燥热。 “想什么呢?”卧室门口,只裹了一条浴巾的江炎单手掩上门,漆黑的眸子里落满床上小女人的滴滴娇态。 “没什么……”楼夕小声嘟哝了一句,下意识地朝被窝深处钻去。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身上的小动作,三步两步走到窗前,大手一撩,便是一把掀开了楼夕原先紧裹着的薄被。 楼夕猛吸了一口气,就只觉一阵凉意铺面袭来,而从耳根泛起的红晕几乎快要溢满全身。 江炎一脸笑意地看着床上全身潮红的女人,酥软的身子下几分是让人沉溺的喜欢。 他伸出手,极为温柔地拂过她的黑发,而后缓缓移动着,一点一滴,几近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柔软。 楼夕习惯性地蜷起身子,红透了的双颊上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怎么了?”江炎很是满意地看着床上人羞羞涩涩的模样,心底却早已布满某种涌动不安的情绪。 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忽是想到刚才一轮他的欲罢不能,一时间,又是禁不住地扭了扭身子。 只是,我们的江警司又怎会给她任何可能的思考时间。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男人高大的身子便沉沉压了下来,带着熟悉的薄荷清香,浸满她全身。 “放松。”江炎顾自嘟囔了一句,埋下头去。 楼夕本就害羞得紧,却又见他这样的无休无止,全身竟如通了电般苏苏麻麻。 好像春*潮*泛*滥,哆哆嗦嗦间是难以自持的喜欢。 然后是鸟语,花香,带着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融入她身体最深最软的那个部分。 “江……炎……江……江炎……” 楼夕禁不自持地叫出声来,娇小的身子微微颤动。 江炎扬起眉,下意识地紧了紧身子,将她的玲珑轻巧全全收进囊中。 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带着极为生涩的迎合,都让他沦陷得难以自拔。 月色清扬,携着一整晚的爱意,如藤蔓般生根发芽。 次日。 因为张秦川案的及时破获,省厅难得下了周中放假的特赦令,也是因为连日加班加点的疲惫,加之昨天晚上有些过分的放*纵,楼夕直到是日照三更方才消了些睡意。 床头闹钟刚刚好地指向正午十二点,楼夕偏过头,身旁早已是空无一人。 起得好早。 不合时宜地嘟哝了一句,楼夕又在床上好生赖了半个小时,这才懒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依旧是那套不合身的大号睡衣,楼夕朦朦胧胧地推开门,却在下一秒极为生硬地僵了动作。 “你起来了?”听到动静,江炎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又是看到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禁不住扬起嘴角,“介绍一下,这是小米的父亲和母亲,王超、林月。” “楼姐姐……”客厅正中半躺在沙发上的小米甜糯地叫着,一路小跑过来拽了拽楼夕本就耷拉在一边的睡衣,“我们等了你好久啦……” 楼夕愣也似的看着客厅里见怪不怪的四人,极为尴尬地扯过一丝笑意,也不管不得小米满脸困惑的眼神,头也不回地冲进厕所。 天哪,我这是在做梦吧。 原本混沌的思绪一下清醒无比,一把冷水上脸,楼夕有些懵地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真是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半个小时后。 在厕所与卧室间反复奔波了三个来回后,楼夕终于顶着一张红脸讪讪和来人们打了招呼。 “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要不然……”楼夕垂下眼,又是想起自己刚才的千番窘态,略显急躁地解释着。 要知道,林月和王超不仅是省里出了名的神探,同时也是楼夕自进警校以来崇拜多年的业界偶像。 “没事没事,”大概是看出了楼夕的尴尬不安,林月极为安抚地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要来,事先没有做好通知,是我们不对。” “怎么会……”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欲哭无泪。 在偶像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她楼夕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想罢,又是极为怨念地扫过江炎的一脸无辜,满满的负面情绪。 “看我今天不憋死你。” 楼夕别过头,自顾自地嘟哝了一句。 其实,王超一家对刚才楼夕的狼狈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客厅里又恢复了先前其乐融融的状态。 “江炎说你还没吃早饭,”林月夹起一块葱油饼放进楼夕碗里,神色和祥,“所以我们就顺路带了点过来,希望还合你胃口。” “这可是小米最爱吃的,楼姐姐一定喜欢吃,对不对。”一旁的小米也忙不慌地补着腔,让人忍俊不禁。 楼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也确实是饿了,一时间,吃得极香。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放下碗筷,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困惑。 “那个,林姐……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是……” 楼夕实在不敢相信林月刚才顺道路过的说辞,好似想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哦,这个啊。”林月看了楼夕一眼,语气里满是卖关子的成分,“你还是自己问江炎比较好。” 江炎? 楼夕回过头,这才想起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江炎,原本舒展的眉间微微皱起,难免带了些不耐,“是案子的事?” 江炎眯起眼睛看着她,满脸的笑意有增无减,“不是。” “那是什么?”楼夕实在不想和他绕弯子,原本强硬的语气也就顺而软了几分。 “按照林姐给出的模式约会,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江炎抬手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神色淡淡。 林姐?模式?约会? 楼夕一脸雾水地看着他,实在摸不清其中深意。 林月和王超见到两人这幅文不对题的样子,也是笑了。 “不是和我们一起约会,是求我们给你们制定约会计划。”林月笑脸盈盈地说着,便从小米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喏,这可是我和你王哥连夜赶制出的约会行程表。” “对,对,还安排了小米最喜欢的游乐场哦。”小米凑着身子上前,兴高采烈地拍手说道。 制定?行程? “那个……林姐……我还是不太明白……” 楼夕盯着面前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头也大了。 “不明白不要紧,实践了就好。”林月笑眯眯地看着楼夕的无辜模样,顺手将桌上的日程塞进江炎手里,“行了,我们也快走了,不然你们和我们一起出发吧。” 就这样,楼夕就在全然的不明不白中,被众人连拖硬拽地丢进江炎的路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江炎越开越远,楼夕坐立不安地瘫倒在副驾驶上,窗边街景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江炎一脸无辜地重复着楼夕的话,语气淡淡,“去约会。你不明白?” “约会?”楼夕偏过头,一眼扫过男人俊朗的侧脸,“那林姐一家……” “哦,你是要问这个?”我们的江警司这才意识到楼夕从头到尾一直纠结的困惑点,恍然大悟。 明知故问? 楼夕皱起眉,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红灯停,江炎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她。 “你知道,我在约会方面没什么建设性的想法,”难得的尴尬的语气,江炎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根据调查,林姐和王哥又是你长期以来的崇拜对象,根据心理学分析,如果找他们来制定约会计划应该会激起你和我约会的热情。” “啊?”楼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时无语,“那今天早上又是怎么回事?” “林姐说,她和王哥写得日程太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正好又在你家附近,我就顺便把他们叫上来了。”江炎说得清清爽爽,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似地洒脱。 “可我……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楼夕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人,一口老血都快喷了出来。 “你今天有什么不对?”只不顾,像江警司这种情商低下,恋爱迟钝的特种生物,怎么可能意识得到自己给楼夕带来的困扰。 楼夕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愤愤然不再说话。 “我觉得你今天很可爱。”江炎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忽然笑了,“真的。” 于是,楼夕原本气得快要爆炸的尴尬心情在下一秒又生生化了去,谁叫他是江炎,谁叫她拿他没办法呢。 不过,话说回来,林月一家替楼夕安排的“约会”场所还真是别出心裁。 楼夕极为惊愕地看着面前热闹非凡的嘉年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你确定,是这里?” 江炎掏出林月给出的行程表,很是认真地比对了地址,而后低声说“对”。 “林姐在上面写了,游乐场是激发童真和内心情感的绝佳场所。”江炎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纸上的内容,语气沉凝,“此外,心理学证明,良好的约会状态是促进感情飙升的方法之一。” 游乐场里大声尖叫的孩子们来回奔跑着,也有三三两两的情侣跟棉花糖似地腻腻歪歪。 楼夕猛然想起那时候两人去看电影的事,又看着售票厅处渐渐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最近真的很忙,加上稍微有点点卡文。 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还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某瞳,鞠躬。   ☆、第47章 帽子戏法(二)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楼夕鲜有去游乐场的机会,听着别的孩子说这里那里的好,十来岁那会的楼夕也确实羡慕得紧。 而如今,楼夕只觉得自己如还没长大的孩子般,在张灯结彩的乐园里,牵着男人温暖的指尖,缓步向前。 男人手心的温度点点浸满脑海,楼夕抬起头,眼里是满满的幸福感。 却在下一秒,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手紧了紧。 “林姐说你们女孩都喜欢那个?”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嘉年华设计游戏旁的超大号态度熊瞬间占满了楼夕的目光。 江炎眯起眼睛看着她,不知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而他的不确定却让她更觉好笑了几分,楼夕点点头,二话不说便拉着他朝射击房走去。 “可是,林姐没告诉你,如果失败的话,会给女生造成百分百的负面印象?” 走归走,话语里倒也不忘满是玩笑地调*戏。 波澜不禁的脸上瞬然划过一丝惊愕,江炎皱起眉,心里竟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明知道她是玩笑,却怎样都不想让她失望。 江炎一脸严肃地结果工作人员递上的仿真枪,这样想道。 身为C市警校百年难得一遇的神枪手,带江炎去玩嘉年华射击游戏的结果显而易见。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楼夕便兴高采烈地抱着超大的巨型泰迪熊,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 有路过的小女孩极为眼馋地盯着楼夕手里的熊,又是看了一眼自家肥肥壮壮的爸爸,竟一下挣脱了边上妈妈的手,三步两步跑到江炎跟前。 “哥哥……姐姐手里……姐姐手里那个,我也想要。” 甜甜软软的声线叫人抗拒不得,江炎一脸无奈地看着女孩急切到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刚要拒绝,却在下一秒,听到那边熟悉的人声。 “姐姐帮你打,好不好。” 便是还未回过头去,江炎怀里就被塞进了刚才得到的毛绒玩具,楼夕笑着冲不好意思道着歉的女孩父母打了个“ok”的手势,牵着女孩去了摊位。 “姐姐,”只不过,我们的小朋友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拽了拽楼夕的衣角,神色茫然,“可是……要是拿不到……拿不到怎么办?” 几乎是带着哭腔,又是极力遏制的哽咽。 楼夕俯□,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光滑的小脸,笑了,“要是拿不到,你就把姐姐的那个拿回去好不好?” “嗯。”女孩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一声,又或许是因为有了保障,小小的脸上重新挂上期待。 于是,众人瞩目下,楼夕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射击摊位的第二只巨型娃娃。 “哇,姐姐好厉害……”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大泰迪熊,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 “没事。”楼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是转眼,瞥见一旁蠢蠢欲动的十几个孩子。 楼夕回过神,假意跟女孩的父母拉扯了两句,便是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拉起江炎就朝乐园的另一端跑去。 “你……你怎么了?”江炎被面前人的举逗得一愣一愣,难免的理解不能。 “别……别说话……”楼夕边跑边回头,直到看见那些原先还想追逐的小小身影越跑越远,方才停下了步子。 喘息不止的俏脸上微微扬起红晕,楼夕抬起眼,却忽然看见头顶呼啸而过的过山车。 也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一切忽然让她起了玩性,楼夕紧了紧手里的玩具熊,颇为兴奋地挽起江炎的臂弯。 “我们去坐过山车。” 言语里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也是话音未落,便连拖带拽打得扯着江炎向不远处的过山车入口走去。 只是,大概谁都没注意到,我们的江警司,眼角一闪而过得七分尴尬。 还有三分,怎么看,都是带着难得的失措成分。 于是,两人排队的当下,就出现了下述对话。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过山车只是通过高度的刺激性来激发人的内部激情。” “这样的设施没有一点实践价值,楼夕,你确定要去 ?” “反复刺激心脏和承受力就养生角度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 楼夕一脸好笑地看着身旁人嘀咕不停的“道德论述”,某种可笑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仰起脸,拼命憋着内心奔涌的情绪,故作镇定,“江炎,老实说,你是不是害怕?” 然后是极为难得的,我们的江警司在愣了近三十秒之后,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要是现在认输的话,我可以考虑不坐的。”楼夕小孩子似地撒娇到,只不过,正如预料中的那样,江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拉得下面子说不。 更何况,还是在林月夫妇精心制定的双人约会下。 “一场浪漫的约会可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林月的话声声在耳,江炎挑起眉,再次极其僵硬地做了否决。 “你觉得我会害怕这种下等游乐设施?……” 三分钟后。 我们亲爱的江警司大概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不死”。 明明就是脸色苍白地从座椅上下来,江炎却极为固执地甩开楼夕想要扶住的手,快步冲到最近的垃圾桶前,然后脸色一青,吐了。 没错,他吐了。 楼夕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会,她原先以为江炎只是害怕,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原本想要捉弄人的情绪一时间化成心疼,楼夕惴惴不安地走到江炎身边,伸手递上刚买瓶装水。 “那个……你还好么……” 江炎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而后又继续吐了近五分钟。 “我都说了……这种下等游乐设施……” 话音未落,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楼夕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这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心里也是洋洋洒洒地飘着几分情绪,不知是心疼,还是高兴他肯为自己做的牺牲。 之后的大半天时间里,考虑到江炎的因素,楼夕便再没提议坐任何的高刺激项目。 两人在逛了一圈之后,如乐园里大大小小的情侣一般,携手向园区中央的巨型摩天轮走去。 “诶,站好了,行……上……” 年龄稍大的工作人员极为认真地指导着两人,笑脸盈盈。 “诶,江炎,你知道么,”楼夕撑着身子坐下,眼里早已盈满摩天轮外的无比美景,“小时候我听别人说,摩天轮是天长地久的标识,所以很多情侣都会来。” 语气里几分是娇嗔,楼夕偏着头,丝毫没有意识到江炎眼里慢慢激起的火光。 “你是说,我们?”果不其然,情商低下的江生物,直愣愣的开了口。 虽说已是习惯了他的直接和迟钝,回过头看他的时候,楼夕却依旧不争气地红了脸。 许久。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着窗外美景,摩天轮慢慢升高,楼夕只觉得脚下轻轻飘飘,欢喜得很。 江炎目不转睛地盯着楼夕的侧脸,某种洋溢许久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他想要看她幸福的样子,每一分每一秒。 他想要给她幸福,每一生每一世。 从摩天轮下来的两人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那些情绪里,半晌,楼夕才是迟迟开了口。 “江炎,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可从来没来过游乐园。”言语里几分是懊恼的意思,却又即刻被难以掩饰地喜悦盖了住,“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又很忙……那时候听别人说的时候,那种羡慕真是说都说不来的。” “我也没有。”江炎看着她灵动清亮的眸子,淡淡地接了一句。 手里的棉花糖仿佛一时又甜了几分,楼夕昂起头,一把挤进他怀里。 “那么说,我们是同病相怜?” 江炎附和地环住她,也是笑了。 她大概也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小就对游乐园这种地方提不起兴趣,当然,更不会知道那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过山车阴影。 楼夕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忽然有些莫名地错觉。 好像很小的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印象里模糊的安全感。 一点一滴,让她格外安心。 日落时分,因为天冷的关系,游乐园也即时提早了烟火放映的时间。 楼夕找了个稍显僻静的角落坐下,又是下意识地朝江炎边上靠了靠。 夜幕笼罩,设计精心的火光照在两人脸上,宛若某种好看的印象,一时间,叫人晕眩。 江炎偏过头,极为温柔地拽过身旁人的双肩。 “楼夕,”霓虹灯醉,火花明媚,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固执到极限的自己,笑了,“我不会变,但是会为你而变。” 楼夕愣也似地看着他,禁不得思考,便任凭他的深吻落满唇间。 朦胧印象里,江炎仿佛看见儿时的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游乐场门口,一脸冷傲地盯着所谓老师和朋友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只是下一秒,自己却早已被人牵住了手。 那个熟悉的,不知梦过多少回的女孩。 她说。 “江炎,我们走。” 一朝花开,落满心田。 ———————————————————————— 小剧场(九) 某日。 小馒头从幼儿园回来后就开始吵吵嚷嚷地要去游乐园。 小馒头:小米姐姐说游乐园可好玩的,有好多气球,还会放烟火,我要去,我要去嘛。 语罢,便是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江炎。 江炎:爸爸是男人,男人不喜欢这种地方。 小馒头:为什么? 江炎: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爸爸再告诉你。 小馒头:(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妈妈说过爸爸害怕坐过山车(兴奋嘲笑脸)。 江炎:…… 小馒头:爸爸不怕,你带我去,小馒头保护你。 江炎:(看来某些人,运动做得还不够多)——下意识收紧腹肌中。 小馒头:爸爸? 江炎:馒头乖,今晚跟外婆睡好不好? 小馒头:为什么? 江炎:你要是不问为什么,爸爸明天就带你去游乐园。 …… 某瞳:这么威胁小孩真的好么…… 楼夕:馒头……说好的打死不跟爸爸说呢……这么容易就出卖妈妈……还能不能母女情深了…… ———————————— 第二天。 馒头:妈妈,爸爸说今天带我去游乐园,反正你也休息,一起去好不好。 楼夕:(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酸痛到不行的纤腰,欲哭无泪)妈妈今天不舒服,馒头和爸爸去好不好。 馒头:(极为乖巧地点头)好,那,妈妈,我可以坐过山车么? 楼夕:(报复心ING)好啊,记得要叫爸爸一起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笑。   ☆、第48章 帽子戏法(三) 跳跃的火花映在楼夕脸上,她侧过身子靠在江炎肩上,眼角是向上好看的笑意。 “你知道么,”良辰美景,楼夕却不知为何地涌起几分伤感来,“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爸一起来一趟游乐园。” 零星模糊的记忆缓缓爬上月稍,楼夕鼻子一酸,不知为何地有些哽咽。 楼夕从小就和父亲亲得很,大概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每天一放学,就喜欢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他回来。 直到有一天,扎着羊角辫的楼夕等了好久好久,等来的,却是母亲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夕,爸爸……爸爸不在了。”楼母沙哑的声线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楼夕抬起头看着,家门外不知为何来了许多穿着警队制服的男人。 惊天的警笛在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茫,楼夕站起身,隐隐看到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 “叔叔,”儿时的楼夕抬头看着他,她还太小,不明白什么叫作“不在了”,“您看到我爸爸了吗,他叫楼天明,和您差不多高,今天送我上学的时候穿得浅蓝色衬衫。” 男人有些愣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只觉一股酸气猛然涌上鼻尖,“小姑娘,你叫什么……?” “楼夕,楼房的楼,夕阳的夕。”楼夕毕恭毕敬的答着,小小的心里却是不知为何地漏跳了一拍。 男人的眼眶分明有些泪,大概是夜太朦胧的关系,久久看不清楚,“楼夕,你爸爸是个英雄。” 就这么短短九个字,成为了楼夕对楼天明的最后印象。 “英雄有什么用呢,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楼夕红着眼睛,即便现在回忆起来,心中却依旧满是难以遏制的伤痛。 江炎面带心疼的抚过她的黑发,思绪飞快旋转。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本该协助省厅办案的父亲忽然冲回家,一把抓起自己带上警车。 他还记得黑得不见底的弄堂前,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张望着向外看的模样,还有眼神里几分让人不禁的焦急。 他还记得父亲嘱咐自己待在车里,一个人下车走到那个女孩跟前,不知是说了什么,那张原本红润的脸上霎时变得惨白,然后是如雨点般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无声落下。 他还记得女孩落寞回头的背影,小小瘦瘦的样子,和平时见到的那些孩子都不同,让他怎么都想冲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他还记得父亲步子沉重地从那栋房子里出来,指了指略显冷清的窗台,告诉自己,“江炎,你记住,这一家住的,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他叫,楼天明。” 他还记得自此以后日日夜夜梦里那个女孩的样子,仿佛孤寂童年里唯一的一束光,照亮前路。 他本就是不合群的孩子,在他人的质疑和困惑中,带着当年对她的印象,一步一步,不断前行。 “砰……” 火花四溅,烟火漫天。 江炎俯□,紧紧环住自己怀里细细小小的身体。 看来我的记忆还不错,楼夕。 至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至少从在警校遇见你的第一面开始,至少从那之后的无数个五年开始,就从来没有忘记过最初对你的渴求。 是想要保护你,不愿再让你哭泣的愿望。 深深刻刻,生生世世。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看着天际,直到最后一丝火花的消散殆尽,才迟迟从各自缤纷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你看我,”楼夕有些僵直地坐起身子,伸手抹了抹眼角残存的泪花,忽然笑了,“一下没控制住情绪,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不是有的没的,”江炎灼灼的目光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怜惜,低头吻了吻身旁人的额尖,语气温柔如水,“这是你的,也是我的珍藏。” 楼夕愣也似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也没品出他这话的意思。 大概也只是想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吧。 楼夕自顾自地想着,心底最后一丝的酸楚也已不见踪影。 “江炎,”她抬起头,第一次,极为主动地吻上他好闻的唇间,娇嗔的音调细细碎碎,“我不要你成为什么英雄,真的。”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江炎。 夜幕已深,待到两人晃荡着回到乐园中央已是邻近八、九点的样子,楼夕偏头看着江炎牵着自己的大手,心底的温暖洋洋洒洒。 却是忽然,听见不远处略显熟悉的声音,“妈妈……妈妈……是那个姐姐……” 楼夕抬起头,面前不到十米地方兴奋得乱跳的,不就是早上想要那个熊娃娃的小女孩。 “姐姐……”只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就已挣脱了身后一双男女的手,细月般弯起的眼神里满是欢愉。 楼夕俯□,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绑起的黑发,“怎么样,玩得还好么?” “嗯,还好,”女孩笑意盎然地说着,极为自然地抓起楼夕的手,“我们接下来要去鬼屋了,姐姐记得要一起去哦。” 楼夕眼里猛然闪过一丝异样,却又是极快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鬼屋见。” 女孩兴奋地转了个圈,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拉着楼夕的手,“一定要来哦,姐姐。” 语毕,便是由身后的一男一女牵着,朝乐园的另一头走了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牵着女孩的两人直到老远还一直朝楼夕这边看来,楼夕目送着三人的背影,面上也是佯装的波澜不惊。 半晌,才一脸深意地看了看江炎,顺而打开了手里早已浸满汗水的水果糖纸。 歪歪扭扭的笔记深浅不一,像是写得很急的样子,有些地方还标注了拼音。 楼夕皱起眉,愣了。 “姐姐,JIU我。” “怎么回事?”楼夕抬起头,将写满女孩字迹的糖纸递给江炎。 江炎眯起眼睛盯着三人消失的方向,语气沉凝,“无法判断,过去看看。” 嘉年华每年都会主打不同类型的游乐设备,而这一年,则刚好是鬼屋。 今年的鬼屋主题是恐怖医院,扮相怪异的工作人员会藏在三层建筑的各个角落,说白了,就是通过各种意想不到的出现和化妆来刺激游客。 楼夕的胆子挺大,只不过,从小就老听隔壁家的姐姐说着这些那些鬼怪的事,多少还是留下了点阴影。 江炎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脸上一幅故作镇定的样子,手心里却早已清汗淋漓。 时逢夜晚,来鬼屋的人也难免有些多,楼夕东张西望了一阵,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女孩小小的身影。 而像是心有灵犀般,女孩也恰逢其时地转过身来。 然后极快地,向楼夕做出了个“谢谢”的嘴型。 好不容易排到了两人,不等工作人员说完鬼屋细则,楼夕便一路拽着江炎,飞奔着朝内里走去。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那个小女孩再说。”昏暗灯光下,楼夕极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也不知为何,这样有些战栗的场景,竟是让她难免的生出了些恐慌。 下意识地拽紧了男人的大手,楼夕极为努力地做了三个深呼吸,却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突然窜出的“鬼护士”吓了个半死。 大概是因为得逞,那护士好死不死地笑着,让原本难看的妆容更是狰狞了几分。 楼夕极为怨念地看着她,而抓着江炎的手更是握紧了些。 谁料那护士也不介意,兴奋地跳了个小舞,顺而指了指楼道的另一边。 来鬼屋,特别是这种精心安排鬼屋的坏处就是,还没找到女孩,楼夕就已经被大大小小奇装异服的“鬼护士”、“鬼医生”吓得不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鬼屋这种地方。”楼夕一脸抱怨地昂起脸,却在下一秒,极为僵硬地向后狂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直牵着江炎的手,那身旁这个紧紧拽着自己的骷髅男又是谁。 一时间,小时候听闻的那些恐怖故事通通涌上脑海,于是,鬼屋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中,又多了楼夕的一份。 也顾不得多想,楼夕此刻只想找到女孩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说时迟那时快,一路飞奔到转角处的时候,楼夕猛然看到了女孩探着的脑袋。 “姐姐……快……这里……” 女孩的声音压得极低,楼夕三步两步走到她跟前,也是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女孩连拖带拽地抓了过去。 “快点……快跑……” 稚嫩的童声里带着焦急,女孩通红的小脸上几分是恐慌,“不要让他们找到我,快跑,姐姐……” 就这样,楼夕像着了魔似地一路跟着女孩狂奔,说来也怪,好像遇见女孩之后,不仅拦路的工作人员少了,就连鬼屋的恐怖气氛也减轻了很多。 “我……我说……”楼夕大口喘着粗气,极轻地拽了拽女孩的小手,“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你……怎么回事……” “嘘,别说话。”女孩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忽然停下步子,笑了,“我们到了,姐姐。” “啊?” 楼夕抬起头,不知是谁开了灯,原本黑暗的楼道里忽然变得噌亮,明明晃晃间,大片大片的聚光灯猛地照在自己身上,楼夕眯起眼,一时间的不知所措。 这哪里还是什么鬼屋,分明是乐园的剧场舞台中央。 密密麻麻的人群乌压压地坐了一片,像是见到期盼许久的人物一般,齐刷刷看向楼夕的目光中几分是期待。 “姐姐,”原本慌慌张张的女孩回过头,甜甜地笑了,“和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米的好朋友,妙妙。”   ☆、第49章 帽子戏法(四) 明晃晃的聚光灯下,楼夕一脸愕然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是回头瞥过身旁一脸坏笑的女孩,一时间,思绪混乱。 江炎,江炎呢。 只是,哪里还容得下让她思考的时间,楼夕回过头,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深深刻刻地映着一行大字。 “嫁给我,楼夕。” 楼夕认得那是江炎的笔记,张狂的、苍劲的,而又带着些难得一见的狂妄不羁。 鬼屋前刚才为两人说明游戏规则的工作人员一脸微笑着从侧台缓缓走出,一道出来的,还有那个引人注目的三层蛋糕。 台下观众的尖叫随着雷鸣不止的掌声,一时间,让楼夕生生有些慌神。 “记得要答应啊,楼姐姐。”妙妙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楼夕的衣襟,声音里满是甜糯的讨喜。 楼夕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又是看着妙妙一脸的天真无辜,终是忍不住,笑了,“快说,这是谁的注意。” 妙妙红着一张小脸摇摇头,却在下一秒,像是遇见就行一般冲着台下指了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央,赫然让开一条小道,而小道的那一头,江炎挺挺拔拔对的站在人群中央,右手上硕大的玫瑰花鲜红欲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上的燕尾服,刚刚好地衬着他高大的身子,好像梦中经历过的童话故事般,江炎亦步亦趋地向她走来,英俊的脸上是难得的几分涩意。 楼夕就这样看着他的愈来愈近,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记忆的旋回反复轮回,浸透所有的点滴。 就如身后的屏幕一样,他竟是那样精心地找到了每个五年里她的模样。 “五岁时候的你,胖嘟嘟的样子可爱得让人着迷。” “十岁时候的你,羊角辫和小花裙,大概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了。” “十五岁时候的你,剪了长发学起了假小子,可是怎么还多了些别样的美魅力。” “二十岁时候的你,初长成的你,有没有注意过另一边默默早已挪不开视线的我。” …… 一字一句,刚刚好戳进楼夕柔柔软软的心眼里。 而妙妙也是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后台,转头看了看身后气喘吁吁的女孩,笑了,“你怎么这么慢啊,小米。” 鲜花、灯光还有王子,如果说还缺什么的话,或许就是眼泪了。 楼夕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炎,他却如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不言不语,单膝跪下。 “嫁给我,楼夕。” 他的话和他的字合成一道极为迷人的旋律,牵着她悸动已久的心,挑动不已。 “不是只是约会么……”楼夕不好意思地摸着眼泪,语气里多少也是哽咽,“怎么搞成这样。” 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男主角应该在这时候说出类似“我爱你”之类的话,或者直接一头吻上去,只不过,这里,我们为大家呈现的是江警司这种神奇的恋爱生物。 也不等我们的女主角答应,江炎竟是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语气里难得的几分尴尬,“这衣服确实不适合我,林姐她们没量好。” 一句话,愣是叫台下观众连同后台观望的小米和妙妙一家,硬生生吐了一缸子血。 楼夕有些愣地看着江炎直直起身的样子,忽然笑了,“确实没量好,不过,你对我来说,大概刚刚好。” 江炎低下头,她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咒一般,轻轻地映在他心里,却是刻骨铭心,怎样都挥之不去。 “林姐说,浪漫一点的话,你比较容易答应我。”江炎伸出手,二话不说就将她搂紧怀里,略显支吾的语气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孩子气。 几乎是贪婪地感受地男人的体温,楼夕抬起眼,清亮的眼里闪着几分调皮,“那要是我不答应怎么办?” 她的话说得不轻,直叫前台后台的一方众人直直地吸了口冷气。 江炎大概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从儿时便不断扩张的委屈和思念通通涌上心头,让这个从未失措的男人微微慌了神。 他偏头想了想,松开了抱着楼夕的手,恢复了先前刚出场时候单膝跪地的动作。 楼夕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跪久一点,你就会答应了罢。”江炎自顾自地说着,漆黑的眸子里竟然有些稚嫩的期待。 “这小伙还真不容易啊……” “小姑娘你就答应他吧……” “他长得好帅,姐姐你不答应记得让给我啊……” …… 台下乌压压的观众一个劲地推波助澜,大概也是看他跪的久了,楼夕原本挑逗的心瞬然扬起几分心疼来。 “好啦,你先起来。”娇嗔似的语气,楼夕白嫩的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先答应。”谁知道他还跟她耍无赖,死缠烂打的样子,哪里还像平日里整天冷面冷眼的江警司。 楼夕无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了,“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答应么。” 话音未落,天际便轰然扬起烟花。 一时间,灯光、火花还有台前台后瞬间爆发的鼓掌和欢呼声重重围住了两人。 也不知是夜太深,还是梦太沉,楼夕昂头看着终于站起身的男人,莫名地有些晕眩。 “我大概是在做梦吧,江炎。” 她不知不觉地开了口,语气里早已浸满难以掩饰的幸福。 江炎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尖,笑了。 “如果是梦的话,那我永远都不要醒。” 是那样固执、任性又全然不顾的霸道,楼夕垂下眼,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样,真好。 后台蹲守了许久的小米和妙妙一家见两人终于事成,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从后台跑了出来。 “林姐……王哥……”楼夕松开江炎紧箍的双手,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 “怎么样,楼姐姐,”不等那边人接话,小米一脸坏笑地拽了拽楼夕的衣襟,红扑扑的小脸跟小苹果似的水水嫩嫩,“我也有功劳帮你招到如意郎君哦。” “还有我,还有我!”一旁的妙妙也不堪示弱地举着手,笑意盎然。 楼夕满眼无奈地看着底下两个女孩活奔乱跳的样子,哭笑不得。这两个小妮子,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而另一边,妙妙的父母也是缓缓走上前来,方才还被楼夕怀疑的女人极为自然地伸出手,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妙妙妈妈,张芸,这是妙妙爸爸,张耀。” 楼夕红着脸握上手,语气里几分是尴尬,“真是不好意思……我之前还因为……” “没事……”没等楼夕说完,张芸就颇为大气地接过话,语气里倒也是几分的玩味,“我的演技还不错嘛,看来得去争个奥斯卡奖什么的。” 众人被张芸逗得哈哈直笑,只是,还没来得及收住尾,便听得底下的两个小妮子吵吵嚷嚷地叫了开。 “楼姐姐,你们还没吃蛋糕呢。”说话的是小米。 “对啊对啊,电视里求婚成功可都要互相用嘴喂蛋糕的呢。”妙妙也趁机附和着。 语罢,小米竟还有模有样地朝台下聚集不散地喊了一句,“大家要不要看男主角喂女主角吃蛋糕啊?” 于是,不大的剧场里,齐刷刷地一阵“要”,震得楼夕原本就通红的脸,一时更是如火烧云般缤纷。 话说回来,虽然我们的江警司在办案方面经验颇丰,但是喂蛋糕这种曾经让他“不耻”的事,却是妥妥的经验为零。 江炎还记得,某年季婷生日的时候,其前男友想尽花头搞了个大型蛋糕,于是就被一群女生尖叫着要求对嘴喂食。 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季婷脸上、鼻尖到处都沾满了鲜腻的奶油,当然,还有那个男人的唾液。 想到这里,江炎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楼夕,只是她瞪大的双眼和羞涩的神情,多少还是激起他理智之外一丝情绪。 嗯,换成楼夕的话,他也不介意她脸上沾满那些东西。 想罢,竟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你看,你看,江哥哥都等不及了。” 小米眼尖,一眼就扫过了江炎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是一阵的指手画脚。 “快来,我都切好了。” 大约是被两人激起了兴致,林月拿着蛋糕走向江炎,语气里竟也有几分孩子气似的兴奋。 “大家倒数,一、二、三,好不好?” 眼看着江炎就快触到蛋糕,妙妙猛地回过身,冲台下大喊。 也不知是为何,顺着众人齐齐响响的倒数,楼夕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狂跳起来。 他衔着蛋糕的样子看上去不怎么顺手,又是有些狼狈,三步两步地朝她走来,眼角还有抹不去的笑意。 好像心弦上什么东西被轻轻弹了一下,楼夕张开嘴,轻轻闭上眼睛。 你以为之后就是两人顺利完成吃蛋糕“任务”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无数次证明,女人在恋爱中,容易做出不正当判断,好像我们亲爱的楼队长刚才,闭上眼睛这一举动。 这种举动造成的结果就是,在后一秒,由于我们江警司的紧张兴奋,原本该送进嘴里的蛋糕,硬生生糊了楼夕一脸。 花火飞扬,鸦雀无声。 众人极为愕然地看着满脸奶油的楼夕,沉寂了两秒之后,哄堂大笑。 “江炎……你……”楼夕哭笑不得睁开眼,谁料却被睫毛上的奶油挡住了视线,男人的身影模模糊糊。 也是想也不想地冲那桌蛋糕走去,二话不说,抓起一把就往男人身上抹去。 “没想到吧……”事成,竟还学着电视剧里老成的军师般,补了一句。 于是,原本庄重的求婚仪式,就在我们江警司的无数次失误中,成功变为众人的“蛋糕大战”。 只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台的黑影却怎样都合不了台面。 如黑夜里伺机许久的猎鹰般,满是戾气的锐眼冰冷冷地扫过这一处的欢天喜地。 “好久不见,江炎。” 晃晃里,黑影似乎动了动,笑了。 “对了,还有你可爱的小未婚妻。”   ☆、第50章 迷雾重重(一) 引起他人注意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某些方法,却是常人避之而不及的。 譬如,杀人。 楼夕皱起眉头看着白板上的现场照片,除却因为血腥而感到不适外,更多的是力不从心。 C市并不大,就算发生什么案子也不会是什么惊天大案,而这一起,其凶狠及残忍程度,却似乎早已出乎了楼夕的接受范畴。 “你怎么看?”楼夕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座位上面无表情的江炎。 然而,出乎意料的,江炎略显急躁的向后动了动身子,一时无话。 原本一早接到省厅电话的时候,江炎心里多少还有些抱怨。 要知道,他昨天才和楼夕求了婚,根本就是还没甜腻够的功夫,便被电话那头季婷的大呼小叫喊了起来。 “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是冲你来的。” 少了平日里的火急火燎,季婷极力掩饰的平静下,满是不断溢出的惶惶。 “怎么说?”原本有些不耐的语气瞬时淡了几分,江炎瞥过一眼身旁熟睡的楼夕,刻意压低了声音。 “手法和黑桃J太像。”季婷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调,紧盯着手里的初步尸检报告,一时间,微微有些晃神,“总之,你带楼夕、邵宇先来省厅,我这里有第一手的尸检报告和现场相片。” “如果判断结果是黑桃J,我不想把楼夕扯进来。”江炎看着身旁又是翻了一个身的小女人,皱着眉头说道。 “不知道就躲不了,躲不了变数就更多。” 季婷语气极快地补了一句,手头大约又来了什么事,匆匆交代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江炎皱起眉,一回头,却被身旁的小女人轻轻拽了拽手心。 只一眼,他却看透了她眼里的坚定安心。 楼夕昂起头,撑着身子坐起来,扑向他耳边的细语就只成了短短五个字。 “有你,我不怕。” 而另一边,案子的情况确实紧急得很,短短两天时间里,就已有三人遇害,且抛尸地点分部在A、B、C三市,其跨度范围之大,可以说在近两年的案子里都极为少见。 为此,刘厅特意召集了省厅各单位进行紧急会议,最终决定,由江炎牵头,组成以楼夕、季婷、郁照、邵宇和林月、王超夫妇为核心的临时重案小组。 正午时分。 除楼夕和江炎外,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省厅。 “黑桃J?”一进门,林月夫妇就看见了白板上满满的照片,劈头盖脸地问道。 “说不准。”江炎淡淡地回了一句,随而看向尾随而入的季婷和郁照两人,“先说说尸检结果吧。” 季婷点头表示同意,拉开椅子坐下,顺手将郁照包里的资料一一分给众人。 “受害者年龄分布于18—22岁之间,女性。所有受害人的上下肢连接部分,包括手腕、手肘、脚腕、膝盖处均被利器割开,断骨处被缝上尼龙绳以示连接。” 大约是有些疲惫的缘故,季婷的声音听上去沙沙哑哑。 “此外,所有受害人左脸均被印上了红色桃心图案,尸体摆放成了数字2、3和4状。其中,呈2、3状的受害人颈骨亦被折断。” “手法很像。”王超偏头想了想,双眉紧皱的脸上神情肃穆,“现场勘察结果如何?” 季婷指了指白板上贴得密密麻麻的照片,一脸无奈,“由于抛尸地点多位于市郊垃圾处理厂杂草堆或河坝旁,无法有效采集各类关键性证据。” “受害人身上呢?”林月翻弄着手里的资料,忽然停了停。 “受害人手上均带有塑胶手套,指甲内查不出任何衣物纤维。胃部解剖结果最快今天下午能拿到,此外,受害人身上并无性侵痕迹。由于手脚腕断裂,失去部分皮肤组织,无法判断事前是否有过捆绑。” “有排查过受害人的家庭情况么?”脸色微怔的邵宇小声开了口,一是没有接触过这类的大案,二是自己在众人中却是资历尚且,大约是怕说错话的关系,语气里多少还有些犹犹豫豫。 “没有深入排查,只进行了快速检索,”接话的是郁照,俊朗的眉眼微微抬起,却是不知为何,一时就落在楼夕身上,“这方面需要你的协助。” 邵宇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又过了一遍手上的资料。 经过商讨,众人一致决定由楼夕、江炎前往现场勘查、林月、王超负责受害人家属询问、郁照、邵宇负责受害人北京排查、季婷进一步细化尸体解剖工作。 午后的阳光明明晃晃,楼夕回过头,开得极快的路虎外,窗外景色如飞一般掠过。 “能问你个事么?”楼夕有些出神地看着男人的侧脸,缓缓开了口。 “黑桃J?” 从季婷第一次提及这个名词开始,江炎就从楼夕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惊愕和疑惑。而他不说,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根本不知该从何开始。 楼夕点点头,分明捕捉到了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荒凉,“就算是模仿作案,多知道一些背景,总是没错的。” 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在为自己找着什么借口一般。 江炎停下车,忽然的迟疑,“现在还太早,我不想你也被过去的案子影响断案思路。” 楼夕有些懵地看着男人缓缓下车的身影,一时间,五味陈杂。 她不是没有听过黑桃J的案子,只是当时自己太小,对事情的理解自然也不可能有多深的印象。 能记得的,就只有从身为法医的父亲包里偶尔翻出的尸检报告上,隐隐约约模糊的几张照片。 如木偶般的受害人七横八竖地躺着,楼夕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径直冲向厕所。 她记得,那份报告的左下方,隐隐画着如扑克牌黑桃J般的模糊影像。 再后来就是街巷里大人们惊慌失措地交谈,而隔壁楼的张阿姨,为此还特意送女儿出了国。 “听说只杀女的啊……特别是年轻姑娘和年龄不大的少妇……” “对啊,还专挑漂亮姑娘下手,真是丧尽天良。” “我可是听说有个姑娘是在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被带走的,那个男孩子被割了好深一刀,还是刚好切断了脚筋,以后恐怕也要变成残废了。” …… 儿时的楼夕并不明白这些话中的意思,只记得父亲自此的早出晚归,和母亲终日终夜如患上强迫症一般的小心谨慎。 好像有一次,楼夕和母亲一起去市中心的百货商店买东西,大概也就出家门没几步的样子,楼母忽然就像是失了魂般抱起楼夕拔腿就跑,也顾不得周遭人的目光,拦了辆车就说要去滨江大道。 直到是在外头绕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方才告诉司机尽快抄小路回家。 “到了。” 江炎皱起眉头看着身后有些失神的女人,一把拥住那处寒风下略显单薄的香肩。 市郊垃圾场便的杂草堆里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楼夕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回过神来。 高高低低的警戒线内,白色粉末画出的人形显得格外凄凉。 “进去看看。”江炎扫过楼夕微微发白的小脸,拥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得更紧了。 楼夕点点头,便由他牵着手进了警戒线内。 由于现场的环境复杂,加上不断出没的耗子和浣熊,两人勘查自然没能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回到车里,江炎轻轻握了握楼夕冻得发凉的小手,双眉紧皱。 这样的焦虑和不安在他脸上极为少见,楼夕偏过身子,语气沉凝。 “我小时候……好像在我爸包里翻到过黑桃J的资料。” 江炎极为明显地顿了顿,话锋急转,“是么。” 他的回答不冷不热,带着摇曳几分的犹豫,却始终没有接下她起好的头。 夕阳西下,夜幕渐深。 也不过就才六、七点的功夫,A市大学城外的酒吧里就挤满了陆陆续续前来泡吧的年轻学生。 穿着前卫的小伙们笑着和吧台前三三两两的年轻姑娘搭着讪,几些个比较放得开的姑娘也是适应的很,不一会的功夫,便是笑得花枝乱颤。 “诶,小童,这里。” 一身白裙的女孩有些吃力地挤了进去,发了七、八条短信,才是看到吧台另一边一个劲挥手的刘响。 林童和刘响是室友兼闺蜜,只不过,眼下,刘响大概已经喝了几杯,身子微微向后倾着,刚好接在边上模样帅气的小伙手里,一来一往,说不清的几分情绪。 林童眯起眼睛看着,那男生似乎就是刘响先前喜欢到不行的篮球队长李赫。 不然还是回去吧。 林童有些犹豫地挪了挪步子,又确实是觉得有些累了,偏头想了一会,却是刚要转身离开,便硬生生对上不远处的一双媚眼。 英俊帅气的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扫过林童微微泛红的双颊,漆黑的眸子如鹰一般,牢牢扣住了她的视线。 “喝一杯?” 男人好听的声音几乎快要将她吞灭,林童着了魔似地点点头,便任由他牵着,在人不多的吧台边角处,坐下。 “你叫什么。” 接过酒保递上的威士忌,男人凑上前,略显粗重的呼吸打得林童心底直觉得搔搔痒痒。 “林童……”她低下头,不愿让他再看见自己早已涨红一片的脸。 “好听,好听。”男人抬手抿了一口威士忌,极为自然地攀上林童的纤腰。 白色纱裙下,女孩的身体微微抖了抖,男人眯起眼睛,笑了。 “这里太吵,出去坐坐?” 短短几个字,却不知是他太有魅力,还是这酒吧的氛围让林童莫名地有些迷醉,竟是鬼使神差地站起身,随他出了去。 夜深微寒,林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男人牵着自己的手冰凉刺骨。 “对了,”酒吧旁的巷子里,昏暗的路灯叫人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情,林童昂起头,分明看见那处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暴戾,“你觉得‘红桃五’是不是张好牌?”   ☆、第51章 迷雾重重(二) 而另一边,刘响蜷着身子窝在李赫怀里,微醺的脸上笑意盎然。 李赫心不在焉地冲她笑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试图保持距离。 “你不是说林童要来。”生生*色*色*的酒吧里人群簇拥,李赫伸长脖子朝门口看了看,却怎么样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来了啊,” 刘响漫不经心地答着,一只手却早已搭上李赫的颈项,“不过又走了。” 刘响说得醉醉醺醺,却恰当好处地挑起李赫的心弦,“走了?去哪了?你们没有说好么?” “你那么急做什么?” 刘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甩手晃了晃,“我可是看到小童跟着个帅哥走了……那个脸红得,八成遇到了什么好事。” 李赫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刘响本就不太稳的身子,“跟谁走了?你认识那个男人?” “不……不认识……”李赫的力气很大,抓得刘响的肩膀生生发疼,她有些不耐地推开他,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微微颤颤地朝外指了指,“也好,你替我去找找她,他们应该刚走没多久。” 语罢,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赫有些无奈地放下刘响,见她一时半会也是醒不过来的样子,偏头想了想,一边招呼着旁边喝酒划拳的朋友照顾着她,一边顺手带上外套,三步两步冲了出去。 夜深几分,酒吧外微微飘过些凉意,李赫握着从刘响处拿来的手机,好不容易翻到了林童的号码,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喜欢林童的事他对谁都没有说过,要不是刘响说今晚林童会来,他也不会答应她来这里。 本想借着酒劲和林童表白,却不想她却和别人一道离开了酒吧。 李赫极为烦躁地点了根烟,尽管不悦,却终究还是拨通了林童的号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李赫连打了三个电话,那头才传来了极为迟缓的呼吸声。 “林童?”忽然的通话让李赫激动得打了个寒颤,握着话筒手微微颤动,“你还记得我不?我是篮球队的李赫。刚刚刘响说你跟别人出去了,我有点担心,你在哪呢,要不要我现在去找你。” 李赫说得很急,半晌,才是注意到电话那头有些痴痴的笑声。 他愣了愣,心底没来由地一紧。 “李赫?”说话人有些好笑地重复着李赫的名字,低头看了看案板上沉沉睡去的少女,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谁?林童呢?”那人的语气冰冰凉凉,不知为何,却让李赫心中本就蔓延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那人显然对李赫毫不掩饰的慌乱极为满意,他顿了顿,语气沉凝,“这里没有什么林童,只有我的红桃五。” “红桃五?什么红桃五?你要做什么?……” 大约是因为恐惧,李赫如脱了缰的野马般一阵狂吼,却是话音未落,耳边便只剩下几近刺耳的忙音。 次日清晨。 天色灰灰蒙蒙,早早出了门的王大妈整了整身上新发的环卫服,一想到终于找到了工作,有钱供儿子送大学,虽然还没正式上岗,心情却已是奇好无比。 只是,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好不容易到了大学城,随处可见的黑色垃圾袋丢得洋洋洒洒,王大妈皱起眉,刚要弯腰去收,却一眼看到了巷子里头一只崭新的行李箱。 “这是这家的娃,这么破费。” 王大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又是伸手摸了摸箱子,心里捉摸着要不要擦擦弄弄后带回去给儿子当礼物。 谁知,却是刚刚挪了位子,“啪”地一声,原本合上的行李箱自动就打开了。 王大妈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先将箱子合上,却是还没碰到手柄,便生生止住了动作。 这哪是什么行李箱,分明就是一副精心安排的停尸棺。 年轻女孩支离破碎的身体被生生缝在了箱底,手腕和脚腕处切割整齐的伤口下拴着上了肉的尼龙绳。 女孩僵硬的脸上不知被谁撑住了个嘴角向上的笑容,扭曲的尸体却刚好成了一个“5”字。 王大妈愣了愣,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 她早已忘记了手上的动作,手里的畚箕扫帚“哗啦啦”掉了一地。 “快……快来人那……死人……死人……有死人……” 不大的弄堂里,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一路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只如拉了扩音一般的尖叫声,一时间,响彻天际。 楼夕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大学城外的路早已是被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还有闻声而来的小报记者,各个伸长了脖子,希望能找到些能拍到尸体的机会。 更甚者,干脆直接跨过了警戒线,却是尚未举起相机,就被一旁看守的民警生拖硬拽了出去。 “情况怎么样?”楼夕看着蹲在尸体边上的江炎和季婷,小声问了一句。 “你看这里,”季婷小心翼翼地翻开尸体的残肢,手腕处的尼龙绳清晰可见,“手腕和手肘上的切割处血液颜色过深,看上去更像在切割的一瞬间就已极快凝血。骨骼接口的切割也显得小心翼翼,完全没有在露出部分造成任何划伤。” 江炎点头表示同意,凑近看了看,“不像是大型器械,更像,小型医疗用具造成的伤害。” “左脸依旧是桃心标识。”季婷接过话,转眼却看到了巷子口一路小跑的两人。 “情况怎么样?”楼夕看着气喘吁吁的邵宇和郁照,语气轻轻柔柔。 “已经调出了周围所有街区和酒吧的监控录像,回到局里就可以立刻进行分析。”郁照指了指肩上的背包,喉头沙哑,“对了,刚才局里说接到报警电话,报警人是A大的两个学生,说死者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朋友。林月和王超正在准备询问。” “发现尸体的那个大妈怎么样,还好么?”楼夕想起刚到时候墙角边上蹲着发抖的王大妈,不由上了心。 “省厅已经派人把她送去医院了,应该没什么大碍。”郁照忙不慌接了话,也不知是怕耽误了进度,还是怕楼夕的心心念念。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旁江炎极为冷淡地回话,“先把尸体带回去,采集完所有可能性证据和照片后,立即启程。” 语罢,竟还不忘很是固执地补了一句,“我和楼夕一起。你们随意。” “诶,季法医,江警司,是不是吃醋了?”好不容易处理完了现场,邵宇一脸坏笑地看着楼夕和江炎渐行渐远的背影,禁不住问向季婷。 “吃醋?”季婷脱下手套,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型,不由偏头想了想,“吃谁的醋啊?” “郁警官的呗,这你都看不出来?”邵宇不可置信地扫了一眼季婷,自顾自地继续道,“郁警官看我们队长那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种温柔和直接,可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罢。” 季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却是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些难以言喻的酸楚来。 说句实话,自己还是有些喜欢郁照的吧。 季婷回过头,眼里满是巷子另一边,郁照东奔西跑的身影。 她原想要趁着帮江炎趁热打铁的功夫,用双人约会这样的形式拿下郁照,谁知道世事难料。 对于郁照和楼夕的过往,一她没听江炎提过,二没听郁照说过,因此造成了彩弹这件事上诸多误会,也算是自食其果。 只不过,事到如今,江炎和楼夕订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季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到底是他从来都没有察觉过自己的心意,还是他从未停止过对楼夕的动心。 季婷想得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郁照早已上前的身影。 “都差不多了,”郁照的声音清亮好听,他偏过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映进季婷心里,“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说案子的事。”季婷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微微泛红,“都好了的话,就准备走吧。” 季婷说得极快,像是可以掩饰什么一般。话音未落,又匆匆撂下几句话,一个人去车场取车。 “她怎么了?”郁照满脸疑惑地盯着季婷消失的背影,语气狐疑。 “低智商综合症。”邵宇恍然大悟般地答了一句,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 准确的说,是恋爱低智商综合症。 邵宇有些无奈地扫了一眼郁照的一脸无辜,又想起C市局里脸色黝黑的小王,忽然笑了。 小王,季法医,你大概是没希望了。 C市警局。 张秦川案之后,由于小王的精心照料,在王灿恢复后,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男女朋友。 而这一天,两人刚刚吃完早饭,正准备打道回府,却是不知为何,小王直直是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是不是天冷,感冒了?”王灿极为心疼地看了一眼男友,掏出纸巾替他擦了擦。 “没……”小王用力吸了吸气,话音未落,又被一个喷嚏止住了念头。 这他妈到底是谁在背后说我? 小王一脸幽怨地擤了擤鼻涕,脑海里着了魔似地闪过邵宇的嬉皮笑脸。 而另一边,奔驰的路虎上,江炎几次动了动嘴,却是欲言又止。 “有新发现?”楼夕以为是案子的事,又想是他终于肯跟自己说“黑桃J”的案子,趁着红灯赶紧接了话,偏头看着他。 江炎本就有些憋气,又看她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瞬时的几分不满。 “楼夕,以后案子的事,和我讨论就够了。”牛头不对马嘴,带着男人特有的执拗不羁。 “我不是在和你讨论么?”楼夕不解。 “我的意思是,以后技术排查有什么问题,邵宇会和郁照沟通。” 江炎在“郁照”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几分,楼夕这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忽然笑了。 “我都拒绝他了,你还吃醋?” 女人洋洋的娇嗔语气里几分是逗弄,痒痒梭梭的,直掏掏地挖着江炎心底悠悠颤颤的*。 “楼夕,”江炎神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沉凝,“我对自己办案期间的体力,多少还是有信心的。” 只一句,就叫原本面色白皙的女人瞬间成了粉嫩的小苹果。 江炎心满意足地看过她涨得通红的害臊,漆黑的眸子里难得是甜腻。   ☆、第52章 迷雾重重(三) 日照十分。 巷子尾端的黑色面包车里,男人低下头,抿了抿手里已是散了热度的黑咖啡。 有什么比请君入瓮更令人期待的呢。 男人抬起手,手心里捏得湿透的腕表上,女人的笑容灿烂如花。 小梦,你说,还要等多久呢。 男人的语气温柔如水,像是某天沐浴过的春风,映在冰冷细长的眸子里,一时间,说不清的情绪。 楼夕等人回到警局的时候,林月夫妇刚结束对报案人的笔录工作,众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安置好尸体后,立即前往会议室进行小结和监控录像的排查工作。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江炎对郁照却依旧心有余悸,明明就已是楼夕边上的位子,看着郁照等人进来,又是下意识地挪了挪位子,差点就没把楼夕拽进怀里。 季婷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家弟弟的小心谨慎,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郁照缓缓向前的步子,却是几分思虑之后,终究没有在他身边坐下。 由于所有现场证物都还在检验阶段,迫于时限,众人决定先听听林月、王超那边对报案人的询问情况。 “已经确认死者身份,”林月低头翻着笔记,语气沉凝,“林童,A大在校生,报案人已确认过死者相片,并通过了之前现场送回的血样比对。” 王超点头表示应和,“两个报案人都是A大在校学生,女生叫刘响,是林童生前的室友兼闺蜜。男生叫李赫,A大篮球队队长。不过有一点,李赫特别提到,曾用刘响的手机在案发当晚拨通过受害人的电话,并且很可能与嫌疑人有过对话。” “怎么说?”江炎抬起眼,神色淡淡。 一席白裙的少女、略显微醺的友人、心焦如焚的暗恋者、还有胜券在握的嫌疑人。 随着林月的陈述,众人脑海里也渐渐拼凑出当晚的大致情况。 “报案人对带走林童的男人有没有印象?”郁照偏头想了想,低声问道。 只可惜,回答他的显然是个“否”字。 “刘响表示当晚自己喝的微醺,因此,事后也实在想不起来那人的具体相貌。”王超一脸无奈地接过话,几分是可惜。 江炎点头表示“了解”,忽然回过头,眼里盈满楼夕皱眉思索的样子。 “楼夕,”江炎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几分让人形容不出的情绪,“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在酒吧里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 他问得直接,楼夕有些愣地抬起头,不过几秒的功夫,脸上便红了一片。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微微窘迫的模样,嘴上却全然不让分毫,“不用想太多,现场模拟。” 楼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是偏头想了一阵,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动了动嘴,“他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被他威胁?……” “从正常人的逻辑来看,上述条件都不成立,”江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追问,“还有呢?” “还有?……”楼夕茫茫然地重复着他的话,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本就粉嫩的脸上,一时间涨得通红,“还有……就是……很可能只是他长得……比较……吸……吸引人。” 她刻意用“吸引人”替代了脱口而出的“帅”字,又是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看过江炎,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很好,”只是,江炎不动声色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丝毫线索 ,“就目前情况推断,林童觉得对方‘吸引人’,所以才不和朋友说明且擅自离开的可能性较大。” 语罢,竟是意味深长地扫过楼夕一眼。 有时候,小女人微微发窘的样子,也真是可爱得紧。 江炎挑起眉,嘴角分明闪过一丝笑意。 “我可以接受擅自离开这种说法,但是,难道受害人完全没有想过这样可能造成的后果么?” 郁照自然注意到了楼夕可爱分明的窘态,未等江炎说话,竟如着了魔一般抢了白。 “可能的情况有两种,”江炎不急不缓地接过话,语气沉凝,“第一,受害人确实没有想过;第二,当时受害人的朋友可能处于一种让她觉得尴尬而不愿接近的状态。” 一旁的王超偏头想了想,随而表示赞同,“确实,当我们问及报案人受害人离开时候的情况时,刘响不停地在看李赫,脸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但是,李赫对林童的关心行为又和普通朋友有所差池。” “所以,刘响喜欢李赫,而李赫喜欢林童。”楼夕若有所思地接过话,恍然大悟,“那天林童到酒吧的时候,刘响很用可能正和李赫在做些什么。因为刘响和林童的关系,林童很有可能知道刘响喜欢李赫这件事。因此,在看到两人互动的时候,出于好意,林童下意识地选择离开。” 上述推断在酒吧的监控录像里进一步得到了肯定。 林童的一席白衣在昏暗的酒吧里格外显眼,而就在她冲刘响招手的刹那,本来向前的步子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而另一边,正扶着刘响的李赫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林童进来的样子,一边说笑地和朋友划着拳,一边低头安抚着刘响。 也就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画面再切到门口的时候,林童就已经没了踪影。 白色裙摆隐隐飘过画面边界,楼夕眯起眼,分明看到白裙旁边紧随其后的男式皮鞋。 “嫌疑人对案发酒吧的情况很熟悉,或者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手段。”林月紧盯着屏幕里的白裙边角,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皱起眉,“不过……还有件事。” 林月合起手上的笔记,接过王超递上的相片,一溜摆在了桌上,“这里是包括林童在内的,从首起案件开始的受害人相片。” 林月的声音很轻,却不知为何让楼夕顿生了些莫名的压力。 三十秒后。 楼夕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股无名压力的来源。 相片里的少女笑颜如花,只是,本该令人惋惜的笑容,却让楼夕的心猛地楼跳了一拍。 似曾相识。 不对,何止是似曾相识。 简直就是以自己为模板找来的受害人。 楼夕有些颤抖的翻过桌上层层沓沓的相片,细长的指尖冰冰凉凉。 而莫大的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 邵宇一脸惨白地抬起头,话语里满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慌。 “真的是黑桃J?……”季婷放下手里的照片,脸色却完全没比邵宇好多少。 “不可能。” 却是话音未落,便被那处平静如水的男声打断了思绪。 江炎的回答极为确定,带着那股熟悉的、温和的、极大的安全感,密不透风的包围着楼夕。 她转过身,却分明感觉到指尖缓缓攀上的柔软。 带着男人难以言喻的保护欲,一点一点,紧锁她心。 江炎作出上述推断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首先,黑桃J善用大型工具作案,而此次案件,根据受害人的伤口来看,都应该为小型医疗器械,如激光手术刀等工具进行切割。 其次,黑桃J为人张扬,不可能随意将受害人丢弃在弄堂里,如果是为了毁灭证据,黑桃J的抛尸场所却往往会选择广场、商店等人行密集区。 最后,黑桃J的受害人年龄均在25-35间,且多数为结婚少妇,和本案的受害人特征不符。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模仿作案,楼夕也很有可能是其目标之一。”尽管江炎的分析证据充分,郁照却怎样都掩饰不了心里翻涌而起的担忧。 “是,”江炎毫不避讳地做出肯定,眼神凌冽如风,“所以我会在她身边。”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作为,江炎分明将“我”和“她”两个字加的极重。 季婷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火药味知足的两人,一时间的不知所措。 只不过,尚未等她缓过神来,郁照便早已起身离开了去,熟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季婷抬起头,却怎样都看不见他脸上的万分情绪。 “我去休息会。” 短短几个字,短短几分不愿掩饰的尴尬和酸楚。 洗手间里。 郁照有些愣地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忽然有些慌神。 不是都说好不会再为楼夕的事松动分毫的么,为什么看到他们甜蜜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痛不已。 冷水拂面,郁照猛地摇了摇头,忽然笑了。 或许季婷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而拿不起放不下的又何止只有郁照一个人。 天色渐暗,狭隘的阁楼小宅里,男人眯起眼睛盯着白板上的相片,又是伸手掏出手机好似比对了一番,这才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血红的扑克牌洋洋洒洒地摊在桌上,男人低头看了看,伸手拿起尾端的红桃Q,笑了。 “越来越近了,小梦。” 男人动了动嘴,惶惶如若自语。 微微泛黄的墙沿上,女孩的笑容恍若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某瞳的莫名联想剧场 三 某瞳:所以你还是吃醋了吧,江警司? 江炎:(冷眼)。 某瞳:是吧是吧? 江炎:(若无其事地穿上外套) 某瞳:回答的话会补增情*趣小剧场哦 江炎:(犹豫)…… 某瞳:怎么样怎么样? 江炎:(继续犹豫) 某瞳:? 江炎:(语速极快)是。(迅速离开) 某瞳:(洋洋得意状)   ☆、第53章 迷雾重重(四) 当心爱的女人受到威胁时,你会怎么做? 江炎独自坐在不大的影音共享室里,双眉紧锁。 这已经是他自会议之后第四十九次摁下手里的重播键了,江炎有些懊恼地揉了揉涨得发疼的太阳穴,缓过神来,注意力却更集中了几分。 为什么是楼夕? 江炎紧盯着屏幕里不断出现的白裙边角和男式皮鞋,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 黑桃J?不可能,作案过程丝丝缜密,抛尸地点小心谨慎,毫不张扬,完全不符合黑桃J的性格心理。 是巧合?不对,这种解释太牵强。四个嫌疑人,各个都和楼夕有相似之处,特别是林童,说是楼夕的孪生妹妹都不为过。 难道是……我? 江炎抬起头,却是忽然想起什么地凑近了屏幕,视线死死地盯着边框上方的男式皮鞋。 放大至极的画面里,皮鞋左下方隐隐刻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 江炎垂下眼,思绪飞快旋转。 几分钟后。 上了年纪的徐大爷微微颤颤地开了影音室的门,这两天看上去好像有了大案子,还集中了一群其他局里的人,这不,连本来计划的打扫工作也不得不延后了几分。 徐大爷本就对过晚的安排不太满意,又看到影音室里开得噌亮的监控屏,禁不住又嘟哝了几句。 不过,抱怨归抱怨,徐大爷到底还是在关掉视频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屏幕上放得极大的画面。 这个……有些熟悉啊…… 取出机器里的卷带收起,徐大爷偏头想了想,忽然的恍然大悟。 这不是和邻居家老张的鞋一个型号。 唉,说来也是,本来这老张还羡慕自己在省厅局子里工作,谁知道,没过两天就被安排进戒毒所了。 原来还以为是个粗活脏活,谁知道,不但打扫的地方小,就连全身上下的行头也是单位配发的。 徐大爷这般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好长时候的破旧蓝衫和老式运动鞋,心里的羡慕又是浓重了几分。 而另一边。 楼夕瘫倒在宾馆的大床上,辗转难眠。 自江炎将她从省厅赶回住处已经快三个小时,他明明是说办完事就回来,却怎样都没有音讯。 楼夕拿起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打了删,删了打,终究还是放进了草稿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楼夕有些无奈地翻了个身,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脸上分明是几分难以形容的情绪,紧紧环着她的大手微微有些颤动,指尖冰凉。 “我想再看一下之前的录像,让邵宇先送你回去。” 楼夕有些懵地回想起江炎的话,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她坐起身,一时间,睡意全无。 夜深人静。 终于打扫完整个局子的徐大爷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刚要坐下休息,便看见门口风风火火的女孩儿。 徐大爷皱起眉,定睛一看,这不是早些时候随着季法医他们开会的漂亮女娃。 虽然年轻,可听说已经是个什么队长了。 只不过,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拉下了什么东西? 徐大爷自顾自地想着,再抬头的时候,楼夕已是翩然到了面前。 “徐大爷,”楼夕极为礼貌地笑了笑,语气难免的有些急躁,“这么晚,还没回去呢。” “快了快了。”徐大爷摆摆手,应和道。 “天气冷了,早点回去吧,”楼夕几分关切地补了一句,话锋急转,“对了,您有没有看到专案组的江警司啊?” 江警司? 徐大爷皱起眉,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 “就是个子高高,整天板着个脸的男的,我们组长。” 楼夕慌不忙地解释了几句,徐大爷又是想了好一会,脑海里这才浮现出几些印象。 “哦,你说那个男娃啊,”徐大爷指了指影音室,又指了指隔壁大楼的档案馆,“他之前在影音室看录像来的,不过我后来过来打扫的路上,好像看到他去隔壁楼档案馆了。” “那您知道他现在还在档案馆么?” 楼夕的神情多少有些急切,搞得徐大爷原本静下来的心也是抬起了几分。 “不好意思啊,娃儿,这我可是真的不知道,”略显苍老的语气里微微是愧疚,徐大爷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楼夕额前的清汗,尽力想说些让她宽心的事,“不过,我打扫影音室的时候,也觉得挺奇怪。我原来还以为他是在看什么现场监控,结果整个屏幕都是戒毒所分配的鞋子。” “戒毒所?”楼夕一头雾水地重复过徐大爷的话,丝毫不解。 “是啊,我邻居老张就是在戒毒所做事的,”徐大爷像模像样地答着,毫不含糊,“这可是他们单位配发的皮鞋,那样子啊,和在外头卖的都不一样,要我说,还挺新潮的……” 徐大爷说得起劲,却是话音未落,便瞧见原本面前的人一阵风似地跑了。 “大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谢谢您……” 楼夕急吼吼地喊了一嗓子,也是等不得回应,就撒开步子匆匆向档案馆跑去。 夜里的档案馆里静得让人发怵。 楼夕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阶,七拐八弯了好一阵,才摸到楼道里唯一那间还亮着灯的阅读室。 “江炎?……”也不知是因为这夜的静还是七上八下的心情,楼夕刻意压低了声音,迟迟缓缓地冲室内喊了一句。 莫大的走廊里回音四起,楼夕竖起耳朵听着,却是半晌都得不到回应。 大约又是过了三 、四分钟的功夫,楼夕终于失了耐心,轻手轻脚地挪了步子,推门而入。 只不过,空无一人的阅读室里哪里还见得到江炎的影子。 楼夕有些失望地四处转了转,却转眼瞥见长形阅读桌上一摞翻得凌乱的资料照片。 人总有那么一点两点的好奇心,楼夕自然也不例外。 她走上前,随手翻了翻资料。 温的。 是不是说明他刚刚才来过这里。 楼夕有些凝神地看过桌上的资料,翻了黄的纸业上几行大字涓涓目目。 “大型跨国贩毒案。结案人:江炎。” 大约也是忘了要找江炎的事,楼夕忽然想起先前徐大爷的话。 如果江炎之前一直在影音室看监控的话,那么徐大爷看到的监控画面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当晚男鞋的放大版。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徐大爷的记忆无误,鞋属于省戒毒所,那么鞋子的主人很有可能就在戒毒所工作。 如果自己能想到这一点,江炎又何尝想象不到。 如果他想到了,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楼夕拉开椅子坐下,一时间,思绪纷乱。 陈旧档案能告诉你的也就两件事,一是事情的过程,二是事情的结果。 楼夕极为认真地看着手里得资料,却是不知为何,愈往下,愈心慌。 两年前。 江炎接到省厅命令要求排查一起大型跨国贩*毒案,因为案件本身的复杂性和作案人员密不透风的手法,在江炎进入小组之前,专案小组可以说一筹莫展。 和其他贩*毒团伙不同,该团伙所有下线几乎都拥有大学及以上文凭,且清一色为男性,即便偶尔捕获一、两个女性下线,也都和主线接触甚少。 根据省厅内部的卧底线报,如果不是心腹级别,很难知道主线的行踪和交易情况,可见其幕后黑手的心思缜密。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根据密保和严谨的心理肖像分析,江炎等人成功在某次交易后抓获了这个“神秘”的黑面人。 而和江炎推测有所出入的却是,这个人,是个女人。 江一梦,B市人,三年半前曾因吸*毒被家人送往戒毒所强制戒毒半年,因为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且在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经检测,毫无复吸现象。更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抓捕后的最后一次检验中,江一梦依旧以全阴性通过。 因此,江一梦这一次的落网,在整个专案组看来,都和普通毒贩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证据并不充分,专案组的审讯工作却如顺水推舟。 江一梦破天荒揽下了所有的犯罪事实,且就提供的证词来看,和卧底手里拿来的资料完全一致。 贩毒罪必为死刑,江一梦自然也难逃严惩。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个钢笔打成的问号,楼夕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头,仿佛看到男人此刻几分纠结的神情。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对最后结果表示质疑? 楼夕皱起眉,却在整条卷宗之后再次翻到江炎熟悉的笔记。 “平川,男,省厅戒毒所专职法医。江一梦被捕后不久离职,此后行迹不清。” 戒毒所?法医? 楼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这种念头出现的一瞬间,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果江一梦在首次强制戒毒的时候结识了平川,且达成某种特殊关系,那么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 如果江一梦只是当年案件的头目之一。 如果自己对江炎的意义就如江一梦对平川的意义一样。 医生、手术刀、卡牌、毒贩。 楼夕脸色苍白地合上一纸资料,心跳如鼓。 所以,从一开始,嫌疑人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红色代表鲜血。 桃心代表爱情。 我要用鲜血浸染你的爱情。 红桃皇后。 红桃Q。 作者有话要说:某瞳的莫名联想剧场 四 某瞳:请用一句话形容楼夕对你的重要性。 江炎:……My Heart(我的心)。   ☆、第54章 迷雾重重(五) 是夜。 就连楼夕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回的住处。 昏暗的床头灯下,折叠整齐的床单被褥丝毫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楼夕掏出手机看了看,江炎依旧是如失踪了一般毫无音讯。 她有太多的想不通,合着夜色的寂寥,更显出几分令人难熬的惶惶。 如果推断正确,自己就是嫌疑人最后目标的话,即便江炎在,也难保万无一失。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楼夕皱起眉,终于还是拨通了手上摁了许久的号码。 “喂……夕夕啊……”楼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怀疑是自己眼花地盯着手机屏上的时间和来电人看了好久,这才接了起来,“怎么这么晚来电话啊……” “没,就想看看你好不好。”楼夕极为客套地应了一句,却实在抬不起什么情绪。 楼母皱起眉,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年龄,楼夕语气里的几分惶然却叫她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局里碰到什么事了?” 楼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却不料换来的竟是那头肯定的回答。 “嗯,最近出了个比较棘手的案子,”楼夕极力遏制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想知道,当年是不是参与过‘黑桃J’的案子?” 楼母握着电话的手明显一颤,忽然地鸦雀无声。 要知道,楼天明的死在楼夕和楼母间是多少年以来长期避讳的话题。也正是在楼天明死后,楼夕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即使是对母亲,也再没有了从前的亲密。 像是渐渐滋生的某种隔阂,一点一点,将母女俩原本紧密的连接缓缓切断。 近来关于“黑桃J”再现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楼母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接手这个案子的,竟是楼夕。 楼母垂下眼,一时间,思绪纷乱。 她又怎会不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深夜,丈夫突然急匆匆地从局里赶回来,手里紧拽着一沓的厚实资料。 “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那时的楼母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怕楼天明的大动作吵到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语气里难免的几分嗔怪。 “你还记得前两天新闻报道的连环杀人案么,”楼天明接过妻子递上的白水,“咕噜噜”一饮而下,“有进展了。” “那不是好事么,那么急做什么?”楼母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满脸狐疑。 “目标锁定是个大人物,”楼天明略显焦躁地解释着,竟是莫名生了些惊慌,“下线太多,而且已经盯上我和江平了。” “怎么可能?”楼母实在没有想到身为法医的丈夫会冒出这样一段话,忽觉不安,“现在是法制社会,怎么可能让这种杀人犯猖狂作恶。” “不可能让他继续下去,”楼天明的语气里几分是确信,却又忽然地话锋一转,回头看了看女儿紧闭的闺房,“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怕他会对你和小夕下手。” “你说什么?”虽说是法医妻子,可是怎么说,楼母从小到大也是安安分分长大的人,一时间,除了急剧上升的恐惧之外,还有瞬间漫布全身的凉意。 “答应我,无论出什么事,都要保护好小夕。”楼天明几分心疼地环住妻子的双肩,将头埋在那处熟悉的颈项里,“答应我。” 楼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应似地抱紧了丈夫,“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什么事?” “我不会。”楼天明松开手,看着她的脸,笑了,“我还要看我们小夕长大嫁人呢,到时候婚礼上没人审核她未来老公,小夕肯定会哭鼻子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嘴皮子……” 被楼天明这么一逗,楼母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楼天明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妻子几句。 只是,这一天,不知为何,楼母望着楼天明渐渐离开的背影,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 果不其然。 下午带楼夕去百货商店的时候,细心的楼母就发现了从小区口就跟着母女俩的陌生女子。 “黑桃J的下线不仅是男人,还有一些女人,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他们有任何接近你和小夕的机会。” 楼天明的话声声在耳,楼母极力克制着自己得情绪,终于,在商场左出口的视觉死角处,一把抱起楼夕,也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 她分明是看到那人逐渐加快的脚步,好在闹市区人流较大,楼母急忙忙拦了辆出租,又是费尽心思围着外环绕了好一阵,才抄小道回了家。 那之后的第三天,楼母就从市局获悉了楼天明的死讯。 那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楼母还记得去局里的路上,心里翻滚而至的绝望情绪。 而这种情绪,在她见到楼天明冰凉尸体的时候,终于绝提。 “不是说,不会有事的么……” “你是说一定要回来的么……” “我保护好夕夕了……你呢……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不管呢……” 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楼母几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她知道,那个宠着自己爱着自己得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秋月,”有些迟缓的男声忽然想了起,楼母回过头,眼里还有尚未干涸的泪光,“对不起。” 江平一脸颓败地依在门口,本该俊朗的脸上忽然如老了十岁一般,让人心疼。 “天明是怎么死的?” 楼母站起身,意料之外的坚强语气。 “为了救我。”江平极为明显地顿了顿,眼角闪烁,“还有小炎……” 楼天明死的那天,局里对黑桃J的调查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尤其是尸检方面,获得了可以定罪的决定性证据。 而这一天,楼天明和江平两人同时收到了黑桃J的来信。 “今天晚上12点,轮渡码头见。” 明知道是陷阱,为了捕获黑桃J,楼天明和江平毅然决定前往。 两人抵达轮渡码头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不远处站在江边的黑桃J。 大约也是听到了动静,黑桃J回过头,看着缓缓上前得两人,笑了。 “很守规矩啊,江队长、楼法医。” 不高不低的语气里搀着让人战栗的惶惶,楼天明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不久就可以批捕。” “我知道,”黑桃J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掏出手机面向两人,“不过,定罪之前,想让你们看看这个。” 画面里,面无表情的江炎端坐在客厅中央看着书,而另一边,江母还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做着家务,丝毫没有任何紧张的预感。 “你想怎么样?”江平原本严肃的情绪瞬然变得紧张起来,握紧的手心里清汗淋漓。 “杀人偿命,这点我也不是不懂,”黑桃J饶有兴致地转着手里得机子,笑意盎然,“现在呢,我也玩够了,你们也要立功。不过一个人走太寂寞,”语罢,竟是意味深长地扫了楼天明一眼,“我想让楼法医陪我走,不知道行不行。” “白日做梦。”几乎是低吼,江平的太阳穴上青筋暴露。 “那就是没的商量了?”黑桃J玩味似地盯着楼天明,语气沉凝,“江队长,看来哥们朋友远比家人孩子来的重要啊……” 楼天明抬起眼,却分明看到厨房玻璃窗口,微微晃动的利刃。 “怎么保证你信守承诺?”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楼天明一个箭步走上前,掷地有声。 “我死了,还不够?”黑桃J漫不经心地答着,顺手指了指楼天明腰间的警员证,“我知道你把所有尸检资料都存在警员证的内存CPU里,先销毁它,然后我们同归于尽。” 语气轻浮,却全然没有玩笑的意思。 江平伸手想要拽住楼天明,脑海里却不断闪过妻子儿子的笑颜,一时间,只觉得脚下生硬。 只有江平自己清楚,只要黑桃J下手,妻子和儿子将绝无活路。 江炎就算再怎么聪明,也还是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老江,”楼天明回过头,笑里显得荒凉,“替我照顾他们母女。还有……江炎是个好孩子,以后要是能成为我老楼家的女婿就好了。” …… 这大概是江平平身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 带着楼天明铿锵有力地回答,所有得一切,恍若隔世。 楼天明说,“好,我死。” 寒风呼啸。 楼夕八岁的那个晚上,省厅天才法医楼天明为抓捕重犯黑桃J身负重伤,不治身亡。 楼母泪眼婆娑地听完江平一席话,忽然站起身,安抚性地吻了吻楼天明早已冰凉得嘴唇,离开。 “我们两家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冰冷冷一席话,带着女子心中伤痛欲绝的苦楚,狠狠戳着江平的心。 楼母到底是恨得,只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恨黑桃J的惨无人性,还是恨江平的无所作为。 十几年来的秘密一朝揭开。 楼夕只觉得浑身而上的冰冷,顺着内心的崩塌,透凉刺骨。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合着江炎熟悉的容貌,一点一点,变成心里最不想看到的那个样子。 “后来呢,你还有当时那个江伯伯的联系方式么?”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楼夕的唇间微微发颤,她在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没了,”楼母情绪不清地回了一句,“在黑桃J案之后,江平就离职了。听说后来做了很大的生意……至于江炎,之前听原来的老邻居说,在省厅当上了什么犯罪心理专家,具体的,我不清楚。” 所以他才在提及黑桃J一案时只字不语。 所以他才瞒着她。 所以他才私自查案。 楼夕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怎会不记得,那个雨夜,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满是歉意的一句。 “楼夕,你爸爸是个英雄。” 甩开手,手机重重地摔在门上,划开厚厚一道口子。 “去你的狗屁英雄……” 楼夕俯□,瘫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某瞳的莫名联想剧场 五 江炎:我们谈谈。(愤怒脸) 某瞳:谈什么(无辜)。 江炎:不是说好过去的旧事不重提么,为什么要让楼夕知道? 某瞳:…… 江炎:为什么?(哭腔) 某瞳:知道真相比较容易促进感情。 江炎:……就不怕读者鞭打你? 某瞳:(摊手)不可能啊,因为是甜宠。 江炎:……   ☆、第55章 迷雾重重(六)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断了信号。 楼夕只觉得昏昏沉沉,胸口却如堵了什么东西一般缠得她喘不上气来。 凌晨三点。 江炎依旧没有回来。 楼夕心里满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住了一天,不大的宾馆房间里却满是江炎的味道。 楼夕站起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哭得红肿得双眼,拉开房门出了去。 她想出去走走。 又或许说,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候看见他。 不想的,还有克制不住对他的依赖和喜欢。 宾馆大堂里,大约是因为深夜的关系,进进出出的住客并不多。 楼夕有些狼狈地在大堂边上得咖啡厅里坐下,低头看了看手机,却依旧没有信号。 大概是摔坏了。 楼夕本就郁闷的心情再次加重了几分。 桌上的黑咖啡苦得呛口,楼夕的眼眶湿湿润润,仿佛一不小心,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地落下一般。 其实,她又怎会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从头看来,都没有任何需要江炎负责的地方。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怪他。 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楼夕有些恍惚地垂下眼,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你……是警……警察吧……?” 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小心询问生生将楼夕从思绪的那一头拉了回来,她抬起眼,却是经不住向后挪了挪椅子。 少女略显苍白的五官凑得很近,楼夕愣了愣,却莫名觉得有些不自然。 “我是,”楼夕礼貌性地答了一句,“有什么事么?” “快……能不能跟我……跟我去一个地方……?”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少女脸上猛地闪过一丝兴奋劲,一把抓过楼夕握着咖啡的右手,不得应和便匆匆想要走。 “如果有事的话,我建议您尽快报警。” 楼夕多少还没昏了头,淡淡回了一句,纹丝不动。 少女自然没有想到会碰一鼻子灰,苍白的小脸上微微扬起红晕,一时间,急得出了哭腔,“我那天看到你在A大那里的酒吧旁边查案了……我今天……今天和朋友去码头玩的时候,在废弃工厂三楼,看到了一个被绑起来的小姑娘,她……一只手,也是被尼龙线串起来的。” “什么?” 楼夕猛地站起身,黑咖啡洒了一地。 “我去的时候她还活着的……”少女垂下眼,楼夕分明是看到那处落下的豆大泪珠,“我怕,我怕被人看到,没敢报警……也不敢和别人说……” 如果没错的话,废弃工厂里的少女应该就是犯人准备的红桃6。 楼夕记得原来还在警校的时候,心理教授曾经说过,连环杀人犯最怕的就是原先定好的过程被人破坏,一旦打破这种循环,就很有可能让犯人露出马脚,从而掌握决定性证据。 既然目标无论如何都是她,又为何不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进展。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对江炎生了些芥蒂,她不想要再依赖他,甚至开始恨自己对他的依赖。 楼夕回过身,一把握进少女冰凉的手心。 “带我去。” 深秋的夜总是让人禁不住寒意四起。 楼夕一路跟着少女到了码头,心里的不协调感却愈发浓重了几分。 漆黑的废弃工厂里,少女小心翼翼地开了钥匙圈上的内置手电,亦步亦趋,带着楼夕进了去。 两人拾阶而上,生锈的钢筋废铁微微有些刺鼻。 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原因,愈往上,少女的呼吸声便越发沉重了些许。 因为黑,除了手电照到的地方,楼夕也实在没法认清周围情况。 却是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少女颤颤悠悠的喊叫。 “在……在这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恐慌,楼夕只觉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满身是血的女孩奄奄一息地躺着,微睁的双眼搬开半合。还有垂落一边的右手臂,结痂的断裂伤口处浸满血迹的尼龙绳像是嘲讽般微微晃动。 “你……你怎么样……” 强忍着浓重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感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也顾不得安抚握着手电抽泣着的少女,楼夕俯□,极为紧张地摸了摸角落里女孩的前额。 女孩用尽气力地睁开眼,动了动嘴,却怎样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怕……马上叫救护车……” 楼夕脱下外套盖在女孩身上,又撕了一小段布料包扎好她血流不止的伤口,却在掏出手机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秒。 破碎的屏幕合着断断续续的画面,楼夕一脸焦虑地扫过右上角完全没有显示得信号符,转身看向光源的另一边。 “快,打120。” 楼夕的语速极快,又怕耽误了受害女孩的性命,额前早已是清汗淋漓。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身后的少女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光源直直地照在楼夕身上,像是某种诅咒般,让人忽觉不适。 “叫救护车啊,你没看到她快死了吗?” 楼夕只觉自己的耐心被挑战到了极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拉开嗓子就冲身后喊了一把。 空旷的废弃工厂里回音四起,半晌,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算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难道连叫救护车的勇气都没有么。 楼夕略显愠怒地回过身,所有的情绪却在下一瞬生生被冻结。 顺着光源后方看去,视线死角处,分明就是那双酒吧监控录像里出现过的男鞋。 浑身上下一瞬间的僵硬,楼夕强作镇定地咽了咽口水,眼里的恐慌却怎样都掩饰不住。 “我还以为不会成功呢。”男人的声音低低哑哑,带着寂静中莫名升起的鬼魅味道,让楼夕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欢迎你来,楼队长。” 带楼夕来的少女见状,慌忙丢下手电,三步两步跑向男人身边。 夜色太黑,楼夕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你说过的,我把她带来了,你就放我走的……” 少女祈求的语气里带着哭腔,还有发自心底的,赤*裸*裸的恐惧。 男人冷哼了一声,抓住少女的衣领将其甩到一边,她一个踉跄,前额猛地撞上不远处锈迹斑斑的铁栏。 “别这么和我说话,让人恶心。”男人极为轻蔑地走过少女身边,抬手抓起那处散落的黑发,重重在铁栏上又砸了两下。 手电惨白的光源显得触目惊心,楼夕垂下眼,隐隐看到少女脚下低落一片的血迹。 “你想怎么样。” 楼夕撑着身子站起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男人缓步向前,一把捡起地上的手电,猛地朝自己脸上一照,“你说呢?” 从下而上的聚焦让男人本就苍白的脸更显鬼魅,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翘,合着刚好的俊朗容貌,让人不由想起中世纪的食人吸血鬼。 “有客人来,也总要先自我介绍一下……”男人悠悠地开了口,眼里却丝毫不放过楼夕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平川。平面的平,川流不息的川。” 平川? 楼夕脑海里猛地闪过档案室里江炎苍劲的字体,她抬起眼,终于推断出案子的最后一种可能。 历经磨难的恋人和难以控制的毒瘾。 死罪难逃的女人和恨意缠绵的男人。 他要用自己的死来祭奠江一梦,像是某种仪式,用她最爱的方式。 或者,用他自以为得以表达爱的方式。 “如果抓我是为江一梦复仇的话,尽管来,”不知为何,楼夕像是着了魔一般,脑海里只剩下这样一句的大义凛然,“既然是个人恩怨,不如先把这两个女孩放了。” “放了?”平川一脸好笑地重复着楼夕的话,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将她本就纤细的下颚衔进手心,“放去哪呢,红桃皇后?” 平川丝丝地盯着楼夕早已惨白的双颊,刻意加重了“红桃皇后”四个字。 像是某种预兆,让人惊慌不能。 他的力气太大,楼夕被抬得踮起脚尖,却是怎样都挣脱不得。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是什么感觉么,”平川凑上前,一字一句,吐向楼夕耳边,“那种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你体验过么?” 男人身上的腐朽味道让人窒息,楼夕偏过头,躲过他笑意盎然的喘息。 “贩毒是死罪,江一梦罪有应得。” 千不该万不该。 楼夕张了张嘴,脱口而出。 “罪有应得?”平川眯起眼,极慢地重复过楼夕刚才的话,然后猛地将她拎向墙边,丧心病狂地撞了过去。 “什么是罪有应得,你了解一梦么?你见过她么?你凭什么说她罪有应得?” “明明就没有证据,要不是一梦揽下所有罪证,你们警察,连个屁都摸不着。” “该死,通通该死,你该死,江炎更该死。” …… 男人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废弃工厂里,楼夕闭上眼,猛烈的冲撞让她快要失去意识,还有额尖缓缓流下的温暖,一路蔓延到嘴边。 带着苦涩和血液的腥甜。 又是过了好久。 发泄完了的平川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是一甩手,将楼夕一把丢向墙角奄奄一息的女孩身旁。 “疼吧?很疼吧?”苍白的光源死死照着楼夕,是要将她吞噬一般的步步逼近,“可是没有这里疼,没有这里疼,你知道么?” 平川用力拍打着胸口,一闪而过的苍凉。 “不过,不要紧,”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站起身,话锋急转,“我体验过的,你,哦不,是你和江炎,可都不能错过。” “你到底……” 楼夕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只觉眼前一阵晕眩,脚下一软,又生生跌了下去。 “没有听过么,黑桃J的故事。” 平川转过身,笑了。   ☆、第56章 迷雾重重(七) 像是忽然跌进的某种漩涡,黑暗里,只有夜风冷冷徐徐。 楼夕只觉得身上重如千斤,即便用尽全力,也丝毫动弹不得。 她抬起眼,视线不知为何的模糊了一片,风雨交加下,眼前却明明是楼天明的影子。 “爸……” 楼夕动了动嘴,明明拉开了嗓子,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一步一步,楼夕只觉得楼天明离自己愈来愈远,她想要上前去拉,脚下只如灌了铅般,抬也抬不起来。 “爸……爸……”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痛得撕心裂肺,温柔的液体从眼眶边上落下,一点一点,浸满嘴角的苦苦涩涩。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楼天明忽然回过身来,视线直直在楼夕所在的角落停下。 楼夕有些固执地想要擦干脸上的泪水,好像小时候那样,就算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只要父亲一来,就立刻能将她的痛化成笑颜。 “我们小夕都长那么大了啊……” 楼天明微笑地看着楼夕,口气里却仍是宠着孩子一般的温和。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爸爸……” 楼夕努力想要喊出声来,那些积郁了十多年的思念,像是某种轰然爆发的疾病一般,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里,迸涌而出。 “爸爸也很想小夕啊,”楼天明顾自地接了一句,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小夕那么大,也该有男朋友了吧……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楼夕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疼,她垂下眼,喉头哽咽。 “在你还小的时候,爸爸就老想着给你介绍老江家的炎小子……”楼天明笑着看着女儿,低低哑哑的声音飘渺如纱,“也不知道后来你妈到底介绍你们认识了没有……小炎还比你大三岁呢,现在也该是大小伙了吧。要真说是女婿啊,炎小子大概是我唯一替你把关过得了……不过还是要随缘嘛,强扭的瓜不甜,你说是吧。” 楼夕哭着点点头,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红肿的眼里,满满是依赖和无助。 “这么多年,你妈一个人也不容易,有空多陪陪他,啊。” 像是补上之前还来不及说的叮咛一般,楼天明郑重其事地重复着,脸上微微带着些愧色,“你妈这人固执,我也怕这一来她原谅不了江平……小夕啊,你最懂事了,记得帮着我劝劝。” “爸……” 可是又何止是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爸。 楼夕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人,却发现视线里父亲熟悉的影子愈来愈浅,一点一点,宛若陷进深潭一般,消失不见。 “爸……爸……” 一时间的惊慌失措,楼夕只觉得脚下一软,“咣当”一声瘫坐在地上。 天旋地转。 再抬头的时候,楼夕面前早已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天明……” 不远处的男人略带沙哑的喊了一句,伸出去的手,确是不知为何地僵在半空。 “替我照顾好他们母女啊,老江,”楼天明回过头,原本锐利的眼神微微收起,笑了,“我这是岳父救女婿,应该的。” 明明就是玩笑话,却叫对面的男人生生流下泪来。 “爸……爸……你别去……你别去啊……别丢下我啊……爸……” 楼夕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直到声音沙哑,直到喉头痛到不能自觉。 画面停顿,混混沌沌的一片,然后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雾霾,将所有一切渐渐吞噬。 楼夕只觉得太阳穴上生生顿顿的痛,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也看不清楚。 接踵而至的无边黑暗终将她掩埋,带着泪水和苦涩的味道,仿佛一切到此为止。 楼夕闭上眼,记忆里男人熟悉的脸忽然涌上心田。 他说,“有我在,别怕。” 带着无以伦比的温柔,和叫人沉醉的安全感,缓缓攀上心间。 “江炎……江……炎……炎……” “爱的不浅啊,楼队长,”平川一脸好笑地扫过楼夕梨花带雨的睡颜,语气里几分是嫉恨,“只不过,他到底来不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语罢,恶狠狠地回过头,锐利的目光一下扫过身旁白衣少女的微微颤颤,“都办妥了?” 大约是因为害怕,少女禁不住抖了一下,这才毕恭毕敬地点点头。 “记住,只有他来了,你才能走。” 平川的话冰凉刺骨,带着些许威胁的意思,如利刃般戳进少女心里。 少女轻声说“是”,极力遏制着眼角就快落下的泪水,拼了命地屏住呼吸。 “乖,只要你听话,就永远都不会变成红桃7。” 像是感应到少女的恐惧般,平川似笑非笑地回过头,一手衔起那处冰冰凉凉的小脸。 然后是如毒蟒般,一跃而上的亲吻,舌尖的唾液浸满少女本就惊恐的双颊,留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毒液。 省厅。 专案组会议室里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是整晚都和楼夕在一起么,倒是和大家解释一下,楼夕怎么就不见了?” 郁照一脸恶意地看着江炎,语气里的责问和愠怒毫无掩饰。 “郁照,”季婷讨好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襟,轻声劝了几句,“酒店监控显示楼夕是自己出去的……” “自己出去又怎样?他们不是订婚了么?身为警司,难道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楼夕自己一个人出去是多危险的事情?”郁照的语速极快,眼里熊熊的愤怒就快冒出火来,“我也不知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犯人分明就是以楼夕为模板找到受害人!” “郁照……”季婷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刚想说些什么,却一眼瞥见邵宇脸上同样的嗔怒。 “我觉得郁哥说得挺对,”黝黑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情绪,邵宇顿了顿,几乎是第一次,对江炎的做法提出质疑,“退一万步来说,江警司,我们队长消失的时候,你在哪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里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凌冽。 江炎从来都不是擅长解释的人,也不愿去做任何解释。 楼夕失踪。 除了怪罪,谁都体会不到他内心千刀万剐的疼痛。 是最柔软最不能被触碰的角落遭到侵袭,不留余地地,几乎要将他击溃。 不接电话,不见踪影。 发现她失踪的第一时间,他几乎翻江倒海般找过了整个宾馆,拖着本就疲惫的身影在监控室里放了一遍又一遍的录像。 直到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却怎样都找不到她离开的方向。 第一次,他变得心慌意乱,情绪焦躁。 明明他已经找到线索,就差那么一点点,谁料却被人抢先一步,提前握住了自己的软肋。 江炎站起身,纷乱的情绪里早已理不清任何思绪。 仅有的,只有楼夕的笑容。 一点一点,是某种变异的疼痛,戳得他生生不能自己。 “那……那个……江警司……” 推门而入的年轻通讯员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大约是跑得太快的关系,黝黑的双颊涨得通红,“咱们……咱们距离边上的垃圾处理站里……又……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像是石沉大海般,会议室里静得似乎只剩下通讯员沉沉的喘息声。 江炎猛地回过神来,只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不对,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平川,他绝不会那么快就牺牲楼夕。 这和他的分析出入太大。 不可能,说不通。 江炎极为烦躁地摇了摇头,套上衣服就朝门口跑去。 索性,让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是,警局边上发现的女尸并非楼夕。 和先前所有受害人一样,女尸左脸印着血色的红色桃心,支离破碎的尸体端端正正地摆成了个“6”形。 江炎俯□,极为认真地查看着尸体的情况。 完全没有任何不同先前的犯罪手法,说明嫌疑人并没有产生什么心理上的变异。 那是为什么? 江炎皱起眉,却猛然瞥见尸体手里隐隐露出的白条。 为避免尸体和可能性证据被破坏,直到回了警局,众人才在季婷等人的帮助下,取出了受害人手里紧拽的东西。 浸满血迹的便条和揉得快要碎裂的相片,季婷有些犹豫地递上前,下意识地扫过江炎的双眉紧皱。 “不来做个交换么,江炎。” 是用报纸拼凑出的段落,像某种恐吓一般,带着可以想象的嘲讽语气,俨然纸上。 而相片里,楼夕略显苍白的脸上血迹分明。 红肿的额间还有向外冒出的殷虹,双眼紧闭下,楼夕本是粉嫩的红唇因为失血微微发紫。 “今晚十二点,旧码头见。” 新闻里面色苍白的记者不断报道着发现新受害人的消息,平川一脸好笑地盯着屏幕里人们的满眼惊慌,很是玩味地摆弄着手指,极为满意地开了口。 你现在,是不是也很难过呢。 心爱的女人被人折磨,哦,对了,还有止也止不住的伤口。 平川看了一眼身旁昏迷不醒的楼夕,一时间,笑意盎然。   ☆、第57章 迷雾重重(八) “不可能。” 毫无商量的语气,郁照猛地将手上的资料往桌上一摔,因为愠怒的脸色涨得通红。 “那你想要怎么样?事情很明显就是冲江炎来的,就算我们去,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 是难得的恼怒,季婷略显焦躁地看着面前人,忽然的脱口而出。 或许是因为说中了心事,郁照原本难看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他垂下眼,有气无力地拉开椅子坐下。 “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喃喃轻如自语,季婷愣了愣,明显看到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 “我知道你在乎楼夕,”季婷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说出的话,带着几分酸楚的情绪,“但是,事已至此,除了江炎,谁都没有更好的能出面把她救回来的办法,不是么?” “如果不是他,楼夕也不至于被绑架。”“江炎”的名字对此刻的郁照来说就是难以言喻的某种刺激,他抬起头,反将一军。 “你能不能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季婷被他的态度搅得一片混乱,她回过神,只觉得是咬牙切齿的怒意,“就算你真的把她救回来,楼夕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郁照!” 是忽然的停顿,不大的办公室里刹那间鸦雀无声。 “……我……从来没有祈求过能和她在一起……” 郁照极为轻地说了一句,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这话里的份量。 季婷看着他,只觉得鼻尖酸得厉害,一时间,控制不住的情绪。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郁照你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和楼夕的关系,是我不对,是我让你见到她,可是那也是过去的事不是么。那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去追究了么?现在算什么?这样算什么?”几乎是带着哭腔,季婷垂下眼,泪水如断了线的串珠一般滴滴落下,“我呢?我又算什么?” 郁照有些懵地抬起头,看着面前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竟无言以对。 他知道她喜欢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季婷的活泼、可爱都让他微微有些心动。 只是,谁让他又见到了楼夕。 见到了那个他朝思夜想的梦。 如果说江炎爱她,郁照自以为,自己对楼夕的爱绝不必江炎少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能,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另外的人。 他逃避,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季婷,试图去改变一些什么。 然而,这一次,在听到楼夕被绑架的消息时,内心迸涌而出的,除了愤怒,便是意乱心慌的措手不及。 什么江炎、什么订婚、什么五年之约。 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被郁照抛在脑后,他能想到的,只有把她救出来,只有再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从头到尾,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或许早已容不下季婷。 郁照抬起头,挪动的唇间是让人最不想听到的字眼。 他说。 “季婷,对不起。” 夜幕时分。 江炎放下手上握得温热的资料,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楼夕留下的衣物。 他将它们叠得整整齐齐,好叫她在回来时候一眼就看到。 这种紧迫而不切实际的心慌意乱,让江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法静下心来。 他怕她受伤,这种恐惧像某种看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让他不能自持。 “等我,楼夕。” 江炎抬起眼,镜中人面无表情。 年久失修的旧码头上,刺骨的风生生作响。 楼夕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却似拆了骨头般的使不出力。 额间肿胀的伤口让她动弹不得,只稍稍挪了挪脖子,就生生顿顿痛得不能。 平川一脸笑意地靠在江边,又是极快地扫过一眼楼夕昏昏沉沉的侧颜。 “很准时嘛,”上扬的语气里全全是满意,平川直起身,狠狠掐了一把楼夕额间的伤口,才刚结上的新痂猛地散开,一时间,血流不止,“江警司,幸会。” 楼夕疼得发憷,拼了命地转过脸,昏暗街灯下,终于看清了前方来人的影子。 江炎。 是江炎。 一时间,千种万种说不清的情绪怵然涌上心头,楼夕只觉得鼻尖酸楚得厉害,视线也早已看不清楚。 “别担心,我在。” 江炎的身影愈来愈近,寒风凛冽里,楼夕听到的,却只剩下这样一句。 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的那样,带着明媚无比的春光,照暖她的心间。 “光说不做可不行啊,江警司。” 平川极为好笑地扫过两人的腻腻歪歪,伸手指了指楼夕血流不止的伤口,“哎呦,这么多血啊,连我看了都心疼了。” “你想怎么样?”江炎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男人的讪讪笑意,语气冰凉。 “怎么样?”平川眯起眼,不轻不重地重复着江炎的话,“给您的便条上写得不是很清楚么,做个交换。” 语罢,竟是饶有兴致地偏过头,笑了,“小梦死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活的,只不过,要不要你的红桃皇后和我一起陪葬,可就是你的选择了,江警司。” 刻意的加长音,平川动了动步子,一手掐起楼夕显瘦的下颚。 “想必楼队长还不知道,当年楼法医为了你和黑桃J做交换的事吧……”平川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楼夕身上,猛地一阵贱笑。 江炎很明显地愣了愣,风向他眼里吹进了沙,有些隐隐绰绰的痛,“她知道。” 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却叫他疼痛难熬。 平川眯起眼睛看着江炎,擒着楼夕的手松了松,颇具玩味地向前走了两步。 “不可能。” 一字一顿,像是试探,却又不是。 “如果不可能,她又怎么会只身来找你,”江炎的思绪转得飞快,仿佛可以预见的那样,狼狈不堪的女孩瘫坐在房间中央,心中咒骂着自己的名,“却是,一开始我想瞒着她,可你觉得,瞒得住么?” 平川偏头想了想,语气沉凝,“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好办了。还用我开口么,江警司。” 凉风徐徐,吹皱了未来所有的幻象。 额间有血留下,流进嘴里,成了最为苦涩的腥甜。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选择。 凉风瑟瑟,楼夕仿佛又看见十多年前,父亲毅然决然的身影。 带着梦中无法忘却的,颤抖而不愿的疼痛。 江炎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眯起眼睛看她,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她的模样。 然后他笑了。 好像第一次吻上她额间时候那样,幸福的,捂着嘴笑了。 “傻丫头,”江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轻像是怕惊着了树桠上熟睡的麻雀一般,“听话,闭上眼。” 她仿佛看透了他的选择,如果十几年前是楼天明选择了江炎,那么这一次,他是不是也如那样一般,铁了心地想要换自己的命。 “不要……” 费劲气力地喊叫,血水和泪水混作一段,楼夕只觉得脸上干干涸涸的疼,还有心里绵延不断的情绪,撕心裂肺,痛骨彻心。 明明在知道父亲秘密的一瞬间,她还是恨着的。 明明是因为赌气不想再依赖他,所以才以身犯险。 却在真真正正看到他的那一刻,痛得连心跳都快停止。 如果过去是痛,你欠我的未来还要怎么去弥补。 不要。 不要答应他,江炎。 不要。 是深潭,是跌落,是不堪。 像是襁褓里的婴儿,楼夕只觉得自己身处无线黑暗之中,全身上下使不出任何气力。 江炎。 江炎呢。 四周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楼夕自己的心跳声。 恍恍惚惚间,时光的另一头,她好像看到了些什么。 是熟悉的身影,带着男人薄荷味道的清香。 江炎。 江炎。 楼夕撒开步子跑着,眼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却在下一秒,梦空一场。 哪里还有什么江炎,像是泡沫,消散不见。 江炎。 江炎,你在哪里? 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喉头痛得发涩。 好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 好像心头原本填满的一块,被一点一点抽干。 他还在么? 他死了么? 为什么记忆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看不到。 “医生,医生她动了!”说话的是邵宇,满是疲惫的脸上终于生出一丝笑容,慌忙摁着床头的传唤铃,禁不住拉开嗓子喊了一句。 “快,快……”然后是季婷,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鼻尖红红一片,像极了迷路的孩子一般。 还有几天没有合眼的郁照,看着楼夕微微皱眉的模样,也是笑了。 “楼姐姐……楼姐姐……” 林月夫妇带着小米冲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刚刚冲好的中药。 好恍惚。 好亮。 这里是哪里。 楼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季婷、邵宇、郁照、林月、王超、小米…… 还有面色欣慰的大夫和护士,一点一点,清晰地映在眼前。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江炎。 江炎。 我的江炎呢。   ☆、第58章 迷雾重重(九) “江……江炎……” 楼夕动了动嘴,气若游丝。 “楼……楼姐姐,你刚醒……饿了吧?我和妈妈特意给你煲了汤给你的。” 小米有些虚晃地眨着眼,牛头不对马嘴地补了一句。 “小米……小米乖……”楼夕想要抬手摸摸小米的脸,却怎样都使不上劲。 “队长,你才刚醒,不要说话了。”邵宇一把接过楼夕半抬着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下,语气里多少是关切。 “是啊是啊,这汤我先放在这了,等晚点你要觉得饿了,还能热着吃。” 林月点头附和着,顺手将手里的锅碗放在桌上。 不对。 总有什么不对。 楼夕闭上眼,印象里众人的眼神都显得迷迷晃晃,好像总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一般,藏在心底,不愿多说。 然后瞬然闪过一丝念头,心里忽地落空了一拍。 对,是江炎。 “江炎呢?”楼夕猛地睁开眼,满脸苍白。 就在脱口而出的刹那,原本你一言我一语的病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她问得,本是什么不该存在的人一般。 没来由的心慌意乱,楼夕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手下一软,手背上的吊针插得生疼。 因为气压回流的血液丝丝映在针管里,楼夕吃痛地咬着双唇。 “江炎呢?江炎在哪里?” 然后是发了疯一般的低吼,全然不顾形象的尖叫。 楼夕只觉得心底空空落落的疼,是夜里的鬼魅突然成了真,一口一口,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准个吞噬。 “告诉我……告诉我啊……江炎……江炎呢……”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楼夕累了,困了,这才静下心来。 只是,满病房那么多人,却不曾有谁回答过她的问题。 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好像那夜码头生冷的风,吹得她透心彻骨。 是不是最不敢想象的答案,才是最后的答案。 “小米,”楼夕偏过头,轻轻拽了拽小米垂在身旁的臂膀,“告诉楼姐姐,你江哥哥去哪里了?” “问谁呢?” 说时迟那时快,本是紧闭的病房门“撕拉”一声被推开,透过人群,隐隐地,好像是她熟悉的身影。 “说你呢,江哥哥。”小米恰逢其时地露了个再甜美不过的笑颜,又坏笑地指了指楼夕,“楼姐姐不听话,非要你哄……” 不过一句童颜,却让楼夕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起了些血色。 哦不,何止是血色,简直是,满脸通红。 “我没要……”楼夕低声嘟哝着垂下眼来,又忍不住想要看看江炎的模样,就像小孩一般偷偷抬起眉梢,难免是几分可爱。 “诶,这点我证明,”邵宇手舞足蹈地冲江炎打了个招呼,应声附和,“就刚才短短十分钟,我们队长可是喊了不下二十次的“江炎”……” 邵宇的语气逗得很,众人听罢,也是轰然一阵大笑。 楼夕羞得厉害,就差挖个地洞钻下去了。 江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愈走愈近。 楼夕这才看到他绑着绷带的左腿,还有右脸上新结的血痂。 她想要坐起来,手臂却不听话地软软绵绵,刚刚好倒在他迎上的臂弯里。 “想我了?” 江炎好听的声音快要将她吞灭,楼夕只觉得鼻头一算,“哇”地哭出声来。 好久好久,她都遏制不住那些迸涌而出的情绪。 这是第二次,那种失去最爱人的痛感密不透风地折磨着她。 像个终于回家的小野猫一般,楼夕有些贪婪地依偎在他怀里,时不时地蹭蹭脑袋。 江炎就这样抱着她,俯身吻下。 也顾不得是不是有这么多人,楼夕下意识地迎合着他,红透了的双颊上终于再见不到泪痕。 “原谅我么,楼夕。” 半晌,江炎才是松开手,淡淡地语气里竟有着几分难得的祈求。 原谅? 楼夕看着他,满眼不解。 “你……爸……哦不,是……咱爸的事……” 江炎有些迟疑地补了一句,神情里的惶惶却怎么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楼夕回过神,看着他认真的脸,一时竟不知怎么才能生气起来。 也许过去过不去,可是未来还未来。 “如果小炎能是我们楼家女婿就好了……” 父亲的话、母亲的话、回忆、还有梦境,一点一点,来回交织。 楼夕抬起眼,笑了。 “那你可要问问咱妈了……” 几乎是娇嗔,带着小女人的肉肉嫩嫩。 “哎呦,好了好了,我看啊,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真是亮得到家了……”季婷一脸欣慰地看着面前两人,又是甩甩手,一副完全不想干涉的模样。 “走吧走吧,小米今天的作业好像……还没做完……”林月笑着迎合着季婷,一把拽过满脸不舍的小米,语气里也是几分的调侃。 病房里又是一阵哄笑,众人纷纷冲腻腻歪歪的两人道了别,逐个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洒满一片,江炎意犹未尽地看着楼夕,没等最后一人迈出门,便又迫不及待地吻了下来。 好像是错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他的气息一点一点,浸满她的唇间。 那样热烈的、欣慰的、幸福的深吻。 带着让人措手不及的甜腻,让她欲罢不能。 “江炎……江炎……江炎……” 楼夕闭上眼,意意喃喃。 半晌,江炎才是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疼么?”楼夕指了指他左腿上的绷带,轻声问道。 “不疼。”江炎笑着看她,伸手撩了撩那处额间掉落的黑发。 “这里呢?”楼夕抬起眼,又指了指他有脸上的血痂,大概是出手太快的关系,一下碰到了几分。 江炎佯装吃痛地皱起眉,不说话。 “很疼么?是不是碰到你了?……”楼夕猛地已经,眼神里满满的愧疚。 看她这副真切的模样,江炎不忍再装,只好又摇摇头。 楼夕不信,低头就是欲哭无泪的样子。 “真的不疼。” 这下轮到江炎急了,慌不忙地解释着,环着她的手臂也是更用力了些。 楼夕抬头看到,直到确认那处说的是真的,这才破涕为笑。 “不疼就好。” 像是春日的一缕清风,吹得江炎的心,搔搔痒痒。 “那天后来怎么了?……” 两人又是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半晌,楼夕才像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你说平川,还是我?”江炎眯起眼,上扬的嘴角隐隐冒出一丝浅笑。 楼夕知道他使坏,脸色一红,“我说的是……案子。” 江炎将她裹进怀里,讨好性地揉了揉那处柔柔软软的黑发,“说案子之前,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楼夕抬起眼,不明所以。 “你知道,黑桃J的事,到了案子结束,我总是会和你说的,”江炎有些惶惶地抬起头,语气沉凝,“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 楼夕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为什么? 记忆的闸门飞速旋转,楼夕垂下眼,莫名地心慌意乱。 两天前。 结束案件研讨会后,江炎朝众人嘱咐了几句,便表示自己要在省厅多留一段时间理清线索。 楼夕本是要留,却被季婷以“小炎认真查案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由,生拖硬拽地拉了回去。 回住处的路上,也是因为想着案子的事,楼夕多少有些心塞。 大约看出了她的心思,红灯停的时候,季婷恰逢其时地开了口。 “黑桃J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 楼夕猛地回过头,季婷扬起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那时候我也还小,所以知道的,也都是后来资料库里看到的东西。”季婷不急不缓地继续着,与其说是解释,更多的却有些试探楼夕的意思。 楼夕偏头看着她,不言不语。 “黑桃J的案子是我舅父,也就是江炎父亲接手的,当时一起合作的还有省厅知名的天才法医,好像也是姓楼。”季婷眯起眼,黑夜如魅的晚上总叫人禁不住有些惶惶,“后来,据说俩人一起出了黑桃J的案子,成功抓捕的晚上,楼法医也死了。” “局里记录的是‘因公殉职’,所以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季婷很明显地顿了顿,吊足了楼夕的胃口。 哦不,比起吊胃口,更吊起的,是楼夕久提不下的心弦。 两人就在这样沉默的诡异气氛中一路回到酒店,正准备各自回房的时候,季婷却慌不忙拉住了楼夕。 “我听说当时黑桃J还曾经想要对舅父和楼法医的家人下手……”刻意压低的声线,季婷抿着唇,极快地补了一句。 楼夕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猛地震了一下,回过头,原本敞开的电梯门却早已缓缓关上。 亮得晃眼地镜面照在女子苍白的脸上,季婷只觉得脚下一软,宛若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垂下眼,下意识地探了探左边口袋里揉得烂碎的薄纸。 “楼夕,女。C市警校优秀毕业生。父,楼天明,原省厅知名法医,于黑桃J案中因公殉职。母,梁秋月。” 如果楼夕不知道黑桃J的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梁秋月的刻意隐瞒。 季婷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出了电梯。 按照楼夕的性格,她一定会向梁秋月询问当年这件事的真相。 只要问了,就一定会更为强烈地想要破案。 既然犯人的对象始终是楼夕,她季婷何不推一步,将她送入虎口。 反正她去了,江炎怎样都能把她找回来。 只要她去了,郁照就再没有理由替她担惊受怕。 不是么?   ☆、第59章 迷雾重重(十) 窗外鸟鸣,楼夕只觉得太阳穴上生生顿顿地疼。 她抬起头,江炎的黑眸好看地让人着迷。 “不知道,大概是当时太想破案了……” 楼夕讪讪地笑着,面色微怔。 江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笑了。 “也是,忘了你不具备逻辑能力。” 淡淡几个字,表面嘲讽,却分明是替她找的台阶。 如果她不想捅破,那么他也不会追究。 有些事情,或许,藏起来会更好一些。 好像那天夜里。 她尖叫地昏睡过去,伴着平川皮笑肉不笑的笑意,几乎要将他的世界狠狠击溃。 “我劝你尽快做出决定,”平川恶狠狠地将楼夕摔向一边,一字一顿,“除了额头,我可是在她的主要动脉上都划出了伤口,到时候,你的小未婚妻要是失血过多死了,我可不负责任哦。” “你就是这样对江一梦的?”江炎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不急不缓,“所以她才会选择替你顶罪?……” 原本脸上的笑意刹时散了去,平川抬起眼,细长的眸子里是如毒蟒般的恨意,“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江炎,如果现在你去死,我大可以放楼夕一命,但是我绝不确保五分钟以后改变主意的可能。” 像是全然没有听到那处威胁一般,江炎微微向前挪了挪步子,神色淡然,“我原来就觉得奇怪,这么大的贩毒集团,凭江一梦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谁知道她一口咬定罪状,没有办法,探不了底。” 像是戳到某人心坎那块最不容置疑的地带一般,平川因为愠怒的脸上通红一片。 “看来你是不想和我做这个交易了,江警司。”平川的语速极快,握着刀刃的左手微微颤抖。 “不,我想,”江炎淡淡一笑,“我只不过实在替江一梦的死不值而已。”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几乎是低吼,是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惶,平川握紧了拳头,眼看着就要朝楼夕砸去。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一把被江炎一个侧身翻摔倒在地。 “为了看好楼夕,很久没有吸了吧。” 江炎眯起眼,一拳正中红心。 平川被疼得说不出话,手上的颤抖却愈发浓重了几分。 “你……你……”支支吾吾的声线里,江炎分明看到,底下人额间的丝丝清汗。 “江一梦戒毒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做贩毒这种生意,一开始我一直都想不通,”江炎一脸鄙夷地看着平川挣扎近扭曲的脸,语气淡淡,“直到后来查出了她和你的关系,才让我恍然大悟。” “哼……大悟?……”平川有气无力地反驳着,用尽全力握了握右手。 “我不觉得你爱她,平川,”江炎冰冷冷地补了一句,转过身去,“你只是在利用她,从生到死。” “是啊,那又怎么样?” 平川忽然笑出声来,江炎只觉得左腿猛地一阵痛楚,“哗”地一阵,血花四溅。 因为毒瘾而泛白凹凸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血色,平川垂下眼,一时间,气喘不止。 “快出来啊,你忘了么,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活着出去。” 顺着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动静方向看去,身着白裙的女孩浑身颤抖地向前走着,右手握着的,却分明是一把用得出了锈的枪。 “快啊,没看到他腿伤了么……”平川握紧拳头,一把拽住江炎血流不止的伤口,咬紧牙关,“我发誓,只要他们死了,一定放你走。” 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惊恐不已。 月色朦胧下,女孩颤抖着举起枪,江炎回过头,分明听到上膛的声音。 左脚疼得厉害,平川细得发怵的手好像某种有毒生物一般,丝丝刺进肉里。 “快啊……你到底在等什么……” 大约是失了耐性,平川的声线上扬不断,几乎成了夜魅般的尖叫。 女孩瞪大的眼睛里湿湿润润,豆大的泪珠措不及防地掉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再五分钟,省厅的后备队伍就会进行突击。 只是,还没等到江炎回头,太阳穴上便已抵上了那处的冰凉不止。 “对……对不起……我……我……” 女孩的双肩不断抖动,因为抽泣的嗓音沙沙哑哑,直到最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几乎是还没来得急设想的功夫,原本抵着江炎的枪口瞬间被移开,“砰”地一声,而后四夜寂静。 江炎垂下眼,左腿上被扣住的生疼渐渐散了去。 平川放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女孩,仿佛某种怪物一般,企图将她吞噬。 女孩颤着膝盖瘫倒在地上,和楼夕一样的额间伤口殷殷红红。 “她怎么样?”闻声而来的救援队纷纷赶来,季婷一脸仓惶地奔向江炎,又一眼瞥过他身后不省人事的楼夕,分外是忧心。 “没事,失血过多,晕过去而已。”江炎不紧不慢地答着,视线却紧紧落在楼夕身上,直到看着她被团团围着抗进担架,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江警司,”另一边,面色黝黑的年轻警探一路小跑地跟了过来,指了指江边面色苍白的女孩,“她怎么办?” “先带回去吧,应该受了不少刺激。”江炎撑着身子站起来,示意由那年轻警员扶着,走到女孩边上。 “谢谢。” 简单有力地道歉,江炎直起身,标准的军礼。 女孩散焦的瞳孔微微缓过些神来,她抬起眼,眸子里满是江炎刚劲对的动作。 然后出乎意料地,笑了。 当然,整件事情到我们江警司该说的时候,就成了极为简单的几句话。 他自然不会告诉楼夕那些生死一线的事,平淡的语气也将整件事变得如纸上谈兵一样简单。 **************************我是愉快的分割线*************************************** 梁秋月自那次和女儿挂了电话之后就终日都觉得有些惶惶。 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地缺了点什么,而省厅忽然打来告知楼夕住院的电话,则将她的这种心情更加重了几分。 省厅原本的计划是先将梁秋月接回来,等楼夕好一些之后再安排探视,只不过,梁秋月毕竟也是警员家属,探视这么简单的问题又怎么难得倒她呢。 在老太太朝负责的警员死缠烂打了近半个小时后,年轻小伙终于是脱不下面子,悻悻将老太太领到了病房前。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一幕,面色焦虑推门而入的楼母,还有病床上,紧紧相拥却瞬间石化的两人。 “妈……”楼夕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下意识地推开江炎环抱的掌心,“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大概是年龄大了,梁秋月一时反应不太过来,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我来的不是时候……?” 说到底,母女俩也是十多年没能这么面对面地好好说话了,看到女儿和陌生男人的搂搂抱抱的模样,梁秋月的第一反应不是责怪,而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装作从未出现过那样。 只不过,床边的小伙却怎样都有些眼熟。 不对,何止眼熟,明明就像极了曾经的某个故人。 只是,人老了到底记忆不太行,梁秋月矗在门口想了近五分钟,还是没将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印象和那陌生小伙的脸联系起来。 倒是我们的江警司,头一回见“丈母娘”就瘸着一条腿,脸上还有未褪额伤疤,好一副的狼狈模样。 于是,极为难得的,男人的脸上微微扬起一阵红晕,一时间,病房里的气氛,尴尬得可以。 “那个……妈……我,我给你介绍一下……”“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楼夕有意无意地清了清嗓子,偏头看着江炎,“这……这是我……我同事,江炎……” 下意识的谎话,楼夕还到底还记得母亲说到“江平”时候的愠怒。 “江炎?” 梁秋月念念叨叨地重复着女儿的话,却依旧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妈?”楼夕见梁秋月一个人不说话的模样,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慌不忙开了口。 “哦,没事,我就觉得这小伙看上去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这人哪,年纪上去了,容易记错事情。”梁秋月笑呵呵地打着圆场,慢慢悠悠地朝两人走来,“省里的领导说你出任务受伤了,特意把我接过来照顾照顾你。” 语罢,也就将手里炖了大半天的汤一大坨摊在桌上。 “我看这个……江……小伙也受伤了啊,不然一起喝了吧……” 江炎愣也似地看着楼母忙前忙后的模样,然后极为憨厚的,笑了一下。 嗯,你没看错,就是憨厚到不能所以的神情。 梁秋月有些好笑地看着江炎的一脸茫然,还以为他是客气,走近了几分,就将手里盛好的汤碗塞进他手里。 “趁热吃了啊,乖。”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三更。因为时差的关系,你们看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睡了。 要对陪我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说声谢谢。 你们是我努力的动力。 虽然我不会卖萌,也不会撒娇…… 但是一定会努力成为你们心里的那个作者。 谢谢,鞠躬。   ☆、第60章 初见丈母娘(一) 江炎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丈母娘站在你面前,你却还不能开口叫一声“妈”。 看着梁秋月不亦乐乎忙前忙后的样子,江炎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同长辈的关系似乎就没怎么亲密过,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 “好喝不?”见江炎手上没有动作,梁秋月又是极为关切地问了一句。 “嗯。”江炎本就不是会表达感情的人,听她这么一问,干脆一扬手,“咕咚咕咚”一碗热汤下肚。 梁秋月见他喝得爽快,想大约小伙也是饿了,二话不说,便又替江炎乘了一碗。 “好喝就多喝点。”梁秋月笑脸盈盈地看着她,心里早已是生了几分欢喜。这小伙儿生得好看,做事情也挺利索,除了话不多挺木愣的样子,还真是合了她对自家女婿的念想。 “对了,夕夕,”也是看着江炎喝汤的功夫,梁秋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一眼盯上了楼夕,“有件事情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住院病房外。 刚从外头折回来的邵宇一眼就瞥见了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出来的江炎,心里也是几分担忧,便一路小跑着从走廊那头奔了过来。 “江……江警司……”邵宇还记得因为案子的事和江炎起得冲撞,虽说也不过就一句话的功夫,现在再说话起来,也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闻声抬起头,江炎冲邵宇淡淡笑了笑,又禁不住回头看了看病房里的母女俩。 “你怎么出来了,江……警司……”见他这样,邵宇也是几分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两把,“诶,那个,是谁啊?” “楼夕母亲,”江炎不紧不慢地接着话,紧跟着咽了咽口水,“她们说要单独谈谈,这不,我就被赶出来了。” 难得的玩笑意味,让邵宇本觉着的尴尬气氛瞬然也是缓和了许多。 而另一边,江炎前脚刚踏出去,楼母后脚就冲楼夕变了脸。 “我说你这孩子……受伤了也不说一声,你知道那天挂了电话我有多担心么……” “是,你爸的死是我不对,可是妈这辈子也就你一个亲人了,连你都不照顾好自己,你叫我老了去了可怎么放心得下啊……” “你倒是和我说说,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缘无故说起黑桃J的案子?那案子犯人不是抓住了么?” …… 自那天楼夕挂断电话以来积郁已久的心情如洪水猛兽般一瞬间迸涌而出,梁秋月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微微哽咽起来。 楼夕不知所措地看着面色微怔的母亲,想起这么多年来母女俩之间的隔阂,也是喉头一算,差点掉下泪来。 她记得父亲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就算现在想起来,心头也还是一阵一阵的暖。 只是,父亲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个家,甚至对母亲,都产生了厌烦。 她开始不愿意待在家里,考学校也特意往远了拣,除了日常的基本问候,就再没了小时候对母亲,和对家的依依恋恋。 楼夕抬起头,楼母依旧梗梗塞塞地说着,不知怎么地,她心底忽然就空了那么一块。 好像那么久以来,从来没有看过的坚强的母亲,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冰消瓦解般毫无顾忌地抱怨起来。 自己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而父亲死的时候,面前早已有了白发的女人,是不是也难过地快要死掉。 楼夕伸出手,轻轻将抽泣的母亲裹近怀里。 她想起江炎抱着自己时候的样子,学着立起身子,偏头轻轻倒在女人熟悉的颈项边上。 记得很小的时候,那里也还没有皱纹呢。 楼夕有些固执地想着,几近贪婪地嗅了嗅鼻子,仿佛忽然回家的孩子一般,眷恋不已。 “诶,江……头儿……你看队长和她妈都在说什么呢,怎么搞得跟苦情戏似地抱来抱去。” 见江炎不介意,邵宇干脆矗在边上津津有味地分析起形式来,摇头晃脑的模样明显就已经忘乎所以。 “苦情戏?”江炎皱起眉头重复着邵宇的话,又看看楼夕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对,“这种戏份在什么时候比较常见?” “啊?” 邵宇还沉凝在长期的自我联想中,被江炎这么一问,才惶惶回过神来。也是好笑这个看似精通百科的江警司怎么能问出这种人人皆知的问题。不过上司终究是上司,邵宇歪着脑袋想了想,沉思熟虑般地开口应接。 “比如说,遇到烦心事啦……遭人欺负啦……女儿受委屈啦……之类的,”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住了口,邵宇垂下眼,不经意扫过江炎不敢用力的左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女婿不满意……” 江炎猛地愣了愣,顺着邵宇地目光看去,瞬间有种即刻石化的威胁感。 竟是有些愠怒地硬踩下左脚,这下倒好,不仅目的没达到,反而痛得差点咬破了舌尖。 当然,除了邵宇,谁都没有注意到我们江警司难得的囧样。 梁秋月有些不舍地放开蜷在怀里的女儿,低头细细看着,果然女儿长大了,原本小小的眉眼也长开了,不像小时候那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假小子模样,反而多了些说不清的柔情似水。 “妈……”楼夕娇嗔似地喊了一句,然后笑了,“有你,真好。” 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未说话得话,仅一句,就叫梁秋月几乎泪水决堤。 “说什么的,这孩子,”梁秋月拍了拍裤子,顺着病床边缘坐下,侧眼却一下就瞥见了病房外江炎心心念念的身影,“夕夕,妈问你件事,你可别嫌妈多嘴啊……” 话语里多少还是犹豫,梁秋月下意识地看了看楼夕,笑得讪讪。 “其实,妈,你不用这样的,”楼夕又怎么会看不出母亲脸上落下的忐忑,想起自己从前的固执,也是扬起些愧色,“我毕竟是你的女儿,不是么?” 梁秋月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一个案子的事情就让母女俩长达几十年的心结散了大半,她忽然有些感激起来,上了年纪的双颊上微微泛红。 “那我可就问了……”说到底还是气短,梁秋月又是看了看不远处江炎的背影,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刚才……那个瘸了腿的江小伙,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楼夕手里刚拿起梁秋月盛了好久的汤,才抿了一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激得呛了口气。 控制不住地咳了好一会,直到喝下大半瓶矿泉水,这才微微喘了上来。 “那个……妈……你说,什么,什么关系啊?” “你这孩子,妈是过来人,就你们小年轻这点心思,能看不出来?”梁秋月一脸好笑地看着女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音调上扬,“我进来那会你们不还抱着么……怎么才这点功夫,就不承认了?” 梁秋月说得轻巧,却分明看到楼夕渐渐泛红的双颊。 “快和妈说说,这小伙什么来头?家里怎么样?对你好不?” 见楼夕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家长一样,梁秋月早就将什么心结啊,困扰啊通通抛到了脑后,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起来。 “不是,妈……真就是……”楼夕极为勉强地动了动嘴,又是不合时宜地抬起头,恰好和远处一脸不淡定的江炎来了个“含情脉脉”的对视。 “夕夕,如果你不想说,妈妈也不会逼你,”半晌,见怎么也得不到女儿的回应,梁秋月这才想是不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原本丢掉的理智又稍稍回来了一些,“毕竟……那么多年了,要你一下和我说什么心理话,也是有点勉强,是不是……呵呵……呵呵呵……” 语罢,竟还自嘲般地笑了笑。 楼夕抬起眼,母亲自作聪明的善意里,却满满是叫她心疼的退让。 “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楼夕轻轻握了握面前人略显苍痍的手,“其实,我也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 有风拂过,吹得本就敞开的窗帘微微扬起。 梁秋月回头看着女儿,第一次,从自己一直以为还是孩子的楼夕眼里,看到了难以言喻的认真。 “他叫江炎,滔滔江水的江,炎炎夏日的炎。” 却只一句,就叫她猛地跌进回忆的漩涡里,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夏天,楼天明还在的时候。 因为江平和楼天明的关系,两家在那时也常常走动。 那时候江平的妻子已经怀孕九个多月,本该是在医院待产的日子,天性好动的她却怎么都要出来走走。 没办法,江平忙,只好让楼天明问问时间充裕的梁秋月能不能帮忙陪着妻子。 梁秋月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 于是,两个女人就这样谈着天,说着地,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梁秋月自己都觉得脚底心微微有些疼。 “诶,想好宝宝的名字了么?”菩提树下,两人面对面坐着,梁秋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对面人儿隆起的肚子,几分是好奇。 “想好了,现在不是夏天么,那就叫江炎。滔滔江水的江,炎炎夏日的炎。” 江炎的脸、江平的脸、楼天明的脸、还有江平妻子的脸,一切的一切,终于串成了从进门开始梁秋月就不断涌出的熟悉感。 何止是熟悉,明明就是故人的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看江警司智擒丈母娘……(*^__^*) 江炎:这是新出的剧目? 某瞳:……   ☆、第61章 初见丈母娘(二) 天明,时间过得还真是快,那么多年没见,老江家的炎小子也是拔了个头,而且还真就跟你说得那样,追到了咱家夕夕。 梁秋月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一时间,竟有种悲喜交加的错觉。 “妈……”母亲忽然的沉默多少让楼夕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就连嘴里还没咽下的汤汁也变得梗梗塞塞。 梁秋月回过神,却一眼就看透了楼夕眼里掩饰不住的心慌。 “夕夕,”梁秋月有些好笑地看着慌了神得女儿,语气轻且温柔,“是不是怕妈因为当年的事毁了你们的关系?” 楼夕垂下眼,几分心虚。 毕竟已经那么多年,她就连母亲喜欢的颜色都快要记不清楚,一时间说了那么多,总还是有顾忌的。 更何况…… “我承认,在你爸这件事上我处理的太过极端,”梁秋月回头看了看门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的江炎,只觉得内心有些柔软的地方微微一颤,“其实我也后悔过,江平是你爸这么好的朋友,你爸他又这么希望你跟了他家的炎小子,说到底,这也是你爸唯一替你审过得女婿了。” 楼夕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从脖子尖红到了耳朵根。 “你知道么,我一直不想承认你爸走了这个事实,所以啊,他的那些老朋友,老亲人,特别是江平,我真的巴不得这辈子都没认识过。这样,他们就不会一遍一遍来,一遍一遍提醒我你爸已经不在了。” 梁秋月说得真切,沙沙哑哑的嗓音里五味陈杂。 楼夕有些懵地抬起头,其实,她又怎会不理解母亲的心情呢。 好像当初,她一门心思离开家的时候,时不时地,依旧会给父亲的旧号码打起电话。 哪怕到了很久很久之后,标着楼天明名字的号码已换了无数的机主,楼夕却还是忍不住,在深夜,悄悄地拨上一个。 然后不断告诉自己,父亲只是出了远门,没空接电话罢了。 很多事,不是不能解决,只是我们从未说开。 眼前禁不住有些模糊,楼夕伸出手,轻轻盖在梁秋月略显粗糙的手背上。 “妈,我不怪你。真的。” 病房里的母女俩是重聚的温馨,病房外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楼母却还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难道真就和邵宇说的那样,她对自己生了什么芥蒂。 可是问题的关键明明不在这里。 还是说,楼母已经认出了自己。 江炎心里清楚,“黑桃J”的案子,给江家和楼家带来的,不仅是关系上的裂痕,也是这么多年来,难以跨越的隔阂。 好像那个淅淅沥沥的夜里,坐在警车里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远处女孩哭哭啼啼得样子,她哭得那么伤心,可他能做得,却只是远远地看着。 不对,不该是这样。 他想要保护她,不顾一切地,不惜所以地。 他爱她。 浓烈地,不能自己地。 而另一边,一旁干站着的邵宇也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握着果篮的手微微出了些汗,邵宇凑上前,仔仔细细地朝病房里看了好一会,忽然转向江炎。 “我说,头儿,队长她妈是不是不喜欢你啊……”真是无时不添乱,邵宇皱起眉,故作严肃地补了一句,“怎么这么久了,还把你关在外面呢。” 江炎回过神,本就烦躁的心情被邵宇这么一搅,更是糟糕了几分,他回过头,漆黑的眸子一下映进邵宇的神色惶惶。 “你,看得出来?” “这还用看?”邵宇极为夸张地说了一句,随而指了指内里楼母的身影,“到底还是把你当外人啊,头儿,不然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江炎一脸无奈地看着邵宇,却是第一次,对邵宇的分析有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认同感。 他开始没有把握,如果楼夕动摇的话,他该怎么办。 “邵宇,”江炎垂下眼,偏头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问道,“怎么讨好未来丈母娘?” “啊?” 邵宇大跌眼镜地看着江炎,要说江炎是认真的话,他刚才,可是妥妥地信口开河啊。 “这个……那个……你让我想想啊……头儿……”邵宇支支吾吾地搪塞着,思绪飞快旋转,“不然这样,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燕子,女人嘛……对这种事情总是懂得比较多。” 明明是敷衍着想要溜走,谁料我们的江警司竟一脸信任地表示答应。 还真是,不作不死。 邵宇有些悻悻地掏出电话,却正是犹豫的当下,猛然如看到救星般冲着病房门口指手画脚起来。 “头儿……头儿……”大概是充血过度,邵宇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楼……不……队长……队长妈……你快看……” “队……队长妈妈好……” 邵宇多少是个激灵人,见江炎一时没反应过来,早半天就先一步冲了上去,顺带将手里握了许久的水果篮恭恭敬敬地递上,“伯母好,我是楼队长和江警司的左右手,邵宇。” 刻意地加长音,语罢,还不忘顺口补上一句,“果篮是江警司准备得,请伯母笑纳。” 梁秋月一下没忍住,又是看着邵宇的滑稽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好,好,你们都好。”梁秋月低头看了看手里满满当当的水果篮,还真都是夕夕小时候爱吃的品种。 “那个,报告伯母 ,”邵宇人情做得足,自然也不会矗在原地当个傻电灯,笑嘻嘻地冲梁秋月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能要先走,女朋友还在楼下等着呢。” 邵宇说得真切,连江炎也不得不感叹这小子演技好到都可以拼奥斯卡了。 “那可别让姑娘久等了,小邵……”都能骗过我们江警司的演技自然能骗过梁秋月,老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好嘞,那我走了啊,”才一溜烟的功夫,邵宇就笑着跑开了去,语罢,还不忘冲江炎丢下个“兄弟,靠你了”的眼神。 还真是,意味深长。 江炎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处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俊不禁。 邵宇走出了大半,梁秋月也早已从后头细细打探了江炎几分。 天明啊,我看炎小伙还真是出落得不错,高高壮壮的身材像极了江平年轻时候的样子,眼睛还随明华,好看得不得了。 梁秋月这样想着,嘴角微微浅出一丝笑容。 “江炎吧?”梁秋月故作生疏地顿了顿,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和楼夕好久没见了,说的有点多,忘了你还等在外面。” “没事。”江炎有些僵硬地答着,除了和案件相关的事,他怎么说都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半晌,才在脸上挤出个自以为讨人喜欢的笑容。 “进去吧。”梁秋月也是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顺手抬了抬手里的果篮。 谁料我们的江警司硬是没能接上灵子,极为忠恳地点点头,便再无动作。 这种缺心眼的个性,倒是和江平九分九的相似。 梁秋月一脸血地看着面前得的高个小伙,暗自好笑。 “这个果篮?……”另一边,内里的楼夕早就在床上躺了不住,还没等两人都到跟前,就有些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哦,刚才喊江小伙的时候,正好在外头碰到了你那个叫邵宇的同事,说是江小伙给让买的。”梁秋月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又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江炎。 “这样……”楼夕有些惊愕地望向江炎,却在下一秒,极快地得出了结论。 就目前江警司的呆萌状态来看,这个果篮,很有可能是邵宇的顺水人情。 楼夕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既然是讨好母亲得东西,为了两人的未来着想,好歹还是替他瞒了吧。 谁知她才刚这么想着,这边江炎就故作沉吟地开了口。 “我爱楼夕。” 没头没尾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字。 不但断了梁秋月所有想好的台词,也让楼夕生生羞到抬不起头来。 “可夕夕说你们只是同事?……”梁秋月佯装不解地看着他,语气狐疑。 “我们已经同居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们的江警司面不改色。 同居? 梁秋月虽说不动声色,心里到底还是猛地一惊,发展得这么快,这两孩子难道完全就没有考虑过“如果被家里人反对”这样的情况么。 想罢,又是有些嗔怪地扫了一眼楼夕。 可楼夕哪还顾得上这么多,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未婚夫,她本就觉得尴尬得要死,谁知这两人还如此直白地讨论着这种话题,实在是,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晕在这里。 “同居?这么说,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梁秋月斟酌了一小会,又顺势接上江炎刚才的话。 “我们订婚了。” 晴天霹雳。 简直是晴天霹雳。 如果说梁秋月在一分钟前还能保持镇定的话,那么一分钟后,梁秋月简直激动得快要跳脚。 只是,我们的江警司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母女俩的神情变化,他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窗外明明晃晃的阳光。 “没有楼夕,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在,告白? 梁秋月抬手揉了揉因为兴奋过度而有些抽搐的太阳穴,一时无话。 这两孩子,一个少根筋,一个缺心眼,还真是像极了楼天明和江平的翻版。 不知怎么地,梁秋月心里忽然就冒出些从前两家一起时候其乐融融的暖意。 时隔多年,看到楼天明当初的心愿成真,真好。 梁秋月背过身,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是许多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不已的笑容。 不过,既然是未来女婿,也总要摆出些丈母娘的架子。 梁秋月努力整理了下表情,回过头去的时候,面上早已是波澜不惊。 “你知道,夕夕爸爸去的早……” “我知道,”却是话音未落,便被江炎生生抢了白,他站起身,硬是用力将左脚踩到了地上,“我相信您肯定也已经想起我是谁。” 梁秋月还没想这么快捅破这层窗户纸,因此,在江炎脱口而出的时候,禁不住愣了一秒。 “但是这都不重要。我看过‘黑桃J’的案子,也知道,我这条命是楼法医拼了命换来的,”江炎直着身子,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楼夕,“所以,从十多年前,看到楼夕伤心时候的样子开始,我就有了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梁秋月只觉得喉头一紧,忽然地无言以对。 “我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除了查案,也没什么别的能耐,”江炎继续的声响像是印进心里一般叫楼夕有些酸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因为黑桃J,我和楼夕分开了整整十多年;因为不确定,我在再次遇到楼夕的时候,又等了五年。可是现在,我一刻都不想再等。” 如果说梁秋月是觉得震惊,那么楼夕此刻就早已哭成了泪人。 江炎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今天,当着母亲的面,他却好像豁出去了一般,哪怕语序生疏,字里行间,却是那样的坚定不移。 她忽然有些难过,难过自己在知道“黑桃J”案的一瞬间,对江炎扬起的某种厌恶。 也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去找平川,让他差点因此丧了命。 这是父亲救回来的人,好像某种预兆,替代着父亲占领了自己内心最深最热的一块。 “你这孩子,还真是……”鼻头微微泛红,梁秋月不禁有些哽咽,“夕夕爸爸说的没错,果然还是老江家的炎小子当楼家女婿比较好。” 有风吹过,梁秋月抬头望向窗外,形状好看的云拼拼凑凑,怎么都像极了年轻时候楼天明的笑容。 对不起啊,天明,我还是作茧自缚了那么多年。 不过好在,天上的你,始终没有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十) 婚后。 楼夕难免生了些小女人的特性。 某日,翻看旧案卷的时候,脑洞大开。 楼夕:有个事我一直都想不太通。 江炎:? 楼夕:平川案的时候,我醒来之前,你都在哪儿? 江炎:隔壁病房。 楼夕:那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难道是想趁机装死溜走?) 江炎:……受伤破坏整体美感,所以本来的打算是等伤全好了再出现。 楼夕:(一脸血)你就没想过我会……被急死? 江炎:想过。所以在门口看到你大吵大闹的样子后,还是决定进来。 楼夕:谁大吵大闹了……(脸红ING,死命不承认状) 江炎:(吻住)你……   ☆、第62章 笑面虎(一) 江炎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丈母娘”这种生物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自从那天他不顾一切的表白过后,楼母对自己的热情可谓与日俱增,不仅特意让医院将两人调到了一个病房,还每天都好汤好菜地“伺候”着。也难过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江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肚子上的腹肌逐渐隐现的抗议。 这不,梁秋月才刚走,江炎就下意识地捏了捏鼓鼓涨涨的肚皮,原本好看的人鱼线边上果然生生突出了一块。 还是长肉了啊。 江炎皱起眉,琢磨着等腿好了之后必须加大健身力度的必要性。 毕竟,连婚都还没结,怎么能在身材和体力上就输人一等呢? 江炎这般想着,脸上也渐渐映了些“势在必行”的表情出来。 而另一边,楼夕本来吃得就不多,梁秋月一来,可以说每天都快撑得半死。 鼓着肚子翻过身,楼夕只觉得胃胀得难受。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江炎脸上不能理解的几分表情。 说来也是奇怪,不管梁秋月盛给江炎多少东西,他似乎总能干干净净地解决完,现在甚至还“进化”到能在交换碗筷的第一时间给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楼夕缩进被我看了看,还没怀孕呢,这隆起的小腹就像极了三个月的模样。 果然还是男女构造不同吧。 楼夕有些懊恼地找了个借口,刚探出头,就看到了门口忙忙活活的一行人。 “楼队长,江警司。”说话的是医院护士长杨洋,虽说年龄不大,但为人处世样样周到,也难怪不到三十五的年纪就上了护士长的位子。 而此刻,虽说是笑着,杨洋脸上却分明是几分难为的意思。 “这个……最近住院的人有点多,床位不太够……”杨洋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两人的眼色,“这次的病人是个孩子……医院不太像让她住走廊的临时铺位……能不能……和二位挤挤?” 因为政策调动的关系,省医院的病房设置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除了常规病房外,还有单人单间、双人单间等稍贵一些的私人病房。而江炎和楼夕目前在的,就是梁秋月“精心挑选”的双人单间套房。 杨洋在进门的时候也考虑了很久,可是除了楼夕和江炎外,其他房间里住的不是医院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家属,就是重症病患,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敲门开了口。 楼夕坐起身子,伸头朝窗外看了看。 说是询问,其实杨洋口中的小病患家属已是熙熙攘攘地挤了一走廊,看来是不答应不行的节奏。 五分钟后。 伴着杨洋的无数声“谢谢”,门口等候多时的病患、家属和相关医护人员一股脑挤了进来。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双人单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江炎侧过身,一脸无奈地看着众人忙前顾后的模样。 虽说他并不介意,但显而易见的是,“病房调*戏小未婚妻”这样的计划即将泡汤。 江炎垂下眼,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再来看看这位新来的“不速之客”。 移动病床上,挂着点滴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神缺如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般涣散无神。 “那个……队长啊……谢谢你……”好不容易安顿完了一切,女孩身旁的中年妇女回过身,极重的口音听上去并不像本地人。 楼夕摆摆手,浅浅一笑,“没事,应该的。” 这一大家子看上去也是老实本分的个性,见楼夕这样,原本说话的妇人脸上一红,冲她深深鞠了个躬。 “诶,您被这样,真的,”这下是轮到楼夕不自然了起来,“不过,您这孩子得了什么病,看上去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 楼夕的本意旨在转移话题,谁知这么一问,却让女孩那一大家子都生生沉默起来。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病房里鸦雀无声。 刚才说话的妇人直起身子,看看楼夕,又看看江炎,看上去想要说,却欲言又止。 房间里的气氛纵然是几分尴尬,这时候,一边看上去像是女孩父亲的人有些迟疑地站了起来,顺手推了推一旁呆立着的妇人。 “杨护士不是说了……楼队长和江警司都是警察,都是厉害的人……不然还是说了吧……”语罢,极为心疼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微微颤抖的女孩,明明是硬汉的脸,却分明是要落下泪来,“我们总不能让娃无缘无故被人欺负……是不是……” 女人到底还是女人,听丈夫这么一说,那妇人原本就泛红的鼻头禁不住抽动起来,喉头一紧,哽咽着开了口。 女孩叫李香,是A市第一中学的外地借读生,今年刚上初一。 妇人和女孩身旁的那人则是李香的父母,王妹和李军,两人都是几年前来A市的外来务工人员,王妹现在在A市一家知名餐厅当服务员,李军则辗转于各个建筑工地中。 可想而知,李香的家庭条件并不富裕,甚至说,是有些紧的。 不过,到底还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虽然过得困难了些,李香一家也还算其乐融融,李军和王妹也会攒点小钱,趁着李香放假的功夫偶尔带她出去玩玩。 李香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班里的老师都说,这么下去,那个全奖上个名牌大学绝对不成问题。 有时候,看着女儿刻苦读书的样子,李军和王妹也觉得,只要女儿有个好出入,自己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然而,事情却在一个星期前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这天上学时候,李香说班里有个什么活动,会稍微晚点回来,王妹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就随她去了。 王妹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因为客人比较多,也是看王妹拼的很,经理就照顾着让王妹从厨房挑了些剩饭剩菜回去。 虽说是剩下的,但可是些龙虾、鳕鱼之类的好东西,王妹大包小包地上了楼,心想着女儿看到这些东西时候的兴奋表情,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起笑容。 只不过,事情却并不如王妹想象的那样。 不大的出租小屋里漆黑一片,王妹打开灯,却只见摔了一地的东西。 王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遭了小偷,连鞋都还来不及脱,匆匆丢下手里的饭菜,就朝李香房间跑去。 和客厅一样,李香房间里同样的狼藉一片,甚至还有被撕烂剪碎的衣裤,被狠狠塞进床头边上的垃圾桶里。 因为经济关系,家里并没有给李香配置手机,王妹焦躁万分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家里,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抢劫?小偷?绑架? 王妹急得发憷的眼里就快落下泪来,坐立不安地回到客厅,却在刚想给李军打电话的时候,猛然听到边上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 “香香……香香……” 王妹想也没想就朝厕所冲去,门没有锁,因为热水的原因,不大的洗手间里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香香,香香是你么?” 王妹拉开嗓子冲浴帘背后的人喊了一句,只见那处身影忽然停了动作,然而慢慢地、慢慢地顿了下来。 王妹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拉开浴帘。 如果说看不到是忧心的话,那么看到了就是噩梦。 王妹愣也似地看着浴池里蹲坐着的人,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李香痴痴地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里神情涣散。 本该属于这个年龄女孩的白嫩肌*肤上,赫然是一道道血痕,还有手腕处类似捆绑的痕迹,叫人触目惊心。 “香香,香香你怎么了?” 连衣服也顾不得脱,王妹猛地冲进浴池,一把抱住了女儿“满目疮痍”的身体。 她感觉得到,女儿在颤抖,恐惧的、不能自己的颤抖。 “妈……妈……” 半晌,李香才是回过神来,哭得沙哑的嗓子里闷声喊了一句,伸手环住王妹,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哄得李香安静了几分后,王妹这才关上开到最大的淋浴,伸手抓过一边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替李香擦起身子。 可是,越擦心却越疼。 血红的伤口如狰狞的毒蟒般盘踞在李香身上,王妹强忍着眼泪,一点一点,向下滑动着手巾。 只是,有些东西,又岂是你不去想,就看不见的。 早在看到李香的第一眼,王妹心里那股透彻心扉的不祥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 少女红肿的大*腿*根*部,细细小小的伤口不断。王妹轻轻分开女儿的双*腿,看到的,却是渗着血迹的空洞。 王妹只觉如当头一棒,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住,一时间,泪如雨下。 “香香……香香……” 女儿的身体冰冰凉凉,王妹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 这是她的整个世界。 是她的希望,是她的爱。 是就此破灭的所有一切。   ☆、第63章 笑面虎(二) 那个晚上之后,李香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李军本来在外地赶工,接到王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跑了回来,正好赶上饭点,就和王妹说不要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如带女儿出去吃,说不定能让她稍稍好一些。 谁知道,李军一开门,猛地就被不远处砸过来的瓷碗磕了个正着。 瓷碗是旧的,但是硬得很,李军只觉得眼前晕晕乎乎了好一阵,不到几秒钟的功夫,便有殷殷猩红遮住了视线。 客厅里,王妹早就被逼到了一旁,李香抱着一大堆碗啊筷的随手乱丢,半晌,才注意到推门进来的父亲。 她愣了愣,痴呆似地指了指李军额间的血迹,像是忽然受到什么刺激一般,蜷着身子缩了下去。 李军刚听王妹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叫她报警,谁知道妻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硬憋出一句,要他自己回家看看情况两人再作决定。 他本来心里就气,自家女儿受了欺负,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成,只是,憋得许久的抑郁在看到李香的那一刻,全数瓦解。 这哪里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明明就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李军一个箭步冲到李香跟前,二话不说就抱进了怀里,姑娘的身体抖得不行,苍白的小脸因为发凉微微泛了青紫。 “快过来啊……”李军只觉得心如刀绞地疼,又看了一眼墙角边上傻坐着的王妹,这才忍不住吼了一句。 王妹这才是有些愣地回过神,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晕厥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军忍着眼泪,因为体力透支而不再动弹的李香僵硬地躺在怀里,熟悉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今天早上,我本来想等娃儿醒了再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好去报警……可是……可是……”王妹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擦了擦眼泪,指了指女儿闺房门口剪得破烂的衣服,“谁知道一起来,娃就说要找剪刀……找到了就开始拽出衣服剪,剪完了就哭,哭够了又跑去厨房拿着刀乱挥……后来又开始摔锅碗瓢盆……” 李军有些愣地听着妻子的话,这才注意到王妹脸上和手臂上细细小小的血痕。 李军多少是个男人,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不要说报警了,就算真的抓住了那畜生,恐怕也定不下罪。 他一把抱起李香,一脚将前面的一个瓷碗踩得粉碎。 “什么都别说了,先去医院。” 短短几个字,是作为一个父亲的选择,也是竭尽全力的保护。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灰灰蒙蒙。 病床上的李香安安静静地躺着,紧闭得眸子上双眉紧皱,大约是梦到了什么事,忽然就大声尖叫起来,然后又哭又闹,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李香却始终都没有醒。 “医生说,我家娃身上被人打过,有什么内出血……又是什么受了太多刺激,一下子精神缓不过来……” 王妹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着,哭得红肿得眼里是看不见的伤和痛。 她的声音很轻,时不时会看看一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女儿。像是怕惊扰了熟睡的麋鹿一般,小心翼翼却又焦虑不安。 一旁的李军就这样沉默地听着,伸手掏出烟,又想起是在医院,抬在半空的手忽然僵直了几分,像是戳了洞的气球般垂直落下。 “楼队长……我……”王妹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垂下眼来,“我们一家子也没什么钱……这娃儿可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了……你……你可一定要帮我们抓住那个畜生啊……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毁了我们家娃……” 而另一边,李军猛地站起身,深深朝楼夕两人鞠了一躬。 田里出来的汉子话都不多,楼夕只觉得喉头一紧,而后极为郑重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 梁秋月兴冲冲地拎了一大袋煮好的汤汤水水,刚要出门,却一眼就看到小区门口走得飞快的年轻警卫。 这警卫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梁秋月磨得没有办法,透露楼夕住院地址的那位。 而眼下,好不容易到了梁秋月面前,面色黝黑的年轻小哥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顺手接过梁秋月手里得汤水。 “报告伯母,经队长吩咐,从今天起,送汤送水的工作交给我就好,不劳您来回奔波了。” 这话说得嗝愣,梁秋月自然也是不信的,抢过那警员手上的东西就要走。 “诶……伯母……”梁秋月这一抢,原本还淡定的警员就急了,到底是年轻,不过一会的功夫,脸上就红了一片,“您别这样啊……我……我这是……任务……” 梁秋月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躲躲闪闪的眼神,笑了,“那你倒和我说说,是什么任务?” 到底是快入冬了,怎么都觉得冷。 梁秋月有些无奈地抬头看看,不由地叹了口气。 一边刚解释完的年轻警员满头大汗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晃了两下,生怕又出什么岔子。 “行了,别晃了,”梁秋月被面前人这副样子逗得好笑,禁不住喊了一句,“不去就不去了,果然案子这种事,我老妈子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那个伯母……你别误会,队长她……她不是这个意思……”看梁秋月这样子,年轻警员以为是生气了,赶忙开口解释道。 “不是她?那就是那个江炎?”梁秋月笑脸盈盈,谁料那年轻人不但没有被逗开,反而更是紧张了几分。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梁秋月自识没趣地补了一句,忙忙将手里东西塞给了这年轻小伙,转身就要走。却又想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微风徐徐下,银白的发丝轻轻扬起,“诶,这可是好东西,实在不行,你就和局子里的同事分了吧。” 语罢,就匆匆离了去。 还没回过神来的年轻警员愣愣地看着梁秋月的背影,半晌,才煞有其事地偷开袋子看了看。 好香。 肚子“咕噜噜”地直叫,喉头一馋,年轻警员终于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 再抬头的时候,也就见不到梁秋月的身影了。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梁秋月的背影有些没落。 好像刚要出门郊游却被告知放了鸽子的孩子一般,无奈的,却又被迫妥协。 算了,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年轻警员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因为平川案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因此,李香这边的先手负责人就成了原本是病患的江炎、楼夕再加上邵宇。 李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疑点,出身一般的懂事姑娘,成绩出乎意料地好,可以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里的楷模。 王妹和李军就更不用说了,根据邵宇的资料,王妹因为工作好,又不争业绩,在单位里颇得人心。而李军则根本就是一只勤劳肯干,任劳任怨的大黑牛。 这样一个家庭,说是仇人作案,动机显然不足。 随机作案呢? 楼夕皱起眉,用高亮笔划出了下面一段: “案发当晚李香在学校里刚好有社团活动,活动结束时间为晚上七点,据随行同学说,李香并没有参与大家之后的聚餐,而是以家里有事未有推脱回家。” “家中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江炎瞥过一眼楼夕手里的高两段,神色淡淡,“根据王妹的证词分析,王妹回家时家中的状况,很有可能是在李香遭受刺激后造成的。” 楼夕显然对江炎莫名的抢白表示不满,但又觉得挺有道理,只好点头说“是”。 只不过,我们的江警司,此刻的心理动机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的是,不愧是我的未婚妻,连吃闭门羹的模样都可爱得紧。 桌子的另一边,邵宇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会议室里正襟危坐的两人,语气里难免也是有些不放心的成分。 “队长,你确定这么跑出来……伯母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已经交给小孙了。”楼夕低头翻着手里刚拿到的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着。 “医生那里呢?怎么说?” “不要工作过量就行,”楼夕答得飞快,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顿了顿,一脸笑意,“我说邵宇,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怎么忽然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这不是担心你和江警司么,”邵宇低下头,一脸委屈,“再说,要是江警司被‘未来丈母娘’认为照顾自个儿闺女不周,岂不是‘大罪’?” 楼夕摇摇头,实在不愿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 倒是一旁同样看着资料的江炎,心里猛地漏了一拍。 确实,应该找个机会向丈母娘好好证明一下自己“照顾”楼夕的能力。 只不过,邵宇这小子确实也有进步。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说出来的话倒都有点道理。 江炎这般想着,手里的资料又翻过一页。   ☆、第64章 笑面虎(三) 随着资料的深入,李香案的基本着力点也逐渐浮现出来。 首先,根据李香父母和同学的描述,李香为人细致,心思缜密,不可能在不通知他人的情况下,无故和陌生人离开。 其次,从李香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来看,除却此类案件的一般影响,嫌疑人应该在身体上对其进行过一定的虐*待。这种做法揭示了嫌疑人内心对女性的仇视态度,说明在近期,嫌疑人家中或者身边可能发生过女性出轨或者其他难以让嫌疑人容忍的动作。 再次,李军回家的时候,李香看到李军头上的血之后晕了过去,除却血晕的可能,嫌疑人或许在之前也用血威胁过她,因此,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最后,嫌疑人的手法可能是两种,第一,完全的陌生人作案,第二,熟人作案,利用李香的同情心或其他心理因素达到目的。 “你是说,与其大海捞针,不然先就近从李香身边的交际网着手排查?” 行云流水,楼夕抬起眼,极为认真地看着江炎在白板上写下这么几行。 “没错。”江炎神色淡淡地答着,抬手就在“熟人”两个字下划了一道。 A市第一中学。 因为案件的敏感性,针对李香本人的校内关系,楼夕等人并未公开进行排查,而是在联系过校长和教务主任之后,通过班主任秦超,以“作业未交”为由单独和相关人员一一进行谈话。 而被俩人第一个请来的,自然是李香的同窗闺蜜,刘思思。 和李香不同,刘思思生性并不活泼,甚至有些孤僻,成绩也就中游。因此在班上,除了李香之外,鲜少有人再和她走近几分。 只不过,如果单说学生的话,刘思思多少算是个本分的,因此,在听到自己“作业欠交”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刘思思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沉默,还有稍许的惊讶。 这种微不足道的惊讶感在见到办公室里端坐着的楼夕和江炎时,不可置否地扩大了几分。 “老师。” 刘思思打了报告进来,目光却怎样都没办法从江炎身上挪开。想来也是,脸上留着疤,腿上还缠着胶带的男人,在那个年龄看来,比起警察,怎么都像黑社会更多一点吧。 “坐,”秦超看了看刘思思,又看看江炎,分明感觉到了女孩眼里逐渐涌现的不安,极为温柔地扬了扬手,语气里满满是安抚,“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嗯。”刘思思点点头,僵直着朝楼夕和江炎的方向挪动了几步,然后很不自然地,在秦超对面的座位坐下。 “这两位是市里的警官,”秦超努力酝酿着语气,好让自己听上去不会吓着孩子,“他们想找你问问关于李香的事。” “李香?”刘思思有些惊讶地抬起眼,下意识地重复了“李香”的名字,“她怎么了?” “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楼夕极为温和地接过话,不自觉地撒了个谎,“不过,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两天前你们班里活动的情况。” 刘思思动了动嘴,还是把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咽成了个“好”字。 根据刘思思的说法,当天放学后,按照班里惯例,由李香主持,所有人都留下来进行了每月一次的班委会。 所谓的班委会,说白了就是文艺活动,大家唱歌的唱歌,演小品的演小品,玩得不亦乐乎。 所有流程都走过之后,李香带头留下来进行打扫,一同留下来的,除了刘思思,还有副班长王婷婷、文艺委员林密、体育委员王泽军和当天的值日生刘超、童话。 等到事情全部结束,大概是晚上六点左右的功夫,这时候王泽军带头提议说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唱歌。 唱歌是每每班委会打扫之后的必备项目,因此,大家也都纷纷表示同意,只不过,没过几分钟,李香就有些犹豫地表示,自己还有点事,可能去不了。 大家自然是扫兴,就问她是什么事,谁知道李香什么都不说,红着脸跑开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大家都猜测是不是李香有了男朋友,要去约会。 不过,吵归吵,李香到底还是没能和大家一起去唱歌,收拾了书包过后就一个人从后巷走了。 刘思思说得很慢,大多数时候更像是拼命想出来的句子。 “秦老师说,你是李香的好朋友?”楼夕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话,慌不忙问了一句。 “嗯……”刘思思轻轻点了点头,语气细如蚊蝇。 楼夕顿了顿,继续问道,“那她有没有单独告诉过你,那天后来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刘思思答得极快,她抬起头,却随即垂下眼来,“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当然,在刘思思之后,楼夕等人又相继询问了之前提及的,班委会当天参与打扫的其他人。 得到的答案却都大相径庭。 王婷婷:“本来我们要去唱歌的,李香硬要玩神秘,说什么自己还有别的事,不能来。还没出校门呢,就一个人先跑了。” 林密:“李香其实什么都好,就是挺没劲的,都这么晚了,谁知道她还能有什么事。我才不相信刘思思说的什么‘男友’呢……就她那样……我都没男友呢,怎么可能……” 王泽军:“我还想和李香一起去唱歌呢,谁知道她就推说有事跑了,还挺扫兴的。” 刘超:“我其实和李香不是很熟,她说不去就不去了。” 童话:“好像班委会的时候李香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吧,我也不清楚,反正后来唱歌她没来。” …… “李香的事我也觉得很可惜,”好不容易问完了所有人,微微有些累的秦超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整理着资料的楼夕和江炎,话里也是诚恳地很,“她又努力、又上进……唉……”语罢,也是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希望案子能尽快水落石出,”楼夕收起手上的笔记,笑着冲秦超做了个极为官方的笑容,“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秦老师。” 一路从学校出来,直到门口的时候,楼夕才煞有其事地回过神,望着“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缓缓开了口,“我总觉得刘思思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何止是刘思思,”江炎伸手拉开车门,一个提拽,就将楼夕妥妥放进副驾驶,“说谎的,肯定不止一个。” “为什么?”楼夕偏头看他,一脸不解。 “刘思思和林密手上都有和李香极为相似的伤痕。”江炎转动钥匙,刚要继续,却一眼看到了一旁闪烁不断的手机屏。 “是邵宇,”楼夕接过手机,才不过几秒的功夫,神情的变化显而易见,“去市医院,李香醒了。” 天冷的时候,太阳总是落山得早。 好像那天一般,明朗的天空下,却是怎样都不着边际的黑暗。 李香只觉得身体发抖地厉害,又是过了好久,绑住的手腕和脚腕勒得生疼。 “醒了?” 男人的声音沙沙哑哑,带着某种鬼魅的气息,铺天盖地。 “你要做什么……” 因为恐惧,李香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男人微笑地看着她,缓缓走进那处亮着的桌灯前。 他蒙着面,李香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然,之后要遭什么罪,我可说不准。” 话音未落,李香只觉得眼前一黑,坚硬的牛皮鞭活生生地打在自己身上,单薄的校服瞬时裂了开,暴露着少女的吹弹可破。 “不要……不要……” 这一鞭不仅打破了李香唯一仅存的理智,也让她因为恐惧,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 谁知道,她越叫,皮鞭就打得越发狠毒。 直到她身上衣不蔽体,男人才是心满意足地垂下手。 “要我说,你们这些女学生都一个样子,嘴上说不要不要,身上还不都是,”男人笑着走向李香,一把撕开了早已支撑不住的校服,“穿这么少,不觉得羞耻么?” “你在说什么啊……你放开我……我要回家,妈妈还在家等我……”李香极力地扭动着身子,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男人一下盖住的大手。 “别他妈地耍脾气,”男人的耐性不好,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那边,桌子上,看到了没有。” 李香被打得眼冒金星,半晌,才浑浑噩噩地抬起眼。 墙角不远处,透明的塑料脸盆里,深褐色的液体摇摇晃晃。 “你可以不听话,不过,不听话的下场就是,用你的血来换这脸盆里的血。” 浓重的血腥味一下涌了上来,李香极力遏制着内心奔涌而至的恶心,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是再黑暗不过的回忆,带着难以回避的恐惧,一点一点,周而复始,上演在她的梦境里。 “不要……求你了……不要……” 李香嘶声力竭地叫着,只觉得前方好像有光。 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第65章 笑面虎(四) 李香的醒无疑为原本没什么头绪的破案工作打了一针强心剂。 楼夕等人赶到的时候,医护人员正逐个从李香病房里出来,就目前情况看来,李香的精神状况还算稳定。 “楼队长吧,”本在做着记录的杨洋一下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楼夕和江炎,放下手里的记录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之前病房的事可真是多谢你们了。” “应该的,”楼夕冲她笑笑,又朝里看了看病床上的李香,“她怎么样?能做笔录么?” “醒来之后精神状态都比较稳定,但是不怎么说话,”杨洋略显担忧地看了一眼李香,转向楼夕,“大夫建议笔录时间不要超过十分钟,否则很可能会对她造成不必要的精神刺激。” 楼夕点头表示理解,谢过杨洋后,便随着江炎一道进了去。 病床上的李香安安静静地躺着,本该清亮的眸子里目光涣散。而见到楼夕等人的王妹和李军也抬起头来,连忙打起招呼。 “楼队长、江警司。”王妹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而一旁的李军也是标准的九十度弯腰,眼里满满是感激。 “不用这样的,”楼夕搀起两人,语气温和,“李香的情况怎么样?” 王妹默默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才一会功夫,就湿了眼眶,“这样躺着好久了,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医生说这样下去,只能靠挂水维持……” “我们想试试给李香做点笔录,”楼夕拍了拍一旁微微颤颤的王妹,其实也是例行公事,语气里却满是征求的意思,“不知道您二位觉得怎么样?” “可以,当然可以。”答应的是李军,和身为母亲的王妹不同,比起终日的哭哭啼啼,李军更希望能尽早查出凶手以还女儿一个公道。语罢,稍许替李香整理了一番,便拉着王妹齐齐出了门。 李香多少还是听到动静的,微微转过身,看了看出门的父母,视线终于落在楼夕和江炎身上。 “我们是负责你案子的专员,”楼夕俯□,极为温和地冲床上人打了招呼,“我是C市刑侦队长楼夕,这是省心里犯罪专家江炎。”语罢,伸手握住李香冰冰凉凉的小手,紧紧握了握,“坚持到现在,你已经很坚强了。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不想说话的话,可以都用点头或摇头表示,好么?” 李香点点头,眼眶里分明含着泪。 “那天班委会打扫后,你忽然说有事不能参加同学组织的KTV聚会,是临时有事么?”楼夕放缓语气开了口,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的用字都怕让李香想起任何噩梦般的回忆。 李香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点头。 “是不是打扫过后,有人忽然告诉你有事?” 又是点头。 “告诉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很熟?” 李香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楼夕伸手擦去李香眼角缓缓落下的泪水,语气轻柔,“那个告诉你有事的人,是不是刘思思?” 这是两人在来时路上忽然想到的关键点。首先,江炎在刘思思手臂上发现了与李香极为相同的伤痕,虽然隐蔽,但是很多看上去是新伤。其次,在“李香约会”男友这个说法上,刘思思在回忆里说,李香声称有时候,大家纷纷怀疑她是不是有了男友,这一点,和其他人的供词有出入;其次,如果只有刘思思一个人知道李香有男友,那么为什么又要在楼夕等人询问的时候,谎称“李香从未和自己说过这样的事”。 而意料之中的,李香微微红肿的双眸轻轻垂了下来,几乎是艰难不能地,点了点头。 其实事情到了这里,江炎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只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由楼夕作了一些李香的心理调适,就前后出了病房。 在走廊等待多时的王妹和李军早已是望眼欲穿,见两人出来,脸上不免又扬起几分焦虑和期待。王妹大约更担忧李香几分,匆忙冲两人打了招呼,便三步两步跑进了病房。 “香香她……说什么了没有?”独自留下的李军想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地酝酿出一句。 “李香给我们得侦查工作提供了很多关键性线索,”楼夕极力表现着语气里的欣慰和骄傲,回头看了看内里依然在病床上的李香,“她是个坚强的好姑娘,真的。” 只不过简单的几个字,却叫李军鼻尖一红,连呼吸都变得哽咽起来。 回去的路上,楼夕沉默地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的行道树,思绪纷乱。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嫌疑人名单”红灯停,楼夕动了动嘴,有些生硬地问向江炎。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干脆,却又忽然顿了顿,“我们想到的,恐怕是同一个人。” “江炎,” 楼夕回过头,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在她迷茫困惑的时候,他总能猜到她的心思,“我有些,不想要女孩了。” 行道灯不停的闪烁,江炎很明显地愣了愣,眼前是忽然的红跳绿。 “有我在,不怕。” 这是他的魔咒,也是让她心安的承诺。 好像一座岛,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能在她心底给出一个得以靠岸的地方。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市内中小学校放学的时候。 刘思思这一天都过得不太踏实,脑海里反复想着早上教师办公室里前来询问的两人,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意乱。 “你怎么了?”放学抄完作业表,林密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刘思思,忽然就走了过来,出其不意,“今天早上,你不会说错话了吧?” 颇具玩味的语气,林密眯着眼,视线却牢牢地锁在刘思思身上。 “怎么可能……”刘思思本就低垂的头愈发沉了下去,胡乱将课本塞进书包里,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诶,别走啊,”林密伸出手,刚刚好挡住了刘思思的去路,“你忘了么,今天可是你‘值日’。” 刘思思拽着书包的手猛地紧了紧,她抬起头,墙上日历的数字晃得有些刺眼。 “我今天真的想回家……”几乎是哀求,刘思思极为不安地踱着步子,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起转来,“林密,求你了……” 林密偏过头,一脸好笑地看着面前人,笑了,“我们是朋友嘛,当然不会不行,只不过……” “我……”刘思思自然知道她要什么,摸了摸左口袋,然后极为不舍地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这是这个星期的全部了……等下个星期我妈给我钱了,一定,一定再给你。” 刘思思说得诚恳,要不是人多,她甚至连向林密跪下的心都有。 “行吧,”林密不算是好说话的人,只不过,今天上午忽然来的两个警察多少也让她有些心不在焉,猛地抢过刘思思手里拽住的纸币,便扭头朝门口走去,“要是下星期还给不出钱的话,可是按说好的规矩,在找到新‘值日生’之前,你可要连续工作一个月哦。” 明明是威胁,却被少女用那样轻飘飘的语气呼之欲出,在旁人听起来,更多了些极为怪异的鬼魅。 刘思思吟着泪水点点头,望着林密渐行渐远的身影,瞬然瘫倒在座位上。 夜渐渐黑了,林密揉了揉绑得生疼的手腕,忽然懊悔起来。 真是笨,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她怎么还这么“好心”替刘思思当班,分明是没事找罪受。 窗外的街灯渐渐亮了起来,林密赤着身子,直觉得一阵恶寒。 而正是想着,门外就传来了男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是叫人恐惧的斩钉截铁。 “怎么,刘思思呢?” 除了面具的男人,脸上的愠怒一览无遗,他垂下眼,左手轻轻抚摸过手上的糙绳,嗓音低沉而沙哑。 “她……她说……不,不舒服,想要回家休息。”林密微微颤颤地答着,只怕说错了一个字,男人手上的绳鞭就会噼噼啪啪地落下。 “不舒服?”男人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盯着林密,一双眸子宛若蛇蟒,“真是好理由……好理由!” 话音未落,林密只觉得眼前一花,不过几秒的功夫,胸前就落下了一道新鲜的血痕。 好疼。 林密咬着牙,绑在身后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倒是没想到你和刘思思还是什么好姐妹?”男人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手一挥,又是生生一鞭。 林密疼得有些懵了,又因为没吃晚饭的关系,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地难受。 “行了,别给我装,”男人丢下皮鞭,狠狠地朝林密脸上甩了一巴掌,然后出乎意料地,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赶紧滚。” 林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愣了好久,才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了出去。 窗外霓虹闪烁,这是A市最为繁华的街道。 男人站在窗口,一眼就看到了门外一溜烟不见了的小小身影。 果然,你们这些女学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男人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笔记本里,翻了黄的相片上画满了道道红色的笔记。 身着校服的女学生胸口,明晃晃的血色红叉。 闪烁着的手机屏上是刚拨出的号码,男人眯起眼,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照片,然后弯起嘴角,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十一) 小馒头出身后,初为人父的江警司展现了非一般的学习才能。 短短三个月的功夫,我们的江警司就包揽了所有和小馒头相关的工作(包括换尿布……和清理排泄物……),让刚来的阿姨和楼夕好不适应。 于是。 某天晚上。 楼夕:以后换尿布这些事,还是交给阿姨吧? 江炎:怎么,我做的,你不满意? 楼夕:不是……只是……你不需要一个人做这么多的。 江炎:(恍然大悟脸)(伸手握上楼夕肿胀的隆起)我可以。 楼夕:(瞬间发现“咸猪手”,脸红,羞涩,憋得说不出话) 于是,关于小馒头的话题,到此为止。 某瞳:夜漫长啊夜漫长……夜未央啊夜未央…… 楼夕:o(≧口≦)o 江炎:( ̄︶ ̄)   ☆、第66章 笑面虎(五) 又来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不断,刘思思极为惊恐地缩进被子里,清汗淋漓的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是无用的挣扎,在如阴霾般不断闪烁的手机屏下,终于崩溃瓦解。 电话那头,男人的嗓音听上去轻松得很,他顿了顿,语气沉凝。 “怎么,先让林密替你接班,然后躲着不接我电话,你是胆子大了,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我做不出来?” 刘思思只觉得从脚底心涌起的寒意,一时间,禁不住颤抖的身子冰凉彻骨。 “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今天来那个了,身体,身体不太舒服。” “哦?”男人有些好笑地应了一句,语气里却是丝毫的不留余地,“我怎么觉得,你上周才来过月事。” 刘思思只觉得如当头棒喝般,脑门下“嗡嗡”只向,一时间,内心的恐惧如涛似浪般迸涌而出,微微发紫的嘴唇不自觉的动了动,却怎样都给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行了,”男人有些低吼地补了一句,明显的不悦,“二十分钟内,来我这里。” 命令的语气,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思思发懵一般地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举起右手,手机那头却只剩下一阵空空旷旷的忙音。 挂了电话的男人极为满意地伸了个懒腰,重新理好了床上的绳索,又站起身,将墙角边装满了血水的透明脸盆摆上了床头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男人掐了手里的烟,原本平静的表情里隐隐显出一丝不快。 还有五分钟。 握着刀柄的右手捏得更紧了些,男人低下头,眯起眼睛望向窗外。 昏暗的路灯明明晃晃,小区门口慌忙小跑的小小身影显得格外冷清,男人紧缩的眉头稍稍松了些,拉上窗帘,贪婪地吸了一口屋子里弥漫的腥气。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惶恐的、小心的、不敢逾越的步子,男人极为满意地站起身,嘴角浅出一丝笑意。 小绵羊就是小绵羊,不听话可怎么行。 终于,在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的一刹那,男人猛地打开门,却在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到的时候,被人猛地擒住了双手。 然后“喀拉”一声,手腕上猛地冰凉。 原本拽着刀子的右手被生生从口袋里拖出,明晃晃的刀刃划在老式的水泥地板上,大约是磨了很久的关系,“撕拉”一下就是一道轻痕。 “刘思思!”男人猩红的眼里满满是恶意,他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楼梯口吓得哆嗦的女孩,“你他妈给老子滚过来。” “秦先生,”女孩边上背着身子的人缓缓回过神,语气里是镇定而又不输气势的冷静,“抱歉,需要用这种形势让你和我们走一趟。” “你……”秦超面目狰狞地看着面前短短而立的女人,又是卯足了劲扭过头。 就这样刚好地,对上了江炎如深渊般的黑瞳。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合着因为肢体扭曲造成的疼痛,让秦超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不够狠?”江炎眉头轻挑,分明就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而另一边,紧紧环住刘思思的楼夕也是一脸的厌恶,如果不是之后要审,她恐怕连正眼都舍不得给他。 “行了,别跟他废话,”楼夕一用力,拉了拉刘思思,然后轻轻一甩,就背在了背上,“回去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 ——☆ ——☆ ——☆ ——☆—我是愉快的分割线—☆ ——☆ ——☆ ——☆ ——☆ ——☆ 六个小时前。 省刑侦支队会议厅。 江炎低头看着楼夕递上的报告,嘴角微扬。 “不错,逻辑和分析能力都提高了不少,就是漏了些细节,”分明就是挑*逗,他脸上却妥妥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也难怪,前一段时间大家都负伤在身,细胞结合明显不足,这不怪你。” 楼夕猛地愣了愣,从脖子根到耳朵尖,一下就红透了脸,乍一看,还以为是新鲜摘采的红富士。 “什……什么细节……”楼夕垂下眼,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只好有气无力地补上一句,耳边还回荡着邵宇极力遏制的笑声。 只是,我们的江警司却丝毫没有脸红心跳的样子,稳稳落落地站起身,抓起记号笔一阵的大肆挥毫。 “首先,在我们去学校的时候,明明和校长要求过,需要在办公室里单独对学生进行笔录工作,然而,当到达现场的时候,秦超却出乎意料地表示学校委派他过来对学生进行一定得心理安抚,以确保笔录工作的顺利进行,这一点,和计划不符。” 江炎慢条斯理地说着,又用笔尖戳了戳白板上零零星星的字迹。 “其次,刘思思一进门,秦超率先就表示她在班上的受欢迎程度不高,并以此为借口,先行‘安慰’她。并着重向她强调,我们‘有件事’想要问她。这种做法,在心理学看来,不仅不能减轻被笔录对象的心理压力,反而更会加重她们内心的不安和想要掩饰的情绪。” 邵宇和楼夕听得入神,也是随着江炎的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三,当我们结束所有工作的时候,像是刻意提醒一般,秦超特意强调了一句,‘李香的事我也觉得很可惜’。一般来说,身为教师,在自己学生发生这类事的时候,首先表现的,不应该是惋惜,或者感叹,而应该是愤怒。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精心栽培且前途无量的学生就这么被毁了,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存在可能的‘惋惜’情绪。”江炎放下笔,目光直直落在邵宇身上,“当然,为了证明我的推断,从学校出来之后,我就让邵宇翻了翻秦超的底。” 秦超,男,三十五岁,未婚。 从教育学院毕业后就赴舅舅开的私立高中就职,期间,却不断收到关于“性骚扰”的学生投诉,甚至在他任职期间,班上曾有女性学生扬言“不开除秦超就自杀”。 迫于家长的巨大压力,其舅舅只好将其开除,但是并未在秦超简历上指出任何有关“性骚扰”的黑历史,甚至还帮其润色简历,将教育功绩说得有声有色。 离职之后,秦超又反复辗转了几个不同的学校,但都是课外补习机构。期间,他曾和一名叫“王双”的学生有过“桃色新闻”,在被机构管理层发现后,王双不仅矢口否认了两人的关系,还当着众人的面辱骂秦超,甚至带着新交的混混男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打了一顿,让他颜面尽失,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从该机构离职。 在此之后的半年里,秦超一直没有积极找工作,甚至长时间的不出门,家里人因为担心,就拖关系送了进了A市第一中学,也就是李香所在的学校。 “这是王双在当初补习机构里的资料照片,”邵宇伸手指了指资料尾页的卡纸,又从笔记本里调出另外三张相片,“这是王双和刘思思、林密还有李香的脸部识别分析。” 像,出奇的的像。 和刘思思一样的凤眼,和林密几乎相近的发型身材,还有和李香一般看似明朗的纯真笑容。 楼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偏头想了一会,转身问道,“可是这些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分析和间接证据,如果找不到证人和直接证据,就算抓了秦超,到头来也会被无罪释放,不是么?” 江炎眯起眼睛看他,然后极慢地,伸手指了指楼夕背后半开的大门,“证人,难道不就在这里?” 楼夕猛地回过神,眼里瞬然映满了刘思思熟悉苍白的小脸。 因为惊慌和恐惧,刘思思站着的双腿很明显地抖动着,要不是身后的值班警卫一直搀着,恐怕不要多少时候,她就会瘫□来。 “楼……楼……姐姐……”毕竟还是个孩子,时间紧迫,刘思思半刻也想不出什么适当的称呼,只好凭着感觉,活生生的脱口而出,“帮……帮帮我……我……我不想死……” 止不住的泪水,带着女孩极力遏制的哽咽声,瞬然浸满了整个会议室。 然后就出现了先前生擒秦超的那一幕。 根据刘思思的说法,秦超是个对时间非常敏感的人,每一次,只要刘思思或者林密迟到,必然会遭到放血。这也就同时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李香在看到李军额头流血的那一刻会突然昏厥。 为了不失秦超对刘思思产生怀疑,众人决定由楼夕和江炎带人从小区后门进行包抄,刘思思和邵宇从前门进入,当然,邵宇的位置自然被安排在了秦超不可能看到的视线死角上。 原本胜券在握的秦超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朝捕获的,温顺得和绵羊一般的刘思思,竟是到最后背叛自己的那个人。 不过,不要紧。 审讯室里,秦超掐着手指算着时间,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来时候的不满和愠怒。 取而代之的,是如毒蟒般的不苟笑意。   ☆、第67章 笑面虎(六) “楼队长,”秦超收起笑容,一脸玩味地盯着门口缓步进来的女人,几分的意味深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面了,我可是以为你们会把我晾上个一天两天呢。” 楼夕面无表情地坐下,却丝毫没有想要接话得意思。 “诶,不用这么冷漠吧,”秦超的语气渐渐显出些调*戏的味道,他抬起眼,尽管被铐住的身子动弹不得,却依旧使劲向楼夕那边凑了上去,“那个跟着你的江警司又不在,我们来个那么一、两发,谁会知道?” 楼夕被这话弄得有些恶心,她抬起眼,却依旧是清朗平静的淡淡神色,“我今天来,首先,并不是想和你谈案子的事。” 秦超向后靠了靠,自然没有想到这样的起头。 “我们来谈谈王双。”楼夕昂起眉,视线死死地锁住秦超,语气平淡如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超极为明显地顿了顿,眉间轻轻皱起,却又是那样不经意地,一刻松下,“请问,王双是谁。” 短短几个字,到他嘴里就满是油滑,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歪腻的恶心。 楼夕微微笑了笑,顺手翻开手里的资料,“你往王双和她父母,甚至周围朋友的邮箱里发了那么多费尽心力的照片,难道还需要我一张张展示给你?” 原本脸上的淡然缓缓散去,秦超猛地抬起头,企图去判断楼夕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虎视眈眈,楼夕偏过头,自顾自地继续着,“早就算好了吧,秦超,从刘思思到达的那一刻,每分钟向王双和她父母发送一张照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后大概是你和刘思思取了角度的现场视频?” 秦超被捕后,江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指导楼夕即可开展审讯工作,而是通知邵宇对秦超家里所有的电子产品或者相机进行排查。 果不其然,众人在秦超电脑里发现了一系列设定为自动发送的图片,收件人不是王双,就是王双这个邮箱地址下的关联号。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王双现学校教务主任和一众媒体。 这些图片无不取角精细,虽说仔细辨别的话,还能看出是刘思思、林密和李香三人,但乍一眼看去,偏偏都是和王双相似到不行的部分。 刘思思的照片大多集中在上半部分,尤以眼部特写为主,林密的照片则多为身材比照,多以不堪入目的姿势或鞭打后鲜血淋漓的图片为主。至于李香,大约是由于时间太短,次数太少的关系,除了欲哭无泪的苦笑外,并没有什么显著特点。 “怪不得这禽兽在被我们逮到的时候都不生气,原来早就留了一手。”邵宇有些愤愤地看着电脑里的相片,一时间,心中只觉得有股无名火熊熊旺旺。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刘思思、林密甚至李香,”江炎抬起头,语气清冷,“‘得不到的要毁掉’,所以从一开始,他的本心就是报复王双。” 江炎的推理依据其实很简单。 首先,秦超在实习时候就有性*骚*扰记录,却让家里想办法从档案上抹去,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看重面子,或者外部形象的人。 再次,在之后的工作里,虽然秦超不断对学生做出越轨动作,却直到很久之后才被家长发现甚至投诉,说明在外部关系上,秦超长期努力维持着“端正”的社会形象。 像这样“金鱼在外败絮其中”的人却在分手后受到了王双几近羞辱的打击报复,不说在王双这件事上秦超到底是不是真心,王双的动作确确实实毁掉了秦超的长期维持的外部形象,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人们挖出了不少他曾经的“花边新闻”。这对于秦超来说,比要他命来得更狠、更毒。 正因如此,当秦超看到楼夕手里的相片时,脸上的表情如风卷残云般即刻的狰狞,一副要将她吞下肚的凶狠模样。 “我不觉得你现在做出这种威胁会有什么用,”楼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哦,对了,采访媒体已经来了,秦老师,你想用哪张照片作为头条呢?” “楼!夕!”秦超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随而又像漏了气的皮球般败下阵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只是,事到如今,谁还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同情。 如果说和王双分手时候的秦超多的是可怜,那么如今的秦超多得便是如*残物一般的恶臭和淫*秽。 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楼夕表情并不太好,江炎站在一旁看着,半晌,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还没等她回过头来,右手就一下换了上去。 楼夕紧皱的双眉微微松了松,男人熟悉的气息一下从鼻尖涌上。 “结果不好?”江炎动了动嘴,缓缓地挤了一句。 楼夕摇摇头,看着他明知故问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的,我只是替三个孩子不值。” 没错,虽然刘思思和林密是受害者,但是案发当晚,她俩确实联合将李香骗了出去,且其不注意下手将她打晕。而这也是秦超不付吹灰之力就擒住李香的主要原因。秦超送审的同时,刘思思和林密也很有可能将被判入少教所进行劳改。 “很多事我们不能控制,”江炎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眼神清宁,“我们能做的,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尽最大努力去解决大,并最小化事件对公众的伤害程度。” 楼夕眯起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 其实她又怎么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多少有些心塞。然而江炎这样一本正经以逻辑分析感情的方式,却着实显得笨拙可爱。 “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减少偷偷出院对我妈造成的伤害和负面影响?” 楼夕的眼神清亮,刚刚好捕捉到男人脸上一丝难以捉摸的尴尬和懊恼。 晨起时分。 梁秋月百般无聊地撩开窗帘看了看,小区里晨练的人零零散散,却不知为何,让她忽然生了些难受的情绪。 不知道楼夕他们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梁秋月掐指算了算,自她们小两口偷偷从医院跑回局子里办事少说也有三、四天了,也不晓得给自己报个信。 省厅一共就给她租了半个月的房子,除却已经呆过的时间不算,再这样,不要说看着这两孩子成家,恐怕面都没见着,自己就得打地铺走人了。 梁秋月这般想着,不知为何地喉头一紧。深秋本来就冷,这样一来,鼻尖也有些隐隐的微红。 说时迟,那时快,本就掩上的房门“咿咿呀呀”地出了声,梁秋月回过头,脸上的神情从无到有,从镇定到欢喜,再一下,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门口,楼夕有些娇嗔地喊了一句,却一眼就看到了梁秋月脸上缓缓落下的泪水,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又猛地提了上来,慌乱之下,急急朝江炎使了好几个眼色。 也不知道我们的江警司是情商太低还是情商实在太低,一脸正经地向楼夕表示“收到”后,竟放下手里的果篮和礼品,一个箭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把丈母娘搂进了怀里。 梁秋月被这动作惊得魂都吓掉了半条,又做不出什么动作,只好任凭自家“女婿”这么抱着,也不知为何,倒是生出些身为丈母娘的好心境。 就是可怜了我们一旁呆若木鸡的楼队长,本来就有些六神无主,这一下,更是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江炎松了手,楼夕立马冲了上去,一边注意着母亲是不是受了惊,另一边,也是哭笑不得地冲江炎耳语了两句。 “我是让你安慰安慰妈,说些好听的话,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她的话半是惊悚半是质问,硬是把江炎脸上写好的“胸有成竹”击碎了大半。 不过,我们的江警司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脸不红心不跳,活生生给出了个不痛不痒的解释。 “心理学证明,拥抱和肢体接触等动作,往往等人感到亲密,并以此减少原本存在的隔阂或代沟。” 好……好解释…… 楼夕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人,愣是想挖个地洞快快把他埋了。 不过这一天,梁秋月过得却是这么久以来前所未有的舒心。 又是水果,又是花篮,还有无数用得着用不着的小东西,只要想到女儿和未来女婿还有自己,梁秋月心里就跟跌进蜜罐头似地彻头彻尾的甜。 江炎也是抓着机会赶紧表现,虽然,按照楼夕的看法,他的大多数动作都属于常人不能理解的范畴。 比如说,梁秋月看着果篮高兴,江炎就会一股脑把一般的水果都洗洗切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众人的胃口大小。 再次,只要梁秋月一看向江炎,他就会下意识地歪着嘴角笑,虽然我们的江警司执意认为这种笑容的必要性,在楼夕看来,这样的笑容和江炎冷峻的相貌,配搭,非但不好,反而多了些难得的蠢笨。 蠢笨就蠢笨吧,萌到心里就好。 一路看着面前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楼夕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怎么说也还是甜的。 而另一边,经过省厅受害人心理辅导专员和A市医院的协力治疗,李香的状况也日益转好。 不仅在食量和日常态度上有了很大的好转,而且也积极主动地开始要求恢复学业。 李军和王妹曾不止一次地找过杨洋表示要亲自答谢楼夕和江炎,却都被杨洋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婉拒了。 毕竟两人出院前可是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因为破案让李香家莫名破费。 当然,也是听了医生的建议,在李香恢复后不久,李军便和王妹商量着搬离了A市。 很久以后楼夕曾经收到过省厅转来的李香的来信,那时候的她已经上了高中,据说因为曾经的关系,特意选了理科,说是为大学专攻犯罪心理作铺垫。 “楼姐、江哥: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 一转眼,离开A市也快四年了,我的心态也慢慢好了很多。晚上偶尔还会有噩梦,但是一想到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格外地安心。 分科时候我特地选了理科,虽然数学到现在都还不太好。但是,为了能在以后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日后苦读犯罪心理的。 最后的最后,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样了。说起来,楼姐,江哥看你的那个眼神,就算当时我神智不太清醒,也看的出是‘喜欢到骨子里’的样子哦。(*^__^*) 。 还有就是,婚礼时候我要当伴娘! 爱你们的, 李香” 至于秦超,因为案情严重,被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当即执行,不得假释。 而秦超的舅舅及其所在学校的教务主任也因为当年对秦超的包庇接受了省厅的教育批评,且当即撤职,由省里将学校改为公有制,并委派相关管理人员。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邵宇还兴冲冲地给楼夕打了个电话,说是听说省里决定将秦超收押在条件最为艰苦的B市监狱。 刘思思和林密则因协同犯罪被判处一年的少教刑期,好像判决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有些高兴,不知是因为终于摆脱了秦超,还是因为,自己无需为李香受到的伤害承担更多的责任。   ☆、第68章 魔鬼的圣歌(一) 难得前往支援的楼夕等人因为平川和秦超案的顺利结案,均获得了省厅领导的诸多嘉奖,其中,楼夕和江炎更因在两起案件中的优异表现,被授予提职加薪的具体奖励。 然而,两人似乎都对此兴趣缺缺,几近敷衍的推说过后,便匆匆打包了行李,没什么事似地回了C市。 楼夕本想要带着梁秋月一起回去,谁知梁秋月这头倒是一心想着不去打扰小两口的生活,坚持让省厅负责照顾的小警员送回了老家。 “小炎这孩子真是不错,妈是想着啊,等你们再培养培养感情,就把婚礼办了吧,这样啊,妈也好早点抱个小孙子。” 其实还是舍不得,临行前,梁秋月到底还是拉着楼夕好一番的叮咛嘱咐,只不过十句里九句离不开“催婚”。 不过既然丈母娘都这么说了,我们的江警司自然会尽极本质,当天晚上,就在离开了许久的楼夕家小卧室里把自家女人给办了。 月光缠绵,楼夕满脸通红地瘫倒在身旁的男人怀里,羞涩十足的俏脸上却是满满的幸福模样。俏皮的眼珠“骨碌碌”一动,还是来不及想的功夫,便转眼压在了男人身上。 四目相对,江炎只觉得心里火急火燎地烧着,原本渐渐缓下的热浪再一次涌了上来,稍稍抬了抬头,就把她的唇衔进嘴里。 交缠相接,江炎闭上眼,本就不安分的大手上下移动着,甚至还在某些部分恰当好处地捏上两下。 楼夕只举得被他抚过得地方生生发烫,身子苏苏麻麻地软了下来,嘴角一张一合,好听的声音快要将他吞灭。 拽着纤腰的手轻轻用了用力,江炎别过头,下一秒,变用身体紧紧裹住了面前的玲珑白皙。 明明是皎月,却在奔涌而至的热浪下,模糊不清了界限。 他推着她,前行在未知世界的大陆上,满满是幸福和新奇的喜悦。 直到脚下是巅峰,直到仿佛忘却。 是夜。 因为简陋,漆黑一片的茅屋里“呼啦啦”溢满了风。 身材臃肿的女人几近艰难地移动着,紧紧被绳索牵住的四肢痛得分明。 门外,愈行愈近的脚步声加深了女人的恐惧,用尽气力地坐了回去,努力呈现着和清晨相同的姿势。 也不过就几秒的功夫,随着亮得发憷的手电灯光,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 依旧是上午的那个人,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模样,气力却大的惊人。 惨白的灯光极为仔细地扫过女人的身体,像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检查般,停留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好久,才挪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来人冷冷冰冰地开了口,张开双手搭上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女人垂下眼,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肚子,无奈轻轻一动,腕上的绳索就会勒紧几分,只好别过头,努力不去回应。 “负面情绪会对胎儿造成影响,”来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取出套了许久的听筒,悉悉索索又是好一番的检查,“胎动比较强烈,为了营养,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免得到时候一尸两命。” 明明是叮咛,来人的语气却强硬如命令。 “放我走吧……求你了……”女人服软似地动了动,哽咽的语气里带着哭腔,“这样下去,我们会死的……” 来人站起身,一眼扫过女人哀求的模样,全然的无动于衷,“等下会给你注射葡萄糖和一定的营养剂,晚点会有人送饭过来,如果逃跑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女人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两天前见过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动了动嘴,忽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是极为乖巧地,如孩童般地点头和允诺。 大约是对她顺从态度的满意,除了扎针时候的粗鲁外,来人也就再没怎么为难她。 “对了,明天会带你去洗澡,”收起摊了一地的器械工具,来人提着包,刚要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眼里猛然涌现的一丝不悦,“记住,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针扎的右臂刺得生疼,应该是用力过猛的关系,不大的针口上不断冒着血。女人自然听出了来人语气里的几分不快,虽说不解,却依旧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砰”地一声,不等她回过神来,茅屋里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而不久之后,女人却终于明白了那晚来人口中所谓“过分行为”的意思。 说是“洗澡”,刚才强行闯入的男人却分明不断窥视着自己的裸*身,她不敢动,怕伤了孩子,心底只如滴着血般如千疮百孔。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男人贪婪地捏了捏那处玲珑上的柔软,竟是俯□,二话不说开口衔住。 女人只觉得脸上火燎火燎的烫,隆起的腹部微微发痛,她咬紧牙,只希望这样的羞*辱能尽快结束。 “生完这个,再给我生一个吧?”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女人的痛楚一般,男人笑嘻嘻地昂起头,眸子里死死地映着她的脸。 女人发懵了一般地看着他,她忽然意识到他很可能不是在说笑。是如当头棒喝般的动弹不得,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不说我可当你答应了,”男人依旧欢欣雀跃,笑意盎然地替她擦干净了身子,一回头,却猛然瞥见她眼角晃晃的泪水,“对了,你应该知道,我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 这种威胁女人早已经听过上百遍,早在他们掳走她的那个早晨,因为哭闹,她就曾被男人甩过不下两百个耳光。 按照男人的说法,若不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打死她。 女人终究还是怕的,怕因为忽然的命丧黄泉,怕丢了肚子里的孩子,却更怕孩子生下来以后的结果。 她已经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过了好长一段日子,长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报警,不知道丈夫是不是每天都会去家门前的公交车站等她,也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心脏病犯…… 女人垂下眼,脑海里一片混乱。 然后像是机械般,看着面前猥琐至极的男人,低低地点了点头。 这时她唯一能做的迎合,也是她唯一拥有的保命方式。 正午时分。 好不容易回到C市的楼夕和江炎收到了众人的大肆欢迎,就连平时没什么表示的资料室徐姐也兴冲冲地跑来向两人打了好几个招呼。 “哎呀,果然还是自己‘家’待得舒服,”楼夕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不由是几分感叹,“你们队长我啊,差点就被埋在A市了……” “队长你这可就不对了啊,”说话的是侦查科的小林,“江警司不是和你一起去了么,怎么说肯定也上演了一、两轮的英雄救美啊……” “就是就是,患难见真情哦……”好久不见的小王也阴阳怪气地凑着热闹,说归说,脸上到底还是高兴的。 “我怎么听说,江警司都见过丈母娘啦!”和邵宇关系比较好的小张慌不忙接了口,话说得太快,也难怪叫楼夕红了一张俏脸。假意恼怒地抬起头,刚想瞪着邵宇,却哪知这厮早就一溜烟躲了起来。 众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了一个中午,又争着抢着和楼夕他们汇报着队长最近的新情况,直到新来的咨询室干警急匆匆跑了进来,方才安静了几分。 “队……队长……”年轻干警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大概是注意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出现,脸上也是尴尬得很,“咨询室来了个人……说什么他老婆失踪好久了,想报警。” “老婆失踪?”邵宇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一脸不解,“是不是什么夫妻吵架离家出走啊?” “我问过了,他坚持是被人绑架的。”大概是怕顶撞了邵宇,年轻干警有意调低了声音,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队长……你说……” 楼夕站起身,又是拍了拍那干警的肩膀,很是温和,“你做的对,别担心。” 这话一出,才让原本满面通红的年轻男人脸上,稍稍缓和了几分。 男人见到楼夕一行人的时候已经等了不少时候,看样子年纪也不大,清秀的眉眼间满面愁容,直到看到门外有人进来,才极为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 “你好,C市刑侦大队队长,楼夕,”是家常便饭的介绍,楼夕礼貌地打着招呼,语气陈宁,“这是省厅心里犯罪专家,江炎。” “你……你好……”男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两人握了握手,略显粗糙的手上冰冰凉凉,甚至还有些尚未干涸的汗渍,“我叫刘斌……是警局对面化工厂的车间主任……” 楼夕点头表示见过,“您今天来是因为妻子失踪的事吧?” 刘斌稍稍愣了愣,大约是没有想到楼夕这般的开门见山,随而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69章 魔鬼的圣歌(二) 谈话里的刘斌显得格外紧张,才不一会的功夫,黝黑的脑门上就淌满了汗水。 根据刘斌的描述,其妻子张小乔半个月前失踪,且失踪时怀有七个月左右的身孕。刘斌和张小乔夫妇的感情很好,然而,由于刘斌父母并不满意自家媳妇,张小乔失踪后,曾一度灌输刘斌“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所以她跑了”这一说法,不但阻止他报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介绍新的相亲对象。 “为什么你父母会认为张小乔怀得不是你的孩子?”楼夕放下笔,神色狐疑。 “算命算的,”刘斌有些讪讪地垂下眼,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微微有些红晕,“我和小乔结婚的时候他们就算过,然后非说我们八字不合,小乔克夫克子。谁知道我们一结婚我就连升三段,直接当上了车间主任,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结果这一次……他们……他们又去找了一个什么算命先生,硬说小乔的孩子不是我的,还在小乔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趁我不在家,逼她喝过一次堕胎药……” 刘斌的描述一度让楼夕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面前的汉子却分明是一幅老实巴交不会说谎的模样。楼夕定了定神,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小乔失踪的事,你有和父母说过么?” “嗯,”刘斌点点头,懊悔的神情明显不已,“不说还不要紧,说了,他们就想法设法地阻止我报警,甚至还找了几个村里的大汉来厂子里堵着我,一下班就拽我回家……有一次还没经历看到……不但媳妇丢了,差一点还丢了工作……” “既然你父母这么不喜欢张小乔,那这件事会不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楼夕偏头想了想,几经思量,最终还是用自以为温和的语气提了出来。 刘斌很明显地顿了顿,显然,虽然父母和妻子的关系并不好,刘斌却从未想过两件事中间会有什么直接联系。本就低着的头就快要埋进掌心,明明壮硕的身子不经意地有些颤抖。 “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楼夕劝慰性地补了一句,“我们可以以张小乔朋友报警的名义,展开对张小乔失踪案的调查,这样,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对你父母进行笔录工作。” 半晌,刘斌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模样分明是哽咽,还有说不清的丝丝感激。 “警……警察同志,那,那真的是要靠你了……一定……一定要找到我媳妇儿啊……” 沙沙哑哑的叮咛,又是无奈万分的恐惧。 根据刘斌提供的线索,邵宇很快便掌握了刘斌父母的基本资料。 刘斌的父亲刘大水,现年六十五岁,出生农民,来到C市后经朋友介绍进了市造纸厂上班,主要负责卫生、送报什么的杂活,现已退休。刘斌的母亲阮绣花,现年五十八岁,亦出生农民,不过原来在乡下是手艺活出生,刺绣方面技艺了得,因此,到了C市后就用乡下存着的钱开了个卖手艺的小店,因为工艺品质好,生活什么的也还过得去。 而刘斌的妻子张小乔则是C市本地人,父母均为下岗职工,家境并不好。张小乔本人原来是化工厂的车间女工,后因为表现出色调到了后勤办公室。根据历年厂子里的记录看,张小乔在单位的口碑不错,因为长得漂亮又能干,追她的人也不少,甚至连厂里好几个业务经理,也曾经打过张小乔的注意。所以刘斌和张小乔结婚后,大家无不都是羡慕刘斌,甚至还有人说,张小乔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说这刘斌的父母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邵宇盯着屏幕上的资料,不由的几分抱怨,“漂亮又能干,这么好的媳妇,不但不要,还想尽办法往外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早下结论早吃亏。”楼夕满脸沉凝地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邵宇,极为平静地补了一句。 “我也就是说说嘛……”邵宇满眼无辜地抬起头,看了看左右两边干站着的头儿们,果真是压力巨大,“那……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先去阮绣花的店看看,好好待着,随时连线啊。” 楼夕有些好笑地答了一句,顺手在邵宇脑门上敲了一记栗子。说是女人,楼夕的手劲原在警校时候就远近皆知。无奈只留下邵宇吃痛地咬唇垂面,再抬眼的时候,楼夕和江炎也早已走远了。 阮绣花的店挤在市中心的小巷子里,楼夕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正午,附近学校吃完午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着,很是热闹。 楼夕和江炎一身便服,阮绣花见两人进来,只当是看看玩玩的年轻情侣,却不想还没打上招呼,就被楼夕一下拉了住,满腹心事的模样让阮绣花也不得不提上几分精神。 “您就是刘斌的母亲吧……”楼夕轻声轻气地问了一句,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在确定没有熟悉人的样子。 “你这姑娘……”阮绣花本就奇怪得很,见楼夕这样,本来也没什么事,忽然心就提了上来,“怎么了,这么鬼魔鬼样的。”语罢,又看了看楼夕身后矗在一边的江炎,眼里莫名多了些紧张。 “我是刘斌的同事,后面那个,喏,就是看上去凶不拉几的男人,是刘斌的他们的主管,”楼夕煞有其事地说着,时不时还作出心惊胆战的样子,“听说刘斌老婆失踪了,这事闹得可大了,现在厂子里要彻查。” “彻查?!”阮绣花猛地喊出声来,热闹的小店里瞬然鸦雀无声,被吓到的人们一股脑涌了出去,才一会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小店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那……姑娘,你可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绣花吓得不轻,见是人少了,干脆小步跑着关上店门,又是直勾勾拽着楼夕的膀子,一幅胆战心惊的模样。 “唉,大娘我就和你直说吧,”楼夕轻轻拍了拍阮绣花的手,又看了看江炎,将戏演得是恰当好处,“这个呢,是刘斌的主管,我们来,就是因为厂子里觉得刘斌媳妇的手太麻烦了,想着和您要个具体的说法。要不三天两头,厂子里有人来闹,还在工作时候拦着刘斌,这算个什么事嘛,您说……” 阮绣花神色尴尬地点点头,搬出椅子让楼夕和江炎坐下,白了一片的头发下,略显褶皱的老脸上心神不宁,“那娃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厂里就想知道是些什么情况,”楼夕一板一眼地说着,故作沉凝,“只要您说实话,我们俩啊,回去再跟领导说些好话,保证不会有刘斌什么事。” 阮绣花看看楼夕,又看看江炎,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垂下眼来,几番挣扎过后,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 当然,阮绣花的说法自然是和刘斌有所出入。 按照阮绣花的说法,这张小乔就是个不守妇道的“狐媚子”。长着一双桃花眼不算,早在嫁给刘斌之前,就听说和这个、那个业务经理有什么来往,人家还成天成天地朝车间里送花,有时候还送什么高级饭店的外卖。 这么一来二往,所有人都觉得张小乔至少能嫁个经理级别的老公,谁知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向厂子里宣布了和刘斌的喜讯。 “当时啊,别说是小斌他们厂子里了,我们老两口,差点就没被她吓死。”阮绣花的语气里几分是愤愤,伸手抿了口瓷杯里的热茶,自顾自地继续了起。 按照阮绣花老家的说法,长着桃花眼的女人上辈子就是只狐狸精。何况张小乔嫁给刘斌之后就说怀了孕,更让老两口对“骗婚、骗孕”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人家外头不都说什么‘接盘虾’嘛……我看啊,我家小斌就是这么个“虾”……”老太太知道得不少,却因为识字不多的关系,硬生生将其理解成了某种生物的代名词。 不过也罢,为了让儿子不再受骗,阮绣花就和刘大水一道去找了乡里有名的“神棍”,费了好几千地带到了城里,好不容易趁着刘大水生日,当着那小两口的面,大肆鼓吹了一番张小乔的“前身今世”。 刘斌自然是不信的,张小乔也因为受惊动了胎气,本来以为这一次能让张小乔流了肚子里的种,好一拍两散,谁知道,却愈发加深了老两口和儿子间的矛盾。 阮绣花哪愿意就此作罢,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算命先生劝刘斌,可是事情却迟迟没什么进展。直到半年前张小乔莫名失踪,阮绣花才忽然意识到,等了快两年的机会,近在眼前。 “那个狐媚子,肯定是在外头找到什么相好的了,不然谁没空闲着,挺着个大肚子还玩什么‘离家出走’?”阮绣花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张小乔本性就是那般坏的人,字字句句,丝毫不留余地。 楼夕偏头和江炎对了一眼,而后假作不解地问道,“可是不是都没什么证据么?万一……小乔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刘斌的,岂不是……赔了媳妇不算,还可能丢了孙子?” 乡下人都在意“孙子”,也正因如此,楼夕在末尾刻意的加长音,在阮绣花脸上,准确地划过一丝犹豫。 而后却又像是自我否定般,阮绣花猛地摇了摇头,因为颤抖的老脸上愠愠怒怒,“不可能,不可能……就这种狐媚子,怎么可能生得出来我们老刘家的孩子……”   ☆、第70章 魔鬼的圣歌(三) 正是说话间,原本紧闭的店门“吱呀”一声打了开,阮绣花抬头看了看,脸上忽然就有了些紧张的情绪。 “老……老头子……”老太太极低地垂下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爬满皱纹的指尖堆堆叠叠,就差被揉进掌心里,“你,你怎么来了。” “哼,”刘大水一阵冷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伴,扫过楼夕和江炎的视线里也是丝毫没有善意,“路过家门口的学生说什么你大发脾气,打法走了所有客人,这是怎么回事?”语罢,经又回头瞄了一眼江炎,“怎么,还是老了胆子大了,想在店里养小白脸了?” “大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刘大水本是农民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不堪,楼夕硬忍着冒到喉口的气,不动声色,“我呢是刘斌的同事,这个可是刘斌的顶头上司,专门来查张小乔失踪的事的。” “上司?”刘大水眯起眼,嘴里重复着楼夕的话,原本凶恶的眼神愈发浓重了起来,“哦,我懂了,你也是当初追那个狐媚子的男人之一吧?怎么,是来确定肚子里是不是自己种的?” 大概是意识到刘大水话里的肮脏*淫*秽,阮绣花鼓足勇气上前拽了拽,眼里满满是哀求。 说到底,阮绣花还是个母亲,她也不想因为家里的事搞得儿子丢了工作。 只不过,有些事情,却不其然。 刘大水几分厌恶地看了一眼阮绣花,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啪”地一声,打得毫不犹豫。 阮绣花本来就年纪大了,哪里还挨得起丈夫这般下手,一个踉跄,又是站稳,“嗝愣”一下,头就在收银台边上的桌角撞出了个血口子。 “诶,大爷,你不能打人啊。”楼夕说着就要去扶阮绣花,谁料刘大水誓不甘休,竟是伸手想带着楼夕一起打。 只是,还未出手,便被一双更有力的大手擒了住。刘大水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江炎,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我劝你还是不要得寸进尺,”江炎死死地扣制住刘大水的张牙舞爪,冷冰冰地补了一句,“否则,我有权向你追究刑事责任。” “我呸,”刘大水张口吐了一地的唾沫,一幅乡里流氓模样,“你他妈别欺负老子没读过书,你们又不是警察,凭什么在我家多管闲事。我他妈还就在家打老婆,怎么着了。我告你,你个兔崽子别没大没小,到时候我有权告你什么‘扰民’。” 江炎一脸鄙夷地看着刘大水,明明就看着跳梁小丑的不屑,单手擒人,而后不急不缓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许久的警员证。 “不好意思,我还就是个警察,”甩手间,彻骨透凉的手铐就上了刘大水的腕子,江炎放了手,拽出椅子一抬脚,刘大水就和木偶般,听听话话地跌坐了下来,“现在控告你故意伤人且袭警,将依法处理。” 流氓和地头蛇这一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恃强凌弱。而此刻的刘大水,刚好满足了上述人种的全部定义。 看过警员证又被上了手铐的老头子忽然就没了刚才嚣张凌人的气势,偏偏头耷拉着脑袋,一幅打了败仗的模样。 倒是破了头的阮绣花,本就受了惊吓,这一来,更是六神无主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阮绣花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又紧紧拽了拽一旁扶着自己的楼夕。 “姑……姑娘……你说……我老头子……还不是,真的会……” “没,就吓吓他,以后就不会打您了。” 楼夕知道阮绣花担心的是什么,极为肯定地摇摇头,凑上前去,冲阮绣花耳语了两句。 虽说是答应着,阮绣花脸上却依旧的阴晴不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看着楼夕的老眼里万分是失措。 “这个……妹子,你……你们不是说是小斌的同事么……怎么,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警察了?” 因为刘大水的忽然出现,楼夕本来针对阮绣花的“安抚性”作战只好作罢。回警局的路上,楼夕还因为这个跟我们的江警司闹了不小的脾气。 “你说你没事出示什么警员证嘛,”楼夕嘟哝着嘴,一幅小女人不成事后的委屈模样,“这下好了,刘大水不算,阮绣花这个软柿子都捏不出来了。” 红灯停,江炎偏头看了看副驾驶上的女人,在他看来,楼夕这幅蔫耷耷的样子,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于是,几乎不经思考地,就凑上前去,俯身吻了吻那张俏脸的额尖。 “你……”楼夕本就心情不太好,谁料又被占了便宜,一时间,脸色就更差了,“我这是认真地在和你讨论公事!” 红跳绿,江炎轻轻踩下油门,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也是。” 窗边匆匆划过的绿叶染透了一片的颜色,楼夕赌气似地回过头,却在下一刻,盈满他认真说话的样子。 他说。 “我也在和你讨论公事,楼夕。只不过,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公事。” 而另一边,回到局里的刘大水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气焰,灰不溜秋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看一眼江炎,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他擒了手。 “那……那个……楼队长……”大概觉得楼夕是好说话的人,刘大水轻声轻气地喊了一句,脑门上滴滴答答是汗水,“你们……我……不会……不会真的有事吧……?” “废话少说,”根据审讯前商量好的那样,楼夕自然也不会给刘大水什么好脸色,冷冷地回了一句,开门见山,“说说吧,张小乔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刘大水就算再傻也分不清怎么这事就和张小乔扯上了关系,硬着头皮动了动,却愣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现在有权怀疑你和张小乔的失踪有直接联系。”楼夕自说自话般地嘟哝了一句,却恰当好处地,激得刘大水满面通红。 “诶,你们……你们这要讲证据啊……我怎么可能和那个狐媚子的失踪有关系?……警察也不能污蔑人好不好……”刘大水口不择言地解释着,颇有种越抹越黑的姿势。 “那你说说,怎么个没有关系法?”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楼夕和江炎看着刘大水惊慌失踪的模样,心想就算硬石头也该熟了大半,恰逢其时地抛出了问题。 “这还用说?”刘大水显然有些不满,又碍于自己的处境,只好咽了口气,硬着头皮开了口。 刘大水的说法和阮绣花基本一致,大体也就是找算命先生这些事。 说来也奇怪,刘大水这一家子还真不知道怎么着了,就是看不惯张小乔。从刘斌头一回带张小乔回家开始,刘大水和阮绣花就从来没有过好话。要不就是“这女人天生就是个狐媚子”,要不就是“就算怀上了也是别人家的野种”。这么一来二往的,直到刘斌和张小乔结婚,两人都没正眼瞧过自家媳妇,甚至连婚宴都没参加,更别说什么礼金,婚房了。 事情到张小乔怀孕之后愈演愈烈,不但刘大水夫妇想着法子让张小乔堕胎,话说得多了,就连邻里邻居的,就都信了“张小乔不守妇道”这一说。于是,每每刘斌来看望父母的时候,都故意不带着张小乔,生怕刘大水和阮绣花上演什么“媳妇失足跌下楼梯”的戏码。 楼夕一边听一边记着,心里也着实是替这个叫“张小乔”的姑娘不值。 挺好的一个姑娘,漂亮又能干,什么都没有做错,偏偏遇上了这样的婆家。 遇上了不算,偏偏自己怀孕了还硬被说不是丈夫的孩子,甚至差一点上当吃了堕胎药。 可想而知,要不是刘斌将宝贝老婆藏着掖着,张小乔总有一天能被刘大水夫妇弄死。 就算不被弄死,说不定也会被刘大水的喷死。 楼夕这般想着,不知怎么地就忍不住偷偷瞄了江炎一眼,不瞄不要紧,一瞄怎么就瞬然觉得他光彩夺目起来。 果然还是有比较,才能凸显闪光点。 “两位警官,我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 半个小时后,刘大水依旧孜孜不倦地强调着自己的无辜,楼夕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忙活了半天,却着实没从刘大水那里套到什么有用的资料。 “行了,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真的是你,就算今天你在这磨破了嘴皮子,也总会被揭穿的。”楼夕神情严肃地补了一句,又扫过刘大水恭恭敬敬点头为是的模样,胃里一阵的翻腾。 “是是是……队长您说的都是,”刘大水说一不二地答应着,又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眼,“那……警官……既然没什么事了……我……我能走了么?” “不能。”楼夕冷冷地合上笔录本,端起的笔尖重重指了指刘大水的脑门,“家庭暴力加袭警,就算不追究刑事责任,也要受到相应的惩处。” 作者有话要说:某瞳:忽然觉得江警司的形象好高大。 楼夕:Σ( ° △ °|||)︴   ☆、第71章 魔鬼的圣歌(四) 因为态度恶劣加出手伤人,刘大水被给予治安拘留十五天的处罚。阮绣花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不知是难过还是轻松,愣愣地待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 “那个……妹子……十五天之后,我家老头子真能被放出来?”一日夫妻百日恩,阮绣花到底还是放不下刘大水,临走的时候,还拽着楼夕问了好一阵。 “对,表现好的话,还能提前释放。”楼夕答得也是轻巧,一方面为了减少阮绣花的心理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再同这两夫妇纠缠。 好不容易派人将阮绣花送了回去,局里的气氛却丝毫不见轻松。刘大水夫妇虽然对张小乔做尽坏事,可是看胆子,也实在做不出绑架毁人这离谱的事。 “你说张小乔这是图什么,刘斌这一家子要什么没什么,还摊上这么一对公公婆婆,”邵宇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资料,不由抱怨起来,“要真的是绑架,说不定还帮她脱离‘苦海’了。” 楼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继续表态。其实邵宇的话并没有错,张小乔当初嫁给刘斌,怕也是想找个合适的港湾有个家,谁知道,不但什么都得不到,反倒腹背受敌。 正式这般想着,一旁还翻着资料的江炎忽然抬头指了指邵宇面前闪闪烁烁的屏幕,“对,就这里,把刘斌的单位人际网拉出来。” “你觉得化工厂里有嫌疑人?”楼夕满脸不解地看着邵宇手上的动作,偏过头,目光刚刚落进江炎眼里。 “看这里,”他不答她,反倒伸手指了指屏幕上跳出的一排字,“化工厂车间这么多工人,身为车间主任,理论上关系网应该不小,然而刘斌的人际网却显示,他平时交往的圈子只有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曾经追求过张小乔的业务经理。” 楼夕凑上前去,而一切正如江炎所说的那样。除了王涛、郭章两个同车间工人外,张小乔资料里特意表明的狂热追求者,业务经理刘一鸣和其好友林奇竟也在刘斌的交际关系圈中。更让人费解的是,这两人和刘斌的联系是在张小乔和刘斌婚后才逐渐密切起来,此后不久,刘斌就得到了晋升车间主任的机会。 “在你眼里,刘斌是个什么样的人?”江炎抬起眼,继而问向楼夕。 “懦弱,胆怯?明明是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却在双方发生矛盾的时候不予制止,任凭其愈演愈烈?甚至来报案的时候,还很怕被父母知道。”楼夕在脑海里反复搜索着对刘斌的印象,语速有些慢,却是字字句句的清晰。 江炎点头表示肯定,结果话端,“所以,这样懦弱,没什么作为的人,为什么在结婚之后就跟平步青云一般节节高升?甚至还和业务经理们打好了关系?” 一语惊醒梦中人,楼夕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里慢慢的不可置信,“难道真的像阮绣花说得那样,刘斌……是……‘接盘侠’?!” 是或者不是,千问不如一访。 不愧为省里业绩最好的化工单位,C市化工厂门前的金色标牌闪闪烁烁,楼夕眯起眼睛看着,只觉得几分扎眼。 门口的老大爷人还算和蔼,用不了多久的功夫,就替两人联系了厂子里负责访客的保安。 保安姓蔡,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幅憨憨厚厚的样子,又因为虎背熊腰,让人一眼就生出几分好感。 “你们二位是警官啊,”小保安语气里几分是敬佩,“俺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警察了,可惜俺家没那个钱……” “当警察和钱有什么关系?”楼夕一脸好笑地看着面前晃晃悠悠的年轻人,不由问了一句。 “怎么没关系,”小保安转过身,脸上满满是“你竟然不知道”的惊愕神情,“俺们刘经理可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俺当不了警察,都是因为没钱。” 这话也倒是堵得楼夕一时语塞,一根经的小保安自以为说中了要害,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然后向前指了指那栋刷得花白的办公楼。 “喏,刘经理的办公室在三楼,进去以后有人会带你们上去,”小保安一板一眼地说着,语罢,又羡慕地看了看楼夕和江炎身上笔笔挺挺的警服,“等俺以后存够了钱,也要耍个警察过过瘾。” 楼夕哭笑不得地看着小保安一本正经得模样,心里却愈发对即将会面的“刘经理”生出些怀疑。 化工厂办公楼的装修也就朴朴实实,门口管事的说是带两人上去,充其量也就在登记完两人名字后摁了下电梯。 “三楼就刘总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三楼,楼夕才发现,说是只有一个人的楼层上,所有的房间前都没有名牌,且扇扇紧闭,难不成还要两人一个一个去敲? 大约听闻了有人来访的消息,四处张望间,楼夕就看到走廊尾端缓缓出门的身影。 “是楼队长和江警司吧?”刘一鸣边说边想两人走来,微微有些歉意地鞠了个躬,“真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出来接你们的。” “没事,”楼夕礼节性地摇了摇头,随而伸手指了指刘一鸣方才出来的地方,“能进去和您谈谈么?” “当然。”刘一鸣答得爽快,却总让楼夕觉得有些不妥。 半晌,才意识到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猥*亵的、甚至带着几分赤*裸*裸的挑逗。 我们的江警司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强烈的占有欲又怎么会让他放任刘一鸣几近肆无忌惮的模样。 于是一览手,就妥妥将自家女人锁进怀里。 刘一鸣是聪明人,对方是警察,这么做明显是在示威,只好乖乖地收起视线,向前一步进了门。 面北朝南,刘一鸣的办公室无论是位置上还是光线上,无疑都是好的。 “就不知道两位警官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从江炎那里吃了个闭门羹的刘一鸣显然有些不满,虽然视线再没落在楼夕身上,语气里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痞气。 而这一次,在楼夕还未开口之前,我们的江警司,竟出乎意料地抢了白,“张小乔和你是什么关系。” 开门见山,直白到不留余地。 刘一鸣眯起眼,目光死死地落在江炎身上,嘴角一扬,笑了,“江警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张小乔和我是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么?” “张小乔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江炎不接话,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字一句,却满满的威慑力。 刘一鸣很明显地顿了顿,脸上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难堪,随而又很快平静下来,“江警司,没有证据的话,可是诽谤哦。” “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江炎略显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刘一鸣脸上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红,方才收了视线。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刘一鸣翘着二郎腿,忽然发狠起来,“搞大女人肚子这种事,想必你们警察局也关不着吧?” “张小乔半个月前失踪,她去哪了?”江炎一幅不到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全然不在意刘一鸣眼里的瞬息万变。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我警告你,今天你说的话我可都准备了录音,到时候,看我不去你们局里告死你。”刘一鸣猛地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他妈要不是看这姓楼的妞儿长得够标致,老子根本不会让你们踏进这里一步。” “狗急跳墙也别乱咬毛,”江炎淡淡地补了一句,笑了,“看来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那刘经理,只好下次局子里见。” 语罢,一把拽起楼夕,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只留下刘一鸣一人,恨得青筋暴露。 “你这都办得什么事?张小乔失踪了,警察来找我干嘛?还说什么张小乔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妈的,真是狗娘养的。” 楼夕两人的脚步还没走远,刘一鸣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对方才刚接起电话,就是忍不住的一顿破口大骂。 “诶,我说老刘,你这来什么气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冷静的多,硬生生是等到刘一鸣发泄完,方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再说了,张小乔肚子里的,不就是你的种么?” “我就是气不过,你不知道,刚才来的那个什么省厅江警司,那个嚣张劲儿,”一想起江炎,刘一鸣就只觉得头顶冒火,“要是在我老家,早就给他灭了。” “行行行,可这不是在C市么,警察办事嘛,总是要忍着点的。”那人慢条斯理地劝着,也倒是让刘一鸣心静了许多。 “我他妈还想知道张小乔去哪了呢,”刘一鸣骂骂咧咧地嘟哝了一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起眼,“你说,是不是刘斌那小子后悔了,所以把张小乔藏了起来?还去警察那里告发我?” “我说老刘,他小子哪那么大胆子?”那人不免好笑地回了一句,“刘斌连自己家里都搞不定,还能有空在这里耍花头?” 刘一鸣静下心来想了想,也觉得那人说得挺有道理,“诶,不管怎么样,赶紧把张小乔给我挖出来,这个臭*娘*们,得了便宜还卖乖,看老子找到她,怎么个收拾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到这里可能会让大家有些心塞。 快年底了。 真是对不住。 。 跪求原谅ING。   ☆、第72章 魔鬼的圣歌(五) “啪”、“啪”、“啪”。 “刘总果然好演技,”江炎拍着手推开门,一双细眼死死地盯着刘一鸣,话语里分明是嘲讽,“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下,刚才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出师不利反被将,刘一鸣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握着电话的右手微微颤抖,额尖分是明因为慌乱涌出的丝丝汗渍。 “不好意思,刘先生,”江炎倒也不急着等他回话,拉开椅子坐下,不紧不慢,“我现在有权怀疑你曾对张小乔和刘斌进行过人生威胁,且擅用职权以谋私利。还麻烦您收拾收拾东西,把该打的电话打了,该签的合同签了,赶紧跟我们走一趟。” 极为礼貌的用词,合着不容置疑的断然语气,刘一鸣捏了把汗,心中大叫不好。 “我……你等着,我……我要打电话给律师……”刘一鸣动了动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 “还请自便。”江炎眯起眼,笑了,“那就麻烦刘总和您的律师一道跟我们走一趟。对了,我们还有事,具体情况,下楼以后,局里的同事会一一和你说明。” “想不到你在为人处世上也不是毫无长处嘛……”一路从办公楼出来,楼夕回过头,挨个和后边待命的支援干警们打了招呼,小跑着跟上江炎,嘴里也是慌不忙补了一句。 “哦?”男人迈开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江炎一脸好笑地看着身旁兴冲冲跟了上去的小女人,故作沉凝,“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 楼夕很明显地懵了几秒,一张俏脸红了半边。大概是以为他生气了,楼夕伸手拽了拽男人的衣角,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他左脸啄了一下。 “楼夕,”她怎么会知道就这些个小动作便足以撩得他心底搔搔痒痒,江炎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向外冒火,直到伸手拽松了紧系的领口,方才静下些心来,“与其在这里质疑我的能力,如果脑细胞过剩的话,我不介意你好好想想怎样在床*上*取*悦*我。” 话音未落,江炎就只见身旁小女人的双颊愈来愈红,直到最后,涨得快要滴出血来。 嘴角轻扬,楼夕分明瞥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刘一鸣被请去警局“喝咖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化工厂。 因为都是认识的人,何况还是自己头上的经理,就连平日顾不得说话的繁忙车间里,此刻也是三三两两的“八卦”声不断。 “诶,我可是听说刘总这次去警局是跟张小乔失踪的事有关。”说话的是刚上流水线的张家小伙,一副好奇的模样,明显就是还没在厂子里混熟。 “张小乔?你说刘斌他老婆?不是说是怀了外面人的野种所以被赶出去,离家出走的么,怎么又失踪了啦?”隔壁的女人们也纷纷加入讨论,这不,边做工边询问的李大姐第一个开了桩。 “什么野种,要我说,张小乔这女人婚前就和厂子里的那些经理搞不清楚,这肚子里的种,说不定是刘一鸣的。”专做包装的王嫂也兴冲冲凑齐了热闹,只不过运气不好,刚好被和刘斌关系较好的郭章听了个正着。 既然听到了,自然少不了数落。 “诶,王嫂,这个我劝你可别瞎说,到时候别人查起来,弄得自己一身腥。” 郭章说得严肃,王嫂心里自然不太舒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嘴上也确是消停了几分。 “看看这个郭章,仗着自己跟刘斌关系好,刘斌一升主任,自己也拽起来。拽什么拽,还不是狗仗人势。” 王嫂说得很轻,郭章却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她还特意在最后四个字上拖了长音,一幅“你要是不满就来咬我”的泼妇语气。 “说说说,都不用干活了?”正是当头的功夫,刘斌刚好听完汇报回了车间,一眼扫过众人熙熙攘攘闲言碎语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一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车间瞬地安静了下,众人屏息开始了手上的动作,耳边回响的,就只剩下机器涡轮周而复始的回转声。 “你回来了?”郭章三步两步朝刘斌赢了上去,“上面是不是也开会说刘一鸣的事了?” 刘斌点点头,看上去明显是心情不好的样子,“我有点累,这是今天开会布置下来的任务,到时候你帮我安排下。” 郭章说“好”,既然刘斌不愿说,他也就没再多问。 只是,离开时候,又免不了被王嫂一阵的冷嘲热讽。 “同样都是关系好的,人家王涛就能请假这么多天都不被追究,你这个狗腿子就要拼了命的做事,说到底,还不都是命。” 其实,郭章也觉得王涛最近有些奇怪。 照理说,王涛和妻子都在市里工作,父母又都没了,他没有理由会请假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回老家一趟,何况一请就已经半个月,别说电话,就连短信都不和兄弟们来一个。 王嫂的话虽然没什么道理,却像是跟刺般紧紧扎在郭章心里。傍晚,好不容易做完了事,没等刘斌下班,郭章就一个人跑进了厂子后头的小树林,掏出手机打了王涛的电话。 像是有事一般,响了许久之后电话那头的人才懒懒散散地接起来。 “喂?” “涛子?”王涛的声音让郭章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喊了两句,“你这咱回事啊,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厂子里?厂子里可是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小郭?”王涛显然没有想到会是郭章给自己来的电话,很明显地顿了顿,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刘斌被抓了?” “什么刘斌,是刘一鸣,刘总,今天中午的时候被刑侦队的人请去‘喝咖啡’了。”郭章被王涛搞得莫名其妙,语气也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哦,这样啊,”不知为何,王涛的语气瞬然就松了下来,又恢复了刚接电话时候散漫,“知道因为什么事么?” “还不是张小乔那档子破事,要我说,阿斌娶了那个狐狸精,真是倒了半辈子霉了。”说起来,当初刘斌和张小乔结婚的时候,除了刘斌父母,郭章也是反对者之一。现在又因为这女人闹得厂子里沸沸扬扬,别说一声“嫂子”,郭章觉得自己没叫一声“贱人”都是对得起张小乔。 “你也被这么说人家,”和郭章相比,在张小乔这件事上,王涛显然要冷静得多,他顿了顿,而后不紧不慢地劝了几句,“要不是人家小乔,阿斌也没法当上车间主任不是么?你看人家,现在不但工资过得比咱们高,连派头也翻了几番。要不是刘大水这个老不死地拖着,乍一看,谁会知道阿斌是从农村出来的?” 郭章听着觉得挺有道理,也就不再说张小乔的事了,叮嘱了王涛几句照顾身体和家里的话,随而就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可能就不回来了。”王涛想了一会,给了个不怎么清楚的答案。 “不回来了?哥,你在说什么呢?那嫂子怎么办?”郭章隐约记得原来王涛说过自己老婆在味精厂食堂上班,怎么才回了半个月的老家,就连家带老婆的都不要了。 “接回来呗,还怎么办。”王涛显然对郭章的担忧并不在意,含糊敷衍两句后,就借口挂了电话。 王涛的态度多少让郭章觉得奇怪,仔细想想却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本来还想问问刘斌,又想起刘斌大早上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只好作罢。 而另一边,见那人离开,窗口站了许久的身影缓缓动了动,还没来得及想,手里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郭章?”刘斌皱起眉,想起刚才小树林里的熟悉身影,心里禁不住顿了顿,“都说什么了?” “就问我知不知道刘一鸣被请去警局的事,还有就是什么时候回厂子里。”电话那头的人慵慵懒懒,就是两三句话的功夫,已经打了不下四个哈欠。 “没有别的了?”刘斌放心不下,多少还是急吼吼地补了一句。 “没了,你就放心吧,阿斌,事情呢,我都替你办得妥妥得,你就只要想着把钱给我汇过来,保证不出意外。”那人有意提起了精神,还刻意在“钱”字上加重了几分。 “行了,我知道了,日子到了记得提醒我。”既然郭章没问出什么缘由,刘斌自然也就不想同那人啰啰嗦嗦浪费时间。 虽说是深秋,天气多少还是好的。 刘斌放下电话,长期的车间工作在他手上拴满了大大小小的茧。而此刻,这双糙手正缓缓伸向办公桌上的表框相片,拿起来,却又重重放了下。 相片里的女人如花般地笑着,不施粉黛的样子,像极了那些电视剧里常演的“清纯校花”。 刘斌只觉得心塞的慌,“咕噜噜”喝了一肚子水,而后转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楼夕:你调*戏我。 江炎:没错。 楼夕:你欺负我。 江炎:确实。 楼夕:你……扮猪吃老虎。 江炎:……你是老虎? 楼夕:……不对,你是老虎……(~ ̄(OO) ̄)ブ 江炎:知道就好。 楼夕:(⊙o⊙)…(总觉得有点不对)   ☆、第73章 魔鬼的圣歌(六) 与其说惊愕,王涛见到刘斌时候的表情用惊吓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些。 “你,你怎么来了?”王涛很明显地顿了顿,偏过头去,像是在想着什么合理的措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还不忘从门缝里弹出脑袋,细细看了看刘斌周围的情况。 “来看看,”刘斌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伸手一推,就撞开了王涛小心裹严的木门,“干嘛这么缩头缩脑的。” “这不怕有意外情况么……”木门大开,王涛就算心里千万个不愿,也只好安安分分邀着刘斌进去,厅里原本几个还在闲聊的人看到刘斌进来,也慌不忙四处散了开。 刘斌四处看了看,从上到下扫了王涛一眼,这才拉开椅子坐下,“她人呢?情况怎么样?” “能不好么,”王涛答得谄媚,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毕恭毕敬,“俺可是完全按照你的嘱咐,照顾得妥妥当当。” 刘斌点点头,视线渐渐落在墙角独自摆弄器具的女人脸上,“什么时候生?” 短短几个字,透露着担心,却着实生硬。 “快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女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收起谈了一地得诊疗器,“不过需要催熟,而且是早产,最好有心理准备。” 刘斌有些懵地顿了一会,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斌?阿斌?……” 直到王涛连续叫了快三、四遍的功夫,刘斌才是回过神来,视线在那女人身旁的铁箱子里静静停了一会,然后极为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事,记得保大人就行。” 女人表示理解,随而又扣了扣身上的大衣,带上面罩站起身,“我现在去看看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低矮茅房的地窖里,大约是乡下的关系,反反复复散着些难闻的气息。 刘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会答应女人来这里,像是着了魔一般,透过低矮茅房不怎么看得清的窗户,刘斌眼里终于映出那个有些臃肿蹒跚的身影。 内里的人似乎还在睡觉,又似乎醒了,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太方便地扭了扭身子,将头冲向门外。 “感觉怎么样?”带了面罩的女人将手提盒里的东西逐一提出,然后抬起眼,不冷不热地问向座位上显得有些呆愣的人。 “肚子总是痛,”那人垂下眼,像是心疼又像是嗔怪般地回了一句,“我还有多久才能生?” “快了,不过至少得再熬半个月。”女人替她擦了擦血管,一针即入,有血丝泛进注射器导管。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抬起眼来,半掩着的地窖门口,隐隐绰绰似乎站了一个什么人。 “今天有人来?” 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是害怕的,女人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摇头说“不”。 “哦……” 不知是失望还是欢愉,那人原本轻抬的双眸又微微垂下,好像有光,映着湿湿润润的眼角。 刘斌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或许就要冲进去了,强迫自己转过身,步子还没有迈开,就只觉下身如灌了铅般的沉。 “怎么快就走了,”一身大褂的女人关上门,刚巧撞见刘斌的背影,低头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叫住了他,“为什么不进去。” “你觉得她认不出来?”刘斌头也不回地答着,脸上慢慢是嘲讽。 “就算她肚子里真是刘一鸣的种,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女人三步两步跟了上来,蒙着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又何必这么折磨她。” “你觉得刘大水不会要她的命?”明明哽咽到快要说不出话,却始终是固执地反问,“你也觉得很好笑吧,别人家老婆怀孕都是捧着宠着,我刘斌的老婆怀孕,不但不是我的种,还要千辛万苦防着自个儿爸妈。”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答应刘一鸣?”女人依旧是冷淡的,听上去却是几分怪罪的意思。 刘斌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耿直,仰头笑了笑,是无奈,又或是可悲。 “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介意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 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怨天尤人。 刘斌并没有在王涛那里待很久,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塞给王涛一厚沓钱,便独自离开了去。 看着那处背影渐行渐远,王涛早前紧憋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舒了下,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又开始摆弄手里器具的女人。 “干嘛没事让他去看张小乔,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后果你负责吗?” 像是低吼,带着地方独特的乡音,听上去更有点流氓耍泼的意思。 “不用怕,他没进去,”女人有些好笑地抬起头,王涛分明察觉到她脸上溢满的轻蔑,“就算进去了,张小乔不说,他也不会知道你连朋友妻都不放过。” 王涛只觉得胸口堵着慌,焦躁地快要冒出火来,三步两步走到女人身旁,甩手就要下来一个耳光。 “我劝你还是住手,”女人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身旁人几近狰狞的模样,依旧是冷冷清清地回应着,“不要自毁前途。” 不知为何,明明是没什么关系的几句话,却让王涛扬在口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明明屋里炉子生得火热,王涛心里却实实在在泛了寒。 “妈的,老子今天就放了你一马,你个臭*娘们,下次别没事在这跟老子嘚瑟。” 手上不能动,嘴上总是能说的,王涛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转头就朝矮茅屋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午那个蒙面女人来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张小乔心底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而这种不安在男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愈发强烈起来。 “你是真的不认识俺,还是假的不认识俺?”和上次洗澡的时候不同,这一次,男人干脆没有蒙面,因为愠怒而狰狞的表情让张小乔的心猛地顿了顿,她确实觉得他脸熟,但一时半会,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见张小乔没什么反应,王涛只觉得心底的火“蹭蹭蹭”地往上窜,反身关了门,不大的茅屋里,就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刘斌的忽然到访本就让王涛心存不满,加上刚才那个女人的挑衅,王涛像是冲昏了头一般,一把揪过张小乔披散的长发,“看清楚了,俺可是你老公刘斌的好哥们,王涛。” 王涛的劲很大,张小乔只觉得头皮疼得发怵,瞪大的眼里无限放大了男人脸上的暴戾,张小乔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似乎的确是和刘斌同进同出的车间工,王涛。 “想起来了吧?想起来就好……”王涛死死地盯着张小乔,好久才松了手,又有些贪婪地扫了一眼她隆起的肚皮,猛地蹲下身,将头迈进那处温暖里,“你说,刘斌到底有什么好?你谁都不选非要嫁给他。” 张小乔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被顶到的部分有些痛,然后是接踵而至的宫*缩,不由自主拧皱了眉头。 “刘斌早就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不是他的,所以才让俺把你绑到这来。不过,谁让他不放心,结果今儿早上还自己过来查岗。”王涛轻描淡写地说着,视线却丝毫不离张小乔的脸,“俺王涛平身最讨厌就是别人搞什么‘突击调查’,他刘斌越是担心你,俺就越想要他刘斌的女人。” 张小乔只觉如当头棒喝般,眼前混沌沌一片。 “你说,阿斌他……早上来过?……”像是确认,更多的却是逃避,张小乔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知道,王涛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潜意识里的脱口而出,却叫她疼得快要睁不开眼。 “哎呦,这可怎么办,人都来了结果还没见上一面,”王涛忽然笑了,扭曲的脸上满是怕人的神情,“再告诉你个秘密哦,知道刘大水那个老不死的干嘛老想弄死你不,还不都因为你肚子里怀了刘一鸣的野种。人家刘斌可是三代单传,怎么能让你这么个荡*妇给毁了?” 王涛的语气赤*裸*直接,一字一句,却如针扎般刺进张小乔心里。 好像一场闹剧,怀了孕的妻子,念念在心的丈夫,滥用职权的上司,还有心怀鬼胎的同僚。 张小乔只觉得腹痛的厉害,王涛的声音如漩涡版不断盘旋。 “痛……好痛……” 然后是殷红,染透了一地的稻草和纸屑,在还有意识的时间里,张小乔看见早晨那个穿着大褂的门面女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然后便再也没了知觉。 很多事情都让人始料不及,好像此刻审讯室里清汗淋漓的刘一鸣,从厂子里过来算起来也该有两、三个小时了,不但请的律师磨磨蹭蹭还没来,就连刚才耍滑头的两个警察似乎也并不急着审他。 拖着越久就越让人焦心,刘一鸣想要站起身往外看看,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看到紧闭了许久的大门,“哗”地一下敞了开。 “刘先生,”进来的是刘一鸣的律师孙明,“不好意思,这个案子,我实在帮不了你。” 刘一鸣有些愣地顿了顿,着实没想到盼了半天竟然盼到了个废物,不由自主地耍起狠来,“说,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就是人生威胁嘛,有这么严重吗?” “他们手里还有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的证据……”孙明支支吾吾地嘟哝着,他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律师,经手的也都是些小案子,原本刘一鸣找上门的时候,因为对法律的一知半解,妥妥让自己糊弄了过去,然而事到如今,刘一鸣身上的黑钱越洗越多,还让女下属怀了孕,利用升职等借口糊弄了过去,他这么一个小律师,怎么可能摆得平。 当然,孙明自然也不想知道刘一鸣会有什么样的回答,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刘一鸣气急败坏的样子,匆匆给出几句解释后,就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好了,刘先生,现在我们能谈谈了?” 孙明前脚刚走,刘一鸣就看到了扶门而立的江炎,不由自主开口骂了娘。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不过我不保证,你不说,张小乔失踪的案子就不会摊到你头上。” 江炎说得极为冷静,这种冷静一下就浇灭了刘一鸣冒出的怒火,甚至让他从脚底渗出些冷汗来。 “你凭什么说张小乔的案子和我有关系,有证据吗?” 刘一鸣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对方却好像完全不急的模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我承认,张小乔的孩子是我的,但是人他妈真不是我绑架的,要我说,刘斌,肯定是刘斌干的。” 江炎这才抬起头,手上的笔勾勾画画,给出一个继续的姿势。 “那天我可是听到了,刘斌和王涛在车间后边的小树林里商量来着,说是先让王涛帮忙看着张小乔,等她生了,刘斌再把她接回去。”刘一鸣这次说的是实话,语气也是急得很,像是生怕江炎不相信,又赶忙补了两句,“刘斌还说什么到时候可以拿那个孩子讹我,你知道的,他那个车间主任的位置就是靠我弄上去的,他肯定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张小乔这么好的女人我都给他了,结果还要……” 刘一鸣还要继续,却生生瞥到江炎冰冰冷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却不得不硬生生吞了下去。 “行了,早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江炎拉开椅子站起身,挥手示意门口等候多时的干警进来,“必要的处理还是要的,毕竟化工厂那么大的企业,你又私吞了这么多钱,媒体报道了,我们不处理,就是失责。” 刘一鸣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才想起刚才江炎手上那本密密麻麻的似乎就是自己藏在办公桌底下的账簿,“哇”地一声,竟是如孩子般哭了出来。 “还真是可笑至极,”楼夕看着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江炎,又瞥过刘一鸣的狼狈模样,想起先前他的嚣张气焰,一时间五味陈杂,“现在怎么办,虽然一开始我也怀疑过刘斌,但是刘一鸣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让邵宇查过,王涛在张小乔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请假在老家,期间,除了几个家里号码外,联系最频繁的就是刘斌。” 从化工厂回来后,江炎独自又找了门卫和车间的几个工人聊了聊,也就是在这期间,江炎对刘斌起了疑心。 首先,妻子失踪这么久,就算父母对妻子的态度有所保留,刘斌却始终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报警,让人匪夷所思。 其次,张小乔失踪后,和普通丈夫不同,刘斌不急不缓,甚至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准时上下班,丝毫看不出任何担心的痕迹。 由此可见,不是刘斌对妻子丝毫不上心,就是刘斌本身就是绑架张小乔的罪魁祸首。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报警?”这是楼夕对上述推论唯一且仅有的不赞同点,照理说,张小乔失踪一事,只要刘斌不报,警方就毫无下手的余地。 当然,张小乔的朋友或者亲人可能会发现什么异常,然而资料显示,自工作后,张小乔就鲜少和家里有所联系,甚至结婚都没有知会过家里人,更不用说什么朋友了。像张小乔这样的女人,楼夕从化工厂工人口中得到的评价,无疑就是“狐狸精”和“白骨精”两种。 “因为他恨刘一鸣,”江炎低下头,语气沉凝,“他料到因为这个案子,我们必然会从刘一鸣下手,动了刘一鸣,就自然能查到他滥用职权等一系列的违法证据。就算绑架案和刘一鸣一点关系也没有,刘斌也能成功用张小乔的失踪把刘一鸣从经理的位置拉下来。到时候,张小乔或者已经生下了刘一鸣的孩子,刘斌再转手做个好人,把王涛一告,自己就能妥妥脱身。” 没错,不但脱了身,而且还能让不情不愿嫁了个张小乔,从此感谢自己一辈子。 “听说刘总要被撤职了。”果不其然,在听到郭章带来的消息后,刚刚回到车间办公室的刘斌露出了长久以来的难得笑容。 “他罪有应得。”是咬牙切齿的憎恶,刘斌握着拳低吼了一句,却在走向床边的时候,生生顿了笑容。 “怎么了?”郭章不明所以地看着昔日的好哥们,自从张小乔失踪后,不要说王涛,就连刘斌的行为也日渐诡异起来。 “小郭,”刘斌苦笑地扬起嘴,眼里满是江炎和楼夕的样子,“记得替我好好照顾车间里的兄弟。” 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郭章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楼夕和江炎见到刘斌的时候刚好撞上郭章被赶走的模样,扭扭捏捏的,一副不明不白的神情。 “阿斌,这可是警察啊,你不会也惹上什么麻烦事了吧?”郭章眼看着楼夕等人愈走愈近,心里的焦虑也越发浓重起来。 “你别管,”刘斌本就有些恼,语气自然也是不耐烦的,“好好做事,听到没有。” 郭章走了许久之后刘斌才有些静下心来,他摆了摆手,向楼夕等人做了个问号的姿势。 “没想到这么快。”刘斌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桌上的软中华只剩了一根,他伸出手,想要递给江炎。 “不抽么?”江炎明显的拒绝让刘斌难免有些尴尬,掏出打火机,有些黯然地点上了烟,“早知道就不去刑侦大队了,想不到还碰上了什么犯罪心理专家。”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直到刘斌终于掐了手上的烟。 “张小乔在王涛那里,刘一鸣被查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瞒的了。” 像是想了许久的话,早在见到楼夕和江炎的第一面,刘斌就咽在嘴里,到今天,好不容易突出来的时候,是难得的轻松。 “我们已经派遣当地警方去王涛老家搜查了,”楼夕看着面前这个显得有些苍老的汉子,忽然涌起些说不出的情绪,和以往遇到的嫌疑人不同,刘斌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坏”的,不如说更多了几分的无奈和痛楚,“张小乔生了。” “什么?”刘斌黝黑的脸上猛然扬起几分颜色,然后是担忧、焦虑、还有几分令人费解的欣喜,“我……我……” “按照张小乔的意思,她想要见你。” 市医院。 “恭喜你,是个男孩。” 年纪不大的护士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小包裹递到病床前,脸色不好的女人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真是可爱,眼睛、鼻子都像极你了。长大一定是个帅哥。”护士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两句,在询问过张小乔的意见后,将孩子抱到了一边。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摁铃。”张小乔的不言不语让护士觉得这大概是个沉默的人,只是,难得怀孕生了孩子,听说还被人绑架了,长得好看却果真是苦命。这般想着,叮咛的语气里也不由多了几分安抚。 张小乔摇摇头又点点头,却在下一瞬,原本暗淡的目光里忽然涌起些什么来。 顺着她看得地方瞧过去,护士终于也看到了墙角站着的男人。 “这是您丈夫吧?” 张小乔动了动嘴,刚到口边的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直到刘斌的样子清晰再清晰了些,才闷闷回了个“嗯”字。 “你还好么……” 直到护士关门出了去,刘斌才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婴儿床里软软糯糯的小家伙。 张小乔什么也说不出来,胸口闷得慌,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床上,好像刚才在手术室里的那样,只不过,身上的痛,怎样也敌不过心如刀绞。 “真像你,”刘斌呆呆地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忽然有些哽咽,“如果再像我一点,就好了。” “刘斌,”沉默了许久的张小乔终于开了口,好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好听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刘斌耳边,淡淡如雏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刘斌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都没想过张小乔会这样问自己,他愣也似地回过头,一瞬,就对上了女人凄楚到荒凉的眼神。 “我什么都没有要,就这样嫁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张小乔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哭诉。 “你嫁给我,难道不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生下这个孩子么?”刘斌垂下眼,婴儿床里原本可爱得小家伙忽然就显得有些刺眼起来,他极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回了一句。 张小乔愣了,然后慢慢、慢慢地坐起身,将床边微微颤抖的男人拥进怀里。 肚子上的伤疤合着男人抖动的痕迹,一丝一丝,痛的透心彻骨。 “刘斌,你还记不记得,大半年前,刘一鸣让你送我回家的事。” 刘斌抬起头,女人的身体透着母*乳的奶*香。 “那一晚的事,难道你都忘了么。”   ☆、第74章 魔鬼的圣歌(七) 七个半月前。 刘一鸣头一回来车间找刘斌,说是晚上要去个什么饭局,让刘斌带着张小乔一块走。 化工厂里,刘一鸣怎么说也算个头,这么忽然地找下来,还是邀着饭局,自然是让刘斌受宠若惊。 张小乔和刘一鸣的事厂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刘斌了听了不少,只是,就算是找他当司机,能和张小乔处上一晚,又博得刘一鸣欢心,在当时的刘斌看来,是求之不得的。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刘斌想得那样简单。 当天晚上的饭局,除了刘一鸣,厂子里经理级别的领导都来了,刘斌没见过这种场合,表现得拘束,哪知却是从一进门开始,刘一鸣就对着自己猛夸,一会一个“工作能力强”,一会一个“谨慎细致”,就这么说着说着,三两杯白酒下肚,刘斌也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今天,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饭局到了后半段,刘斌红着脸也开始说起胡话来,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刘一鸣趁机推了推他,而后站起身,极为隆重地开了口,“我们的张小乔和刘斌,马上就要有喜了。” 什么? 刘斌听得模模糊糊,只记得桌上的大家来回鼓着掌,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刘一鸣哪里管的上他,自顾自地继续着,“今天这顿饭,请大家来,就是为我们阿斌当个见证人,同时,他们结婚以后,为了表示对阿斌和小乔的支持,我决定升阿斌为车间主任。” 热热闹闹的饭桌上猛地静了几秒,然后就是接踵而至的祝贺声。 “阿斌,恭喜你啊。” “哎呦,阿斌,小乔可是砸门厂里一枝花,你是不是有什么秘籍啊?” “还能有什么啊,没听过嘛,田里的汉子最能*干,肯定是器*大*活*好*啊……” 一时间,那些有的没的,好听的不好听的,肮脏甚至*淫*秽的话,通通涨透了刘斌的脑袋,他回过头,记得的,只有张小乔腼腆好看的笑容。 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饭局过后,在刘一鸣的精心安排下,刘斌和张小乔被人送到了市高级酒店的精品套房里。 刘斌喝的晕晕乎乎,又是吐了好几回,在床上歇了好一会之后才缓过神来。 不愧是酒店,就连个破套房都比自家卧室要好。 刘斌没头没脑的想着,这才听到浴室里“滴滴哒哒”的水声,他站起身,着了魔似地走了过去。 然后伸出手,猛地拉开了门。 这是刘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毫不遮掩地见到张小乔。 不施粉黛的脸上,因为水蒸气泛起红晕,淋喷头上的水“滴里搭拉”,张小乔满脸愕然地看着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好一会,甚至是快五分钟后,刘斌才满脸通红地挪开目光,他愣了愣,心底“噗通”、“噗通”直跳。 “对……对不起……” 酒气和着悸动的情绪,让刘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说不出话来,好久好久,才生生挤了一句。 他转身要走,分明就是不安和愧疚。 张小乔看着他,不知怎么地,忽然喊了起来。 她说,“阿斌。” 她说,“过来。” 这是很久以来,刘斌一直会梦到的一天,好像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一般,就算在梦里也能让他甜到不能自己。 张小乔和自己的关系越来越近,甚至不止一次地和自己提出想要结婚的念头。 两人飞速发展了一个月后,张小乔告诉刘斌,自己怀孕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却自然易碎。 刘斌和张小乔求了婚,不顾刘大水和阮绣花的极力反对花了全部积蓄,甚至还和人借了钱,终于在c市买了套不大的小房。 也正是此事,厂子里忽然传出了关于张小乔和刘一鸣的风言风语。 刘斌本是不信的,升职结婚,安家立业,他只觉得是那些人嫉妒,直到那一天,刘一鸣忽然把自己叫进了办公室。 当梦碎于一旦的时候,人就会产生恨。 刘斌也是如此。 他恨张小乔骗他,更恨刘一鸣将自己当作“接盘侠”甚至“垫脚石”的做法。 刘斌书读的不多,能到化工厂靠得也是勤勤恳恳吃苦的本事,没错,他是喜欢张小乔,从在厂子里见到的第一面就喜欢,她漂亮、活泼,连说话的样子都和厂子里那些粗俗的泼妇不一样。 可是她骗他。 春*宵*一夜,刘斌本以为是美好,谁知却是恶魔吟唱的圣歌。 “孩子归我,张小乔归你,职也给你升了,如果不怕以后没饭吃,你大可以跟我反着来。当然,张小乔说到底也和我有过一段,到时候,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尝试些新的东西。” 办公室里,刘一鸣狰狞的嘴脸让人反胃至极,刘斌强忍着内心不断涌出的怒火,极为痛苦地点了点头。 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张小乔脸上,刘斌的思绪转得飞快,他不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更不明白为何事到如今,她脸上还会有凄楚。 是在心疼刘一鸣最后的被查,还是在感叹自己选错了“接盘”对象? 刘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嫌弃一般,挣脱地甩开张小乔的怀抱。 “我记得,那是噩梦。” 口是心非,刘斌只看到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压抑,然后是痛苦、荒凉、直到最后的生生绝望。 张小乔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她忽然觉得,其实就算告诉他真相又能怎么样? 刘斌不会信。 就算信,也只能是谎话。 三个月后。 张小乔顺利出院。 此外,因为张小乔撤销控诉的关系,刘斌和王涛因为绑架罪被轻判两年和三年的有期徒刑。而刘一鸣也因为张小乔失踪案牵扯出了一系列洗黑钱的内幕,其结果还待有关部门检控。 张小乔这一天是特地来找楼夕的,刚生完孩子的她走路还有些蹒跚,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楼夕,第一次,是在茅屋地窖的稻草堆里。 眼神清亮的女人就这样将自己抱进怀里,不停地喊着,叫着,像是某种生命的预兆,缓缓催开她原本放弃的希望。 自那一天后,张小乔和楼夕的接触就越来越多。张小乔本就没什么朋友,于是,从生完孩子到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楼夕的存在似乎成了某种安慰。 “楼队长。”张小乔笑着冲缓步出来的人打了个招呼,低头清了清襁褓里的小不点,“小斌,看,我们的大恩人来了呢。” “怎么不在家好好做月子?”楼夕有些嗔怪地看了张小乔一眼,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襁褓里软软糯糯的小东西,“看,你妈不听话,还得连累你。” “坐不住了,”张小乔笑着答了一句,随后往楼夕手里塞了个信封,“楼队长,发生了这么多事,c市我也不想待了,大概过两天就会带着小斌回老家。”语罢,竟是有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这封信还请你帮我转交给阿斌……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他进了里头,我也没去看过他,多少是不对的。” 楼夕愣了愣,然后微微点点头,“小乔,有个事,我一直想不通。” “嗯?”张小乔抬起头,昂起的侧脸显得格外好看。 楼夕指了指小斌,欲言又止。 “如果一个男人不相信你,那么就算你爱得再深,给了再多的证据,他都会千方百计地来怀疑你是不是在骗他。”张小乔知道楼夕说的是什么,轻轻动了动嘴,喉头涌起一阵难免的苦涩,“所以,我又何必呢?再说,从一开始,我也确实是把刘斌当成离开刘一鸣的工具的,不是么?” 张小乔并没有久留,跟楼夕寒暄了一阵过后就带着小斌离了开。手里的信封还暖暖洋洋,站着母乳特有的味道,楼夕轻轻拽了拽,心底阵阵的紧。 “不用担心,张小乔是个聪明人。”背后,江炎熟悉的声音忽然涌起,楼夕回过头,看着男人脸上的一本正经,笑了。 “我只是替她不值而已,早点告诉刘斌的话,他也不会绑架她做出这么多傻事了。”张小乔的案子让楼夕看不懂,更看不懂的,是她对刘斌的爱。 “信呢?”江炎伸手框住她,轻声问道。 楼夕扬了扬手,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漫天飞舞的纸屑。 只不过三下、两下的动作,张小乔的信就被江炎撕得粉碎。 “你做什么?”楼夕很是愤怒地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间满是嗔怪,她俯下身,一点一点,想要捡起那些碎片,却又一个踉跄,再次被男人拥进怀里。 “只有这样,他们的心结才能解开,”江炎冲她耳里吹了口气,语气沉凝,“她会觉得了解了一件事,而他也永远不会因为孩子的事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楼夕垂下眼,捡起的纸片从指间滑落,然后轻轻扬扬地,跌了一地。 “你什么时候……”楼夕动了动嘴,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堵上了唇。 江炎一脸笑意地吻着她,慢慢悠悠的,像是喜爱,更多是贪婪。 然后随着阳光,他说。 “楼夕,你说,婚礼的时候,该穿什么好呢?” 梧桐树的影子让人目眩,张小乔看着江炎拿过楼夕手里的信,还有那些纸片,视线微微有些模糊。 “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男人爱你,一定会幸福的吧,楼夕。” 张小乔低下头,怀里的刘小斌手舞足蹈地咧嘴笑着,宛若一处盛开的花,暖了一片的初冬和寂寥。   ☆、第75章 攻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 楼夕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的化妆师在脸上摆摆弄弄着,只是转过头的时候,却刚好遇上了江炎灼灼热热的目光。 “看什么?”楼夕垂下眼,即使上了妆,脸上还是生生红了一片。 “看你。”我们的江警司果然是出了名的直言不讳,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经人打扮着的小女人,心底的甜像打翻了的蜜糖罐头般,溢溢满满。 事情还要追溯到张小乔案结束那会,江炎终于发挥了其死不惊人不罢休的纠缠功力,活生生“逼”着楼夕定下了婚礼的日子。 楼夕怕冷,本想订到明年春天,却被他一句,“实在等不及要你”断了念想,只好随着江炎的意思,和梁秋月讨论了一阵,就近选了个“良辰吉日”。 而今天,正是两人拍婚纱照的日子。 楼夕平日里很少做什么打扮,印象里,唯一一次还是江炎刚来的时候,两人计划着去吃午饭,画了个艳得过分的大红唇。 她还记得那时候江炎疑惑的眼神,还有一句,“你是不是生吃什么小动物了?” 因此,这次,在化妆师还没下笔之前,楼夕就率先选了个浅粉色的唇膏稍作保险。 “您是不喜欢太艳的颜色吧?”年轻的化妆师看着楼夕悄悄把桌上鲜红色的唇笔挪开,不由笑出声来。 “嗯……”楼夕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江炎身上。说来也奇怪,似乎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的出现就像某种蓄谋已久的“阴谋”,一点一点,直到占领她心。 化妆师自然看出了楼夕脸上的动作,“咯咯”笑着不说话,手上却顺着楼夕的意思,将所有过深的妆色都挪了出去。 至于婚纱方面,原本楼夕还在挣扎,谁料前两天,江炎就带了两个极大的盒子回家。 “这是什么?”楼夕边看边拆,心想圣诞节都没到,硬说是新年礼物,也未免太牵强了些。 江炎不说话,视线紧紧锁在她脸上,直到盒子被打开的一瞬,看到自家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几分欣喜和惊异,这才极为满意地在沙发上坐下。 “这要花不少钱吧?”楼夕小心翼翼地取出内里的婚纱,柔柔软软,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料子,还有点缀万分却不显多余的蕾丝花边,就算只是拿在手上,都叫人觉得难免的几分惊艳。 “老头子赞助的,”江炎顺口一说,又想起早些时候江平配着自己挑婚纱时候的样子,竟是觉得几分的可爱,“说是自己的口味,绝对和楼法医的口味相近。” 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住,楼夕偏过头,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就一下又一下闪过父亲的笑颜。 鼻尖微微有些泛红,喉头上涌起些难得的哽咽。 江炎看着自家女人有些犯囧的样子,以为是说错了话,连忙从沙发上下来,一把将客厅中央半蹲着的玲玲珑珑裹进怀里。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炎在为人处事上变得细心得很,特别是楼夕的那些个小心思,无一不被他猜得透透的。好像不久以前,楼夕站在街上想了好久,就看到他喝着气替自己端来了一大杯哈根达斯冰淇淋一样。 “没,”楼夕摇摇头又点点头,略显慵懒地瘫下身来,清亮的眼神里满满是他的模样,带着溺爱的、怜惜的、还有几分霸道的男人的模样,“嫁给你的话,爸爸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江炎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也是没错,谁又会蠢到直接告诉自己的未婚夫,其实早在你还是个黄毛小子的时候,我家爸爸就看上你做女婿了。 楼夕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得更开了。 虽然我们的江警司极力坚持,但楼夕却始终觉得在拍婚纱照前就让他看见自己穿婚纱的样子对感情发展百利而无一弊。于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在一个多月后的今天,江炎终于有了看到楼夕身着婚纱的样子。 虽说还在上装,但女人娇好的身段却妥妥地摆在面前,江炎痴痴地看着,就是自己还没察觉的功夫,就已入了迷。 “先生?先生?” 直到一旁取完器材的摄影师喊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 男人俊朗的脸上微微泛起笑意,江炎笑着站起身,语气里透露着难得的高兴,“都准备好了?” 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算飞雪飘扬,相片中的两人也是掩饰不住的幸福感。 是天涯,是海角。 是为你呈现出的,所谓爱情的久远天长。 梁秋月在台下看着大屏幕上不断闪过的相片,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原本梳着羊角辫,还会和自己撒娇的姑娘就变了模样,鼻尖有些发酸,视线也模糊得快要看不清楚。 “秋月……”右手边的江平动了动嘴,像是挣扎了许久的功夫过后,方才迟迟开了口,“你能让小炎当上楼家女婿……真的,谢谢你。” 梁秋月回过头,眼里的江炎早已不是当初和楼天明一起办事时候的样子,更多的,是岁月洗涤后的沧桑。 江平妻子也没了当年的娇羞,硬要说的话,瞬时更多了风韵,少了些稚嫩。 梁秋月伸手摸了摸眼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人,不知道是从两个孩子在一起,还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心底里,她就早已原谅了当年黑桃j案子里的江炎。 “怎么,我们家小夕喜欢,总不能不要这个女婿吧。”假作是赌气,却分明是换新,远处音乐交响而起,红毯上,缓缓走来的女儿,美得让她都快忘了所以。 楼夕的步子慢而轻缓,怀里捧着的是楼天明过世前全家出游时候拍的旧照,可是梁秋月总觉得,照片里的丈夫比以往笑的更甜,甚至有一瞬,微微朝她抛了个不怎么正经的媚眼。 江炎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梦了一辈子的女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怦怦”地跳着,第一次,江炎忽然觉得嘴角有些干涩,是无论什么都形容不出的情绪,带着兴奋地不能自己的感情,跌进最柔软的深潭。 好像许多年前,那个狭隘的弄堂里,警车里的男孩一厢情愿地想着,自己要去保护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那样。 好像警校礼堂里,台上发言的的男孩不由自主地抛向台下的眼神,盈满着女孩笑意连连的模样,带着春日的阳光,一片一片,激动如潮。 好像荒芜的山丘上,男人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女人,轻声一句,“别怕,我在”。 好像飘渺海边,顾不得他人眼光的她,一下就站了起来,柔软的唇间迎上他的嘴角,是清香,是美好。 好像那天的游乐园里,脸红一片的女人害羞得和他说“愿意”,纤细的手臂轻躺在他腰间,让人欲罢不能。 …… 楼夕,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下面,请新娘的父亲将新娘交给新郎。” 伴着证婚人的话,楼夕小心翼翼地将手里楼天明的相片交给身旁的伴娘,喉头一紧,泪水就这样没来由地落了下来。 江炎猛地走上前,不等证婚人说话,就一把将面前的小女人锁近怀里。 好温暖,好温暖。 好像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的时候。 是无以伦比的安全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幸福感。 楼夕有些贪婪地将头埋进男人怀里,一下一下,直觉得他的味道浸透了整个世界的空气。 “楼夕,我爱你。” 男人熟悉的呼吸缓缓攀上耳畔,轻柔的、温暖的、带着几分霸道和固执地,在她心里留下这样的话。 楼夕抬起头,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哭什么……”江炎松开手,轻轻拭去自家女人脸上的泪水,语气里竟是有些彷徨的担心。 “怎么就嫁给你了呢……”楼夕哭着笑着,好像再说一件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 江炎愣了愣,也笑了。 “因为我在心里画了一个圈,这个圈里,种下了你的名字。” “然后呢?”楼夕明知故问,笑颜盎然。 “然后生根发芽,于是我收获了种子。” 明明就是强词夺理,却叫听到的人都深深沉浸。 林月、王超、邵宇、小王、王灿、季婷、郁照,甚至那个骄傲自大的“钻石王老五”郑少君,无不都出现在了婚宴现场。 酒精和喜悦,亲朋好友的祝福,一圈一圈,都画出了追随这个男人的方向。 还有依照约定当了伴娘的李香,楼夕都还没落泪的时候,就看她在一旁红肿了眼睛。 “楼姐姐,说好了哦,你们的小宝宝一定要叫小馒头的。”小米昂着头看着正在敬酒的楼夕,童言童语里满是率真和固执。 “就是啊,好不容易结婚了,赶紧给我家小米添个妹妹呗。”林月夫妇在一旁也是笑脸盈盈,楼夕红着脸,对着这个,那个,都说着“好”。 江炎看着自家女人几分羞涩的样子,只觉得她的美,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有她,便好。 邵宇和燕子也如期到场,看着跟了许久的头儿终于找到了归宿,大约也实在是高兴,才过了半场的功夫,就喝高了。 手舞足蹈地样子羞了燕子一脸,却是难得的,没有怪罪。 还有小王和王灿,因为案子结下缘分的两人总觉得自个儿是一路看着楼夕他们过来的,心里自然也多了些娘家人的心态,别人过来敬酒的时候,也是来者不拒。 唯一有些尴尬的大约是季婷和郁照,楼夕和江炎上前的时候,季婷眼里分明闪过一丝焦虑,就连说话时候,也和平日的叽叽喳喳不同。 楼夕今天是美的,美的让季婷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嫉恨,合着郁照眼里扬起的五味陈杂,化成了短短一句,“佳偶天成”。 而郁照的话不多,看到两人过来敬酒,二话不说就连喝了几杯,嘴角不知是笑意,还是沮丧。 当然,别忘了我们玩得最开心的“钻石王老五”。 才刚入场没多久,郑少君就被那些个三姑六婆拖着介绍对象,甚至还有因为酒精壮了胆子的姑娘,脸红着一片跑去在他脸上猛地一顿乱啄。 于是粉的、红的、待到敬酒的时候,郑少君脸上早已是“百花齐放”。 “你看,我说的吧,错过我你没眼光。”全然不顾江炎瞬间紧绷的神情,郑少君一脸不正经地看着楼夕,就算她今天是新娘,也难免被他“调*戏”了两句。 楼夕笑着看他,也不去辩驳,谁料江炎却是一步向前抢了白。 “她是我的。” 也不过就四个字,听上去就是妥妥地宣誓主权。 那一晚,楼夕只觉得自己如醉生梦死般的幸福。 男人的味道紧紧缠绕着自己,一点一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比任何场合都要上瘾。 落下的吻,肩上的痕。 是爱的见证,是那么久以来,就算痛楚,也没有放弃的结果。 “别怕,我在。” 就因为一句话,让她一步一步,沦陷在他给出的温暖里。 千防不如防情,万箭难抵攻心。 恍恍惚惚间,楼夕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警校礼堂里做着发言稿的男孩。 怎么就走了下来。 怎么就融化在她心里。 “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件是逻辑,一件是你。” 楼夕躺在男人怀里,静静地听他说出这儿一番话,忽然就笑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爱情么,江炎。 那么,谢谢你把这样的爱情给了我。 (全文完) ☆-☆-☆-☆-☆-☆-☆-☆-我是愉快地分割线-☆-☆-☆-☆-☆-☆ 馒头记 两人婚后不久,楼夕就惊觉怀孕。 洗手间里,楼夕捧着手上的验孕棒皱起眉,虽然之前就有类似妊娠症状,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江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楼夕在厕所里迟迟不出来,心里的猜测又浓重了几分。 “怎么了?” 十五分钟后,江炎看着脸色古怪的楼夕,有些迟疑地吐出了一句。 电视里,终于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在莫大广场上紧紧相拥,闪烁的屏幕映在楼夕脸上,隐隐看不清表情。 “我有了。” 楼夕垂下眼,闷声说了一句。 有了? 江炎手里的遥控器明显地抖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然后就一眼,一下瞥到了楼夕手里明明晃晃的验孕棒。 就在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楼夕就已经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紧紧地,像是守护着某种热恋已经的珠宝般,不愿放手。 “我……喘不过气了……”双颊微微有些泛红,楼夕扭了扭身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项。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抬起眼,动了动嘴,“那你说,要叫什么?” 江炎眯起眼,端端正正地将自家女人放在腿上,笑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江拥夕,如果是女孩,就叫江爱夕。” 拥着你,然后爱你。 不弃,不离。 ☆-☆-☆-☆-☆-☆-☆-☆-我是愉快地分割线-☆-☆-☆-☆-☆-☆ 婚后小剧场 某瞳:终于结婚了,江警司,请说说你的感想。 江炎:可以肯定你身为作者的能力。 楼夕:(脸红)……谢谢…… 某瞳:那么,对于婚后生活,江警司有什么想要和读者说的么? 江炎:很满意,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某瞳:楼队长呢? 楼夕:(继续脸红)谢谢……大家的支持。 小馒头:(还在肚子里中)&%¥##&¥%*&*……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对不起夫人,但是还是完结了。 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某瞳的各位。 也希望你们对《攻心》还算满意。 以后的以后,希望我们也能一起走过。 楼夕:谢谢大家。 江炎:嗯。   ☆、番外之念君无心(一)   季婷第一次见到郁照是在新晋警员培训会上,身为局里难得的美女法医,季婷在部门培训结束后毫无悬念地在诸多“雄性荷尔蒙”的簇拥下,来到了新晋警员培训室。   那里,十来个陌生的年轻警员正挨个接过领导下发的分配令,一身警服,大伙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却唯独有那么一个人,不仅个子高了别人半截,脸面色,都有些不太和谐的出众。   “这也是新来的警员?”季婷盯着那人的脸看了许久,有些生疏地推了推边上人的肩,轻声问道。   “是啊,听说还是C市警校的学生会会长呢,”旁边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培训室里那么多人,大张旗鼓地讨论新人也不像什么正派作风,“好像是叫郁照来着,还在警校的时候就帮省厅完成了好多案子,这次一来省里就给了刑侦大队副队长的头衔。”   “要我看也就是个还没长熟的黄毛小子,”季婷身后资格比较老的警员难免有些愤愤,语气也就不如先前那人的委婉,反倒多了些刺,“我也倒想看看,这种被省厅捧得上了天的小崽子,能有什么能耐。”   而这一边,季婷却早已听不进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反倒扭过头,看着郁照的视线里不知怎么地多了几分探不太清的期许。   法医部门的人不多,局里新招了很多人,位置又挺紧,于是上头再三讨论过后,决定先让郁照和季婷挤一个办公室。   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局子里的“雄性荷尔蒙”难免都有些愤慨,但又碍于郁照的头衔,就算有怨言的,也只好合着早饭一口一口干涩地吞了下去。   季婷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尤是到了郁照正式上任的那一天,她破天荒地化了点淡妆,早早就到了局里。   郁照是掐着点进来的,看到季婷的时候脚步稍稍顿了下,却又即刻恢复了原先礼貌彬彬的神态,极为客气地冲内里的美人打了招呼。   “你就是季婷吧,”郁照打开椅子坐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季婷,“我是郁照,真是麻烦你了,还要和我挤一个办公室。”   “没有的,你客气了。”季婷垂下眼,极力不让那人看到自己目光里的羞涩和囧态。   两人就以夏日漫长的午后作为开头,平淡如白开水一般地展开了交集。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婷和郁照的关系始终不甜不淡,如果把季婷和局里同事的关系比作柠檬水的话,季婷和郁照的关系一定连柠檬都没有加。   而郁照终于主动和季婷搭话,或许还要从江炎来到A市的时候说起。   郁照来到局里的第二年,局子里就传开消息说,C市警校又有一个几百年不见的犯罪心理奇才来A市当差。   季婷当时隐隐就觉得是江炎,可又想自家弟弟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为了那个喜欢了五年的姑娘要去C市么,这么琢磨了几天,局里也没什么动静,也就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乎意料,就在季婷确信不是江炎的时候,江炎好死不死地出现在了A市警局。   “跟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犯罪心理专家,江炎,虽然刚刚从警校毕业,但是无论是成绩还是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甚至比我们有些老员工要厉害得多,”也不知道是有意夸奖 还是无意拉仇恨,人事部的小朱一边介绍的江炎,逐字逐句却是让人火急火燎得很,“他以后会协助刑侦大队的工作,并且单独在局里成立相关的犯罪心理学习小组。”   虽然江炎的出现并不怎么受欢迎,但碍于季婷的面子和某些“越轨”想法,得知季婷和江炎姐弟关系后不久,江警司在局子里的人气就日益飙升,甚至超出了人们对郁照的簇拥度。   郁照当然听过江炎这个人,早在警校的时候,他就是校内疯传的“奇才”,而之所以这么关注江炎,是因为某一天,似乎是听格斗系主任说,本来有个给二年级楼夕的任务,却被江炎二话不说揽了过去。   要知道,在当年,郁照追楼夕的事可是众人皆知,江炎这么做,无疑成了郁照心头的一根刺。   因为拿捏不准,从主任那里得到消息后,郁照便四处打探起消息。   他本以为江炎只是想要多攒些经验,又因为快要毕业,所以才抢了分配给楼夕的活,而这种想法却在看到案件详情的一瞬间,被自己生生否决。   抢劫案,黑*社会,还有捉摸不清的金融黑手。   光看案件的复杂程度,郁照就差一点倒吸一口冷气。   而某种想法也在此刻毫无预兆地一闪而过,比如,江炎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楼夕。   可是真的可能么?   郁照没怎么见过江炎,只是,传闻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奇才”真的会作出这么情窦初开的举措。   不对。   这不合常理。   更不符合一个所谓天才的作风。   当然,在上述推理中,被郁照忽略的,明明就是江炎对楼夕,挥之不去的火热眷慕。   日子其实也就这么平静的过了,虽说在一个局子里,因为工作性质的不同,江炎和郁照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甚至说话,加上江炎我行我素的作风,难免对郁照这人感到陌生。   这也就早就了之后受季婷邀约,连同楼夕,四人一道打彩弹时候,江炎心里莫名升起的紧张感和竞争欲的来源。   而对于江炎的了解,郁照则是完全通过季婷。   从学生时代开始,郁照就不是什么“冷冰冰”帅哥,虽说在楼夕的事之后自己变了很多,面对季婷,却依旧会没来由地感觉安心。   一来二去,两人的交情也就逐渐好了起来。   警局里虽然多得是男人,却也少不了两人“交往”的八卦。   别人问的时候,季婷只是微微一笑,不说“是”也不作“否”,而郁照则为更甚,不仅不给反驳,还会给询问者来个“胜利者”的暧昧态度。   季婷漂亮,桃花自然不少,郁照又节节升官,传闻一出,也倒少了些不必要的纠缠。   郁照则秉持着不理不问的态度,说多了也累,还不如放任那八卦的自我衍生。   江炎前往C市协助调查的事郁照也是通过季婷知道的,只不过,江炎走的那一天,郁照心里不知怎么地,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   这种忐忑在他翻到C市刑侦支队的资料时,终于得到了印证。   “楼夕,女,C市刑侦大队新晋队长。”   明晃晃的几个字让郁照有些晃神,资料边上,女孩一如既往的笑容刺得他快要流泪。   “诶,看什么呢?”   听到推门声的郁照连忙收起了手上的卷宗,理出一个常规的热闹笑容,冲着门口的季婷摆了个“欢迎回来”的姿势。   “没,就刚人事部说有几个新来的实习生,让我看看有没有适合刑侦大队的。”   “这样啊,”季婷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开了口,“对了,我过两天可能也要去C市。”   听到“C市”两个字的时候,郁照的心很明显地颤了一下,脸上却是收拾地完好的表情,波澜不惊。   “有案子要去帮忙?”语气是打趣,郁照竭尽全力地笑着,“还是说表弟跑了,你也待不住了?”   “说什么呢?”季婷佯装生气地念了一声,分明却是娇嗔,“忙了太久了,想要度假来着。”   “呦,难道是……谈恋爱了?”   郁照越想转移话题,刚才季婷口中“C市”两个字就越在脑海里徘徊,甚至在他说出刚才那句玩笑话的时候,语气里竟多了些不由自主的期待。   阳光明媚,季婷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她动了动嘴,舌尖干涩,“怎么可能谈恋爱,有没有兴趣,反正最近案子也不多,不如一起去C市散散心?”   这是她想了一个晚上的话,酝酿了许久,本都打算放弃了,却在听到他刚才那句的同时,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光线散在季婷脸上,这是第一次,郁照也有些迷了心思地看着她,被楼夕拒绝之后,郁照在男女关系上就散漫甚至随意得很,季婷的心思他看得出来,却怎么都回应不了。   可是就是这样鬼迷心窍地,他对她,点了点头。   连郁照自己都分不清,答应季婷,究竟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将她照得过分迷人了,还是潜意识里对楼夕挥之不出的执念。   郁照和季婷的C市之旅并不怎么顺利,尤在季婷接到江炎电话之后(详见圣母之心),她甚至就像消失了踪影一般,整日整夜地待在C市警局。   除了原来警校的同学,郁照本就在C市没什么朋友,于是就趁季婷离开那会,来回在警局边上的街道转悠着,几天过后,就连街边摆摊的老太太都将他认出了几分。   可他就是见不到楼夕,无论是他提早还是掐着点在警局,楼夕却像有意躲着他一般,了无音讯。   直到后来季婷一脸抱歉地告诉他,自己还需要在C市待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他自己先回去,郁照还是没能和楼夕见上一面。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拉你来度假,却都没怎么陪你……”虽说案子的事进展顺利,但在面对郁照的时候,季婷心底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多少还是占了上风。   “没事,出来散散心也挺好。”郁照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转头看了看窗外,眼里浅浅的黯然。   “下次再一次呗,反正江炎也要在这待一阵。”不知是为了掩饰这次的不足,还是依旧存有什么期待,季婷试探地补了一句,面色微醺,“说不定,那小子还有机会带着自己的约会对象出来。”   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郁照只觉得心跳加速地厉害,他别过头去,季婷再说了些什么,他也早已听不进了。   楼夕,楼夕,楼夕。   像是某个蓄谋已久的深渊,带着黑洞一般的引力,让他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很不好意思消失了一段时间,因为文章完结了,又因为圣诞节和新年的假期,出去玩了好一阵回来就忙了一些时候,现在才更新番外,对不住大家。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