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狭路》 作者:令言   ☆、第一章   “我不介意你做我男朋友!”   爬满整墙的蔷薇花架下,明艳的女人急切又不失优雅地拦住男人的去路。   男人个子很高,遮住了她头顶的一片天。逆着光,英俊到过分的五官瞧得不甚清楚。也因此,尽管她手心全是汗,面上却能保持平静,鲜艳的唇瓣微微咧开,宛如半开的蔷薇花,笑容比天光还明亮。   英挺的男人歪了歪头,右耳的耳钻泛着白亮的灼人的光。   “我介意。”   泠泠的嗓音像冰山沥下的水,滴在她心尖,冷入骨髓,冷得她在多年后的江南烟雨夜中惊醒。   烟雨天,心都是湿的。   楚净惊愕坐起,额上密布细细的汗珠。   现在,凌晨两点。   “砰、砰、砰”,雨点不歇地敲打窗子,像是故意使坏,不欲看见床上人酣甜的睡颜。   楚净旋开壁灯,拢了拢散在胸前的青丝,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在灯光映射下,莹莹如玉。   披上外衣,来到隔壁宝宝的房间。小家伙睡觉不老实,小短腿露在被子外面,睡裤上卷,小白腿□□在空气里。一摸,冷冰冰的。感冒刚好,再受凉就麻烦了。   楚净动作轻柔地把他裤腿捋下来,盖好被子。   “妈妈。”   宝宝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眼睛,似醒非醒,低喃一声,又迷糊着小脸睡着了。   楚净却因这一声“妈妈”,一夜未合眼。   清晨,洛洛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进厨房,意外看见楚净系着围裙站在油锅前。   “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楚净夹起焦黄的鸡蛋,沥了油后放在烫着卡通图案的盘子里,“睡不着。”   “那也不用你准备早餐啊,我是你花钱请来照顾宝宝的,不是吃闲饭的。让我妈知道了,又唠叨个没完没了。”   洛洛撅着嘴,从碗橱取出三只碗,提了豆浆机倒了满满三碗,碗沿布满了白色的小泡泡,仿佛碗底伏着好多微型小鱼。接着又打开微波炉加热馒头。   楚净关了火,将盛鸡蛋的盘子放进托盘。   “我就说了三个字,惹来你噼噼啪啪这么多话,阿弥陀佛,我以后可是不敢说话了。”   “姐!”洛洛嘟起嘴。   “逗你玩呢,”楚净俏皮地眨眨眼,“我这不是要出去几天嘛,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洛洛鼓鼓腮帮子,“那好吧,下不为例!”   宝宝起床,一个人跑到卫生间,站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矮凳上接水,刷牙、洗脸。   “我们宝宝真帅,来,给洛洛姨亲一口!么!”   洛洛趁给他抹香香的机会,色了一把。   “看看,这是妈妈亲自为你准备的早餐,香死了,赶紧咬一口,凉了就不好吃了。”   早餐时,洛洛夹了一只煎鸡蛋放进他面前的卡通碟子,替楚净邀功。   宝宝乌黑的大眼珠盯着面前的鸡蛋,浓长的睫毛一簌一簌。   鸡蛋煎得很好,色泽焦黄,不老不嫩。楚净却莫名的紧张,一瞬不瞬观察着宝宝。   一、二、三、四——   没数完五个数,小手果断推开那个盘子,推得远远的。   楚净和洛洛相视一眼,均露出失望的神色。   宝宝打一生下来就讨厌鸡蛋,煮的炒的蒸的都不吃,鸡蛋的腥气闻不得一点点。   为给他补充营养,她们使出了各种法子,把鸡蛋掺进其他菜中,变着各种花样,全被他一一识破。   原想着煎鸡蛋油大,盖住了腥气,哪知他碰都不碰。   楚净懊恼,踅进厨房,端出一盘鸡汁煨茄干。拿起两片切好的松软的馒头片,夹了给他。洛洛来了以后,强烈她必须吃早餐,且必须吃简单又营养美味的中式早餐。   小家伙接过,老老实实啃了起来。   楚净舒心一笑,捏着筷子夹鸡蛋,眼神蓦地一滞,笑容凝固在腮边。   饭后,洛洛去买菜,楚净亲自送宝宝上幼儿园。   一路上,细声细语叮嘱他妈妈不在家这几天一定要听洛洛姨的话,好好吃饭,在幼儿园跟小朋友好好相处,听老师的话……   宝宝的回应只有点头、摇头,或是仰起白嫩的小脸盯着妈妈水水的眼睛。   幼儿园的小孙老师奇怪楚小姐今天怎么亲自送孩子来。   “我要离开H市几天,去机场顺道,就送他过来了。”   楚净长了一双特别迷人的凤眼,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眼睛,真能把人看醉了。   小孙老师就醉了。她既巴不得宝宝的大美人妈妈每天都来接送他,好让她养养眼,又怕她来了把自己这朵 “园花”比下去。事实上,见到楚净的第一面她就自惭形秽了。   楚净弯下身子给宝宝正衣领,“宝宝,好好听孙老师的话,听到没有?”   他安静地点点头。   旁边,一个扎蝴蝶结的小女孩儿正在跟妈妈吻别。母女俩那股亲热劲,看得楚净眼热。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五官浑然如玉琢的儿子,那种蠢蠢欲动和小心翼翼,顶得她肺腑一阵难受。   宝宝无动于衷,只扬起小手掌朝她晃了晃,转身,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进了幼儿园。   楚净眨巴了好几下眼皮,才止住汹涌的泪意。   “楚小姐,你……”善良的小孙老师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   楚净展颜,“我没事,这孩子性格有点怪,让您费心了。”   “客气了,我是真心喜欢宝宝,可爱又聪明。”小孙老师极认真地说,“他现在只是个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谢谢。”   *   C市,唐家。   客厅里,陆行简翻阅报纸,眉眼疏淡,气定神闲。   阳光明媚,茶香缭缭。   关嫂提壶斟茶,一边好奇地观察楼上,一边十分小心地盯着手里的壶,神情有丝滑稽。   二楼,衣服、鞋子、杂物、零食从宽敞温馨的公主房直堆到楼梯,满满铺了一地。   唐灵唐大小姐头钻进衣柜,拿出一件衣服,一看,不满意,扔了。再拿出一件,勉强可以,嗖,飞进地上拉开的皮箱里,早有经纪人和助理候在边上,淡定接过衣服,整整齐齐将叠好,再淡定塞进皮箱。   唐大明星出个门,比皇帝出门还不容易。   两个小时后,唐灵拖着裙摆怡怡然下楼,优雅繁复的绯色长裙,宛如城堡里走出的公主。   陆行简收了报纸,起身。   唐灵像一朵云飘向前勾住他脖子,对着他俊脸“吧唧”一口,弯弯眼,“有没有等烦?”   “没有。”陆行简宠溺地拍拍她脑袋,冷硬的俊脸些微松动,抿唇浅笑,卷而密的睫毛翘了翘。   小助理傻傻看呆了。   比预定时间晚了大半个小时到机场,尽管经纪人再三催促,唐灵就是拽着陆行简不放。   “晚上的事你一定不许忘,再忙也要去,听到没有?”她美眸微瞪,半是撒娇半是恐吓。   陆行简刮刮她小鼻子,“我答应你的事情,哪件没办到?”   “灵灵,真的到点了。” 经纪人白薇脸色有些不好看。   陆行简眯起眸子扫她一眼,揉揉唐灵嫩脸,口吻轻柔,“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哦。”   白薇皱皱眉,二话不说,拉起唐灵就走。   *   下午六点,唐灵抵达H市的同一时间,楚净乘坐的航班稳稳降落在C市。   飞机晚点好几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演出就要开始,看着穿梭于机场的各种车辆,楚净有点心急,立即低头翻电话本。   “楚净?”   刚要拨通预定来接她那人的电话,耳畔响起一个好听的男声。   抬头,入眼的是一名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身姿笔挺如松,带着探寻的目光,立在她前方不到两米处。   “你是……”脑海立刻跳出电话簿上的名字,“卫冬阳?”   “正是鄙人。”他笑着伸出手,“你好,幸不辱命,接到你了。”   “谢谢,你好。”楚净和他握手,困惑,“不过……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弯腰提起她脚边的行李箱,言简意赅:“感觉。”   楚净失笑。   “饿了吧,想吃什么?”   汽车很快开出了机场,天光一点点暗下来。   “在飞机上吃东西了,不饿。演出结束再说吧,我怕误了演出。”   “也好,演出结束王一安排的有大餐,咱们好好宰他一顿!”   晚上的活动全称叫“‘战国魂’一周年暨原创动漫音乐会”,听着挺唬人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叫“战国魂”的游戏,自去年问世以来迅速征服了好多玩家,影响巨大。设计者王一独具慧眼,并不仅仅满足于游戏领域,而是不断地邀请各领域一等一的高手参与,创作游戏背景音乐,录制广播剧,进行小说以及剧本改编,企图进军动漫圈和电影圈。为进一步扩大影响,更好的回报玩家,面世一周年的这天,王一和他的团队特地邀请了众多着名的古风原创词、曲、歌者,coser,画手,cv以及紧锣密鼓筹备动画片《战国魂》的S动漫制作团队等等,举办一场音乐会。   “粉丝如果知道山鬼来了,一定兴奋得不得了!”   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卫冬阳和楚净闲聊。   楚净态度很谦虚,“别这么说,万一到时冷场了,我多没面子啊!”   楚净几年前参加了一个网站举办的填词翻唱大赛,被圈中前辈卫冬阳王一等人看重,误打误撞入了古风圈,词风备受歌迷推崇。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二章   晚上七点五十五分,演出现场。   观众席黑压压一片,座无虚席。   唐凡虚扯扯嘴,眼神充满不屑。他压根儿瞧不上这些所谓搞原创的,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能闹出什么名堂。之所以肉体能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无非是迫于老姐唐灵淫威,不得不陪准姐夫来。   “嘿,姐夫。”拿胳膊肘捅捅右侧座位上的人,“瞧见没,那些没长开的小姑娘都朝你放电呢。”说着,对着几个往这边看的高中生模样的小女生抛媚眼,打口哨。   女孩儿们羞答答红了脸   吴滔最看不惯唐凡色迷迷的德行,冷冷的,“是不是伟哥吃多了?搞得整天都跟发情期一样!悠着点,那东西副作用大着呢!”   “呸呸,我靠,吴大,怎么说话呢?瞎了你的狗眼,小爷我用得着那玩意儿吗?不信你让白羽爬我床试试,爷我保证她一个月下不来床!”   陆行简轻哂,灯光快笼罩着他俊如刀刻的五官。   他不说不动时就像一尊冷硬的大理石雕像,足够英俊,足够阳刚,却少了那么一点点生气。笑起来的时候冷硬的面部线条有了丝丝松软,尤其右颊还嵌着个小小的梨涡,给这张英武阳刚的男性面庞增添了几分温柔,几分性感风流。   吴医生顿时垮了半边脸,阴狠地运掌,指爪带风,凌厉地劈向唐凡肩膀。   “哎呦——”唐凡嚎叫,却被陆行简一脚踹了回去,“别乱,开始了。”   八点整,主持人出场。   着名节目主持人白羽勇挑大梁,担任今晚的主持,黑色露肩晚礼服搭上超高跟水晶鞋,性感又大方。   前段时间有位香港大牌开个唱,出了事故,舞台倒塌,不少粉丝受伤。相关部门相当重视,近一段演出场地申请特难批。像王一他们这样没有经验的,原本申请到场地的几率微乎其微,幸好白羽是《战国魂》的铁杆玩家,有她全力支持,事情好办太多。白羽本人是靠珠宝起家的白家二小姐,未婚夫又是在C市颇具影响力的吴家大公子,白吴两家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台下,某个比较隐蔽、视觉效果却极佳的角落,某人不满地皱眉。   唐凡扫一眼吴滔,嗤笑“小心眼。”   第一个节目的背景音乐响起,一片欢呼声中,音乐会正式拉开帷幕。   观众清一色几乎全是青少年,统一的周边服装,闪亮的银光棒,纯真的脸上洋溢青春独有的激情。   舞台美轮美奂,是白羽专门请电视台的人来布置的,她还慷慨地把自己御用灯光音响团队借了来。对于白羽的鼎力相助,主办方再三表示感激。   嘉宾大多走的是业余原创路线,但演唱十分专业,一点不亚于专业歌手。观众热情十足,却又十分理智,没有其他歌手演唱会那样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表演者和观看者配合得默契十足。   唐凡今晚的主要任务是看美女,音乐什么的,一概不感兴趣。吴滔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白羽,面色时阴时晴。   陆行简轻抚着下颌,面无表情,浓长的睫毛半敛,遮住黑曜石般的眸子。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少,无怪乎唐灵老抱怨他冷得像块冰,不解风情。   节目过半,兴致也所剩无几,眼睛到处观察哪里可以悄悄退场而不引起任何注意。   灯光突然暗下来,全场一静。   暗的时间有点长,观众怀疑是不是设备出故障了,忽然又传来淙淙琴音,几乎是同时,悠扬的箫声响起。灯光骤然亮了。   背景更换,一个仗剑侠客,一位旷世美人,配合着悠扬大气的《笑傲江湖曲》,浓烈的武侠风弥散全场。   舞台上,吹箫的男人戴着斗笠,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大侠范十足。   弹琴的女人穿着一套做工精整的曲裾,发型及其端庄、古雅,刘海梳起,光洁饱满的额上,两弯柳叶眉恣意舒展。下颌低垂,粉唇微抿。偶尔望一眼台下,盈盈一笑,回报快挥断胳膊的热情粉丝。   “是山鬼!”   “真的是她!”   ……   粉丝们高声呼喊,脸上似火的热情难以名状。   “这妹儿真不错,不是圈儿里的?怎么没听说过。”唐凡摸摸下巴,坏坏地笑着。   没有人回答他,吴滔的视线黏在角落里跟男主持有说有笑的白羽身上,面色沉沉。   从灯光亮起的刹那,陆行简幽深的眸子就紧紧盯住台上,一改之前的漠然,下颌不自觉绷紧。   当然,这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曲终,粉丝全体起立,“啪啪啪啪”的鼓掌声比狂风暴雨还猛烈。   “山鬼!山鬼……”   他们尽情欢呼、呐喊,生生逼得主持人比预定时间晚了两分钟才能开口说话。事实上主持人根本不用说话,因为粉丝只想听山鬼的声音。   白羽也很激动,声音都在颤,“我想大家都猜到这位美女是谁了,不错,她就是我们的山鬼!”   又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唐凡屁股底下的座椅都要被掀翻了。   话筒转交到了山鬼手上,怀里的琴早被工作人员抱走。她握着话筒,静了静,开口:“二次元的伙伴们,大家好,我是楚……”莞尔一笑,媚意横生,“山鬼!”   事实上她是以“弄风”的名号发的第一首词,接连作了几首词之后,就有粉丝说,弄风的词隐有屈子的风骨,笔走游蛇,想象瑰丽,风格多变难以捉摸,像山中精灵,就像屈子笔下的山鬼,干脆,就叫山鬼吧。   自此之后,知道“弄风”的人越来越少,“山鬼”反而越叫越响。   “谢谢,非常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我才有了写下去的动力。”镁光灯下,她如雪的肌肤泛起莹莹光泽,如同暖玉。   呼声更高,白羽趁机让她献唱一首,适才与她琴箫合奏的卫冬阳也跟着劝。   她回头看了眼卫冬阳,发现他满怀期许看着自己。   也罢,她点点头,报出一位古风圈大神的作品。   才刚唱了一句,粉丝的尖叫就盖过了她哀婉的歌声。   陆行简前额几绺碎发遮住眼睑,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目光空空,却吃力地盯紧舞台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你曾停留在她身边身边   她只触碰到你犹豫的指尖   ……   多年后梦醒时分学会了想念   可那些画面再未能浮现   ……”   台上的人衣袂飘飘,声音时而低回,时而悠扬。   唱的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只记住了这两句,放在膝盖的手暗暗叩紧。   在粉丝热烈的呼喊和掌声中,她优雅地鞠躬退场。   回到后台休息室,卸妆,洗脸。刚拿热毛巾擦完脸,有人敲门。   “请进。”   卫冬阳抱了一大堆吃的进来,笑容挂在脸上,明亮又温柔,恰似他的名字,冬日里的阳光。   “先垫补一下,等下王一请咱们吃大餐。”   楚净拧干毛巾,挂在架子上。“谢谢。”   卫冬阳发现,素颜的她比之方才,愈加光彩夺目。体贴地打开红豆香芋奶茶盖子,插上吸管,递给她,“辛苦了,喝一口暖和暖和。”   楚净捧起来喝了一口,捏起一块芝士蛋糕,翘起唇角,“我一直很怕跟人沟通,说实话,来之前还挺担心,担心跟大家相处不好,没想到大家在现实生活中也是这么随性,好相与。更没想到,那些孩子们那么热情。”   他们的创作都是线上交流,倒是举办过几次线下活动,但楚净从未参加过。今晚的音乐会是个例外。游戏设计方王一和卫冬阳都在她词作事业起步阶段鼎力相助过,这次他们盛情相邀,她不好拒绝,况且,大部分演出人员都跟她有过愉快的合作,严格算起来,大家并不陌生。   卫冬阳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大家见到你都惊艳了,都在说,果然词如其人。”   楚净咧嘴笑,说:“那是大家太抬举我,你的萧吹得特别有味道。”   卫冬阳自谦,“你琴弹得才叫好,真是‘新声妙入耳’。”   俩人随意聊起来,当听到楚净从小跟随妈妈学琴学画,忍不住夸赞:“难怪你如此才华横溢,想必令慈一定不凡。”   “我哪儿有什么才华,我妈妈才是才华横溢。她什么都会,可惜我只学到一点点皮毛。”   楚净垂下眼睑,卷卷的睫毛映下浅浅的阴影。   卫冬阳还想说什么,有人敲门,演出结束,要搬器械。   他对楚净说了声待会儿见,随那人离开。   *   原本,音乐会一结束,陆行简即匆匆离场。听完那曲琴箫合奏他就立刻想离开,只是周遭坐满了观众,走动不便。   “陆总留步!”   王一拖着满头大汗冲出粉丝包围圈,举着名片,一路小跑至陆行简跟前。   “陆总,您好,我叫王一,是……”   “你想要我投资?”陆行简直截了当。   王一没想到这位财神爷如此直接,努努鼻子,找不到话接。   原本,他对《战国魂》很有信心。大约是其浓郁的古典情怀触发了弥漫在许多人心头的思古风,各路英雄积极配合,作品非同凡响。但只有人才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足够的资金。不巧,设计者只是几个刚出茅庐的新人,没有那么多资本。因此,除了回报粉丝和玩家,这场音乐会的另一个核心主题就是接洽几家实力派娱乐公司,争取投资电影和动漫制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陆行简,他可是他们最想拉拢的投资方。放眼整个C市,没人比他更有这个能力了。   可现在,陆财神爷这副姿态,连名片都懒得接,让他很有挫败感。   “陆总一贯直言直语,不喜欢绕弯弯。” 白羽干笑两声接过名片,不着痕迹打圆场,“怎么样,陆总,今晚的场面你也看着了,知道《战国魂》的受欢迎程度了吧?”   “充其量算作还可以。”陆行简口吻平淡,面上无甚表情。   白羽松了一口气,陆行简从不轻易夸人,他说还可以,那就是很好了。于是,满怀期待看着他。   陆行简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视线掠过白羽,扫了下吴滔,最后转移至王一脸上,“后天上午九点,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王一眼睛仍直愣愣盯着前方。   “傻了你?”   白羽推推他。   “他、他竟然答应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羽“噗”地笑了,猛拍了他一掌,“疼吧?疼就不是在做梦!王总,走吧,大伙儿都等着你一起庆祝呢!”   *   陆行简一行直奔“影子”会所。   唐凡嘴里斜叼着烟卷,冲身边的美人使了个眼色,美人十分伶俐地把其他三家的钱归拢起来。   “哥儿几个,对不住了啊,承让承让!”   输得最惨的吴滔真想把烟头塞他肚子里,最好烧死他。白羽散了场并没跟他回家,而是跟那帮人去喝酒,心里憋着一口气,哪有心思打牌。   陆行简独自靠着皮椅,长腿搁在矮凳上,提着一瓶酒,一口又一口。   “诶,我姐夫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我派了好几个妞过去都被他打发回来了,什么情况?”唐凡弹了弹烟灰,扔了一张牌。   “被你恶心的了。”   吴滔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到三张牌的功夫,唐凡大喝一声,推倒了牌,“滔哥,小弟对不住了。”   那副贱样,欠揍!幸好,某人的专属铃声响了,他立刻划开接听键,“老公,散了,来接我。”   声音有点飘的,八成是高了。吴滔“噌”地站起来,冲陆行简招呼,“你来接班,我去接人。”   陆行简兴致淡淡的,“散了吧,我今儿没心思,跟你一起走。”   他俩一走,只剩三个人,那还打个屁啊,唐凡牌一扔,撒丫子跟上吴滔,赖皮狗似的叫着嚷着要钱。   *   天幕嵌着几颗星子,晚风徐徐。饭店前的广场灯火通明,彩色喷泉流光四射。   白羽脸上泛起胭脂色,裙摆轻扬,宛若张翅欲飞的蝶。脑袋还算清醒,眼神有点飘了,脚下深一下浅一下,幸好有楚净扶着,没有摔倒。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等我电话!”她抓住楚净的手,醉眼放着兴奋的光,“跟你讲,那个寺可灵了。去年这个时候,我妈老喊头痛,我就带着她去寺里求了张符,回来就好了。”   “是么?那我一定要去拜拜了。”   未来得及换衣服,楚净身上仍是演出时的曲裾,宽衣博袖,整个人看起来愈加纤瘦。青丝倾泄至腰间,古梅图案的束带牢牢缠了几圈,纤腰盈盈。   陆行简推开车门就看见她迎风而立飘然欲飞的模样,发丝轻扬,裙带曼舞。他没见过奔月的嫦娥,但笃定,奔月的嫦娥一定美不过眸中之人。   窗落下一半,畅通无阻的,楚净一眼就望见了驾驶座上的人,准确无误地望进那双冷冽清透的眸子。那双眼,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呼吸一滞。   他的面庞,却如何都看不清。   就像岩壁上飞衣彩饰的佛陀、飞天,初凿时一刀一斧都劈进岩石的心脏,但年深月久,纹彩会斑驳,轮廓会模糊,五年,一千八百个朝夕,人脸岂会比坚壁的佛像还坚固?即使曾铭心刻骨,即使曾痛入骨髓,终究敌不过时间平和又残忍的拂拭。   昏黄的光里,陆行简的容貌犹如泛黄的书卷上雨水沾湿的陈年旧字迹,楚净如何都辨认不出,仿佛是别人代替她经历了他们的四年。   “嘿,楚净,”白羽拍拍她肩膀,指指扶着自己的吴滔,“这是我男朋友,吴滔。”   楚净回神,笑着打招呼,“你好。”   吴滔颔首,闻到怀中人浓浓的酒气,抬头看着楚净,郑重的,“给你添麻烦了。”   “不客气。”   “楚净!”   卫冬阳拿着一件女式大衣急急追过来,披在楚净肩上,关切的,“外面风大,这套曲裾太薄了。”   “谢谢。”   楚净侧身,正对上他眼,刻意避开车窗□□出的视线。   卫冬阳对吴滔、白羽表示谢意,“承蒙二位相助,我代表今晚的所有演出人员,向二位表示感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吴滔淡笑,“白羽酒品不好,我们先行一步。”   白羽朝他们挥挥手,摇摇晃晃跟着吴滔上车。   楚净、卫冬阳往回走,不知何故,楚净老觉得后背有视线盯着,冷冷的,很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三章   白羽懒洋洋趴在吴滔肩上,吴滔喂她喝了口随身带的醒酒茶,醉意立减了几分。她打开手机,播放刚才拍的饭桌视频,哈哈大笑,“楚净太贫了,第一眼以为她是高冷系的,聊high了才发现是二萌货!人那么漂亮,词写的赞,歌也唱的那么好,这种人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   “多年后梦醒时分学会了想念   可那些画面再未能浮现   ……”   手机传出刚录的歌声。   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头距离护栏不到一掌的距离。车上人身子猛地前栽,打瞌睡的唐凡忘了系安全带,一下子撞到了门框。   陆行简揉揉眉心,略显懊恼,看着后视镜里的吴滔,“你来开。”   吴滔若有所思皱了下眉,松开白羽,下车和他换位。   *   难得一聚,参加活动的大多数都去K歌了。当卫冬阳和楚净到酒店时,被王一包下的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王一也太霸气了吧!”   楚净不由感慨,在紧邻风景区的酒店包下一整层,王一说什么也算半个有钱人了。   卫冬阳绅士地替她将行李拿到房间,“他这个人敢想敢干,之前我提醒他,要是票卖不出多少,就赔大发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赔就赔,我王一什么时候怕过!”放下行李,转过身,正对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四处逛逛,如何?”   她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刚和白羽说好了,明天去玄隐寺。”   “没关系,那你们好好玩。”   洗漱完毕,楚净裹着浴巾仰躺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洛洛碎碎念了几句就把电话给了宝宝,宝宝不怎么说话,只“嗯嗯”应着。楚净习以为常,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很开心了。末了,宝宝说了一句:“妈妈,早点回来。”   软软糯糯的童音犹如清透的山泉,楚净的心被打湿了。   *   第二天早上,楚净依约来到酒店前的榕树下等白羽。   九点整,昨晚白羽乘的那辆车驶入视线。   腮边才刚酝酿出一点笑意,转瞬即僵硬,因为,她看到司机不是别人,正是陆行简。   “嗨,等久了吧?”   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白羽已经跳到跟儿前,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车上拖。   楚净额上沁汗,迟迟没有抬脚。   “怎么了?”白羽跺跺脚,“你是不是反悔,不想去了?”   “没,怎么会呢,我是在想有没有落下东西。”楚净闭闭眼,上了车。   陆行简从后视镜看看她,没说话,戴上墨镜,启动车子。   白羽递给她一杯咖啡,话匣子也跟着打开,“吴滔你见过了,开车这位帅哥,陆行简,吴滔的好朋友。嘿嘿,这个城市最高最漂亮的大楼,都是他家的。跟你讲,陆总可有孝心了,今天是专程去玄隐寺为爷爷求护身符的,咱们正好搭顺风车。诶,楚净,你是给谁求的?”   楚净心脏骤跳,下意识瞟了下驾驶座,底气不足的,“给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陆行简透过墨镜正大光明地看着后视镜,那女人卷而浓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个不停。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多少年了,她还是改不了一说谎就拼命眨眼的毛病。   白羽深信不疑,捧起咖啡杯,边喝边含混不清地嘟囔:“小孩儿啊,那是得求一个,随时带在身上。唉,说起来,我以前是最不信鬼神什么的,可是现在呢……”   白羽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聒噪归聒噪,却避免了许多尴尬。   玄隐寺建在景山西峰,海拔五六百米。C市大部分属平原地貌,只玄隐寺所在的北部地区蜿蜒着一片低山丘陵。   该寺始建于南朝宋时期,距今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是佛教传入南方最早兴修的寺庙之一,第一位驻锡在此的是一位西域南下弘扬佛法的高僧。据说其佛法高深,讲经说法时,山上的麋鹿都卧于身侧,聆听法旨。经年累月,景山的野兽都不伤人……   白羽讲了一路玄隐寺的种种神奇和现任方丈的八卦。   到了地儿,楚净抬头,山门开在高台之上,檐宇高翘,上一任佛教协会会长手书“玄隐寺”三个大字高悬匾额之上。风一吹,檐角串铃清脆作响。   “这么高啊?”   高台比几个人人叠起来还高,两侧台阶又抖又窄,只容一人通过。望望那些弓腰、艰难举步的游客,楚净心生畏怯。打小,她连800米跑都没及格过。   “大殿建在山上,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山去,多的是比之眼前更陡更峭的,要是怯,趁早别上去!”   如此冰冷又讽刺意味十足的话,不用看也知道出自谁之口。   楚净隐隐动怒,握了握拳头,不作理会,眼睛依旧盯着陡峭的台阶。口舌之争,没有半点意义。   吴滔看看陆行简,欲言又止。这货平时不爱说话,今儿个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挤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吃错药了?白羽皱眉,想替楚净说话,却被吴滔用眼神止住。   攀登前,白羽突然喝道:“等一下,我要拿一样东西!”神情严肃。   在大家探询的目光中,她缓缓拉开包,献宝似的掏出一包卫生巾。那快活的神色,活似偷馋猫丢了鱼。   ……   吴滔率先将头扭向一旁,陆行简太阳穴隐隐抽搐,楚净忍不住“噗嗤”笑了。   最终,为舒服着想,两位女士毫不犹豫在鞋里垫上卫生巾。两个大男人死也不肯。   白羽撇撇嘴,拉上包包的链子,“如今的男士,一点都不可爱。”   爬过了进门的高台阶,站在山门之前朝里看,楚净方知陆行简所言不谬。望不到头的灰蓝色台阶,一阶一阶依着山势,蜿蜒屈曲而上,远远的,仿如灰蓝色僧袍铺满了一道道山梁。   石阶修得及其平整,可是走起来一点儿不轻松。才攀上一道坡,楚净抓着岩壁上斜伸出来的枝条大口喘气。   白羽也累得够呛,抱住道旁斜生的一棵树,吭哧吭哧只剩喘气的份。吴滔揪揪她耳垂,白羽举爪挠他。   楚净看着他们直笑。才一天的接触,她就发现,白羽是个特别容易找到快乐并且擅于制造快乐的人,无怪乎那么多人喜欢她的主持。   陆行简立在台阶另一侧半人高的大石边,狭长的双眸暗沉如夜,刀刻的五官覆上浓浓的阴影。其身后是横柯斜枝丛生的旷野低谷,再远即是一座座突起耸立的山包,人力铺筑的石径,宛若一条条彩带,四下流窜蔓延,将群山串成一串。   立在回环的山体前,他峭拔的身形说不出的寂寥。   前方又有一个陡坡,白羽被吴滔半拖半抱带上去。   楚净气喘吁吁落在最后,嗓子直冒烟,走一步停两步。忽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伸到面前,腕间名表露出半截。   抬眼,正对上陆行简沉沉的黑眸,仿似深深的寒潭,那里,映着一个狼狈的女人的影子。   抿抿唇,她紧紧抓住一株低矮的灌木苗,吃力踏上台阶。被汗浸湿的脸颊,几乎擦着陆行简的胸膛。   一片落叶打着旋,点过他头顶,顺着他僵直的身体滑掉地。胸前被楚净碰到的地方,仿佛被刀剑刺中,痛,很痛。久久,才收回胳膊。转身,看到万壑中站着一尊三面佛,双手合十,微笑着面向众生,神态端严。不知怎的,陆行简觉着那微笑嘲弄意味十足。   终于到山顶,稍事休息,拜过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之后,来到后院的方丈室。东墙边劈了块池塘,几尾小鱼摇曳于碧水中,一个约莫□□岁的小和尚端着瓷碗往水里撒鱼食。   几人讲明来意之后,小和尚扑扑跑进方丈室,很快又跑出来,双手合于前胸,像模像样行了个礼,清脆的童音喊:“几位施主,老师父请你们进去!”   楚净拜过不少名山古刹,方丈室还是头一次进,也是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方丈。   进去之前,白羽在她耳边叨叨:“这老和尚可势利了,一般人他才不见。上次给我妈求符,老家伙说什么都不露面,指派了一个徒弟为我们开光。我们是沾了陆行简的光,不然这老和尚还不知道肯不肯赏脸呢。这寺里的供养,陆家没少出……”   白羽讲起八卦没完没了,吴滔敲敲她脑袋,叫她闭嘴。   方丈须眉皆白,像用白漆刷过。满脸皱纹,一沟一壑,尽是岁月。他端坐,一动不动,死气沉沉,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透出一点点生气,甚或,还有些刁钻。他转转眼珠,不动声色将四人轮番打量。   小和尚端来一个托盘放于佛像前的案上,盘中放着两道符。   檀香燃起,老师父捻着串珠,合上眼,口里叽里咕噜念起经文。   小和尚捧起功德箱踱至陆行简身边,陆行简从口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去。   轮到楚净,她正要把钱塞进去,念完经的老和尚突然制止她。   “远来者为客,哪有让客人散财的道理。”   “可这不合规矩啊!”   老和尚揪揪胡子,有些孩子气地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比我这老和尚还迂腐,规矩是人定的,就不能人改?况且,这算哪门子规矩,哪个佛讲过?老和尚我从来不讲规矩!”   呃……这、这是大师说的话么?楚净狐疑,想起之前白羽讲过的,这老和尚的种种怪诞,也就释然。   从他手上接那道符时,手腕戴的小叶紫檀被他瞧见。事实上,楚净方才就注意到,他老盯着自己的手腕,头皮一紧。   “丫头,你手上戴的玩意儿,可容我一观?”   楚净解下来,递给他。   他捋着胡子,边看边笑,口里不停念叨:“好,好。”具体,也不知道好个什么。   楚净紧着眉头,一脸紧张,生怕他要夺走那串手串。   幸好,看够了,老和尚还了回来。   白羽见他看了那么久,便接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丫头,这东西,哪儿来的?”老和尚问。   “我母亲的。”楚净面露戚戚,声音低沉。   墙边看字画的陆行简听到这里,回身看了眼那串手串。   “原来如此。”老和尚皱皱的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好东西,收好,一定要收好。”   下山前,那个小和尚突然捧着一个布包追上来,对着楚净一躬身。“施主姐姐,老师父说二三十年年前有位女施主上山进香,送了他一样东西。今日见到你,觉得有缘,特将此物相赠。”   楚净困惑,接过来,解开包裹,是一幅卷轴。摊开,露出几行蝇头小楷,楚净眼眶一热,双手摇摇抖抖,险些拿不稳。   “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方丈?我有话想问他。”   小和尚明亮的大眼忽闪忽闪,严正摇头,“老师父说了,你早晚还会回来,既有缘,届时再见不迟。哦,还说……”揉揉脑袋瞪圆眼睛努力想老师父说的他听不懂的话,“人间世,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一刻亏欠了,下一刻就会补回来,绝无常亏的道理。”   目送四人下山,小和尚颠颠儿跑回方丈,老师父盘坐于蒲团上,闭目,神情悲悯,口中振振有词。小和尚迈进门槛的一只脚抽了回来,趴着门框竖起耳朵细听,听出师父在念《大悲咒》,小眉毛不觉皱起:念给谁听呢?   晚上,在山脚野味店吃饭。   白羽一边和楚净一起看老和尚送的字画,一边揣测老和尚的话。突然,一拍桌子,大叫:“我知道了!他说的是你和卫冬阳!楚净,我们都看出来卫冬阳喜欢你,你俩挺般配的。微博上粉丝集体呼唤你俩在一起!”   边说便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昨晚冬阳和楚净的合演相当成功,郎才女貌,琴箫合奏,余音绕梁。今早即有粉丝在微博调侃两人“在一起”。   “嘿,老东西挺神啊,他一定是算出来你将来会嫁给卫冬阳!”   楚净脸一红,压低声音,“别瞎说!”   她垂着眼,没看见对面,陆行简的脸比锅底还黑。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文的亲注意下哈 增添新内容了*^__^*   ☆、第四章   约定的日期,王一一大早就接了卫冬阳,前往陆氏集团,静候陆行简。他神采奕奕,脸上一顶点通宵的倦迹都没,有大才的人通常精力过人。   茶水一杯又一杯的续,已经过了约定的点将近一个小时,王一心头渐渐生出不安。卫冬阳淡定地喝茶,用平静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助理带他们进总经理办公室时,他们客客气气问候了声陆总,半点恼意也无。   “实在抱歉,临时处理点事情,让二位久等了。”   口里说着抱歉,但陆大Boss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怎么也瞧不出半点愧色。   “陆总说哪里话,陆总日理万机,我等贸然打扰真是罪过,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   肯赏脸接见已是天大的恩赐了,就不要登鼻子上脸了。   宾主坐定,陆行简打量了眼卫冬阳,翘起唇角,“箫吹得不错。”   卫冬阳很是谦虚,“陆总谬赞。”   “冬阳是词、曲、唱、演奏全才,是我们团队的一块儿宝!” 王一忍不住称赞好友。   陆行简扯出一抹笑,狭长的眸子半敛,迸射出含义不明的光,“是吗?那么改日,定要找卫先生讨教一番。”   “陆总言重,愧不敢当。”   闲聊很快转入正题,陆行简询问王一的规划。   王一挺了挺腰板,侃侃而谈。他的计划很伟大,包括音乐、小说、动漫、电影。   “目前,我们已经出了多首同人单曲,粉丝反响不错,音乐方面完全不成问题。动漫方面也已经邀请了一流的制作团队,人设已经做出来,很快就可以看到成果。我们最担心的是电影,我们都是外行,对电影半点经验也无,故此才来叨扰陆总。”   虽然是来求人的,王一不卑不吭,没有低三下四。陆行简开始对他的计划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修长的手指轻轻弹弹杯壁,“听起来很有趣。”   白羽说过陆行简为人,他这样的姿态,王一吃了定心丸。   趁热打铁,他立刻奉上计划书。   陆行简随意翻开,粗粗浏览一番,看到“山鬼”两个字,视线略略一滞。不过只是极其短暂的瞬间,恐怕连二分之一秒都不到,便溜冰一样又快又稳地移开。   王一和卫冬阳笑容满面走出陆氏集团气势磅礴的大楼,迎头遇见刚刚下车的吴滔。因白羽之故,王一对他颇有好感,亲切打了招呼。   坐上车,白羽来电。   “我说什么来着,只要唐灵一开口,就没有陆行简不点头的事!王总,说吧,准备怎么谢我?”   一听事情谈成了,白羽便开口勒索。   “成,我王某人一定在最烧钱的饭店请白大主持人好好吃一顿!”   真是,哪里有人都好办事。   “陆总,你真要投资这个电影?”秦助理带着疑惑问。   “有什么不妥?”   “哦,没有。我只是好奇为何晾他们那么长时间。”   陆行简端起茶杯,浅酌,笑容有点高深莫测,“不扔几块石头,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一想到卫冬阳,他整个人立刻不舒服起来。   吴滔推门而入,“你扔石头之前最好搞明白有没有被别人扔石头。”   “什么意思?”陆行简对他的不请自来没有丝毫讶异,单单奇怪他的话。   吴滔径自在他对面坐下,秦助理端上一杯茶,自觉退出办公室,关好门。   吴滔掏出一叠照片,撂在桌上。   陆行简扫了一眼,脸色大变,眸中腾起锐利的光芒。   陆总办公室传来几声嘈杂,细听,好似玻璃摔碎的声音。外间的秘书失色,秦助理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不出几秒,办公室的门“砰”地打开,又被狠狠摔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秘书们看见他们英俊帅气的陆总铁青着脸走出来,步伐又疾又重,裹着重重怒气,仿佛要将地板踏碎。   “怎么回事?”   看着那个愤怒踏进电梯的背影,秦助理小声问吴滔。   “除了他老子,还能有谁让他发这么大火?”   秦助理一愣,随即叹息,“难为总经理了。”   吴滔扶扶眼镜,眼里闪过一抹冷光,“我已经找人打过招呼了,这些照片绝对不会见报,但以防万一,你还是亲自找人处理一下。董事会快开了,一定不能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秦助理如临大敌,十分警惕,“我明白,我亲自去处理,多谢吴医生。”   半个小时后,陆行简一路飙车赶至枫林别墅区,愤怒地踹开了父亲陆有年卧室的门。   “啊——”   床上女人受到惊吓,迅速钻进被筒,裹得严严实实。   陆有年十分不满儿子如此唐突,往上拉拉被单,遮住身体,低咳两声,极力寻回做父亲的威严,“你怎么来了?”   “出来!”   陆行简眯着眸子,冷冷撂下两个字,转身下楼。   陆有年非常讨厌儿子对自己发号施令,故意磨磨蹭蹭十几分钟才下楼。   陆行简西服扔在一边,领带解开,打开一瓶红酒独自品,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脸色却沉沉如骤暗的暴风雨前夕。   可惜,陆有年没看到,开口就是,“你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我是你老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陆行简早已是在烈日下暴晒过的炮竹,陆有年这根火柴成功把他引爆了。   “我成何体统?你先看看自己的鬼样子!”   他愤怒地将照片摔到茶几上,一张张,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女人,不堪入目。   陆有年有点尴尬,声音却很镇定,“我不管你在外头那些事,你也休要管我!老爷子把我总经理的位子都撤了,给你了,你还想怎样?我现在只是个被架空的副董事长,只剩这一点点自由了,难道,这一点点自由你也要剥夺?”   “你以为我稀罕管你!”陆行简一拳砸上茶几,怒吼,“董事会马上就要开了,老爷子亲自参加,二叔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整出这茬,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有年噎住。   “这些照片,极有可能是二叔和陆泓找人拍的,吴滔已经处理干净了。董事会召开之前,你给我安分些,若再搞出什么名堂,休怪我不客气!” 喝了杯酒,陆行简火气小了些,瞪一眼父亲, “你立刻去收拾,中午之前跟我赶回老宅。”   今天是祖母的生日,一年当中除了春节老爷子最重视的日子。忌日对他而言是个苦日子,从不提。   陆老爷子这个人挺有意思,年轻时候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桃花不断,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三百日流连在烟花巷。出人意料的是,步入中年之后,他老爷子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绯闻绝迹了,桃花不见了,一心一意呵护发妻。有传言他曾亲自为发妻泡脚,俨然模范丈夫。可惜,好景不长,发妻刚即天命之年便过世了。当时陆老爷子尚值壮年,续弦再正常不过,他却再次出人意料的,做了几十年鳏夫,且与绯闻绝缘。   大约是羞愧年轻时做过的荒唐事,老爷子尤其痛恨儿孙在外面乱搞。陆有年却频频搞出状况,陆老忍无可忍,终于将剥夺了他的实权,全力扶长孙上马。为避免相看两生厌,陆有年在父亲滔天的怒意里搬出了老宅。   毕竟是妻子生日,即使再怒其不争,陆老爷子也忍着没对陆有年摆脸色。   天气不错,太阳被云彩裹着,小风微微吹着。   一大家子簇拥着老爷子来到墓园,老人伫立在发妻墓碑前久久沉默。   陆行简随侍老爷子身旁,搀着老爷子上车时忽然身形一顿。   “怎么了?”老人奇怪。   “没什么,刚才突然有点头晕。”他故作轻松,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右前方石板路上身形纤瘦的女人。   那女人分明也看见他了,不然不至于慌张逃走,眉峰不悦地折起。   老爷子对爱孙非常上心,忍不住责备,“早跟你说不要那么拼命,工作要紧,身体更要爱惜。”   二叔陆有成也开口说:“是啊,行简,爷爷说得对,要爱惜身体,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有陆泓呢,一家人不要客气。”   陆行简扭头,看看离得远远不知在跟谁打电话的堂弟陆泓,笑说:“二叔说笑了不是,我要是把陆泓强行弄到公司,他不得恨死我?要是二叔能说动他来公司帮我,侄儿一定奉上大礼。”   陆有成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再吭声。   *   楚净惊慌失措,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撞上那个人,真是倒霉。   这个墓园位置很偏,但据说风水极佳,所以很多有钱人将这里选作百年之后长眠之地。   楚净找了好长时间,终于将一束素菊摆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看上去很年轻。   “妈妈说,你是我外婆。”楚净仔细拂去上面的轻尘,“我叫楚净,是您的外孙女。我妈妈一直想回来看你,可惜,她两年前去世了。”顿了顿,打开胸前的怀表,里面嵌着一张小巧的照片,一位慈祥的妇人抱着一个胖娃娃,“这是妈妈去世前拍的,抱着的是我儿子,他叫宝宝,今年四岁了,非常懂事,非常聪明。有时间,我一定带他来看您。您和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要好好的。”   日头一寸一寸西移,她极有耐心的,一点一点将整块墓碑拂拭干净才离开。   没想到,刚走到园内主干道,就看见了陆行简和他的豪车。   呼吸停滞,心猛地揪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五年了,没想到,你仍然这么执着。”   陆行简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白衬衣领口袖口微露,身姿修挺,面如冠玉。浓黑的头发被风恶意拨乱,平添了几分不羁。薄唇轻启,讥讽的意味却是那么浓。   楚净没有停留,冷笑着举步离开。   经过他身侧,冷不防的,被他捉住手腕,娇弱的身躯被一股猛力带回,后腰重重磕在车门,疼得她狠狠皱起眉毛。呵斥的话尚未出口,面前一团黑影逼了过来。   陆行简两手撑在车上,将她牢牢困在胸前,黑曜石般的眸子窜起幽幽火苗,薄唇上翘,邪恶地看着她粉白的小脸因惊慌和愤怒转成潮红。以前,承欢于身下时,她全身都会镀上这样一层潮红,曾几何时,这是他最最迷恋的颜色,细腻的雪肤蒙上这样一层邪恶的色泽,只会让他更邪恶。此刻,他承认,特别想再看到她全身都染上潮红。   身体前倾,几乎贴上她前额,坏坏笑着,“你费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见我,怎么,见了,一句话没说,就要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唇已经含住她透明的耳垂,还故意地喷薄热气。   楚净浑身汗毛倒竖,死咬住唇,奋力推他。奈何,面前的男人坚硬得像一堵墙,她再怎么都是白费力。   “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抬脚踹他,“放开我!”   那一脚踢在大小习武的陆行简身上简直就是挠痒痒,不过,却实实在在燃起了他心头怒火,从前那个服服帖帖他说一她不敢说二的小女人,对他不理不睬就算了,竟然敢踢他!   黑眸敛了敛,一把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往上抬,身体前倾幅度更大,将浑身战栗的她牢牢压住,一点儿动弹不得。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死鸭子嘴硬。”揉揉她温热的脸颊,柔软的触感美好得令他舍不得松开,对着她越瞪越大的水眸,心头浮起的快感不止一点点,唇几乎贴着她的唇,恶意呢喃,“你接近白羽,不就是为了从吴滔那里打听我的消息,故意接近我,引起我的注意?恭喜你,成功了。既然你这么痴情,我当然不会叫你失望了。”   话音一落,唇就狠狠贴了上去。   那一瞬间,那股欲醉欲死的美妙滋味令他三魂六魄统统散去,头脑完全被最原始的欲望支配,他只想,将她拥得更紧,吻得更深,只想溺毙在她的甜美里。原来,连自己都没发现,他是那么渴望她的味道。   “唔……放、开、我!”   楚净奋力挣扎,可是他钢铁一样坚硬的身躯贴得太紧,她一点儿动不了。他更变本加厉扯开她胸前的衣扣,大手探了进去。心头的屈辱和不甘“砰”地炸裂:凭什么,陆行简,凭什么这样对我,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墓园里!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想及此,强烈的仇恨使她看准时机,趁他长舌伸入她檀口时用力张口咬他。   他猛地松手,舔舔舌头,瞪她。   “啪——”   不给他下一步动作的时间,楚净扬臂甩了他一巴掌。   陆行简摸摸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惊慌失措、充满敌意的女人。那一巴掌其实不算不重,掷个垒球都费力,羽毛球都发不出去的女人,能有多大力气?但他就是被那一巴掌打蒙了,傻愣愣看着仓皇逃离他身边的楚净,仿佛,今天才认识她。   楚净憋着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方开口:“你把我当什么了?陆行简,你眼里我就那么贱么?这里是公墓!你居然……居然对我……”她痛苦地缩了缩黑色琉璃般清亮的瞳孔。陆行简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隐隐抽痛,又听她声色凄楚,“如果我知道会遇见你,死都不会踏入这个城市一步!我这辈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陆行简仿佛被抽空,高大的身体虚飘飘浮叶一样跌在车门。   视线可及处,那道纤瘦的影子跌跌撞撞,越跑越远。   闭上眼,那女人转身前晶莹的泪眼清晰回放在脑海。痛,心脏仿佛被车轮狠狠轧过。   于是,他没有看见,附近一棵大树背后,有人“喀啪”关了相机。   *   楚净一口气跑到墓区外面的大路,定定神,理理凌乱的发丝衣襟,捱着路边绿化池沿子坐下,双手抱膝,头深埋入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仿佛禁锢久了的洪水,再也挡不住溃堤。   手机响了好几遍她才收住泪。   一接通,卫冬阳略带焦虑的声音响起:“楚净,你在哪儿?怎么这么久才接?没出什么事吧?”   “没。”声音有些沙哑,抹抹脸,顿了顿,“我在外面,吹了吹风,嗓子有点疼。有事么?”   “王一晚上想约几个伙伴,谈谈剧本的事。你现在哪儿?我去接你。”   她立刻摇头,“不用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打个车过去。那就晚上见,拜!”   这条路上车还算多,很快就拦下一辆出租,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市区,顺利找到王一定的饭店。   今晚来吃饭的都是平日相熟的,虽没见过面,但网上常聊,彼此熟悉,也算旧识。楚净紧绷的神经线随着餐桌气氛越聊越H,也逐渐放松。   王一十分郑重朝她举杯,“剧本方面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说完,颇为豪爽的一饮而尽。   她忍不住笑,“又不是托孤,搞那么严肃干嘛?”   饭后,卫冬阳送她回去,两人闲聊,谈起剧本。   楚净直言对写剧本没把握,“我没写过剧本,小说能胡诌,可是剧本,真的没把握。王一要我全权负责剧本,这担子太重了,我只怕难以胜任。”   王一说战国人物太庞杂,他的意见,每一个人物都单列成本,由楚净统筹。饭桌上楚净就想拒绝的,奈何王一喝多了。   卫冬阳不这么认为,“不管小说还是剧本,说白了都只是形式,故事和人物才是灵魂。我和王一都对你很有信心。”   楚净无奈地笑笑,“如果让你们失望了呢?”   “那如果没让我们失望呢?”   楚净语塞。   卫冬阳笑着从储物盒翻出几只蜜桔,黄灿灿,形如一只只金色的小球。   “尝尝甜不甜,听说你最爱吃这个。”   “谢谢,不过……”她侧头,“你怎么知道?”   “记得你有一条微博和歌迷互动,说最爱蜜桔,酸中带甜,正如人生。”   绿灯亮了,他启动车子,汇入挤挤搡搡的车流。   “记性不错。”   楚净握起手掌,视线移向窗外,华灯初上。剥一瓣橘子入口,不知什么滋味。   *   回到酒店,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楚净不寒而栗,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扫见方丈送她的画轴,情不自禁的,又一次打开。   那是一幅写意丹青,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带连绵的矮山,山上树木繁多,大约是春天,葱葱绿绿的。其中一座山顶较为平坦的小山上画着一所古刹,没有画全,只露出一角翘起的檐宇和串铃,檐下,一缁衣老僧泰然劈柴,脚边卧着一头鹿,姿态闲适。群山上空,有佛光隐现。   画中没有整齐的公路和台阶,应该就是二三十年前的景山和玄隐寺,那个老僧,当是老方丈无疑。   画轴左下方,有一首五言绝句:   《访僧》   初阳收宿雨   泥径湿草履   惶惶欲问僧   闲坐说麋鹿   诗不见得多好,亦无高远的意境,甚至首句即是化用古人,可却妙在天然朴稚,有一股青草扑鼻的涩香。还含有朴素的禅意,什么是禅?闲坐说麋鹿,这就是禅!   落款是“冉冉”。   楚净望着“冉冉”二字出身,伸手,细细抚摸,喃喃低语:“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3╰) 这章算大调戏了吧   ☆、第六章   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或因一张好皮囊、一副好身材,又或是不同寻常的家世、财富。楚净爱上陆行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想再孤独。   单亲家庭长大的楚净,孤独就像体内流淌的血液,充斥身体每一寸缕,她长,它也长。   很小的时候,她就敏感而模糊地觉着,自己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比如,镇上的孩子不是被爷爷奶奶抱着,就是被爸爸妈妈抱着。而她,一天到晚,哄自己看自己逗自己的,只有妈妈一人。生病或是不乖的时候,梅姑会帮忙料理自己。   楚净在梅镇那所老宅长到5岁,上小学时跟着妈妈去了H市。饶是再早慧,5岁之前的记忆也并不会多深。那段水乡生活留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高高翘起的檐角,檐角滴不断的雨珠,梅花吐香的夜晚,以及每个夜晚揉揉睡眼醒来时母亲披衣伏案的瘦弱身影。看到她醒来,母亲停笔,弯弯嘴角。昏黄的灯光下,那笑容温柔得似三月的雨,和着院墙外的汩汩水声,天际的溶溶月色,揉成一股子浓稠的哀怨缱绻,覆在她幼小的心上,形成一张绵韧的保护膜,二十七年的风霜都没能将之磨蚀。   在梅镇的时候,除了梅姑一家,母亲几乎不和任何人往来,也不允许她和其他小孩子玩耍。楚净总是一个人蹲在门前,羡慕地扒着门缝看其他小孩子嬉闹。那时候,她们住在巷尾,巷头有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常常贼溜溜趴到她家门前,偷偷摸摸往门缝里扔糖果,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门里面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畏畏缩缩捡起糖果,剥开糖衣塞进嘴里,他就乐呵呵笑,缺了两颗牙,风直往嘴里灌。   “阿净!”   母亲一呼唤,门缝的圆眼睛“噌”地就消失了。楚净歪着嘴角,笑了。   后来,圆眼睛突然就消失了,楚净再没见过他。事后听梅姑念叨东家长西家短,才知道圆眼睛搬走了。   她蹲在水井边,捏着石子不停地画,不停地用脚擦,直到月亮挣脱云层钻出来,也未能画出圆眼睛。孤独并不是没人陪你,而是有一人陪你看了日出,却缺席了日落。   搬到H市,她们母女更少和人来往。楚净上到高中,一直都在家里住,在学校也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终于要上大学了,却突如其来得了一场重病,请了一个月假,过完“十一”长假才去学校报了到。   女生住宿紧张,楚净报到时,本专业宿舍住满了,把她调到了其他专业的宿舍。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另外三个女生已然好成一个人了,唯她茕茕一人。在班级里,她也融不进去。   她自认没做过什么错事,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但就是察觉到,班里同学都在刻意疏远她,宿舍其他三个女生说话都防着她,仿佛她是高危病毒携带者。   不理就不理,她是冷傲的,不屑一顾的。   “那妖精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怎么那些没出息的男生(seng)一个两个都不要脸往她身上贴?!还说什么,男看陆行简,女看楚净,哼,她楚净算什么东西,也配和陆行简相提并论?”   周末,不愿待在明明有人却比没人还安静得窒息的宿舍,泡了杯碧螺春,一个人跑到图书馆,没想到,在洗手间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楚净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每节课负责点名的学习委员顾妍妍,她每次点到自己的名字,都会刻意加重语调。楚净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一刻,终于明了。   和顾妍妍形影不离的李明娟阴测测地说:“除了脸,还有功夫啊!妍妍你太单纯,你不懂,男人就好这口,就喜欢这种外表高傲冷漠,在床上特会来事的贱人。尤其楚净这样的,谁知道被多少人包过!你看她身上,哪件衣服便宜?”   站在隔断间里,抚着梅姑亲手缝制的大衣,楚净气得牙齿都快咬断了。   “不会吧?她……真是干那个的?”   “校学生会那么严格的筛选,她凭什么过五关斩六将一路畅通无阻做了文艺部部长?”李明娟鼻孔重重“哼”了声,“她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周选很‘欣赏’她。还有诗歌朗诵比赛,辅导员凭什么连跟我们商量都不商量就挑了她?据我所知,事前她在辅导员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啧啧,孤男寡女,一个多小时,你说,他们干了什么?”   “砰!”   楚净一脚踹开隔间的门,洗手台补妆的两个女生顿时惨白了脸。   说人坏话固然痛快,被抓现行就太背了点。   依楚净的个性,自是懒得搭理这些宵小,但不拍死苍蝇就会被烦死,   “肮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没被选上只能说明自己舞技太烂!”   文艺部部长的竞争很激烈,李明娟即是败选者之一,她芭蕾跳得很炫,最后仍负于楚净。楚净肆无忌惮揭开她的伤口,明摆着要撕破脸。   李明娟脸憋得通红,苦于理亏在先,无法开口。   犀利的眸光扫到顾妍妍脸上,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似斯文秀气的一个女孩子,心眼儿竟如此之坏。   “诗歌朗诵比赛是文老师找的辅导员,点名要我参加。在办公室的不光我和辅导员,文老师也在。那么,你们是不是要污蔑文老师搞同性恋?”她翘起唇,讥笑,“普通话都说不准的人,有什么资格对诗歌朗诵指指点点?”   顾妍妍平翘舌不分,听了楚净犀利刻薄的言辞气得浑身哆嗦,越哆嗦话越说不囫囵,“你……你……不要太过分。”   楚净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了好几遍手。   出去前,不留情面讽刺,“以后说人坏话,记得挑个好地方。”   回到阅览室,气性未消,索性提了包离开。走到外面林荫大道,凉风一吹,眼泪险些被吹出来。   非常想给母亲打电话,又怕她听出端倪,知道自己过得不愉快,害她担心,犹疑两秒钟,手机重又塞回口袋。   漫无目的游走在空荡的校园,满腔憋闷并没被风吹散多少。   一路她都在思索李明娟的话,混账归混账,但她成功竞选上文艺部部长,一半归功于自己的舞技,另一半,可能真如李明娟所言,与学生会主席周选有关。她隐隐约约忆起,入学生会面试选拔那天,周选等一干人的目光确实有点异样。   那之前,她从没意识到容貌究竟给自己埋下了多少祸端。   从不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特殊,如果硬要想,无非是从小到大,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人夸她漂亮。母亲常对她露出骄傲的笑,女儿是她最得意的作品。笑过,又满眼惆怅。很多年以后的那天,她突然了悟母亲为何惆怅。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一栋楼前,抬眼一看,是图书馆最东边的一栋实验楼,因距离遥远,平时从未来过这里。据说这是全校最有钱的学院的实验楼,好奇心起,非常想进去看看。因此,尽管楼道竖着一块巨大醒目的“非本院学生禁止入内”的牌子,她瞟瞟四周无人,紧了紧包,迅速飞奔上楼。   大约周末,未来的栋梁之才们需要好好休息,楼里面空空无人,教室、实验室也都锁着。上到三楼,正对楼梯口的一间教室门开了一条缝,走过去,却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透过门缝,入目的是一个英挺峭拔的黑色背影。   “我再重复一遍,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我选谁都不会选她!你转告她,不要白费力气了!”   声音的主人歇斯底里冲手机吼,带着股子令人闻风丧胆的狠戾。   犹豫要不要快点离开以免惹祸上身时,那个伟岸的身影已经结束通话,转过身,英挺的五官因着余怒而些微扭曲,乌黑的眸子瞪视入侵者一般喷着怒火,狠狠瞪着她,薄唇紧抿,仿佛在竭力隐忍。   楚净被巨大的寒意逼的后退半步,张口欲辩,却磕磕巴巴:“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路过,路过。”   “没看到下面写着非本院学生禁止入内?”狭长的眸子半眯,卷卷的睫毛一翘一翘,话语冷冰冰的,宛如冰雨滴进河里。   楚净不怕死地想和他比比谁的睫毛更长,当然,不会蠢到说出来。   “没,没看见。”她睁着大眼,头摇得像拨浪鼓。   漂亮的眉峰重重打了结,清隽的五官阴沉如夜,“趁楼管没发现,速速离开!”   她木讷“噢”了声,却迟迟未挪动脚步,直到门重重合上,那道影子消失。   她知道这个人,陆行简——校园里的一个传说,只要他在的地方,就能听到关于他的八卦。据说,没等军训结束,他就成了学校最抢眼的明星,尤其在女生中间。据说他的军姿比教官还标准,还漂亮;据说,军训汇演那天,全校的女生倾巢而出,挤在操场观礼台看他;据说被他拒绝过或是甩过的女生能排成好几排……   当然,这一个又一个的据说,楚净都未看到,她亲眼所见的是上个星期的突发事件。那件事闹得挺大,有校领导说是这所百年学府建校以来最丢脸的一件事,上头动用了种种手段才压了下来没被媒体爆出来。   美院有个富家女,追求陆行简追得死去活来,是他众多追求者当中,最痴狂的一个。付出非但没有得到回应,反倒听说陆行简与外语学院的一位才女走得很近。女人,嫉妒心一起,多半会坏事。她怀着滔天的怒意,将外院才女约到了湖边,颐指气使强令其离陆行简远点。两人言语不合,竟动起手来。才女体质弱,一个没站稳,跌进了湖水中。   十月底的北方已经很冷了,弱女子跌入冷水,后果不堪想象。最要命的,两个人都不会游泳。   幸好,正在湖边打捞垃圾的环卫大叔反应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人救了上来。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两位女主角成了校BBS建立以来人气最高的话题人物。出事以后,有人劝陆行简去看看落水住院的女生,顺便劝导那个富家女,他反应及其冷淡,冷淡到让人心寒:“她们跟我有关系么?”凭此,他荣获了“薄情王子”的称号。陆陆续续的,有女生跟帖,声泪控诉陆行简种种令人发指的冷漠行径。   楚净哂笑,她非常理解陆行简,面对那么多无聊又无孔不入的莺莺燕燕,冷漠拒绝是唯一的正确解决方式。就如,她面对那些无聊的男生。   以前都是在人群中远远看见过他,今日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尚属首次。那么强大的低气压,几步之遥都令人窒息,不懂怎么还有女生愿意贴上去。   实验楼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林中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随心所欲延伸。楚净心喜:真是练琴的好去处。   第二天下午上完课她就抱着琴来到此处,小心轻放在石桌上,解开蓝印花布包裹的杉木琴,那是梅镇一位有名的老斫琴师耗时两年制作的,她非常珍惜。   坐下,手指触上琴弦,欲弹,不经意抬眸,意外看见前方不远处一棵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细看,还有腾腾浮起的烟雾,视线上挪,对上那双清透疏淡的眸子,心倏地一跳:又是他。   干笑:“不好意思,我没看见这里有人。那……你继续,我换个地方。”   他稍稍抬起下颌,狭长的眼眶微敛,锐利的碎光迸出,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   楚净动手包琴,那道长身玉立的黑色影子却突然转身,大步离开。   手上一滞,蹙蹙眉头,她索性不走了,纤长的手指在琴弦游走,琴音了了。   峭拔的黑色背影施施然穿梭林中,哒哒的步子仿佛在为琴曲打拍。   看着那团移动的黑,楚净突然觉到,人群中的孤独者,并不止她一个。她突然特想故意弹错一个音,看是否会得他顾。   两次邂逅,如一颗石子沉进湖中,荡起涟漪之后迅速销声匿迹。   楚净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很快就又有了交集。而且,场面是那样的剑拔弩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全新 算是补上更新吧   ☆、第七章   文学院有位姓甄的女老师开了一门女性主义与女性文学的课,楚净每节课必到。这位女老师长年在国外执教,今年才回到国内。   楚净非常喜欢这位甄老师,她不像其他在国外待久的人,鼻孔呼出来的气都带着股子“洋”味,张口不是纯正的美音就是高贵的伦敦腔。甄老师除了染上外国人高度严谨专业的治学态度,骨子里仍是地地道道的炎黄子孙。   “据《纽约时报》的一项调查显示,美国女性独身者超过已婚者,且逐年增多。这说明,女性对婚姻对性的自由独立意识越来越强烈,她们不再满足于……”   “抱歉打断一下,请问这位同学,难道女人不结婚就是追求自由追求独立?真是可笑!”   楚净的发言突然被人打断,超右侧靠墙的位置看了眼声源,呼吸一紧,竟是陆行简。放眼整个教室,只有他一个男生。   甄老师最喜欢看学生争论,她高兴地扶扶眼镜,请他这个今天教室里唯一一名男生继续说下去,她非常想听听男同胞的想法。   教室一片安静,大家都等着看好戏。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个校草,一个校花,绝对是一场世纪之争。   “婚姻是人类繁衍后代的必要条件,从来都不是枷锁,更没有扼杀女性的自由。默克尔也结过婚,而且不止一次。难道她不独立?仅凭一个女人不结婚就判定她独立,呵,简直幼稚,可笑之极。”他哂笑。   被那个“呵”字严重伤到,楚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嘴上却毫不示弱:“我并没有下这么武断的结论,请陆同学不要混淆视听。我只是说,相较于绝大多数选择婚姻的女性而言,不婚女性在面对生活面对未来选择时,明显更具有自主性和独立意识。”   “那只能说明这些女人自身有问题,是她们自己惧怕婚姻,或是没信心经营好一段婚姻。”   “你分明是胡乱猜测!”楚净狠狠瞪他一眼,手指牢牢抠着桌沿。   “是么?”陆行简淡定如初,扬扬眉,“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强词夺理么?”   “你……”楚净噎得脸通红。   陆行简心情好极了,一只手□□裤袋,另一只手闲闲敲着桌面,“女性主义者最容易走上极端,一走上极端就容易反对婚姻,反对家庭,呶,就像楚同学你。还有就是,纵欲和滥交。”他顿了下,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不过嘛,我相信,楚同学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整个教室的人都笑得脸部抽筋。   陆行简真的是……无耻!   楚净咬牙切齿瞪着他,眼神分明想杀、人!   上完这节课,原本人气就很旺的两个人,彻彻底底成了名人。   楚净就此恨上了陆行简。此后但凡听到他的消息,都要在心里从头到尾鄙视一圈。人群中只要远远看见他就立马转向,绕道。   但也有避不过去的时候,例如,校学生会比老和尚念经还让人烦的每周例会和时不时的聚餐。   “小楚,听说你和行简之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用不用找时间把他约出来,咱们吃个饭,聊聊?”   嘈杂的饭店包厢里,周选一双眯眯眼瞥了下邻桌的陆行简,又迅速落回楚净身上,肥爪故作随意挪向她轻按桌沿的手,眼瞅就要挨着了,白嫩的手突然端起饮料,他讪讪收回去。   灯光下,那只肥爪泛着油光,楚净想吐。一想到方才入座时被他拉了下手,恨不能立即拿消毒液彻彻底地清洗一遍。她是被这些人以有要事相商为名匡来的,哪有什么要事,无非是吃喝吹牛胡侃。   “小误会而已,哪里敢牢周主席大驾。”   周选是这一届的主席,开始楚净不理解他何德何能做这个主席,不久即听有心人告诉她,周主席有个特别厉害的爹,新校区正在建的超豪华图书馆就是他爹赞助的。   眼下,那位有心人就坐在她另一侧,是大三的一位马姓学姐,亲热地拍拍她,“楚净,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是存心跟选哥生分,没这样办事的啊。来,听姐的,敬选哥一杯!”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将高脚杯塞到楚净手中。   如果可以反悔,楚净死都不会跳那支《蝶恋花》。据说这位马学姐说,那晚看了楚净跳舞,周主席几晚都睡不着觉,做梦都是她的影子。   看着手里的酒杯,她紧蹙双眉。仰头,所有人都不怀好意望着自己。明明中间那么多双眼睛,她仍畅通无阻对上了那双幽深、似笑非笑的黑眸,好像在嘲弄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虫子咬了。   “我不会喝酒。” 晃晃酒杯,粉白的脸颊浮起淡笑,语气极轻,但拒绝的潜意思十里之外都能听懂。   周选脸色微变。   马学姐多精乖的人呐,亲昵搭上楚净的削肩膀,“不会可以学嘛,你看姐以前也……”   “你是谁姐啊?”楚净板起脸,缩肩,搭在其上的涂着妖艳指甲油的手自然脱落。   马学姐的脸登时跟抹了猪血一样。   周选眯起眼,“小楚,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就是——”楚净迅速冷下脸,端起酒杯泼他一脸,“恶心你的意思!”   *   清月挂在天上,幽幽吐着冷气。   楚净呵呵手,揉揉耳朵,她耳朵一向很脆弱,沾点凉风就痛。   刚刚,真是狠狠出了口恶气。周选明里暗里的骚扰,她受够了。那些人的虚伪,她恶心透了。想起那群人目瞪口呆的蠢样,心里头无比痛快。   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不少,周选报复怎么办?有点担心。   又一想,随便!   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摇上窗,看到饭店广场前一辆深灰色跑车开出了停车位。   楚净没费力气就认出了驾驶座陆行简那张完美的侧脸。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理那么阴暗。她恨恨想。   出租车停在校门前,她付了钱下车。   双脚甫一着地,看见那辆深灰色跑车沿着方才出租车的行迹朝学校东边开去,那里是一片贵族小区,据说,学校不少有钱人都在那里租房。   怎么跑车还没出租车快?她纳闷。   周选的报复来得迅猛异常,动作之快,超乎了她的想象。   次日一早,打开电脑,BBS炸了锅。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那些污秽不堪入目的字句,楚净气得浑身乱颤,嘴唇咬出血来。   那个帖子污蔑她勾引不成恼羞成怒才朝周选泼酒,详列了她平日在学生会的种种不检点,发帖者更以目击者的口吻说亲眼看到过她从一辆豪车上下来。   现在上午十点,发帖时间是八点,两个小时,帖子回复已经翻了十几页。   不论哪个时代,人言都是最尖利的一把武器。成本小,见效快,杀伤力巨大。往往,战无不胜。   临界点来临前,楚净果断点叉关了页面。这个时候跳出来澄清,只会引来更多脏水。   她选择冷静,等谣言不攻自破。   可是谣言如同汛期洪水,一波又一波,不退反涨。   那段时间,没有一个人愿同她说话,她无所谓,甚至宿舍那个处处针对她的女生神情倨傲对她说“你要真是干那个的,趁早从我们宿舍滚出去”,她都无动于衷。真正让她体味到悲哀的,是唯一一个和她打过些交道的同学李清,见了她都躲躲闪闪。   她突然醒悟,原来她怕的从来不是人言,亦不是误解和恶意中伤,而是孤独,无边的暗夜一般的孤独。   她把自己当成一尾鱼,天天泡游泳池里,温润的水紧贴肌肤,像母亲温热的手掌,抚平她所有的委屈。被温热的水包裹着,才觉着没有被世界抛弃。   天一天冷过一天,游泳馆尽管开着暖气,来游泳的学生越来越少。楚净几乎每天雷打不动来,偌大的女生区被她一个人霸占,心底浮生做女王的快感。   游着游着,右腿忽然抽筋,一阵痉挛,钻心的疼,像有人拿鱼骨使劲刮腿上的肉。   她咬着牙滑到泳道边,贴着池壁,手用力掰腿,可惜,下不去手,急得浑身冒汗。   腋下忽然伸来一双手,迅速将她拽出水面,托着腰肢将她放在池沿。   尚未看清是谁,腿上传来一下剧痛,她“啊”了一声,再动动腿,居然——不疼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擦擦额上分不清是水滴还是汗滴的液体,仰头,陆行简屈腿蹲在她正前方,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贴在她白皙的小腿上。   楚净体温迅速飙升,脸比熟透的虾还红。   陆行简大大方方移开手掌,几绺额发垂在上眼睑,卷卷的睫毛上翘,黑曜石般的眸中映出她湿漉漉的身形。   楚净张口,嗓子有点发紧,“谢谢。”   蹲着的男人猛地站起身,趁得异常挺拔高大,冷硬的面部线条弯起极小的弧度,声音清冷:“太廉价。”   “什么?”   楚净缓缓站起来,水水润润的黑眸尽显困惑。   笑的弧度更大了些,声音却没有回温:“我说,你的谢谢,太廉价。”   这次,不再给她追问的机会,他径自甩着长腿离开。   望着远去的颀长身影,楚净觉到内心深处深埋的泉眼开始喷发。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她:抓住他,抓住那个男人,就不会孤独了。   心头悸动一天强过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明媚的黄昏,在实验楼侧边的花墙下拦住他,无惧无畏地喊出:“我不介意你做我男朋友!”   就是这句话,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回响在无数个梦魇里。   陆行简挺拔的身姿一僵,雕琢精致的轮廓微微一怔,神情讶异,像是,没见过这么大胆这么厚脸皮的女生。   她迫不及待再度张口,暗暗握住拳头,胸口“砰砰”跳得厉害,都快掩住了她发颤的声音:“学校俗人太多了,整个学校,我觉得也就你,勉强能配上我。所以,我不介意你做我男朋友。”明明心虚胆怯得要死,张口,却带着十足的傲气。   陆行简一眼看穿她的虚张声势,凌厉的眸光上上下下扫遍她全身,最后,钉在她慌乱却故作镇定的脸上,迟迟不开口。   长时间对峙,楚净耐心一点点耗尽,后背全被汗水打湿。终于,面前的男人稍稍抬起下颌,对准她的盈盈水眸,唇边裂开一抹冷笑:“我介意。”   心脏顿时没了跳动,尽管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尽管一再告诉自己怎么都无所谓,可是,被这般清楚、明白、冷漠地拒绝,她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冰窟,又像铩羽的败将,瞬间,胆气尽失。   即便如此,她仍高傲抬起下颌,天光裂开一束,罩在她头顶,精致的脸颊闪着夺目的光,像高贵、不容侵犯的仙子。   “那就算喽。”   她翘翘嘴,轻描淡写的,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口气平常无异。   两手揣进大衣口袋,淡定地转身离开。   孰料,他突然伸手,从背后揽住她纤细的腰。惊呼声尚未脱口,身体就被他翻转过来,直撞上胸膛他。   看着吓得脸都发白的女人,陆行简开心不止一点点,一手将她揽得更紧,一手攫住她下巴,刻意逼近,热息喷薄在她粉嫩透明的脸上,看着她卷而浓密的睫毛簌簌震颤,指腹摩挲她水润的粉唇,“该夸你太自信,还是太嘴硬?”   “你……”   她欲辩,却被唇边的手指牢牢摁住,接着,看到他秀挺的鼻梁贴过来触到自己鼻尖,她惊恐地瞪圆眼睛。   “你不是很自信,怕了?”他笑着,□□她的唇,声音染了日后某些特定时候才会有的沙哑,“味道似乎很好。”说完,猛地低头,吻住她嫣红的唇。   像熟透的果子,又像蜜,那滋味,简直不能更甜,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极度惊慌过后,楚净渐渐回神,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她踮起脚尖,胆大又怯懦勾住他细长的脖颈,好让两人抱得更紧。   好久,他才放开她,唇贴在她耳畔,低喃:“比我想的还要好。”   她羞赧,情不自禁把脸深埋在他宽厚的胸膛。   那晚,他的大床上,她在他身下瑟瑟发抖,他燃着浓浓欲望的眸子看得她浑身起火。他进入时,声音沙哑,说:“在游泳池,我就尝尝,□□你的身体,是什么味道。”   接着,一个挺身,奋力进入……   她蹙眉,吃痛咬上他肩膀,双手死死抱住他劲瘦的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孤独了。   可惜,四年之后,现实甩了她一记又重又响的耳光。   她至今都能清晰忆起陆行简当时冷漠决绝满是憎恶的表情,都说薄唇的人薄情,那一刻,方知晓。   “楚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何苦纠缠不休呢?我跟你说过,最讨厌不知进退的女人。这四年我们确实很愉快,可是,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你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寂寞男女的你情我愿,你惧怕孤独,我陪你;你想要快乐,我给你。当然,当我需要你美妙的身体时,你也大方地随时奉送……”   四年,到底不过,黄粱一梦。原来在他心底,那不过一场寂寞男女之间的交易。   够了!她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那段不堪的过去。   奔向浴室,拿起花洒不停冲刷白天被陆行简碰到的地方,恨不得将有关他的一切记忆统统冲刷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全新章节   ☆、第八章   隔天,本想悄悄离开这个城市,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   “擅自离开组织可不是好同志。”   打开房门,卫冬阳双手抱臂挡在面前。   楚净吐吐舌头,“那被你逮了,打算如何处置?”   卫冬阳呵呵一笑,“几点的飞机?”   “晚上八点。”   抬腕看表,“五点,喏,还有三个小时,走,先吃饭。”说罢,也不问她的意见,提起包就走。   楚净只能跟上。   七点,准时抵达机场。   “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还有一个小时,等飞机挺无聊的,去书店转转?‘心之家’刚在这里开了一家分店,据说不错,我还没去过,陪我一块儿看看?”   一听书店,楚净来了兴致,“好啊。”   心之家是C市非常有名的新式书店,经营理念新,服务态度好,在实体书店不景气的如今却越做越大,开了好几家连锁分店,机场是最新的一家。   “欢迎光临。”   工作人员礼貌彬彬地奉上一杯热茶。这是心之家的规矩,不论消费与否,饮水都免费提供。   第一印象,满分。环顾,不大的空间里,书架、阅读区、咖啡区泾渭分明,毫无杂乱。环境布置得非常优雅小资,楚净想,来这里的旅客大约没有一个会吝惜买上一两本书。   新书区读者挤得满满的,楚净走到杂志区,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最新的一本金融杂志,封面上印着一位气宇轩昂的商界新秀。深灰色商务休闲西服,白色衬衫,高扬的下颌,英挺的眉眼,无一处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无需看,闭上眼都能凭空勾勒出那眉毛那眼睛那鼻梁,分毫不谬。曾经那般迷恋,现在多看一眼都是讽刺。   “哇,好帅!”   身边的小姑娘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   楚净笑笑,把书递给她。   转身,看到卫冬阳立在书架旁,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什么书这么入迷?”   卫冬阳翻到封面,是一本新出的小说《影子》,作者叫尘味。   “你也看她的书?”楚净讶异。   “怎么?”   “据我所知,正统文学界一直对她争议很大。”   尘味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作家,没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谁,生平履历,就连出版社的编辑都没见过她本人。只每隔几年,会有一本新书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毁誉参半。不喜欢尘味的人抨击她的故事散文不是散文,小说不像小说,平直无奇的故事,没有一丁点艺术价值。抨击诋毁的人群里,权威和正统居多。喜欢她的人则说,尘味的文字处处浸染着生活的气息,或糜烂,或绚烂,总而言之,她是在用心写尘世、写生活。   卫冬阳歪头,严肃状,“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旁门左道吗?”   楚净“噗”笑了。   他合上书,塞回书架,“她的文字,字里行间充斥着枯叶腐败的霉味,也萦绕着花蕾绽放的馨甜,荣枯往复,不就是人生嘛!”   楚净闻言,抽出那本书,翻开几页,“真的有这样深刻?”   “我只是谈一下我的体会,仁者见仁,你不必太在意。”卫冬阳状丝随意地说,“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尘味这个人,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经历,写得出如斯文字。曾经一度,我不停地上网搜索关于她的一切,可惜,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你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么强烈?”楚净不以为意,“我喜欢的作者和明星,我只看他们的作品就够了。比如,我也非常喜欢读尘味的书,但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我说了人跟人不一样,但是不能否认,大多数粉丝对自己的偶像抱有一种执念。” 卫冬阳展眉,“我很荣幸,能够跟你有共同的阅读爱好。”说完,看一眼腕表,“快到点了。”   飞机正点,楚净感慨运气真好。   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习惯性地塞上耳塞,打开电纸书。   人头攒动,机舱很快坐满。   隔着四排,同样的靠窗的位子,陆行简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前,接到唐灵经纪人白薇的电话,唐灵拍戏时从马背上掉下来摔伤了。   听见唐灵在那头哭得惨兮兮,心跳即刻漏了一拍。他立刻推掉了一周的日程,让人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在商务舱订满的情况,拧眉忍下了经济舱。   一个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在H市。   下了飞机,分公司经理恭恭敬敬请他上车。   楚净上了机场大巴,开向市区。   两个人,两个方向,一组永不相交的反向射线。   *   第二天清晨,楚净推开“私书房”的门,小唯京巴一样扑过来。   “楚姐,你可回来了!”   “啧啧,别这么肉麻,哈喇子都滴我衣服上了!”   楚净笑着拉开她。环视一圈书店,看见桌子上趴着几颗脑袋。   小唯给楚净倒了杯咖啡,“H大几个考研的学生,昨晚学校停电了,就来这儿复习。”   楚净尝了口,好苦。   自打私书房书店二十四小时营业以来,确有不少这样的情况。   “楚姐,我听说宋总近期有重大决定公布,真的假的?”小唯抱着她胳膊,满脑门都是问号。   楚净搁下杯子,斜眉,“什么重大决定?”   小唯搔搔脑袋,眉头锁得更深,“连你都不知道?”   楚净摇摇头,一无所知。   “那会是什么决定呢?咱们书店运营得很好,几家分店效益都不错,不要有什么变动才好。”小唯耷拉着脑袋,身形索寞。   楚净明白她心思,拍拍她脑袋,“放宽心,再怎么,他也不能撤了我这个店长吧?只要本店长在一天,就保你一天不失业。”   小唯这才稍稍宽心,叫了两个人开始清点新进的书目。   小唯是个孤儿,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各种脏货累活都做过,她像只流浪猫,辗转漂泊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工厂,最辛苦的时候,一个月换了三个厂子。直到有一天,私书房招聘营业员。   她心眼实,干活勤快不偷懒,脑子也活,楚净很赏识她。她也非常非常珍惜这份工作,正是由于这份还算体面待遇不错的工作,男友势利眼的母亲暂时接受了她。因此,每一次书店任何的变动,她都担心自己的饭碗是否端得牢。   楚净脚步放得很轻,桌上圆滚滚的脑袋仍一个个直了起来。一张张迷糊却显朝气的脸,愣然凝视着她。   “早!”她冲他们微笑。   这一笑,将神游状态下的他们唤醒,“楚姐早!”   私书房中心花园店的美女店长楚净,在学生和文青群体中是个非常有名的名人。   进了二楼办公室,泡了杯茶,清香四溢。楚净坐下来,翻看这几天的营业额。忽然想起小唯的话,急忙掏出手机,翻出宋之宜的名字,犹豫两秒钟,又将手机扔到一边。   傍晚,去幼儿园接宝宝。   离放学还有一会儿,小孙老师请她到办公室,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孙老师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定,半晌不作声。   楚净直言,“孙老师,你有什么话请直说。”   小孙老师搓搓手,“楚小姐,你知不知道宝宝跟同学打架了?”   “打架?”楚净非常惊讶。   “看来我猜的没错,他果然没告诉你。”   “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他和我班上两个小孩儿打架。那俩小孩儿都跑来跟我告状,可是宝宝却一个字都没说。问他是不是跟小朋友打架了,他点点头。问他为什么,有没有伤到哪里,他一个字也不说。”小孙老师顿了顿,继续道,“楚小姐,你想想,小孩子跟人打架,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告诉老师和家长,宝宝这个样子,我真挺担心,我……”   楚净蜷了蜷手指,“孙老师,你继续说。”   “我说了你别在意,我是为宝宝好。”看楚净一眼,“我觉得你应该带他去看医生。”   放学,楚净接过宝宝的小书包,弯腰抱他。   小家伙有点不自在,小身板僵了僵,但是很快就抬起小胳膊环住妈妈的脖子,头埋在她颈窝。如果楚净稍稍低下眼睛,就会看见,宝宝细嫩的脸颊浮着甜甜的笑。   晚上给他洗澡,发现他胳膊上有一小块淤青,大约是昨天打架留下的。   楚净没有问他,问了也不会说。   有一次,洛洛回家了,只剩楚净母子二人,楚净在书房写东西,宝宝在客厅玩耍。楚净告诉他,肚子饿了就来书房叫妈妈。   楚净写起东西一向很投入,写了删,删了写,修修改改,终于满意了,揉揉眼,向外一眺,天都黑了。   宝宝还没吃饭!   她光着脚急喘喘跑到客厅,宝宝靠着沙发脚睡着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眉头轻轻皱着,可怜兮兮的,像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楚净怀疑,她自私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到底对还是错?   睡觉时,楚净特地把宝宝抱到自己房间睡,给他念故事,问他幼儿园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有没有跟小朋友闹矛盾。   宝宝多半时候都只在听,不说话。偶尔开口,楚净开心的不得了。她注意到,宝宝只是不爱说话,可是她说话的时候,他又大又黑的眸子一直亮晶晶的,明显,都听进去了。   不多时,小家伙睡着了。   楚净拉拉被单,把他裹严实。   “据我观察,这孩子有点自闭倾向,如果不及时疏导,恐怕……”   小孙老师的话像枚重磅炸弹,突兀地炸响在寂静的夜里。   她自私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无法让他身心皆健健康康成长。   楚净轻柔地摩挲他的小脸,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唐灵背部软组织擦伤,哼哼唧唧趴在医院床上。   看到风尘仆仆的陆行简突然出现在病房,她眼一酸,不顾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猫一样扑入他怀中,泪如雨下,涕泗滂沱。   怕牵动伤口,陆行简轻轻捧起她的脸,刮刮她通红的小鼻子,柔声道:“羞不羞,这么大姑娘了,还哭。”   “我疼。”唐灵扁着嘴,带着重重的哭腔。   陆行简沉下脸,冷冷睇了医生一眼。   那眼神犹如刀子,逼得医生后退一步。   白薇赶忙解释:“医生已经尽力了,从马上摔下来,哪有不疼的道理?止疼药不能乱用,忍几天就好了。”   说完,很有眼力劲的拉着医生迅速消失。   唐灵是谁,陆行简的心头肉啊!伺候不好她,痛了痒了,他可是会要人命的。   “不是说最后一场马戏要用替身,怎么亲自上场了?”   心疼归心疼,该责备的,还是要责备,不然不长记性。   唐灵撅嘴,“我不是想发挥一下敬业精神嘛。”   “你呀!”陆行简轻弾了下她脑门,“你就不能安分点,让我省点心?”   “就不让你省心!”她鼓着腮帮子,“你一省心就该去找狐狸精了,我才不让你如愿!”   陆行简一边把削好的苹果塞她手里,一边好笑地问:“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狐狸精?”   “上上周的小报,那个骚狐狸都挂你身上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陆行简细细回想,似乎是有那么回事,不过是一个宴会,有个小明星还是小模特,非要跟他套近乎,喝多了站不稳,摇摇晃晃的,他不过出于礼貌扶了扶她,不想却被狗仔队拍了下来。   陆行简解释了半天,唐灵才不计较。   这夜,唐灵睡得很不安稳,背部一碰着床就痛得直哼哼。   陆行简一整晚不眠不休,一会儿对着电脑工作,一会儿给她盖被子、喂水、翻身。不知不觉的,天际已露出鱼肚白。   白薇提着早点进来时,陆行简正端着水喂唐灵吃药。   “陆总,我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挺干净的,你一晚上没休息了,去休息休息吧。”   吃过早餐,白薇劝陆行简去休息。   他一晚没睡,唐灵心疼,也跟着劝。   “好。”陆行简看了眼白薇,顺手揉揉唐灵脑袋,宠溺地说,“那你乖乖吃药,不许嫌药苦不吃。”   她甜甜点头。   陆行简走到医院门口,白薇追上来。   “我带你去酒店。”   陆行简不做理会,仍一个劲向前走。   “陆总!”秦助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酒店订好了。”   陆行简颔首,示意他将车子开过来。   “你什么意思?”白薇咬牙,怒视陆行简。   陆行简不耐地抿了抿唇,一张口就刺痛到人心底:“厌恶你的意思!”   “你……”   “你最好安安分分,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陆行简极为冷漠地看她一眼,威慑意味十足。   秦助理将车开过来,他迈开长腿上了车。   白薇死咬着唇,瞪着开走的车子,手指快要捏断了。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中午。   洗漱完,换上秦助理带来的新衣服,一夜的疲劳一扫而空。   “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吃过午餐,喝了杯咖啡,陆行简打开窗子,阳光涌进来。   “谈妥了,但那边宋总的意思,正式签协议之前,希望亲自见你一面。”   “这个自然。”陆行简点了支烟,一副敬业大BOSS的口吻,“说说你了解的大体情况。”   “大体情况与宋先生说的差不多,私书房目前四家分店,每家效益都不错,特别是中心花园店,一家的效益差不多是其他三家加起来的总和。”   陆行简弹了弹烟灰,“这个店有什么特殊?”   “跟店长有很大关系。”秦助理看他一眼,“这个店长是搞文艺的,才识不凡。接任店长以来,在店内举办过多场文艺活动,在H市文艺圈打响了名气。现在,不少搞文艺的到H市来,都会把中心花园店作为活动首选地。”   “这么说,咱们捡到宝了。”他志得意满地眯眯眼,问,“对了,男的女的?”   秦助理从文件夹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他,音速放缓,“这就是中心花园店的店长。”   不经意瞥了一眼,陆行简脸色大变。   秦助理观察他神色,斟酌道:“陆总,据宋先生的秘书透露,宋先生一直在追求楚小姐,两人处得也不错,不排除楚小姐和他一起出国这个可能。”   陆行简黑着脸,重新点燃一支烟。   秦助理见状没再说什么,悄悄离开。   *   唐灵的伤看似凶险,实无大碍。医生检查了几遍,得出如上结论。   陆行简放了心,亲自致电唐凡,让他转告唐家二老,请他们放心,不用赶过来了,等过几天伤势稳定下来就把唐灵转回C市医院。   养病是一件极度无聊的事,唐灵每天趴病床趴得都要发霉了。幸好,有陆行简陪着,可是俩人常常聊不到一块儿。陆行简觉得唐灵是个幻想狂,唐灵嫌弃他五行缺心,完全不懂生活。   陆行简一笑置之,不做反驳。   “听说王一拉的还有别家赞助,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要参演?”   好不容易,想起他们之间还有这个共同参与的电影,她撂了iPad,支着脑袋看他。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显示屏,修长的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下飞舞,英俊的五官像一尊完美的雕像牢牢吸引她的目光。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才是最帅的,唐灵一直这么认为。她喜欢盯着他英挺的侧脸一动不动看上半天,贪恋他修竹般的手指捏在她脸上掀起的温泉一样的热度。她无比庆幸,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闪着金光的男人,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陆行简停下工作,喝口水,回答她的问题:“还用得着我说?白羽那张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个不停,老早就泄密了。你就这么想接这个电影?”   “当然!”她非常笃定。   出道以来,唐灵接的清一色都是现代戏,且以富家千金角色居多。有影评人说她戏路太窄,即使有清纯靓丽的外表,也恐难在强手如林、美女如云的影视圈走长远。这一番论调把唐大小姐气得够呛,她卯足了劲要接一个有分量的古装戏,且要彻底颠覆以往的形象,让那些有眼无珠的蠢材就此闭嘴。   当然,没说明之前,陆行简自然不懂她这点小心思,他也不需要懂,因为,只要她张口,他就会给。   唐灵很满足,但偶尔的,也会有一点点小失落,他只会问她想要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修 加一点点内容。。坑死爹的网 !!   ☆、第十章   卫冬阳电话打来时,楚净正给宝宝量体温。   入秋以来,天变得特别快,一场秋雨一场寒。   宝宝抵抗力弱,早上出门吹了凉风,晚上回来就发烧了。喉痛、鼻塞,小家伙难受得都快哭了。   楚净心疼,请了假照顾他。   卫冬阳沉痛地告诉她,他看到今天的报纸,尘味去世了,   楚净拿着手机晃了晃,没有说话。   那头短暂的沉寂之后,卫冬阳沙沙的声音和着电流声传来,“我本以为今生有缘能和她见上一面,却不想……唉,真是天意弄人。”   楚净无声笑笑,“人生的遗憾很多。”   卫冬阳又问:“尘味有女儿,你知道么?”那条讣告就是尘味女儿发的。   “不知道。”   卫冬阳沉默片刻,换了话题。   宝宝突然抬起小胳膊够桌上的杯子,楚净赶忙结束通话,端起杯子喂他喝水。   小家伙脸烧得通红,咕咚喝了两口水,乖乖躺下。   洛洛拿了药进来。   药太苦,宝宝眉头拧了好几个结,脸憋得通红,却不吭一声。   楚净心疼,早早倒了水,待他吃完药,立刻将茶杯送到嘴边。   “这些制药厂都有病啊,小孩子的药做那么苦干什么!”洛洛义愤填膺控诉不良药商。   楚净切了水果拿给她吃,强忍着没笑出声。看着成袋的药,忽然想起小孙老师的话,犹犹豫豫对洛洛说:“宝宝都四岁了,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要不然,我们……”   “是不是哪个舌头长命短的又说什么了?”洛洛刷然变脸,这严重触到了她的底限,和她那几十年如一日护短的母亲一样,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说宝宝有心理缺陷。一拍沙发,咬牙切齿,“咱们孩子健康得很,谁说这话,让她自个儿先去查查精神科!”   又来了,楚净扶额。一谈及这个话题,洛洛就炸毛。   楚净很早就察觉宝宝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不大一样,起初归因于太小,可是渐渐长大,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说给洛洛听,洛洛不以为意,说有的小孩子话多,有的自然就话少,还劝她不要胡思乱想。   再往后,一提这事,洛洛就急眼。   晚上,给宝宝喂完药,楚净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十分难看。   “出什么事了?”   看她急急穿外套,洛洛非常担心。   “有个刚来的店员和顾客闹了点矛盾,我去处理一下。”   夜幕沉沉,小雨如丝,楚净打了个冷颤。   出了小区,拦下一辆出租车。   天气不好,路上出奇的不堵。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停在郊区一家非常隐秘的会所前。   司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眼楚净。   楚净恍如未见,望了眼前方那所并不起眼的房子,闭闭眼,挺了挺腰板,直直走进去。   意料之中,没走几步,潜于暗处的保安悉数横在了她面前,态度蛮横。   楚净不恼,凤眼微眯,唇角明明挂着笑,一张口,声音却挟着冰渣,“不知道宋之宜宋总,入不入得你们莫总的眼?”   领队的非常精明,眼前的女人一看就是有来头的,这模样这身段,妈的,跟她一比,那个号称头牌的什么什么公主,算屁啊!又打出宋之宜的名号,轻易怠慢不得。   “您是宋总的?”   “女朋友。”   楚净妆容精致的脸颊覆着一层霜,灯光映衬下,宛如高贵不可侵犯的上古女仙。   保安立刻放行,老板好朋友的女人,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得罪!   对不住了,宋之宜。楚净在心里默默说。   走进奢华的大厅,脚步一滞,几号包厢来着?半个小时前,小唯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话音也断断续续,这会子,她真有点记不准几号包厢了。   “30——”   她刚想起来,却听有人喊——   “楚小姐?!”   声音既疑问,又肯定。   楚净回头,不由一愣。   “真是你!”   对于这次不期而遇,秦助理显得很高兴。   而楚净却不知此刻该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助理把她拉到一边,避开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   “来找一个朋友,她遇到了点麻烦。你呢,怎么来H市了?”   问完方觉自个儿太白痴,尴尬一笑。这不明摆着的,还用问嘛。   秦助理体察入微,没有正面回答,一笑了之,问:“你朋友在几号包间?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她大喜,立刻报出包厢号。有他出面,麻烦就好解决太多了。   秦助理皱了下眉,面露古怪。   不会……那么巧吧?楚净脊背生出凛凛寒意。   五分钟后,秦助理带着快吓傻了的小唯下楼。   “楚姐……”   惊吓过度的小唯见到楚净终于回了魂,握住她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楚净扫了一眼,确定那个人没出现,暗自松了口气,拍拍小唯的脸,柔声安慰,“好啦,没事了。”对秦助理说了声谢谢,牵着小唯离开。   踏入夜色,吹了吹风,小唯平静了下来,悔恨和自责赶跑了惊吓。   她是被以前在一起打过工的姐妹骗来的,电话里那女人自称喝醉了走不了,请她来接。到这儿才知道,原来那女人欠了老板钱,妄图多拉几个女孩儿抵债,她晕晕乎乎被人带到包间才明白自己被卖了。客人要她陪酒,她不会喝,死也不从,酒洒在了其中一人衣服上,那人吓唬她,要么赔三万块钱,要么陪他一夜。见势不妙,她急中生智跑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争分夺秒给楚净打了电话。   楚净搂住她肩膀,安慰,“别自责了,就当是个教训吧。”   小唯脑袋渐渐活络起来,“楚姐,刚才那个秦助理,你认识?”   楚净放慢了脚步,“我以前,在他们公司实习过。”   “噢,原来如此。幸亏你遇见他了,不然我就……”到底是个小姑娘,说起来仍心有余悸。   一辆出租车驶来,楚净正欲伸手,身侧驶来一辆车子稳稳停在身边。   “楚小姐。”   车窗打开,秦助理微笑着探出头,打开后车门。   楚净愣了两秒,确认那人不在车上,才上去。   小唯住的近,先送的她,楚净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洛洛还没睡,宝宝也醒着。   她十分愧疚,赶紧打发洛洛去睡觉,拿体温表给宝宝量体温。欣慰的,烧已经退了。   小东西搂着妈妈很快睡着了,楚净却辗转反侧,仿佛被丢进漩涡中心,整个人被卷来卷去,脑袋胀痛。再见秦助理,带来的震动绝对不亚于十二级台风。   以前,她从未想过陆行简知道她生下宝宝会有什么反应,可是,现在,看着这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她差不多可以百分百确定,他一定会用惯有的、高傲又冷漠的语调冷冰冰地讽刺她:“不自量力。”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苦因一己之私拖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陈年岁月融进夜色里,一寸寸一缕缕侵入五内。   那天,楚净急匆匆跑进游泳馆。入目皆是只穿一条裤衩的健硕的男性躯体,脸一红,垂了头只管走,像一头蒙上了眼睛的小鹿,到处乱撞。   正走着,忽然被人捉住肩膀,下巴被恶意攫住。   陆行简头发湿答答的往下滴水,性感的小麦色肌肤沾着水汽,狭长幽深的眸子半眯,性感的薄唇微微抿着。   楚净接收到了一点点危险的信号,小心翼翼后退半步,却被他霸道地拉至胸前,接着,高大的身躯逼近,她整个人被牢牢圈住。   他俯身,火热的唇猛地含住她小巧白皙的耳垂。   毕竟是公众场合,一大波好事者起哄,楚净满脸通红,试着推开他却推不动。   他故意使坏,舔她耳垂,她抖了个激灵,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别、别这样。”   “知道错了么?”他恶意地朝她耳朵吹口气。   斜眼瞥了眼四周,楚净有点委屈,我又没看他们!不过她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和他辩解,她仰脸,眨眨眼,软着嗓音撒娇:“我打你电话没人接。”   他站直了,挑挑眉,“到外面等我,不要抬头!”   她忍着没笑出来,一转身,低头跑开了。   陆行简从游泳馆出来,楚净尚未打好腹稿,等下,如何说?他会同意吗?   突然,腰间多了一双大掌,接着,他俯身,近乎恶意地亲吮她嫩滑如水豆腐的脸颊,漆黑的眸子蕴满促狭的笑,“想什么呢?”   楚净虽习惯事事顺着他,却不能由他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轻薄挑逗。   掰开他手指,灵巧地挣脱。怕他不满意,又小猫乞怜般抱住他胳膊,“回去,有事跟你说。”   接着,不管他愿不愿意,拉起他匆匆跑出学校。   回到公寓,楚净女侍般优雅地弯腰,从鞋柜拿出拖鞋给他换上。泡了茶,去浴间取了干净的吸水毛巾为他擦头发。   陆行简坦然接受,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那么顺理成章,就犹如日头东升西落,水往低处流。   他靠着沙发,姿态放松,微闭眼睛。   楚净立在他面前,动作非常温柔。   她只顾想心事,全然未觉面前的男人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等她察觉不对劲时,人已经被他抱至膝上。   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燥热,她太了解他了,来不及多想,眼明手快夹起身后茶几上的一颗葡萄堵住他急不可耐伸来的唇。   “我话还没说呢!”她嘟起嘴。   这个时候敢阻止他,真的是大胆!   “说!”他瞪着她,凶狠地咬开葡萄。   她慌得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说:“我们班李清学费还没交,我想问你借点钱,帮她把学费交了。”   他眼神一沉,她又说:“我找到兼职了,书店营业员,等发工资了,立刻还你!”   陆行简连皮带肉咽下葡萄,“她找你借钱了?”   她摇摇头。   “你确定我会给你?”语气带了几丝玩味。   微愣。的确,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之间,从不牵扯金钱,即使她上周逛街丢了钱包,损失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也没开口求他,而是各处找兼职。   他又问:“就算我给你,你确定她乐意接受?”   她蹙眉,“为什么不乐意?”   “那好!”他严肃的,“我们打个赌,如果她收下了你的钱,一周之内,你可以任意使唤我。反之,你输了,也要任我使唤,如何?”   “好!”   她勇敢应战。   李清愁学费快愁疯了,怎么可能拒绝!   第二天,她拿着陆行简给的卡悻悻而回。   陆行简端坐沙发看报,观她一脸阴郁,心下了然。面上仍不动声色,待她走近,一把扯进怀里。   “是不是要给我做一周奴隶了,嗯?”   楚净尚未从被李清激起的巨大怒意和寒意中恢复,木木的,任他揉捏她的脸。   “为什么,她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助?”她低喃。   陆行简捧起她下巴,不留情面地说:“因为你不自量力!你和她关系很好?还是,你是慈善家,钱多得花不玩?你自己的生活费都没着落,却借钱给别人交学费,你当自己是菩萨?就算你是菩萨,还有很多很多人不信菩萨!”   “全班只剩她一个人没交学费,我是看她可怜,想帮她。她不接受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讲那么难听的话……”她很委屈。   “收起你这副伪善的面孔吧,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更不稀罕你出卖色相换来的钱!”李清的话犹如毒箭,扎进她心脏。   “所以,以后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了。”   陆行简摩挲她的唇,低头,细密的吻雨点般落下……   “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   那以后,他时常用这句话来敲打她。两年后,也是以这句话折断她最后一点奢念。   *   睡熟的宝宝翻了个身,肉嘟嘟的小手不自觉地抱住妈妈。   不!拉着他肉肉的小手,楚净告诉自己,她绝不是自不量力,她一定可以照顾好她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各种球 眼巴巴望着泥萌(;_;)      ☆、第十一章   大早上,楚净刚到办公室,宋之宜就兴师问罪。   “听说我女朋友昨天晚上去老莫那儿了?”   楚净“噌”地举着电话坐直,讪笑两声,“我是出于无奈,只好搬来宋总您这尊大仙,不然震不住小鬼呀!”   “哈哈!”宋之宜大笑,“你这个机灵鬼,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笑够了,话锋陡然一转,“晚上有空没?我约了一个人谈事,一起吃个饭。”   如果只是吃顿饭的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下班时,在小唯暧昧的目光中,楚净泰然自若坐上了宋之宜的车。   她穿着一件复古灰白格子棉布裙,脚踏一字扣小牛皮鞋,如墨青丝散了一肩,赏心悦目。   宋之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中放出激赏的光。   “财务报表和年度工作计划带了没有?”   “老板下令,岂敢不尊?” 楚净拿出包里装的文件夹,疑惑地问,“带这些做什么?”   宋之宜看看她,“等下要谈的内容,跟这个有关。”   她皱眉,谈什么事需要这些东西?   吃饭的地点是他们常来的一家临湖的中式餐厅,环境清幽,菜做得也地道。   踏进饭店门口,夕阳的余晖斜斜印在宋之宜脸上,他眉眼低垂,眼睑投下一道阴影。许是错觉,楚净觉得,此刻的宋之宜说不出的落寞,好像孩童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宋之宜订了他们常去的兰竹包间,古色古香,推开雕花的木窗即可看见滴翠的湖水。   坐了不到五分钟,有人敲门。   服务员礼貌微笑,带进两位客人。   彼时,天边最后一抹光线顺着敞开的门涌进来,无声的潮水般迅速挤占了整个包间,楚净只觉视线模糊,呼吸骤停,倘若不是椅子的支撑,恐怕已狠狠摔在地板上。   “陆总!”宋之宜迎上去。   楚净后知后觉,扶着黄梨木桌沿,慢吞吞站起来,表情相当僵硬。   与宋之宜握手的那人并未看她,倒是其身后的秦助理对她礼貌地笑笑。   “陆总,这是我们‘私书房’最出色的店长——市中心花园店的店长楚净。”   双方落座,宋之宜向陆行简介绍楚净。   察觉对座两双视线射向自己,楚净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陆行简略颔首,“幸会。”声如五月雨花打在竹叶上,客气,冷漠,仿佛不认识她。   叶尖上一滴水低落的功夫,楚净迅速收拾好心情以及表情,对待顾客的、完美无懈可击的微笑,“幸会。”   陆行简敛了敛眸子,上下打量过她之后,视线重又落回宋之宜身上,“宋总,可以切入正题了。”   楚净心头的疑窦堆积到极点,垂询的目光望向宋之宜。   宋之宜解释,“我要把书店转让给陆总。”   “什么?!”楚净脸色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为什么?”她无法相信,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个爱书如命的人,竟然会抛掉亲创下的事业!   “等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他低着头,仿佛没有勇气抬起来。   陆行简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怎么,楚店长难道不知道宋总的决定,亦或是,对这个决定有异议?”   “我……”楚净察觉到失态,书店是宋之宜的,卖掉也是他的自由,作为一个员工,她无权干涉。   宋之宜解释:“是我没处理好,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员工知道我做这个决定,陆总勿怪。”   今楚净觉着脑袋要炸掉了,完全不知道解下来他们谈了什么。   *   送楚净回去的路上,宋之宜斟酌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怪不怪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   路两旁的灯好像一朵朵绽开的莲,恣意妖娆在旖旎夜色里。楚净被莲灯映着,宋之宜看不到她脸上一丝喜怒。   “书店本来就是你的,你做什么决定都是理所应当,哪里轮到我责怪。”   宋之宜面上瞬间裂开一条缝,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唇边绽开苦涩的笑,“我要移民国外了。”   楚净满目诧异,知道他的父母和姐姐都在国外,也猜到他迟早要出去,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我父母在那边多年,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不大愿意折腾了。我姐姐嫁过去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更不会回来。上个月我父亲突发急症住院,差一点就……我母亲心有余悸,强令我尽快办理移民手续,和他们团聚。”   他摇下车窗,沾着凉意的风挤进车内,灯影为他瘦削的面颊染上几撇昏暗。   “我真的不舍得,不舍得卖掉书店,它就像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看着书店从只有一间门面房一个营业员,一步步走到今天,却要亲手把它卖掉,无异于割肉啊!”   沉默半晌,楚净说:“你还记得你面试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你说,人生的际遇一千种一万种,不论哪种,都是上苍为我们精心准备的,不要害怕,不要彷徨,走到尽头,你会发现,云山高渺,鸟语花香。”   宋之宜展眉,愁容退却几分,“你还记着?”   “当然记得。”楚净转过脸,看他,眼里晶晶亮,“现在,我重新把这话送给你。”   他动容,伸手,想握住她的,却在看见她清凉眼神的一瞬,转向,落在她肩上。   “谢谢。”   一路无话。   她下车时,他再也克制不住胸中的澎湃起伏,脱口而出:“楚净,给我一个机会,跟我走吧!”   天边一弯月,在泼墨状的夜色里白得近乎惨淡。惨淡的月色里,楚净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没有看时间,也没有开灯,楚净就这么干瞪着大眼睛,静静看着无边的黑暗。   身侧,宝宝趴在她臂弯里,不时砸吧砸吧小嘴,翻个身。   生病这几天,小东西特别黏她,晚上一定有她抱着才能睡着。   可是今晚,楚净却有点不敢看他的脸。   *   饭局散后,秦助理驾车送陆行简回酒店。   “那个店业绩不错,如果真如宋之宜所言,其他三家分店效益虽不如这家,但也有一半,那我们就捡到便宜了。”   陆行简一手弹掉烟灰,一手翻开摊在膝上的文件夹。   秦助理点头,看时间不早,提醒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送唐小姐回C市。   陆行简却说让他代劳,自己现在还不能离开。   秦助理点头,照办。   很快,陆行简接到唐灵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说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卦?”   她愤恨不已,竟敢放她鸽子!   对于她的火爆性格,他早习以为常,耐着性子解释,那头却“啪”地挂了电话。   挂了也好,真让他说出个理由来,怕真说不出来。唐灵受伤,作为未婚夫,他没有理由也说不过去不亲自送她回去,可是这一次,他就是不想离开。   低头,目光落到那本铜版纸印制的册子,掀开,第一页是私书房全体员工的合影,毫不费力地寻到了那个女人,不论什么地方,她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私、书、房。”他轻喃,褪去凌厉、冷硬,英俊的五官平添几许温和,几许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   多年以前,唔,到底有多少年呢?他记不清了。那时候,那个女人霸占他的超大超薄的液晶电脑熬夜看完一部无聊的肥皂剧,哦不,她义正言辞纠正他,就算肥皂剧,这也是一部有营养的有价值的肥皂剧!   看完天都亮了,她或是太激动了,光着脚,顶着重重的眼袋兴奋跑进房间,鱼儿一样钻进被窝,冰凉的小手挠醒他,“我以后一定要开一家比女的书吧还漂亮还有格调的书吧!卖各种我喜欢看的书,还有茶饮、点心!”   扰人好眠,这是不可饶恕的。他黑着一张脸,气恼地掀开她烦人的小爪,翻个身继续睡,没揪着她吼一顿已经格外开恩了。   哪知她并不知足,蹬鼻子上脸,扯开被子翻到他身上,微凉、柔软的唇触到他咽喉,鼻息喷薄,瞬间,体内有什么东西复苏了。   “认真点,我跟你谈理想呢!我讨厌那个女一的性格,可是喜欢她的工作,又浪漫又有品位,还有经济收入。高兴了就24小时不打烊,不高兴了随时关店门去旅行……”   觉是睡不下去了。他认命地叹息,正过身子,与趴在他身上的软糯香滑的身体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   那个身体的主人仍喋喋不休说着她的理想,她的计划,全然不察身下的男人已临近失控。   “唔……”   他终于忍无可忍封住她殷红的小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转让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楚净多日没见到宋之宜。   那晚,她明确拒绝。   “之宜,我要是能答应你,早就答应了,不至于别扭到今天。所以,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对现在的楚净来说,爱情是个奢侈品,她全部生活只剩她的儿子。   这天,她正和一支民谣乐队的经纪人商谈在书店举办演唱的具体事宜,忽然接到宋之宜秘书的电话,全体员工下午两点在总部会议室开会。   她惴惴不安,要来的,到底是来了。   下午,大家齐齐在会议室坐定,纷纷交头接耳,猜测会议内容。   宋之宜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到目前为止,除他之外,便只有秘书朱萸和楚净知道内情。眼下朱萸还没到,在座只有楚净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竭尽所能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气定神闲品咖啡,沉默又有些想笑地听着其他人的议论,颇有些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意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独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五分钟后,会议室的门打开,几十双视线齐刷刷射向门口,宋之宜身边的生面孔格外引人注目。   “好帅!新人吗?”   在座的女同事暗暗爆发出一声声赞叹,同时,疑惑地望向朱萸。   朱萸搔搔脑袋,挤挤眼睛,意思是,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只有楚净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陆行简一眼就望见了楚净,眉目低垂,青丝垂至雪白的颈间,唇瓣紧抿。他知道,此刻,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摸上去一定软得像棉花糖,细闻,还有馨香。   她一直垂着视线,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这让他有点细微的不舒服,仿佛一块儿小石子硌在心间。   入座,开场白之后,宋之宜介绍了陆行简。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宣布了转让私书房的消息。   举座皆讶然。宋之宜是个非常有善心的老板,为人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关心员工,私书房的员工待遇福利是H市最好的。员工们都觉得遇见这样的老板三生有幸,现在被告知要换老板了,如何不震惊。   “我马上要移居国外,书店必须找人接手,我挑来选去,只有陆总最合适,他比我更有才干,一定能让私书房更上一层楼。”看着又不舍的表情,宋之宜心头快慰许多,清清嗓子,“大家可能不了解陆总,但C市大名鼎鼎的‘心之家’书店一定听说过,甚至很多人去过,那正是陆总名下的产业,是陆总一手创办的。”   这回,楚净如何淡定不了了,猛地抬头,目光难以置信地掷向陆行简,仿佛从未认识这个人。他的视线恰好朝她望过来,四目相汇,宛如两条溪水终于冲破阻碍相接,融成一条。可那只是非常非常短暂的一瞬,比烟花最绚烂的一瞬还短暂,楚净率先抛下巨石截断了水流。   宋之宜请陆行简发言。他扬起嘴角,薄唇微启,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立如泉水叮咚从山涧泄出,“我知道,大家心头现在一定盘踞着一箩筐问号,我现在还不能一一解答,但有两个问题可以立刻解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狭长的眸子蕴满飞扬的笑,“ 一,今后私书房的运作包括人事,不会有任何改变;二,员工该享有的福利只会多,不会少。”稍微一顿,他挑挑眉角,帅气的脸上淌过一抹自信的光彩,“不知道这算不算一颗定心丸?”   先是一寂,接着不知谁开的头,整个会议室响起“哗哗”的掌声。   楚净慢了半拍,机械地跟着大伙儿鼓掌。   一点儿也不意外,在鼓惑人心方面,陆行简很有一套。   大多数时间他都沉默寡言,仿佛是下凡的先知,携了亘古洪荒、前尘今世的无数秘密,吐一个字都是泄露天机,故此缄口不言。可一旦开了口,一词一句,那缜密的逻辑,饶有风趣的谈吐,无不令人折服。   陆行简露面,也就意味着,宋之宜要离开了。   临行的前一天,他约楚净逛老街。   老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的吴国,吴国某位公子的府邸就在这条街的尽头。相传,这位公子主动请求远离国都,受封于此,避开了激烈的公室倾轧。据说他多才多艺,常带着娇妻美妾踏溪而歌,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如今,公子和他的如花美眷早化作烟尘,富丽堂皇的府邸也只剩一圈残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若能和吴公子一样恣意,此生便无憾了。”   吃过晚饭,两人来到竹溪旁,据说,这就是当年吴公子和妻妾常来游玩的那条小溪。凝视涓涓水流,宋之宜顿生感慨。   楚净撕开在一个手工作坊买的牛皮糖袋子,掰开一大块塞给他,“记住家乡的味道。”   宋之宜猛然握住她的小手,凝眸,认真的,带着书生绵柔的固执,“楚净,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这几年,他为她做的一点不少,为她提供尽情施展才华的平台,给她充分的自由,最大程度尊重她的意愿,到头来,他做这一切,却把她越推越远。   对上他初雪般纯净的双眸,楚净觉得,必须说实话了。   “不,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盈盈目光落在他清雅的脸上,手任由他握着,“我有一个孩子。”   不是说有孩子的女人就不配再拥有爱情,楚净只是觉得,宋之宜这样的人,值得拥有更好的爱情,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粹的爱情。而她,显然给不了,她对爱情的全部信仰,都被陆行简亲手埋葬了。   宋之宜蓦地松手。   新月初上,端端挂在溪边竹林上,溪水明一半暗一半。有名的H市八景之一“竹溪月照”,两人谁都没有心情欣赏。   *   乘着月色,宋之宜一路沉默将楚净送回去。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楚净没有急着下车,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支竹哨,“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推门下车,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楚净!”宋之宜也下了车。   暖黄的光里,两人默默凝视。楚净唇瓣静静凝成一朵笑,恍如雪水初融,顺着石缝,一滴滴,渗进宋之宜心底,骤然激开一朵莲。   他眼神带着股绝望的意味,犹如烈士行刑前的诀别,嘴唇不住嗫喏,猛然张臂抱住她,带着巨大而绝望的力道。   “再见,我爱你!”   *   陆行简走马上任没有举行高调的欢迎仪式,只把秘书朱萸叫到办公室了解一下日常运营。如他承诺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动。   楚净心绪难宁,眼睛一直牢牢盯着手边电话。新老板上任,几位店长说什么也躲不过去。电话终于打来,一听,傻了眼。   “你再说一遍?”   朱萸淡定重复,“楚姐,你没听错。陆总说,他回C市期间的所有日常工作全部由你处理,其他几个店也由你统管……哦,还说,如果有需要,他的办公室随时允许你使用……楚姐?喂,喂,你在听吗?”   “在听。”终于确定不是幻听,楚净胸腔被气泡塞满,简直无法呼吸。   “那么,楚姐,你看……”朱萸弱弱地问。   本以为新老板上任,就算不召集全体员工,最起码也要召集几个店长碰个头。哪知陆总听她汇报完日常工作就说要回C市一段,这期间的所有工作全部交给一个熟悉业务的人负责,稍作思考,他说,就让中心花园店的楚净楚店长来负责吧。   楚姐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犹豫了下,朱萸说,陆总,楚姐是非常优秀,可是她清闲惯了,最懒得管事,不同意怎么办?   是吗?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有点像搞恶作剧的坏男孩。他说,既然是优秀员工,就应该明白下级要服从上级,你告诉她,这期间她的工资可以双倍支付。   “那就按陆总说的办,我每天会去一趟总部处理事情。”楚净平静下来,口吻平和。   “好。”朱萸如蒙特赦,挂了电话,立刻向陆行简汇报。   楚净不解陆行简此举何意,可他是老板,她是员工,就必须服从。时过境迁,他早已不是那个外表冷漠、内里万般纵容她的男子。而她,亦不是那个抱住他胳膊就以为抱住了全世界的傻女。她需要工作,赚足够多的钱,给她的孩子最好的生活。   既然应下,就必须履行。楚净每天都按时去趟陆行简办公室,那里她并不陌生,以前宋之宜在的时候每个店长几乎每周都要例行汇报,她亲眼看着宋之宜处理各种订货、下单、打款等等,现在需要她自己做这些,不可避免的,生疏。幸好有朱萸,她跟在宋之宜身边多年,看得多了,处理这些业务早已驾轻就熟。   “多亏你了,朱萸,不然,我早焦头烂额了!”   又一天琐碎的工作结束,楚净请朱萸吃火锅。   “见外了不是!”顾不得擦掉嘴角的辣椒油,朱萸喝了一大口加冰的饮料,“嗞嗞”喊着过瘾,“楚姐,我看出来了,这位陆总对你相当重视,估计过不多久,你一定会升职,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楚净笑着白她一眼,白嫩的脸颊被火锅的腾腾热气抹了一层胭脂。   “楚姐,”朱萸突然将圆脑袋凑到她脸前,“我们都以为你会和宋总在一起,你们看起来那么般配,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整日跟在宋之宜脸前身后忙活,她早瞧出来宋总对楚净非同一般。   “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楚净学她,向前探头,刻意模仿她的声音,“我倒是看出来小东和你很般配。”   朱萸立刻羞红了脸,杏目含羞,娇嗔,“呀,楚姐,你……你坏死了!我跟你说正事,你却拿人家打趣!我、我不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   看文的小妖精们,快出来撒~⊙﹏⊙   ☆、第十三章   睡前,宝宝抱着枕头推开楚净房门。   他穿着灰白色睡衣,卷卷的睫毛扑扇扑扇,乌溜溜的眼珠闪着光辉,小脸蛋白瓷一般纯净,楚净被自家儿子帅到了,难怪小孙老师说幼儿园的老师见到宝宝就想亲。   “小东西,怎么还不睡?”   他不说话,径自爬到床上,钻进被窝,看着妈妈,眼睛瞪得圆圆。   “想跟妈妈一起睡?”   他点点小脑袋。   楚净露出喜悦的笑容,没有哪个母亲不享受孩子黏自己。   关了台灯,旋开光线暗弱的床头灯,把儿子搂进怀里,开始讲故事,讲她小时候,讲梅镇的各种小吃。   他专心致志听,眼珠一瞬不瞬,时不时还会笑笑。   “妈妈讲了这么久,你一句话都没说,很不公平诶!”楚净佯装叹息,循循善诱,“这样吧,你给妈妈讲讲你在幼儿园的事情好不好?”   宝宝转转眼珠,像是极认真地想了想,开口,声音脆脆的:“妙妙。”   妙妙?楚净脑筋飞快动了动,“女孩子?你同学?”   宝宝点点小脑袋。   “她怎么了?”   宝宝拧着小眉毛,像在思索什么重大难题,又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楚净不急,耐心等待。她上网查过一些资料,孩子越是不懂如何表达,做家长的越要有耐心引导。   “亲我。”他认真地说。   啊?楚净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弯弯嘴角,忍俊不禁。   “为什么亲你?”她侧支起头,一本正经问,“她说什么没有?”   “嗯……”宝宝郑重想了想,脑袋费力阻止语言,半天,“她说喜欢我。”   ……   楚净再憋不住,笑倒。   半夜,结束这一场安静的对话,宝宝枕着妈妈臂弯,乖乖睡觉。   楚净紧紧抱住他,前所未有的踏实。   二十七年的人生,她最不后悔的就是生下了他。   第二天一早,把洛洛和宝宝送上回梅镇的汽车,楚净才去上班。   到办公室,刚打开电脑,手机震了一下,莹润的手指划开屏幕,“一窝疯”QQ群炸了锅,都在讨论卫冬阳的词集。   这事她知道,卫冬阳打算印制词集。   年初有人提议他将这些年写的词印成册,留作纪念。他便在微博上征求粉丝意见,绝大部分粉丝都表示支持,一定会买。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去做。   消息一出,二次元的伙伴们纷纷响应,大家常常围在群里热烈讨论,建言献策。   虚拟世界往往比现实带给人们更多温暖,楚净觉得被王一和卫冬阳引上这条路是对的。当初,王一搞了一个原创大赛,她即兴写了首关于林逋的词,格律严谨,用词古雅。卫冬阳看了非常欣赏,亲自作曲,又请来圈内一位大神演唱,歌曲迅速走红。楚净自此在古风圈崭露头角,后经爱才的王一和卫冬阳力劝,走上了业余创作的道路。   没想到一个即兴的举动,为她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云山渺渺,碧水浩浩。   “扒皮,你这个画的是什么玩意,杀马特还是洗剪吹?真印出去还不坏了我一世英名?还是山鬼给我的小样靠谱。”   群里,卫处士突然扔出一行字。   扒皮是一流画手,被圈内好友和粉丝戏称“鬼才”,这个“鬼”不光是他画风善变,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鬼”。   “哟哟,老卫,我牙都酸了,追女人不是这么个追法,你在这里献殷勤是没有用的,你应该跑到人跟前儿大声表白懂不懂?!”   楚净一激灵,险些扔了手机。   很快有人跳出来吐槽。   萌萌的扫把仙:“老扒,别嚎了!你丫的恶管管你那张破嘴,山鬼说不定在呢,让人看见多不好啊!你这不把卫哥哥往死里坑么?!”   替天行道的老扒:“仙仙,你牙都没长齐你懂个锤子!我这是在帮你卫哥哥,追女孩要主动主动再主动!”   楚净逃也似退出了QQ.   上次演唱会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开两人玩笑,楚净起初觉得搞笑,不以为意,可是渐渐的,卫冬阳让她不安。   敏感如她,对待这种事情,只有一个办法——躲。   却常常,躲不过。   卫冬阳的电话短信几乎每天都照时照点,一次两次拒接可以谎称没听见、没带手机云云,一天如此,两天如此,时间长了,如何都搪塞不过去的。   心里有点憋屈,楚净幼稚地想,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躲?于是,手机第二次响起时,毫不犹豫接了。   “呃,刚到办公室,路上吵,没听见。”   每次他都不厌其烦地问一句刚怎么没接电话,每一次,她都闭着眼睛抚着额头将想好的借口说囫囵。   “老扒给我那个封面被我拍死了,实在太非主流了,太不符合我的风格。还是你画的阳光,明净,温暖人心。”   日前,卫冬阳说看了好几个画手的样稿都感觉都不大对,他认真详细说了他要的感觉,楚净揣摩着他的意思随手画了一个给他看,获得大赞。同样按照他说的感觉,扒皮却画成了杀马特。   “你可别这么说,让他听见,又该挖苦我了。他那张嘴,我可受不了。”   想起扒皮的油腔滑调,楚净不觉带了点情绪。   卫冬阳静了静,低笑,“你刚看到了,对不对?”   脸发烫,楚净懊恼。卫冬阳总是能在正经八百讨论工作的同时不着痕迹将话题推向尴尬。   “看到什么?我不知道啊。”她急急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说了,我要工作了。”   *   下午,去总部处理事情。   朱萸给她泡了杯咖啡,咖啡冒着白烟,杯沿浮着一圈密密的小泡泡,窗子漏着一条缝,阳光垫着脚尖跑进来。   多日阴雨,今天终于放晴,楚净近乎贪婪地频频望向窗外,和暖湛蓝的天空令人迷醉。她几乎克制不住想打断朱萸一板一眼的汇报,这么美的天气,实在不想听新款无纺布袋的加工商想加价,某批货某某出版社的某某书脱销了,某某作家畅销书被人举报抄袭……   好在,一陈述完毕,朱萸就撕开那具枯燥的壳跳出来,叽叽喳喳向她探讨怎样画眉才自然,粉饼如何挑选,BB和隔离到底哪个好……   楚净恢复了一点点精气神。   “呀!楚姐,我忘了,上个月的读者意见调查落小东车上了,等着,我给你拿去!”   楚净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丫头已火箭一样“嗖”地消失了。   办公室在28层,等电梯的功夫都够煮碗面了。楚净才不会让自己干耗着,她果断从这张和枷锁镣铐一个本质的转椅上起身,抱着杯子来到距离窗子最近的沙发。   午后暖阳晴和,窗台的白茶花幽幽送着香气,这阳光,这花香,简直就是催眠药。   无知无觉,楚净坐着就睡着了,头轻轻靠着沙发背,手里还捧着喝剩的勉强能盖住杯底的咖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阳光很暖,暖到身上都发烧了。中间朱萸进来,有隐隐的开门声。大约看她着实睡得甜,动了恻隐心,没咋咋呼呼叫醒她看意见调查。   声音很小,只一下,铺天盖地的困意卷土重来,楚净又沉沉睡着了。朦朦胧胧中,似乎嗅到了薄荷的味道。   这个午觉,睡得有点长,隐约似做了个梦,眼皮微微睁开,白光一照,梦中的情形全然忘却。   重又合上眼,耳朵觅到沙沙的写字声,朱萸还在。   “几点了?” 做梦比干活还累,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没有回音,办公室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楚净柔和均匀的鼻息。脑袋昏沉沉,又想睡过去了。   “四点。”   音沉如洪泉拍石。   楚净猛然睁眼。   窗幔遮得严严实实,吊灯也关着,光线黯淡,像特意营造出来的虚幻的梦境。而窗前那个伟岸的男人,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所有困意倦懒悉数剥落,楚净猛地坐直了,脑袋瞬间清醒,愕然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的,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大衣,扫一眼便知是法国某经典牌子的经典款,那个男人,从来只认这一个牌子的大衣。   惊慌失措掀了大衣跳起来,惊觉脚上未穿鞋子。血液上涌,脑袋嗡嗡响成一片。两颊的温度已然可以煮咖啡了,趁那个高大的影子走向窗边,她迅速、淡然穿好鞋。   窗幔“哧啦”一声被拉开,漫天白光无声跃入,内中浑然漂浮着千千万万絮丝。   楚净下意识遮了遮眼,浮光中,陆行简的轮廓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清隽的五官一如当年,裹着浓浓的寒意令她无法直视。   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是惯有的上位者俯视一切的眼神,如隐形的箭镞,“嗖嗖”射向她全身。目光悠悠在她身上逡巡,定位在她白皙透着丝丝红晕的脸上,挑挑眉,嘴角扯开一抹戏谑的弧度。   楚净半握拳头,全神戒备。   “速溶的。”嘲弄的目光落在茶几的马克杯上。   速溶的,呵,好想笑。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看到她喝速溶麦斯威尔,他眉头立刻皱了皱,端起杯子“哗”倒掉。   她满面讶然,观他一脸憎恶,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突突”跳,低眉垂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突然低低笑起来,长臂一伸,把她扯进怀里,重重吻她,“我不想被人说,我让我女人喝速溶咖啡。”伸手打开储物柜,满满的,几盒咖啡豆。   那天喝到了他亲手煮的咖啡,苦得她喝了一大杯水都没能盖过那股苦味,心头却甜得像吃了蜂蜜。   而今说这话,她真想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自知分寸。   “既然陆总回来,我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告辞。”她弯弯柳眉,拿起杯子,大大方方开门出去。   陆行简眉峰打了折,表情冷漠。他僵直站着,约莫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迈开长腿,走到沙发边。   拎起那件深灰色大衣,略一低头,清淡的茉莉香悠悠窜进鼻孔,眉峰倏然舒展开,薄唇翘起,一脸陶醉。   *   电梯下到一楼,楚净急不可耐向外冲,却与朱萸撞了个满怀。   “哎呦!”捂捂脑袋,“楚姐?”   楚净没好气的,“你去火星了?”   “我……嗨,别提了!”她拍拍意见簿,“小东那个没脑子的给忘家里了,又开车回去拿,路上堵车,呶,刚到!楚姐,你带回去看,还是……”   “都不用了,你亲自拿给陆总看吧!”   *   坐出租车到达城西汽车客运站,楚净勉强使自己接受了陆行简回来并且往后的日子里会经常出现在她生活里这个事实。   还差几分钟车才到站,她在候车室挑了块人少的地方坐下等,日暮的光懒洋洋照在身上。   宝宝突然戴着毡帽蹦到她面前,吓了她一跳,那眉眼,那鼻梁,活脱就是另一个陆行简。揉揉眼,才确定是自己的儿子。现在尚小,再长几年,真不知该以何心态面对他。   “妈妈!”   小孩子永远不懂大人的心思,回到母亲身边,他只顾高兴,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抱抱。   心头一热,楚净一把抱起他,亲亲他肉嘟嘟的小脸。每次从梅镇回来,小东西情绪总是很好。她禁不住想,要不要干脆搬回梅镇?   “累死我了!”洛洛气喘喘吁吁提着俩大包跑过来,重重往地上一扔,“小东西,跑那么快干嘛?害我追得气都没了!哼!”皱皱鼻子,“小没良心的,看见妈妈就不要小姨了,白疼你了!”   楚净挤挤眼,宝宝立刻朝洛洛摊开手。   洛洛拧开运动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吐吐舌头,“不抱!”   吃过晚饭,洛洛献宝似的把带回来的特产一样一样从包里掏出来。   “梅姑身体怎么样?”   楚净收拾了碗筷,系着围裙擦桌子。   洛洛剪开一包酱牛肉,撕了一大块儿塞她嘴里,“我妈身体好着呢,每天都跟镇上的一帮大妈跳舞,早晚准时准点,一天都不落下,还带着宝宝和丫丫去跳。要是再过几天,一准给你带回来个广场舞王子!”   楚净笑笑,“那小嫂子呢?药还有没,你走的急,忘了跟你说再去药房抓点。”   “好着呢,药还有。”砸吧砸吧嘴,翘着二郎腿,“要说我这嫂子真是命不好,生个孩子差点丢了命,孩子生下来倒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你是没见,丫丫都快成团子了,我嫂子脸上还是一点肉都揪不起来。”   “所以说,女人生孩子是拿命来生啊。”   “姐,”洛洛端坐好,一本正经的,“我妈说,你该给孩子找个父亲了。”   抹布掉进水盆,脏水溅到围裙上,楚净麻溜解开,嗔怪:“不是说了这个问题以后不做讨论吗?怎么又忘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我妈是对的,女人是少不了男人的!”她贼贼一笑,“姐,说真的,我觉得那个宋先生就挺好的,人好,关键对你好,要不……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顿饭?”   她见过宋之宜,印象很不错。   一听就知道是梅姑教她的,这俩人,真是……楚净撇撇眉,“我倒是想请他来着,不过嘛……”   “不过什么?”一听有戏,洛洛赶紧追问。   “人家出国了。”楚净笑得桃花灿烂,“出国定居了,再不回来了。”端着水盆进了卫生间。   愣了片刻,洛洛追过去,双手扒着门,“什么时候的事啊,那他走了你们书店怎么办?”   “卖了呗!”污水哗哗倒掉,“卖给一个新老板,也就是说,我们换老板了。”   “怎么会这样。”洛洛懊恼地骚骚脑袋,还想说话,宝宝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   “小东西,困了?”   宝宝点点头。   “过来洗澡!”   没洗完他就睡着了,洛洛给他裹上浴袍抱到床上,嘀咕:“又重了,我妈每天鸡呀鱼呀真没白喂。你是没见着,他还跟丫丫抢着吃!哼,谁再说咱孩子有毛病,我宰了他!”   楚净扶额,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放弃跟她沟通了。除了丫丫,他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几乎完全不说话,几乎排斥接触任何人。所以,这些年,家里从没来过一个生人。   “姐,问你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从宝宝房间出来,洛洛拉住她,态度非常认真。   “问吧。”楚净费好大劲才忍住笑。   “你是不是还没忘记那个男人?”   “一天到晚乱想什么呢?”楚净凿凿她脑壳,睇她一眼,“说八百遍了,我早忘记那个人了,你倒好,一天到晚提起。还想不想我好了?”   她想得很清楚,她和陆行简,今后,他是老板,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店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陆行简一回来就召集店长和决策部门开会。   宋之宜带出来的团队,果然不一般,大家各抒己见,意见中肯,真的是把书店当成了自己的家。   陆行简欣慰,无比庆幸,这么优秀的书店,幸亏是被自己接收了。   H市位置偏C市东南一点,经济虽略逊于C市,但却是文化重镇,钟灵毓秀,人文荟萃。近些年文化市场愈炒愈热,谁都想挤进来分一杯羹,陆行简早就想进军H市的文化市场,苦于没有机缘,没想到宋之宜突然要移居出国,真是千载难逢。   “就三个月的营业额统计来看,文化创意产品和咖啡甜点等的收入明显比书籍好太多,每十个人里头,只有一两个会买上一本书,剩下的不是好奇心驱使看看,就是来蹭免费WIFI的。”   负责市场调查的大汪素来一针见血,大家都乐了。   “所以,我们分析出来的结果是,要进一步做好文化创意产品。在此基础上,要向其他领域进军,比如服装,像什么文化衫卫衣之类,利润大得吓人。当然这只是一个例子,不是说咱们必须去做裁缝。”一片笑声里,他呷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另外,必须加快网络销售这块儿,要实现网络和实体店同步增长。不是我吹,咱们‘私书房’的牌子在全国各主流城市都是响当当的,我们的粉丝群是相当庞大的,群众基础非常良好。”   陆行简忍住笑,“宋总给你发多少工资?”   大汪揉揉脑袋,伸了伸手指,憨憨一笑,“不算多,够糊口。”   陆行简展眉,“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成功了,我付你双倍工资。”   “是!”大汪一激动,上牙和瓷杯来了个激烈对碰。   接着,讨论这个季度的购书单,多数人表示同意。   楚净蹙了蹙眉,“我有意见。”   抬头,大家都望着自己,尤其首位那人,眉眼轻敛,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楚净瞬间就后悔了,她忘了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已经不是宋之宜了。   “文史类专着、科学读物太少,心灵鸡汤、名人自传、书商炒作的没营养的书太多。我建议调整一下比例。”   市场部根据销量列出来的书单足够科学,照这个单子进货,绝对不用担心卖不掉。如果只是单纯卖书倒无所谓,什么来钱卖什么,可她进这里的第一天宋之宜就说过,他们首先卖的是文化,其次才是书。   大汪苦笑,“小楚,我也知道没营养,可真把你说那些有营养的弄来了,卖不掉怎么办?不错,我们上个月是卖出去一批古籍,可你也知道,那是因为有高校采购书目,咱们有员工家属是图书馆管理人员,这才顺利拿下这个单子。”   楚净坚持,“你说的都对,可是一个书店如果全是没营养的书,那还叫书店吗?”   “如果连基本的盈余都维持不了,那就叫书店?”陆行简突然发问,一手撑住桌沿,身体朝着楚净的方向倾转,俊眉斜挑,狭长的眸子微眯,似笑非笑,“楚店长,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每个城市有多少家书店关门,相信你比我清楚。”   卷而浓的睫毛剧烈扇了扇,楚净抿紧唇,没有说话,算是默许。眼睛盯着墙上,目光空洞。   沿着她的视线望去,陆行简看到宋之宜的墨迹,是他临的《难得糊涂》。眸子瞬间沉下去。   散会后,电梯前,朱萸悄悄拽出挤在人群里的楚净,挤眉弄眼,“陆总有请。”   她警惕,“什么事?”   朱萸摇头,“他没说。”   *   屏息,敲门。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时间仿佛被拨慢了一圈。   “进来。”   楚净深呼吸,握上门把手推开门,手心汗涔涔的。   办公桌后面空空的,目光左移,瞧见陆行简立在窗前,身形挺拔,目光如炬,正看着她。   她淡淡开口,“请问陆总有何吩咐?”   陆行简眉头立刻拧了一个结。面前的女人身姿窈窕,五官愈发精致夺目。跟五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更让人移不开眼了。但陆行简就是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或是她看他的漠然神色,亦或是她说话的冰冷语气。   “你跟宋之宜讲话也是这样的语气?”他饶有兴致地问。   楚净正色,“现在是工作时间,陆总您的问题明显在工作范围以外。”   “好。”挑挑眉,他两步跨到沙发跟前,敲敲茶几上的一张纸,“那我们就来谈工作。”   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楚净屏气走过去,看见是那张购书单,眉目间露出困惑的神色,“什么意思?”   陆行简背靠着沙发椅,笔直的长腿叠在一起,整个人懒洋洋的,“要说的很多,你确定要站着听?”   楚净轻轻拢了拢裙摆,在他对面坐下,双腿自然地并在一起,两手平放在膝上。   米色呢料长裙,黛绿复古及膝风衣,说不出的优雅大气。陆行简对她的穿衣品味从来都是满分好评,女人的义务就是令人赏心悦目,他忍不住盯着她。   “有点素了。”   正经八百的口吻,仿佛在和决策部门部署重大商业战略。   楚净蹙眉,正欲发作,对方却冷不丁递过来一支笔,A4纸翻过来推到手边。   “写下来。”   “什么?”她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自然是书。”漆黑的眸子蕴着笑,顿了顿,补充说,“你想进的书。”   楚净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翘起的长腿“哒”落地,身体前倾,狭长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粉白近乎透明的脸,“你那么坚持,我只好冒险试一试了。不过只拿你的中心花园店冒险,这些书,只你店里进。卖得好,有赏;卖不好,要罚。不然服不了众。敢不敢冒这个险?”   她攥着笔,黑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想从他高深莫测的淡笑里看出些什么,可惜,失败了。   “为什么不敢?”她嘴角浅浅翘起,睫羽微微颤了颤。   对,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陆行简笑容不觉加深。   “方才在会上,怎么不坚持?你以前可不会轻言放弃。”   “那是以前太蠢!”脱口而出,带着浓浓的自嘲。   陆行简“刷”地沉下脸。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楚净合上笔站起来,“一时半会儿想不全书目,我回去列个详细的呈给陆总您看。”   紧走两步,伸手够着门锁,背后猛然伸过来一只手,扣住她手腕。   胸腔瞬间腾起巨大恼意,她奋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   陆行简轻哂,手臂微微一用力,她整个人就被翻转过来,按在门上。他向前探出脑袋,紧贴在她耳际。   楚净浑身战栗,幸好,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轻轻埋首在她颈侧,闭眼,深嗅,沉溺其中,满脸陶醉,好像吸毒上了瘾。   “Joy.”他几乎吮着她细长的颈,低喃,似午夜梦回时的梦呓。“原来,你没忘。”   楚净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像行将溺毙的落水者,瞳孔瞪得大大的。接着,卯足了劲推开他,落荒而逃。   “号称成本最昂贵的Joy香水,据说每30ml至少需要10000朵茉莉和28打玫瑰。”   20岁生日,他拿出一瓶造型精致的香水放在她掌心,眼底静静流淌着温柔的光,他抱着她,深情地吮吻,告诉她他最喜欢茉莉和玫瑰的复合馨香。   她旋开瓶子,倒了一滴在掌心,轻嗅一口,瞬间就醉了。   既然他喜欢,她也就无条件喜欢。   *   回到书店,她把自己关进办公室,强令自己放空脑袋,什么都不要去想,打开电脑,查资料。   “砰砰”,有人敲门。   小唯领着个小伙子进来,那小伙子拿着本书,文质彬彬的,看样子是个学生。   “楚姐,这位顾客有些问题想跟你当面交流。”小唯有点为难地说。   楚净好奇地打量一眼这个大男生,方正的国字脸,眉眼疏朗,书生气息甚浓。   她看着小唯,“泡两杯茶来。”又拉开一张椅子,对男孩说,“你好,请坐,我是店长楚净,请问你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你们书店的书质量越来越差劲了!”男孩情绪激动,“以前还能看到许多有价值的人文科学书籍,可是现在呢?我刚看到有个书架,满满都是什么养生、成功心理学,请问贵店□□之初确立的品味和格调扔到哪里去了?”越说越激动,说到慷慨激昂之时,一巴掌拍在自个儿大腿上,额上青筋毕现,表情沉痛,像极了民国时期的进步青年。   楚净想笑,不过想想太不地道,掐了自个儿一下,忍住。   这个进步青年言辞犀利,却句句在理,尤其那句“请你们不要沦为二流三流书商”,像锥子扎在心上。   整个下午,她一遍又一遍想,书店行业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她不久前刚看过一本书,作者是上个世纪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时放弃了优渥的工作,回到家乡所在的小城,开了一家小小书店,靠租书卖书营生。那是物质极度匮乏的80年代初,然而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的小小书店竟奇迹般每月都有相当可观的盈余。   反思,物质条件如此优越的今天,书店竟沦落到这个地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一通电话打断她的思考,接起来,是卫冬阳。   “楚净,我到H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新章节啦~~   为什么都潜水 o(╯□╰)o   ☆、第十五章   卫冬阳是来参加下周在H市举行的第二届原创动漫展的。   “怎么没听你提起?”   机场外,明亮的港式茶餐厅,楚净点了一份紫苏牛柳铁锅饭,一份凉瓜咸蛋肉丝粥,把菜单推给卫冬阳。   “当然是想给你个惊喜了!”   他没有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报了和她一样的。   楚净喝口水,装傻,“今天晚了,改天,一定请你吃最正宗的H市小吃。”   卫冬阳将她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含笑不语。   一顿饭,他出击,她闪躲,竟出奇的相处融洽。   用过餐,两人乘坐机场大巴回到市区酒店,卫冬阳虑事周到,老早就在网上订了房间。   楚净坚持到附近大型生活超市为他买了水果和食品,略尽地主之谊,“等你忙过这两天,我做向导,带你各处转转。哦,放心,不收费的!”   卫冬阳剥了几只橘子给她,请她有空来举办场地看看,顺便多认识些伙伴。   “好啊。”吞下橘子,她又问,“词集筹备的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先让厂商先印出了50册,我带来了,打算这次漫展签售,看看行情如何。”边说边打开包拿出一本给她,“如果卖得好,下周开预售。”   原创圈大多走的是预售模式,由于受众小,印刷量一般不多,很多厂商都不愿意接这种小数额订单。印多了,卖不掉。保险起见,大多采用预售模式。即便如此,还是要担各种风险。   楚净接过来,眼前一亮:精良的铜版纸,手感一级棒,沉甸甸的分量,蝴蝶装外形,古雅大方。封面,呃……果然用了她的画,心头有丝异样。   卫冬阳说等预售完毕就给她算封面的薪酬。   楚净剜他一眼,什么钱不钱,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朋友?”卫冬阳反问,“只是朋友?”   “对啊。”楚净干笑,“不是朋友,难道是敌人不成?”抖抖词集,“大才子,签个名吧?”   “好。”卫冬阳压下眉角,提笔。   摸摸潇洒的签名,楚净感慨真是字如其人。收好,放进包里,“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咱们改天再约。”   卫冬阳坚持送她出酒店,亲自为她叫出租车。   互道晚安,楚净准备上车,卫冬阳叫住她。   “到家记得报平安。”   她点头,“我一到家就给你发短信。不用担心,H市治安很好,而且现在也不算太晚。”   他两手自然落在她肩头,眸如皓月,带着一丝少有的强势,“楚净,你应该明白,我真的不满足我们之间仅仅是朋友。”   司机是等烦了,“嘀嘀”按喇叭,楚净果断挣开他上车。   睡前刷微博,看到卫冬阳发了条微博:6号,美丽的H市仙女湖,等你哦(′ε`)PS:只有五十套,先到先得。下面晒出了词集照片。   她转发:印刷精美,插画漂亮,喜欢的小盆友一定不要错过^_^   没料这条随手转给自己惹了点小麻烦。   第二天打开微博,看到一条条疯狂的评论,正喝粥的她险些喷出来。   “哇哇,这么说山鬼已经拿到词集了?等等,我想到了什么……”   “山鬼也是H市的,这么说他们现在一起?求爆照!坐等!”   “[抠鼻]秀恩爱什么的好吐艳,内什么,在一起啊![红唇]”   ……   粉丝真的是……太疯狂!   楚净不作理会,她有更重要的事,一定要在陆行简改变主意之前将购书单列好,迟则生变。   忙活了两天,做了近千分读者意见调查,终于在第三天上午拿着核定好的书目请示陆行简。   陆行简粗粗看了眼,眼锋扫向十指绞在一起的楚净,笑说:“那么紧张干什么,只要你张口,什么事我没应过?”   楚净抿抿唇,说了声告辞,向外走。   “楚净,”陆行简悠悠道,“你没跟宋之宜走,我很开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扭过头,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留下的吧?呵,陆总,人呢,自信一点是好的,自大就惹人厌了!”   甩门而出。   陆行简俊秀的眉峰打了结,心里某个地方空空的。   以前的楚净不是这样的。以前,她最怕他生气,只要他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点不悦的情绪,她立刻服服帖帖一副贴身侍女的模样哄他,缠着他说话。而今,别说一句好话,她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他。这个事实让他非常不痛快。作为陆家长孙,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漠视他,忽视他的存在,包括最令他头痛的唐灵。可是楚净却频频打破了所有记录。不,他决不能容忍!   电梯开了,楚净踏进去,正要关上,朱萸风风火火冲过来,“等一等!”   楚净立刻拿包挡了下电梯门,“干什么这么急?”   朱萸喝口水,熄灭嗓子眼的火,有些语无伦次,“找酒店,找房子。”   楚净满脸黑线,“到底找酒店还是找房子?”   “都找!”朱萸伸手按下1楼,噼噼啪啪,“找酒店是陆总要请全体员工聚餐,找房子是他不想住酒店了。”   “他打算常驻这里?”   楚净讶异。私书房不过是陆行简拿来装门面的,与陆氏其他产业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他陆行简没有理由放着其他业务不管而蹲守这个微不足道的书店。   朱萸听出了她弦外之音,摇头,“陆总没说,我也不好问。就算以后他不常来公司,多套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他的身家,多置一处房产跟多买一件衣服也没什么区别。再说咱们H市环境好,邻近城市好多土豪暴发户都想来这儿买房。保不齐陆总也是这个想法。”   她分析得有理,楚净便没多想。   离开公司大厦,照着地图去了邻近的师范大学。分手前朱萸问去那里做什么,她神秘一笑:保密!   朱萸看起来软嗒嗒一小姑娘,办起事来却风风火火爽利到不行,一般的爷们儿都不如她利索。很快就把聚餐的酒店订好了,郑重和酒店经理说明,聚餐当天必须要由最好的大厨掌勺,菜单酒水什么全是她一手操办,甚至日期都是吉利到不行的6号。   楚净接到消息时很庆幸答应了卫冬阳,于是,理所应当回复朱萸:6号有事,去不了。   6号上午十点,她如约赶到仙女湖畔的体育场,放眼望去,平时空旷的体育场满满都是人,有原创歌手、cos团体、还有几位画手,各人摊位前都摆上了精心制作的画本专辑以及各种周边。参观的人很多,各家粉丝都在偶像摊前排起了长龙,还有很多人围着coser“啪啪”拍照。   “楚净!”   眼尖的卫冬阳一眼看到了她,隔着老远冲她摆手。   紧接着,大批粉丝发现了她,汛期的鱼一样迅速围拢过来。   “山鬼!”   “哇擦,美人姐姐,必须求签名!”   “卫哥哥山鬼姐姐好般配,拍照拍照,我要发微博!”   ……   接下来将近三个小时,楚净陷入了拥抱、合影、签名的循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明星一样遭人围堵。本来卫冬阳和他的词集才是主角,这下,风头完全被她盖过去了。   50本词集签完,右臂又酸又痛,提都提不起来了。   可爱又八卦的粉丝们兴致高昂举起手机相机,强烈要求两人kiss.   楚净扶额。   卫冬阳突如其来伸手揽上她的腰,笑吟吟看向粉丝,“这样可以吗?”   立时,“喀啪喀啪”一通狂拍。   楚净无奈,面带微笑撑到最后一个小姑娘心满意足收了相机,摸摸脸,都僵了。   卫冬阳摊摊手,“小孩子们太热情了,完全招架不住。”   楚净佯怒,“卫冬阳,你故意的吧?”   他一脸无辜,“被你发现了,怎么办?”   楚净:“……”   午饭是在湖区春漾饭店吃的。   恰值中午用餐高峰期,包厢早订满了,一楼大厅尚余几张空桌。   卫冬阳挑了张靠窗的,抬眼就能看到翡翠绿的湖水。   楚净早饿了,迅速点好菜。可是顾客太多,后厨火力全开也供应不过来。于是,只能守着空桌眼巴巴等。   无聊,刷微博。一点开,就有无数@、转发、评论。   不用动脑就知道是什么缘故,于是,沉默,迅速关掉微博。   “这么不愿意和我吃饭?”   “啊?”仰头,卫冬阳一脸认真,她咧嘴,把手机放回桌面,“怎么会,你想多了。”   第一道笋爆鸭丝端上来,成功救了场。   卫冬阳试图把话题引向轻松,“其实我觉着,最有资格印制词集的人是你,你是圈内绝无争议的填词大神,这是大家公认的。听说有痴狂的粉丝把你的词打印成册,精心装订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心动,回报这些铁杆粉?”   楚净的心还真动了下。坦白而言,与文字打交道的,不论是写词还是写小说的,也不论是在网络还是实体杂志做码字民工的,内心多少都有把滴滴心血沥出的文字付梓成册的愿景,大概没人能免俗。   可是……   她托腮想了想,摇头,“目前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你知道我这人,最嫌麻烦,最怕跟人打交道,设计、印刷、预售、发货,哪一个环节都少不了麻烦很多人,想想都头大,我看还是算了。”   卫冬阳微不可察笑了下,“你从来都这么擅长将自己隔绝?楚净,你为何老忘记身边还有朋友,还有我?”   她水眸缩了下,盈盈闪着光。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楚净想说什么,却见他目光望向她背后,回身,瞥了眼楼梯口方向,呼吸一紧。   接着,听见卫冬阳喊:“陆总!”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的网=_=   ☆、第十六章   陆行简不喜欢人多,之所以突发奇想组织员工聚餐,无非是想正大光明见见楚净。若是以前,打死他也不会干这种蠢事。而今为了这个女人,竟然……呵,结果,自己都快把自己鄙视死了,她竟然没有去!是在故意躲他吗?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兴致怏怏,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没想到甫一楼梯就看到令他十分吃味的一幕。   楼梯口侧对着楚净,她婀娜的背影、姣好的侧脸尽收眼底。到了他这个地步,不会特别留意女人的脸,那些刻意雕饰的五官,看多了差不多都一个样。尤其整容如此猖獗的今天,他常常搞混女人的脸,譬如秘书室那些小秘书,一样的职业套装、一样的造型,除了名字,他实在分辨不出她们有什么不同;再譬如唐灵撵时髦刻意画韩妆,和其他女明星站一块儿,有时候竟分辨不出来。   可是楚净不一样,不论间隔多远,中间隔着多少人,一眼就能望到她。女人堆里,她不是最时髦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另类的那一个,但绝对是最闪亮的那一个。   她在笑,那样开心,那样坦然,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他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立场,总之就是不爽,相当不爽。于是想也没想,径自走过去。   卫冬阳起身,拉开一张椅子,请他坐。   落座的瞬间,看见了楚净瞬间冷到冰点的脸,唯觉刺眼。   “介绍一下……”   “不必了。”陆行简蓦然出声。   卫冬阳困惑。   楚净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为他释疑:“陆总上个月收购了私书房,现在,是我的老板。”   陆行简不悦。她的话巧妙地道明两人关系,又恰如其分暗示他,他们之间也仅限于老板和员工。   卫冬阳惊讶,“是吗?简直太巧了!楚净,还没来得及跟你讲,《战国魂》电影的最大投资商正是陆总。”   哪里是巧,分明是狗血。楚净感到了命运之神恶意的戏弄。   卫冬阳显然没有读心术,告诉陆行简,剧本就是由楚净负责的。   “是吗?我还不知道我的员工如此能干。”   陆行简语气怪怪的,眼神阴阴的。楚净心中发毛,想借故先走,陆行简手机响了。   他摁掉电话,对两人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二位慢用。”   大踏步走出饭店,风拂乱湖水,陆行简此刻的心情也跟这湖水差不多。对着翠色湖水出神片刻,他掏出手机给唐灵回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他一个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摇窗,看到卫冬阳和楚净并肩从饭店出来。   卫冬阳穿着米色上衣黑色裤子,楚净是米色毛衣配黑色毛呢裙,隔老远望去,极易令人误以为是情侣装。一对俊男美女走在湖区,引得旁人频频观望。   陆行简额角隐隐抽搐,忽然看见卫冬阳大步流星离开,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楚净立在原地张望,背影袅袅娜娜,看上去依依不舍。   陆行简心痒痒,几乎不受控制的,猛的启动手闸。   楚净本来要和卫冬阳一起去现场的,可他突然接到留守现场的伙伴的紧急电话,现场出事了,场面很乱,叫他赶紧过去抢收摊位。   一听出事了,他说什么也不让楚净趟这趟浑水,让她回去上班,他过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楚净犹豫不决,想去,又怕帮不上忙反而添乱。踟蹰中,冷不丁陆行简猛然将车停在她面前。   车门砰打开,“上车!”   脊背生出凛凛寒意,楚净不由后退半步,警惕地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她一脸戒备,仿佛他是恶贯满盈的匪徒。与方才在卫冬阳面前笑语盈盈的样子判若两人。   怒极,满腔的火反倒发不出来,他轻哂,“怎么,需要我抱你?”   “你……”   短暂的对峙之后,楚净服软,上了车。他这样狂妄自大的人,说的出,就真做得到。   车子一路疾驰,像脱弦的箭,很快驶出湖区,上了枫林大道。枫林大道和仙女湖是H市久负盛名的景点,每到深秋,两排红叶染成红霞,红得醉人,引来许多游客和摄影爱好者,热闹的场面丝毫不亚于春天百花盛开。   车子驶过,落叶纷纷飘落,仿若天降红雨。一片叶子贴在车上,又顺着光滑的窗壁跌落,被车轮碾过。像极了偶得情人眷顾,终被抛弃的怨女一生的宿命。   读大学的那个北方城市,几乎每条街都有枫树,到了秋天,尤其是起风的时候,片片红叶飞蝶一般翩翩起舞,美得令人窒息。   每到红叶纷飞的季节,楚净都会使劲招数,央求陆行简骑车载她看红叶。浪漫面前,女人永远是求知欲甚旺的孩子。   她傻傻抱住他胳膊,可怜巴巴的样子活似等待发糖果的幼儿园小朋友。尽管鄙夷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幼稚傻兮兮的行径,偶尔心情好的时候,陆行简也乐意陪她做回蠢事。   楚净从不计较他有几分是自愿,环上他紧实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肩膀,仰头,风在耳边喧叫,枫叶从浮空簌簌飘落。伸手,侥幸抓住一片,就以为抓住了幸福。   而今早过了做梦的年纪,红叶有多红,与幸福再无半点关联。   陆行简或也想起了往事,将车靠路边停下。   开口,带着重重的讽刺,“左一个宋之宜,右一个卫冬阳,几年不见,你越发能耐了!”   楚净怒意瞬间就被激起,但明智如她,没有和他硬顶,而是一言不发开车门。   陆行简像是终于被激怒,粗鲁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蛮力将她瘦小的身体扭转过来,迫使她正对自己。在她来不及反抗之前,一把攫住她小巧的下巴,盛满怒意的眼神带着巨大的威吓。   楚净瞪着他,抿紧唇不说话,眼神冰冷带刺,像冬日的冰棱。   陆行简被刺痛,蓦然松手。见识过她各种姿态,如此冷漠仇视的眼神,还是第一次。   “我不想跟你吵架。”他迅速恢复平静,口吻平和,“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   楚净讥笑,“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哼,真是可笑,谈什么,叙旧么?   她的笑容太刺眼,陆行简嗓子一紧,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楚净再没心思与他周旋,推门下车。   陆行简一时忘记阻拦,呆呆坐在车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   楚净回到书店,考虑要不要给卫冬阳打电话,又怕打扰他。正为难,他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没事了,不用担心。   事情是这样的,公安部门对展区例行检查时,发现某团体出售的画册根本没有批号,且含有大量□□内容,便当场予以查封,并将涉案人员带走调查。但是,由于这个团体人气很高,领头的煽动粉丝与警察对峙,污蔑警察恶意抓人。大批不明真相的粉丝顷刻间潮水般围堵上前,阻挠警察办案。双方僵持很久,场面十分紧张。   现在,在场所有印刷品都暂停出售,一一接受检查。   楚净松了口气,同时也隐隐担心,二次元生存极其艰难,好不容易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绩,要是因为一些害群之马拖累了整个圈子,简直太可恨了。   “其他人会不会受牵连?”   卫冬阳叹口气,“怎么说呢,负面影响肯定是有的,尤其一些本就对二次元原创圈有偏见的人,一定伺机炒作,大肆泼脏水。”   近年来二次元确实出了些问题,有人拿劣质碟子书籍高价出售欺骗粉丝感情,有人诱骗未成年少女,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捅刀子……三次元的各种阴暗面在二次元也大量存在。   卫冬阳又说:“不过不用担心,现场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理智的,分得清是非善恶。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等回到宾馆立刻写微博讲清事实。”   “辛苦你们了,现在想认认真真做想做的事情,真不容易。” 楚净喟叹,“幸好,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败类,这点我很欣慰。”   原本大家互不相识,《战国魂》像一块巨大的磁盘,牢牢地将每个人吸附到一起。这个过程,也许可以叫做缘分。回想起来,楚净对王一和卫冬阳两位舵手充满了感激。   两人聊了几句,轮到检查卫冬阳他们,方匆忙结束通话。   *   漫展结束后,卫冬阳未来得及和楚净道别,匆匆奔赴下一站F市。   “没关系,来日方长。”楚净在电话里说,“你好好努力,最好全部卖完,让王一给你发一个大大的红包!”、   “好,我拿到红包就请你吃大餐!”   接下来几天,生活一下子陷入安静。陆行简也没再找过楚净,交代事情也是由朱萸代为转达的。楚净稍稍安心,可是看到手边那一摞问卷调查,深深皱眉。   正当她纠结那件事如何办时,幼儿园的小孙老师通知她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宝宝又和小朋友打架了,有位小朋友还受伤了。楚净脑袋一下子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呢 收藏呢T_T   ☆、第十七章   楚净心急如焚赶到学校,距离小孙老师办公室尚有几步之遥,便听见小孩儿的哭泣声和一道尖锐的怒骂:   “谁家的小崽子?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李女士,你是在跟一个孩子说话,请注意用辞。”   小孙老师刚说完,一抬头,就看见楚净出现在门口。   李女士些微尴尬,却仍昂首挺胸,傲然十足。   楚净仿佛没有听到方才那话,全部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她看见宝宝被小孙老师护在角落,安安静静站着,好似全然没看见眼前的喧嚣。看到妈妈,并无任何反应,白瓷一样洁净的脸上卷卷的睫毛一翘一翘,但是,她分明从他漆黑如墨团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害怕。   她心疼,想立刻把他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安慰他,不怕,有妈妈在,没什么好怕的。   那个叫强强的小男孩脸上破了道口子,嘴角有一片淤青,眼睛肿成了核桃,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对不起,我替我孩子说声抱歉。”楚净深表歉意。   李女士第一眼还以为楚净是个不好惹的主,孰想是个软柿子,便刻意抬高了嗓门,“我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一声对不起就想了事?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们不是好惹的,我老公可是……”   “医药费我出。”楚净面带微笑,口吻平淡,“要多少,你开口。”   李女士眼珠飞快转了转,放出精明的光,“光医药费可不行,我们孩子肯定会留下有心理阴影,心理创伤往往比身体创伤更严重,回去我就要带他心理医生,这个钱也得你出!”   小孙老师忍不住插话,“李女士,小孩子打架正常不过,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什么心理阴影,我看是你多想了。”   “我才没有多想,我大学可是修过心理学的!”李女士强烈不满小孙老师,瞪瞪眼,“孙老师,他们家没少给你好处吧?哼,这么费心帮腔,真是敬业!”   “你……”小孙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女士,成年人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楚净眸光凌厉,声音冷冰冰,“要多少钱你直说,如果现在没想好回家好好想清楚。现在,你必须向我孩子道歉,为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对方泼妇相毕露,“你儿子打了我儿子,凭什么我道歉?是不是不想掏钱?哼,说那么好听,还以为你多有钱似的,原来也是个穷逼!”   楚净面无表情,坚持要她道歉,“钱是钱,道歉是道歉,一码归一码,你骂了我儿子,必须道歉!”   双方陷入僵持,突然跑进来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儿,眼睛水水灵灵的,一张口声音清脆动听,“孙老师,我告诉你,宝宝打强强是因为强强喊他小哑巴,喊了好几声,我们都听到了。”   李女士粗声吼她,“哪里来的野丫头,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小女孩儿吓得直往小孙老师怀里躲。   楚净听到“小哑巴”三个字就冻住了,血液都凝固了,冷得浑身发颤。   “李女士,你都听到了,挑事的不是我儿子,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向他道歉!”   她咬着牙,吐出的字眼裹着冰渣,寒气森然。   虚张声势的李女士被她唬到了,硬着头皮,违心扔下一句“对不起”拉起强强匆匆离开了。   楚净松了口气,面色稍霁,转头看儿子,他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   再三对小孙老师表示感谢之后,楚净握住宝宝小手离开幼儿园。才转身,一个热乎乎的团子朝自己扑过来,一看,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儿。   “阿姨我想跟你说悄悄话!”   她扒着她大腿,眼巴巴望着她。   心头一软,楚净弯下腰,笑眯眯的,“你叫什么名字,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我叫妙妙!”她嘿嘿笑,拉着楚净跑到一边,“阿姨,你真漂亮!大家都夸我漂亮,只有宝宝不理我,我抓着他问为什么不理我,难道你觉得我不漂亮么?”   妙妙边说边叉腰,楚净觉得好笑,问:“他说什么?”   妙妙撅撅小嘴,“他说:没我妈妈漂亮。”水汪汪的眼珠滴溜一转,“我开始还不信,原来他说的是真的,阿姨你真的好好漂亮!”   楚净抿嘴笑。   妙妙扒拉上她脖子,悄悄说:“阿姨,我好喜欢宝宝,可是他都不理我,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跟我玩儿?”   楚净一口答应,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那你能不能答应阿姨,在幼儿园多跟宝宝说说话?”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满面愁态,“可是他不喜欢我诶。”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懂怎么讲话,其实你跟他说话,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偷瞄一眼宝宝,她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我答应你!”   离开的时候,像是为了印证楚净的话,妙妙特地跑去和宝宝道别。宝宝没说话,对她挥了挥小手。   楚净带着宝宝进了附近街角的KFC店,点了好几样被洛洛列入黑名单的垃圾食品。这些垃圾食品,大人时常忍不住嘴馋偷吃,何况小孩子。说不上弥补或是安慰,楚净今日就想让他吃个够。   出来时外头刮起了冷风,楚净顾不上系自己的大衣扣子,弯下腰给宝宝戴帽子,拉高衣领。   小家伙突然伸出嫩乎乎的小手拽住她大衣,不知他要干什么,楚净静静看着。   他一手拽着大衣,一手捏住扣子,笨笨地往扣眼里塞。   眼眶一热,楚净低下头,风险些将泪意催出来。   “妈妈。”宝宝脆脆的声音喊她。   楚净仰起脸,强忍住泪。   “我不是哑巴。”宝宝扁着嘴,染着哭腔,眼眶红红的。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楚净把他抱进怀里,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想到妙妙说,好几个小男孩儿背地都喊他小哑巴,她心如刀割。   宝宝搂着妈妈脖子哭得特别凶。楚净吓着了,小东西八个月大之后就没见他哭过。随即就想通了,哭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他能哭出来就是好的。   *   陆行简允诺楚净的书很快就到货了,一大早,楚净指挥大伙儿把书搬进仓库,拆封,编号,贴条形码,录入系统,上架。考虑到风险,这批书数量并不是太多,到中午已经差不多都弄好了。   楚净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   店员大多是小唯这么大的年轻人,有朝气有活力,最重要的,思想新,不迂腐,不媚俗。   楚净讲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均表示支持,一个个都还很义气地说,楚姐,你就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有什么风险大家一起担。   楚净十分感动,在这个城市,除了家,还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地方,可容自己栖身,躲风避雨。   下午,她带着拟定的计划去公司找陆行简。   想了一路见了面如何开口,如果他反对她该怎么一步步说服……直到进了公司还没想好。   迎面遇上朱萸。   “朱秘书,要翘班啊?”楚净开口打趣。   朱萸“切”了声,“我是给老板买烟好不好?公干!”   烟……楚净忆起,刚跟陆行简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讨厌他吸烟,有一次故意趁他跟狐朋狗友外出鬼混时,把他所有的烟不管贵的贱的连同打火机全部丢进垃圾桶扔了。   做完这些,后知后觉有点害怕,万一他生气怎么办?   半夜,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她胆战心惊站在边上端茶送水,犹豫很久才支支吾吾告诉他。   他半晌不语,直盯着她看。她怕极了,垂首,不敢看他。   他冷不丁伸手,把她抱在腿上,眸子混着醉意和笑意,愈发漆黑,“小东西,胆子不小啊。”俯身吻了吻她额角,宠溺地说,“好,你不喜欢闻烟味,那我以后就不抽烟了。”   她似乎尝到了幸福的味道,手臂环上他脖颈,大胆讲条件,“那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不管我看到看不到,你都不许抽烟!”   修长的手指触上她唇瓣,他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欲望,“好,我一定说到做到。”   那以后,他真的不吸烟了。   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一点点分量的,现在看来,真的是,不自量力。   朱萸双眼放光,“楚姐,方才有个挺漂亮的女人进了陆总办公室,是硬闯进去的,陆总见了她也没说什么,打发我出来买烟。啧啧,你说,俩人是不是有猫腻?”   楚净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朱萸继续八卦,“陆总已经有未婚妻了,就是大明星唐灵,上次他离开就是回去给唐大明星过生日去了,还为她包下了五星饭店的一整层,哎哟妈呀,那场面,简直太梦幻了!刚刚这位,不会是他在外头包养的吧?陆总看着不像这种人啊……”   楚净打断她,“好了,大分析家,快去买烟吧!”   乘电梯上到顶层,楚净打算先去秘书室坐会儿,等那个女人出来。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刚要抬脚,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女人。她本是垂着视线的,出于礼貌,没有故意抬头去看电梯外女人的脸。侧身出电梯,却听见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你本事可真大,绕来绕去,居然又回到他身边了。哼,回头草就那么好吃,连他也好这口?”   楚净猛抬头,入眼的是妆容精致、一脸倨傲的白薇。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   更了   收藏呢 评论呢T_T   ☆、第十八章   楚净不想与之做过多纠缠,快步出了电梯。   “唐、陆两家已经在商量他们两个的婚期了,一两年之内,他们铁定要完婚。”白薇倚着电梯壁,看到楚净止住脚步,忍不住笑出声,“你一定,很伤心吧?”   楚净转身,翘起唇角,语气讽刺意味甚浓,“真是可笑,我跟他早没关系了,他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我伤什么心?伤心的是你才对吧?”   白薇色变,“你……”   楚净闲闲笑着离开。   白薇颤悠悠握紧拳头,咬咬牙,拿出手机,翻出唐灵的名字,想了想,又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行至办公室外,听见陆行简在打电话,语气不善。   “……不要再说了,以后不要让她来找我,对,我一定会和唐灵结婚……”   楚净收住步子,把那份计划放在了门前地上,留了张条子。   心绪难宁,如果说时隔多年再见到陆行简心头还会泛起涟漪,那么这一刻,她彻彻底底死了心。   她和陆行简在一起不久就得知了唐灵的存在,是白薇特地告诉她的。   读书的时候,白薇也是一颗非常耀眼的明星,只不过有楚净这轮清月在边儿上衬着,星光自然要黯淡几分。   她们被称作“文学院双姝”,经常被拿来作比较。当然,这些都是楚净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正如很久之后她才知晓,关于自己的各种谣言是出自谁之口。   和陆行简在一起后没多久,白薇约她见面。两人素来没有任何交集,对于她的突然约见,楚净极感惊讶。   更令她吃惊的是,一见面白薇就阴阳怪气地说:“陆行简只是玩玩儿,你千万不要太当真。”   “跟你有什么关系?”楚净冷冷反问。   白薇故作可爱眨眨眼,摆到桌面一张照片,照片中动作亲密的一对男女牢牢吸住了楚净的眼。   指尖在距离照片一寸的地方停下,渐渐冷却,她听见,胸腔传来碎裂的“咔咔”声。   “照片是我亲自拍的,拍得还不错吧?”白薇故意把照片推得离她再近些,“她叫唐灵,是陆行简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正牌女友,现在戏剧学院读书。我是来告诉你,千万不要太认真,不然,下场会很惨哦。”   无形中,有人朝她泼了一桶冰,冻得骨头都“咯咯”作响。   “顺便再告诉你,唐家和陆家是世交,就算没有青梅竹马这层关系,仅凭唐家的实力,唐灵也是陆家儿媳的不二人选,至于你嘛,呵呵,一个连父亲都没有的女人,就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白薇收好照片,拿起纸巾慢条斯理擦拭唇角,“咖啡我已经付过帐了,你慢用。”   浑身冷了热,热了又冷,最终冻成冰块,楚净在小咖啡馆枯坐了一整个下午,那是走过的人生里最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黄昏,她顶着一头一肩的雪花回到公寓。   陆行简忙为她脱掉大衣,拎着毛巾给她擦头发,嘴上禁不住责备:“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去哪儿了,下那么大雪不知道买把伞?”   她冷然推开他,看他的眼神也不似以前那么炙热,开口,冷冰冰的,“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   他愣了愣,片刻后,肯定地问:“白薇对你说什么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她紧咬着唇,细密的血珠都渗了出来。   陆行简把毛巾搭在架上,站好,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表情,“是。”   这一个简短有力的发音,成功击穿她五脏六腑,身体虚晃了晃,后背紧贴着墙,好半天发紧的嗓子才能发声:“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你有女朋友了,那我算什么?”   略作沉默,他开口,“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   她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何苦自寻烦恼?”他上前一步,搂她入怀,声音低沉,“你只需明白,至少到毕业前,跟我在一起的人,只会是你,就够了。”   低头欲吻她,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退后,重新贴上墙壁,仿佛墙壁会源源不断传输给她温暖和能量,让她有勇气质问他。   “所以,白薇说的是真的,对于我,你只是及时行乐,玩玩而已。你真正放在心上,要负责的,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她是笑着问的,可是一张口,眼泪悄无声息滑落。   他没有否认。   好半晌,凝固的空气里似有若无飘出一声轻叹,“楚净,你一定要钻牛角尖吗?我们目前的关系有什么不好呢,谁都不需要对谁负责任尽义务,你还想要什么呢?”   楚净抹了把眼泪,“陆行简,我们到此为止吧。”   多年后,楚净想,如果那时候和他断干净就好了,日后也就不会陷得那么深,伤得那么惨。但是感情这东西就像吸毒,染上了,戒不掉。   两个星期后,最后一门考试,楚净早早提前交卷出了考场,到陆行简考场外等着。等他一出来,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她飞蛾扑火一般扑进他怀里。脸贴上他胸膛的一刹那,她才清醒意识到这半个月烘焙出的思念和渴望有多浓烈。那一刻,她说服自己,就算被骗被伤害,她都认了。   正是因为自个儿当初蠢得无可救药,所以,往后再看到爱情里要死要活的女孩子,她都深深同情。   “楚净!”   楚净正要去路对面公交站等车,听到有人喊。回头,陆行简出现在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我们谈谈。”   正要拒绝,却看见他晃了晃那份计划书,说:“谈这个。”   她点了头“好。”   *   陆行简一路沉默着把她载到了老街,老街没有停车场,在街区外停车场停了车,步行走进去。   街两旁默立着旧式民居,户户门前都有一两丛竹子,竹溪斜剌剌穿街而过。日头不高不低,挂在人家翘起的屋角。老人搬着竹凳坐在巷口,提壶茶,细数哪年哪月,哪家的大姑娘上了花轿。顽童野马般扑腾来扑腾去,踢翻茶碗,惹来一顿嚷。   陆行简微敛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这儿真是个好地方,难怪你以前老念叨。”   楚净默不作声,她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往前走,是阿玉茶楼。陆行简顿住脚步,望了眼古旧的匾额,记忆力超强的大脑忆起楚净说过的茶楼第一任老板娘阿玉的凄惨身世。   “进去坐坐。”   不等回答,他就抬脚进了去。   楚净只得跟上。   茉莉花泡在一把老壶里,大约是被茶锈浸润久了,壶色古润。几样造型精致的点心盛在蓝釉瓷碟里,赏心悦目。老木桌椅发出淡雅怡神的沉香,晴和的阳光从雕花镂空窗探进来,对坐是比茶香更诱人的的女人。   陆行简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一刻,世界真美好,可惜……   他被脑海突然跳出来的“可惜”吓了一跳,定定神,看向楚净,“你母亲身体还好吗?我父亲的一位朋友送了他好多野生山参,有需要的话我让秦助理……”   “不劳费心。”楚净打断他,一脸冷然,“我母亲两年前就去世了。”   陆行简正提壶倒茶,闻言手腕一抖,明黄的茶汤溢到了桌上,水流被杯子阻隔成两股,穿过杯身之后又顽强汇聚成一股,顺着桌沿滴下。   看了许久,他说:“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都过去了。” 楚净不愿在这件事上逗留,问,“不是要谈那个计划吗?可以开始了。”   陆行简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冷淡,“你觉得我会答应你把中心花园店搞砸?”   楚净的计划说白了就是要求自主经营权,自主决定购书计划、营业时间,以及自行举办学术活动。   意料之中,他会反对,楚净不急不恼,“事在人为,你凭什么一口断定我会搞砸?我是做过调查统计的。”   她这些天跑了好几所高校,问了许多位学者和学生,大多数人都说不喜欢逛现在的书店,因为街头大部分书店都找不到想看的书。她做了问卷调查,将他们想看的书进行统计分类,详细写进了计划里。   “进行过调查统计就能把销量提上去?”陆行简嗤笑,“我请问店长小姐,你上次进的书卖出去多少了?如果真按你的计划来,那就不只是上批书卖不出去的问题了,你的所有书都会烂在店里。曲高和寡,不需要我解释。”   她的计划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拒进垃圾书。   楚净喝口茶,强迫自己理顺大脑,“中心花园店现在是私书房的招牌,就算曲高和寡,也不能丢失品位和格调。据我所知,一线城市已经有类似小众书店尝试运营了。”   其实不光小众书店,一些眼光超前的人甚至提出做小众出版。这个想法在她心头酝酿许久,原本想找时间和宋之宜好好计划一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写词,做古风专辑,小众的成本有多高,不用我提醒吧?”陆行简晃晃紫砂杯,唇角噙笑,“你的计划其实还有一条没写进去,需要公司在资金方面无条件支持,我说的对吗?”   楚净黙言。   “如果宋之宜在,他一定无条件支持你,因为他想要你。”   “你……”   陆行简挑眉,“我说错了么?他为你做那么多难道不是有所图?”   楚净扭头看窗外落日,懒得和他争辩,这个人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嘛,你这么坚持,我只好答应了。”   楚净惊诧回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勾勾唇角,语调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你张口,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手中微温的茶,她再无心去品。   天黑了,出来茶楼,陆行简要送楚净回家。   楚净坚拒,“我和你并不顺路,这里到我家有直达的公交。”   说完,利索拿起包,逃也似步履匆匆走向街头公交站牌。   陆行简站在薄薄夜色里,眉头紧锁,直到看着上了公交才迈开步子取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夜深,陆行简躺在沙发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嘀嘀,手机短信提示。   又是白薇:   “你把楚净放在身边什么意思?!唐灵不会答应,我也绝不会!“   他想都没想,直接删除,这个女人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厌恶她么?   按按眉心,睁眼,发现酒杯空了,提酒瓶倒酒,瞧见椅背上搁着楚净交给他的计划书,目光不觉变得柔软。   手机又响,看一眼,是父亲陆有年。   “你妈是不是又让白君山的女儿找你了?”   “是。”   他点上一根烟,接着听到父亲在电话里重重骂了声,“陆家怎么可能接受白家女儿做儿媳?她是不是让白君山灌迷魂药灌多了,脑子坏掉了?亏她想得出来!”   陆行简噤声不语,父母之间,他从来没有任何立场。从记事起,带他玩儿的不是爷爷就是保姆,父亲整日周旋于各种酒会宴会和形形□□的女人中间,母亲整日整日不在家,即使回来,也从不抱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陆有年歇了歇,说:“唐家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你爷爷也是打心底喜欢唐家丫头,所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儿子啊,你要明白,婚姻就是个形式,看看我跟你妈你就知道了。除了那张结婚证,我们跟不结婚没什么区别,照样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就算你结了婚也没关系,外头的女人任你挑,只要不让老爷子知道……”   一通电话,几乎都是陆有年一个人在说,陆行简几乎没插话。   许是陆有年觉得无趣,说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陆行简关机,睡觉。   忘了定闹钟,第二天醒得很晚。手机一开机,朱萸电话第一时间打进来。   “陆总,有位姓姜的女士自称是您母亲,我看她很有气质,谈吐不俗,不像是骗子,就让她进办公室坐着,她已经等您很久了,您看……”   睡意尚未完全消退,又听见母亲来了,陆行简顿感十分疲倦,声音沙沙的,“知道了。”   朱萸挂上电话,小心踱回办公室,毕恭毕敬对这位气韵不凡的贵妇人说:“姜女士,电话打通了,陆总马上就来。”   “多谢你了。”姜婉笑吟吟的,“陆总对你们严厉吗?”   “一点都不严厉,上周还请我们吃饭呢。”   两人愉快地聊着。   没多久,陆行简推门而入。   朱萸极有眼色,赶紧端上一杯咖啡,带上门出去了。   “小秘书挺机灵。”姜婉说。   陆行简脱下大衣挂上衣架,在她对面坐定,面无表情,“什么事?”   姜婉笑容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面露不悦,“你就用这种态度跟你的母亲说话?”   陆行简置若罔闻,尝口咖啡,“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你今天才知道?”   再好的脾气也被他逼疯了,姜婉暂时抛却高贵的身份和良好的教养,猛拍桌子,板着脸训斥:“陆有年怎么教你的,对长辈最起码的尊重都不会吗?”   陆行简不答,优哉游哉品咖啡,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话。在气死活人不偿命这方面,他深谙内中法门。   方才动作过大,梳理整齐的发髻松下一缕,姜婉忙从蛇皮手袋取出一面小镜子,小心细致把那缕发丝固定好。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方才满意。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头养的有女人?”   陆行简稍稍动下脑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对白薇的厌恶瞬间膨胀到极点。   他不说话,姜婉只当他默认,说:“我还纳闷,怎么一个小小的书店就把你吸引住了,这么久不回家,原来是被人给栓住了。你对唐灵也不过如此。反正只是结个婚而已,跟谁结不是结?陆家的儿媳唐灵当得,白薇就当不得?”   陆行简冷冷一笑,手指扣着杯沿,“你跟陆有年真不愧是夫妻,不到十个小时前,他也对我讲过类似的话。”   姜婉羞恼,“我是来告诉你,我坚决反对你和唐灵的婚事,我认定的儿媳只有白薇!”   陆行简不说话,径自起身走向办公桌,背对着母亲,“你已经说一千八百遍了,还有其他要说的没?没有就请回,我要工作了。”   “你……”姜婉愤怒站起来,一脸威严,“不要以为你现在执掌陆家就可以不把你母亲放在眼里,我警告你,我手上还有15%的股份,你最好不要太放肆!”   许是不想在儿子面前太丢面子,姜婉撂完狠话就摔门而出。   陆行简无所谓耸耸肩,坐下,打开电脑。邮箱刚登上,朱萸破门而入,“陆总,楚姐那边出事了!都闹进医院了!”   陆行简脑袋“轰”一下炸开。   *   楚净觉着今年一定得罪哪位神仙了,不然怎么事事不顺呢?   上午,有位孕妇在店里看书,还带了一大袋瓜子,边看书边嗑瓜子,声音很大,旁边的读者忍不住提醒她她仍我行我素。   楚净看见了,就走过去轻声细语说:“这位女士,不好意思,这里是阅览区,需要安静,请你把瓜子收起来好么?”   孕妇仿佛没听到,肆无忌惮吐瓜子皮,旁边的读者生怕沾着口水的瓜子蹦到自个儿身上,一脸嫌弃地拿着书起身坐到离她远远的地方。   楚净竭力保持镇定,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名孕妇这回听到了,翻翻白眼,“我肚子里的孩子叫我嗑瓜子给他吃。”   呃……楚净咋舌,活了这么大,头一次遇见神经病。她极力克制,“抱歉,我们这儿是书店,你真想吃瓜子可以回家吃。”   “哟,这是赶人呢!” 那女人陡然抬高声调,指着墙上贴的标语,“还说什么读者即上帝,我看你们分明是在放屁!”   小唯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帮腔,楚净摆摆手,让她不要吭声,用最后一点点耐心对那个孕妇平和地说:“这位女士,如果是遵守秩序的读者我们非常乐意把他们当做上帝,像您这样的,我们只能下逐客令了。请您马上离开。”   那女人突然抓了把瓜子摔到楚净脸上,这还不够,又抱起手边厚厚的一摞书砸她。   楚净躲开了一本,却没能全部躲开,有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砸中了右脸,瞬间起了个红印子。   “干什么呀你这个疯女人!”   小唯匆忙从跑过来,轻轻推了下那个孕妇,把楚净拉到一边。   那女人被小唯推了下,恼羞成怒,扑上前狠狠揪住她头发。   念及她是孕妇,小唯并不敢真和她打起来,咬着牙要把头发从她手里拽出来。   楚净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痛,上前帮小唯,那女人顺势转移目标,高高扬起巴掌要扇她。   楚净闪身一躲,趁机掰开她另一只手把小唯拽出来。   女人抬脚踹楚净,腿抬得太高太猛,没稳住身子,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楚净惊慌,正要扶她起来,却看见棕黄色地板上渗出嫣红的血迹,整个人当场石化。   那女人很快被送进医院,可是孩子已经没了。   医生宣布完,楚净蔫了。无心之举,却酿成了一场大祸。   那女人的老公风风火火赶来,像头愤怒的狮子,扬起巴掌朝楚净脸上挥去。   她像散了魂魄,愣着一动不动,掌风越逼越近。   突然,背后一股猛力将她拉走。   “你是死人吗?不知道躲开吗?”   陆行简气急败坏吼她,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把她推给朱萸,转头看向那名孕妇的丈夫,“事情已经出了,拳头和愤怒都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楚净,继续,“打女人。”   “你是谁?”男人语气很冲。   陆行简一脸风清月霁,“书店负责人,陆行简。”   男人看他气度不凡,猜想是个有来头的,气焰暂时没那么嚣张了。   陆行简派大汪和他谈,对方狮子大开口,不光索要巨额赔偿金,还要求楚净亲自赔礼道歉。   毫无疑问,这是个无赖,对付无赖,陆行简没那么善良,即刻着手请专业人士到中心花园店提取监控录像。   但楚净却想息事宁人。   “她毕竟是因为我才没了孩子,要赔偿也是应该的。”   那件事过去两天,两天以来,她每时每刻都活在无边的愧疚里,一想到害死了一条小生命,她就坐卧不安。   陆行简心头冒火,可是看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样子,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他压低了声音,一条一条分析给她听:“听着,责任不在你。第一,是她挑事在先,才不小心流产。她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孕妇,自己鲁莽怪谁?第二,有人影响到其他读者,你作为店长有责任有义务制止这种行为。你做的是对的,你自责什么?”   楚净面无血色,口里喃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强压下去的火苗“噌”一下点燃,陆行简忍无可忍,一把提起她瘦弱的肩膀,抓到面前,怒吼:“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是那个女人自己犯贱作死,你装什么圣母?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楚净苍白的脸突然涨红,愤怒拍掉他的手,吼回去:“你这么冷血的人永远不懂失去一个生命有多痛苦,你更不会懂孩子就是母亲的命!”   “你……”陆行简怒极,胸膛一颤一颤,脸孔都微微扭曲了,可又发作不得,狠狠瞪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愤然,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热火出炉。。   一个噩耗 论文要大修   BOSS砸过来105篇论文要看——   有没有要安慰窝的T_T   非常感谢亲爱的九小姐,荷花梗君   么●ε●   但是电脑连不上网我用wap更的 坑爹的找不到在哪儿回复=_=明天再愉快地耍   ☆、第二十章   清早,楚净刚打开手机,微博头条弹出:一孕妇在书店遭到恶意殴打致流产。   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急忙点开,果然,看到了中心花园店的招牌,心顿时凉了半截。手指再向下划,看到了自己和小唯的照片。   大批网友疯狂评论转发,众口铄金,私书房和楚净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看了几条评论,血压顿时飙升。网友骂得相当刺耳难听。   “不会吧,这俩小婊砸看着弱不经风的,居然这么狠毒,是不是人生的?!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脸啊!”   “人肉这俩贱人!!”   “真给书店抹黑!呼吁大家以后都不要去私书房!”   “啧啧,我去过这个书店,看那个店长很不爽,自命清高,呸,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   浮躁的年代,好多人每天都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的崛起无疑给了这些人一个发泄的平台,虚拟世界里,攻击人是不计成本的。   昨日吵完架,陆行简一怒之下订了回C市的机票,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没想到事态进一步加剧,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于是,迅速召集人开会。   大汪表示,他昨天跟那名孕妇李红的丈夫赵刚谈条件时没有立即答应对方提出的赔偿要求,说要回来和老板商量,估计是赵刚等不及想立刻拿到钱,故出此下策发动舆论攻势。   “那便是了。”陆行简点头,“这种无赖,眼里除了钱还是钱。”   大汪叹口气,“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今天一天,四家店的营业额都大幅缩水,尤其是……”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楚净,大约是出于同情,没有说下去,但在坐诸人都不是傻子,一个个心照不宣,看向她的目光未免带了同情的意味。大汪清清嗓子,继续,“为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我建议我们立刻公布监控录像,澄清事实。”   消息最早是H市一家电视台的官博发出的,接着,几大报纸轮番评论转发,彻底引爆了今日头条。   陆行简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先缓两天。”   众人不解,他解释:“其一,这场骂战来势凶猛,幕后主使肯定不只赵家,还有为博眼球博点击不顾事实乱说一气的不良媒体,极有可能还有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一定下血本雇了很多水军,打口水仗,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其二,他们已经把李红塑造成悲惨的受害人形象,把我们抹黑为冷血刽子手,这是个极度仇富仇恶的时代,我们现在立刻反击,公众只会以为我们在故意狡辩。其三,人心浮躁,即使我们公布了视频,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去看。”   他分析得在理。在这样的时代,几乎人人都明白,骇人听闻的消息通常都需等两天才能鉴别真伪。可是往往热情的公众没有耐心等待,他们会第一时间站在所谓弱者一方,将另一方骂得狗血喷头,从不考虑是否站错了队伍,弱者是否是包装出来的等等。等一切水落石出,他们顶多骂一句颠倒黑白的人好没人性,却不会反思自身的鲁莽和助纣为虐。   “大家保持冷静,等过两天这波舆论的高潮褪去一些,我们再采取行动。至于赔偿什么的,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他们不仁在先,我们也没必要做东郭先生,”   直至散会,楚净缄默,一言未发。   散会后,陆行简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沉默坐着,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去。楚净瘦削的背影落入眼眶,无端的,脑子里闪过闲潭落花、寒塘鹤影这样的刺眼。他想叫她,嗓子却涩得紧。   一天过去,舆论仍在持续发酵,大有膨胀之势,不光媒体,连个别曾和私书房闹过不愉快的文化人也加入了声讨行列。其中骂得最凶的是一个叫花想容的男性作家。他去年在中心花园店举办读者见面会,活动的前一天晚上,双方商量活动细节时起了色意调戏店里一名实习女生。女生向楚净哭诉,楚净震怒,当即决定取消第二天的活动,态度坚决,并严正声明以后绝不和花想容合作。   花想容写的书大多以女性为题材,诸如《女人如何更爱自己》、《女人如何才能抓住男神》之类,加之他本人能说会道、擅于讨巧,在年轻女粉丝中颇具号召力,去年的事件就经他歪曲加工炒作,把脏水泼到私书房头上,大批粉丝咒骂私书房。这次,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睚眦必报的花想容岂会错过,他刻意用煽情笔触将孕妇李红描绘成无辜善良的折翼天使,而楚净和私书房俨然撒旦恶魔。   继而,大批脑残粉转发评论,竭尽所能对楚净和小唯发动人身攻击,言辞极其恶劣。   卫冬阳得知消息后,连夜乘高铁从F市赶来。   当楚净透过玻璃门望见细雨中那个修竹一般的身影时,眼眶一下子就是湿润了。   “你不是说忙得抽不开身,怎么有空过来?”   楚净忙拉开玻璃门请他进来,端杯热水给他。   卫冬阳没看天气预报,只随身穿了件薄外套,在冷雨里都快冻僵了,喝了几口热水才暖过来,抬头看她,眼底泛着水光,“今天上午轮到我休息,下午就要赶回去,晚上彩排还等着我呢。所以,看在我千里迢迢赶来给你送温暖送力量的份上,中午要不要请我吃大餐?”   “当然。”楚净嗓子有点哑。   午饭是在仙女湖附近的一家窄巷吃的,店面不大,和春漾饭店一比,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但味道绝不输于后者。   楚净刻意不提那件事,怕破坏了好心情。   “这家店很老了,从我记事起就存在了,我妈妈有时候不想做饭就带我来这里吃。那时候,老板老板娘都还很年轻,一晃啊,都两鬓斑白了。门前的夹竹桃都换了几次了,最早是红色的,后来是白色,再后来是什么颜色来着?我忘了,现在这两株粉色的还是前年移栽的,不知为什么老板那么钟情夹竹桃……”   木窗外,雨点淅淅沥沥,时而急促时而平缓,就是没有停歇的意思,像垂暮之年的老人,唯恐诉不尽平生。楚净清清凉凉的语音和这雨声配合得相得益彰,那样悦耳的嗓音,像春山里的黄莺,听上一整天也不腻。   楚净的回忆里都是母亲,卫冬阳些微疑惑,“你父亲呢?”   她面色僵了僵,旋即咧开唇角,“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   卫冬阳心里一“咯噔”,后悔问得太鲁莽了。   “我倒是有父亲,可是,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仿佛回到年代久远的过去,“他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我一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喜欢我母亲,连带,也不喜欢我。他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她摇摇头, “要说可悲,谁不可悲呢?”   饭菜很快端上来,都是些家常菜,味道却出奇的好,尤其那道竹笋炒腊肉,卫冬阳几乎吃了个精光。   楚净笑道:“你要是喜欢,我让老板多炒几份,给你打包带走。”   他摇头,说:“有些味道,适合放在记忆里回味,那样,等再次吃到时,才更有感觉。”   “真有你的,吃菜都能吃出哲学来!”   卫冬阳下午两点的火车,楚净要送他去车站,他谢绝。   “你要再送,我真舍不得走了。”   他意有所指。   她不接腔,握着伞柄,目光闲闲在雨幕里飘来飘去。   卫冬阳手搭上她肩,像是打气,语气坚定,“我认识的那个楚净,是很坚强的,一定会渡过所有难关。”   彼此望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雨泠泠落下,“啪啪”敲击伞面。画面定格,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几个小时以后,这张照片被传到网上,再一次把私书房推向了风口浪尖。   照片是一家娱乐报的记者拍的,配以“风波缠身淡定依旧,美女店长雨中会男友”的标题,迅速抢占了今日头条。   自然而然,引来疯狂的咒骂。   楚净气得牙齿都快咬断了,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无耻,幸好,照片上只有卫冬阳的背影,要是把他卷进来,她一定自责死了。   陆行简看到这张照片火冒三丈,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照片是正对着楚净拍摄的,她脸颊伤得微笑看的一清二楚,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虽然没看到男人的脸,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他立刻打电话给楚净,一接通,狂吼,“照片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楚净也在火头上,自然没好气,“就那么回事!”   陆行简现在整个人就是一桶火药,轻而易举被楚净引炸了:“楚净,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净没心思跟他吵,“啪”挂了电话。   “嘟嘟”忙音传来,陆行简额角青筋突跳,火大地摔了手机。   他不知道,此刻,楚净正看着一条长微博黯然伤神。   那个ID叫“无所不知”,声称掌握了此次风波女主角楚净的所有秘密,不光爆料了许多她大学时代的谣言,还说,这位美女店长其实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除了愤怒,还有无边的侵入骨髓的寒意,楚净头一次体会到人性是如此阴暗。愤怒归愤怒,她到底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禁不得半点风雨,尤其有了孩子之后,性子变得更加绵韧。面对铺天盖地的恶意谩骂和人身攻击,短暂的震怒之后,很快变得淡定,冷静。   相反,小唯就没那么淡定了。她到底年轻,又有一股子傻劲,沉不住气,撸撸袖子,大号小号双开,热火朝天和那些人掐起来。   “你个烂货,你妈生你的时候没流产简直是老天没开眼!”   那么多条带着毒液的评论都没击溃小唯,反令让她越战越勇,独独这条,击中了她柔软的心脏,霎时间红了眼圈。   楚净看了看笔记本,皱皱眉,二话不说,握住鼠标在右上角点叉。   “跟疯狗置气,嫌自个儿心情太好了?”   “那些人骂得太恶心了,我看不下去!”   “那就不看。” 楚净倒了点蜂蜜水给她喝,“几条疯狗乱叫了几声你就受不了了,往后摊上大风浪可怎么办?”   小唯正要说话,外面一阵喧嚣,一瞟,看到两辆面包车。   极短的功夫,从车上跳下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个个来者不善。   彼时才8点钟,纵然书店24小时营业,由于前一天晚上下雨,夜里几乎没有读者来,此刻店里只有两位考研的女生在背单词,值夜班的男性店员刚下班,算上小唯和楚净统共只四名女性。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那些男人黑压压乌云一样闯进来,凶神恶煞的,小唯吓得直往楚净身后躲。楚净尚算镇定,冷冷地问。   领头那个叼着烟卷的寸头男扫了眼楚净,粗鲁地吐口烟,“我们李红的家属,我是她亲弟弟。我姐和我姐夫让我来问问,赔偿款什么时候给?”   “我们正在商量。”   “商量?”寸头男冷哼,“老子看你们是不想给吧?我呸,兄弟们,看清楚哪些东西值钱,给我砸!”   *   陆行简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看见楚净头上缠着纱布,血还在向外渗,脑袋一下子懵了,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   他很想说些关心的话,可是该死的,大约是被她和卫冬阳激起的巨大怒意从中作梗,一张口,却是:“你到底长没长脑子!你以为你脑壳多硬,敢去挡凳子?你真把自个儿当圣母了,啊?!”   一想到她是为了保护现场拍照的女学生才受的伤,气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伤口隐隐作痛,楚净没精气神跟他吵,小心地把脸扭向一边,不看他。   “陆总,楚姐是出于好心,也是为店里负责,学生在我们店里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我们有责任保护她们。您这么说她,不公平。”   小唯大着胆子说完,才敢正眼迎视陆行简。   那晚,“影子”会所,他也在场。她有点怕他,可是最后又是他开口救了自己,后来成了她新老板。心理上,她一直对他又怕又敬。   陆行简面色阴郁,静了静,说了声:“对不起。”   楚净仿佛没听见,闭上眼,卷卷的睫毛微微翕动。   陆行简很想问问她疼不疼。手机响了,是大汪,告诉他闹事的人都交代清楚了,就是赵刚指使他们的,警察立马去找赵刚,没想到那怂货一听到风声就丢下躺在病床上的老婆跑了,警察现在正到处找他。倒是他老婆,到底是女人,经不住吓,央求他们放过她老公,说愿意登报道歉、赔偿。   见她并无大碍,陆行简安下心,面色稍缓。叮嘱小唯好好照顾她,自个儿先行离开。   陆行简态度坚决,表示必须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此事,绝不接受私了。一想到楚净受伤,便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赵刚夫妇丢进监狱关个十年八载的。   他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公布了监控录像,发布声明,严厉斥责赵刚。   私书房积极与谣言作斗争的同时,警方也给予了大力配合,H市公安局官博发布重大通告,严厉谴责本日发生的恶劣伤人事件。H市是治安模范城市,出了这样的事,上头高度重视。   早上那拨人在书店恶意打砸时拿手机录像的两名女学生发了长微博,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对楚店长在危急时刻一把推开自己的义举再三表示感谢,最后说:私书房是我见过最有人性的书店没有之一!楚姐是最最善良最最漂亮的店长没有之一!   只一天的时间,舆论360度大转向,公众又将矛头齐齐对准了赵家以及诋毁私书房的各路人马。一时间,删博删帖的、放马后炮的、痛击落水狗的、打脸与看打脸的……悉数登场,比黄金档的狗血剧更热闹、更峰回路转。   陆行简处理完事情又匆匆赶回医院,买了好多营养品补品。   小唯一个劲儿道谢,前后两任老板都这么体恤下属,她很高兴。   楚净冷着脸,没说什么。   她伤得不算太重,但是伤口不小,血流得有点吓人。陆行简坚持让她住院观察几天,她执意不肯。可是他比她更固执,说什么不让步。   “陆先生,你好像管得太宽了。”声音懒懒的,她疲于费心神和他对峙,揉揉额头,对小唯说,“小唯,扶我下楼,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放卫先生出来添堵这么重要的情节居然忘记 不可饶恕!!   内什么 今晚不一定能更 就算更也到很晚了 亲们可以明天再看   么~   ☆、第二十一章   洛洛看到陆行简吓了一跳,像看见了怪物。以前只隐隐听楚净提过一次宝宝长得像爸爸,那是宝宝一百天时,她们抱他去照相馆照相,年轻的女老板一看见他就想抱抱,说这是到他们那儿照相的最漂亮的宝贝。   洛洛听了很高兴,说,有最漂亮的妈妈当然会有最漂亮的宝宝!   说完,所有人都笑了。唯独楚净,容色寡淡,望着女老板怀里歪着头啃手指头的宝宝,目光有些哀伤。   洛洛走过去,拍拍她肩膀,问怎么了。   她垂下目光,声音低低的,宛若自言自语:宝宝长得像他父亲,特别特别像。   洛洛记住了,但是没有真切的概念。今天,在医院大厅亲眼看见,才知道,什么叫像!   惊叹之后,她恍然意识到:这就是那个把姐姐害惨了的混蛋!妈的,丫一看就是个衣冠禽兽!她握起拳头,愤怒咬紧牙关。   饶是中间隔着一段距离,陆行简仍察觉到了她浑身散发出的巨大敌意。他疑惑,自己与她头一次见面,哪儿来这么大仇恨?   “洛洛。”楚净坐在排椅上虚弱地朝她招手。   一看到楚净这个样子,她吓了一跳:“姐,出什么事了,哪个王八蛋把你弄伤了?”愤怒瞪视陆行简,眼中蹦出火苗,“是不是你?”   小唯赶忙拉她坐下,“哎呀,洛洛你弄错了,这是我们老板,他是来看楚姐的。”   老板?洛洛困惑地锁紧双眉。   楚净头更痛了,拍拍洛洛,“回去再跟你讲,赶紧的,扶我回家。我实在不想闻消毒水味。”   闻言,洛洛扶她站起来。   陆行简两步踏过来,声色沉沉,“我送你。”   楚净最后一点耐心消磨殆尽,刷然变脸:“陆行简你烦不烦?!到底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我讨厌你!拜托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   吼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行简被她厌恶的表情刺痛,呆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仿佛被隐形手点了穴。   不,那不是楚净,楚净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近乎神经质地想,可是他做不到自欺欺人,那不是楚净,又能是谁呢?   等他终于能迈着发酸的腿走出医院,早没了楚净的身影,暮色四合,一片茫茫。   意外的,看到小唯站在最近的公交牌下。没多想,径自将车开了过去,停在她脚边。   小唯比他更意外,说话都不利索了,“陆、陆总?”   “怎么没跟她们一起走?”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只有四站路,楚姐不让我送。”   他打开车门,“上来。”   小唯犹豫了下,上了车。   “你们很熟吗?”   她一上车,陆行简就问。   小唯心想,她果然没猜错陆总的意图。想了想,说:“说不好,楚姐面上和大家都很熟,关心我们每一个人,照顾弟弟妹妹一样照顾大伙。可是……”她努力搜索合适词汇,“可是她又好像对每个人都怀着深深的戒备,同每个人都保持安全的距离。比如,我和她朝夕相处,她除了告诉我她母亲已经去世,我几乎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不知道除了洛洛她还有没有其它亲人,有没有男朋友。” 顿了顿,又说,“陆总,楚姐今天的态度不太好,八成是因为受伤,心情不好,谁摊上这事心里都不会好受,您说呢?请您别为难她,好么?”   陆行简扯扯嘴角,“我像是动不动就为难人的人?”   小唯乐了。忽然想起在心底憋了好久的问题,瞄瞄陆行简神色,小声问:“陆总,会所那次……那晚,秦助理开车送我们回去,其实……其实您一直跟在后面,对不对?”   那晚,秦助理车开出没多久她就发现后面有辆车跟着,不远不近,开出了很久还跟着。   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个人是陆总。   陆行简轻声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唯心中有了数。   *   楚净和洛洛离开医院后先去去幼儿园接宝宝。   宝宝上了出租车,看见受伤的妈妈,大眼珠即刻瞪圆了。“妈妈!”他大声喊,面部表情有些急躁,有点愤怒,“你受伤了!”   有他这声喊,再痛也不觉得痛了。楚净抱起他小小的身子放在腿上,捏捏他嫩嫩的脸,柔声说:“小伤,明天就好了。”   宝宝乖乖扒着妈妈肩膀,抬起肉肉的小手轻轻触了触她头上的纱布,水水的眼眸带着深深的疑问看她。   楚净轻轻晃晃脑袋,说不疼,为了让他相信,还故意咧开嘴笑了。   宝宝又往她怀里钻了钻,两手紧紧勾着她脖子,仿佛在给她力量。   前排的落落从后视镜看见她们母子相依的画面,眼窝“刷”地就湿了。老天啊老天,你怎么就不开眼呢!   回到家,洛洛解下宝宝书包,打发他回房间玩。   宝宝勾着楚净脖子,拼命摇头。   洛洛无语,母子俩都一个倔样。   末了,还是楚净亲自劝说儿子,“宝宝乖,你们昨天不是学画青蛙了?去书房画给妈妈看,好不好?妈妈看了伤就好了。”   宝宝乌黑的眼珠盯着她看了会儿,点了点小脑袋,一骨碌从她怀里蹦下来,迅速跑进书房。   “别看这小东西不说话,心里头透亮着呢!”   洛洛把他的小书包放到茶几上,挨着楚净坐下,迫不及待开审:“给我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双手抱臂,瞧起二郎腿,凶巴巴的,“那个混蛋怎么成了你们老板,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她没上网,楚净又是有事烂在心里也不肯讲的人,洛洛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净弯弯眼睛,一幅讨好的语气说:“洛洛管家,先让我喝口水润润嗓子成不?我快渴死了。”   “不行!”她狠心皱眉,“问题不交代清楚,不许喝,渴着!”   这个洛洛,真是缠难。   瞒肯定是瞒不过去,楚净略一斟酌,剪枝去叶讲述了一番,尽可能过滤掉比较容易刺激到洛洛的细节。   但是,一听完她还是叫了起来,愤怒拍拍沙发,“出这么多事你居然一声不吭!你还是不是我姐啊?”   楚净自知理亏,小声讨好,“我怕你担心。”   “哼,怕我担心,有本事别受伤啊?不还照样害我担惊受怕,费时费心弄好吃的给你补身体?”洛洛是直肠子,有火必须立即撒出来,不然会憋出内伤,“还有姓陆那混蛋渣男,他成了你老板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你竟然还能和他和平共处,为他打工,姐,你怎么想的?那工作还能干吗?”   “怎么不能干啊。宋之宜出国,书店必定要转让,给谁打工都是一样的,总不能因为继任老板是他陆行简,我就辞职不干?”楚净看着她,浅笑,“洛洛,我不是十□□二十出头的小女生了,什么骨气、傲气,在生计面前,都是虚的。”   洛洛觉到自己是偏激了些,托腮想了半天,有点不甘心,“我还是觉得憋屈!在医院没甩那个渣男几巴掌太便宜他了!”   思忖片刻,她又说:“姐,万一……我说万一,那个混蛋知道了宝宝,来跟我们抢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知道,” 楚净自嘲一笑,“就算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来要孩子。”   楚净比谁都了解他,他那样薄情的人,莫说很快将和唐灵完婚,即使不和唐灵结婚,得知宝宝的存在,他也不会有任何表示。他不会喜欢他,更不会来和她抢。怀孕那段时间,她常常做梦梦到他残忍地要求她打掉孩子。   渴极,想倒水喝,一抬头,看见宝宝拿着画纸站在书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   正在家中休养生息的唐灵也关注着H市那场风波。受伤后,陆行简勒令她三个月之内不许再接戏,擅自做主将她所有档期全部推迟或取消。她虽然一副小女人的姿态撅嘴表示抗议他的专横,心里却甜甜蜜蜜蜜。   舒舒服服在家躺了一阵,每个毛孔都挥发着懒散的气息。直到某天清晨,被微博热点吸引。看见那个报道,起初她只觉得那个女店长这回算完了,要是心理脆弱的,估计早拿菜刀抹脖子割手腕了。后来重新仔细看照片,发现那女人竟然是她此生头号仇人楚净!呸!这女人真特么贱,抢别人男人当小三就算了,居然连把孕妇弄流产这么缺德的事也干,立刻登小号把所有骂楚净的评论挨个赞了个遍。还不过瘾,于是开足火力骂。   评论了几条,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打电话给白薇。   “陆行简在H市收购的那家书店是不是叫私书房?”   白薇顿了顿,决定如实相告,“是。”   在这种事情上,唐灵向来极为敏感,她觉得白薇那一停顿不同寻常,“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是。”   话音一落,就听见话筒里传来沉重的喘息,虽然看不到,但白薇能不差分毫描绘出唐灵此刻的表情有多吓人。   唐灵咬着牙,“你都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漏!”   白薇似乎一直在等她这话,一听她问,立刻说:“上次,我去H市找欧导商量新片的相关事宜,顺道代姜姨看看陆行简。我直接去了他公司,看见……”她开始吞吞吐吐。   唐灵急出一头汗,尖着嗓子催促,“看到什么?你赶紧说啊!”   白薇像是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看见那个姓楚的女人衣衫不整从他办公室出来,他还……威胁我不准告诉你。灵灵,你千万不要质问他,问了他也不会承认,反而怪我离间你们。”   “我知道!” “啪”压了电话。   白薇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愤怒丢掉手机,唐灵恨恨从齿缝挤出两个字:“楚、净!”   那咬牙切齿的狠样,活像一头小母狮,如果楚净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下她一块肉。   怒气冲冲打电话给陆行简,他却关着机。于是,她在心底认定他是故意躲她。   而此时此刻,金黄色月下,巨大的落地窗前,陆行简望着夜空,目光深邃,手里夹着烟头,火星明明灭灭,脚边,躺着好几支烟头。脑子像万花筒,不停闪变出楚净的各种表情,微笑的,愤怒的,嫌弃的,憎恶的……   “我讨厌你!”   这句话骤然炸响在耳边,在寂寂的夜空里放大了一百遍。   烟头燃尽,灼烫灼烫的,他却全然不觉,近乎自言自语低喃:“不,不可能,不会的……”   同一个夜晚,楚净抱着暖暖热热的宝宝,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今晚宝宝非要和她睡,像个小大人对她说:“我要照顾你。”说完,对着她伤口“呼呼”吹两口,因为以前他磕着碰着,妈妈都是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连不上 手机也各种状况百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二章   大早上,唐家佣人一个个如临大敌,大小姐不知哪根筋又不对了,乱发了一通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把客厅的盆栽都砸了。通常,只要她一闹情绪,家里准鸡飞狗跳。   早餐时,唐义成一看女儿脸色不好,就问是不是背又疼了。   “不是!”她心情很坏,语气很冲。   唐凡不满意她对父亲这副态度,嘎巴两下嘴想说她,被唐义成一个眼神震住,气都没敢出,心里对老爹重女轻男的作风极度不满,心想还是亲娘好,便问:“我妈呢,怎么不下来吃早餐?”   唐义成顿时沉下脸。   唐凡不再问,专心扒饭。   饭后,唐灵被陆泓一个电话叫走。唐凡照例各处游逛,唐义成训斥他不务正业,他听了两句就不耐烦摆手,“行了爸,别叨叨了。我说我不玩了,进公司,你就让我做一个小小的员工,这不作弄我么?我还是好好玩儿我的去吧!”说吧,径自大摇大摆出了客厅。   唐义成火大,正要吼他,私家侦探陈文飞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问候:“早上好,唐先生。”   唐凡趁机开溜。   “你好,陈先生,请坐。关嫂,泡茶。”   两人正要开始谈正事,内室突然传出“笃笃”木鱼声。   陈文飞起初有些诧异,瞬间便释然,现如今有钱人在家里建个佛堂也很正常。可是唐先生的表现却十分蹊跷,一听见那声音,他脸色就变得非常凝重,像看见了非常可怖的东西,眉目间似又非常憎恶。   尽管非常好奇,但陈文飞并未张口问。与豪门打交道多了,眼力劲练就得炉火纯青,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再清楚不过。   “唐先生,您要找的那个人,我和我手下查了好久,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唐义成叹口气,“我也想到了,都快三十年了,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可是陈先生,那个人对唐某非常重要,只希冀有生之年能见一面,还请你务必全力相助,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陈文飞皱皱眉,“唐先生,我们换个思路,有没有可能,你要找的这个人,改名换姓了?那样的话,我们的工作一开始就错了。”   “这……”唐义成茅塞顿开,“极有可能!”   *   “什么东西?快点拿出来,姑奶奶没闲工夫跟你瞎掰掰。”   唐灵火气很大,她本想买今天的机票飞去H市捉奸,谁知半个杀出个陆泓,死缠烂打让她出来,说有好东西给她看,不看一定后悔。   陆泓是陆行简的堂弟,细看之下,两人五官有点相像,可是性情却大不同。陆行简冷冷淡淡,沉默少言。陆泓却是吊儿郎当,见谁都笑成一朵花,邪邪坏坏的。唐灵见着他就烦。   他嬉皮笑脸的,“大明星,就不能赏小的一个好脸色?就算念在我在医院那么照顾你的份上。”   他是外科医生,唐灵这次受伤,转回C市住院,一直都是他在治疗。   唐灵举起拳头要揍他,他举手投降。   “唉,真不禁逗。”他撇撇嘴,没有将所谓好看的东西拿出来,反掐着手指装算命先生,“来,本大仙算算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哦,算出来了,又是我哥,对不对?”   不提陆行简还好,一提,唐灵都想杀人了。   “私书房的事是闹得挺大,我爷爷都惊动了,嚷着叫我哥回来汇报情况呢。不过我猜嘛,你关心的才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人,对不对?”   唐灵抓住了重点,警惕起来,问:“你知道多少?”   陆泓坏笑,“没多少,但是一定是你特别想知道的。”   这下,他没有再卖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   一张张翻下去,唐灵的脸由白涨红,再到铁青,变脸一样迅速。   她一把将照片摔到陆泓脸上,“什么时候拍的?你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陆泓一点不气,笑嘻嘻弯腰,一张张捡起来。   “别弄坏了,这可是证据。”   捡起来,一张张码好,重新塞回口袋。   “我奶奶生日那天,全家去墓园。碰到了照片上那个女人,哦,我后来知道她叫楚净。我当时就觉得我哥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就留了个心眼。等拜完奶奶回家的时候,他借口有事,一个人走了。我觉着不对劲,就在后面跟着他,果然,他又回到了墓园,专心等那个女人,根本没发现我就藏在附近。然后,啧啧,就上演了照片上非常刺激的那一幕。”说完,看看唐灵,“陈述完毕,还有疑问么?”   唐灵眼中冒火,踹他一脚,“滚!”   陆泓没有躲,任她结结实实踹了一脚,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要不要我立刻送你去H市?”   唐灵恼怒,又踹了他一脚,“滚远点!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她没有半分耽搁,立刻订了最早的航班,下午就飞到了H市。这一次,她一定要将楚净扒皮抽筋,让她彻底从陆行简身边滚开。   这么多年,她对陆行简身边的女人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可唯独楚净不行。听白薇说,陆行简对那个妖精太不一样了,为了她不惜得罪人,她生病住院他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甚至亲自为她买菜做饭。最让唐灵赶到威胁的,是陆行简和那贱人整整同居了四年,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长久过。现在,两人居然重又遇上了。一想到这些,她坐卧难安。陆行简是她的,谁要来抢,就把命留下!   白薇没想到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就让唐灵这么大动静,得意之余又有点担心,那个蠢货莽莽撞撞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于是,来不及细思,甚至行李都没带齐,赶紧买机票。同时不停打唐灵手机,不停不停打,终于在她落地一刹那打通了。   “姑奶奶!”她激动叫起来,“你千万别乱来!你现在去找他闹有什么用,他一定立刻把那个女人藏起来,你根本找不到!你先找个酒店待着,等我过去,对,我订了机票,马上就起飞。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多星期后,伤口养得差不多的楚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以前合作过的女作家,好久没联系过,对方却突然兴起请她喝茶。   不是相熟的朋友,楚净婉拒。但对方很热情,一再相邀,还说新作马上要出版了,想约她谈谈签售的相关事情。   人家万分热情,又是跟工作有关,似乎有必要走一遭。   那位女作家笔名叫红柚,前几年出了部回忆故乡风土人物的散文,文风清新,不拘文法,抓住了现代人返璞归真的心理,小小火了一把。   楚净邀请她到私书房做过活动,双方合作愉快,书卖得也很好。她新出的小说要是也来书店做活动,自然再好不过。   到了约定的茶楼,楚净发现,在坐的还有一个人——唐灵。尽管包间光线黯淡,但楚净仍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们其实只见过一次面,但唐灵毕竟是明星,大街小巷,哪里都能见到她的海报。对楚净来说,那张脸并不算陌生。   再看向红柚的目光,已然带了冷意。   红柚心里也明白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可是唐灵的回报实在太诱人了,不光承诺买下她新书的版权,还答应代她偿还与出版社提前解约的违约金,而所有她要做的不过张口约个人而已。何况,唐小姐这样的大明星,多少人做梦想见都见不着呢。这样一想,心里就释然。她甚至想当然以为,楚净还要多谢谢她呢,可是她脸色却……   “不好意思,楚店长,瞧我这脑子,昨天电话里忘说了。我来介绍下……”   “不用介绍了。”唐灵微笑着打断,她等这一刻等太久,等得血液都滚沸了,“我和楚小姐以前见过面,我还记着,相信楚小姐也没忘吧?”   说着,又把楚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里的厌恶升至极点,脸上绽着冷笑。   那笑容让楚净打了个冷战,唐灵的野蛮泼辣,她五年前就领教过。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陆行简特别疯狂,像发情期的兽,兴致来了,何时何地都拦不住。楚净心里喜悦又担忧,她隐隐意识到,那一天快来了。   自从知道唐灵的存在,楚净和陆行简之间就竖起了一张纸膜,她不说,不代表她猜不出来他手机的专属铃声是谁的,不代表她不知道他每晚都要互道晚安的电话是跟谁打的。   一天又一天,她选择自我麻痹,自欺欺人。但时间的车轮从来不听人使唤,一寸寸的,离彻底碾碎她奢念的时刻越来越近。   一个雨夜,陆行简从书房出来,一声不吭坐下,开了一瓶酒,慢慢品着,一言不发看着慢条斯理切果盘的楚净。   楚净认真地将苹果切成一个又一个小方丁,停不下来。墙上时钟“嗒嗒”,她在等,也在赌。   终于,他幽幽开口:“楚净,我们谈一谈。”   静默,无边的静默,她的心跳是唯一的声音。   过了半天看,她听见自己颤抖哽咽的声音:“好。”   “唐灵……过几天会来接我……”他没有说下去。   楚净仰头,与他平视,凌厉的目光直望进他眼底。   “你要说,我该识相点离开了,对吗?”   他紧绷着脸,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提出开始的是我,结束也由我来讲,真是圆满啊。” 楚净无声笑了,面色苍白,“可是,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怕他不相信,刻意加重了语气,“我说,我不会和你分开!”   陆行简敛了敛眼眶,容色沉沉,“我说过,不要不自量力,更不要妄图改变什么。”他站起来,冷冷看着她,“楚净,你办不到的。”   那夜,他们吵得很激烈,他讲了许多难听的话,楚净气得失声痛哭。那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不顾形象地哭。最后,他拧着眉头摔门而出,再没回来。   两天后,她刚醒,门铃就响了。   她激动跳下车,光着脚下楼开门。   门开了,没看见陆行简,却看见一个穿公主裙的漂亮女人,笑得甜甜。   楚净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唐灵,笑容僵了。   唐灵看到她的瞬间就表情就垮了。   互相瞪视半天,唐灵率先打破沉默,气呼呼的,“你、你就是那个狐狸精?你怎么还不滚,脸皮怎么那么厚?”   楚净蹙眉,冷下脸,“请你离开!”   “凭什么我离开?”唐灵先她一步挤进来,“我来就是警告你,快点他身边滚开!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说着,掏出手机给陆行简打电话。   楚净转身上楼。心凉透了,如果这是陆行简刻意安排的,那就说明他们真的完了,她再怎么坚持也没办点意义。   唐灵突然冲上楼梯,伸手拽她,“他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赖在他身边干什么,要不要脸?”   楚净奋力去掰开她,眼瞅就要掰开了,哪知唐灵恼羞成怒,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唐灵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没想到那一巴掌竟那么重。楚净被扇懵了,脸上火辣辣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活了二十二年,被人扇巴掌还是第一次,愤怒、屈辱的火焰瞬间在心头燃起。于是,没有犹豫,抬手,对准唐灵傲气十足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力道过大,震得手腕都麻了。   楚净这一巴掌落下的同时,陆行简出现在玄关,英挺的俊脸狠狠揪了下,那痛惜的神态,仿佛那巴掌是扇在了他脸上。楚净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接踵而至的一幕令她支离破碎的心脏彻底沉至谷底。   唐灵追上来时跑得太急,没站好,一只脚在上,一只在下,身子还是侧立。楚净那一巴掌又来得太猛,她失去平衡,身体一歪,“咚咚”从楼梯滚下。   楚净吓得捂住嘴,再看陆行简,他目光冷得像冰刀,瞪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钟,一言不发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疼得哼哼唧唧的唐灵,大步离开。   楚净像被抽了筋骨,抱着胳膊,靠着栏杆坐在台阶上。   天黑,陆行简回来了。   上楼时面无表情扫了眼台阶上缩成一团的楚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大步回了卧室。   洗过澡,换了衣服,又匆匆下楼。   楚净“豁”地站起来,身体因长时间的蜷缩而僵硬,晃了晃,她扶住栏杆,挡在他面前,“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陆行简根本不看她,仿佛看一眼都嫌弃,“我有眼。”   三个字,像惊雷劈在身上,楚净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陆行简耐心耗尽,挺直了腰杆,大踏步下楼。   楚净追上,抓住他胳膊,苦苦哀求,“你听我解释……”   他根本不听,冷冷甩开她。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峭拔的背影随着门“砰”关上而消失,她面如白纸,仿佛一风就能刮倒。   梅家大哥电话打开,告诉她,母亲楚箬住院,医生诊断为癌症晚期。   晴天霹雳!   楚净半截身子都凉了,没有一秒钟耽搁,来不及伤心,她立刻收拾行李,连夜坐火车离开。   那天以后,她彻底从陆行简的生活离开。但是天意弄人,五年后,他居然成了她老板,而且这么快就把唐灵招来了。   “唐大明星真是好记性,居然还记着我这个无名小卒,实在荣幸。”楚净冷笑,“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唐灵捧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红柚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楚店长,你和唐小姐先聊着,咱们改天再约。”   门关上,楚净收起笑,“你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Boss开会 赶死赶活只写了两千多字 合到这一章了   ☆、第二十三章   “你就这么贱?是男人都死光了,还是你天生贱命,非上赶着往陆行简身上贴?”   红柚一走,唐灵骤然变脸,不愧是近几年蹿红的女星中演技最好的。   楚净气定神闲,“你确定,是我主动招惹他?呵,你是对他太自信,还是对自己的眼光太自信?”   “你什么意思?”   楚净浅浅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冷嘲热讽,“没什么意思,就是请你转告陆行简,作为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麻烦他洁身自好一些。就算他不觉得有什么,我还嫌恶心呢。”   唐灵听懂了她话里的话,先是愤怒,而后展眉,嗤笑她不自量力,“我知道你嫉妒,你不甘,当然,我也知道你有心计有手段,可我也不是傻子,陆行简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离间计对我不起任何作用。”   “既然你对他这么信任,还找我干什么?”楚净悠悠饮口茶,眼底尽是嘲讽,“唐小姐,自信是好的,过于自信就是自欺欺人了。”   “你……”   唐灵细长的手指用力绞着桌布,羞恼地想,白薇所言不错,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狠角儿,怪不得这么多年了,陆行简还惦记着她。   “是不是自欺欺人,你很快就会知道。”她冷哼,“我是来警告你,陆行简是我未婚夫,你离他远一点!最好立刻辞职从他身边滚开,不然有你好看!”   真是唐灵式的威胁,泼辣、野蛮,蛮不讲理却又那么理直气壮。   楚净冷笑,“你错了,这话你应该说给陆行简听,而不是我。”   “你说他缠着你?哼,少给自己贴金了,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个儿当天仙了?要不要提醒你一下,陆行简五年前就不要你了,你不过是个弃妇而已!要不是你整天围在他身边,尽施媚功,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唐灵尽管言辞锋利,咄咄逼人,实则虚张声势,她心里实在慌得很,不说那么毒的话,根本压制不住内心的巨大恐慌。   楚净全不似五年前,唐灵仅仅只是在她面前晃一晃就令她心智大乱。现在的她,经历了那么多,再不会因对方几句难听的话就乱了方寸。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你能让他快点离开这里,也算是帮我一个大忙,我感激不尽,一定日日焚香,祈祷你星途璀璨。”她拿了手包起身,笑吟吟对她说,“我还要工作,再见。这里的茶点不错,你慢用。”   *   唐灵怒火中烧回了酒店,见什么砸什么。   白薇在端着咖啡站在卧室门外听了好久,直到里面再无动静传出,推门进去。   把咖啡放在床头柜,“呼啦”一下拉开窗帘,漫天白光照进来。   “至于为了个贱人气成这样?”   “你是没听见,不管我说什么,那女人都不急不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蹦出来能把你噎个半死!”   唐灵对楚净的记忆并不多,但那一巴掌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可以说永生不灭。她是唐义成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不管谁见了她都只有恭维赞美的份,莫说巴掌,连一句重话都没人敢对她说。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楚净竟然敢打她脸,还害她摔下楼梯。她气得直言要杀了那个贱人,要不是陆行简拦着,她一准从病床上跳起来找楚净算账。   除去对情敌的憎恶,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唐灵心底其实有点期待和楚净见面,那毕竟是第一个敢公然与她正面作对的人。不论读书时代,还是后来入行做了演员,有唐义成和陆行简两大护法,唐灵的路走得太顺了,顺得让人眼馋,嫉恨。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正面找她麻烦,她很得意,可时间久了,也有点点寂寞和无聊。楚净的出现,让她的寂寞和无聊一扫而空,整个人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心头燎起燃燃战火。可这次见面,楚净全然似换了一个人,虽然还和五年前一样可恶,但气死人的功夫显然进入了另一层境界,像打太极,温温吞吞不着痕迹将她劈去的凌厉掌风化解于无形,再凭借强大的内力向她回击,震得她肺腑生疼。   唐灵如风似火的性格不适合打太极,她喜欢霹雳闪电般的速战速决,希冀一剑刺过去就能看见楚净岿然倒地,身体流出热红的血。可是事情竟没能按照她计划的方向走,连准备好的羞辱她的支票都没砸出去,楚净就鸣金收兵。这让唐灵倍感挫折。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陆行简!”   她攥紧拳头,旋风一般往外冲。   白薇不紧不慢喊住她,“找他有什么用?说什么?让他离开H市,他肯吗?他老早就想挤进H市文化市场,好不容易有个据点了,岂肯轻易放弃?他更不可能开了楚净。”瞥一眼唐灵,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行简心里想的应该是如何坐享齐人之福。”   唐灵蹙眉,“说明白。”   白薇脸色不大好,“男人都一个德行,陆行简也不会例外,偷腥这种事,戒不了,有第一次就有第无数次。除非楚净主动离开他,否则他绝不会主动推开她。只要不在你眼皮子底下,还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唐灵咬牙跺脚,“不可能,我绝不答应!”   白薇把她按坐在沙发,“关键还在楚净,我们必须从她身上下手。”   “怎么下手,找人吓唬吓唬她?”   白薇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心说你还能再蠢点么?低头,趴在她耳边,说了她的计划。   “这成能吗?”唐灵表示怀疑,“太小儿科了!”   白薇阴测测笑了,“别管小儿科不小儿科,凑效就成,我们拭目以待吧。”   *   唐灵的出现几乎未对楚净造成任何影响,对现在的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宝宝更重要了,他笑,她就开心;他撅嘴,她就难受。   周一例行开会,电梯里和陆行简不期而遇,她紧了紧包带,防贼似的站得离他远远的。低头玩手机,一个字都没说,没提受伤的事,更没提唐灵。   陆行简恼怒,想吼她又不能,只能暗暗心头憋火。   开会时,大家见陆总阴着脸,都忍不住揣测又出什么事了。   楚净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认真聆听同事发言,偶有觉得有用的,或是临时想起了什么点子,就记在笔记本上。   散会时,陆行简望着她款款离去的纤纤身影,眉头重重打了结。   楚净回到书店,小伙子们正忙忙碌碌卸货,小唯忙着拆包、贴条、录入。楚净放下包就开始帮忙。   忙活到傍晚下班,去幼儿园接了宝宝,又冒着被洛洛斥责的风险做贼似的带他吃了快餐。小东西高兴的不得了,啃炸鸡翅啃得满嘴都是,还不忘伸着油腻腻的小手喂妈妈吃。   楚净一边吃一边拿纸巾给他擦手,手机突然响了,腾出一手摸出口袋的手机,看见来电人像看见了鬼,脸色骤变,迅速挂掉。   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宝宝奇怪地抬头看她,她想解释,电话又响了,她再次挂掉,那边再度打过来,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楚净无奈,只得接起。   这是个非常诡异的画面,那头,陆行简的声音徐徐传出。这头,他的儿子疑惑地望着电话,仿佛在确认从听筒透出来的那个声音是谁。楚净紧紧攥住他的手,手心汗涔涔的,脊背挺得笔直。   接通的刹那,双方谁都没有吱声。几秒种后,陆行简先行发声:“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饭?我找你有事。”   楚净觉得好笑,她真想问问陆行简这个人是不是有失忆症,还是脑子有问题,发生过那么多,他真的以为他们还能像普通朋友那样心平和气面对面吃饭聊天?   “没空。”想都没想,直截了当拒绝。   “我是真的有事。”   “我是真的没空。”   “你……”陆行简心头郁闷集聚到极点。   “妈妈。”   宝宝突然小声叫她,吓得她心都跳出嗓子眼,手腕一抖,险些丢掉手机,立刻捂住他嘴巴。幸好他嘴里塞满了东西,叫的含混不清,而且声音很小。静了静,电话那端并没有任何反应,楚净心脏方归位。   “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我还有事要忙,再见。”   她匆忙挂了电话,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整个通话过程维持了不到一分钟,楚净却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   “妈妈。”宝宝往她身边蹭,问,“你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宝宝不明所以,还以为妈妈怕冷,抓起她手呼呼吹热气,小胖手上的油渍抹到了她袖口。   楚净心情好转,捏捏他鼻子,“小坏蛋。”   陆行简痴痴举着电话发呆,久久未放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老感觉方才通话的时候电话那头有小孩子的叫声,他很想打过去问,可是心知那个女人一定拒接。揉揉眉心,悻悻放下手机,将桌上的电影母带塞回抽屉。   第二天,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同时被一条消息震醒:有位妈妈声称女儿在私书房中心花园店买到了一本huang色书籍,并在微博晒出印有私书房Logo的手提袋,以及书籍内页盖的中心花园店的印章。   又是中心花园店!   楚净好想问问到底得罪哪位大神了!   怨天尤人是没用的,麻烦来了,要么被烦死,要么硬着头皮积极解决。没的选,楚净只能选择后者。   小唯认真查了好几遍记录,信誓旦旦:“楚姐,查了好几遍,我们根本没有进购这本书。”   小唯不停用书店官博账号私信那位家长,解释书店并没有卖这本书,请问她到底是不是在本店购买的?如果是,请她出具购书发票。好半天过去,小唯一刻不停地发私信发评论,那个ID根本不理她,不断地发表攻击书店的微博,最后更是直接把她拉黑了。她解释说明的长微博尚未编纂好,已经有好多喷子声援那个ID,和她开骂了。   “这人有病!绝对是水军,故意来黑咱们的!”   这本书去年面市不久即被勒令下架,市面上早没流通了。莫说店里根本没进购,就算进购了也决然不敢拿出来卖。这件事,明显是恶意栽赃。   “私书房的手提袋,和店里的印章是怎么得来?即便手提袋可以从别处得来,印章是错不了的。”   楚净越分析越感寒意如注,明摆着,这是得罪人了。   “印章决计错不了,只有读者购书时咱们才会盖,但是咱们绝对没进那本书,那么,楚姐,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小唯看看四周,谨慎道,“有内鬼。”   楚净怔住。   店里忽然走进来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尽管戴着墨镜,楚净仍一眼就认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弯腰穿个打底裤闪了尾巴骨   QWQ   到现在还疼着 呜呜呜 真是上年纪了啊 这老胳膊老腿的   降温了 亲爱的们注意保暖加衣 多喝热茶 么~   ☆、第二十四章   “怎么样,被人骂的滋味不错吧?”到了书店附近的咖啡店,唐灵摘下墨镜,洋洋得意,“如果你还不赶紧离开他,请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序幕,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楚净心下诧异,不过并未写到脸上,冷淡地问:“这么说,这件事是你找人做的?”   不是没有怀疑过唐灵,只是觉着她不会为了报复自己而蠢到拿私书房开枪,这毕竟是陆行简的产业。现在看来,决不能以正常人的智商来衡量一个疯狂的女人。   “对,就是我做的,你想向陆行简告状,他会相信吗?”   唐灵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楚净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浑然不觉,定定神,她说:“我跟你未婚夫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信不信由你。我在书店工作两三年,我喜欢这份工作,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因为某个人而辞职。至于你得恶意诬陷,我警告你,最好尽快收手,不然,就法院见!”   她把书店的名誉看得比自己还重,绝不容许任何人泼脏水。   唐灵嘲笑她自不量力,“你少说大话了。”   楚净冷笑,“是不是说大话,你尽可以试试看。”   再不想跟她废话,说完,拿了包离开。   “你别走!”   唐灵不肯放过她,踩着小高跟一路碎步紧紧追出去。   楚净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讲,哪里肯停下。   看着前面袅袅挪挪的身影,唐灵突然起了歹念,加快步子,想借力把她撞下台阶。   楚净恰低头往包里翻手机,余光瞥见来势汹汹的唐灵,即刻闪到一边。   唐灵虽然瘦,但惯性是不可估量的,等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刹住步子了,于是,只能任由直直的,滚雪球一般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自作孽,不可活。楚净唇角泛起冷笑,提提长裙裙摆,抬脚下台阶,却看见,陆行简峭拔的身躯正穿过车水马龙,无可阻挡向这边走来。   有一就有二,这话,当真不错。   今时非昨日,楚净再不会像当年那般慌乱,那般大惊失色。   唐灵坐在地上抱着脚□□,楚净一点都不可怜她,台阶并没多高,能摔多惨呢?   许是看到陆行简的缘故,唐灵开始惨兮兮抽泣。   楚净冷笑,如同看戏瞟了眼大步走过来、脸色十分难看的陆行简,嘲讽地翘翘嘴角,说:“呶,人来了,你可以哭得再惨一点。”   说完,转身就走。   “楚净!”   陆行简大声叫她。   她顿足,转身,一脸冷漠,“怎么,陆总是想让我赔偿医药费?那就请先调出监控录像看一看。”   唐灵哭得愈发凶了,眼泪汪汪看着陆行简,他冷硬的脸上积满彤云。   楚净没心思看他们演戏,冷笑着,大步离开。   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脊线,陆行简猛然真真切切意识到,过去那个楚净,真的消失不见了。一时间,陷入怔忪。   地上,唐灵凄凄惨惨的哭声将他拉了出来,不得已,他轻声叹息,弯腰抱起她。   *   楚净回到书店,在办公室静坐好半天,理清了思绪,吩咐小唯用官博发布声明,称已经知道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敬告对方不要太嚣张,立刻停止对书店的污蔑,并发声明道歉,不然,一定付诸法律途径解决。最后说,私书房创立以来,经受了种种考验,每一次都没有垮掉,而是顽强地走到今天。这次别有用心的故意抹黑不过是又一次考验,阻滞不了书店前进的脚步。书店生存不易,希冀爱书人士一起站出来保护书店。   其实之前已经有明智的网友指出,如果真是孩子在书店买到huang色书籍,作为家长,首先会做出的合情合理的举动应是去向书店讨说法,而不是在微博晒图,打口水仗。小唯这条声情并茂的长微博一经发布,立刻获得好评与支持。   她端起马克杯呷口茶,“很明显,大多数人都是有脑子的。”   楚净正要答话,抬眼却见陆行简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今天周末,来书店闲逛的学生尤其女生很多,看见陆行简,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好帅,这人谁啊?”   “是新老板!我表姐在私书房云景分店,上次她们员工聚餐,我表姐和他合照了。你看,照片还在我手机上……”   楚净观他一脸不悦,不想起争执打扰读者,放下杯子,转身上了楼上办公室。   陆行简黑着脸,大步跟上。   小唯手托着下巴,困惑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   楚净进了办公室,乍一坐下,听见门“砰”一声重重关上。她面无表情端坐好,捏起一支笔在手里转着玩。   陆行简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锁住她,卷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两步踏到她面前,沉沉开口:“唐灵之前找过你,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方才把唐灵送到最近的医院,医生检查了下,只是扭到了脚,并无大碍,医生开了点舒筋活骨的药,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唐灵大小姐脾气犯了,一路骂骂咧咧个不停,说什么上次在茶楼就给楚净点颜色看看,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陆行简听出了她话里的重点,猛地停住车,问她什么情况。   他是来找楚净商量如何应对这次事件的,到了店里小唯告诉他楚姐和一个时髦女子去了咖啡店,他心急如焚赶过去,却意外看见了唐灵。这已经够让他惊讶了,没想到还有更惊讶的。   唐灵慌张捂住嘴,摇头一问三不知。最后,在他犀利眼神的审视下,支支吾吾说出那天约楚净见面的事。   陆行简听了,一掌虚虚拍在方向盘上,默然无声。   送唐灵回酒店,见到白薇时脸上腾起浓浓煞气,将唐灵丢给她,自己又折返回来找楚净。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跟谁见面为什么要告诉你?”楚净感到好笑,“哦,对了,你要是真担心你未婚妻的人身安全,就应该派保镖跟着,或是在她身上安个跟踪定位仪。不过呢,你大可放心,现在到处都有监控摄像,我不会蠢到把她推下楼梯或者是……”   “楚净!”他像失去了所有耐心,大声吼她,一把将她粗鲁地拖起来,抓住她瘦削的肩膀把人拉到眼前,“你知不知道我是……”他突然哽住,虚张着口,愣住。   说什么,说他是担心她被唐灵欺负?呵,她怎么可能相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楚姐!”   小唯在外头叩门。   楚净大力拍掉陆行简的胳膊,捋捋头发,“有事吗?”   门打开,先是小唯探出脑袋,后面跟着进来的竟是茕茕玉立的卫冬阳。   “嗨,是不是很意外?”他微笑招呼,说完才看到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有点惊讶,“陆总也在?”   “你怎么来了?”楚净开心地弯起眼睛,像天真的丫头看到新衣裳一样开心。   那样不掺一丝杂质的笑,看在身边的陆行简眼中,分外刺目。他近乎神经质的想上前,抬手遮住她的小脸。   “那边的活动圆满结束,上网看到你又有了点麻烦,顺道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还有词集的事,想面见你详谈。不过待不长,下一站又快启动了。”卫冬阳笑着解释完,探寻的目光在陆、楚二人身上逡巡,问,“贸然前来,有没有打扰你们谈工作?”   不等陆行简开口,楚净率先回答,“没有,我们已经谈完了。”转头看小唯,“小唯,你带陆总在店里各处巡视一下,我和卫先生有事要谈,先行一步。”   说着,拿了外套和包,径自拉了卫冬阳逃也似地疾步离开。   陆行简拳头紧握,脸色铁青,像中了毒。   小唯怯生生开口问:“陆总,您……”   他仿佛没有听到,呆呆立了片刻,大踏步走出这间略显狭小的办公室。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唯觉得,陆总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落寞。   *   晚饭楚净做东,领卫冬阳去吃了H市最地道的火锅。   包厢里空调开得很足,加上火锅热气熏熏,她白皙的脸红扑扑的,像贪杯喝多了酒。闷得有点难受,几杯冰镇果汁下肚,清爽了不少。   卫冬阳视线在她红润的脸上停留片刻,问是怎么回事。   楚净捏着筷子略作思索,说:“大约是有人得了红眼病,看不过我们书卖得好,想挑事。不过没什么,我在书店待了两年,什么事没见过。放心吧,这件事,我能解决。”   “那就好。”卫冬阳体贴地夹了她爱吃的青笋下锅,讲起F市演唱会的详细情况。   楚净认真听,火锅不断吞吐滋滋热气,她姣好的面庞愈加红润了。   夜晚,清风袭人,天桥上分外热闹,各色卖玩偶卖饰品卖衣服的摊铺、拉二胡卖唱的流浪汉、依依不舍的情侣……斯情斯景,悲欢与共,一幕幕琐碎尘世的悲喜。   卫冬阳讲了王一的糗事,逗得楚净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真干过这种蠢事?哈哈哈,下次见面一定好好嘲笑他一番!”   她笑得很开心,浮光跃上她清绝的五官,更显妩媚动人。   卫冬阳痴痴看着,蓦然伸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   她一怔,不着痕迹想要抽回,反被他两只手同时握住。   “你……”   “过去看民国的老电影旧照片,特别喜欢那时候的天桥,古朴,不张扬,有一股暖暖的人情味在里面。我常幻想夕阳晚照,或是夜幕初临,挽着心爱的姑娘,从桥这头,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向桥那头。”卫冬阳对着她笑,缓缓将她柔软的小手举到唇边,“楚净,我想我找到那个姑娘了。”   楚净听到心里有根弦“噶”断了。   他们谁都没有看见,桥下不远的路口,等红灯的车里,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校园网居然没把人急疯~ o ~   今天很郁闷的一件事,昨天把一双可磨脚的鞋带盒子仍在宿舍门外,因为坑爹的学校宿舍楼道没有垃圾桶,就先放在门口。   昨天宅了一天没出门,今天出门想着把鞋子拿下去都掉,结果,一掀开盒子,发现里面是空的- -   神奇的楼管大妈啊,你特么鞋子都偷走了把盒子扔了会死啊啊啊啊   ps:楼道卫生都是大妈们搞的,鞋子只可能是她们拿走的- -   QAQ这都啥破事啊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o^)/今天陪吃了 啊哈哈哈哈窝真的好想天天陪吃啊啊   说下撒 窝正酝酿一个新坑 剧透一下就是冷欠拽男主追回被自己鱼唇拒绝过的女主的故事 感兴趣不感兴趣的亲都进去戳下撒 么~ 感兴趣就动动泥萌白白嫩嫩的小爪收藏下 么么!   从书店离开后,陆行简去看唐灵。行至房间门口,听见里面的对话:   “你说,楚净会不会告诉他,是我们在背后搞鬼?”是唐灵的声音,他竖直了耳朵。   “不会,她没那么蠢,未婚妻污蔑未婚夫,说出去你信么?”   眯了眯眼眶,他一脚踹开门。   里面的两个女人看到他犹如看到鬼,骇然失色。   “你、你回来了?”唐灵话都说不利索了,她野蛮归野蛮,内心对他到底还是怵的。   他面色沉沉,将手上的水果和营养品重重砸上茶几,抬头瞪视她们,目光凌厉。   “这件事到此为止,明天起不要再让我看见任何与此有关的言论!不然……”   不然什么,他没说下去,但盯着白薇的寒光闪闪的眸光说明了一切。   白薇怯懦低下头。   唐灵又气又难过,带着哭腔问:“你还惦着那个贱人是不是?”   陆行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表情冷漠,整个人像丢进寒潭里泡过,寒气凛凛。这个样子的他实在太陌生了,唐灵被吓到,闭了口,噤若寒蝉。   “这是第一次,最好也是最后一次。至于我和楚净,什么事都没有,即便有也是五年前,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撂完这句,他夺门而出。   华灯初上,到处堵车塞车,心情郁闷到极点。不想,又看见那样刺激脑神经的一幕,陆行简怀疑绿灯再不亮他就要疯掉了。   幸好,下一秒就亮了。   绿灯亮起的瞬间,他一脚踩下油门冲出去,眼不见为净。   其实方才在书店他就想不管不顾把楚净拉走,可他知道那样一来,只会让她更加讨厌自己。   心里头烧着火,一路烧回了住处。沐浴后,那团火仍旧顽强地炙烤着五脏六腑。   倒了杯红酒,点上一支烟,踟躇片刻,他打电话给吴滔。   吴滔正要下班,突然接到他电话,便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接通半天,那边却没有动静。于是想,这哥们儿是不是喝多了拨错了?正想挂机,那边幽幽开口:“你说,一个女人不理你,怎么办?”   吴滔差点咬到舌头,看了眼手机屏,又仔细确认那声音确实是陆大少,唇角上扬,“哟,怎么说,陆大少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新鲜。哎,唐灵不是去H市了,有她看着,你还敢拈花惹草?可别了,倒不是怕气着唐灵……”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陆行简烦死他的磨叽了,吼他,“直说,怎么办?”   “哄呗,还能怎么着。”吴滔传授着经验,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家里那头小白狼,笑容不觉加深,“简言之就是投其所好。女人是非常奇怪的物种,你不能对她不好,也不能对她太好。”   陆行简敛眉沉思,问出了这辈子最丢脸的一个问题:“那如果,连投其所好的机会她都不给呢?”   吴滔一乐,张口想问你不至于这么逊吧,又怕他翻脸,遂改口:“你是真笨还假笨?她不给机会你不会创造机会吗?”   一言,陆行简茅塞顿开。   吴滔不失时机敲边鼓,“我说,你悠着点,别真陷进去。陷进去了,你倒是不打紧,把人姑娘坑了,你就太坏良心了。”说这话时,脑子里毫无征兆闪现出楚净姣好的容颜。   陆行简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   吴滔挑挑眉,拎了钥匙去接白羽。为庆贺她刚刚拿到主持界的大奖,载她去吃大闸蟹。   白羽心情很好,胃口也大增。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问对面的吴滔,“陆行简前阵子在H市收购那家书店是不是叫私书房?”   吴滔戴着手套剥掉蟹壳,把鲜美的蟹肉放她盘子里,调侃,“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要不要我亲自致电慰问?”   “去你的!”白羽翻翻白眼,“我是关心楚净!她工作的书店就叫私书房,唉,估计流年不利,她管理的那个分店接二连三闹出事。我想,要是陆行简接管了那家书店,你去跟他讨个人情,让他多照顾照顾楚净,成不?”   吴滔动动唇,想告诉她自己的疑虑,念及她的暴脾气,便作罢。   这边甜甜蜜蜜、郎情妾意,那边陆行简一个人形单影只孤零零喝闷酒。   唐灵连着打了俩电话,他一概没接。   睡前,扔掉盯了老半天的H市地图,又翻出那盒电影母带,搁在掌中敲了好几下,紧皱的眉头才悄然舒展开,像攻克了什么难题。   第二天早上一到办公室,他就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吩咐朱萸打电话叫楚净立刻来见他,称有要紧事。   楚净揣着满腹狐疑到了公司,偷偷揪住朱萸,“什么事?”   朱萸摇头,“你来之前我特地探了陆总口风,什么都没问出来。”   楚净纳罕,会是什么事呢?难道……   她敲门进去,陆行简正低头翻阅文件,听见她进来也没抬头,只摆手示意她坐。   朱萸端了两杯咖啡进来,附在她耳边说:“陆总特地吩咐给你现磨的蓝山。”   声音虽小,但空间有限,保管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楚净敛眉,注视着那杯咖啡,迟迟不伸手。   许是意识到失言,朱萸迅速掩嘴关上门出去。   陆行简丢下文件走过来,在她对面坐定。她仍保持低首的姿势,不碰咖啡,仿佛那是毒药。   他蹙眉,定定神,开口:“清水镇你熟悉么?”   楚净不明所以,但心底着着实实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听说过。”   清水镇是H市历史文化名镇,但因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未被深度开发,旧时民居、街道被大量原样保留下来。镇上几乎没有现代工业,环境没有被污染,山明水秀。据说,白天在山中涧底穿行幸运的话能听见猿啼,夜里闭灯能瞅见成队的流萤。当然,这都是别人讲的,楚净自己没去过。人说越是家门口的风景越是陌生,事实的确如此。   “想去么?”他问。   楚净当然想去,但绝不是跟他,直问:“你想说什么?”   陆行简越来越喜卖关子,像挤牙膏,她挤一下,他吐一句。   “我想在那里开设私书房的第五家分店,你意下如何?”他突然交了底。   平淡的语调宛若石块投进深湖,“扑通”溅起水花。   楚净愕然良久方回神,“你是认真的?”   陆行简觉着好笑,“不然干嘛找你来?”   他端起杯子品了口咖啡,说起他的计划。书店只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不过是借用私书房的名号扩大影响而已。他的计划还包括咖啡吧、酒吧、美术馆、剧院等一系列休闲娱乐场所,他的设想很庞大,意图把清水镇打造成辐射周边、有巨大影响力的休闲文化圣地。   楚净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宋之宜果然没说错,私书房在陆行简手上会更有发展前途。   宋之宜有眼光,可这眼光跟陆行简比起来,未免保守了些。这几年他一直在H市本土苦心经营,楚净曾提过类似建议,在H市外围区域开设分店。被宋之宜否决,他说时机不成熟,财力人力各方面都还有欠缺。   陆行简不一样,他想到什么就会立刻行动,迅疾如风,从来不考虑成功失败。   瞧出她心动,他笑了,“现在只是一个设想,具体的还没想好。你尽快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着手准备这个计划,嗯……就叫‘清水计划’吧,由你全权负责。”   楚净紧紧眉头,张口欲拒,唐灵破门而入。   她穿着一条粉色蕾丝镶钻羊绒连衣裙,外套奶白色毛呢大衣,趁得肌肤粉嫩赛雪,娇美可人。   笑盈盈看着两人,“聊什么呢这么投入?不介意我旁听吧?”   陆行简不觉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楚净面色冷然,站起来就向外走。   唐灵喊住她,“楚小姐干嘛走这么急,我是来赔罪的,约你吃个午饭不介意吧?”   楚净冷笑,“我怕你下毒。”捋了捋包带,径自离开。   “你……”   唐灵涨红了脸,作势想冲上前把她拖回来臭骂,被陆行简呵住:“脚不疼了?”   唐灵斜他一眼,委委屈屈,“疼。”   陆行简黑着脸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疼死你算了,看你还乱跑不乱跑!”   “谁让你……”她眼一红,噘嘴嘟囔,“不是怕你气没消嘛,你昨晚那么吓人……”   陆行简脸色稍霁,揉揉她脑袋,语气放柔和,“好啦,那事不提了,我不生气了。昨晚吓着你了,我道歉。”   他一服软,唐灵飞扬跋扈的性格又开始作祟,偏头躲开他的手,赌气道:“你从来没那么凶过,为了那个贱人你竟然……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不然干嘛那么维护她?”   陆行简痛苦地按按太阳穴,沉声:“唐灵,我真的很累,不闹了好不好。”   唐灵托腮思索片刻,想着他也不敢骗她,就点点头,说暂时放过他。   午饭时,陆行简几句话便轻轻松松从她口中套出是白薇在背后挑唆,怒声:“往后,那个女人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   唐灵小声替好友辩解:“心急则乱,她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陆行简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冷哼,“为你好就不会……”突然住口,想了想,又说,“算了,那个女人我不屑说她。总之你记着,她绝非善茬!”   又来了,一谈及白薇他们就吵架,唐灵想不通他对白薇的偏见为什么这么严重,思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八成是因为姜阿姨和白叔叔的事。她想劝他,都这么多年了,就由他们去吧,长辈的事小辈又管不了,再说了你爸爸在外头不也风流得很么?姜阿姨这么多年只有白叔叔一个。   要是以前,她一定不吐不快,可是今天两人才雨过天晴,不想说这些破坏气氛,于是便忍了。   中途,唐灵去了趟洗手间。等待过程中,陆行简漫无目的将视线移向窗外,一下子就看见楚净和卫冬阳,他们并立而行,有说有笑,看走向应该是到隔壁西餐厅用餐。   他紧绷着脸,一拳砸向桌面。   上完卫生间回来的唐灵瞧见了,非常诧异,纳闷他就这么厌恶白薇?   *   对于卫冬阳今日的约见,楚净十分想推掉,毕竟,昨晚她明确拒绝了他。   夜幕下的天桥,嘈杂而生动,卫冬阳眸中的深情款款她看到了,但是,她摇头,抽回手。   “抱歉。”   他凭风站立,昏黄的光打在脸上,表情模糊。须臾,笑言:“是我太着急了,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楚净,你有拒绝的权利,我亦有坚持的权利。我们比比看谁更有耐力吧。”   方才,从公司出来接到他电话,她本想拒绝,可是他说下午就要离开H市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见面。心一软,就答应了。   卫冬阳是个聪明人,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大谈词集、漫展和音乐会。   楚净心下稍安。   交谈中,他再次游说楚净做词集,并保证一定全力相助。上次见面本来差不多都要说定了,陆行简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   楚净思索片刻,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用餐快结束时,卫冬阳到走廊接了个电话,再回到卡座时面色铁青,眼中隐有火苗闪烁。   楚净诧异,他一直是温文尔雅,今天怎么……   尚未发问,他已重新挂上笑脸,怒容风卷云散,仿佛方才那人不是他。   “家里有点事。”他笑着解释。   “噢。”她点头,什么都没问。   送别卫冬阳,回到书店,小唯慌张跑过来,“你可回来了!陆总在办公室等你很久了,脸色很臭,你等下说话一定要小心!”   他又抽什么疯?!楚净心里叹气。      ☆、第二十六章   陆行简坐在她平日办公的地方,认真阅读她的工作日志。笔记本选用牛皮纸装订,跟书店货架上出售的一样,只不过只有内芯,没有考究的皮革外套。这种活页内芯,他以前用过很多,都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仿古的线装笔记本,她神通广大不知从哪儿找来许多硬纸,画上各色花鸟虫鱼。那时他不以为意,取笑她是富贵闲人,不过笔记本而已,用得着如此费精神?   “你懂什么,这叫精致的生活!”她瞪眼,义正言辞反击他的俗见,“我要我的每样东西,都必须是精致独一无二的!”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他缄口,但内心仍不屑一顾。   直到后来,他再无福使用那一个个独一无二的笔记本,心头终于有了那么几分遗憾。自负如他,自我安慰那不过是些写字纸而已,只要他想,自己也可以动手做。但也只是想想,从没付诸行动。   暗黄的纸页,纯黑的字迹,工整秀气。一个字一个字详细记述着日常工作,经验教训,以及总结反思。像好学生的作业,非常非常认真。   陆行简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看至最后一页,最后一段换了铅笔,同样的清秀字迹:“今天有个特别可爱的小朋友拿了本儿童读物跑来问我:阿姨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这本故事?不禁想起《电子情书》里凯瑟琳凯莉在她的街角书店为儿童读故事的情景,画面很温馨,很有爱。私书房能不能也这么做呢?小唯声线好听,像奶娃娃,讲起故事一定很受小朋友欢迎。”   他拧起的眉头熨平,腮边浮起浅浅笑。   彼时,楚净恰推门进来,不早不晚,恰看见他翘起的嘴角。   听见动静,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目光相接,平静,无喜无怒。他猛然意识到,重遇之后,两人之间平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都在剑拔弩张中渡过。想及此,他竟格外珍视这片刻平和。   末了,他先开口:“我这两天要回C市一趟,大约十天左右,你先准备准备,十天之后,我们一起去清水镇考察。”说完,又补充,“当然,还有其他人。”   楚净默默点头。   交代完,他站起身出去。途径她身边时顿足,身体稍稍侧转,她美好的侧脸落入眼底。她视线低垂,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手指蜷缩。   五年后,他带给她的只有紧张和浓烈的敌意。蓦然发现这个现实,心头悲喜莫名。   他实不该选择在这个时候刺激她,可就是忍不住,“你跟他在一起了?”突兀地问。   楚净觉得荒唐,嘲弄地翘翘嘴角,“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似乎不是你过问的范围。”   陆行简转身,站直了,不再看她,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你认识卫冬阳才多久,你对他了解他多少?他人品如何,什么背景,家庭状况如何,这些你都了解吗?”他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但内心的怒意和醋意仍克制不住向外奔涌。   楚净冷声道:“我说了,这跟你没关系!”   尽管她已动怒,他仍固执道:“你最好不要冲动。”   楚净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请你离开,你出现在这里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工作效率。”   陆行简皱着眉头,默念一个字:忍。   出了书店,他掏出手机给秦助理打电话,“订两张后天的机票。”得到回应之后又问,“有眉目了没?”   “我找到了那个记者,从他嘴里套出来的东西跟你预想的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他问:“他的目标,是我还是楚净?”   秦助理沉默之后说:“这个暂时没查到,不过我得到另一个线索,他的父亲,是大导演汪是之。”   陆行简神色陡然凝重,“这么说,这个人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你找几个能干的,再查,越详细越好!”   *   陆行简一离开,楚净顿觉云散雾收,仿佛天空都湛蓝许多。于是,她重又认真思考某个曾在脑海一闪即逝的念头。   宝宝突然悄无声响戴着傩舞面具踱过来,吓了她一跳。抚着胸口拍两下,听到小东西“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她也笑了。摘下去年带他旅游时买的面具,捏捏他耳朵,“作业写完了?”   他点头,从小书包掏出作业本,邀功似的给她看。   她装模作样翻了翻,亲亲他脑门儿以示奖励。小孩子写什么作业啊,她原本都不想把他送去幼儿园,可是洛洛说,跟同龄人一起成长有益于身心健康。   洛洛收拾完锅碗瓢盆,打发宝宝去看动画片,自己搂着楚净说悄悄话,无外乎又是年纪不小了云云。   楚净打断她,“这话我正要对你说,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该好好想想今后的人生了。我不可能让你一直守着我们母子的,那样就把你毁了。”   洛洛瞪她,想插话,被她弹了下脑门,“让我把话说完。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不能给我做一辈子保姆。我考虑过,既然你学的是厨师,那就不要放弃本业,可以考虑开一家餐厅。”   洛洛中学毕业直接进了厨师学校,梅姑说她学习不好,读大学多半是扔钱,不如学门手艺,将来好歹有个谋生之路,即便发不了大财,至少不会饿死。毕业后,恰值楚净妈妈楚箬病重,楚净又怀了孕,梅姑便把她送了来,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洛洛托着下巴思索,皱眉,“想法很好,可是需要钱,又要冒风险,万一赔了呢?再说,我要是去开餐厅了,谁来照顾宝宝?”   “你只要愿意,就不要惧怕风险,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的。至于宝宝……”楚净笑着拍拍她,“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保密,到时候再告诉你。”   洛洛是个没主心骨的,满脑子天马行空,可就是不知道自己个儿想要什么。于是楚净替她作主,让她先考个营养师证,厨师有了营养师证身价就大不同了。   说行动就行动,楚净立刻打开电脑营养师资格证考试的相关信息。   一个陌生号码突然给她打电话,接起来,是吴滔。   挂上电话么,她犹在雾里,吴滔见她做什么?   到了约见的咖啡馆,吴滔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大纸盒,“白羽说你上次走得急,没顾上带你尝尝C市的特产,正好这次我来这边办事,她就让我捎来。没提前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   心一暖,楚净忙说:“谢谢,谢谢。”   两人随意聊起来,吴滔说他来这边开个会,顺道看看在这边工作的妹妹。提起这个跟家里闹独立的妹妹,他又宠爱又头疼。   楚净说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幸福。   吴滔喝口咖啡,忽然转移话题,问到了陆行简。   楚净言辞闪烁,想绕过这个话题,不料吴滔直言:“男人不能光看脸,要看心,有一些人生来就是没心的。”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楚净问。   他笑笑,“你是白羽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楚净也笑了,“谢谢。”   又聊了会儿,吴滔起身赶赴会场,楚净和他一道出去。   他似是终于忍不住,问:“那个电话,是你借的?”   楚净不答,笑着望望四周,“我们这儿环境很好,想去哪儿转转可以打电话给我。”   接吴滔的车子驶来,他眯眯眼,朝她打了个“ok”的手势。   大学时,有一次,陆行简在浴室洗澡,有人打电话给他,打了好几通,她怕对方有急事,就大着胆子接了,说陆行简在洗澡,问他是不是有急事?   对方愣了一下,说没事,晚点再打过来,就挂了。   她记住了那个名字——吴滔。   *   陆行简回C市是给老爷子做寿的。   打小,陆有年不管他,姜婉也懒得理他,整个陆家,他只和爷爷亲。每逢爷爷生日,他总想尽办法让老人家高兴。   “爷爷现在最想喝你俩的喜酒,等着抱重孙子。”   陆家老宅子,宽敞的客厅里,陆老爷子乐呵呵对刚下飞机的陆行简和唐灵说。   唐灵羞红了脸,抱着老人家胳膊撒娇,“爷爷,不是说过了年再提这事嘛。”   老爷子正要说话,却被陆行简打断。   “爷爷,您还是先去看看王叔都准备了哪些菜品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走,扶我去看看。”   他扶起老爷子走向厨房,徒留唐灵一人坐在客厅发愣,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她觉得方才陆行简是在回避。   吃过晚饭,唐家司机来接唐灵回去,刚驶出不远,被一个人拦下。   看清是谁,唐灵怒了,推门下车,“好狗不挡道,你爸没教过你吗?”   “没有。”陆泓挑挑眉梢,“他倒是教过我不该爱的男人不要爱!”   “去死吧你!”   唐灵跺跺脚,摔门上车,吩咐司机快开。   陆泓落寞地站在原地,直到日影消失在地平线。   陆行简正准备睡觉,有人敲门。   “陆行简,你到底爱不爱唐灵?”门一开,陆泓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问。   陆行简先是一愣,随即觉得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我TM当然比你有资格!”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形象,正色道,“别以为那天在墓园发生的事没人看见,我懒得说罢了。”   陆行简敛起眼眶,漆黑的眸子里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你根本就不爱唐灵!”陆泓似没看到,语气中火药味甚浓,“先是她拿你当挡箭牌,你也顺水推舟拿她当挡箭牌。现在,你把她惯成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爱她,是害她!”   “说这么多,不过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陆行简嗤笑,“陆泓,我记得你是学外科的,何时改学心理了?不过也有好处,最起码可以治好你的妄想症。”说完,脸部蓦地紧绷,警告,“管好你自己吧,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拿和唐灵的婚约来稳固你在陆家的地位!”陆泓大声吼。   陆行简只当他神经病犯了,一脚把他踹出去,重重关上门。   奇怪的,这夜,他竟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儿了 就想说男二也非善类 一开始就是这样设定的 - -   看到多出几条留言又激动又忐忑 真的非常忐忑 都不敢回复了- -   大家见仁见智 女主嘛 她犯的唯一的错误就是在知晓男主有女友(不论真爱假爱)时没有果断抽身   至于男主。。。我都不敢说话了【捂脸】 请大家接着看吧   女配嘛 影子亲说得比较合我意   非常非常感谢每位留言的亲!   非常非常感谢九小姐和秋天的鱼投雷 么!   ☆、第二十七章   陆老爷子寿辰当天,宾朋云集,常日安静的老宅一时间喧嚣非常,老爷子养的猛犬都被吓到了,窝在狗舍里动也不动。   陆行简一直待在老爷子身边,在一片“年轻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爷子后继有人”的赞扬声中,保持僵硬疏淡的微笑。一个晚上下来,脸都疼了。好容易闲下来,眼瞥见卖力扮演孝子贤媳的陆有年和姜婉,唇角不由抽了抽,既是嘲弄他们,也是自嘲。   十几岁的时候,他曾当面质问过那对父母,你们都过成这样了,不如干脆离婚,反正你们一个有红颜知己,一个桃花不断,干嘛非捆绑一块儿受折磨,我看着都烦,你们不嫌烦么?   话音刚落,陆有年抓起烟灰缸朝砸了过来。   后来他明白了,他们离婚就意味着巨额财产分割,他们的婚姻不光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更是姜、陆两家的利益纠葛。姜婉嫁给陆有年不光是人嫁了过来,还带着姜家对陆有年的支持,条件则是姜婉在董事会的股份以及某些不言而喻的权利。   其实陆有年结婚前是有过一个恋人的,听说他很爱她,可是跟唾手可得的执掌陆家大权的机会比起来,那个家世平平的恋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即使二人关系已冷至冰窟,但做起戏来认真卖力,俨然一对恩爱夫妻。陆行简唇边讽意更浓。   “你不想多年以后你和唐灵成为他们这样吧?”   陆泓端着酒杯踱至他身边,一张口,挑衅意味十足。   陆行简不悦,沉声:“管好你自己吧,”   他心底其实很羡慕陆泓,可以不受束于父母的压力,选择喜欢的职业,而他不能。很小的时候,姜婉就教育他必须成为陆家的接班人。最初,他朝这个目标努力,因为只有这样姜婉才会给他一个笑脸,他才能从她身上体会究竟什么是母爱。后来,他发现,只有占据一定的高位,才能获得想要的一切,比如脱离姜婉的掌控,比如所有人的仰视。   不时有人围上前和陆行简套近乎,这几年老爷子退居二线,生意场上的事都是他在打理。陆泓识趣地走开,悄悄移向被几位淑媛围着追问新片的唐灵。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陆行简稍感疲倦,揉揉太阳穴。听到动静,抬头,看见唐灵和陆泓一前一后从侧面车库附近走过来,灯光虽暗,仍能看清唐灵满面怒容。   看到他,陆泓吊儿郎当耸耸肩,讥笑着走开。   陆行简不作理会,歪头看唐灵,“送你回去?”   她点头,“嗯。”   司机去取车,陆行简瞟了眼那个逐渐模糊的吊儿郎当的背影,斟酌再三,说:“陆泓其实很不错,你不妨……”   “你什么意思!”不愧是演惯了狗血偶像剧,有些台词桥段她闭着眼都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你是不是盘算把我踹了和那个女分双宿双飞?你最好想都不要想,没门!别忘了你承诺过什么!”   “我……”   司机将车开过来,她不想听他解释,连一句“再见”都懒得说,抬腿上车。   陆行简扶额苦笑,这丫头真的是越来越飞扬跋扈了。   为爷爷过完生日,又在家中待了几天,去陆氏总部主持了一次会议,到了返回H市的时间。秦助理好心提醒,“陆总,有个别股东对私书房项目有异议。”   “个别股东?”他笑,“你不用替她遮掩,她如果再向你施压,你就让她直接来找我。”   不知道白薇对姜婉说了什么,姜婉态度越来越强硬,勒令他立刻停掉有关私书房的一切计划,老老实实回C市待着。他不听,她就跑到老爷子面前百般诋毁,说,什么新式书店,不过哗众取宠,看看他找些店员都什么素质,三番五次爆出丑闻,让别人知道这是陆家的产业,还不把大牙笑掉!   老爷子虽已经大权下放,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管不问,尤其关乎陆家名声,便找他前去问话。害得他好一通解释。   再提姜婉,不免满腹怨气。   *   转眼,秋天只剩一小截尾巴,寒气骤袭,人走在街上,仅大衣帽子还不够,恨不得穿成阿拉伯妇女,只露一双眼睛。   楚净戴了帽子,裹了厚厚的针织围巾,依旧冷得浑身瑟抖。忽听前方展览中心附近动静很大,抬头望,只见一个极大的横幅,写着:关爱心理健康,正视自闭症。   她停下步子,下一秒,朝那边走过去。   “你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热情地问。   楚净快速眨了眨眼,“我的小孩儿……可能有点轻度自闭倾向。”   医生了然,搬张凳子给她,“请坐,咱们随便聊聊。”   等楚净回到家中,宝宝正坐在泡沫地板上画画。   她猫着腰悄悄走过去,看见他画了一棵树,一只鸟,鸟儿栖在一根伸出来的枝桠上,头歪向一方,似在睎望什么。   楚净解了大衣,将凉飕飕的手放在嘴边呵热乎了,摸摸他小脸,“喜欢画画?”   他正拿着蜡笔撅着小屁股描那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小眉毛时不时皱起,一副小大人模样,非常专注,并未被妈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只平淡地点点头。   想起方才那位杜医生的话,她心里有了谱,那个曾一闪而逝的念头又强烈起来。   没等她把这个想法考虑周详,陆行简就回来了,雷厉风行的,回来的当晚就把清水镇的相关资料发给大家。   这几天天气不好,他说大家先看看资料,等下周天放晴了就出发。   楚净哀叹一声,这下可有得忙了。她答应了卫冬阳,词集的事要尽快着手去做。白天要管店里的事,新书编号、统计账目等等,晚上回去不光要从这几年写的词里精心挑选出一部分,还要写剧本。一时间忙得头晕转向,她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从小妈妈就教育她,做事要有主次,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越是想一下子把什么都干完,就越是干不完。她想,就先整理歌词吧。熬了两个通宵,词差不多挑选好了,皆是她这几年比较满意的作品。   刚刚喘口气,休息了一天,正准备埋头翻看清水镇的资料,陆行简又找上了她。   他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下班后,我去接你。”   “我没空。”她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难得的,他轻松一笑,“随便,只要你不后悔。”   说完就挂了电话,楚净根本来不及问有什么可后悔的。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她就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在西斜的日影里枯坐半天,咬咬牙,她决定去。   陆行简看到她时没有丝毫诧异,仿佛料定她会准时出现。不过为避免刺激到她,他的得意没有表现在脸上。   楚净上车后绷着脸,一言不发。   他先带她去吃了饭,整个过程沉闷而又漫长,仿佛比一辈子还要长。   饭后,他把车开到了一家电影院。   楚净惊异道:“我对看电影不感兴趣!”说着,扭头就走。   陆行简一把抓住她,看到她变了脸色又利索松开,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个电影你一定想看。”   然后,不管她的反抗,强行将她拉了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这个电影院有点点特别,在排的片子清一色全是上个世纪的老电影。那古旧的色调,现代人看来老土的造型,看在她眼里,却是那样温暖亲切,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在H市多年,她竟不知还有这么个好去处,亏她对老电影情有独钟这么多年。   工作人员非常礼貌地告诉她,电影院上周才正式开始运营,他们是第九第十两位观众,依照规定,逢九逢十的观众一律免票,说完,又问他们要看什么电影。   楚净尚在惊喜之中,大脑还未激活,只听陆行简说:“《早春一吻》。”   楚净完全愣住。脑海自动播放出在景山脚下和白羽的对话,她说她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叫做《早春一吻》,特别喜欢里面那个叫阿迪的小孩儿,可惜现在哪里都找不到这部电影。白羽当时激动得一把抓住她,大叫:“我也是我也是!我想看这个电影好多年了,你等着,回头我托熟人打听打听,一定给你找到这个带子!”   工作人员查了下,说:“真巧,今晚有排片,就在半个小时以后。”把票递给他们,笑容可掬地说,“祝两位长长久久,十全十美,观影愉快。”   楚净终于有了反应,冷冷道:“你错了,这两个词一个都不适合我们。”   陆行简抿抿唇,什么都没说。   电影画面放出那一刹,楚净激动地捂上嘴巴,这是有记忆以来,妈妈带她上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记得最后画面上九个太阳一同升起,阿迪抱着姨妈开心地笑,她则抱着妈妈哭得不明所以。这么多年,她终又看到这部电影,可惜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整场电影放完,两人几乎没有一句交流。电影结束,起身朝外走,楚净犹豫半天,开口说:“谢谢。”   陆行简系上大衣扣子,沉默片刻,没头没尾说了声:“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 久等了   蹲墙角面壁去- -   校园网瘫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手机更的   非常非常感谢秋天的鱼^ω^      ☆、第二十八章   周末天就转暖了,太阳垂在天宇,经过空气里数以亿计的水分子的过滤,只剩一层柔柔的金色,射向地面,一点儿不刺眼,耀得人懒洋洋的。   汽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窗外是层层叠叠横柯斜枝掩映下的绵绵山岭。   司机说前方再拐一个弯,直行半个小时大约就到目的地清水镇了。朱萸从前头驾驶座扭脸,兴奋喊:“快到了!”与出发前楚净问怎么不是小东开车时落寞的她形如两人。   陆行简“嗯”声,以示知道了。   楚净戴着耳塞,音乐声开得很大,没听清楚她讲什么,但光看她兴奋的表情就知道是快到了。揉揉被耳塞撑得些微发疼的耳膜,心说忍忍,马上就到了。入耳式耳塞真的不舒服,但她宁可不舒服,也不愿睁着大眼与邻座之人尴尬地渡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半个小时之后,矮山环抱中的清水镇逐渐映入眼中,一点点扯去朦胧的面纱,犹如新娘子掀去盖头。   车子行至一个年久失修的水码头前停下,楚净头一个推门下车,她准备工作做得很足,知道这个渡口历史悠久,早在东晋南朝之时,一位村姑被选为后妃,入宫时曾经此渡口,因此这个渡口又名“娘娘渡”。史书没有记载这位娘娘入宫后的情形,没人知道她得宠不得宠。对着汩汩流水,楚净想,享尽荣宠之后,只怕那位娘娘还是想做回村姑吧。   大汪他们的车子一直跟在后头,此刻几个壮小伙正忙着从车上往下搬摄影器材。   陆行简下车打了个电话,没多久,秦助理风风火火赶来,他前几天就被派来做前期工作。   碍于人多,他只朝楚净点点头,算作招呼。   秦助理把大家带到镇上一家宾馆,设施简陋,不过好歹还算干干净。   午饭是在宾馆餐饮部吃的,食材新鲜,味道爽口,大家对这个简陋的宾馆不觉增了几分好印象。   饭毕,秦助理找来一位镇政府文化站的工作人员老雷,领着大家到镇上参观。   老雷详细介绍了清水镇的风土人情,并说,他已经把陆先生的想法告诉了相关领导,领导表示大力支持,但是只怕有阻碍。   “什么阻碍?”陆行简问。   老雷缓缓道来。前些年有个开发商来清水镇开发度假村,镇政府认为这是造福乡里的好事,便一路开绿灯,手续什么的很快就办好了,还特批了很大一块地皮。项目很快启动,雇工都是当地农民,干起活来很卖力,进度很快。入夏,建筑工地出了一场事故,砸死了几个工人。开发商见势不妙,连夜逃走。乡民索赔无路,在镇政府门前大闹了好多天。自此之后,每有项目,就会遇到乡亲的重重阻挠。久而久之,再没外商肯入驻此地。也因此,镇子这些年发展很不景气。   “领导也愁,可是没办法,那件事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加之老辈人意识太守旧,这些年,引进的项目,频频落空。”   陆行简听完点点头,“雷先生尽管放心,我们绝不做没良心的开发商。”   语气尽管轻松,但内心着实感受到阻力。   镇子并不大,主要街道只有沿河的两条,小半天功夫就逛完了。街道很窄,勉强容下两辆车子并行,沿街载满树。街旁旧式民宅僻成一间间小小的商铺,卖粮油米面的,卖水果蔬菜的,卖服装的,尽列其中,虽杂乱,却有着欣欣向荣的市井生气。   陆行简提出能不能到附近村落山里走走,老雷说远着哩,今天晚了,明天再带你们到下边看看。   晚上,众人在宾馆下榻。   楚净和朱萸两名女士住一间客房,老板娘念及她们身子骨弱,特地给她们一人加了条棉被。   朱萸嫌木板床太硬,而且,轻轻坐一坐都咯吱咯吱晃,还怎么睡觉?   楚净洗完澡,拿着干发毛巾将头发擦至半干,把热水壶添满了水,端到门口处的桌上,插上电,“三两个晚上而已,将就将就就过去了,这是山里,你还指望五星级宾馆的待遇?”   朱萸撇撇嘴,正要说什么,有人敲门。   楚净顺手打开门,携同嗖嗖凉意一通逼向感官神经的,还有陆行简分外清晰的俊脸。   离的太近,他墨染的眸,高挺的鼻,薄削的唇,都在夜色这枚巨大的放大镜前被放大无数倍。   楚净不觉后退小半步。   陆行简一时无话,注意力都被她吸走。她刚沐浴过,肌肤沾着细密的水珠,淡淡地飘出似有若无的兰花香味,乌发裹进毛巾,鬓际两缕沿着白皙的颈垂下。立刻的,他感到一阵燥热。   “陆总!”朱萸大呼小叫着打断了两人的沉默对峙,“您还没休息?”   陆行简转头看她,晃晃手上的两只塑料暖脚壶,“夜里寒气重,给你们用这个,暖和暖和。”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陆总您简直就是体恤下属的楷模!”   朱萸千恩万谢接过来。   陆行简笑笑,说:“早点休息,锁好门窗。”又看眼楚净,关上门离开。   睡前,朱萸提着热水壶将两个暖脚壶冲满水,搁进被窝里,果热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我说吃完饭陆总怎么消失了一阵儿,原来是买这个去了。他可真有心。”朱萸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唉,谁要是做了他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的。哦,忘了,人家都有未婚妻了。唉,楚姐,你听说了没?陆总的女朋友可是唐灵诶!唐灵,你知道吧?我爱死她演的《不说再见》了,我整整看了三遍,虐得我死去活来的。”   楚净将头发梳顺,躺下,掖好被角,听到她问话,笑答:“我跟你有代沟,你喜欢看的东西我一定没看过。”   “切!说的跟你多老了似的。”朱萸似不满她妄自菲薄,侧过脸,手支起头,“楚姐,说真的,我觉得你比她漂亮,你要是去演戏,一定比她还红。”   “算了吧,我可没那本事。”   朱萸感慨,“说起唐灵,真让女人嫉妒。她父亲唐义成,大名鼎鼎的富商。男朋友又这么出类拔萃,你说人家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都怪我投胎的时候没长眼睛!”   听到“唐义成”这个名字,楚净愣了下,没说话。   对话陷入沉寂。楚净才刚酝酿出一点睡意,耳朵飘来朱萸的声音:“楚姐,我看陆总的资料发现你们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你们以前不认识?”   楚净眼皮都没抬,懒懒答道:“不认识。”   朱萸“噢”了声,想再问,却见楚净合上眼,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次日大伙起得很早,草草吃过早饭就上路了。老雷带路,先到了一个叫颍寨的古老村落,据地方志记载,这个村的先民是五胡乱华时代跟随晋室南渡的中原衣冠大族,村中有陈、钟两大姓氏,祠堂保存完好,修葺不断,族谱也保存的非常好。黄叶寨是全国历史文化名村,只可惜交通闭塞,湮没于山里,与其他名存名镇相比,委实不高。   黄叶寨是陆行简计划中的重点,他想,湮没无闻又如何,正可以借他的手,打造一个奇迹。   村头有一棵粗壮的皂角树,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枝干苍虬,地上落满了皂角。老雷说这棵树是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相传是祖先迁来此处时亲手栽下的,真假不可考,但年代久远是一定的。   陆行简止步,在这棵树前仔细观察了一阵,让大汪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大汪不解,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陆行简神秘一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黄叶寨背靠青山,两条小溪交叉于村中,环境特别好。村后山脚还有一个天然湖泊,里面有很多鱼。   大汪说:“这个村风景好,地方也阔,正好可以建一个度假村,湖泊就是最好的钓鱼基地。”   老雷点头,又摇头,“想法是好,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乡亲们不会轻易同意的。”   来之前老雷特地联系了他在黄叶寨的一个表姐,午饭就是在她家吃的。表姐姓黎,四十开外,特别爽朗热情的一名村妇。听了他们的计划,黎表姐忧心道:“别家如何我可不好说,单单我们家老陈,我就打赌他一定不同意,他大哥我大伯子就是被那个丧尽天良的开发商害死的。”   几人都没再言语。   饭后,黎表姐带大家去了祠堂、村后湖泊。大汪等几人照了好多照片。不知哪个眼尖的看到山上的红柿子,立刻丢了相机撒开欢朝山上跑去,顾不得荆棘丛生,也顾不得刚下过雨的泥土还未干透,身手敏捷的几下就猴子一样爬上了树。   朱萸拉着楚净跑上山,在树下接他们不小心碰掉的柿子。   陆行简笑着对黎表姐说:“等摘下来称称斤两,一斤多少钱,算清楚了,我们不白吃的。”   说完,也向山坡走去。走了两步,忽听见手机震动,摸摸口袋,不是自己的,一瞅,声源在地上,原来是楚净的手机掉出来了。捡起来,本想叫她,一看来电人的名字,他脸色“刷”地暗下来,没有丝毫犹豫,挂了电话。这还不算,他划开操作界面,删除了通话记录。   他爬上山坡,将手机还给楚净,楚净刚剥开一个柿子,随手接过塞进口袋,淡淡说了句谢谢。   原本只是一个插曲,没想直接导致两人晚上爆发了一场小战争。   晚上,回到镇上旅馆,陆行简洗过澡准备睡觉,忽听得“砰砰”有人砸门。   门乍一打开,楚净满面愠色闯进来,语气很冲:“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手里握着手机,怒目圆瞪。   陆行简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攥着毛巾慢条斯理擦擦头上的水珠,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拿起火机正准备点上,忽然想到什么,又将烟塞了回去。站直了,看着她,目光平平,语气坦诚,“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你跟他走太近。”   他这幅态度犹如冬天的枯草几乎立刻就把楚净心头的一星怒火引燃了,火势凶不可挡,“嗞嗞”的燃烧声听得一清二楚,她愤怒咬着唇,大声嚷:“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谁?”   “我当然有资格!”被她恶劣的口气刺激到,陆行简陡然抬高声调,大手一伸,将她抓到胸前,神色愤然。   在墓园发生的那一幕突然跌进脑海,楚净浑身战栗,不安地挣扎。   许是也想到了那天的事件,陆行简“嗖”地放开脸色变白的她,背过身去,平静呼吸几下,又转过来,眸光定定锁住她,说:“不要以为表面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尤其那个卫冬阳!”   楚净觉着好笑,特别好笑,于是张口“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意识到跟他讲道理是绝对讲不通的,握紧了手机,转身出去。   陆行简张张口想叫她,终是没叫出声。他没想到,第二天就和几次三番挑战他神经极限的卫冬阳碰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手机更的=_=   为毛电脑码好了 用手机olive office软件打开是乱码?有木有好用的手机office软件推荐亲们?先行谢过^ω^   亲爱的秋天的鱼,窝都感动哭了,啥也不说了,无以为报,好好码字!   ☆、第二十九章   次日,老雷带领大家去看了其他村落,十里八乡,被同一带山同一条水滋养,景观、人文大都相类,民居差不多都保存完好。不只大汪带的一小队人认真拍摄、调查,秦助理从公司总部带来的人也作了认真细致的考察。清水镇是个大项目,若果真能成的话,就不只是私书房在此开设分店这么简单,更是陆氏集团的一个重大战略举动。   在山里吃过午饭,回到旅馆已将近下午一点。   “楚净!”   脚刚迈进一楼大厅,有人喊楚净。   声音有点熟,定睛一看,是卫冬阳,他发丝些微凌乱,风衣领还窝起了一角,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赶来的。   楚净真真是又惊又喜,这个人,好像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   他眼含喜悦走到她身边,在距离仅一步的地方停下。   “突然袭击,没打扰到你吧?”   楚净摇摇头,一汪清泉似的眼睛满含笑意。   朱萸兴奋地跑上前搭讪,“帅哥,你好,我叫朱萸!”   “你好,我叫卫冬阳。”卫冬阳礼貌地自我介绍,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之后,跃到陆行简身上,“陆总。”   陆行简略颔首,沉着脸,一语不发上楼。经过楚净身侧顿了顿脚步,看她一眼,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楚净刻意忽略掉他怪异的眼神,问卫冬阳:“等很久了吧?”   “没,没多久。”   她笑,“一定还没吃饭吧?”   卫冬阳一愣,认真想了想,点头:“好像真没有。”   她“噗”笑了,吩咐老板娘简单弄点吃的。   一大碗炒饭,润黄喷香的米粒,拌有山笋干、腊肉丁、土鸡蛋,好客的老板娘还特地为他泡了一壶清茶,是今春新采的芽尖炒制的。感谢之余,卫冬阳说这段日子过得比民工兄弟还辛苦,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又说,苦是苦了点,不过连着几场漫展下来,《战国魂》的同人志和唱片大卖。想起这些,他说再辛苦也值了。   吃过饭,两人到附近街上漫步,停停走走中,卫冬阳徐徐道出来此的目的,原来还是为了楚净的词集,他是来和她详细商讨细节问题的。他之所以这么急,不过因她偶然间提了一句需要用钱。   “我已经联系好了印刷厂家,以前跟我合作过的,价格一定最优。至于插画和封面,扒皮最近抽疯想考研,忙着复习,没时间,我另请了别人,虽然没扒皮有名气,不过你放心,作品绝对一级棒。”   楚净理理围巾,“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了。其实我不过随便一说,你不用这么赶的,好不容易才闲下来,你……”   “你又见外了不是?”卫冬阳笑着责备,“不是说了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真急着用钱,尽可以张口。我虽然不是什么土豪,可我认识傻土豪啊。”   知道他指的是王一,楚净捂嘴笑。   笑过之后,卫冬阳正起脸色,认真道:“楚净,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给我一个答复?”   “我恐怕……”她想说“我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却被他打断。   “如果我说,我们尝试一下,怎么样?”他双手搭上她肩,柔情款款,“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我们相处愉快,你对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们就正式交往,反之,你随时可以提出中止。”   “我……”楚净心头激烈斗争,平心而论,卫冬阳真的很好很好,可所有问题并不是一个“好”字就能全部解决的。   “严格算起来,我们认识没多久,你对我根本就不了解,你究竟看上我什么?容貌,还是所谓才华?”   “全部!”他的回答很响亮,“楚净,如果相识不久、了解不深是你拒绝的理由,那就请给我时间,让我走进你心里。”   被那样澄澈的眸光注视,楚净心里并不是没有一点点动摇的。她没刻意排斥缘分,只是她还有宝宝,那是妈妈离世后她的全部依恋。宝宝占满了她全部生活,满到她根本没有时间和闲心去想其他的。   四目对望片时,她润润嗓子,单纯轻启,“如果我告诉你我有……”突然看见陆行简自他身后走来,越逼越近,立即改口,“好。”   卫冬阳大喜,想抱她,却听身后有人低咳,一扭头,看到陆行简信步而来,便招呼道:“好巧,陆总也出来逛逛?”   看见他手从楚净肩上移开,陆行简紧缩的双眉才伸展开,“是啊,两位不介意我和你们一道吧?”   楚净非常想大声说介意,但卫冬阳先行开口:“当然不介意。”   于是,尴尬的二人行变成了更加尴尬的三人行。不过也有点点好处,暂时不用单独面对卫冬阳。   说起楚净筹备中的词集,陆行简惊讶之余,笑着打趣:“楚店长真是我们书店的人才,什么时候做出来?我一定号召全体员工购买。”   “很快!”卫冬阳也跟着凑热闹,“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厂家说,多印些出来。全部工作都已就绪,速度快的话,下个月就能见到样品了。”   楚净低头笑笑,没说话。   陆行简抓住了重点,“这么说,这件事是卫先生在帮忙运作?”   “是啊。开始她还犹犹豫豫,我不停地劝她才同意。得亏认识这么多好朋友,要是他没有他们帮忙,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卫冬阳内心的得意溢于言表。   陆行简轻扯嘴角,阴阳怪气道:“卫先生真是能干。”   卫冬阳似没有听懂,谦虚地说:“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关键还是楚净自己,她的才华和人品,大家都看在眼里,一听说她要做东西,都非常乐意帮忙。”饱含深意看楚净一眼,“换成其他人,我才不愿受累呢。”   陆行简额角剧烈抽了抽。   楚净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更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留神,鞋子后跟被石块绊了下,崴了下脚。   两位男士几乎同时伸手,一人一侧扶住她。   “我没事,谢谢。”   尴尬对上两双火热的视线,楚净晃晃两只胳膊,欲令他们松手,不料,谁都没有松开,反倒抓得更紧。   “那边有个茶摊,我们过去坐坐。” 卫冬阳指指路边。   楚净被他们扶过去坐下,臂上的两道力量还没消失,非但没有消失,反倒加重。握握拳头,她说:“你们可以松手了,我想揉揉脚腕。”   陆行简看看卫冬阳,卫冬阳也瞧着他,然后,约定好了似的同时松手。   揉了揉,痛感渐消。楚净正为难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令她头大的场面,洛洛的电话打进来,及时解救她于尴尬之中。她拿起手机慢慢挪到路边。   电话接通,那边没声音,她“喂”了声,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妈妈。”   心和手同时一颤,像是怕被某个人听见,她忍着痛,快速走到河沿。“想妈妈没有?”听到宝宝甜笑着说:“想。”她也笑了。   看着她逞能走那么快,陆行简不觉勾起唇角,如果脸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布满柔意的笑吓到。“她还是老样子。”近乎自言自语,宠溺的口吻,可惜自己没有察觉。   卫冬阳看他一眼,探究,“你们以前认识?”   陆行简回视,笑意加深,神秘地说:“岂止是认识,我们……”他故意停住,不往下说。看到卫冬阳沉了脸,心头暗爽。略作思量,他状似随意开口,说起《战国魂》。   卫冬阳迅速恢复神色,淡定如初,故作轻松地和他聊起来。   提到电影,陆行简陡然转移话题,“我最欣赏汪是之汪导,我认为现今影坛,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看过他最经典的代表作《淝水之战》,人物刻画非常到位,场面宏大,可说是近年来极为难得的历史佳作。我想,《战国魂》若由他来操刀,一定很精彩。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话的同时,他锐利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卫冬阳,不放过他屑末举动,所以,尽管卫冬阳只是迅乎缩了下瞳子,立即恢复如常,但还是被他逮到了。   “如果各方都同意的话,我个人当然没有意见。不过……”卫冬阳略一沉吟,目光直视陆行简,露出含义不明的笑,“传言说汪是之有意退出影坛,他这人一向固执,若他执意隐退,只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陆行简两指捏着茶杯晃,轻笑,“毕竟是传言,真假难辨,也说不定是哪个跟他有过节的在造谣。可惜,我身边没有与他关系亲近的,不然,马上便可确认真假。”像模像样叹息,接着郑重问卫冬阳,“卫先生你认不认识什么跟他亲近的人?”   卫冬阳喝口茶,“陆先生尚且不认识,卫某区区一介草民,又岂会与此等大人物攀上关系?”   “你何必如此自贬。”陆行简愉快地笑出声,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核实的。”   卫冬阳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连他自己都没注意,杯子一直在颤。一杯水下肚,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行简执掌着那么大规模一家娱乐公司,怎么可能和汪是之没有交情?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细思之,汗滴不觉爬满后脊。   接下来,两人同时沉默,偏头看河沿,那个纤细的身影还在专注讲电话。   于是自然而然的,话题重新转回楚净身上。   陆行简故意透露他和楚净念的同一所大学,言辞闪烁,故意往暧昧了说。   卫冬阳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懂,笑说:“楚净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   陆行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转头望望河边,食指把着杯沿,“是啊,不过据我所知,她有喜欢的人,其他人铁定没戏。”   “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卫冬阳淡然提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陆行简心头讥笑:你不知道的多了。忽听他掷出一枚重磅炸弹:“不怕你笑话,我一直在追求她,就在刚刚,她答应我了。”   手一僵,杯子“咣当”坠地,碎了个稀巴烂。   “陆总,没事吧?”卫冬阳不痛不痒地问。   陆行简摇摇头,一脸阴郁,嘲弄的目光落在脚边那摊碎片上,他觉着自个儿的心情比这堆碎片还要稀碎。   楚净回来时瞥见他黑着一张俊脸觉着很诧异,尤其卫冬阳看起来很开心,对比太过鲜明刺眼。   接下来一两天,陆行简脸色再没转晴,像暴风雨前的天,阴测可怖。楚净不由警觉,在他面前说一句话都考虑再三,慎之又慎。幸好,直至回到C市,暴雨都没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保佑今晚不失眠@_@   ☆、第三十章   习惯了一种生活,转入另一种角色很难。   楚净一时无法适应与卫冬阳的这种关系。   他满不在乎,“没关系,你会慢慢适应的。”   他在H市待了将近一周,无甚要紧事,日常就是陪楚净喝茶聊天,逛逛市内各处景点。   “如果三个月之后我给的答案让你失望了,你会不会后悔这么帮我?”   风和景明的一天,卫冬阳邀楚净畅游仙女湖,租了只小船,轻荡于湖面,水光潋滟。   楚净坐在船舷,柔柔的风将发丝卷得高高。   卫冬阳蹲在船尾,手伸进水里试试水温,听见她问,回头,笑着问:“你觉得我帮你是为了这个?”   楚净摇头。“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坚信,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凡事都有一个动因,卫冬阳的动因会是什么呢?她怎么也相信不了白羽的说法,昨晚和白羽聊天,白羽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   说不清问题出在哪儿,但她就是觉着哪里不对劲。   卫冬阳许是也明白单单“喜欢”两字说服不了她,便道:“你会知道的。”   对话暂时中断,小木船划开水面的“哗哗”声暂时填补了安静。   无话找话,卫冬阳问起他们的清水镇之行。   楚净简单提了提下陆行简的构想。   卫冬阳说:“这可是一着好棋,做成了,陆行简在C市的身家地位就更无人能撼了。” 敛眉想了想,又道,“这对你也有好处,届时分店开进去,私书房的名气就更响亮了。”   “只怕不会那么顺当。”楚净说起那个不良开发商带来的恶劣后果。   他蹙眉思忖,缓缓道:“我倒有熟人是那个地方的,只不过……只不过我和陆行简不熟,他那样的人,大概不屑我这种无名之辈帮忙。唉,如果不是他接掌私书房,我一定全力帮你。”   楚净不以为意,“快别这么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陆行简那个人,是有点过于刚愎自用,别人的意见,他不怎么听的。”   “你喜欢他,对吗?”卫冬阳突然问,像平静的湖面倏然掠过一只飞鸟,荡碎平滑的水镜。   楚净面露诧异,他赶忙补充道:“那天在清水镇茶摊,闲聊时,听他提了一点你们读大学时候的事。”   “哦。”她弯弯眼,“是有这回事,不过都过去了。就算他全告诉你,也没什么的。”   卫冬阳静静注视她片刻,慢吞吞挪过去,猛地抬起她微垂的头,“你和他的过去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现在还爱不爱他?”   她平静与他对视,卷卷的睫毛扑簌扑簌,“被刺扎破血,你还想被扎第二次吗?”   登船上岸,卫冬阳身形一跃,先跳上湖堤,又回头拉楚净。   楚净不好意思,可又不好拒绝,别别扭扭将手递给他。   双脚落地,因惯性没有瞬间站稳,身子朝前扑了扑,恰撞上卫冬阳肩。脸上一热,她后退着想拉开二人距离,却被他顺势搂住。   她欲挣,他却收紧了胳膊,强势把她按在肩上。   不过他很快就放开她,笑容愉悦,“我会记住今天的。”拉着她出了湖区,前往订好的饭店。   路上,楚净老隐隐觉着有人跟踪她,四下望望,什么都没发现。也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   第二天,卫冬阳接到母亲电话,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离开。   楚净问出什么事了。   他脸似刷了黑漆,没有回答。   楚净没再问,沉默着送他去机场。   晚上,打开电脑,收到卫冬阳发来的消息,说白天是他态度不好,听到母亲病情加重,他心急。   “我理解。”楚净打了三个字。   他又说,母亲住院好多天了,父亲只来看过她一次,态度不冷不淡的,很让人气愤。他提起尘味的小说《影子》,说母亲和那个女主人公有点相类,终其一生都没能打败一个影子。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在薄情的父亲心头盘踞这么久。   虽没有面对面,但楚净能从文字里感受到他积压已久的怒气,像洪流掀倒石块。   “至少你还有父亲,而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楚净敲了一行字,发过去,脑海中隐隐现出一个模糊遥远的轮廓。   隔了一会儿,卫冬阳回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触动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   “那你母亲还好吗?下次带我见见她好吗?”   沉默半天,楚净回他:“她两年前就过世了。”   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楚净以为他不会回消息了。准备关电脑,消息弹框忽又弹出来,看一眼,是一个“抱抱”的表情。   她笑着关了电脑。   宝宝闹别扭,撅着嘴,不肯让洛洛给他洗澡,楚净好奇问怎么了。   洛洛说小东西刚在画画,她催他洗澡睡觉,收他画纸时不小心给弄破了。就为这个,他倔强地扒着浴室门,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小东西,气性真大!哼,明天不给你吃早饭!”洛洛自己还是个孩子,嘴一撅,看着宝宝,大眼瞪小眼。   楚净歪嘴笑了,推洛洛进浴室,“好了好了,你先进去洗。”   她气呼呼走进去,把宝宝手从门把手拨下,拉上门。   楚净蹲下去,揉揉儿子肉肉的小脸,逗他,“你把她气到了,明天真不给你做饭,怎么办?”   宝宝歪头看看浴室,又望望茶几上他的画纸,嘟嘴:“她弄坏我的作业。”   楚净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的作业。”走过去,打开,画虽幼稚,但她能看明白,上面画着三个人,左边是一个披着长发的,中间是个小孩儿,右边是一个扎马尾辫的,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   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问:“你画的什么?”   “一家人。”   楚净怔住。   须臾,她倾身,抱住他,亲亲他小脸,她很想问他,想不想有爸爸?   最终解决方案是楚净拿了一张白纸和胶水把破了的画纸粘了起来,宝宝这才满意,腮边绽出小小的酒窝,胖乎乎的小手亲自小心翼翼折好塞进小书包,拉上链子,这才跟着妈妈进了浴室。   洗过澡,楚净把他抱到卧室,盖好被子,正要离开,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睁眼,问:“妈妈,我有没有爸爸?”   孩童的目光澄净、纯粹,没有半点杂质,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楚净稍显无措,握住他的小手摩挲半天,点点头,“有。”   宝宝“噢”了声,没有再问下去,闭上眼,乖乖钻进被窝躺好。   楚净一夜未眠。   第二天醒来眼袋很重,打了厚厚的粉饼才遮住。   上班时间,陆行简预先没有任何招呼突然来到中心花园店,自称心血来潮到各个分点看看。见到楚净,除了工作上的交谈,什么话都没说。   看到她少有地化了妆,他想,跟卫冬阳在一起她就这么开心?一时间,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   “卫冬阳出现……陆总不高兴?他为什么不高兴?你查清楚,钱少不了你的。”   白薇挂了电话,郁闷道:“卫冬阳添什么乱?”   唐灵捏着吸管喝奶茶,听到声音,视线抬离剧本,看着她,问:“卫冬阳是谁?”   “王一的搭档,那款游戏他们一起做的,能写能唱,是个人物。看样子,八成是也迷上那个女人了。”白薇讥笑,想起姜婉的话,又说,“陆行简对清水镇的项目很感兴趣,婉姨担心项目搞成了,他的心就更收不回来了。所以,一定要阻止他。”   唐灵揉揉眼睛,“怎么阻止?大事面前,他从来不听劝。”   白薇拍拍她,“他有没有特别怕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人能给他施加压力?”   唐灵想了一整天,想到能阻止他的,大约只有陆爷爷,陆爷爷是挺宠她,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会帮她么?她不敢打保票。   晚上,唐义成回来,听家人说小姐没吃晚饭,他径直上了楼,女儿房间门半开着,他推门而入。唐灵愁眉不展趴在床上,听到动静坐起来,蔫蔫的,“爸,你回来了。”   唐义成探探她额头,问:“不舒服?怎么不吃饭?”   这一问,唐灵红了眼圈。   唐义成挨着床沿坐下,“遇到什么难题了,跟爸爸说说。”   “爸爸!”唐灵委委屈屈喊了声,扑进父亲怀里。   大半夜的,唐义成的助理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迷迷瞪瞪摸到电话放到耳边,开口正要骂,却听见老板的声音,一个抖机灵坐起来,“唐先生,您吩咐……”   *   一周后,楚净领着宝宝去逛花鸟市场,她惧怕任何长有皮毛的动物,对绿色植物倒情有独钟。它们不动不叫,让人觉得安全。市区花店有好多,种类也多,可就是没有生气。楚净觉得,应该多带孩子来这些充满浓浓生机的地方转转。   看到有卖袖珍竹的,她便过去问价格,洛洛再三嘱咐不要买贵了。没怎么砍价,一株水润的袖珍竹就到手了,一回身,宝宝不见了。   倒抽一口凉气,她急忙去找,大喊:“宝宝!宝宝!”   喊了几声,前方不远处一个卖鸟儿的摊位前有个小小的人影朝她招手:“妈妈!”   她拍拍胸口,又喜又恼,走过去,揪揪他耳朵,“以后不许一个人乱跑,听到没有?”   宝宝点点小脑袋,抱着她腿撒娇。   一辆车在距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停住,后门打开,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   楚净没注意到,刮刮宝宝鼻子,弯腰抱起他,抬脚要走,那男子开口:“楚小姐留步!”   宝宝偎在妈妈怀里,先于妈妈动作,侧起脑袋看那人,见是自己不认识的,便没了兴趣,扭过脸研究妈妈围巾上的花纹。   楚净十分诧异,打量,这人大约五十多岁,模样隐约有点熟悉,她拼命回想在哪里见过,就快想起来了,他再度开口:“我叫唐义成,是唐灵的父亲,我们似乎有必要谈一谈。”   唐、义、成!   楚净蓦地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把宝宝抱回家交给洛洛后,楚净独自出门,来到一家咖啡馆,最里面,靠窗的位子,唐义成已等候多时了。   她沿着中间的过道,步子不急不缓迈着,神态自然,仿佛要见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唐义成心情复杂。   那晚听完唐灵的讲述,脑中就给这个楚净打上了诸多标签,他想当然地以为又是一个自负才貌而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妄图飞上枝头的虚荣女人。他对这类女人是极度鄙夷的,同时也不甚在意,觉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摆平,原本随便派助理或是其他人来即可,只是爱女心切,他要亲手剪除掉这个阻碍女儿幸福的障碍。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见了面才惊诧事情有点棘手。   先是她怀中的那个孩子,那眉眼,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全然与陆行简幼时无异。看来助理是在应付他,弄来的资料不全,根本没提到孩子。风流是男人的本性,他也是打荒唐年岁过来的,更何况陆行简这样不论身家还是外表都对女人有致命诱惑的男人。不满肯定是有的,但是并没有过分怪他,只想着先解决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再找他谈谈。可没想到,他们竟闹出了孩子,而且都这么大了!   商海沉浮多年,他早已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但是看到那个孩子的瞬间,脸色大骇,成竹在胸和自信满满瞬间逃遁于无形。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阵势的人,唐义成旋即恢复如初,又成了那个杀伐果决的精明商人。他语调平静地邀楚净谈谈。   她默视他片刻,点头同意,不过有个要求,她要先把孩子送回家。   他再度诧异,这个光艳的女子,似乎不只图名图利这么简单。   尤其看到她泰然赴约,无一丝慌乱,心头愈发没底。虚荣的女人好对付,可如果她不是,那就要费些力气了。不过也没什么,那么多难缠的对手敌人都被他一一铲掉,何况区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女人!   楚净大方落座,不卑不怯。   唐义成自报完家门,她就明白麻烦来了。她是不愿见他的,可是睎见他身后两辆车,其中一辆车窗摇下,清楚地看见车上坐着两个壮汉。   唇边掀起一抹讥笑,她说:“可以,但是我必须先把我儿子送回家。”明白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但是绝对不容许宝宝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唐义成犹豫了下,表示同意。   把宝宝送回家交给洛洛,小家伙却死死拽住妈妈不撒手,楚净亲亲他,说只是出趟门,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他睁着大眼,充满疑惑地望着她,她笑笑,拿开他的小手。   “楚小姐,相信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兜圈子了,直说,满足你什么条件,你才肯和陆行简断绝关系?”   如此简单直接,着实与唐义成一贯的风格不符。   楚净嗤笑,“看来唐先生准备工作做得一点都不充分,难道你的手下没有告诉你我和陆行简早没关系了?”   唐义成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那眼下你们又是什么情况?那个孩子你作何解释?不要告诉我他不是陆行简的!楚小姐,不要太自负,更不要以你的智商来衡量每个人的智商。”   讽刺意味甚浓,潜台词是不要自作聪明。   楚净当然听出他的画外音,不动声色付之一笑,“我也送你一句话,不要把你的意念加之于别人的头脑。”   可以翻译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义成那么精明的人,自然听得懂。扶扶架在鼻梁上的镜片,他冷笑,“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孩子和陆行简没有关系?”   楚净沉容思忖片刻,说:“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如果唐先生想犯蠢的话,尽可以去找他大闹。”   唐义成凝眉,似在斟酌什么,静了静,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条件就是你必须离开陆行简。”   楚净笑,不无讽刺地说:“你和你女儿真不愧是亲生父女,不论说话还是逻辑都如出一辙。可笑,我的家就在这里,凭什么是我离开,而不是陆行简离开?”   唐家父女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她对陆行简纠缠不休,楚净解释无望,也不希冀他们相信,他们这种人,一个个自负得很。   唐义成不说话了,这个楚净,显然比他预想的更难对付。这么多年,让他感到棘手的女人只有两个,那一个,他今生今世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似乎比那一个更让他费神。   不,不,简直可笑,他想,他怎么可能斗不过她?   想及此,他冷喝:“我不是来听你诡辩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甩到她面前,“拿上这个,带着你的儿子,有多远滚多远!”   楚净盯着那张支票盯了一会儿,不怒反笑,“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不是只有钱?呵呵,我说了,该离开的人不是我。我再重复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跟陆行简彻彻底底没有半分关系,我的家我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不会离开。所以对你来说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是让陆行简离开,而不是在这里砸钱。这话我明明白白告诉过唐灵,可惜她不信,至于你相不相信,随你。我说的够明白了,该怎么做是你的事。有句话我放在这儿,如果你敢动我儿子一下,我不怕鱼死网破!你听好了,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她无畏无惧地直视他,光洁的面颊没有一丁点表情。   唐义成本该对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稚言辞付之一哂,可不知为何,却被她那双明眸盯得毛骨悚然。   当天晚些时候回到家里,她闷闷呆呆的,出神地望着妈妈的照片,口里不停喃喃:“我见到他了,见到他了……”   宝宝坐在泡沫地板上,奇怪地看着她。   之后几天,唐义成没再出现。楚净松了口气。陆行简明里暗里也没再纠缠过她,想来清水镇之行见到卫冬阳,打消了他那点邪念。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么些年,他心底对她残存的恐怕也只剩这么点邪念了。   这段难得的清净在月底被打破——卫冬阳告诉她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词集出事了。   近段时间,卫冬阳并没逼问她三个月之后如何答复,谈话内容多涉及词集的制作。也亏他办事麻利,这么快就印制出成品。她常听人说原创CD画本什么的制作周期很长,卫冬阳办事之迅速,令她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随即就想通了,自认识以来,他带给她的意料之外,还少么?   可是这一次,带给她短暂的惊喜之后竟接踵而来一场风波。   词集陆陆续续寄发到各地的粉丝手中,楚净期待又忐忑等待他们的评价。没想到,她忐忑不安等来的竟是一片骂声:   “我去,这也太坑爹了吧,纸张不好也就算了,竟然还破了两张!插画印得比盗版还像盗版,字体那么模糊,翻开第一眼还以为是因为没戴眼镜散光在作祟呢,可是劳资明明戴的有隐形好伐!”   “这是我买过的最差劲的词本!没有之一!山鬼也太不把我们这些粉丝当回事了,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自己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学别人,看看处士的词集,再看看她的,哼,真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看别人赚钱眼红,也要看清自己多少斤两!”   ……   处士是卫冬阳的笔名。这个人显然认为楚净是为了钱,从而故意效仿卫冬阳。   她双肩抖了又抖,浑身冒汗,手指放在键盘,却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没有勇气,这件事,不论怎么说,粉丝们受到了欺骗和伤害,不论有什么反应都可以理解。   卫冬阳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不停地说对不起,说都怪他,大约是他催得太紧,工厂那边为赶进度而忽略了质量。为保证发货速度,发货也是委托工厂那边直接发出的。   “那个厂子的老板跟我也打了多年交道了,没想到竟会犯这种错误,也怪我没有盯紧,以为都是照着样品质量做的,真是对不住你。”   楚净叹口气,“你不用自责,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我应该上点心的。倒是你,既要照顾母亲,又要替我忙前忙后,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他沉静片时,佯怒道:“再这么说我可真生气了!”又说,“你想好没,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楚净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先发布一个道歉声明,然后,一分不差地退款。”她看到了那些晒图,确实太劣质了。   “这样不行!”卫冬阳失声喊,“那样会给你带来很大损失?你算清这笔帐!”   楚净扶着椅背坐下,喝了口茶,平静道:“做错了事就要承担代价,我想的很清楚,换做是我,付了钱得到的却是那么粗制滥造的东西,我也会委屈、动怒。好了,先不说了,我要酝酿酝酿道歉声明。”   挂上电话,她趴在桌上想了好长时间,终于坐直,手指噼噼啪啪敲响了键盘。   这条长微博言辞恳切,非常诚恳地道歉,没有将责任推给别人,只说都怪自己没有亲力亲为,并郑重保证,无条件退款。   关上电脑,时钟已指向凌晨两点。   热汗退却,浑身凉嗖嗖的,她披件外套,仍旧呆呆坐着,了无睡意。   次日,陆行简在电梯里遇到面容苍白,顶着厚厚眼袋的楚净,乍一看还以为认错了人,定睛,细瞧,那个憔悴的女人,不是楚净,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出炉~   ☆、第三十二章   楚净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等洛洛进来敲门她才惊诧天居然亮了。   早饭营养美味,她却没有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五谷豆浆,吃了个煮鸡蛋。看见宝宝背起小书包她才慌张想起今天要开会。   打车赶到公司,浑浑噩噩飘进了电梯,脑袋昏昏沉沉,连后面跟进了一个人都没发觉。   她没化妆,脸色白得吓人,血色尽失,仿佛终年不见天日的特殊病人。眼袋非常明显,一看就是没睡好。   陆行简仔仔细细审视面前的女人,从发梢直到鞋子,越看越触目惊心,五内各种滋味融聚、碰撞,最终汇成强大的涩意,迫使他合上眼。   忍了忍,他开口问:“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劲。”   像在梦中被吓醒,她惊慌抬头,仿佛才看到电梯里还有个人。   “没什么。”她情绪不高,轻飘飘说完,重又垂下头。   陆行简五指蜷曲,面色阴郁,心头冒火,可又不得不压制下去。   开会的整个过程楚净都处于离魂状态,敛眉不语。   陆行简强忍着,没有发作。散会时他很想叫住她一问究竟,但他知道,即便问了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现在的他,对她而言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凶物,比洪水猛兽还可恶。想至此,他十分恼火。然而这火气也只燃烧了很短一段时间即熄灭了,因为他很快就知晓发生了什么。   那天在景山脚下饭店吃饭,白羽拿出手机晒楚净和卫冬阳的合影,他随意一瞥,记住了楚净的微博ID:山有鬼兮。回去之后便关注了她,而且是特别关注,并设置了提醒,她一有动静,他会立刻知道。昨晚他胃疼,没有上网,方才一打开网页,就看到她发的微博。   越看越担心,他没有一丝迟疑拿起手机,没有翻电话簿,直接按下一串数字,此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串数字他已然烂熟于心,但是没有细究这意味着什么。最后一个数字按下,他停下手指,缓了会儿,全部删除。他突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根本不会接,即使接了,也绝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焦躁不安地按按眉头,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思索。不多时,睁开眼,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又拿过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   昨夜那条长微博发出去之后,楚净战战兢兢关了电脑,枯坐了一夜都没敢开,她实在是怕再掀起什么波澜,她无力承受。开完会她没去书店,径自回了家。洛洛诧异怎么回来这么早,问她却什么都不说。   一回到家就钻进书房,打开电脑,那条长微博下面,有不少人还在骂,仿佛不把她骂死就泄不了恨。不过令她欣慰的是,有人已经开始理解她,为她说话,说出了事也不能全怪山鬼一人,印刷厂也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楚净继续浏览评论,有一条让她觉着非常刺眼,那人说:呵,“没有亲力亲为”,请问山鬼小姐你要不要出来说明什么意思?是说不信任替你忙前忙后各处张罗的人么?呵,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她感到极不舒服,尤其那个ID叫“无所不知”,非常眼熟,她记得,上次的“孕妇事件”就是这个ID蹦出来说她是私生女。   她对网上的言论素来不在意,以前还有人说她词写得不好,顶多算是拾古人牙慧,粉丝是有多无知才把她捧这么高。她看到了,一笑了之。可这次不一样,这个ID接连对她进行攻击,而且还取那么个唬人的名字,好像真知道点什么似的。   楚净打算私信他,想想又作罢,跟这种人打交道,言多必失。   圈内的好朋友,特别是白羽和卫冬阳,纷纷站出来力挺她。卫冬阳非常有担待,把大部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楚净非常感动,告诉他不用这样。他发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   她愣住,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回键盘。良久,也回了个笑脸,   那头,卫冬阳对着这个笑脸也愣了。   他握起打火机,动作略显生疏地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立马扔了,弯腰扒着桌子猛咳。   “不会抽逞什么能?犯贱啊!”李剑照着他后背大力捶了两下。   卫冬阳喝了口水,直挺挺靠着椅背,眼睛微闭,满脸沉静,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剑拉了张椅子在他斜对面坐下,揉揉下巴,忍不住问:“嘿,哥们儿,你到底图什么?”   他抬手背挡住眼睛,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我……”李剑忍怒没把脚踹上去,瓮声瓮气的,“你以为我稀罕知道!怎么说咱俩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是怕你出事!”   卫冬阳靠着椅背笑,手仍然遮在眼前,“放一百个心,我出不了事,只能是我看着别人出事。”说完,忽然猛一下坐直了,直视李剑,用极认真的口吻说,“你的声誉损失,我会加倍补偿。”   李剑一声叹息,背对他摇摇手,大步离开。   卫冬阳对着手机里一张楚净的照片发愣半天,突然打进来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一听,脸变了色。拿起外套,匆忙夺门而出。   *   洛洛挎着包从一家餐厅出来,下了台阶,忽有一个高大的身躯横在正前方,挡了她的路。抬眼看清是谁,立时火冒三丈   陆行简自动滤掉她眼中的仇恨,云淡风轻张口:“找地方坐坐,我有话问你。”怕她误会,立刻补充道,“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我只是有事情想问你。”   她两手揣在兜里,沉默片刻,眼珠子转转,点头,“好。”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开放式的植物公园,天虽冷,仍有不少绿色植物,大簇大簇梅花泠然绽放。   这里的梅花一点不如梅镇好看,不过此刻的洛洛没心情品头论足,她迅速拉开包,掏出玻璃杯泼了陆行简一脸。   陆行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一时没有反应。   洛洛后退一步,站到视野开阔的地方,防止他突然发怒。方才那么勇猛,勇猛之后却有点后怕,面前毕竟是个强壮的男人,如果他恼羞成怒要报复,该如何是好?可是眼瞅他半天没动静,她不免又洋洋得意起来。   “你应该庆幸我泼的不是热水!跟我谈?哼,姑奶奶才懒得搭理你这种人渣!我告诉你,以后离我姐远一点!不然,我泼的就是硫酸了!”   她气呼呼跺跺脚,转身就跑。   没跑出几步远,就被陆行简老鹰捉小鸡一样捉回来。   他抬手拭掉脸上水珠,捉住仇人也并没有恼怒,只淡淡一笑。   这笑容看得她瘆得慌,虚张声势嚷:“你干嘛?快放手,不然我喊人了!”   陆行简松松力道,但是并未放开她,“好了,水你泼了,心里平衡了吧?出于公平,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点事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告诉你,别指望从我这儿套出一句话,我姐现在跟你半点关系都没了!”   洛洛不傻,当然明白他这么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   陆行简拧了拧眉心,“我知道,她最近可能遇到了些麻烦,如果需要钱的话……”   洛洛猛一低头,狠狠咬了口抓住她腕的手。   陆行简吃痛松手。   洛洛一下子跳出老远,做好逃跑的准备,冷哼,“收起你的假慈悲吧,我们不需要!”说完,撒腿就跑。   洛洛也知道姐姐遇到麻烦了。起先她不肯说,后来被问急了,才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虽然她一再表示都处理好了,但洛洛心里明白,不会轻而易举就处理好了,不然,自己也不会被打发出来观摩各种餐厅的构造。   经陆行简这么一闹她登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姐姐定是想一个人担着,不想让她担心。   回家的路上,她给身在梅镇家中的哥哥打了电话。   楚净特地请了两天假,没去书店上班,专心在家中处理退款事项。最后一个人的账款退完,她眼睛干涩,泪流不止。   宝宝推门进来,还以为她怎么了,一下子跳进她怀里,胖胖的小手揉她脸,正如平日她对他做的那样。   “妈妈……”   大眼睛闪烁闪烁,嘴巴微张,一副着急的样子,可惜就是说不出话。   楚净拼命止住泪,可惜泪滴像天泼下的雨,如何都收不住。   她不说话,把他抱进怀里,心里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自那日偶然邂逅心理医生杜雨,与之交谈后,她便想带宝宝去看心理医生。只是看心理医生花费巨大,而眼下家里的资金状况并不十分乐观,妈妈生前医药费、治疗费花去一大部分。目前可挪用的资金还要还每月的房贷,这里是高档住宅区,价格自然不菲。她的收入也并不算太高,尽管洛洛一再声明不要工资,她还是每月如数往她卡上打钱,除此,还要维持日常开支,尤其是宝宝的一切需要。   所以,她不光同意卫冬阳的提议,还接了好多词作邀约,想着尽快带宝宝看医生。可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事端,不得不再次推迟这个计划。   隔天下班时,楚净正急着赶公交,忽然被一个人叫住,扭头,看到一个戴墨镜的人,愣了。   同一时间,陆行简正与唐义成进行着一场艰难交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哥也好烦T?T   ☆、第三十三章   那人戴着墨镜,身量中等,鬓角微霜。   “汪叔叔!”   楚净有点激动。   那人也很高兴,直望着她笑。   算起来,他们已经好几年未见了。他上次来时,楚箬还在人世,转眼,已阴阳两隔。楚净的眉眼越来越有母亲的风华,汪是之心底不免感慨万千。   “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几个月前和他联系,他人尚在美国。   “有一阵了,早就说想来看看你,可实在抽不开身。”他笑着打开车门,“有没有时间,陪叔叔吃个午饭?”   “好啊。”   司机将车子开到一家市区非常高档的西餐厅,汪是之选了一个被绿植和屏风刻意围起来的隐秘性较强的隔断间。   汪是之摘了墨镜,眼角现出几条沟壑,面容慈祥,丝毫看不出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   “我在美国期间结识了一位书商,是个中国通,我给他们看了你妈妈的书,他非常感兴趣,想买下海外版权。我这次来主要是跟你商量这件事,你同意吗?”   楚净一喜,“这是好事,怎么会不同意呢。”   美国人喜欢妈妈的书,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她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楚净的妈妈楚箬就是尘味。她的小说最开始并不被出版社看好,屡遭退稿。终于有一天,接到一封名叫俞宁的编辑的来信,厚厚的一沓,拆开一看,才发现信封里装着两封信。看了才知道,原来俞宁拆投稿来信时恰巧她的一位朋友也在,便帮着看稿子,恰恰就相中了楚箬的稿子,而且特别赏识,极力推荐给俞宁,并说,这部书不出版,你一定会后悔的。   楚箬以前给报纸、杂志也写过文章,出版小说尚属头一次。这部名为《长辛》的处女作出版过程很顺利,很快就面世,销量不俗。   不久,俞宁和她的那位朋友来过一次H市,约楚箬见面。见面后,楚箬才晓得,编辑的朋友——也即自己的伯乐竟是时已在影坛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汪是之。   其实她猜到过一点点,俞宁是出版界很有名气的一位大编辑,她的朋友即便不是什么名人,也绝非普通人,但完全没想到这么有来头。   那以后,楚箬的每一部作品都交由俞宁编辑出版,和汪是之也成了莫逆,经常通信通电话,电脑、手机普及之后,联系就更频繁方便了。   只是后来不知何故,他们联系渐少,尤其是楚箬病重时,汪是之几次提出前来探望,都被楚箬拒绝,后来禁不住他再三恳求,见了他一面,却说:“这一面见过,以后不要再来了。”   楚净以前不大理解,后来渐渐明白为什么。   “一晃,你妈妈也走好几年了。可惜,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汪是之面有憾色。   楚净劝慰道:“妈妈一直说,相见不如不见。以前我无法理解,现在年龄大了,反而能慢慢理解了。”   汪是之笑着摇头,似叹息,似无奈。   “对了!”楚净猛然想起一件事,“汪叔叔,我妈妈生前交代过我一件事,让我日后见了你一定提一下,她说,《长辛》如果你执意还想拍的话,她同意。”   《长辛》出版后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汪是之郑重向楚箬提出想买下版权拍成电影,她坚决不同意。汪是之心有不甘,后来又进行过游说,但她态度坚定,完全没有转寰的余地,无奈,只好作罢。开始他不明白,纳罕:是不信任他,怕他把她心血拍毁了?后来无意中听俞宁说起,才晓得小说女主人公长辛的原型就是楚箬的母亲——那位饱尝艰辛又命途匆匆的可怜的母亲。难怪,楚箬那么固执。获悉这些,他的意愿便没那么强烈了。   楚净说完,汪是之非常震惊,好半天才缓过劲,他没料到楚箬竟能同意,震惊之余是感动,心说:楚箬,你我到底没有白相知一场。   喝掉杯中酒,他说:“这事不急,从长计议吧。”   他向来虑事周详,在美国的时候就让那个中国通书商拟定了一份版权合同,这次来也带着,楚净看了一遍,没什么异议当场就签了。   *   陆行简回C市看爷爷,唐灵知道他回来,电话里不依不饶让他去看她。他举着手机愣了两秒,道:“好。”   到唐家时,唐灵端坐于客厅,手上拿着一本书,眼睛微闭,口中振振有词,看样子是在背剧本。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高兴地扑过去,拽着他胳膊,和小时候装可怜要求他带她出去玩一样,兴奋地喊:“你来了!”   仿佛回到小时候,他摸摸她头,笑,“接戏了?”   “嗯。”   没聊几句,唐义成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唐叔在家?”陆行简忙起身。   唐义成一贯的威严的表情,点点头,说:“到书房来,我有事跟你谈。”   陆行简看了眼唐灵,没说什么,转身上楼。   “听说你最近在酝酿一个旅游开发计划?”   唐义成开门见山。   书房空调温度调得很高,陆行简将大衣挂上衣架,在唐义成对面坐定,点头说:“是有这么一个计划,不过您说的不太精确,旅游只占很小一部分。”   平心而论,唐义成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有魄力,有担当。当然,这份欣赏是确立在陆行简是他女婿这个前提下。如果不是他的女婿,那自然另当别论。他皱皱眉,严肃道:“我替你考虑过,那个地方好是好,可是位置太偏,难以发展。退一步讲,就算交通发展起来,目前这种类似的旅游景点太多,大都雷同,你没这方面的经验,又能搞出什么新意?我觉得,你应该立刻撤掉这个项目。”   陆行简折折眉峰,“您是不信任我?”   “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我只是觉得,现有的业务已经足够你忙活了,没必要再一味拓展,而且我一点都不看好这个计划。”   陆行简沉吟片刻,“这不像唐叔您的风格,你不是守旧的人。您之所以这么说,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能是什么原因呢?他隐约猜到了。   唐义成横他一眼,直说:“什么原因你心里最清楚,你跟唐灵马上要结婚了,我不希望发生什么变故,我要求你不光放弃那个开发项目,还要出掉H市那个书店,立刻回C市!”   陆行简虽然尊重他,但并不代表可以容忍他对自己指手画脚,尤其是在事业上。   “抱歉,我做不到。”他态度很坚决,语气冷硬。   唐义成心底迅速燃起一股阴火,念及唐灵还在客厅,忍住没发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警告你,立刻离开那个女人!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对不起我女儿!”   陆行简眸子陡然变得凌厉。   唐义成被他的样子激怒,积蓄已久的火气爆发,“怎么,我冤枉你了?少给我摆脸色,你父亲都还没这个胆量!如果你执意不听,我会向你爷爷郑重建议重新考虑陆家接班人问题!”   陆行简满不在乎一笑,唇角斜挑,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说:“是么?那你尽可以试试,看看老爷子是否会听一个外姓人的!”   “你……”唐义成气结。   陆行简决然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客厅里,唐灵一见他黑着脸下楼,立刻扔了剧本迎上去,“怎么了?”   陆行简心里烦,不欲多说,“走了。”   唐灵追出客厅,在院子里拦下他,“你们吵架了?你要理解我爸,他是为了我们好!”   “所以用你当幌子骗我来?”他气气看着拉住自己胳膊的她。   她瞪瞪眼,嚷他:“是又怎样?”   陆行简低叹一声,揉揉眉心,“我累了,咱们改天再谈。”   她不依不饶,“必须现在谈!你听好了,你必须立刻、马上、彻底离开那个女人!不然我不会放过她!还有五年前那笔帐,我统统要跟她算清楚!”   陆行简一把拿下她的手,神色定定,语调冷然,“听着,她没有纠缠我,你不要找她麻烦。至于五年前那件事……我不提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了解你也了解她,如果不是别人挑衅在先,她那样的人,断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唐灵刷然变色,咬着唇不说话。   陆行简又叹息,“你好好准备新戏,我们之间的问题日后再谈。”   他飘然离去,像一朵行走的云。   唐灵恨不能将唇咬出血来。   *   那个美国书商办事效率极高,楚净很快就收到了汇款。去银行核对账目时,惊奇发现多了一笔钱,她想了很久,知道这个卡号的人,除了她就只有……   回到家,来不及换拖鞋,直奔书房,逮住看书备考的洛洛审问:“钱哪儿来的?”   洛洛迷惑不解,“什么钱?我不知道啊。”   楚净敲敲她头,“少给我装!这个卡号只有你我两人知道,我没往上边打钱,不是你,难道是鬼?”   “我怎么忘了这个。”洛洛懊恼,捂住脑袋,拿脚尖点点地。   “说,哪儿来的钱?”   她只能招认,谄媚一笑,“找我哥要的。”   楚净扶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洛洛趁机说:“姐,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你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我看着着急啊,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以后再还,好不好嘛?”   她说的没错,楚净现在的确很需要钱,印刷厂把词本做成那样,却无耻地不肯退回定金,说之前合同写得很清楚,定金是绝对不退的,想要,找法院要去!结果,楚净不光损失了这笔定金,还要支付参与制作的各位的薪酬,算下来,损失真的很大。   长叹一声,她抱抱洛洛,“好妹子,谢谢。”   次日,她说天气好带宝宝去外面逛逛,洛洛要看书准备考试,留在家中。   可是洛洛没想到,楚净带着宝宝去了一家心理诊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这家主题餐厅以动物世界为主题,墙壁以绿色为底色,画满了各种小动物。游戏区围满了小朋友,坐旋转木马的、爬滑梯的,一个比一个像脱缰的野马,笑闹声几欲掀翻天顶。   宝宝捧着果汁,独自站在画墙前,安安静静看墙上的画。   “宝宝没有比较要好的小伙伴吗?”   心理医生杜雨观察宝宝很久,询问楚净。   她摇头,“几乎没有,他很排斥和他人接触。”   杜雨收回视线,定定看着楚净,“我观察他很久,他各方面都很正常,对某些东西反应很快,很敏感。严格来讲,并不算自闭症,顶多是有点自闭倾向。他拒绝与外界接触,说明他对所处的环境不信任,没有安全感。恕我冒昧,楚小姐,你的家庭状况……”   楚净捏捏手指,“不瞒你说,我是单亲妈妈。”   杜雨面色一紧,“抱歉,我……”   “没关系。”楚净摇头,笑笑,“说起来,我对不起宝宝。他刚生下来时,我一度拒绝抱他,他饿了不舒服了哇哇哭,我有时一动不动看着,就是不愿意抱他。因为一看见他就会想起他的父亲。那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妈妈在抱他,逗他说话,他虽然才一丁点,但我能感觉到,他特别依赖我妈妈。直到现在,我妈妈虽已过世多年,可只要一看到她的照片,他就特别激动。”   杜雨微颔首,“那你为什么要生下他?你应该明白,孩子一旦生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是无法摆脱他父亲的阴影。”   楚净手指紧抓着红酒杯,“我没的选。我妈妈离婚后才发现怀了我,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很不幸,五年前,她染了重病,看了好几家医院,医生说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很害怕,我只有她一个亲人,她要是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了。所以我想把孩子生下来,那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就不孤单了。”擎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两下,“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杜雨喟叹,拿走她的酒杯,另倒了杯橙汁给她,哀悯的目光望向宝宝。   她不愧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打开随身携带的薄本,快速拟好了一份康复训练方案,通过邮件发送到楚净手机上,告诉她,一定要多锻炼宝宝说话,不然越长大,他在语言方面的弱势就会越明显。   “多鼓励他,不论说对说错,一定要试着多讲话,多接触同龄孩子。还有就是……”杜雨欲言又止。   楚净关掉手机上打开的文档,抬头看她,“杜医生你不要有顾虑,有话请直说。”   “宝宝的爸爸知道吗?”   楚净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和他分开后我才知道怀孕了,同我母亲如出一辙,宿命这东西,真难讲。”   “你们有联系么?”杜雨又问。   楚净犯了难,停顿片刻,组织好语言,说:“分开之后再没联系,可是前不久,阴差阳错的,他成了我老板。”   杜雨凝眉思索,问:“你们有复合的可能么?”   楚净哑然,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知道这个可能性为0.   “那你现在的感情生活还是空白?”   楚净点头。   “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孩子对父亲的需要并不低于母亲,所以,可以的话,还是尽量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道别时,杜雨亲昵地抚抚宝宝嫩嫩的小脸,目光中有怜悯,有疼爱,还有那么点震惊。   送别她们母子,她到停车场取车,上车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打了一个电话。   *   楚净遵照杜雨的嘱托,每天抽出时间同宝宝讲话,指着一只茶杯,或是小区里别人养的小狗,让他说出它们的特点。他很为难,甚至有些抵触。   把情况反映给杜雨,杜雨鼓励她坚持不能放弃。   于是,她想尽一切办法诱导宝宝张口说话,抱来一大堆以前望而却步的心理学书籍。   陆行简回来,开会的时候告诉大家清水镇的事情有了重大进展,秦助理已经租下了几间老房子。陆行简决定再派几个人过去,实地察看一番,商量布局、装修方案。   大汪奇怪村民怎么就妥协了。   “原因很简单,当然是钱了。秦助理找房子的主人谈了,出价非常可观,主人都同意了,别人还能说什么?”陆行简笑说。   大汪恍然大悟,也是,一大笔钱砸过去,除非神仙才不动心。   人员名单定下,后天就出发。   楚净看了眼名单,推脱说去不了。   小唯诧异,“楚姐,你开玩笑吧,这种事少了谁都少不了你啊!”   “你可真会开玩笑,少了谁都没什么大不了。我真走不开,辛苦你们了。”   小唯说不动她,瞥了眼陆行简,他眼睛盯着桌面文件,不置一词。   宝宝最近有了点点进步,她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突然离开他。剧本接近收尾,她想尽快完成。   熬了两个通宵,最后一个标点点上,她终于松了口气。揉揉比涸辙里的鲫鱼还缺水的眼睛,顾不上喝口水,立刻发给了王一。然后,恹恹关了电脑。其实她的速度已经算快了,是根据她之前写的小说改编的。   没几天,卫冬阳来了,带着王一的合同。   书店进购的新书到货,又连着办了两场活动,楚净累得晕头转向,这个时候在杂乱的办公室看到那张温柔的俊脸,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快递过来了就成了,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楚净忙腾出一张椅子给他,转身去接水,“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收拾,乱得很,让你见笑了。”   卫冬阳责备道:“你又见外了。”   楚净将耳际鬓发捋至耳后,微笑不语。   卫冬阳将纸杯放在桌沿,用力握住她,“你准备何时给我一个答案?”   楚净运运力,想从他手里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她无奈一笑,“不是还没到三个月呢吗?”   “就算到了三个月你还是要拒绝,对吗?你还想着陆行简,是不是?”他非常激动,大声嚷,额角青筋一突一突。   楚净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一时无言,缓了缓,说:“你冷静一下。”   他不说话,怔怔看住她,片刻后,突然放手,无力跌回椅上。   楚净扭头看窗外,天空刷了一层灰,仿若被一只巨擘奋力朝下劈了一掌,距地面低了很多,气压骤降,逼得人窒息。   卫冬阳脸色稍霁,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递给她,嘴角微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了,签文件吧。投资的事王一谈得也差不多了,顺利的话,过完春节,电影就可以开拍了。”   “这是好事啊。”   楚净签合同的习惯是先盖章再签字,卫冬阳第一次见到她的签名,娟秀,又不失力量。看着看着,竟有些失神。   小唯匆忙敲门,称外面有位读者闹事,嚷着要见店长。   楚净头大,怎么又来麻烦了,对卫冬阳欠身一笑,“我去去就来。”   卫冬阳颔首,“去吧,有事记得叫我。”   “嗯。”   关上门,他迅速敛去笑容,如同风卷残云,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动作极迅,最快的速度拿出一份文件,捏起楚净小巧的玉石印章盖上去,然后,又模仿她的字迹签了她的名字。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文件塞回包里,把印章和笔放回原位。做好这些,他刻意环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确信没有摄像头,眉捎扬起,志得意满地笑了。   几分钟后,楚净回到办公室,抱怨是那名读者自己记性不好,记错了书名,反怪店员不肯卖力给他找。真是,什么人都有。   卫冬阳轻笑,说,世界大了,奇葩尽出,看开些,别往心里去。   他又待了两天,其间再没提过那个敏感话题。楚净面上平静,心里却如同烧沸的水,喧腾不已。   生活很快恢复平静,她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周末陪宝宝到处玩儿,逗他说话。他虽然每次都要撅嘴巴别扭好大一会儿,但最后总拗不过她。   平静是被汪是之一通电话打破的,听到那个消息,楚净如遭雷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清早,洛洛去菜场买菜,街口的报刊亭挂小旗一样悬挂着最新的报刊杂志,她把帽檐往上扶扶,盯着一张报纸看,好大一会儿没挪脚离开。窗口打瞌睡的大妈不耐烦了,抢在她老人家发作之前,她指着那张报纸,“多少钱?”   十分钟后,她气呼呼把这份报纸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还嫌不解恨,又朝垃圾桶狠狠跺了两脚。暗骂自己是属老母猪的,吃饱了撑的买它做什么?添堵啊?!   报纸在醒目位置刊登作家尘味之女将其作品版权卖给编剧雷鸣的消息,这深深刺激到了公众的脑神经。编剧田磊,近几年莫名其妙炒红的一位编剧,人称天雷,喻指其执刀的剧天雷滚滚,一播出必是欢乐与吐槽齐飞,引领网民狂欢。   鉴于尘味在读者心中及文坛的地位,又鉴于田磊的恶名,毫无疑问,尘味之女成了读者大众口诛笔伐的对象,有犀利的读者指责:为了钱什么人都敢卖,你母亲泉下有知能安心吗?   又是那个无所不知的博主,爆料私书房中心花园店的店长楚净就是尘味的女儿。   回到家,宝宝还没赖在床上,楚净斜靠在沙发,无精打采,像被剥离了筋骨。窗帘没拉开,光线暗仄,更添阴郁、颓靡。   洛洛放下菜篮子,走上前扶扶她肩,“姐,我熬点鸡肉粥,你多少喝点嘛!”   自从接到那个电话,两天了,她不吃不喝。   看她半天没反应,洛洛摇摇头,转身走开。拉开厨房门,背后飘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味道记得淡一些。”   愣了下,她点头,“哎!”声音明显在颤。   楚净站起来,慢慢踱至窗前,“哧啦”拉开窗帘,日光打着旋钻进来。外头有风,树尖一颤一颤,看着看着,她觉着胸腔那颗停止跳动的心又活了过来,嘴角不觉翘起。   她轻轻走向浴室,打开花洒,任热流尽情冲刷,仿佛只有这样,繁乱的思绪才能一缕缕捋顺。   回想两天前,汪是之电话来得很蹊跷,他问她是不是把妈妈的作品卖给田磊了。   她警惊诧,斩钉截铁说没有,绝对是谣言。   汪是之语气陡然凝重,说田磊手上有她签字盖章的合同。   她脑袋“嘎”断片。   清醒之后,她想了很久,想的脑仁都疼了,终于想起一个人。   打电话给汪是之,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就目前来说,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他。”   汪是之默然,过了许久,说:“果然如此。本来我还不相信田磊,不料果真是他做的,唉,楚净,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楚净诧异,“何出此言?”   “卫冬阳是我儿子。”   脑袋里仿佛灌进了恶风,呼啸间夹杂着呜咽,仿佛有人在悲鸣,有人在呜咽。声音持续很长时间,有一度她甚至都听不清宝宝对她说什么。   二十七年,她头一次体悟到人生是一出闹剧。   从浴室出来,喝了碗鸡肉粥,她突然察觉到脑袋里的噪声消失了,神智渐渐恢复清明。突然很想出去走走,没有目的地,只纯粹地嗅嗅阳光的味道。   灰尘在光里跳跃,人在灰尘中劳碌奔走,一切照旧,世界并不因某个人的不幸而有分毫的改变。   手揣进大衣兜里,楚净脚步缓缓,忽有一人从背后撞了一下她。   “不好意思。”那是一个神色尴尬的女人。   楚净不想说话,转过头继续按着原来的方向前行。   那女人突然跑到她前面,“对,我没认错人,就是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楚净蹙蹙眉头,“我认识你?”   女人低头掰手指,神态局促,“我就是那个孕妇李红,你、你还有印象吗?”   孕妇……李红……   楚净猛吃一惊,“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谈谈吧。”   街角咖啡店,楚净顾不上老板是不是拿速溶咖啡冒充现磨的,甚至咖啡是什么口味都无心品,只想快点知道李红究竟想说什么。   李红捂了捂脸,“楚店长,对不起。”   楚净平静地看看她,没有说话。   李红继续她的忏悔,“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报应来的真快,我丈夫被关进去了一段,声誉扫地,被单位开除了,到现在都没有工作。他整天怨我害了他,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我说他几句他还打我。”说着说着竟小声呜咽起来。   毕竟见识过她的凶蛮样,楚净不觉得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怜,“你说的这些,我没兴趣听,再见……”   “不,你听我说!”李红猛抬头,麻利地抽纸巾擦擦眼泪,“我下面要说的跟你关系重大!”   她那副集天地秘密于一身的郑重模样让楚净不得不重新坐下。   “楚店长,你仔细想想,本来我丈夫已经跟你们谈好要求赔偿,虽然没谈拢具体赔偿款,但你们毕竟答应了。后来他突然将此事捅给媒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   楚净盯住她,“为什么?”   “有人撺掇我们啊!”   “谁?”她屏息。   李红看着她,“你认识,就是那个卫冬阳。就是他找的我丈夫,让我们故意添油加醋爆料给媒体,制造舆论。我当时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跟你有仇?他什么也没说。我看见过你们一起游湖,我当时纳闷,既是仇人,为什么你们看上去那么亲密?我就悄悄跟上你们,可惜很快就被你发现了,我就没敢再跟。”   瞬间,脑袋里那种嘈杂声又回来了,比之前更强烈,更凶猛。   “原本应早点告诉你,可是我怕,怕你不相信,说我诬赖好人。可是后来我越想心里越不安,我决定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楚净不记得自己何时出了咖啡店,也不记得如何回到了小区。等她走至小区门口,意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知不知道我都快急疯了!”   迎着光,陆行简脸上一片光亮,楚净直觉晕眩,加之脑袋嗡嗡响的嘈杂,她感到非常非常累。想不出跟他有什么话好说,她瞥过脸,视之不见,直直朝前走,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虚飘飘的云上。   他愤然,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嚷:“你听没听见……”   她突然后倒,发丝散开,像墨团化开在水中。   一惊,陆行简急忙揽住她的腰,她柔软的身体弯成优美的弧线倒进他怀里。   那一瞬,他心跳停了下,所有的担惊受怕和焦躁不安一扫而空。他扳过怀中女人的小脸,她闭着眼,面色憔悴,可脸上却泛着红,那红色很不正常。摸摸她额头,果然,她在发烧!   *   这一觉睡了很久,楚净自己也不晓得具体多长时间,只知道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前半段似乎有人在追她,她跑啊跑啊,前方遇到一个悬崖,她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奇怪的,接下来她并没看见血肉模糊的自己,梦境陡然一变,她来到一个山谷,鸟语花香,一派安宁祥和。然后,画面就定格在这片鸟语花香,她踏踏实实睡熟了。   睁眼,卧室里黑乎乎的,仿若沉沉的夜色。   看了会儿,本能的,她感觉出不是自己的卧室,闭上眼,拼命回想这是哪儿,自己怎么会睡在这儿?   她想起自己走出家,在街上遇到李红,然后是咖啡店,然后是……   她猛然睁开眼,慌张坐起。   床头灯亮了。   她看到,不足一箭之地,有双眼睛定定看着自己。   没有任何停留,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离开。   陆行简把她按回去,“你在发烧!”   楚净轻而易举就被他制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四肢软绵绵的。想了想,眼下不能硬碰硬。一缕碎发贴在脸上,痒痒的,她伸指撩开,冷眼看他,“发烧而已,又不是得癌症要死了,让开,我要回家。”   “你……”   陆行简心脏仿佛被车轮狠狠来回轧过,疼得牙尖打颤,末了,咬牙不语,强行把她塞回被窝。   “医生给你打过针,你现在不能吹风,躺着捂捂,把药吃了。”   说着,将水和药递到她唇边,她扭脸躲开。合上眼,不看他。   陆行简牙齿都咬碎了,这辈子他就没对人服过软,尤其还是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他别无可选,低声说:“你把药吃了,再过两个小时,如果烧退了,我就送你回去。”   她终于睁开了眼。   吃完药,她安安静静闭目躺着,仿佛不知道床沿还坐着一个人。   陆行简没有被忽视的怨怒,平心静气注视着严严实实裹在鸭绒被里的楚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安宁的神态了。   很想触触她细细的眉毛,记得以前她照镜子老嫌弃左边的眉毛没右边的好看。不,不,其实他最想抱抱她,她以前生病从会不哭着喊着说难受,只是特别粘人,非让他抱着。那时他说她矫情,可是现在,他真的特别想抱她,想得四肢痒痒。   正在他挣扎着要不要付诸行动,她突然坐起来,发癔症般喃喃:“我要见卫冬阳。”   声音虽小,但他听清了,不悦地压下眉毛,“你烧糊涂了?”   “我要见卫冬阳!”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水眸腾起强烈的渴盼。   上次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是何时?哦,是在五年前他决绝跟她说分手的时候。心尖一痛,陆行简毫不犹豫点了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   蹲墙角面壁去T?T      ☆、第三十六章   C市飘起了雪糁,对这个城市而言,雪花纯属奢侈品,今年大约实在是太冷了,彤云施法了几天,终于飘起了雪糁。   陆行简把车停在一家高档的热饮店前,扭头对楚净说:“他就在里面,我在外面等你。”   楚净一言不发推门下车,纤瘦的身姿裹挟在呼天卷地的风里,说不出的单薄、凄凉。他眼睛刺痛,费好大劲迫使自己扭过脸,目光眺向远处。   陆行简是通过王一约的卫冬阳,卫冬阳以为陆行简要见他,没犹豫,欣然赴约。他想,陆行简约自己,一定还是为了楚净。可是没想到,等了几分钟,等来的却是一肩风雪的楚净,他神情有些微妙。   饶是隔着几排桌子,楚净一眼就看见了他,依旧是眉目清朗,斯斯文文。可就是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人,干了那么卑鄙龌龊的勾当。她忍着巨大的怒意和心痛走到他桌边,坐下,开口问:“为什么?”   她声音出乎意料的平和,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吼大叫。卫冬阳稍稍愣了下,清清嗓子,“谁叫她是你母亲,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楚净平静地问:“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她跟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错了!”卫冬阳伸手打断她,“怎么可能无冤无仇呢?汪是之应该告诉你我跟他什么关系了,你还敢说无冤无仇?我母亲的不幸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楚净气得脸都白了,拍桌子吼:“他们清清白白,你少血口喷人!”   “清清白白?哼,汪是之为了那个女人几次三番跟我母亲闹离婚,这就是清清白白?”   楚净双肩剧烈抖了抖,继而冷笑,手指用劲扣着桌沿,“你刻意接近我,甚至故意作出喜欢我的姿态,目的就是伺机报复我母亲?可惜的是,她已经去世了,所以你就改变策略,找一个最恶心的编剧,来毁掉她视为第二生命的书,让她九泉之下难以安宁。卫冬阳,你真的是够狠!”   卫冬阳耸耸肩,不置可否。胜利者是不需要语言点缀的,只有失败者才喋喋不休。   楚净又问:“李红流产那件事是你在背后挑唆,词集也是你搞的鬼对吗?”   他点头,讥笑,“你终于想起来问了,可是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去告诉王一,告诉那些朋友和粉丝,有谁会相信?”   不理会他的嘲讽,楚净继续道:“白羽说过,好几个人跟那家印刷厂合作都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到我这儿出问题了?我真是蠢透了,居然那么相信你,没有一丁点怀疑。”   卫冬阳一直好整以暇,听到这里,却十分不耐地皱眉,语气很是烦躁,“你说完了没有?”   楚净面色恢复到伊始的平静,“你趁着我离开办公室处理纠纷的时机偷盖了我的章,仿造了我的签名,甚至那场纠纷也是你故意安排的,我猜的对不对?”   卫冬阳漆黑的眸光锁住她片刻,突然发笑,“你当我傻吗?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口袋里,手机一定在录音。”   楚净脸色刷白。   他笑得忘形,“不要跟我耍花招,楚净,你斗不过我的。”看一眼面色苍白的她,他说,“我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汪是之又跟她闹离婚,你母亲呢,好歹我也算是报复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算是扯平了,以后各不相欠。”   楚净冷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你能怎样呢?”说着,他斜了眼窗外,“你倒是可以依靠那个人,可是,你甘心吗?一个伤你至深的人,转身再去求他,好像不符合你楚净的风格。”   “我只问一句,你肯不肯从田磊手中把那份合同要回来?”   她试图联系过那个田磊,是他助理接的电话,一听是她立刻挂电话,再也没打通过。   卫冬阳断然摇头,哼笑,“你知道什么是白日梦吗?”   至此,楚净觉得这场对话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抓了包,站起来,居高临下审视着他,“我绝不会容忍任何人我母亲的抹黑和伤害,卫冬阳,咱们走着瞧。”   闻言他也站了起来,和她对视,缓缓道:“不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你母亲再也不能隐匿于公众视野之外,田磊一定会把她的心血糟蹋得面目全非。如果你执意把事情闹大,我不介意奉陪到底,我会一点点把你和你母亲的种种私密暴露在阳光下。”   楚净忍无可忍,拿起茶杯朝他脑袋砸去,立有鲜血沿着他额头滴下,红的血,白的脸,那么触目惊心。   一直观察店内动静的陆行简立刻摔门下车……   *   雪糁淅淅沥沥,回到酒店时完全停了。   楚净坐在二楼大厅的圆桌边,歪头,默默盯着玻璃窗。   脑子里不时蹿出各种想法,她闭上眼,慢慢将之理顺。首先,那块印章只有自己在用,卫冬阳摸到过,上面就一定留有指纹。其次,笔迹是可以鉴定的,完全可以拿到相关机构去鉴定……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编辑俞宁打来的。   她刚从国外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不明就里的把楚净训斥了一通,指责她对不起母亲。   楚净张嘴想解释,俞宁撂了电话。   她懊恼地抓头发。   陆行简提了吃的走来,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解开袋子,把热牛奶和南瓜饼推给她。   “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尝尝这个……”   楚净根本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利索地起身回房。   转身关门,突然闪进一个高大的身体。   “陆行简,你要干什么?”   压抑已久的怒气瞬间喷发,楚净愤怒瞪着他。   陆行简抬眸,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浓长的睫毛抖了抖,泄露了心底的一点点惶恐。   “你应该明白,楚净,我想和你在一起,像以前那样。”   楚净怔忪,半天无话,呆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陆行简低下头,唇一点点凑近她白玉的面孔,快贴上时,“啪——”,她一巴掌扇来,响亮,清脆。   他呆住。   楚净迅速收回手掌,“砰”一声关上门。   “楚净!楚净!”   他大声喊她,不停拍门,可惜里面没有半点回音。他像被挑断筋脉的废人,死气沉沉在门板上靠了半天。充斥胸腔的开始是郁闷,接着是心痛,后来是心如死灰。他不经意想起,五年前他那样决绝,她是不是也这样心如死灰?   心脏被丢进绞肉机,疼得死去活来,他立刻喊停,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晚上,他约了吴滔喝酒。   一家非常隐蔽安静的酒吧,这是他们俩人的秘密基地,连白羽都不知道。   一进包厢,陆行简就死命灌自己。起初,吴滔看猴子一样默不作声看着他喝,渐渐觉得不能听之任之,这哪儿是喝酒,分明是玩命!   踹他一脚,夺下酒瓶,用吴医生惯有的阴毒刻薄说:“想找死别在我面前,回你自个儿家,吞药还是上刀子,随你便!”   陆行简两手支着脑袋,沉默半天,缓缓道出了心底掩埋已久的秘密。说完畅快了不少,心里没那么堵了。   “那个女人是楚净?”吴滔犀利地问。   “是。”陆行简大方承认,然后,腿上又重重挨了一脚。   “你他妈混蛋!”鲜有的,绅士风度的吴医生竟开口骂人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么好的姑娘居然被你……你就混吧你,有你哭的时候!”骂完,像是还不解气,拎了瓶酒,一口咬掉盖子。   沉默半天,吴滔踢踢他,“你想好了没?怎么办?”   陆行简拼命按按发疼的太阳穴,“我想跟她重新开始。”   “那唐灵怎么办?”   他摇头,“不知道,还没想好。”   “我靠!”吴滔一脚踹翻矮凳跳起来,握着拳头,咬着牙,那架势,不把陆行简打死也得打残。   他拼命把心底的火气压了又压,语重心长道:“哥们儿,你已经伤了楚净一次,如果这次你没想好,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不然就是害了她。唐灵和唐义成哪个是省油的灯?”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陆行简抬眼看他,“唐灵那里,我会说清楚,只是目前还没想好怎么说。那丫头的脾气,你知道的。”   吴滔黑着脸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酒下肚,几乎是忍无可忍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看见他张欠扁的脸,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现在告诉他,简直太便宜他了,让他自个儿折腾去吧。   陆行简沾着酒气回到酒店时天已经很晚了,他敲楚净房门,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关机了。叹口气,他不气馁,继续敲。   保洁阿姨看见了,走过来对他说:“先生,这个房间住的小姐退房了。”   “什么?”他大骇,“什么时候?”   “下午六七点那会儿,我记得不是太清楚,您可以去前台问问。”   他立刻跑到前台,前台告诉他楚净六点五十退的房,还用前台电脑订了张晚上九点飞往H市的机票。   他道声谢,立刻打电话给秦助理。   次日清晨,陆行简一下飞机立刻赶赴楚净家。除了在飞机上的一个多小时,他不停地给她电话,起初是关机,后来是拒接。   他进了小区,回忆从小唯那里打听出的信息,一边走一边看单元楼的编号。   冷不丁,飞来一球,直直砸到他腿上,抬头,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穿得厚厚的小男孩,顶多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又黑又亮,非常漂亮。   小男孩起先一直盯着球,接着眼睛才飘到踏着球的大人脸上,就那样,一动不动看着他。   陆行简也在观察小男孩儿,看着看着,心里腾起某种怪异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rp爆发 早更了   坑爹的boss又开会=_=   更新我尽量日更 尽量在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之间   有事情会向大家说明 ^ω^   ☆、第三十七章      一大一小,静静对望,场面说不出的诡异、不可言说。   陆行简一直盯着小男孩那双漂亮眼睛,脚下踩着球,迟迟忘记踢出去。   良久,小男孩挥手指指自己的球,口齿含混地说:“我的球。”   陆行简四肢大脑同时复苏,将球往前踢了踢,人也跟着迈进一大步,蹲下身摸摸他脑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不理他,抱了球就跑,跑出几步远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他说:“宝宝,四岁。”   宝宝……四岁……   陆行简眸色加深,还想问什么,小东西踢着球跑远了,前方健身器材那里,有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等着他。   陆行简眺向那里的目光不易察觉的染了几分留恋。   *   楚净心口突突跳起来,她有一点后悔让妙妙把宝宝带出去玩。妙妙一家前些天刚搬来,妙妙性子活泼,非要拉宝宝下楼玩耍。小区虽然安全,楚净仍有点犹豫,毕竟除了在幼儿园宝宝几乎从没离开过她一步。可看到他渴盼的眼神,她立刻就同意了。他渴望和小伙伴接触,怎么说都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何况有妙妙家的阿姨看着,她应该放心。可是眼下不知何故胸口“砰砰”跳的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   陆行简的电话仍孜孜不倦想起,响一次她挂一次,很想打过去吼他:你够了没有!   他突然改变方法,改发短信了,短信里说:我就在你楼下,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没见到你,我有的是办法上去。   血液涌上脑门,脑袋“嗡嗡”叫,她揣着一腔怒火下了楼。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省掉了繁琐的铺衬,单刀直入。   其实不过十几个小时未见,陆行简却觉得有如十几年那么漫长,因此,尽管楚净面冷话更冷,可他心里就是忍不住窃喜,窃喜终于又能看见她。   “我说的很清楚,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话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仿佛当初伤她至深的另有其人。   楚净觉得可笑,很想质问他:你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我太有信心?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想推开就推开,想讨回来就讨回来?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但那样长篇大论太费力气,她挥手指指东方,“太阳刚出来,你就不要说梦话了!”   陆行简对她的讽刺没有任何反应,刀刻的五官冷硬如磐石,沉沉看着她,“如果我说,我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拒绝吗?”   楚净柳眉蹙起,紧张地问:“你指什么?”   他笑,“想知道就跟我走。”利落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楚净捏捏拳头,踟蹰片刻,咬牙跟上。   宝宝远远地看见妈妈,还以为她是来叫自己回家的,可是却看见她和那个陌生叔叔说话,于是就没有跑过去找她。因为妈妈说过,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听。于是他就一边玩儿一边看他们,然后帮妙妙捡了发夹,妈妈就不见了,和那个陌生叔叔一起离开了。   妙妙问:“宝宝,那个叔叔是谁啊?你妈妈为什么跟他走了?”   宝宝摇头,他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他和妈妈什么关系。   “宝宝!”妙妙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小手抓住宝宝,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会不会是你爸爸?”   旁边一株银杏树上干枯的叶子飘落下来,砸到宝宝的小脑袋上。他望望树梢,什么反应也没。   *   陆行简在H市的住处头一次进了女人,而且是他渴望了多日的女人,他狂喜,大力拥住她。   楚净没意识到,其实陆行简和宝宝表达心情的方式一样,都擅长用肢体语言。宝宝高兴不高兴都喜欢抱她,高兴了翘翘嘴角,不高兴了嘟起嘴,再跺跺脚。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可是不了解儿子的父亲。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陆行简旧病复发了,没有犹豫,抬脚踹他,怒不可遏地吼:“放开!”   陆行简悻悻松手,被她仇恨的目光刺得身形一颤。   楚净握住门把,想离开,陆行简慌忙握住她的手,“我有话说。”   楚净挣掉他的手,背朝他,“那就请快点说!”   他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张口:“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嗤笑,“你要是忘了我刚刚说的话,那我就再重复一遍,你……”   “如果那份合同在我手上呢?”   “什么?”楚净吃惊,猛然转身,大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没骗你,合同真的在我手上。”他两手扣上她的肩膀,怔怔看着她,“卫冬阳自以为聪明,把合同给了田磊,可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又从田磊那里把合同弄了过来。”   怕她不信,他拉着她进了书房,拉开书柜啊下层的抽屉,取出那份合同。   楚净心跳加速,一把抢过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印章和签名,签名真的很像,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足以蒙蔽。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是伪造的。   陆行简突然伸手将合同拿走,楚净上前夺,没站稳,撞上他肩膀,他顺势搂住她的腰。   “只要你点头,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烧了,保证一点残渣都不剩。”   楚净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陆行简,你是不是健忘?你要是忘了我帮你回忆!当初是你冷漠决绝地一脚把我踢开,巴不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现在一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做给谁看?我是不是该录下来,给你未婚妻看看?”   “我和……”   “你住口!”大脑变得异常清晰,诸多散乱的细节逐渐拼凑成完整的网格,楚净眯眯眼,问,“你是不是早就知晓卫冬阳的图谋?”   陆行简放开她,后退一步,稍一低头,黑沉浓长的睫毛遮住眼睛,“是。”   楚净深呼吸,心尖痛,“你按捺不动,就是在等今天,看我有多落魄,嘲笑我有眼无珠,是么?”   “提醒你你会相信么?你那么信任他,你根本……”   “你比谁都清楚我母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处心积虑,就等着用你手里那份东西来威胁我,你料定我会乖乖就范,哈哈,你是不是觉着我要谢谢你?”   面对她的指责,他沉默不语,甚至根本不敢看她水汽迷蒙的眼睛,良久方说:“我只是想重新拥有你。”   她克制不住,两颗晶莹的泪滴沿着脸颊滚落,抬手掌拭掉,语气变弱,犹如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残忍,究竟我哪里做错了?”   他攥住她的手,她再一次果断挣脱,一秒钟都没有停留,箭一样迅速夺门而出。   陆行简身体后仰,靠上书柜,闭目深思。   没错,他一直在等今天。出于男人天生的嗅觉,他第一眼就觉得卫冬阳不简单。再后来,眼看他和楚净越走越近,陆行简心里的嫉恨与日俱增。直到照片风波,他越想越蹊跷,让秦助理去查,果然,是卫冬阳在搞鬼,更令人吃惊的,他竟是汪是之的儿子,而他本人却刻意回避这个事实。这个人心术不正,而且很明显就是冲着楚净来的。陆行简想提醒她,可是她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反对他冷嘲热讽。于是,他变了策略,让人一刻不停盯紧卫冬阳,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事实上,卫冬阳不久前和田磊第一次见面就被陆行简知道了,他立刻找到田磊,从他嘴里套出他们两人的密谋。震怒之余,陆行简心底隐隐涌动着兴奋,他有点无耻地想,他们的计谋如果成了,楚净必定陷入巨大的困境,那么,届时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一步步做的。他觉得他前前后后的兴奋、担忧、不安加起来并不亚于挖这个坑的卫冬阳,他也算到楚净会生气,会恼怒,可他不后悔,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们两个就真的彻底完了。   *   楚净真的搞不懂陆行简脑子在想什么,他该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还爱着他,以至可以继续自欺欺人明知他有未婚妻还执着与他再续前缘?她想大声告诉他,绝不可能!可是,那份合同怎么办,要如何向妈妈交代?那是她的命啊!   头痛欲裂回到家,宝宝听到开门声跑得比球还快,一把抱住妈妈的腿。   “妈妈!”   眼睛睁得圆圆,小嘴巴不停地张开、闭上。   知道他有话想说,楚净换上拖鞋,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想说什么?不要着急,慢慢说。”   “我踢球……看到一位叔叔,他……然后,妈妈和他……”   他断断续续说,楚净立刻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大惊失色,问:“你看见他了?”   他点头。   “那他也看见你了,他说什么没有?”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又摇头。   这回楚净看不懂了,急得额头渗出汗。   宝宝也着急,拼命揉揉脑袋,突然拿起口罩戴到脸上。   楚净看懂了,长舒一气,低喃:“那就好,那就好……”   宝宝按着她膝盖,蹭来蹭去,仰头问:“妈妈,他是不是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的今天被BOSS个贱人坑惨了 啊啊啊   他的破项目 拉我们去实地参观   回来堵车 我晕车 一路狂吐 啊啊啊 八点多才回到学校 对不起 又更晚了T?T      ☆、第三十八章   楚净默然良久,宝宝没有催促,仰着头,耐心等待,他知道,妈妈从来不会骗他。   妙妙问过他,为什么从没见过你爸爸?他当时正在玩积木,停了停,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太想回答。   楚净蓦然醒悟,这些年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没能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不论弥补他什么东西,都取代不了一个父亲。   不忍骗他,她垂下眼睑,低声说:“是。”   宝宝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在妈妈膝上的小手,一动不动。他有一肚子话,就是说不出来。   楚净抱抱他,声音软软的,“他并不知道妈妈生下了你,妈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你、你怪不怪妈妈?”   话到最后,根本不敢看他。他虽小,可是眼神那样澄净、透明,仿佛一眼即能穿透人心。每次与这个小人儿对视,楚净都紧张不已。   宝宝爬上沙发,反手勾住她脖子,趴在她肩窝,撅着嘴不说话。   他这个动作明显是在撒娇,楚净激动地亲亲他,挠他痒痒,他“咯咯”笑起来,右颊酒窝闪现,楚净猛收住笑。   故意搔搔他头发,问:“你想见他吗?”   宝宝愣了,酒窝迅速隐去,点点头,又摇头。知道自己有爸爸,而且知道是谁,他很高兴。可也仅限于高兴,他还太小,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懂这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于他而言,有妈妈和小姨就足够了。“爸爸”的意义顶多在于让他明白,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有爸爸的,仅此而已。   *   楚净暂时不用太担心,合同在陆行简手上,至少比在田磊手上放心太多,最起码不会每晚做噩梦,梦到妈妈的书已被改成狗血剧疯狂刺激大众神经。   出事后,她整整一周没有去上班,于是,周一早上,小唯拉开店门,看到煮咖啡的她,吓了一跳。   “你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小唯咋呼一声,抱着她猛亲一口。   楚净笑着剜她一眼,倒杯咖啡递给她,“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   小唯男友的妈妈前不久病了一场,小唯任劳任怨守在床边端汤送药,终于打动了嫌贫爱富的老太太,点头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遭到楚净调侃,小唯娇怯怯嗔怪,喝了口咖啡,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说:“对了,楚姐,你不在这几天,朱萸有事没事总爱往这儿跑,说是找我聊天,可是话题老往你身上跑。”   “是嘛?”楚净不动声色敲敲杯沿,“她问我干什么?”   “不清楚,她什么都不说。”小唯托腮,“我倒听说,她男朋友小东赌博欠了好多钱,会不会是想找你借钱,又不好意思张口?”   楚净凝眉出神,好大一会儿,放下杯子,敲敲小唯头,“别想了,干活了!”   下午去公司汇报账目,汇报完,陆行简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凝视她几秒,开口,“我只要你一句话。”   她嗤笑,“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需要重复么?”   他绕出办公桌,一步步走近她。   楚净慌张后退,没退几步就撞上了门板,惊恐地瞪着已经逼到面前的他,“你要干什么?”   他俊朗的脸上没有表情,一手托起她下巴,眸子沉沉锁住她,“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了?我不信。”   “心长在我身上,你比我还了解我的心么?五年了,我再蠢也该清醒了,陆行简,算我求你,行行好把那份合同撕了,以后你我再无瓜葛,别再来烦我……”   他突然低头,堵上她粉嫩的唇,辗转吮吻。   楚净扬手想再赏她一个巴掌,他眼明手快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迟迟没有松开。任凭她怎么踢他捶他都不松开。   对峙片刻,楚净也累了,安静下来,冷冷瞪着他。   “对不起。”他不经意开口,没头没脑说出三个字。   楚净默然。那晚看完电影出来,他也说了这三个字,她只当他是脑神经错乱,根本没往心里去,更没往下问对不起什么。此刻又听他说这三个字,胸口有点闷闷的,仿佛堵了一堆碎石。   “五年前,我不该说那些混帐话,在公墓……对不起。”他垂下眼睫毛,薄唇蠕动,就是没听到发出音节。他这副样子,真的像极了有话说不出的宝宝,楚净一时恍惚,忘记了挣扎。   他终于想好措辞,扬扬下颌,凝睇着她,“遇见你之前,我早就给自己铺好了路,可是我没想到会遇上一个叫楚净的女人,更没想到她会截住我,理直气壮要求我做她男朋友。虽然我和唐灵已经有名义上的关系,可是面对你,我做不到心如止水。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真的,我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但是我很自私,我不想改变什么,所以一直拼命说服我自己,你只是一个甜美的意外,我对你只有欲念,没有感情。”   那时的楚净,像山野里的精魅,出尘、灵透、又妩媚,他正血气方刚,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如何不动心?何况又是一个迷恋自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拒绝不了。还有一层可耻的原因,他和唐灵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他不想改变,可是并不介意在此之前有一些美好的意外。楚净的出现,恰逢其时。   陆行简小时候一度很孤僻,特别是吴滔爹妈闹离婚那阵儿,吴滔被他老妈暗地包在棉被里送到外地亲戚家藏起来,扬言威胁他老爹:你要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离婚娶那个狐狸精,老娘保管你一辈子见不到儿子,要儿子还是要那个狐狸精,自个儿想清楚!那是一场矿日持久的离婚战役,虽然可能并没有多长时间,但对于一个失去伙伴的孤僻儿童来说,真的是一段非常非常漫长难熬的时月。那段时间爷爷正筹备什么大事,每天忙得不见人影,顶多晚上回到家到房间看他一眼,什么话不问便回房歇下。   唐灵就是在这个时候不期然闯进他的生活。很偶然的一天,她和父亲来到陆家,看到庭院花架下独自画画的小男孩,活蹦乱跳的她竟破天荒乖乖立在一旁看他画了一整个下午。期间她一张小嘴说个不停,起先陆行简嫌她聒噪,后来竟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听进去了。她说她妈妈不管她,平日要么念佛,要么和爸爸吵架。   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有了同情的感触。再往后,唐灵在他心底,慢慢不一样了。再大些,她为了躲避陆泓密不透风的攻势,半撒娇半威胁要他做他男朋友,他没多想就答应了。本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给陆泓看,可没想到,唐灵竟当真了。当真就当真吧,他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他一没有女朋友二没有看得上的女人,有个叽叽喳喳的唐灵伴在左右也挺好,最起码不会寂寞。   姜婉得知后大力反对,嘟囔唐灵的那个妈整天神神叨叨吃斋念佛,谁知道背地有没有跟那些和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陆行简心里愈发认可唐灵,因为姜婉越是反对得厉害,他就越开心。   “所以,楚净,你可以……或者说可以试着理解我么?”陆行简一口气讲完,惴惴不安的问她,目光游移不定,仿佛囚徒忐忑不定等待最后的宣判。   楚净没多大反应,平静张口:“我为什么要理解你?你的童年你的不幸都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义务理解你。说到理解,谁理解过我?”她昂起头,眼睛晶莹闪着光,“我抛下所有的自尊矜持,换来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陆行简,你理解过我吗?”   他嗫喏几声,零碎的字音,如何拼凑不成完整的话,仿佛再次回到那段孤僻阴暗的时日。   楚净擦掉眼泪,决然转身,却冷不丁被他抱住。   “不要走!我想清楚了,我这次是认真的,我会和唐灵说清楚,你给我时间!”   楚净决绝掰开他的手,“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也请你不要再骚扰我。”   陆行简高大的身体仿佛生了锈的机器,冰冷、僵硬,运转不了,被她轻而易举推开。所有的决心和勇气,被她一句清清冷冷的“没感觉了”击得灰飞烟灭。   拉开门,朱萸放大的笑脸绽放在眼前,吓了楚净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走啊楚姐,我正准备敲门呢门就开了,真是太巧了。”她讪笑。   楚净瞥她一眼,默不作声离开。   *   白薇看过短信,拿给姜婉看,面露戚戚之色,“阿姨怎么办?他真要和那个女人复合了!”   “别担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们需要做什么?”白薇满心期待看着她。   姜婉笑得高深莫测,“我们什么都不做,让唐义成去做。”   白薇懂了,也跟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唐义成家里鸡飞狗跳,整日深居佛堂不出的唐夫人钟敏仪头发散乱,横眉竖眼,俨然市井泼妇,全无名门长媳的风范。   唐义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认命般看着脚边撕成碎片的文件和照片,神色颓然。   “我让你找,我让你找……”钟敏仪还嫌不够,捡起地上的碎片继续撕,恨不得点把火全烧了,“要死不死的白箬,有本事你出来,你出来,看我不杀了你!”   钟敏仪的谩骂像烦人的秋雨,没完没了。   唐义成任她骂,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岿然不动。   唐灵从外面匆匆赶回,脚甫一踏上客厅地板就顿住。到处都是碎纸屑,几乎无法落脚。   “灵灵?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片子赶进度,下周才休息吗?”女儿突然回来,唐义成很惊讶,惊讶之余又有点担心,因为女儿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钟敏仪也安静下来,“灵灵,你哭了,谁惹你了?”   唐灵一句话不说,掩面奔上楼。   唐义成后脚紧跟着追上去。   钟敏仪觉着,一定又有小鬼找他们家的麻烦了,于是闪身进了佛堂,跪下来祈求佛祖保佑,姿态、神情万分虔诚。   唐义成好半天才敲开唐灵房门,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跟爸爸好好说说。”   不问还好,一问,唐灵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义成吓坏了,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慰,忙抱住宝贝女儿,“不哭,慢慢说,慢慢说。”   “陆行简,他……”   唐义成认真听,脸越来越黑,他想,必须给陆家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了,拍拍女儿肩,“爸爸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他一离开,唐灵立刻打电话给白薇,着急道:“薇薇,我爸爸好像很生气,会不会对陆行简不利?”   “唐叔不会干糊涂事,他只会对那个女人不利!”   唐义成进了书房,思考如何向陆老爷子施压,让陆行简和唐灵尽快完婚,这事实在是拖不起了。另外,也在考虑如何解决掉那个姓楚的女人,他打电话给陈文飞,叫他多留意楚净,除了有个儿子,看她还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要挟。   不出几天,陈文飞亲赴公司面见唐义成,脸色庄重。   唐义成面容愉悦,“看样子,陈先生一定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陈文飞点点头,尽管内心兴奋不已,话仍说得谨慎稳重,“如果我所料不错,唐先生要找的人大约马上就可以见到了。”前前后后一年多,总算找到谜底了,没辜负“神探”的名号。   唐义成稀疏的眉毛突地皱起,原以为他来是查到了楚净的什么事,没想到却是为了那个人。   看穿了他的心思,陈文飞说:“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唐义成的眉毛都快折断了。   陈文飞说:“您听了就明白了。”   事情并不复杂,两三分钟就讲完了。   唐义成愣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额头布满汗滴,两手颤颤巍巍。   好半晌,他点了根烟,烟雾徐徐腾起,神情也变得虚幻,“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百。楚净的母亲是尘味,尘味以前用过一个叫‘冉冉’的笔名在报纸上写文章,唐先生您也说过,您要找的白箬爱好文艺,取过一个叫‘冉冉’的笔名。”   尘味第一部小说《长辛》有简短的几句作者简介,这本书市面早就没有流通了,陈文飞费了好大劲才找到。   唐义成手抖,“会不会只是巧合?”   “那楚箬又作何解释?您说过,白箬的母亲就姓楚。一桩事是巧合,两桩凑一块儿,除了真相,我实在想不出别的。”   陈文飞托一个在出版社工作的熟人百般向俞宁编辑打听,只打听出来尘味真名叫楚箬,不过对他来说足够了。   长长的一截烟灰掉落,唐义成大掌缓缓罩在桌面,缓缓张口,“陈先生受累了,请回去休息吧,酬金我会让人打到卡上的。”   陈文飞告辞。   唐义成枯坐半日,烟头燃尽,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棉布囊,取出一只样式古旧的怀表,翻开盖子,内力镶着一张小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眉眼清丽,顾盼神飞。   他看着发了会儿呆,喃喃:“白箬,这是你的报复吗?”   *   楚净独自站在清水镇古渡的栈桥上,孤水悠悠,载着残叶枯枝飘向远方。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长筒靴子,戴着围巾和帽子,仍然冷得瑟瑟发抖。她宁可受冻,也不愿回到宾馆面对陆行简。   几天前,小唯婚礼,小唯特地要求从书店出嫁,用意不言而喻,楚净很感动。婚礼致辞时说了好多,一高兴,多喝了两杯。   出来酒店,脑袋昏昏沉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下台阶时差点摔,身后忽然有人扶住她。   “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一听是陆行简的声音,她慌忙推他,奈何四肢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低叹一声,半抱半拖把她拉上了车。   接下来,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唯一能想起来的情节就是被他带到了住处,他在耳边不停说什么和好之类的话。她想大声吼他做梦,可是酒精的作用实在太强大了,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再然后,一点知觉都没了。   次日是在他的床上醒来的,而且,身上穿的是他宽大的睡袍。   一想到那天早晨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寒风中的楚净浑身立刻火烧似的滚热滚热,脸颊红彤彤,一半是冻的,一半是烧的。   “哒、哒——”   一双皮鞋踏上了桥头,木质桥板振振有声。   眼角余光扫了扫声源处,楚净眉头重重锁起,瞥过脸,没有耽搁一秒钟,抬脚就走。   刚转过身,陆行简就横在了她面前。   黑色双排扣大衣,衬得他身姿颀长挺俊,如墨的发丝被风微微拂乱,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英俊的形象,反而更添了几分生动。   “让开!”楚净一看到他就来气,语气很冲。   陆行简原本完整如冰块的脸裂了一角,翘起唇,右颊的酒窝现了出来。   “那晚上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帮你换了睡衣而已。”他故意那晚的事刺她。   楚净面有愠色,抬臂推开他,急急离去。虽然知道他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对她怎样,可是一想到是他为她换的衣服,就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哪里忍得了他这么大言不惭当面说起。   陆行简望着她的背影直笑,一片叶子落在肩头,他笑着摘下,捏在手里,楚净,我怎么可能放开你?   楚净前脚刚迈进酒店大厅,后脚陆行简就推门而入,楚净和正在上网的老板娘笑着打个招呼就疾步上楼。   回到房间,楚净摘下帽子围巾,脱掉羽绒服,正要烧水,有人敲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阴魂不散的陆行简。她愤愤关门,他抬手顶住,“我是来跟你谈正事的。”   说着,趁她犹豫的功夫,大大方方挤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空调温度很高,她只穿了条棉布连衣裙,修身妥帖的剪裁,她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不由自主的,体内一股燥热,尤其是想起那晚替她换睡衣,立刻就淡定不下来,可是抬头迎上冷冷的目光,燥热立即熄灭。   陆行简真的是来谈正事的。在他和爷爷一番恳谈之后,爷爷全力支持他的计划,还为他挡住了唐义成的压力。免得夜长梦多,他想尽快把这件事做成,上次考察回去之后就立刻联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古建公司,请他们帮忙制定老宅改造方案。这次,古建公司也派了几位专业人员一同前来,基本的测量勘探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动工了。   “古建公司的人懂得修房子,可是不懂卖书,所以,书店的布局设计,就靠你把关了。”   楚净“嗯”了声。   他一直赖着不走,她苦恼却无计可施。恰巧,老板娘上来叫她,问她方不方便,说自己在网上看中了件大衣,把不准,请她来帮忙把把关。   楚净正愁无法脱身,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应了声羽绒服都没穿就跟着她出去。   陆行简苦笑,拿了她的羽绒服想下楼给她送去,忽听见口袋里她手机响,拿出一看,显示姓名是一个很可爱的表情符号,号码是H市的一个固话。   他打算拿给楚净接,可是那个笑脸令他觉得非常刺眼,敛了敛眼眶,没有犹豫地接起。   “妈妈!”   清脆的童音一响,陆行简整个人都呆了,仿佛从天而降一桶强力胶,他精密的大脑机器被黏住了,零件完全无法运转。   “妈妈,妈妈?咦,打错了?”   “喂?”陆行简干涩的喉咙终于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可是话筒“嘀嘀”传来忙音。   他面色发青,握着手机握到掌心渗汗。   不知过了多久,凌乱不堪的大脑突然回想起某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去玄隐寺求护身符白羽问楚净给谁求的,她支支吾吾扯谎;有一次给她打电话,电话那端那个隐隐约约的童音……哦,还有,还有那个戴口罩的小男孩儿!他叫什么?宝宝!四岁!四岁!   双腿一软,他重重跌坐床沿。   半晌,捂捂额头,唇角抽搐,苦涩道:“楚净,你真的……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憋到这一章了 好激动 ?﹏?   ☆、第四十章   七八点钟的幼儿园门口很热闹,告别声、啼哭声不时在各处响起。   陆行简坐在街对面的车里抽烟,静静注视着那对母子。   楚净浑然不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如往常一样,细细嘱咐宝宝几句,为他理理衣领。做好这些,看着他进去才离开。   陆行简瞟一眼她的背影,掐灭烟蒂,下车。   走到幼儿园门口,他朝里喊了声:“宝宝!”两个字脱口,仿佛带有极大的魔力,使得胸腔微微震颤。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宝宝愣了愣,慢吞吞转身。   他没戴口罩,陆行简终于看清他的脸,心脏狠狠揪了揪,再没什么比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更震惊的了。   陆行简迎着朝霞而立,灿灿红光映着眼睛,漆黑的眼睛红红的,跟哭久了一个样。   宝宝知道眼前的人是爸爸,并不害怕,睁眼看着他,不跑不动。   陆行简眼酸酸的,愣了片刻,忽地拔开长腿朝前迈几步,抱起那个小人儿。   楚净给他裹穿得厚厚的,像只团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臂弯和心脏同时一沉。   宝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凝睇着眼前的大人,这是他第一次和一张生面孔贴得如此近。不,其实不陌生,他在镜子里看到过无数次。带着新鲜和好奇,他伸出热乎乎的小手触摸那张冷硬的脸。   那肉肉软软的触感击中陆行简的要害,他濒临崩溃。半晌,酸痛的喉咙哽咽道:“我是你爸爸。”   而此时,楚净正跟王一通电话。自从和卫冬阳闹翻之后,她再没和王一他们联系过,不期然接到王一电话,很是意外。他绝口不提卫冬阳,只告诉她电影进展很顺利,已经和陆氏旗下负责电影业务的管理人谈过,一切顺利,过完春节就开机。   其实他没有必要特地打电话告诉她,楚净忍下心头疑惑,向他道贺:“恭喜。”   王一笑笑,沉吟片刻,“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只是……”   这才是重点,楚净换了只手拿电话,“但说无妨。”   “也好,你听我慢慢说,不要激动……”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啰里吧嗦说了很多,楚净大致听明白了,她改写的关于墨家的剧本里虚构的女一号狐奴被唐灵看中了,她非常想演这个角色。可是一听说是楚净写的,非常不乐意,威胁王一必须把楚净的名字除掉换成其他人,不然就让陆行简撤资。王一很无奈。   “所以你要向她妥协?”楚净话里含着讽刺。   “我……”王一叹息,“楚净,我们也算是旧识了,你也知道《战国魂》对我的意义有多重要。楚净,我恳求你理解理解我,帮帮我,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双倍补偿,算我求你了。”   楚净呼吸急促,想都不用想直接决绝,“既然是旧识,你就该明白,你根本不该打这个电话!”   王一放下话筒,转身对唐灵说:“你都听见了?”   唐灵发了一通脾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编剧后面绝不能出现她的名字!不论笔名还是本名!”   王一脑袋疼。   楚净很沮丧,觉得自己辛辛苦苦那么费了那么多心血非常不值得,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直到傍晚时分,陆行简一个电话来临,她如坠冰窟。   *   早上,陆行简把宝宝从幼儿园接走,宝宝安安静静被他抱上车。开始他把他放在副驾,转念想起新闻一而再提醒人们副驾太危险,尤其不要让小孩子坐。于是又把他抱到后座。从始至终,宝宝一句话都没说,乌溜溜的眼珠滚来滚去,打量这个“爸爸”。   陆行简心里乱乱的,十分震怒楚净瞒了他这么久,孩子都这么大了!而他自己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这么久才发现。他把着方向盘不知道要去哪里,一想到后座坐着他的儿子,手脚仿佛捆了绳索,开车非常谨慎,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遇到红灯,车子停下,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宝宝头歪向窗外,他瞅一眼,看到一家新开业的店面门前立着两个卡通人偶,憨态可掬,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小孩子。   他笑了,一下想起该去哪里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宝宝长到四岁,第一次进了游乐场,第一次被爸爸抱。   坐过山车时,陆行简非常惊讶宝宝一点都不害怕,有胆小的孩子都吓哭了,而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紧紧贴在他胸前。于是,陆行简心头的惊讶就被随之而来的喜悦盖过去了。   从游乐场出来已经中午,他拉着宝宝去附近餐厅吃饭。   进去时,宝宝突然扯住他袖口向后撤,小眉毛皱起。   “妈妈,我要和妈妈……吃饭。”   陆行简沮丧,从早上到现在,儿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他要和妈妈一起吃饭。此刻他无比后悔,无比自责。平生头一回,他深深感到无助。   他摸摸宝宝脑袋,和声和气地说:“我们先吃,过会儿再见你妈妈。”   “我要妈妈!”他嘟嘴抗议,情绪有些激动。   陆行简抱起他,神情略显无措,酝酿半天都没想好说什么,强行将他抱进餐厅。   生气的时候,不论多么可口的饭菜都没有胃口。   小小的隔间里,宝宝无视面前的饭菜,撅着嘴,瞪视仇人一样瞪着身边的人。他试了好几次逃跑,都被陆行简捉回来,强行按在凳子上,夹在臂弯,动也不能动。宝宝迅速将他归类为自己讨厌的行列,抬脚踢他,郑重宣布:“我讨厌你!”   陆行简“噗”笑了。尽管被讨厌,却很开心,因为小东西总算又开口对他讲话。想到这里,又突然一阵心酸,因为他仿佛又看见了小时候那个孤僻的自己。手缓缓抬起,缓缓落在宝宝头顶。   宝宝倔强地偏头歪向一边,又被他扳回来。接着,他把宝宝抱到膝上,用力摁住乱弹疼的他,极其庄重,像对推心置腹的朋友那样说:“对不起,你都四岁了,我才知道世上有一个你。”   宝宝气呼呼别过脸,不看他。   “小东西,气性不小。”陆行简笑着捏捏他耳朵,“我小时候跟你一样,也不太会说话。可是,你比我幸运,你有一个爱你的妈妈,而我的妈妈,从来不抱我不亲我。”   宝宝猛然安静下来。   饭后,父子两个四处转悠。   看了这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宝宝很兴奋,对讨厌的爸爸似乎也没那么排斥了。   傍晚,两人来到一家儿童餐厅。   宝宝再次拉住他,义正言辞,“我要妈妈!”   陆行简笑着拨通楚净电话,一接通就把手机放到宝宝耳边。   听见那头妈妈的声音,宝宝高兴地喊:“妈妈!”   *   楚净火急火燎赶到餐厅,一眼望见靠窗的一桌,陆行简微笑着喂宝宝喝汤。她狠掐了自己一把,慢慢走过去。   “妈妈!”   宝宝一看见她就跳下凳子,扑过去抱住她腿。   楚净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捏捏他脸,“好吃吗?”   他重重点头,“嗯!”   陆行简望望她,笑容有些僵硬,“坐吧。”   回到餐桌,宝宝紧挨着妈妈坐,不时撒娇让喂他吃这个吃那个。   母子亲昵,陆行简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吃味。   吃过饭,天色还不算太晚,陆行简献殷勤问宝宝要不要去广场散散步,看彩色喷泉。宝宝很给面子答应了。楚净脸色顿时非常糟糕。   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抬起两只小手,一手握住妈妈,一手拉住爸爸,他无比满足走在中间。   楚净鼻头发酸,把脸扭向一边。   陆行简一路沉默,走到喷泉边上,突然对她说:“因噎废食是不对的,你应该多带他出来看看。”   楚净赌气脱口道:“我怎么教儿子用不着你管!”说完想起不对劲,侧头看他,小声的,“你怎么知道……”   “他和我小时候一样,不论是相貌,还是……”他顿住,又说,“我今天带他去了游乐场,又去了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他像个天外来客一样好奇……”   “糖葫芦!”宝宝突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兴奋叫。   楚净还没应声,陆行简已经牵着他走向卖糖葫芦的老汉,她瞥过脸,虽极力忍着,眼泪仍无声坠下。   *   晚些时候,如临大敌的洛洛终于在楼下等到了楚净和宝宝。一见他们下车,立刻跑上前一把将宝宝扯进怀里,怒视陆行简,“以后离我们孩子远点!”   陆行简没说话,从车上提下一个袋子交给她,“这是他爱吃的。”   洛洛瞪瞪他,看看楚净,又看看宝宝,勉勉强强接过来,拽着宝宝就走。   宝宝回身冲他挥挥手。   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了楼,陆行简回眸凝视楚净,笑容尽失,“我们该坐下来谈谈了。”   楚净面无表情,“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眼神一凛,拉开副驾门,不由分说蛮力将她塞进去,“砰”一声重重关上。步履如风走向另一侧,一上车,迅速将车门锁死,楚净插翅难逃。   车速很快,他不说去哪儿,楚净也懒得问,索性闭目养神。   车子最终停下时,她睁眼,发现身处一个地下车库,脸色瞬间就白了,手忙脚乱推车门。   陆行简冷笑,下车,迈到另一侧,拉开车门,粗鲁地把她□□。无视她的反抗,径自抱起她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事 明天是BOSS那个贱人的生日 他奶奶的不知道哪一届的贱人开的头 BOSS生日还要我们凑钱吃饭- -   定了酒店 明晚六点半开始。。。   so 我要说啥乃萌懂的 我尽量明天更新 如果真的更不了乃萌要宽宏大量原谅窝- -   QAQ 每次吃饭都有贱人劝酒 我根本不会喝 有一次就跟一个BT男闹得特别不愉快   请保佑我明天晚上顺顺当当过去 o(>_<)o      ☆、第四十一章   门打开,楚净被狠狠丢进沙发,腰杆撞得生疼,她揉揉腰坐正,看到陆行简黑着脸在客厅踱来踱去,仿佛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样子很可怕。   楚净忍着没作声。   陆行简忽然停下,两步迈到沙发前,“为什么瞒着我?”他本不想冲她发火,可是那些字眼就像上膛的子弹,一张口就自动破膛而出。   楚净被炸懵了,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讥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行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掌不断用力,楚净觉得他再捏下去肩骨都要裂了。他突然松开手,挨着她坐下,“你故意拿孩子来报复我?你真的是……”   “你太自看重自个儿了,我犯不着为了报复你搭上我自己和一个无辜的孩子!”楚净冷然喝断他,眉毛痛苦地揪着,似是陷入了不堪的回忆,“那年,我回到家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孩子都两个月了。我原本可以打掉他的,可是我妈妈也在那个时候查出来患了癌症,没有多少时日了。我不想以后自己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所以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从来没想过让你知道。”   她还记得妈妈知道她怀孕时又震惊又痛心又无奈的神情,想起就一阵心绞痛。妈妈沉默了好久,最后说:“生下来,也好,也好。”   陆行简一把扭过她的脸,红着眼问:“他就从来没问过他的父亲是谁?还是你根本没打算告诉他?”   楚净冷笑,“现在追究这些,有意义吗?”她从他手掌下挣脱出来,“既然你已经见到他了,瞒是瞒不下去了,不过你听着,从今往后,你绝对不可以单独见他,更不可以擅自把他带出去一整天!今天就算了,再有下一次,我就报警了!”   说完她朝外走,却被他拉回来。   “你干什么?”   看着他越逼越近的脸,她不可避免的有些惧怕。   他头前倾,抵上她额头,唇几乎是毫无缝隙地贴紧她的唇,“宝宝是我儿子,我要他,也要你。”   *   楚净回到家,洛洛气鼓鼓手叉腰立在宝宝卧室门前,“再不开门,以后不给你吃好吃的!”   “怎么了?”她放下钥匙,换上拖鞋,好笑地问。   “哼,我就说了他几句,不许跟陌生人走,就气了,跑进卧室关上门不理我!”   “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好啦,你快去看书,不是快考试了嘛。”   楚净打发走洛洛,轻敲门,“宝贝儿,是妈妈,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宝宝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瞟了眼看见有妈妈一人,赶紧拉她进来,“砰”又关上门。   楚净刮刮他小鼻子,“胆子大了啊,洛洛你都敢惹,不想吃饭了?”   他嘻嘻笑着滚进她怀里。   楚净不明他何故这么高兴,便也陪着笑。   闹了会儿,她静下来,把他从怀里扯出来,神情带着少有的认真,“你今天开心吗?我是说,你和……”顿了顿,那两个字别扭地张口,“你和爸爸在一起,开心吗?”   宝宝不说谎话,至少在她面前从不说谎话,他点头,“开心。”   楚净跌入寒潭,身体大脑皆被冻住。   半晌,她听到自己急促不安的呼吸声,那么不安,怕失去她最珍爱的宝贝。她又问宝宝:“如果在爸爸和妈妈之间让你二选一,你选谁?”   宝宝转转眼睛,脱口而出,“妈妈!”   宝宝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可是几天下来陆行简的步步紧逼令她时时刻刻如临大敌。早上送宝宝上学,一出小区就看见他的车子停在外面;下午接宝宝放学,他总是先她一步到。看着宝宝脸上灿烂的笑容,她一天比一天忧心。   这天下午,俩人又在幼儿园门口碰面。楚净恼怒,明明她故意早来了半个小时。   “楚净,你在害怕。”陆行简下车,靠在门边,平心静气下结论。   “笑话,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一直担心的事情泄露了,短时的惊慌失措之后,楚净现在已然平静如常。儿子是她的,天塌下来她都不怕。   “不要自欺欺人了,宝宝不光长得像我,连生活习性、饮食习惯都几乎一模一样,我讨厌吃的东西他也不喜欢。而且他越来越接受我,你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害怕?”他胸有成竹,“你不光害怕宝宝和我亲近,你更害怕你会控制不住,回到我身边。”   楚净别过脸,不欲多说。   放学了,宝宝头一个奔出来,兴高采烈扑向楚净,“妈妈!”然后看向陆行简,在后者满目期许下,咧开了嘴。   心头漾开巨大的苦涩、失意,陆行简觉着再没比这更残忍的了,儿子就站在眼前,却无法让他张嘴喊爸爸。   把楚净和宝宝送回家,陆行简冷不防接到唐义成的电话,他说他现在H市机场,一个小时后见面。   陆行简感到非常疲惫。   见面后,唐义成没有拐弯抹秒,直言:“我要见楚净,越快越好!”   陆行简眯眯眼,“唐叔,有什么你只管冲我来,不要动她。”   唐义成看他一眼,决定掀底牌,“我不跟你兜圈子,楚净是我女儿。”   陆行简一口水含在嘴里呛了。   *   第二天一早,楚净刚到办公室坐下就被朱萸一个电话叫去见陆行简。   她带着一堆问号进了他办公室,进去一看,里面不止他,还有唐义成,脸顿时垮了半边,僵在门边,再不肯向里走。   陆行简按按前额就要跳出来的血管,走过去,把她拉到唐义成对坐的沙发,“唐叔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唐灵,是……别的事情,你们慢慢谈。”   他推开办公室门,一眼瞧见朱萸慌慌张张离开。他不禁想起类似的情形,一次是巧合,两次……他绷起了脸。   唐义成试了几次喉咙才能发声,许是太过激动,尽管打了好多遍腹稿,一张嘴还是磕磕巴巴,“楚净,你、你妈妈她、她好么?”   楚净默了片刻,眼神陡然冷厉,“陆行简没告诉你,我妈妈两年前就去世了?”   吐出的字眼变成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刮剔着唐义成的肉骨,他手中杯子“啪”落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手脚近似瘫痪无法动弹,结结巴巴:“不、不、不可能……”   一直守在门外的陆行简听到这里险些忍不住进来,他不敢,不敢面对楚净,更不敢想象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样扛过来的。   接着,听到她冷冷的声音飘起,“问完了?我可以走了?”   唐义成努力几下,手脚终又能动了,头无精打采垂着,“她是什么病?”   “癌症。”   再一次直面血淋淋的伤口,楚净已然十分冷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两年前……两年前唐义成在酒会上偶几十年未联系的定居国外的老同学,老同学不知他和白箬离婚,正式提出改日宴请他和白箬。这句话戳痛他心坎,第二天他让人去请陈文飞。查了两年,终于有了结果,却天人永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唐义成总忘不了三十多年前初见白箬的情形,深宅后院,一丛碧竹,蓝布裙的少女手持书卷,从容而立。   “橘柚垂华实,乃在深山侧。闻君好我甘,窃独自雕饰。委身玉盘中,历年冀见食。芳菲不相投,青黄忽改色。人倘欲我知,因君为羽翼。”   声润腔圆,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唐义成望了望那名诵诗女子,不由歇住步子。不知该如何形容,“美”、“漂亮”之类的字眼至此全失去了味道。女子的容貌谈不上倾城绝世,但举手投足浑身上下间自然流淌的聪灵清透、融融穆穆,除她怕再难觅第二人。   彼时,看到白箬,他突然觉得他以前挑女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劲了。   不久,他就对白箬展开了攻势。   但白箬毕竟不同于他以前那些女人,不是他几句挑逗暧昧的语言、看场电影、一束鲜花就能搞定的,为此,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光重新捡起了弃之多年的毛笔和诗文,还高薪请来外语学院的老师恶补英文,意图塑造一个学贯中西的形象给她看。多年以后,他仍敢说,白箬是他这辈子最用心追的女人。   白箬再怎么蕙质兰心毕竟也是怀春少女,如何是穿梭风月场合已久的唐义成的对手?   开始的时候她很犹豫,她已经有了不快乐的童年,绝不能再陷入错误的爱情和婚姻。她三岁上生母就去世了,父亲续娶了一位世家千金,生了两个儿子。父亲忙于家族生意,没多少精力放在子女身上,后母更是懒得管她,她一直被家中一位梅姓阿姨带着,两人情同母女。   唐义成坚持不懈,用他特有的博学、风趣和执着一遍遍撞击着白箬。   一次,两人从玄隐寺出来,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黑了,刹那间大雨“哗哗哗”瓢泼而下,风也跟着作祟。   白箬穿得薄,风雨中瑟瑟发抖。   唐义成很君子地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长款的男士大衣,将她从头到脚都裹住了。然后,不由分说,背起她下山。任她如何劝说,他都不放,直至下山。   从山上下来,白箬就向他缴械投降了。或许对唐义成来说这个小小的举动并不算什么,只是他追女人的必备步骤,毫无难度。可白箬心里则深深感激,那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男性的温暖,意义不言而喻。   唐义成终于如愿以偿。   婚礼上,他庄重起誓,一定让他的新娘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后来他自己践踏了自己的承诺。   婚后最初他们确实有过一段非无比快乐无比满足的日子,   白箬觉得唐义成是下凡拯救他的天神,唐义成则直呼她为我的仙女。   可惜仙女终究比不上凡尘的诱惑。婚后半年多,唐义成对白箬的兴致渐渐没那么浓了。毫无疑问,知书达理、谦和恭顺的白箬作为唐家长媳是非常合格的,甚至说是装饰唐家门面的豪华点缀,举家都对她十分满意。按说唐义成理应更加珍惜白箬,可不知何故,他心底越来越不满足,他想要更多更多。   钟敏仪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他的视野,像一朵热情绽放的玫瑰。   和白箬结婚前唐义成就认识钟敏仪,不过也仅限于认识,两人还没有深入交往,他就遇到了白箬。   钟敏仪抛下身份跑到他公司做他的秘书,其实她什么都不会做,秘书的身份无非掩人耳目。唐义成没有立即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如火的性格不容钟敏仪气馁,她非但不退缩,反而鼓起更大的热情。一次宴会,她故意喝醉,唐义成出于礼数送她回家,她深情挽留,他理所应当接受了。   比起恬静如水的白箬,泼辣娇蛮的钟敏仪更令唐义成欲罢不能,他们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当钟敏仪把孕检报告拿到唐义成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玩了火,而现在,水与火之间,他必须择其一。   向白箬摊牌时,他略忐忑,也仅仅是忐忑而已。   白箬情绪激动,虽极力忍耐眼泪还是眼泪还是在眼眶打转。   “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吗?”她颤声。   “她怀孕了,我也没办法。”他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   “……好,我答应,离婚。”   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唐义成松了口气。大方如他,给了白箬很大一笔钱,还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仿佛给她的越多,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少。他只顾着洗清心中那点点愧疚不安,全然没有想到对白箬来说离婚就意味着无家可归。她的父亲在他们结婚不久就去世了,当家的是她继母生的两个儿子,她怎么可能再回那个家。   白箬已经同意离婚,接下来,唐义成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二老同意钟敏仪进门,婚礼很快举行,盛大又隆重。忙完婚礼,他后知后觉发现白箬不见了,但并没往心里去,他想她也没什么朋友,能走到哪里?早晚还是要回来的。他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巨大喜悦里,并没意识到那天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竟是他和她的诀别。   当他终于良心发现,哪里都没有白箬的影子了。他问过好多次玄隐寺的方丈,方丈根本懒得搭理他。   三十年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结果却令他痛不欲生。   多么讽刺,他以孩子为由和白箬离婚,却不知她也怀了她的孩子。三十年后,他的两个女儿还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谁说没有报应呢!   看着面前他刚刚才知晓存在的女儿,百感交集,震惊、喜悦、惭愧、不安……   这个女儿,他险些对她不利。   “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他哽咽。   “你对不起的是我妈妈,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父亲,也不需要父亲。”   楚净说完,再不肯停留片刻,起身就走。   “楚净!”唐义成猛然叫住她,怕她这一走,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一激动说话都哆嗦,“你毕竟是我的……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楚净头也不回,“请你再也不要来找我,谢谢。”   小时候,尽管心底渴望一个父亲,可她从没问过妈妈父亲是谁,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她,因为她怕问了妈妈会伤心。   妈妈病重时,有一次看电视,无意间换到财经频道,枯燥无味的金融访谈,楚净立刻要换台,却被妈妈拦下。   楚净疑惑,看看妈妈,她直盯着电视屏幕。楚净回头看电视,受访对象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企业家,名字叫唐义成。再回头看妈妈,她仍目不转睛。楚净心潮澎湃,血管里的血都烧沸了。   “是不是他?”她问。   妈妈没说话,半天,幽幽叹息,轻念:“芳菲不相投,青黄忽改色。”   楚净不忍再揭妈妈的伤口,可是也迫切解开心头疑团,特意上网查了唐义成,又缠了梅姑好久,终于闹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妈妈去世后,她一直在想,弥留之际她到底想不想见那个人最后一眼?现在,她终于知道,见不如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清晨,陆行简到酒店见唐义成。他面色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吃过早饭,唐义成突然提了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陆行简面露难色,想了半天,说:“唐叔,我看这事不如先缓一缓。”   唐义成也明白自己强人所难了,叹息,作罢。从口袋掏出一张卡,“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话未说完被陆行简打断,“唐叔,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依照楚净的性子,你认为她会要吗?听我的,你先回去,我会试着劝劝她。”   话虽这样说,可他心里清楚,他是劝不动的。   “都是我的错。”唐义成痛惜,对陆行简说,“楚净和唐灵,她们哪一个我都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   陆行简点头:“我明白,我犯的错,我会承担。”   一整天的时间,陆行简没有去上班,他心绪难宁,烟一支接着一支抽,回忆起关于楚净的一点一滴。他一直记着她跳的《蝶恋花》,即使在分开的五年里,他也常常想起那个灵动跳跃的身姿,翩翩如蝶。接着,他又想起唐灵,仔仔细细回忆了他们之间前前后后那些事。   许久,他掐灭烟头,抬眼望望窗外,夜色沉沉。   他拿起钥匙出门。   车子转了小半个城市,来到楚净住的小区外面,他想立刻见到她,可是又怕拒绝见他,于是就坐在车里待着,没有开灯,黑暗更适合隐藏心事和情绪。   没有过多久,小区急匆匆跑出来出来一个人影,目测是一个女人。   定睛一看,他立刻推门下车。   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楚净愣了,慌不迭止住脚步。   “孩子怎么了?”看到楚净怀里抱着宝宝,他焦急地问。   她低下头,说:“发烧了。”   话音刚落,陆行简已经抢过了孩子,摸摸额头,烧得厉害。二话不说,抱起宝宝上车。   楚净咬咬唇,跟着他上了车。   到了儿童医院,一通折腾下来已到半夜。   陆行简全程都抱着宝宝,生怕别人抢走似的。   有他在,楚净轻松不少。尤其方才打针,宝宝最怕打针,每次打针他反应都很强烈,他倒是不哭,就是像鱼一样扑腾,手脚并用,又抓又踢,总之用尽各种方法不让医生给他扎针。每次楚净都特别害怕,害怕他乱弹疼,医生手上再没个轻重,针头就扎肉里了。   今晚,本来他都睡着了,量体温时把凉飕飕的体温表放进胳肢窝他都没醒,可是护士的药棉一擦上屁股他“唰”就睁开了眼,楚净暗叫不好,果然,针头离他小屁股只差一厘米远,他猛地撅起身子,左右挣扎,妄图从陆行简怀里跳下来。   护士严明手快收了针,为难地看着楚净。   楚净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歉意一笑,趴在宝宝耳边,“宝宝乖,听话,打一针烧就退了,就不难受了。你不是想吃大龙虾嘛,等烧退了病好了我们就去吃,好吗?”   要在平时他听了这话一定口水都流出来了,可是今天怎么说都不行,他可劲摇头,粗着嗓子说:“不打针!不打针!”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额头淌下。   楚净无计可施,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说服他。   “不打不行!”陆行简沉着声,看一眼楚净,“对付小孩子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拎起宝宝把他死死按在大腿上,一手抓住他的两只小细胳膊,另一大手扣紧他的腿,抬头瞥一眼护士。   护士会意,立刻举针向前。   看看银光闪闪的针头,陆行简紧张地皱眉,心脏蓦地一揪,小声叮嘱,“轻一点。”   针一扎上屁股,宝宝奋力挺起身子。   楚净“倏”地闭上眼睛。   陆行简如临大敌,全神贯注盯紧宝宝,手上用尽全力又不敢太用力,汗流浃背,紧张到不行。以前打球摔断脚医生给接骨头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而现在,怀里这个小东西却让他紧张到眼睛都不敢眨。   宝宝又疼又恨,一口咬上按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死死地咬。   陆行简眉毛轻轻皱了皱,岿然不动。   漫长的一针打完,陆行简眉头缓缓舒展开,长舒一气,背上湿透了。   宝宝终于松了口,抬头,瞪视害他受疼的坏蛋,清脆的童音凶他:“坏蛋!讨厌!”   陆行简没绷住笑岔了,手上那点疼,一点都不痛了。   楚净忍笑给宝宝揉揉屁股,扒拉上裤子,擦擦他额头的汗,亲一口,“宝宝真勇敢,打针都不哭!”   宝宝摸摸屁股,扁着嘴,委委屈屈抬起胳膊,“妈妈。”   楚净心里软软的,轻轻抱起他。她温柔地摸着他小脑袋,趴在他耳边,软言细语说着什么。   她亭亭玉立,光打在白皙笑盈盈的面颊,整个人看起来像极西斯廷教堂温柔圣洁的圣母。   陆行简看呆了。楚净帕子递过来良久他才回神,“谢谢。”   帕子上隐隐残留着她的气息,他擦完汗并没还回去,而是不动声色揣进自己大衣口袋。楚净侧着身,没有注意到。宝宝懒洋洋趴在她怀里,歪着头,一下不落全看到了,撅着嘴,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   陆行简笑着捏捏他肉乎乎的脸,他很有骨气别过脸。   回去的路上,宝宝一上车就睡着了。   “他生病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   陆行简终于忍不住问。如果今晚不是碰巧他去找她,那么,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抱个孩子在医院跑上跑下,拿拒绝打针的宝宝束手无策?他不敢往下想。   念及他今晚的确帮了忙,楚净语气缓和不少,“洛洛明天考试,我不想她耽误考试,没让她知道宝宝病了。”   那个洛洛跟个孩子没什么区别,就是在又能帮上什么忙?陆行简脸色更沉。   他执意要把宝宝抱回去,楚净不同意,他说:“我把他抱上去就走,不会多耽搁。”   楚净犹犹豫豫的,“好吧。   洛洛在睡觉,楚净轻悄悄开了门。   没有准备男士拖鞋,陆行简直接穿着袜子进了客厅。环视一圈,唇角浮起一抹餍足的笑。室内陈设简单温馨,窗台桌角养的有花草,他想象中的家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推开宝宝卧室,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对着他看了半天,才关了灯,悄悄带上门出来。   客厅里,楚净立在母亲照片前发呆。她脱了外套,只穿着贴身线衣,腰肢纤细,在深夜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孤独。   血液上涌进大脑,他悄悄走到她身后,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楚净微惊,不过并没有过分惊慌,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拿开!”   他非但不听,反而加大了力道。   楚净吃劲掰他手,他突然松手,扣着她肩膀将她转过来,迫使她直面自己。   他抚上她脸庞,喃喃:“楚净,我绝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放弃宝宝。”俯身,在她鬓角印下一吻,“晚安。”   楚净抬手背擦鬓角,看着母亲的照片,眼睛湿湿的,在客厅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间。   *   宝宝病好以后,陆行简费了好大劲才说动楚净周末把宝宝带出来玩。   楚净心情很复杂,她内心是绝对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的。可是宝宝不一样,他只是个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事,不晓得他们经历过怎样的爱恨,他只知道那个讨厌的坏蛋是他爸爸,他帮着坏医生给自己打针,可是他也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嗯,还带他坐过山车。听说他要带自己出去玩,他略一思索就点了头。   恰逢阴历十五,城隍庙很热闹,拜神烧香的人很多,还有一些传统剧目上演,引来大批客流。   逛完庙会,陆行简又问宝宝要不要去坐船,看到他点头,他很高兴。   租了条船,讲好价钱,秦助理打来电话,陆行简脸色一变。   楚净注意到了,说:“你要有事可以先走。”   他摇头,“没事。”顺手牵起宝宝,“走,坐船喽!”   宝宝在船上很乖,不乱动乱跑,眼珠滴溜滴溜注视着水面,仿佛只要不停盯着,就会看到小鱼钻出水面。   陆行简边观察楚净神色,边小声说:“秦助理说,他抓到了一个一直跟踪我们的人。”   楚净讶然,“谁?”   “朱萸。”   “噢。”听到这个名字,她一点不惊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那天,秦助理晚了一步,朱萸已将拍下的照片通过邮件发给了白薇。   被带去见楚净时,她并没有失魂落魄,反而非常淡定。没有狡辩,没有为自己开脱,大方承认了。从接受白薇的第一笔钱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回不了头了。   白薇来找陆行简,见过他之后特地请朱萸吃饭,朱萸简直受宠若惊,她不过一个小秘书而已。聊了几句,她才明白白薇用意何在。   起初她拒绝,和楚净认识了好几年,关系虽不说非常好,但至少也算熟识。楚净对她高低不错,在一些事情上也没少帮她,她没有理由做这些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当白薇把一沓现金摆在桌面,她严重动摇了。   “我刚刚在你办公室外听见了,这些钱,大概够还你男朋友的债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   白薇点到了朱萸的痛处。小东不学好,赌博上了瘾,欠了一屁股债,她这点工资根本不够他挥霍   在诱惑面前,什么都是假的,唯独能拿到手的好处,才是真的。   她面无愧色对楚净说:“楚姐,我跟你不一样,先是宋之宜,后是陆行简,那么优秀的男人一个个明里暗里护着你,你可以有恃无恐。可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还爱上了那么个不成器的男人。他出事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必须帮他。”   楚净恼怒,可是转念一想,跟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气也是白气。   “那本涉黄漫画的印章,是你盖的?”   楚净早就怀疑了,那天开完会回书店,朱萸说找小唯有事,和她一起打车到店里。   书店刚到一批货,大家都在忙着卸货、理货,朱萸完全有机会偷盖印章。   “是。”朱萸点头。正因为做成了那件事,白薇给了她丰厚的奖励,小东以为她找到了发财的门道,愈发地变本加厉。   楚净点点头,“你走吧。”   朱萸以为她就这么放过自己了,很惊讶,却听她又说,“明天起,你就不是私书房的员工了,还有你男朋友小东,公司的车也不用他开了,大汪另找了新司机。”   尽管一再对自己说想开些想开些,但到底年轻,出了书店朱萸就忍不住哭了。阳光晴好,她心底却是无尽的黑暗凄惶。   小唯透过玻璃门看见她凄凉的身影,本想追上去安慰她几句,犹豫片刻,最终没有上前。都是成年人了,做了错事,就该承担一切后果。   陆行简听说楚净对朱萸的处置后付之一笑,“跟我想的一样,她这个人,永远狠不下心,开除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秦助理有点担忧,“那个朱萸会不会继续兴风作浪?”   “不会。白薇收买她是看中她的秘书身份,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了,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白薇这个女人精得很,不会做无谓的投资。”   说起白薇,秦助理自然而然想到了姜婉。   “陆总,姜女士那里不得不防啊。”   陆行简眯眯眼,“我有数。”   *   白薇收到邮件大惊失色,她想过陆行简会和楚净纠缠不休,可就是没想到他们孩子都生出来了。这就意味着,她一点机会都没了。   她向姜婉哭诉,姜婉先是震惊,而后镇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私生子嘛,我是绝不会承认的。”   姜婉不只说说而已,她是个行动派,一如当年得知陆有年在外头有女人,她二话不说就上了白君山的床一样,她第二天就飞赴H市。在幼儿园附近的一个较为偏僻的巷子将接宝宝放学的楚净堵个正着。   她一幅贵妇人的姿态,凌厉的目光扫过楚净母子,颐指气使说:“我是陆行简的母亲,我要跟你谈谈。”   楚净先是一惊,而后冷下脸,抱起宝宝,一言不发抬脚离开。   刚迈出两步,车上下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挡在她面前。   她抱紧孩子后退一步,警惕地瞪视姜婉和眼前的男人。尽管表面镇定,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乱。她自责不该为了躲避陆行简故意走这条小巷,不然在大路上至少有呼救的可能。同时又有点怨恨陆行简,平时都跟她抢着接宝宝,怎么偏偏今天晚了?   姜婉使了个眼色,保镖拉开车门。   楚净一边后退一边四处观望,暗自估量跑出巷口跑上大路有机场胜算。   “爸爸!”   一直安安静静的宝宝突然喊了声,楚净惊诧,看看怀中的儿子,发现他兴奋地仰着小脸看巷口。望过去,果然看见了陆行简。   他穿着烟灰色大衣,身姿颀长挺拔,在这略显狭窄的巷道里,隐隐生出遗世独立的意境。   楚净悬着的心安下。这个男人曾让她悲痛欲绝,心如死灰,却也在这一刻,让她无比心安。   姜婉转身看到儿子,暗叫不好,想让人把楚净弄上车也来不及。   陆行简疾步走来,一直走到楚净身边才停下,似乎没有看见姜婉,仿佛她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他眸中兴奋之色难掩,恰恰宝宝小脸,“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宝宝头一歪,不理他。   他有点失落,叹口气,伸出一手接过宝宝,一手极为自然落在楚净腰间,非常亲密的样子。   楚净不习惯他的碰触,掰他的手,却听他附在耳边小声警告:“别动!”   非常时刻,楚净没和他唱对台戏。   身边是心爱的女人,怀里是宝贝儿子,陆行简感到无比满足,他觉得以前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走到姜婉身旁,他停下步子,冷睨她,“妈,如果你继续干涉我的事,我向你保证,这绝对是你最后一次听我喊你妈。”   姜婉气急败坏,“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爷爷绝不会接纳这个女人的!惹恼了他,你的继承人身份……”   “你是担心换了继承人你的利益受损?”陆行简冷笑,“没必要。不论谁执掌陆家,你都拿不到一分钱。”   姜婉这一举动,成功地掐断了他们母子间最后一点点可怜的情分。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陆行简很失落。那股强大的失落感连楚净都感受到了。用完餐,他请她到他家里坐坐,或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许是别的情愫,总之她鬼使神差答应了。   楚净没问过他父母的事情,因为一提到父母,他就不欲多说。今天才见识到,原来他和他母亲关系竟紧张到如此。   他把宝宝拎到放映室看儿童片,他自己则开了瓶酒,拉了楚净说话,   他一边喝酒一边滔滔不绝说他的父母,说他的童年。有些楚净知道,也有很多她从来不知道。   他突然抱住她,平静地说:“楚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把欠你的统统还给你。”   好半天,楚净轻轻推开他坐起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我允许你见宝宝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你不要再奢求更多。不然,我会带着宝宝彻底在你面前消失。”   “你不相信我?”他也跟着站起来,神情激动。   “你觉着我该相信你么?”楚净讥笑,“你顶着唐灵未婚夫的名号跟我谈复合,陆行简,你是在讽刺谁啊?”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马上就会跟唐灵说明白,只不过她最近……”   “停!”楚净打个手势,“求你不要再说了!时候不早了,宝宝要睡觉了,我带他回家,再见。”   她拒绝陆行简送她,打车回了家。   门关上的瞬间,她看清了他脸上的失落与痛惜。可是,那又怎样呢?她想,陆行简,你现在尝到失落的滋味了,可是跟当初痛不欲生的我相比,这点失落,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晚之后,很多天没见到陆行简,大汪说他回C市了,走得很急,说要处理什么事情,走之前电话里交代大汪暂时负责书店。   大汪不解,摸摸脑门,“我就纳闷了,小楚,以往不都是你来负责吗?怎么这回成我了?”   楚净笑着将报账单拿给他过目签字,“我哪儿知道,许是人陆总觉着我办事不靠谱。”   “拉倒吧,你要是不靠谱那咱们私书房就没一个靠谱的了!”   签完字,大汪又问:“朱萸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楚净摇头,“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可能找到待遇更好的工作了吧。”收了账单,“我去找财务。”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一直谨记这条古训。开除朱萸就足够了,没必要搞得她声名狼藉。   下班接宝宝,带他光商场,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可是他好像并不怎么高兴。眼睛一直四处乱瞄,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楚净心知肚明,安抚似的摸摸他脑袋。   第二天在报纸上看到了陆行简和唐灵共同出席某活动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相依相偎,卿卿我我。   楚净冷笑着扔了报纸。陆行简,你就是这样让我相信的?   洛洛拿了报纸冲到她没面前,叉腰,怒吼:“这个混蛋渣男以后再敢出现,我一定拎菜刀劈了他!”   没过几天,她再一次听到关于陆行简的消息:他受伤住院了,是被唐灵刺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吴滔检查完病房,顺道去看陆行简。   陆行简受伤也没忘了公事,伤口在左胸,左半边身子不能动,他用右手拿着手机回邮件。   吴滔冷脸夺下手机,“把唐灵叫来,给你右边也来上一刀?”   陆行简“嗞嗞”皱眉,解释:“我是在给古建公司回邮件,清水镇老房子改造方案他们做好了。”说着朝他伸手。   吴滔皱皱眉,把手机还给他。   “楚净没说来看你吗?”   陆行简愣了愣,摇头,他已经好多天没跟她联系了。本想彻底解决和唐灵的事之后再找她,可谁知偏偏闹出这么个乱子。   他回到C市是为了和唐灵解除婚约。   可是那天唐灵刚好有个活动要出席,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坏了她的兴致,就想拖到第二天再说。   那个活动唐灵很看重,万般央求他陪她出席。想到即将而来的事情给她造成的伤害,陆行简答应了,就算是补偿吧。   那是一个非常无聊的聚会,来的都是各路明星,他一个也不认识。但出奇的,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不少人围上来寒暄、搭讪,很烦。唐灵却格外高兴,有记者表示想采访,她大方地拉着他让他们拍照。   陆行简虽不乐意,也忍了下来。   宴会很晚才散,唐灵喝了点酒,有点醉。今晚很多人问他们的婚事什么时候办,陆行简推脱说不急,没有说不办。唐灵以为他还是想和自己结婚的,因此很高兴。   陆行简送她回家,把她扶到楼上卧室,“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走,歪着头,晕晕乎乎说:“干嘛不现在说?说!”   陆行简拍拍她头,“你先睡一觉,咱们明天再说。”说着抽回手,转身要离开房间。   唐灵一下扑到他背上,“我就要你现在说!要是不说,今晚别想走!”   陆行简拿掉她手,犹豫了下,“你确定?”   “确定!”   陆行简扶她坐在床沿,他自己拉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揉揉下巴,底气不足地说:“唐灵,我们的婚约……我看就算了吧。”   眨眼间,唐灵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已经开了头,断然没有停下的道理,陆行简不再犹豫,果断地说:“唐灵,我们在一起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趁一切还不算太晚,我们解除婚约吧。对你对我,都好。”   唐灵上一秒还悠哉悠哉浮在空中,一桶冰水泼来,双翼就被水浇透,狠狠坠落地面,摔得惨痛。   她掐了自己一把,“你把话收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对我爸爸讲。”   “唐灵,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解决这件事的,你不要逃避了,我们平心静气把话说清楚。”   “你要我怎么平心静气!”唐灵腾地站起来,尖声吼,“圈里的姐妹都等着喝我的喜酒,我前一分钟还高高兴兴的,一回到家你告诉我你不要我了,不跟我结婚了!你是来耍我的吗?”   陆行简捏捏眉心,“你冷静一点,不要吵醒你爸妈。”   “是因为楚净?”他没吭声,她激动地抓住他衣领,“你说啊,是不是?”   “是!”陆行简回答很利索,“和她分开的这些年,我无数次试着把你当恋人,可是试了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重新遇见楚净,我终于意识到,我心里一直爱着她,不管分开前,还是分开后。唐灵,对不起。”   世上最没用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这也是唐灵最恶心听到的。她付出了那么多年,最后换来一声对不起。她不甘!怎么可能甘心!   被嫉妒和愤怒烧昏了脑子,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举到陆行简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要解除婚约可以,你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无所顾忌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唐灵,你疯了!”陆行简猛地站起来去夺刀,“把刀给我!这是真刀,不是片场的道具!”   她拿刀尖抵在颈前,眼睛亮起一抹恶意的笑,“你不敢?我敢!”   她失去了理智,刀尖一寸寸贴上皮肤,陆行简大惊失色,瞅准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刀柄,用力掰她手。   唐灵哪里肯,两手齐上和他抢。   争抢中,刀子转了方向,直直戳上了陆行简胸口,血瞬间涌出来。   唐灵“啊”尖叫,刺耳的叫声划破夜空。   睡梦中的唐义成被惊醒,看到陆行简流的血吓了一跳,立刻叫人开车送医院。   伤口并没多深,只是血流得多,看着非常吓人。保险起见,吴滔让他住院观察几天。   吴滔骂他活该,他也觉得自个儿活该。唐灵要他做她男朋友,一没逼他二没打他,是他自己点头的。说不合适,这么多年了,早干嘛去了,现在想起来不合适了?他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可怜楚净跟着耗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伤害。唐灵这一刀砍醒了他,他豁然开朗,这事决不能再拖了。之前,他怕伤害唐灵,迟迟没说,想着等她拍完新戏。拖到现在,问题非但没解决,矛盾也日深。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他很想楚净,非常非常想。他在心底打定主意,哪怕这辈子她都不原谅他,他也不会再离开她半步了,他要用尽一生来赎罪。   “想人家就大大方方告诉她,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扭扭捏捏的不嫌砢碜?”   吴滔看透他那点心思,不留情面戳穿。   “你不懂。”陆行简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伸右手,“有烟吗?”   吴滔白他一眼,点了根烟给他。   陆行简夹着烟送到嘴边,突然又还给吴滔,“我不能抽了,我要戒烟。”   吴滔想骂他,他又说:“楚净最讨厌我吸烟。”   吴滔把烟扔地板上踩灭,“你这次是认真的?”   “当然。”   “你是单纯想和她和好,还是因为那个孩子?”   陆行简“唰”张大眼睛看着吴滔,一脸警惕:“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而且比你知道的还早。”吴滔从地上捏起烟撂进垃圾桶,“楚净给孩子找了个心理医生,简直是太巧了,那个心理医生不是别人,是我妹妹,小雨。”   吴滔兄妹两人,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陆行简怔愣半天,想笑又想火,抬脚踹他,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   *   楚净再次带宝宝来见杜雨,杜雨直夸宝宝进步大,“中午阿姨请你好吃的!”   楚净忙拒绝,“要请也是我请,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杜雨俏皮地眨眼,“是我请客,不过掏钱的是别人。”   到了饭店,楚净才知道掏钱的人是谁。她很震惊,杜雨竟然是吴滔的妹妹,其实,细看,兄妹两人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同样的圆眼睛,高鼻梁。只是他们分别随了父母的姓,她压根儿没把两人往一块儿想。   “有日子没见了,还好吗?”吴滔笑呵呵同她打招呼,然后略弯腰,十分绅士地朝宝宝伸手,“宝宝小朋友,你好,我姓吴,你可以叫我吴叔叔。”   宝宝十分小大人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姓……”看看妈妈,果断的,“楚。”   大人不约而同都笑了。   吴滔拿出给宝宝的礼物,是全套的水彩画工具。   楚净接过来,“又让你破费了。”   “没事,我会向他爸爸讨回来的。”说完才意识到不该说,吴滔低咳,把菜单递给楚净,“点菜。”   饭桌上,他借机告诉楚净陆行简受伤的事,着重强调他受伤的原因。   楚净反应很平淡,只“噢”了声,然后就给宝宝夹菜,仿佛受伤那人跟她没半点关系。   吴滔向妹妹发出求救信号,奈何杜雨装傻,装作没看见,低了头吃饭。他无奈,搓搓手,说:“楚净,陆行简虽然混蛋,但也知道错了,他是真的想挽回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他伤得可不轻啊。”   楚净笑,“吴医生,你不是来出差的?”   “噢,当然,我当然是来出差的。”吴滔尴尬地骚骚脑袋,“顺便看看小雨,顺便提提陆行简。没事,你不想见他就不见,活该他。”   回到酒店,吴滔接了条短信:   “你是不是觉着我太绝情?”   他回复:“一点儿也不,比起那个混蛋当年做的事,你已经非常仁慈了。”   过了一会儿,楚净又回复:“可以问个问题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次请不要再说因为我是白羽的朋友。白玉的朋友那么多,我不信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他笑笑,拇指慢吞吞点着键盘:“我要说我想挖陆行简墙角你肯定不信^_^”   “请不要打哈哈,我在很认真地问你问题!”   吴滔捧着手机发了想了半天,这次没有打哈哈,认认真真回答:“小丫头,当年那些糖好吃吗?好久没回梅镇了,不知道记忆中的梅花和月亮有没有变样。”   短信发出去,他莫名地很激动,四处看看,开了瓶啤酒。   啤酒只剩一小点,才收到楚净的回复,没有一个字,只有两个圆圈。   圆圈,圆眼睛。   *   楚净始终没有去医院探望陆行简,也没有打电话发短信,陆行简感到凄凉,也非常害怕,害怕楚净真的不打算原谅他,那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宝宝喊他爸爸了。   他没担心多久,爷爷便拄着拐杖出现在了病房,他吓了一跳:受伤这事他瞒得很好,爷爷如何得知?眯眯眼,看到爷爷身后站着陆泓,他立刻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爷爷铁青着脸,山雨欲来,拄着拐杖把地板捣得“笃笃”响,“到底怎么回事?你爹不成器,你也想气死我?!”   “爷爷……”陆行简右手撑着床向上坐了坐,“您先坐,我慢慢跟您说。”瞪一眼陆泓,“你出去。”   陆泓挤眉弄眼,“哥,悠着点,千万别再气着爷爷。”说完“砰”地甩上门。   陆行简小心瞟一眼盛怒的爷爷,指指边儿上的沙发,“爷爷,您坐。”   老爷子落座,将拐杖搁到一边,瓮声道:“说吧,跟唐家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了,您别生气。”   陆行简胆战心惊从头说到尾,一直以来,他最怕惹爷爷生气,不光是畏惧他手里的权柄,最重要的,爷爷是真心疼他。   老爷子听完非常震怒,神情可怖,虽然没有骂出口,但陆行简明白,爷爷这次是真动怒了。   好半天,老人家摇头叹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颤颤巍巍拿起拐杖,起身离开。   陆行简想下床送他,被他凌厉的眼神制止,“想让我多活几年你就老实躺着别动!”   爷爷前脚才走,陆泓后脚闪进病房。   陆行简不悦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陆泓吊儿郎当打个口哨,“要不是为了唐灵,你当我稀罕看见你!我只问你一句话,和唐灵分手,你是认真的?”   陆行简看他一眼,“是。”   “那好。”陆泓点点头,“以后,唐灵跟你半点关系都没了,”   “陆泓!”陆行简叫住朝门口走的他,“你对她,是认真的?”   他没回头,“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么?”   “那就好。”   陆泓拉开门,倏忽转过身,倚着门框,神色认真,“哥,你真没必要防我,你想要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不稀罕。我清楚自个儿几斤几两,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爷爷把陆家交给你是非常明智的。没错儿,我爸是有点想法,可是你放心,我绝对没起过这个念头。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有那样的爹妈,你还能……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更不该耽误唐灵,还有你那个女人。在处理感情方面,我瞧不起你。”   若是以前,陆行简绝不甘愿被他从来瞧不上的堂弟教训,可是现在,听完这番说教,他竟然笑了,“你说的对,我错了,错得离谱。唐灵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弥补我给她造成的伤害。”   *   陆泓来到唐家,关嫂告诉他唐灵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她人在哪儿?”   “花园。”   唐灵一身绒面家居服,仰躺在花架下的藤椅上,入冬,花花草草也都残了,跟她此刻的心情十分应景。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爸爸唐义成,眼皮子都懒得抬。他最近很奇怪,不帮她吓唬楚净也就算了,竟反过来劝她放弃陆行简,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即使现在勉强在一起,以后日子也不会顺心。尤其砍伤了陆行简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她耳边叨叨几遍。她很郁闷,猜想爸爸是不是吃错药了,要么就是被人换了脑子。   “当心着凉。”   不是爸爸。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来人,又闭上。   陆泓脱了外套盖她身上,她一下坐起来,想骂他,看到他只穿着件薄薄的绒衫,于心不忍,把外套递给他,“你拿去,我不冷。”   陆泓接了外套,抖开,披在她肩上。   唐灵垂下头,半晌,问:“为什么?这些年,我都没拿正眼瞧过你。你为什么这么傻?”   陆泓抬手摘下一片枯叶,捻成沫子,摊在掌心,吹口气,一下子全散入泥土中,“这些年你一直围在陆行简身边,又是为什么?唐灵,其实我们都一样的傻。你敢说,你没看出来陆行简心里根本没有你?不过假装不知道而已。”   唐灵双手抱膝,头闷在膝上,呜咽着,“可是我爱他!我心里满满全是他!”   陆泓叹口气,轻轻抱住她,“唐灵,听我一言,长痛不如短痛。”   唐灵抹把泪,咬牙,“我不甘心!”   *   第二天,唐义成到医院探望陆行简。   “唐灵太任性了,都怨我把她惯坏了。”他自责。   陆行简摇头,“不怪她,说到底,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和楚净联系过吗?她有没有说……来看你?”   问了他的伤势,唐义成忍不住问到楚净。   陆行简苦笑,“她怎么可能来看我?”   “我欠楚净的太多了,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她不认我也是应该的。”唐义成喟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论以前怎样,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不能再受伤害了。”   陆行简刚要回答,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踢开,唐灵和陆泓出现在门口。   “爸,你再说一遍,你对谁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唐灵愤怒地质问。她鼓足勇气来看望陆行简,没想到居然听到如此惊悚的消息。   唐义成忙解释:“唐灵,你听错了,爸爸是说……”   “呵,怪不得你劝我放手,原来是为了补偿另一个女儿,爸,你可真是我的好爸爸!”唐灵红着眼圈,指着唐义成和陆行简,厉声,“我绝不放过楚净!”   她掩面跑出去,陆泓和唐义成一前一后追出去。陆行简干着急却无法动弹,愤恨捶床。   他清楚唐灵的个性,她说得出就做得到。楚净又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他非常担心。忍了一个晚上,终于忍不住,第二天一早就给她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不吱声,他也哑巴了。愣了愣,莫名其妙地问:“你还好吗?”   那头没声音,他手心渗出汗,焦急地问:“楚净!你在听吗?”   “……我不是妈妈。”一个脆脆的声音。   听到宝宝的声音,他稍稍安心,“你妈妈呢?”   宝宝瞄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说:“做饭。”   陆行简抿掉额上的汗,安下心,语气不由放软,“让妈妈听电话好吗?”   “好。”   他听见宝宝脚丫子“咔咔”踩在地板,闭上眼,想象小东西颠颠跑步的样子,嘴角不觉翘起,他特别想抱抱他,看看身上的肉是不是又多了。   楚净在水池边冲干净手上的面粉,拿毛巾擦干才不紧不慢接电话。她盘算好,如果他说让她去探望,一定要坚决拒绝。   “有事吗?”声音很冷,宛如冬月雪。   陆行简心头上一秒刚腾起的火焰转瞬即熄灭了,他失望地低下眉睫,“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宝宝呢,听话吗?”   楚净垂眼看看蹲在脚边的儿子,也蹲下身去,把手机举到两人中间,按了免提,“我很好,宝宝从来没有不听话。”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心头的酸楚难以压制,没有他,她们也可以过得那么好,她们根本就不需要他。   两人皆陷入沉默,静悄悄的,只有电流的嗞嗞声。   “你还有事吗?”楚净问。   “噢,没了……等等,你先别挂电话。”他突然紧张起来,“楚净,唐灵有没有找你麻烦?”   她蹙眉,关了免提,拉宝宝起来,推他去洗漱,谨慎问陆行简,“什么意思?她干嘛找我麻烦?”   “她知道了你和唐叔的关系,我怕她乱来。你一定小心,有事一定告诉我。”   她转了个身子,轻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觉着我会相信你?”   “楚净,你千万别……”   不想听下去,她直接挂了电话。   唐灵的报复来得很快,下午,王一亲自致电她,说了一万遍对不起,她的剧本不能用了。   她不甚在意,“没关系,被毙掉总强过明明是我的作品却署上别人的名字。在商言商,你不用说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楚净,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咱们合作机会有的是。”   楚净淡笑,“再说吧。”   虽不像卫冬阳和她那么熟,王一对楚净也是有所了解的,挂上电话,他就明了,以后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他很惋惜,毕竟有过那么愉快的合作经历,尤其楚净那么有才华。他明白自己不地道,可是着实不想放弃《战国魂》,两下权衡,他只好做回小人了。   “唐灵这女人真狠,为了她,我可是彻底把楚净得罪了。”   他懊恼,点上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卫冬阳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选择权在你手上,姓唐的女人可没用枪指着你脑袋。”   王一不乐意,“嘿,我说你会不会说话,不安慰就算了,起码别说风凉话啊!是,我这事是办得不厚道,可你呢,你小子TM更黑!更狠!”   卫冬阳一拳砸向桌子,横眉竖目,一声狂吼:“你闭嘴!”   他轻易不发火,冷不丁抖抖威风,王一就被唬住了。   片刻,王一挠挠下巴,视线虚虚飘向窗外,“反正我是觉着,咱俩都太TM混蛋了。我为了名为了利,你呢,说的好听是为了尽孝,可是上辈人之间的烂账跟人楚净有半毛钱关系?哥们儿,你……”   “滚!”卫冬阳一脚踢到椅子。   王一识相乖乖闭嘴,灰溜溜滚出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烟雨蒙蒙的一个清早,有位老人走进了私书房中心花园店,老人要找一套占卜用书。   小唯为难,那套书有是有,可惜是刚送到,还在库房里堆着,没有上架,只好请他过两天再来。   老人家不乐意,板着脸,“你这小姑娘好不讲道理,既然有书,为什么不卖?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你老板呢,叫出来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唯礼貌地解释:“老先生您听我说,是这样的,最近进购的新书比较多,我们是按顺序分批次录入系统,然后上架。您要的那套书还没来得及整理,实在不是我们故意不卖的。”   没想到老先生是个倔脾气,说今天必须买到,不然就不走了。   小唯没辙,也不好跟他争执,老先生上了年纪,万一一激动有个三长两短,她十张嘴也说不清楚,无奈,只好搬救兵。   楚净值了一晚上夜班,这个点,刚洗完澡躺下,手机没命地叫起来。   “什么事啊小唯?”   听到楚净疲惫的声音,小唯特别不好意思,可是没办法,库房的钥匙在她手上。   没有等多长时间,楚净撑着一柄伞迤迤出现在书店。   小唯忙卷了干毛巾冲到门口,擦擦她被雨水潲湿的发梢,把伞放置在门口左侧的伞架。   “是这位老先生吗?”   楚净拨了拨被风雨拂乱的刘海,清妍的面容难掩疲倦。大眼环视一楼阅读区,寥寥数人,只靠近柜台的桌边坐着一位上年纪的老人,想是他无疑。   老人颔首,事实上,打她一进门他就一直观察,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小唯冲她点点头,“就是这位老人家,他想要那套占卜书。”   熬了一夜,尽管疲惫得大脑都锈掉了,楚净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堆起笑容,“老先生,请您稍等,我马上开库房给您取书。”   那套书压在最底,楚净废了好大劲累得满头大汗才扒拉出来,以最快的速度交到老人手上,她松了口气。   上了年纪的人通常眼神不再清澈,但看人的精准、毒辣却并不因此锐减半分。他眯眯眼,认真细致地将楚净从头打量到脚,而后,缓缓点了点头,“谢谢。”   他在柜台付了款,拿起拐杖准备离开。   漫天的雨滴串成珠子,茫茫天地间似挂了副巨大无垠的珠帘。   楚净抬眼睎望,朝小唯使个眼色,紧走两步,走到老人身边,笑说:“路滑,我扶您。”   老人看她一眼,沟沟壑壑的面颊挂上一缕笑纹,“多谢姑娘。”   楚净心生感慨,这家的后辈是怎么当的,这种天也放心他一个人出门。   小唯撑了伞为他们挡雨。   三人两前一后,一步一步慢慢下了台阶。   雨势丝毫不见小,楚净问他家住哪儿,用不用替他叫车。   老人笑着摇头,指指路对面停着的一辆轿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撑伞的年轻人。   走到老人身边,恭恭敬敬地问候:“办妥了?”   “妥了。”老人乐呵呵一笑,对楚净说,“改天老头子我一定亲自向你赔罪,咱们来日方长。”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楚净很想问个子丑寅卯,可是老人已经随那名年轻人上了车。   “这老头儿真怪。”   身后,小唯忍不住嘟囔。   次日,天放晴。   中午,小唯吃过饭匆匆跑回店里接楚净的班,兴奋嚷嚷:“裕安大厦一层新开了家中餐店,还不错,快去尝尝!”   从书店到裕安大厦要向左过一个路口,路不算远,只是要穿一个路口,楚净站在书店门前朝路口那里望了望,车流不息。她最怕过一个人过马路,犹豫着要不要去。   一辆小轿车不疾不徐停在脚边,窗落下,露出一张老人的脸。   “你好,姑娘。”   是昨天买书的老人,楚净惊讶。   “你好。”   老人推开另一侧的车门,请她上车。   她更加诧异。   他问:“你叫楚净,对吗?”   “是。”   他眼角缓缓抬起,绽出慈祥的笑容,“你好,楚净,我姓陆。”   *   大中午的,医院各个楼层照样喧闹不堪。   陆泓刚打开外卖盒子,办公室的门猛地被人踹开,“砰”一声撞上墙。   他盖好盒子,痛苦地揉揉太阳穴。   “哼,还以为你有多爱我呢,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为了躲我都吃上盒饭了。陆泓,我真瞧不上你这幅畏首畏尾的德行!”   唐灵把包往他面前一摔,噼噼啪啪一顿奚落。   陆泓起身关上门,“姑奶奶,除了那件事,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敢干,唯独这件事,不成。”   唐灵冷笑,“我只要你为我办这件事!”回头看一眼立在身后的他,媚媚一笑,纤纤玉手轻轻扣上他的肩膀,声音柔柔的,“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只要办成这件事,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靠得太近,身上、发上的香气一股脑儿全涌进鼻孔,陆泓脑子一热,脱口问:“真的?没有骗我?”   她踮起脚尖,倾身向他,唇贴在他耳侧,“当然是真的。陆泓,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么?现在,我给你机会,做给我看。”   那魔幻又魅惑的声音,陆泓不由自主沉陷。明知是个坑,仍义无反顾跳。   傍晚下班前,陆泓顺道去看陆行简,只在他病房外徘徊了阵,并没有进去。晚上,他辗转反侧。   唐灵要他做的事不是别的,而是把那个叫楚净的女人的儿子掳来。   她向他哭诉,原来楚净竟是他父亲前妻生的女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嘴上说是想惩罚陆行简和楚净,可是陆泓心里明白,她无非是想拿孩子要挟陆行简,说穿了,她还是没有忘记陆行简。   也很深了,还是没睡着,陆泓索性不睡了,坐起来,没有开灯,黑暗中摸索到桌边的打火机和烟盒。   打火机“蹭”燃起,通红的火光里浮现出一张男人犹豫彷徨的脸。   这个夜晚,难眠的还有唐义成。   这几天,唐灵在家里大吵大闹,钟敏仪想不知道都难。   虽然早知道他在找白箬,但时隔多年音信皆无,钟敏仪并不看好他能找到,可是不久现实就狠狠扇了她一耳光,他不光找到了,还多出一个女儿!最令她愤怒的,白箬那个贱人生的女儿竟然跟灵灵抢男人!   盛怒之下,她和唐义成大吵了一架。怒不择言,竟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是你的女儿?哼,知道出生年月又有什么用,说不定是白箬跟别的什么人……”   “啪——”唐义成一耳光子抡了过去,下手很重,钟敏仪脸上瞬间起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不许你侮辱白箬!”他气得脸孔都扭曲了,“别拿你自个儿跟她比!别以为你做那些丑事我不知道,我懒得说罢了。以后,不要让我听到白箬两个字从你嘴里蹦出来!”   钟敏仪捂住脸呆愣半天,忽然歇斯底里尖叫,“唐义成,你混蛋!”疯狂地扑到他身上,揪住他衣领撕打。   唐灵匆忙从楼上跑下来,看见这一幕顿觉头都大了,怒斥:“你们还有完没完!”   这一声挺凑效,两人同时收手。唐义成看看满面怒气的女儿,再瞅瞅泼妇一样的妻子,一股寒气爬满了全身,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荒唐,如此失败。顿时泄了气,负手,闷声上楼。   推开书房的门,就接到了助理的报告,唐凡那个冒失鬼,用人不察,接了单生意,没想到是个骗局,损失了一大笔钱。   他头痛,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你是女人,女人跟男人打什么?你打得过吗?”   楼下,唐灵劝了半天,钟敏仪才止住哭泣。   “我气不过,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不计较,可是你爸爸他居然相信,我……”   说着说着又想哭,唐灵立刻喊停,“别哭!哭给谁看?我爸现在心全被那对母女占据了,满脑子都是如何补偿她们。你哭也没用!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收拾那个贱女人!”   钟敏仪长吁短叹,“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爸厌倦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话他什么时候听过?”   唐灵狡黠笑笑,“我当然有办法!”   主意其实是白薇出的,唐灵是从她那里知道楚净生了陆行简的儿子,极度的震惊和恼怒巨浪一般摧毁了理智,她眼里心里只剩仇恨和报复,这个时候的她俨然一个炸药桶,有一点火星子就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 寝室有孩子那姐接到一个电话 是她前男友劈腿的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也不能叫三儿吧 因为她开始根本不知道那渣男脚踏两只船   说起来都是奇葩 那女的给寝室的姐打电话找那男的 说找不到那男的了- -   舍友姐姐也真是个。。。 居然好脾气说我不知道 我没给他联系   那女的又问 你把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   舍友姐姐真告诉她了- -   最奔溃的那时候都半夜两点多了- -   自从搬到这个寝室 再奇葩的人和事我都信了- -      ☆、第四十八章   那日见面,陆老爷子提出想见见宝宝。   老人的心思可以理解,但是楚净很为难。从心底讲,她并不想让宝宝和陆家人过多接触,可是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赶这么远的路,她也不忍令他失望。   楚净想了很久,最终同意让他见宝宝。   宝宝往面前一站,陆老爷子半截身子都僵了,风风雨雨大半辈子,再大的风浪都经过,面对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紧张地说不出话。   那鼻子,那眉眼,一眼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好半天,他缓缓抬起枯皱的手,想摸摸眼前的小人儿。   宝宝“嗖”地退后,拉住妈妈的手,水亮的大眼珠眨巴眨巴,好奇观察着老人。   楚净拉着他坐下,解释说:“宝宝性格有点孤僻,不怎么爱说话。”   老爷子颔首,目光怜悯又慈爱。打了好长时间腹稿,问他读的大班还是小班,爱吃什么。逐字逐句,问得小心谨慎,生怕说错话。   午餐是在酒店餐厅吃的,楚净不是话多的人,宝宝在生人面前更是一个字也不吭,整顿饭吃得相当安静。陆老先生时不时停下筷子,若有所思。   吃过饭,他差人带宝宝到楼下的儿童乐园玩耍。   楚净拒绝,“有什么话您说就是了,宝宝不喜欢生人。”   话说得很得体,老爷子多精明的人,自然听懂了她弦外之音。呵呵一笑,非但不恼,反而对楚净的好印象又增加了几分。   他笑言:“我不是来抢孩子的,你大可放心。”稍作停顿,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忍心让他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楚净蹙蹙眉,“没有爸爸,他照样也长到四岁了。”   “可是他过得并不好。”陆老先生意味深长地说。   这话戳到了楚净痛处,她敛了敛眼眶,捏紧了手指。   陆老爷子眯眯眼,语速放缓,“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你什么意思?”楚净蓦然发问。   老爷子笑而不语,拍拍手掌,门外进来一秘书模样的人,递上一张支票。   楚净刷然变脸,眼神冷厉,“陆老先生,我是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出于尊重,让你见一见宝宝。如果你是来抢孩子的,趁早死了这份心!看来我今天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再见!”   说着抱起宝宝就要走。   “等等!”老先生赶忙叫住她,嘟囔,“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沟通怎么这么困难?老头子我是那样的人吗?拿着!”   楚净盯着强行塞到手中的支票,疑窦丛生:“这是……”   “给你们娘儿俩的补偿。”怕她不肯收下,他特地补充说,“孩子你好好待着,没人跟你抢。”   楚净安下心,想都没想就把支票还回去。   “我不需要什么补偿,我生下宝宝也不是为了陆行简,您大可不必。”   她态度坚决,怎么都说不动。陆老爷子没辙,只好作罢。   *   陆行简从秦助理那里得知王一更换剧本,勃然大怒:“他胆子太大了!他以为他是谁,不是看在楚净面子,一个无名小卒也值得我投资?告诉他,他要真敢换剧本,我立刻撤资!”   秦助理默不作声,等他发泄完,才如实汇报:“据我所知,换剧本并不是他本意,有人逼她。”   “谁?”   “唐小姐。”   陆行简愣了片刻,沉声道:“把我的原话告诉王一。”   “是。”   接到秦助理的口头转达,王一头大了好几圈,叫苦不迭,急忙告知唐灵。   唐灵握着电话半天没回音,她没想到陆行简竟能如此绝情,气得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王一等了半天她都没说话,“喂”了一声,她就挂了电话。再拨,拒接。   急得抓耳挠腮,他想到了白羽,一拍脑门,立刻打电话给她,请她帮忙定夺。   白羽一听,没好气地说:“王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我真后悔帮你引见陆行简。再见,以后不要找我!”   “喂,喂,白羽你听我解释嘛……”王一没说完,话筒传来“嘟嘟”忙音。   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陆行简才是他要抱大腿的财神爷,当然财神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还烦恼个大头鬼啊!想通了,急急致电楚净,说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一直听他兴奋嚷嚷完,楚净才冷冷静静一口回绝。   “王一,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把我领上了这条路,可那是以前,以后,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   挂断电话,直接把王一拉进了黑名单。   王一怎么打都打不通,一时间急得团团转,莫名其妙的,他就把人全得罪了。   *   陆行简很苦恼,出了那样的事,楚净竟然没告诉他。他心寒,比广寒宫的嫦娥还心寒。医院是住不下去了,他立刻叫来吴滔办出院手续。   吴滔调侃道:“急着投胎啊?”   陆行简窝火,“出了事她一声都不吭,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了!”他要见那个女人,立刻、马上!   吴滔抱臂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挑眉,“你又不是她的谁,出事凭什么告诉你啊?友情提醒,这个时候最好少自作多情。”   陆行简哪里肯听他的,伸手推开他,一出病房就拨通了楚净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电话一通他就气急败坏地吼。   楚净正郁闷王一怎么变成了这种人,听见陆行简吼心情更糟糕了,语气比他更恶劣,“什么什么意思?陆总,是不是您胸口的伤转移到脑袋上了?”   忽略掉她的讽刺,陆行简极力压制住满腔怒气,“唐灵逼着王一换剧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云淡风轻张口,“原来陆总愤怒是为这个,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如果知道一定告诉你。哦,对了,我已经拒绝王一了,你们想用谁的剧本都可以。”   “楚、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迸,“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给王一投资的!”   楚净沉默半晌,一字未说,直接挂了电话。   陆行简火大,愤愤摔了手机,用力过大,牵动了伤口,清晰的痛感传来,他捂住胸口,轻轻靠上墙壁。   吴滔慢悠悠打着口哨走过来,本想开口刺他一刺,可见他那副样子着实难受,便没有多话。   回家的路上,陆行简突然问开车的吴滔,“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楚净?”他不是傻子,自然体味出吴滔明里暗里的讽刺是为什么。   “怎么,楚净没告诉你?”吴滔漫不经心回答。   陆行简黑了脸,“除了宝宝在场,其他时间她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我,怎么会同我说这些。”   吴滔扭头,笑得无比灿烂,“那就无可奉告了。”   陆行简眯起眼眶,拳头握起,念及他正开车,只得作罢。   把陆行简送到家,吴滔谢绝了陆家的晚饭,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白羽难得下厨,做出来的饭菜称不上美味佳肴,但难得那股家常的味道。   聊起最近发生的事,白羽突然一拍大腿,“楚净是唐义成前妻的女儿,那他前妻是谁你知道吗?”   吴滔摇头,他一心扑在医院,生意上的事几乎没有插手,没和唐义成有过多接触。   白羽激动地晃他胳膊,“他前妻是我爷爷前妻的女儿!”   这么绕口,吴医生精密的大脑仪器暂时没转过来,“等会儿,让我捋一捋,你爷爷的前期的女儿是你……”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是我姑姑啊!”她猛地捂住嘴,好半天才松开,睁大双眼,怅然道,“原来,我和楚净是表姐妹!”   吴滔张大嘴巴愣了半天,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白羽是无意中听父母说起,她还有个姑姑,嫁给了唐义成,后来离婚,不知下落何处。不是一母所生,自然没多少情分。爷爷故去多年,父亲和大伯绝对不会去找,甚至提都懒得提。倒是她挺好奇,一个离了婚的可怜女人,能去哪里,一个人怎么生活?没想到,搞了半天,楚净竟然是那位姑姑的女儿。她又惊又喜,想立刻给楚净打电话,被吴滔制止。   “你傻呀,楚净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她知道却没有同你挑明,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白羽迷惑不解。   吴滔恨铁不成钢,凿凿她脑壳,“用你的笨脑袋好好想想!”   白羽揉揉脑袋,盯着他大摇大摆进浴室的背影,突然醒悟:楚净和姑妈根本就不想见白家人!   尽管如此,她仍很兴奋。第二天录制唐灵的访谈节目,做完节目,她在后台拦下堂姐白薇,约她吃午饭,说有事要谈。   “谈什么,不会是你和吴滔好事将近?”白薇调侃。   “去!别打岔!”   她神神秘秘告诉白薇,她有个朋友叫楚净,是她们姑妈的女儿。还问她知不知道有个姑妈。   白薇傻眼,她隐隐约约听说是有这么一个姑姑,可是绝然没料到竟是楚净的母亲。   镇定下来,她一巴掌拍上白羽后脑,“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你傻你还真傻,这是好事吗?这是天大的坏事!突然蹦出来一个姑姑,一个表姐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多一个人来和我们抢家产!”   这番话听在白羽耳中无异于天方夜谭,“姐,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咱们白家那点钱连我都不稀罕,楚净如何看得上眼?再说,楚净根本不是那种人,就算咱家有个摇钱树人也不稀罕!”   白薇扶额,这个笨蛋堂妹,她从来没指望她开窍。   和唐灵告别,离开饭店,她刻不容缓驱车去找唐灵。事不宜迟,一定要尽快把那个孩子弄到手,那是威胁陆行简最有力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白薇图的只是陆家家产~      ☆、第四十九章   白薇走后,唐灵左思右想,给陆行简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仍然坚持解除婚约。   他说是。   她冷笑,“很好,你不要后悔!”   陆行简没工夫理会她的威胁,他并不觉得唐灵有胆量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眼中,她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小丫头而已。   眼下他正为另一件事发愁,昨晚回到家,爷爷很生气地告诉他,他已经见过孩子了。   他心里猛一咯噔,爷爷又说:“陆家的孩子,没道理养在外面。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在医院的时候他听说爷爷出了趟远门,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去找楚净了,他更没想到,这个时间,唐灵约了陆泓,对他下最后通牒。   “陆泓!”   纷乱嘈杂的酒吧,唐灵“啪”将酒杯摔在几面,“你到底什么意思?做还是不做?”   陆泓勾勾唇角,一口饮尽杯中酒,“我问你,我把孩子弄来,你要怎么办?杀死他还是毒死他?”   “我有那么狠毒吗?”唐灵吐吐舌头,“白薇……”   “是白薇的主意?”陆泓问。   “啊不,”唐灵猛摇头,矢口否认,“我自己的主意,跟她没关系。”   陆泓敛眉,漆黑的眸子沉沉锁住她,片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你会把那个孩子怎么样?”   唐灵水润的眸子泛起一抹冷光,“我要让楚净跪下来求我!我要让陆行简后悔一辈子!”   陆泓两指捏住杯沿,晃了一圈又一圈,点头,“好,我答应你。”   “真的?”唐灵狂喜。   “前提是,你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唐灵重重点头。   *   一大早,洛洛说眼皮子老跳,神神叨叨地说不是考试没过就是有事情要发生。   楚净拍拍她脑袋,说她想太多了。九点出成绩,就让她待家里,自己送宝宝去幼儿园。   宝宝背着小书包走进大门,忽然又折身拐回来。   楚净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摘下口罩,拉着妈妈的手使劲往下拽,像是要跟她说悄悄话。   楚净弯腰,他张开小嘴“吧唧”亲了亲她,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迈着小短腿“嗒嗒”跑走了。跑进幼儿园,隔着大门,扭头冲妈妈笑。   楚净弯弯眼睛,朝他扬扬手。   九点刚一过,洛洛打电话向她报喜,考过了!一整天,楚净都处于高度兴奋中,下班去接宝宝,却被告知,十分钟以前,宝宝被人接走了。   楚净如遭雷击,厉声质问那位老师,“为什么不阻止?”   年轻的女老师紧张兮兮,话都说不囫囵,“我是新来的,孙老师请假,我是替她、替她……还不是太清楚每个孩子的情况,对不起。”   楚净心急如焚,脑袋一团糟。她拍拍额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有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戴着墨镜,没看见脸。不过我记住他的车了,黑色的,车牌号好像是……是C市的!”   “你确定?”   女老师仔仔细细回忆了下,一脸笃定,“我确定!”   楚净没那么慌了,咬咬牙,立马掏出手机给陆行简打电话。   乍一看到楚净来电,陆行简很兴奋,她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可她一开口,他就变了脸。   “陆行简,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楚净愤愤骂道。   他倍感无力,颓然道:“杀人也要安个罪名,我做什么了?”   他居然还有脸问!楚净气得胸腔都要炸裂,“是你还是你爷爷?你们把宝宝弄哪儿了?我警告你,天黑之前我必须见到孩子!”   他屏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宝宝怎么了?”   她感到很疲惫,“我不想跟你打哑谜,大约半个小时以前,宝宝被人接走了,那人车牌是C市的,一定不会是陌生人,因为宝宝绝不会跟陌生人走。除了你和你爷爷,还能有谁?你立刻把车停下,把宝宝送回来。不然,我马上报警。”   仿佛被人掐住喉咙,陆行简好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在楚净耐心快要耗尽时,他哑着嗓子说:“听着,立刻报警。接走宝宝的人,不是我,更不是我爷爷。”   一阵天旋地转,仿佛一场强度地震,楚净摇摇晃晃跌在地上,手机甩出去老远。   “楚女士,楚女士!”女老师上前扶起她,却听她口里含混不清说着什么,“你说什么?”   “报、警!”   *   挂上电话,陆行简头晕目眩,若不是扶着墙,怕也摔了。   “冷静。”吴滔端杯冷水给他,“你爷爷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要抢孩子只会光明正大抢。”   “我清楚。”陆行简浑身冒冷汗,“就因为不是他做的,我才担心。”   “别急,慢慢分析。”吴滔捶了他一拳,“那个人一定对你非常了解,知道楚净的存在,而且跟你有过节……”   话音刚落陆行简就从房间冲了出去,吴滔在背后大声叫:“伤口还没检查呢!”   陆行简驱车奔赴唐家。   在客厅打扫的关嫂看他黑着脸杀气腾腾的,不由有点怯。   “唐灵在家吗?”   关嫂指指楼上,小声说:“白薇小姐也在。”   白薇?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唐灵对他的到来颇感意外,却并不慌张。   “你来干什么?都解除婚约了,大半夜的来找我,不太好吧?”她冷哼一声,别过脸。   陆行简没理她,反倒眯起眸子瞪着白薇。   白薇那么精明,一下子就猜到十有□□是陆泓那边得手了,心头窃喜。不过并没表露出来,看陆行简一副想杀人的样子,立刻借口家里有事,走了。   “唐灵,你老实告诉我,孩子是不是你让人劫走的?”   “孩子,什么孩子?”唐灵装糊涂,“你是说楚净给你生的儿子?丢了?她自己那么大一活人,竟然看不住一个孩子?啧啧,真是……”   “我问你是不是你找人做的?”陆行简板起脸孔,一声怒吼。   唐灵不甘示弱吼回去:“你儿子丢了冲我发什么火?你凭什么诬赖我?你有证据吗?有证据直接领着警察来抓我!”   陆行简这个时候意识到来问她分明是个极其愚蠢的举动,转身,拔腿就走。走到门边,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冷冷道:“最好不是你做的。唐灵,我对不住你我认了,但我绝不允许你动楚净和孩子。”   他一走,唐灵立刻将房间门反锁,摸出手机,心跳加速。   手机响了好几遍,陆泓看着“唐灵”名字不停闪烁,就是不接。身边,那个缩小版的陆行简瞪着大眼珠子一瞬不瞬看着他。   这个小孩儿很特。   放学的当口,陆泓拿着陆行简躺在病床上的照片给他看,哄他说:“你爸爸受伤了,他非常想见你,让我来接你。”   他盯着那张照片一动不动,显然认出了,可是却不肯上车。   陆泓想了想,又说:“不能让你妈妈知道,她一定不让你见爸爸。”顿了顿,装出很悲伤的样子,“你爸爸好可怜,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他好想好想你。”   到底只有四岁,宝宝最终被他骗上了车。   陆泓没有带宝宝回老宅,而是去了医院分给自己的单身宿舍,他几乎从不在这里住。   宝宝好奇地张望,球一样在室内各个角落滚过来滚过去,没有看到那个人,明白自己被骗了,瞪瞪陆泓,撒腿就跑。   没跑两步就被陆泓捉回来,按在沙发上。   “我没有骗你,天黑了,他现在睡了,明天再带你见他。”   “骗子!”宝宝气呼呼的。   陆泓绷不住笑了,手掌罩在他脑袋上,“这不挺会说话嘛,我还以为你是小哑巴呢。啊——”   他一声惨叫,低头,一看,小东西咬住自己的手不放。他费了好大劲掰开他的嘴,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可见,下嘴可真狠,他嗔怪地瞥他一眼,“小朋友不能乱咬人的,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骗子!”   宝宝说了一晚上骗子,都快把他说晕了。   “小祖宗,我求你了,说点别的成吗?”   陆泓头痛,给他零食饮料他不吃不喝,哄他睡觉他也不睡。今晚可怎么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捱到天亮,怕宝宝冻着,陆泓拉了条棉被把他包起来,怕他逃跑,憋着一晚上没上厕所。   “砰砰砰——”   有人粗鲁地拍门,陆泓打着哈欠去开门。   冷风和一个高大的身体一起挤进来,宝宝眼睛一亮,跳下沙发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大腿。   陆行简把他抱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拳朝陆泓下巴上挥去。   *   陆泓告诉唐灵上午十点去找她。   唐灵见到她吓了一跳,指指他下巴上的淤青,“挨打了?”   陆泓摸摸下巴,神神气气的,“谁敢!”   唐灵撇撇嘴,不与他计较,十分急切地问:“你是不是把孩子弄来了?人呢?”   “你真蠢还是装蠢?我能把孩子带到你家?” 陆泓白她一眼。   “嘿嘿。”她讪讪一笑,“你藏哪儿了?快带我去。”   “不急。”陆泓扶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我把孩子弄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了?”   “什么承诺?”她眨眨眼,继而夸张地张大嘴巴,“噢,你说那个啊,放心,我说话一定算话,反正有的是时间,你先带我去见那个孩子。”   她焦急地拉着他向外走,陆泓一把甩开。她诧异,“怎么了?”   “我果然没猜错,你只是利用我,你眼里我不过是颗棋子,你压根儿没想过和我在一起。如果我把孩子交给你,我猜你头一件要做的就是要挟陆行简和你结婚。”他痛心,“唐灵你是不是觉着我非上赶着倒贴你?我TM没那么贱!”   唐灵恼羞成怒,涨红了脸,“你喊什么?不就让你帮我办点事嘛,哼,还以为你多爱我,原来也是有所图!”   陆泓眼中燃着愤怒的烈火,好半天,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司机看到陆行简抱着个孩子,非常惊讶,但并没有多嘴。   上车,陆行简吩咐司机去城东那家有名的小吃店,刚说完,突然又神经质地想到外面的食物到底不如家里干净卫生,便改口,回家。   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宝宝好奇又兴奋,两手扒住车窗朝外看。   陆行简一一指着车子经过的地方,告诉他这是哪儿,是干什么的。   宝宝的到来让整个陆家都沸腾了,尤其是老爷子,再没什么比晨练之后在自家餐桌看到大快朵颐的曾孙更令他喜悦的了。   厨娘烘制的点心非常可口,宝宝吃得满嘴都是渣屑。   陆老先生两眼笑眯眯,看他噎着了赶忙喂他喝水,还吩咐人多买些小孩儿爱吃的零食点心。   吃过早餐,陆行简想起陆泓说宝宝一晚上没睡,便带他到自己房间休息。   陌生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风格完全不一样,宝宝有些不安,眼神怯怯的,任凭陆行简怎么说都不肯闭上眼睛睡觉。   无奈,陆行简只得脱了衣服和他一起躺下。   对陆行简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新鲜的体验,儿子就躺在身侧,不久之前,这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在居然成真了。   尽管也是一夜未合眼,他此刻却困意全无,侧着脸,一动不动注视着宝宝。   小东西起先也有样学样,后来渐渐敌不住困意,眼皮终于黏在一起,睡着了。卷而浓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陆行简感动得要哭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冷空气,下午,果然下起了冻雨。   楚净是伴着雨声来到陆家的,尽管穿着及脚的大衣,戴着围巾、手套,仍然冷得瑟瑟发抖。   彼时,宝宝正坐在椅子上堆积木,看见妈妈,两眼放光,“妈妈!”跳下椅子,兴奋地扑过去,抬起胳膊要她抱。   楚净反映很冷淡,并没伸手抱他,眼睛垂下,目光称得上冷厉。   宝宝觉得妈妈这样子很吓人,他害怕,小手扯扯她衣角,嘟哝:“妈妈。”   “别叫我!”楚净冷冷将他推开。   “楚净你干什么?你吓到孩子了!”陆行简赶忙上前把宝宝护在怀里,不满地瞪瞪她。   “你闭嘴!我在教育我儿子,没你插嘴的份!”楚净一把扯过宝宝,板着面孔,大声训斥,“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妈?我没告诉过你不能跟陌生人走吗?!遇到了坏人了怎么办?”   宝宝缩着膀子,垂着脑袋,撅着嘴,委屈地不得了。   陆行简心疼孩子,想劝,可是看见楚净气得脸都青了,也不敢贸然动作。烦躁地拿脚尖点地,心里把陆泓骂了一万遍。   楚净被宝宝气到了,咬咬牙,狠狠心,一把拖过他摁在椅子上,“啪啪啪”对着他小屁股就是几下狠打。宝宝“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像鞭子抽在心上,宝宝长这么大,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说打了,她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动手打孩子。可是不打不长记性,不打,他永远不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陆行简慌地把宝宝从椅子上抱下来,看到他拿小手拼命抹泪真是心疼死了。他想呵斥楚净却不能,只得把孩子紧紧圈在怀里,轻拍他的小身板,哄他,“宝宝乖,不哭了不哭了。”   楚净别过脸,瞅着窗外的潺潺雨幕,胸口微微起伏。   宝宝哭声渐渐熄了,在陆行简肩上蹭几下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蹦下来,慢慢走到楚净身边,小手握住她的大手,“妈妈,我错了。”   楚净忍住没回头,冷冷地问:“以后还敢跟陌生人走吗?”   他怯怯说:“不敢了。”   楚净眨动了下眼睛,晶莹的泪花滴落脸颊。她缓缓蹲下,触上宝宝嫩滑的小脸,轻轻拭去他的泪渍。他搂住妈妈脖子,嘴一撅,眼圈一红,又哭了。   陆行简长舒一气,翘起唇角。   楚净刚坐下喝了杯热茶,四肢终于有了丝暖意,突然闯入一个年轻男子,身量和陆行简差不多,下巴上有一点点淤青。   “嗬,这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是陆泓。”陆泓笑着招呼。   楚净眯眼,“你就是陆泓?”   “对呀。”   刚说完,左边脸上重重挨了一掌。   陆泓拼命回想今天是几号,以后每月到了这个日期,一定找个庙,好好磕几个响头。   雨越下越大,飞机无法起飞,楚净和宝宝不得不留下。陆行简从心底感激这场雨,心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陆老爷子好多年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晚餐破例多吃了一碗。   吃过晚饭,佣人整理好房间,请楚净进房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楚净拉了宝宝上楼。   陆泓本要回房间,却被陆行简叫住。   “你不会又要打我吧?”陆泓指指下巴,“当心我们医院的姑娘替我报仇!”   陆行简白他一眼,说:“谢谢,如果宝宝真落进唐灵手里……我不敢想。”   陆泓脸僵了僵,随即扯扯嘴,“不用谢我,我从没想过把孩子给唐灵,我这么做一半是为了试探唐灵,一半是为了整整你,叫你尝尝痛苦是什么滋味。只是很抱歉,害得孩子的妈妈着急伤心了。”   楚净为宝宝洗过澡,换上陆家准备好的儿童睡衣。陆行简敲开虚掩的门,端了热牛奶进来。环视了下房间,他说:“我知道你不想住这儿,明天我让人把外头的公寓收拾一下……”   “不必。”楚净端起热牛奶喂宝宝,“明天雨停了,我们就离开。”   他脸上笑容瞬间就僵了。   第二天雨仍然淅淅沥沥,天空堆着厚厚的灰云,新闻报道许多航班尚不能恢复。陆行简窃喜,却不能在楚净面前表露出来,小心翼翼掖好藏好。   楚净剜他一眼,不留情面拆穿,“我知道你想笑,装什么严肃!”   被她水水润润的眸子一瞪,他心里不免有点痒痒,一把将她揽进怀中,盯住她,嘴角噙笑,轻声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贴得太近,他身上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楚净脸顷刻红了半边,踢他,怕吵醒里间睡觉的宝宝,低呵:“放开!”   她脸红得能掐出血,陆行简昏了头,此刻只想吻她,于是,强势捂住她的眼睛,一低头,含住她粉嫩的唇瓣,那股芳甜瞬间令他失控。   “妈妈!”   里间,宝宝醒了。   楚净狠狠踩他一脚,跑进里间。   吃过早饭,唐义成来了。   楚净扭头瞪陆行简,陆行简无辜地摊手,表示不是他告的密。   唐义成对楚净说想带她去个地方。   楚净一口拒绝。   唐义成叹气,“是你妈妈以前住的地方。”   白箬一直和奶奶住在老宅里,父亲的新家她并没有入住,奶奶过世后,就和一直带她的梅家阿姨一起生活在这里。   老宅在老城区较为僻静的一处山脚,四周很安静,庭院植满了翠竹。   唐义成边走边回忆,当年他就是在这处宅子里遇见了白箬。   听一个无耻之徒满怀深情回忆被他抛弃的妻子,楚净很窝火,却又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于是,一路默不作声。   走到一个亭子里,唐义成停下脚步,望着楚净,“你和你妈妈长得挺像,尤其是眼睛。唉,我真后悔,当年真是糊涂,我辜负了你妈妈。”   楚净冷脸,“我妈妈已经不在了,你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了。”   唐义成垮了脸,是啊,人都不在了,忏悔有什么用。   沉默半晌,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写着“房产证”,“我知道你不会要我一丝一毫的补偿,可是这所宅院,无论如何你要收下。”   楚净摇头,“我不要,就算要,也会用我自己的钱来买。”   “不不!”唐义成摇头,“这不是买的,这本来就是你妈妈的财产,你外公生前把宅子留给了她,离婚的时候,婚前财产没有来得及分割。现在,理应交给你。”   楚净看他半天,缓缓伸出了手。小本子很薄,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一个人一生的重量。   “妈妈!”她在心里默喊。   临近中午,两人折返,走到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唐义成一见钟敏仪倍感头大,怒斥:“你来干什么?!”   钟敏仪不做理会,冷眼打量楚净,“你就是那个死人的女儿?”   楚净猜出了她的身份,心里不痛快,听她如此侮辱自己的母亲,勃然变色,扬手甩了她一巴掌,“这巴掌是教你怎么说人话!”   钟敏仪被打懵了,她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等反应过来,楚净已经出了宅门。她不依不饶要追上去报仇,被唐义成拦下,甩在一旁:“闹够了没有!”   她一把揪住他,不顾形象厮打起来。   唐义成着实很烦,一挥手,秘书会意,上前强行拉开钟敏仪。   钟敏仪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骂,说自己命苦,怎么就嫁了他这么个薄情寡义的。   唐义成瞪瞪她,叹息着走出庭院。彼时他尚不知,这是最后一眼看到神智清醒的钟敏仪。   次日唐灵车祸重伤住院的消息传到唐家,钟敏仪立时神智大乱疯癫了,再也没能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留言 今晚忙疯了 就不一一回复了 么!      ☆、第五十一章   楚净和唐义成离开陆家不久,陆行简去了公司开会。临走前嘱咐宝宝好好听太爷爷的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噢。”宝宝听话地点点头,冲他挥挥手。   陆行简心情格外好。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唐灵,好心情戛然而止。   他和唐灵的事情没有公开,因此公司上上下下仍然把唐大明星当作未来老板娘来看待,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陆行简办公室。   唐灵脸色不太好,“我有事请问你。”   陆行简在她对面坐下,“什么事?”   “白薇!”唐灵水水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你以前老明里暗里让我离她远一点,我仔仔细细想了,原因大概不止她是白君山的女儿这么简单。我今天找你,就是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我。”   陆行简屈起手指瞧瞧桌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不想再被人愚弄,我要知道谁对我是真心,谁是假意!”   唐灵告诉白薇陆泓把孩子交给了陆行简,白薇相当激动,“怎么搞的?你不是说对陆泓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现在怎么办?”   唐灵没主意,“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来找你商量对策的。”   白薇抱臂在房间踱来踱去,最后站定,“没什么可商量的,必须把孩子绑过来!”   她背对着窗子,浮光散漫地照上脸,光和影明明灭灭。唐灵发觉此刻的白薇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她觉得她很陌生,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唐灵不觉想起陆行简说过的话,越想越可疑,忍不住要一问究竟。   陆行简沉默着看她半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绑架宝宝,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白薇?说实话,不然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听到实话。”   “白薇。”唐灵拨了拨头发,“她说,你的软肋是那个孩子,把他弄到手,就等于掐住了你的喉咙。”   陆行简点点头,果然没猜错,唐灵尽管飞扬跋扈,可是他不相信她有胆量绑架小孩儿,白薇那个女人,真是太毒了。陆行简抿抿唇,“白薇那么做根本不是为帮你,她是为她自己,是她想拿孩子来跟我讲条件。”   白薇的企图陆行简一直都知道,她接近唐灵,甘愿做她的经纪人,不过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他。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句好话,可是不知她哪儿来的动力和毅力,坚持不懈。后来才明白,理由很简单,说穿了就一个字:钱。如果她成功上位做了陆家少奶奶,白家再大的亏空也能填上了。   唐灵脸色由白转红,“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看着我像个蠢货一样被她骗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特别想笑?”   陆行简摇头,“你说过,她是你唯一的朋友。”   唐灵禁不住低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陆行简,这辈子你总共对我仁慈过两次,一次是当年答应跟我在一起,还有就是白薇。我真恨你的仁慈!”   言毕,抓起包跑了出去。   犹豫片刻,陆行简给陆泓打了个电话,让他看着点唐灵。   陆泓一听火大,“我跟她没半点关系,以后她的事情不要告诉我!”   陆泓是个骄傲的人,唐灵一再辜负他欺骗他,除非他是自虐体质才会继续不依不饶追她。   后来的无数个日子,他常常忍不住回想,如果那天他照陆行简吩咐做了,唐灵是不是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可惜,没有如果。   晚上,从手术室出来,陆泓累得都快趴下了。回到办公室喝杯水,坐着休息片刻,拎起钥匙下班。   人声嘈杂,他习以为常,这里是医院,一天24小时都有接待不完的病患。可是今晚似乎有点不同寻常,医院门外围了好多记者。现如今,有记者的地方通常不会有好事。讶异中,忽见吴滔从急救室那边过来,忙问怎么回事。   吴滔一脸冷峻,“唐灵车祸。”   陆泓脑袋一下懵了。   唐灵是酒驾,撞上了路边护栏,车子损毁特别严重,她伤得也不轻,抢救到后半夜总算保住了性命,可是仍然陷于昏迷状态。   记者们一直等到她平安的消息传来才心满意足离去,明日的头条一定很精彩。   高级病房里,唐义成望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女儿,几欲潸然泪下。   秘书小心询问他要不要立刻通知夫人。   他看看表,摇头,“都这点了,明天再告诉她吧。”   早上和钟敏仪不欢而散之后,他一天都没有回家,因此此刻钟敏仪还不知道唐灵受伤。   钟敏仪一晚上没睡,跪在佛像前念了一晚上经文。她生下唐凡没多久,和唐义成的感情便走向破裂。产后抑郁加上心底的疑神疑鬼,她开始寻求精神的寄托。她差不多给C市每座寺庙都捐过巨额善款,隔三差五去拜访那些僧众。久而久之,不免有些闲言碎语,有的是无心之语,有的则别有用心。闲言碎语飘进唐义成耳中,自是非常恼怒,两人动不动就大吵大闹。   “我早晚会被你逼疯!”   她不止一次这样说,却没想到真被自己言中了。   其实秘书只是告诉她小姐开车撞到了护栏,失血过多,昏迷,还未醒来。她不知怎的却翻译成醒不过来了。   “灵灵!”   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成了钟敏仪清醒状态下说的最后一句话。   *   唐灵隔天才醒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各大网站报纸的头版头条,更不知道自己车祸住院给楚净惹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在这个信息咨询光速传播的时代,想要彻彻底底隐藏一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唐灵车祸消息传开,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有人爆料她和陆行简情变,二人已经解除婚约。旋即楚净母子被曝光,无良网站还附上了楚净和宝宝的照片,幸好那记者人性尚未完全泯灭,给宝宝的照片打了码。   “什么人搞的鬼,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干吗?”陆老爷子非常生气。   陆行简的愤怒一点不亚于爷爷,他的愤怒不仅仅在于那拨人胆敢曝光宝宝的照片,更在于不论威逼还是利诱那拨人就是不买账,依旧每天在网上更新。   “爷爷你不要生气,不过是几个小丑而已,我会处理好的。”   老人家一听就来了气,“你能处理好什么?你信誓旦旦说会处理好和唐家丫头的事,结果呢,人都进医院了!你就是这样处理的?”   怎么说他也是看着唐灵长大的,那份关心并不因她做不了陆家孙媳妇改变。好生生一个丫头如今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怎能不唏嘘。   陆泓从楼上下来,恰好听到,不禁替陆行简开脱,“爷爷,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唐灵自己喝了酒还敢开车上路,关我哥什么事?”   老爷子摆摆手,“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折腾去吧,我老了,管不了了。”起身回了房间。   陆行简劝陆泓不要轻易就放弃,陆泓一听就烦,“你先把你自个儿的事儿捋顺吧!”   陆泓离开不久,宝宝“咚咚咚”从楼上下来,走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喝牛奶。”   陆行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天儿凉,他特意把牛奶加热,又倒进碗里冷了冷,不太烫了才敢给宝宝喝。   把勺子塞他手里,他却又塞回来。   “要我喂你?”   宝宝点头,嘟起嘴,“妙妙爸爸喂她吃饭。”   陆行简很开心,刮刮他小嘴,“好。”   一小碗牛奶很快见底,陆行简捏纸巾给宝宝擦嘴,宝宝说:“妈妈说明天回家。”   陆行简手上一僵。   她终究是要走的,他拦不住。   第二天离开时,老爷子虽然不舍,却也没有阻拦,只对楚净说希望可以经常见见孩子。   楚净点头说好。   陆行简亲自送她们去机场,登机前,很认真地对楚净说:“我想去探望一下唐灵,医院附近有很多记者,如果他们再写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你不要在意,我仅仅是去看看她,毕竟我跟她一起长大。”   楚净不以为意,“那是你的事情,没必要跟我说。还有,我希望今后你我的关系仅限于上下级。以后你想见宝宝,必须告知我。”   陆行简一把捉住她纤细的手腕,眸色沉沉,“楚净,我不想逼你,你也不要逼我。”   楚净奋力甩开他,拉着宝宝走向登机口。   走了两步,宝宝忽然停下,转身跑向陆行简,脆生生地问:“你还来看我吗?”   他不明白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在一起,不过那不重要,能经常见到他就好了。   陆行简俯下身,摸摸他小脑袋,柔声说:“当然,我很快就去看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宝宝一定要答应爸爸,好好吃饭,不能挑食。”   “鸡蛋也要吃吗?”   “要。”   尽管不大乐意,宝宝仍点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陆行简到医院时,唐义成和唐凡恰巧也在。接连的变故,唐义成衰老了许多,唐凡也不似以往那般神神气气。看见陆行简,他老不高兴,想撵他出去,被唐义成制止。   “爸,你什么意思?我姐成这样不都他害的,你还让他见我姐?”   被强行拽出来,唐凡不大乐意。   唐义成面露苦涩,“你姐一半是自己任性妄为,一半是我惯的,怨不得别人。”   “哟,爸,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唐凡扯扯嘴,讽刺道,“算来算去,姓陆的还是你女婿,你不亏啊!”   “你……”唐义成气得直瞪眼。   唐凡冷哼,扬长而去。   “你干什么去?”   “去看我那个被你气疯的妈!”   唐灵醒是醒了,可是现在腿还不能动,头上的纱布没拆,医生说面部可能会留下伤疤,说法很委婉,直白点就是毁容。作为一个演员,那不就是要命吗!不,比要命更恐怖。唐灵简直无法想象以后怎么活,难道要放弃拼搏了这么久的事业?这可是她唯一的喜好。   “对不起。”   陆行简万般自责,她那么冲动的一个人,根本就不该告诉她白薇。   唐灵眼睛都懒得睁,“我残了,我妈疯了,你们满意了?”   “我问过吴滔,不能行走是暂时的,会慢慢恢复的。”陆行简轻声劝慰。   “你听着,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我立刻叫唐凡去公司替我办解约手续,你我再无半点瓜葛。”说到这里,唐灵缓缓睁开眼睛,“你走,我不会让你看笑话,更不会让楚净看笑话!你走啊!”   她情绪激动,陆行简忙说:“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门关上,又打开了。   唐灵不悦,“你回来干什么?脑子有病啊,没听清我的话吗?”   “啧啧,还能骂人,看来伤得一点都不重。”   是陆泓。   唐灵扫他一眼,“是你?”   “对啊,是我。”   “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陆泓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就是看你这个造型挺好看的,我想拍下来放到网上,绝对会火!”   “滚!”   *   陆行简很快查到在网上恶意发布照片和消息的幕后推手是谁,他有点惊讶,也不是太惊讶。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蠢,没想到,你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对白薇从来没有一点好感,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无须讲什么情面。   即使事情败露,白薇也没有一丝惊慌,反倒镇定自若,甚至还愉快地笑了,“你对女人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绅士一点?”   “女人分好多种,单单你这种的,我最恶心。”他毫不掩饰心底的憎恶,眉宇间尽是不屑。   “那你又能把我怎样呢?”白薇手支着下巴,无辜地眨眨眼,“送我去坐牢?”   “不。”陆行简挑眉,“我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呢,我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白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出了酒店,缓缓驶来一辆车子,停在陆行简身边,他拉开车门上车。   “就这么放过她?”陆泓一边瞄着后视镜倒车,一边问。   陆行简反问:“你认为我会那么仁慈,对那个女人?”   “那你……”   “现在不用问,你很快就会知道,专心开车。对了,谢谢你帮忙查这件事。”   没过多久,有人举报白薇洗钱,证据确凿,很快就被警方带走了。   白薇一下子猜到是谁在搞鬼,告诉前来探视的姜婉,姜婉半信半疑,陆行简到底是她生的,她不信他会如此绝情。   她当面质问他,没想到他爽快承认了。   “没错,是我做的。”   姜婉刷然变色,指着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那个女人太贪婪了。什么钱都敢赚,真是丧心病狂。”   怒气,姜婉不由分说扇了他一巴掌。   陆行简抚抚脸,不怒反笑,“打得好,这一巴掌打了,有些话我也能敞开说了。公司的股份,我会照现在的价格从你手中收购过来,算是我送你的养老费。”   姜婉冷笑,“你休想!”   “如果你拒绝,相信我,警方一定还会收到更多的证据,足够白薇在牢里吃上好几年免费饭。”   “你——”   “妈。”陆行简开口叫她,发自内心,不带一丝戾气的,“你跟陆有年这样有意思吗?真的没意思,不如趁早离了,离了就都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   快过年了,幼儿园也早早放了假,不上班的时候,楚净就带了宝宝和洛洛街上到处逛逛。商家对节气节日是最敏感的,这不,离春节还有段时日呢,年货年画什么的,老早就面世了。   洛洛营养师资格证考试过了,接下来就要认真计划开餐厅了。   “我真要开餐厅吗?赔了怎么办?”   “又来了,你能不能说点吉祥话?”楚净真恨不得把她脑剖开,把消极的脑细胞全切除了。   “不是不是,是我妈,她从来都不信任我。”   楚净笑问:“你信我还是信你妈?”   “我当然信你,无条件的!”   “这不就行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说完,把挑好的年画交给老板装起来。   要过年了,连平时无比高冷的高档货都纷纷打出了亲民价,两个大人没添置什么物品,倒是给宝宝买了不少吃的穿的玩的。   “小没良心的,给你买这么多鸭脖子,以后还敢不敢凶我,嗯?”洛洛提溜着鸭脖子在宝宝脸前晃来晃去。   宝宝眼睛随着鸭脖子左右打转,馋虫早勾出来了,自然洛洛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敢犟嘴。   “不凶,小姨最好!”   洛洛弹弹他脑门,解开袋子捏只鸭脖子塞他嘴里,“只准吃一个,其他回家再吃!”   快到吃饭时间,洛洛嚷着想去老街吃鸭血粉丝,说那里卖的最正宗,比大饭店做的好吃多了。   “干吗不早说?早知道不买这么多东西,还得提过去。”楚净埋怨,“你呀,还没宝宝聪明呢。是不是,宝宝?”   “是!”   “哈哈哈哈!”   “讨厌的小鬼,不给你吃鸭脖!”   *   老街非常热闹,这里小作坊卖的年货几乎都是小老板们手工制作的,花样虽比不上外头商场卖的精致,但却透着股子亲切,机器无论如何都代替不了血肉铸就的双手。   今天天气很好,游人如织。   洛洛牵了宝宝,急急奔走于各个小吃摊铺前。   “跑慢点!”   不时有人挡住视线,楚净好一阵找。   “楚净?”   街面嘈杂,这个声音听得不太真切,楚净犹疑,抬头望去,面前已站了个修长的身影。   这个人名叫宋之宜。   “好巧,一回来就碰到你了。”   声如微风拂面。   楚净也完全没料到偶然来这里竟遇到了他,“是啊,是好巧。”   “妈妈,年糕!”宝宝抓了块年糕跑到楚净跟前。   宋之宜视线凝固了。   “我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茶馆里,宋之宜欲言又止。   楚净打发洛洛带宝宝去逛,她请宋之宜到茶馆喝茶,有些事情早该说清楚了。   “对不起,我其实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不,讲不讲是你的自由。”   宋之宜心情非常复杂,先前他认为把书店转给陆行简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可时见到那个孩子,他开始怀疑那样做是不是明智。   “他知道孩子吗?”   楚净点头,“不久前才知道的。”   “那你们?”   “我们没有关系。”楚净为他添了水,“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我姐的小孩儿,说从来没到过中国,想来看看中国的年是怎么过的。我爸妈特别疼那俩小孩儿,就答应带他们回来过年。”   “一家子都回来了?真好。”   洛洛疯狂采购,大包小包,两人根本拿不了,幸好宋之宜开车过来的。   “又给你添麻烦了。”楚净很不好意思。   “没事,改天再请我喝茶。”   宋之宜把车开进住宅区,一直开到楚净住的楼下才停,还自告奋勇帮她们拎东西。   楚净忙拒绝,“真不用了,你快回去吧,家里人还等你吃晚饭呢。”   他没强求,“那好,我会一直待到年后,有事情尽管找我。”   “一定。”   目送他离开,一扭头,发现附近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辆车子,而且眼熟。   陆行简下车,快步走过来,宝宝一见他就不缠着洛洛要鸭脖,兴奋地跑向他。   “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就是个没良心的,疼他就是白疼!”   楚净叹气,“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他手脚捆起来,不让他们见面?”   洛洛握拳,咬牙,“反正,我不允许那混蛋来抢孩子!”   说话间,那混蛋已经走了过来,脖子上挂着兴奋不已的宝宝。   洛洛没好气,上前一步把宝宝抢过来,“这么大了,干吗还让人抱,自己走!”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楼。   陆行简从楚净手上接过沉甸甸的袋子,紧着眉头,看看楚净,想说什么,终于没张开口。   洛洛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明明自己都做得那么明显要赶他走了,他不但不走竟还赖在家里蹭晚饭。   楚净开导他,“算了算了,跟他生什么气,就给他一碗饭,权当是赏他的工钱,你现在要赶他走,宝宝一定跟你急!”   洛洛关掉火, “我就纳闷,他们统共才见过几次啊,宝宝怎么就这么黏他?”   楚净递盘子给她,“大约,每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都特别渴望父爱吧。”   洛洛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餐桌上,陆行简大力赞美洛洛的厨艺。   好话没人不爱听,洛洛虽不搭理他,却也没拿话噎他。   吃完饭,陆行简告辞,出门的时候顺道把楚净一起拽了出来。   “你干什么?”   一直到楼后花园,楚净才得以甩开他。   他重新把她拖到胸前,面色冷峻,隐隐有发怒的征兆,楚净不知他哪根筋又搭错了,正要讽刺他却先开口了。   “我不高兴你和宋之宜来往!”   楚净翻翻白眼,“你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真是莫名其妙!   陆行简攫住她纤巧的下巴,“楚净,我不逼你不代表我不敢逼你,你再敢见他,”说着,猛地倾身凑到她耳边,半宠溺半威胁地说,“我不介意改用一些激烈的方式。”   “你敢!”楚净咬牙怒视他。   他翘起唇角,愉快地笑出声,故意使怀舔舔她耳垂,“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年关将近,陆行简请书店员工聚餐。楚净没有缺席,他很开心。   时下年轻人的聚会无外乎吃饭唱歌,吃过饭,几个小年轻嚷着想去唱唱歌消消食。楚净没多大兴致,却被她们强行拉去,被迫唱了一首歌。借着他们闹新娘子小唯的空当,悄悄溜走了。   外面风大,星星仿佛都被吹散了,夜空寂寥。   KTV璀璨通明的外景灯照亮了半个天空,城市的灯火让黑夜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门前停着多辆揽客的出租车,楚净并不急着坐车,包间里有点闷,她想走一走。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晃到他面前,“小姐,去哪儿,我送你。”   楚净还未答话,陆行简突然出现在她身侧,揽了她的肩,呵斥那个醉汉:“滚!”   他把楚净拉上车,亲自系上安全带,“晚上一个人少出来。”   窗没摇上,凉风吹进来,楚净打了个寒颤。   陆行简连忙摇上窗。   一路沉默,快到家时,他问她,过年可不可以带宝宝去C市。   “你想都不要想!”   楚净直截了当拒绝。   书店腊月二十八就放假,当天下午楚净就和洛洛带着宝宝回了梅镇。一年之中,也只有过年这几天才可以彻彻底底放下所有事情,彻底休息。   梅镇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南方水乡,楚净小时候住的宅子就临河而建。宝宝顶多每年回来住一两次,环境称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梅姑是照顾白箬长大的梅家阿姨的女儿,和白箬感情很好,待楚净如亲生。镇上人家多以染布为职业,梅姑一家起先也是染布的,后来传统工艺越来越不景气,便改做服装。   她们回来,梅姑很高兴,吃完晚饭一个劲儿感慨,“一年下来,我最盼着过年,因为一过年就能看见你们了。可是我又害怕过年,过一年老一年,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阎王爷了。”   洛洛急忙打断她:“妈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能不能说句吉利的?走,姐,咱们去看烟花,别理她!”   梅姑拉住楚净,对洛洛说:“你带宝宝和丫丫去,我跟你姐有话说。”   人都走了,只剩楚净和梅姑,楚净好奇,“什么事啊?”   “听说宝宝见过爸爸了?”   楚净点点头,“是,是见过了。”   “他对孩子好吗?”   “挺好的。”   梅姑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净,你不小了,该考虑考虑成个家了。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孩子没有爸爸,那哪儿成啊!听我的话,要是那个男人真的回心转意,愿意好好待你,你就原谅他吧,就算是为了孩子。”   梅姑岂能不恨那个负心汉,可她毕竟是女人,是一个母亲,她把楚净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做母亲的,是打心底为女儿好。   “梅姑。”楚净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如果不原谅他,对不起宝宝。可如果原谅了他,对不起我自己。”   楚净当然知道什么对宝宝才是最好的,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对陆行简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如果轻易就能原谅,这些年她和宝宝受的罪,又算什么?   梅姑抹抹泪,哀叹,“你们母女俩,为何都是苦命。”   妈妈逝世后,楚净将她安葬在了梅镇。年初一这天,吃过午饭,她带着宝宝来到她墓前。   宝宝安静地看着墓碑上外婆的照片,好半天,问:“妈妈,外婆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楚净不想骗他,又不愿他这么小就面对如此沉重的话题,轻轻抱他入怀,说:“外婆永远跟我们在一起。”   宝宝眼圈立刻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小镇的商业气息也越来越浓,每年回来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还好,小河里还有水,水里还能托起船。   回家要跨过那条小河,河上有座石桥。宝宝偷懒,过桥非要楚净抱。楚净捏捏他脸,“懒鬼!”   抱着他下桥,迎头瞧见巷口站着两个人,迎面而立的那个是吴滔,另一个背对着她,她认出来那是陆行简。   大过年的,他不在家跑这儿做什么?   她不知道,陆行简这两天度日如年,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他想她,想孩子,都快想出毛病了。   “变化太大了,我完全都认不出了。”   逛街的时候,吴滔连连感慨,这街道,这建筑,还是记忆里的梅镇吗?   楚净笑说:“你那会儿才多大,能记得清吗?”   吴滔很自信,“当然记得清,我从来不怀疑我的大脑。”   楚净突然问:“我一直有个疑惑,你怎么认出我的?”   吴滔伸手折下路边一枝枯枝,“我记得小时候邮差经常往你家送信,有一次他送信的时候我跟上去看了,看见信封上写着楚箬,我不认识那个‘箬’字,回去查了字典才晓得,从此就记住了。后来,卫冬阳曝光了你妈妈,我就知道了。”他突然停下,目光悠远,“那时候,我表姨常在我面前念叨,那个不爱说话的阿姨是个作家,很了不起的。”   旧事依稀忆起,可惜表姨家早就搬离了梅镇,房子几易其主,如今早面目全非。   楚净也陷入了回忆,表情柔和,“哪有,那个时候她也就给报纸杂志写稿子,还动不动就被退稿。”   “可是她最终成功了呀!”   “你们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陆行简抱着宝宝追上来,宝宝怀里捧着一堆零食。   楚净看了眼宝宝,不由皱眉,“你吃太多了,当心闹肚子!”   天黑,吴滔和陆行简离开,宝宝有点不舍。   楚净看着他皱皱的小脸,又想起了梅姑的话,心情愈加复杂。   *   年后上班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清水镇项目,陆行简迅速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负责与古建公司接洽,商讨老房子改造、装修方案的具体事项。   楚净被任命为组长,所有大事小情全由她负责。   “你打什么主意?”   会后,电梯里,她问陆行简。   “我能打什么主意?我早跟你说了,书店装修什么的,你在行,当然由你负责。”   楚净狐疑,“我不信,你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陆行简耸耸肩,“好吧,我确实另有目的。”贴近她的面孔,“我就是想你发自肺腑地对我感恩戴德,最好能以身相许。”   楚净推开他,“你、做、梦!”   元宵节一过,楚净和几名小组成员就去了清水镇。镇上宾馆的老板娘跟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非常热情地安排他们住宿。稍作休息,等了一天,古建公司负责此项目的人也来了。   双方一道去看了那几间老房子,楚净在年前就初步拟定了装修方案,只等古建公司的改造方案定下之后,互相配合。   陆行简的要求很简单,外形上要最大限度保存当地民居古朴的式样,屋子是拿来放书和供读者阅读的,设施要一应俱全,而且室内通风和采光要好。   古建公司年前就来进行过现场勘察,而且制定了初步方案,陆行简看过,问题不大,只个别细节需要修改。   准备工作做得细致,老房子改造很快就动工了。   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村民对他们的计划很抵触,可是渐渐的,听说他们是要开书店,虽不那么热情,但也没阻止。毕竟,书在人们心中是神圣的。   楚净一下子忙碌起来,既惦记宝宝,又要操心工作,H市和清水镇两头跑,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劳累之余,她没忘记洛洛开餐厅的事情。一回到家就带着洛洛到处查看各地段的招租和店面转让。   洛洛心疼,劝她,“姐,你忙你的,我不着急,开餐厅的事先缓一缓。”   “你不急我急,你都多大了?不能耽搁!”   这个时候,她特别恼陆行简,要不是他非要赶鸭子上架,害得自己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洛洛的餐厅说不定都已经开起来了。   陆行简得知她周末回家看宝宝,特地在餐厅订了包间,打电话让她把宝宝带出来。   见面后,看到她又瘦了,陆行简心里很不是滋味,吃饭的时候拼命给她夹菜。   碟子很快堆成山,楚净放下筷子,诚恳地对他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陆行简感到稀奇,“什么事?”   “那个项目你能不能另派人去?我想好好休息,而且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不行。”陆行简说,“我只是让你负责,没说你必须留在现场时时刻刻紧盯着,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   “每天在家睡大觉那还叫什么项目负责人?”楚净捶捶额头,“而且,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   楚净不想他插手洛洛开餐厅的事,可他还是知道了。   “她还是不相信我。”他向吴滔诉苦。   吴滔宽慰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更要有耐心。需要我做什么?”   陆行简看看时间,“晚一点秦助理会联系你,他怎么说你照做就是。”   *   很快,吴滔联系楚净,说H市有个朋友,遇到急事了,急着转让手上一家店面,托楚净打听下有没有人需要。   楚净大喜:“当然有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   周末,吴滔约了那位朋友和楚净见面,白羽也跟来了。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一见到楚净,白羽立刻追问。   楚净莫名其妙,摇头,“怎么会呢?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你不恨我爸爸他们?”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楚净抓起她手,“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大约是吴滔的保护工作太到位,白羽虽身处名利圈,人却单纯得像个孩子,爱憎分明。这样的性格,楚净当然是喜欢的。   吴滔那位朋友性格直爽,很快就和楚净谈妥了,双方愉快签订了合同。   店面问题解决了,楚净松了口气。   洛洛自然也很高兴,可是当她得知店铺的钱是楚净帮她垫的,不大乐意,嚷嚷要把钱还回去。   “你敢!”楚净戳戳她,“亏你整天叫我姐,既然是我妹妹,就老老实实开你的店。”   洛洛坚持,“姐,这不是小钱,你一个人带宝宝已经够难的了,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楚净强行将卡塞回她手里,“等你赚到钱再说,可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不然不要叫我姐。”   又是老一套,洛洛无奈,只得收回卡,捶捶脑袋,颇为伤神如何向母亲解释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楚净想来想去,决定让洛洛开一家儿童主题餐厅,她这几年把宝宝照顾得很好,她做的菜宝宝喜欢得不得了。   儿童主题餐厅的一大亮点是装修,可是两人谁都没有经验。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个,白羽忙说:“怎么不早说,我有个朋友就开了一家儿童餐厅,你让洛洛来,我领她去看看学习学习,食宿我全包。”   好是好,可是……   “可是我去了,宝宝怎么办?”洛洛一走,就没人照顾宝宝了。   楚净忍不住想骂陆行简,都怪他非要把那个项目推到自己头上,不然怎么会没人照顾宝宝。   “不用担心,我请假在家,我又不懂盖房子,我去不去其实没多大关系。”   洛洛信以为真,开心地收拾行李去了。   楚净第二天去找陆行简请假,陆行简一口回绝。   楚净火了,“为什么不能?你不照样隔三差五就要离开几天吗?凭什么我不能请假?”   陆行简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我隔三差五离开是为了回总公司处理事情,是为了工作。你呢,你请假是为了什么?”   楚净抿唇,“照顾宝宝。”   “洛洛呢?”   “她要忙她自己的事情。”   陆行简低头沉思,“你先回去,我考虑考虑,中午之前给你答复。”   楚净怀着一丝丝期待离开。   中午,等来的答复却是——“我想了想,还是工作重要,孩子嘛,我也能照顾。不如你不要请假了,宝宝我来照顾。”   楚净握着手机,久久没出生,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陆行简,你是不是疯了?你来照顾宝宝?开什么玩笑!”   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能指望他带孩子?可笑!   “我只请一周的假,这一周你随随便便找谁都能代替我工作。”   陆行简纠正她,“无法代替,你的工作,谁都替不了。布置一家书店不难,可是如何将书店布置得让读者喜欢,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他这么说一半是发自内心,一半是私心作祟,他多么渴望能和宝宝单独相处!   楚净最终妥协,但是有条件:一,他只能带宝宝一周;二,绝不能带宝宝离开H市。   送走洛洛的当天下午楚净就把宝宝送到陆行简那里。小书包鼓鼓囊囊塞满了,两手拎了两只袋子,全是衣服、玩具。   为迎接他,陆行简早早地请家政人员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亲自把卧室布置成漂亮的儿童房。   “他晚上睡觉老爱踢被子,你一定要隔几个小时起来给他盖被子,冷了热了,他都不说。他吃鱼容易卡着,他不吃辣椒,洗澡洗头的水不能太热,不然他会哇哇叫……”   楚净一点一滴详数宝宝的生活习性,那慎重的语气、神情,仿佛交代什么重大事项。陆行简觉得她小题大做,可是她走后,只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个小人儿时,才意识到那真不是小题大做。   恰是周末,不用去幼儿园,陆行简在客厅装了个微型篮球架,教宝宝打球。晚饭是他自己做的,想到这是儿子第一次吃他做的饭,特别激动。   “吃饭了!”   饭菜全端上桌,拉满头大汗的宝宝洗干净手脸,给他盛了一小碗汤。正要喂他,有电话打进来,他放下勺子接电话。   宝宝捏起勺子舀汤,嘴刚碰到勺子就叫起来,烫死了!   陆行简慌地扔了手机,最快的速度倒了杯凉白开断给他。   宝宝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喂他吃饭,他却摇头,“疼。”扁着嘴,两眼含泪。   问他哪里疼,他小手指指嘴。   陆行简立刻掰开他的嘴巴,低头一看,口腔上颚烫了个小泡泡。吓了一跳,没心情吃饭,立刻带他去药店买药。   抹了药,嘴巴不舒服,还疼,宝宝很难受,窝在沙发里,动也不动,眼圈红红的。   陆行简心里比他还难过,孩子才刚交到他手上嘴上就烫了个泡,他无比自责,心想楚净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   好在,晚上楚净打来电话询问一天的生活起居时,宝宝并没有告状,陆行简宽慰了不少。   睡前,他反复试了几遍水温才敢把宝宝放进浴缸,还不停地问水凉了热了。   把小家伙放到床上,陆行简终于可以喘口气,明明没做什么,却累得半死。照顾孩子,真不是说说而已,他以前想得太简单了。   宝宝睡着了,他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自己这侧一盏昏暗的壁灯。   睡不着,时不时观察边儿上蜷成一团的儿子,嘴角不觉抬起。目光越过他,落在床那侧,陆行简想,什么时候那里也躺一个人就好了,那样人生就真无憾了。   “妈妈。”宝宝砸吧砸吧嘴,踹开被子翻个身,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陆行简轻轻坐起来,给他盖好被子。   一晚上,父子俩极有默契的,宝宝一伸脚踢被子,陆行简就睁眼,不知盖了几次,最后索性把他抱在臂弯,再不怕他蹬开被子冻着了。   *   洛洛学习时间结束,兴高采烈提着大包小包回家。事先没告诉楚净,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孰料开了门却发现家里没有人。姐姐不在,宝宝也不在。   楚净接到她电话暗叫不好,心虚地说:“你回来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告诉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洛洛开了免提,把手机放桌上,蹲下身拉开包,把带给她们的礼物一样一样拿出来,“姐,你们在哪儿啊?快点回来,我带了好多好吃的,那个小馋猫呢?把电话给他,我要逗逗他!”   “我……”楚净吞吞吐吐的,“洛洛,我在清水镇。”   “什么?你不是请假了?孩子呢?”   楚净干笑,“请假没请下来,孩子……孩子在陆行简那里。”   晚些时候,陆行简把宝宝送回来,洛洛心头攒着怒火,口气很差劲,“以后我们家孩子不用你带!你离我们远点!”   黄毛丫头而已,陆行简并不在意,把给宝宝添置的日常用品放到房间,一样一样归置好。   出来客厅,洛洛依旧横眉竖目,陆行简到底是个大男人,被一小丫头三番五次挤兑,面子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洛洛,你怎么就搞不清状况?你早晚要嫁人的,对吧?”   洛洛脸一红,凶巴巴地,“关你什么事?”   陆行简勾勾唇,“你嫁人了,谁来照顾你姐和宝宝?”   明白他要说什么,洛洛鼓鼓腮帮子,“不用你操心!赶紧的,你给我出去!”   楚净隔天回到家,多日不见,宝宝又是撒娇又是装乖,寸步不离。   他最近语言表达方面进步很大,尽管如此,楚净仍定期带他到杜雨的诊所去。   第二天,从杜雨诊所出来,楚净很开心。宝宝趁机表示他想吃街边老爷爷卖的烤红薯,楚净亲亲他,“好!”   付完钱,用袋子装起红薯,拉起宝宝走向公交站牌。   才走两步,一辆车子横在面前,她警惕地抱起宝宝,睁大眼睛,看清车上下来的竟是卫冬阳。   多日不见,他仍一副朗月清风。不同以往的是,楚净再不会被他蒙蔽了。   他直盯着楚净怀里的宝宝,表情很精彩,想发怒,又要忍着,五官隐隐扭曲。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一而再的拒绝我,一定有别的原因。原来你竟然有孩子!”他含恨瞪着楚净,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你跟你母亲,真是一样的贱!”   楚净心头火登时烧着了,她高高扬起巴掌。还未落下,卫冬阳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楚净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行简,宝宝见了伸手要他抱,陆行简一伸胳膊接过来,宠溺地捏捏他鼻子,抬头迎视卫冬阳,眸光骤然变冷,“我不想吓着我儿子,这一拳仅仅是个警告,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楚净面前,绝不会这么简单!”   说完拉着楚净离开了。   卫冬阳按按嘴角,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腾起巨大的仇恨。   “别怕,他掀不起什么大浪。”车上,陆行简安慰楚净。   楚净翻翻白眼,“笑话,我干嘛怕他?”   再见卫冬阳,自然而然想起那份合同。于是,她问陆行简:“那份合同你还留着吗?”   陆行简笑着看她,“那可是一张有分量的牌,我当然要留着。”   “无耻!”   触及这个话题,两人不欢而散,时候尚早,楚净带宝宝去了书店。   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不久前和陆行简带宝宝在外面吃饭,被公司员工撞见,楚净就大大方方把宝宝带到店里玩。同事们震惊归震惊,并没有八卦地刨根问底。   小唯特别喜欢宝宝,每次他一来她就变戏法似的拿出许多零食。   “楚姐,朱萸和小东掰了。”   楚净不是八卦的人,可是八卦的对象是朱萸,那就另当别论了。“真的假的?她为了他都把自己作践到那个份上了,怎么舍得掰?”   “受不了了呗。”小唯把牛奶饼干泡在热牛奶里,喂宝宝吃,“听说小东赌大发了,问朱萸要存折,朱萸不给,他就打,把朱萸肋骨都打断了。这肋骨一断,俩人也就完了。”   楚净听了直叹息,若不是摊上那么个不成器的男朋友,朱萸绝对会大有作为。   “你快别可怜她了,还是可怜可怜你自个儿跟宝宝吧。”小唯泡了咖啡给她,“楚姐,不如就再给陆总一个机会,宝宝不能没有父亲的。”   楚净佯怒,“你收了陆行简多少好处?”   ……   小唯再不作声了。   *   新的一周,陆行简亲自开车送楚净去清水镇。她稍一拒绝他就拿合同来威胁,明知他不会那么做,可是那神情那语气,跟真的一样。   施工进度很快,老房子内部堆放各种施材料和工具,杂乱无章。在楚净的讲解下,陆行简大致弄明白了吧台在哪里,书架如何摆放,读者在哪里看书。   得空,他载她去了颍寨,他还记挂着那棵古老粗壮的皂角树。   他眯眯眼,“记不记得上次来,我说这棵树日后会有大用处?”   楚净点头,却疑惑,不知他要干什么。   他脚尖触地,划了一个大圈,“我想在这里建一个露天的茶社棋社,作为和书店、度假村配套的休闲服务。我有信心做好,你相信我吗?”他下颌微扬,英挺的俊脸蕴开一抹飞扬的笑。   楚净撇撇嘴,“你总是很自信。”   “我一直都很自信,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渐渐怀疑自己是否有自信的资本。”他按住她双肩,“不管怎么说,楚净,我十分感谢你生下了宝宝,非常非常感谢。”   陆行简决定留下陪楚净,尤其出了那样的事后,他更加庆幸自己的坚持。不然,真难以想象她一个女人如何面对这些事情。   几天后,老房子室内施工时脚手架突然坍塌,正施工作业的几名工人被砸成了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改下   这章字数多一点点 原谅没双更T_T 手机更的 难受死了T_T   ☆、第五十五章   出事的时间也真是巧,那天附近村上有社戏,大家呼朋引伴去看热闹,施工现场除了施工方,没有其他人。   楚净挤在人堆里看了会儿戏,发现大家都来了,想想不大好,便说自己得回去。   大汪笑说:“不用担心,人家都是专业人员,咱们的专业是卖书,不懂装修,,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下看戏呢。我打听过了,附近街上有家饭馆不错,看完戏咱们撮一顿去。”   楚净笑着摇摇头,“有好吃的记得给我打包一份。”   距离不远,她步行回去。枫杨树叶子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峭愣愣立在路两旁,像在为村庄站岗放哨。这天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若说唯一有什么特别的,大约就是天顶的太阳分外红,像血。   楚净回到老房子,看见工人师傅们站在脚手架上朝房梁喷彩漆,她没有进去,远远站在外面观看。眼角微微弯起,她想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布置书店了。   脚手架“咣啷”坍塌的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的病拖了两年多撒手人寰,那时她以为生命的长度再短也是可以用年来计算的。可现在,亲眼看到几个健壮的生命躯体从空中坠落,鲜血淋漓,不知道生还是死。原来生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更多的不是怕,而是惊,震惊生命竟这样脆弱易逝。即使很快就知道,那几个人的性命保住了,但那个残忍的画面带给她的冲击力并没有因此减少一点点。   她呆愣愣站着,忘记打电话求救,幸亏陆行简及时赶到。   几名工人受伤程度不一,轻者过一阵就能出院,最重的可能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渡过了。   员工受伤,古建公司很恼火,项目负责人第一时间赶来,要求索赔。   要求赔偿是很正常的事,大汪原本没什么可愤怒的,可是对方态度非常不友好,那说话的语气,好像脚手架是他们故意搞破坏的一样。他也是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起了争执,继而动起了手。   陆行简头大,急忙让人拉开他们,警方那边还没完事呢,这边又打起来了,真是添乱。   警方经过细致的查看,发现脚手架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因此,基本可以断定有人故意搞破坏。会是谁呢?警方开始了细致的排查工作。   私书房方面相关人员被叫去问案,问及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谁,陆行简抢先回答是他。楚净奇怪地看着他,他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大汪等人多有眼力劲,见此,都心照不宣,说:“是,这个项目是陆总亲自在抓。”   “明白了。”问案的民警认认真真做记录。   回到宾馆,楚净问他:“为什么?”   陆行简开了空调,解了大衣挂在衣架,喝了口水,薄唇微微翕动,慢吞吞解释:“不想你扯进来。”   楚净听了,心里五味陈杂。死死握住拳头,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空调噪声很大,机身用久了,破旧暗黄,和房间内昏昏的灯光一个色调。   陆行简喝光了一杯热茶,浑身冒汗。楚净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放下杯子,走近,轻轻托起她下颌。   她猛拍掉他的手,直起头,眼眶泪花闪烁,怒声:“你什么意思?”   陆行简拧拧眉心,不明白她说什么。   楚净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宛若一朵静伏于水面的睡莲。但也有例外,一如此刻,她情绪逼近临界点,一把揪住陆行简,把他拉近,随后两手并用,又是打又是掐,下手很重,仿佛在极力发泄,声泪俱下:“当初我那么低三下四求你听我解释,你头也不回,那么冷漠拒绝!现在做出这幅姿态,给谁看啊?我不稀罕!”   咬着牙说完最后两个字,猛地一把推开他,扭头向外走。   陆行简忙追上去从背后抱住她,那样焦急地解释,仿佛她一走就再不回来了,“我错了,是我错了,以前是我太蠢,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好不好?”   楚净抬胳膊肘捅他,哭着说:“晚了!我妈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怀着宝宝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哭你又在哪儿?既然绝情,就请你绝情到底!”   他一再示好,楚净不安,不安之后是巨大的愤怒,无边的、吞噬理智的愤怒。   她不停捅他,踹他,急着抽身。他就是不放,索性扳过她身子,紧紧搂着她的腰,不由分说吻她的脸,她的唇。   她拳打脚踢,不起半点作用,渐渐没了力气,她觉得委屈,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慢慢的,哭出了声。   陆行简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她越哭越凶,他慌了神,完全没了主意。在哄女人方面,他其实真没多少经验。唐灵他从来不惹,所以几乎从没见过她哭。至于楚净,很久以前他一直认为她从来不哭的,现在方知,女人哭起来是不要命的。   他六神无主,手脚完全不知该往哪里放。愣了愣,只好搂着她坐在床沿,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任她歇斯底里哭个没完没了。   楚净也不知道自个儿那么能哭,她也不想这样,可是泪腺好像炸裂了,无穷尽的略苦涩的液体肆意奔涌,根本控制不住。   夜深,哭声终于渐渐平息,楚净用完了一包纸巾,才擦干了脸。   陆行简倒杯水给她,她只伸手,并未抬头。   他不由打趣,“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宝宝你哭起来特别难看。”   楚净紧抿着唇,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陆行简连忙拉住她,“骗你的!你什么时候都好看,非常好看!”   楚净怒地转身,拧他。   他翘起唇角,又把杯子塞她手中,“喝口水,嗓子一定哭哑了。”   乡下的冬夜异常寂静,唯有空调不知疲倦发出沉闷的噪声。从二楼的窗外向下望去,宾馆门口卖馄饨的小摊支了起来。   陆行简摸摸肚子,“饿了。你给我做饭吃,好吗?”   楚净瞪瞪他,“脑子没毛病吧你?”   他不是说说而已,拿上两人外套,拉了她下楼。   下了楼梯,楚净甩开他,“你做梦呢?我上哪儿给你做饭?”   陆行简指指外面,“厨房!”   “……”   楚净无语,更无语的还在后面。他竟然掏了一百块钱让老板娘把厨房借给他,做一碗面。   “一百块钱一碗面,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楚净握着菜刀把葱段切得“啪啪”响,仿佛切的不是葱,而是陆行简。   陆行简则搬个板凳坐在墙角,不说话,看着她在灶前忙碌,眉梢嘴角不时弯起。   没多大一会儿,面条熟了,楚净取了只碗,陆行简忙上前端起小锅将面条倒进碗里。白面条、青菜、红辣椒,三种眼色搭配得恰到好处,让人看了很有食欲。上面还卧着一只荷包蛋,陆行简觉得自个儿更饿了。   挑起一筷头,塞进嘴里,香得他都快咬到舌头了。另取了双筷子递给楚净,她摇头,“我不饿。”   陆行简挑挑眉,埋头继续吃。   一碗面吃了个精光,吃完他主动洗碗,水冰凉刺骨,哪里舍得她受这份冻。   锁好厨房门,将钥匙还给老板娘,楚净本来要回房间休息,陆行简突然拉住她,“我猜你回去也睡不着,陪我到外面转转。”   楚净无语,“你抽什么疯?大半夜的不睡觉瞎转什么?”   “宾馆24小时有人值班,我们回来会有人开门的,走啦!”   他拉起她就走。   乡下不比城里,虽然主要街道上也添了路灯,但乡间夜色主色调仍是黑暗。车子行驶在路上,好似行进在无边的汪洋大海。   车厢灯没有开,黑漆漆的,楚净没有问他到底要去哪儿,沉默地看着窗外。车子开得很慢,慢到她可以清晰准确地从外形轮廓判断出是什么。   车速越来越缓,最后停在一棵大树下。   陆行简熄了火,楚净四顾瞟了瞟,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老房子,被大树挡着了,她这会儿才看到。   “来这里做什么?”   陆行简望了望老房子,“我也不知道,开着车不觉就到了这里。过去看看,兴许会发现白天发现不了的线索。”   楚净扯扯嘴角,不屑道:“我记得你不姓夏。”   “夏洛克?”陆行简弯弯嘴角,“我当然不是他,我比他帅多了!”   楚净翻翻白眼。   他笑着推车门,“我下去把车门锁死,你待车上别动。”   许是夜色太黑,周遭太过寂静,不知怎的,楚净蓦地伸手拽住他,蹙眉,口气不免染了几分担忧,“太黑了,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看。”   陆行简看看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玩世不恭的语气问:“你担心我?”   楚净“嗖”地收回手,坐正身体。   他下车,熄灭车灯,从外面锁好车门。周遭一下子黑了下来,楚净凭着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依稀辨识出他前行的身影。   从这里到老房子,以他的步子和速度,一分半钟足够了。两分钟后,楚净抬头睎望,那边有一点点光源,大约是他打开了手电筒。   收到一条短信,是陆行简发的:锁上手机,不要有光,不要说话。   她依言,调了静音,锁上手机屏,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隐约能辨认出老房子的外形,心“砰砰砰”跳起来。心里大骂陆行简,大半夜跑出来逞什么能!   五分钟过去了,周围静悄悄;十分钟过去了,树杈有鸟扑棱飞过。   楚净两手抓紧了手机,闭上眼。   十五分钟之后,隐隐的,老房子那边传来打斗声。   心跳戛然停止。该死的陆行简!她坐卧不安,两手绞在一起,死死咬住唇。   动静越来越大,她捂住耳朵。片刻,她拿开手,望望无边的夜色,咬咬牙,开了车门。   她一路小跑,到了老房子跟前,突然打开手机手电筒,空旷的夜色里,那点光并不能照亮多大地方,但足以看清楚人。她看见,陆行简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住手!”她警醒瞪大眼睛,“我已经叫人了,你们跑不了!”   “谁让你下来的?快回去!”陆行简吼她。   同他交手的两人目光齐齐看向楚净,他暗叫不好,可惜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只撂倒了一个,另一个人腿上即使挨了一脚,仍然朝前扑向了楚净。   楚净尚未来得及跑掉,落在了那人手里,脖间一凉,一看架了一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楚净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危险,冰冷的刀刃就贴在颈侧,稍一动,生命即有可能停止。   巨大的恐惧融进墨汁一样浓稠的暗夜里,沿着肌肤纹理侵入五脏,楚净傻了,动也不能动,呆呆望着陆行简。   陆行简手脚冰凉,呼吸都停止了。如果说他也会害怕,无疑就是此刻,那把刀仿佛是架在他脖子上的。   倒在地上的那人挣了下,陆行简很快反应过来,将他踹倒,一只脚重重踩在他背上,他吭哧一声,再不能动。   “放了她!”他冰冷的声音犹如锋利的镔铁,带着割碎一切的威力,逼得那名歹人胁迫楚净后退半步。   “放了她?哼,你当老子蠢啊?”他一只胳膊死死勒住楚净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不给我活路,我就让她死!”   “住手!”陆行简急急喝住他,“怎么样你才肯放了她?”   “你先放了我兄弟!”   “我放了他你不放人怎么办?”   那人“呸”了声,“你还敢跟老子讲条件,信不信我立刻让你见到血?”   陆行简眯起眸子,沉声道:“你敢动她一下,我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张狂笑了两下,“那正好拉这个女人陪葬!”他手上一用力,刀刃紧紧贴到了楚净咽喉处,楚净血液倒流。   “别动她!你别动她!”陆行简急出了一头汗,惊慌大叫,“我放人!”   他明白,必须先稳住对方情绪,然后才能趁机救楚净。   “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他一副商量的口吻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把这个人提溜到你跟前,大家交换。不然我真的不放心,万一我把他放了你不讲信用怎么办?你看可行吗?”   混乱之中那人的大脑也不好使,点点头,不耐烦道:“你快点!”   “好。”陆行简弯腰将地上趴着的人提起来,并不去看楚净,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刀刃就抵在喉咙,楚净根本不能说话,她水润的眸子紧紧盯着陆行简,一眨不眨,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一盏明灯。   而陆行简始终没看她一眼,黑暗中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太清楚,唯有斑驳的阴影落在脸上,神情十分可怖。   到那人跟前约摸两步远的地方,他突然停下,将手电筒的开关推到最顶,猛然照准了那人的眼睛,强烈的光线逼迫他闭上了眼。   瞬间的工夫,陆行简迅速推开手里提溜着的那个,疾风一般扑向前。   执刀那人也十分了得,即使眼睛被强光逼得睁不开,手上也并未放松多少,尤其陆行简上来抢刀,他立刻握紧了刀柄,奋力斜向下,妄图刺中楚净。   明白了陆行简的意图,楚净生锈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屈手抓那人手背,幸好长指甲没有剪掉。   两侧受敌,执刀那人发了狠,他觉得今晚必须见点血了,大吼一声,握紧刀柄朝楚净剜去。   情急之中,陆行简一把推开了楚净,刀刃不偏不倚戳在他手背,血顿时顺着手背流下。   即便夜色漆黑,楚净仍然觉得那血红得瘆人。   千钧一发之际,大汪他们一路飙车赶到了。楚净真的叫人了,尚未从车上跳下来就打电话给大汪,说非常危险,陆行简都跟人动手了,要他立刻赶来。宾馆到这里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   两名歹徒迅速被制服,楚净松口气,连忙取出口袋里的帕子把陆行简受伤的手包起来,催促大汪赶紧开车去医院。夜里这么冷,万一得个破伤风什么的,后果难以想象。   大汪让人把那俩家伙绑起来,送派出所去,自己亲自开车送陆行简去镇上卫生所。   楚净怕他失血过多,手隔着帕子紧紧握住他的手。   陆行简微微翘起嘴角,这一刀,挨得真值。   值班医生无聊地托着下巴都快睡着了,突然闯入一行人,睡意瞬间跑光了。   从卫生所出来都后半夜了,风真冷,吹得骨头缝凉飕飕的。   回到宾馆,老板娘见着陆行简手上缠着纱布骇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歹徒了。   陆行简笑说:“哪儿有那么多歹徒,不小心摔了一跤,擦伤了。”   老板娘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快回去歇着!”   大汪把他们送回房间,说:“小楚你陪陆总休息,我去派出所看看情况。”走到门口,转身对陆行简竖竖大拇指,“陆总,你都快赶上侦探了,佩服!”   陆行简挤挤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赶紧走。   可是晚了,楚净还是注意到了。大汪一走,她就迫不及待逼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行简那只好手摸摸下巴,“什么怎么回事?你说大汪?他纯属胡咧咧,你别听他的。”   “你少打哈哈!”楚净板起脸,“我都被人拿刀抵着脖子了,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却告诉我那是胡咧咧。陆行简,你安的什么心?!”   他敛起笑脸,严肃状,“对不起,害你涉险,我真是罪该万死。”   白天,警方说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他便留了个心眼,叫大汪跟附近乡民聊天时故意说老屋子内发现了一个脚印,应该是搞破坏的人留下的,镇上派出所没有设备,只能把现场保护起来,第二天请县公安局的人来勘察。   人言的传播速度是非常可怕的,一传十十传百,一定能迅速传到有心人耳中。   “这个谎漏洞百出,一听就是假的,竟然有人信,当真大半夜跑去破坏现场!这真是……”楚净惊叹不已。   陆行简摇头,“他们会顾得上判断真假?事发之后那些人必定心慌,一慌势必影响判断,就宁可信其有,宁可冒风险毁掉证据。”   “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让他们来行动,你以为你多大本事?”   “我说了,可他们的头儿根本就不听,以为我在说笑话,还一本正经对我说,同志,破案子不是纸上谈兵。”陆行简停顿了下,握住楚净的手,郑重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把你扯进来。本来我只是灵机一动想了那么个点子,能否凑效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把你载出去那一刻我迫切想知道个究竟。”他举起受伤的手,苦笑,“这就算是报应吧。”   楚净抿唇不语,其实没什么好责备的,是她自己要下车的,怪不得他。坐了会儿,她抽回手,倒了杯水,把医生开的药放进一只干净的纸杯,那么多,又是药片又是药丸,红红绿绿。   陆行简吞了口口水,神情有点畏缩,“我……可不可以不吃?”   刀子都不怕的大男人,竟然害怕吃药,说出去也真够丢人的。   楚净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不、可、以!”说着,将纸杯塞到他手中。   “我……”他不自在地挠挠浓黑的眉毛,还想讨价还价,眼观楚净一脸不乐意,只好作罢。低头,晃晃纸杯,药丸药片“哗哗”响,他闭紧眼睛,仰头,张嘴,端起来一下全部倒进口中,五官瞬间皱起来,仿佛是毒药。伸手够水杯,楚净却故意把杯子移远。   “楚净,你不要太过分!”他紧皱眉头,药卡在嗓子眼,已经开始化了,那滋味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楚净清脆笑两声,“我就这么过分,你能怎么着?”   “你……”   陆行简认命,已经做好干咽的准备了。   就在他吃力咽下药片时,楚净突然把水送到他嘴边,杯身稍一倾斜,温水流进口中。   药片送至腹中,他连喝两杯水,口腔里药的苦味还未清干净,他瞪了瞪罪魁祸首楚净,一把攥住她纤巧的下巴。   “我要报复!”   宣布完,他一口封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把她堵在椅子里,不让她动弹。   披着人皮的禽兽!楚净心里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同情心瞬间消散,她想捶他,又怕碰到他受伤的手,只得竭力忍着,白皙的脸涨成酡红。   难得瞧见她如此乖巧的模样,陆行简心情大好,不自觉加大了力道,身体前倾,重重压在她身上,椅子后倒,抵在床沿。   “无耻!”   楚净恼羞成怒。   他无耻地舔舔她发红的面颊,正要进一步无耻时,有人敲门。   楚净如蒙特赦,卯足了劲推开他,跑去开门。   是大汪,他刚从派出所回来。他说警察一审,那俩人就招了,他们是兄弟俩,拿刀挟持楚净那个叫陈刚,另一个叫陈强。据他们交代,脚手架的确是他们故意破坏的,是一个叫顾文的人指使的。本来今晚顾文他们三人一起去了老房子,顾文远远地守着,他没有露面,大约是听见打斗声一个人先跑了。   “顾文是什么人?”陆行简问。   大汪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个小厂的会计,噢,就住在上次领咱们四处看的老雷家隔壁。派出所已经向上头反映了,大概很快就可以抓到了。陈刚陈强兄弟俩犯事不小,估计要在里头吃一阵盒饭了。”   陆行简沉吟,“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有鉴于此,陆行简第二天就特地从附近村子召集了一批身强力壮的退伍军人组建了一支临时的保安队,日夜轮班。原先他以为施工现场无非是些工具材料,不值几个钱,偷了也没用,便没太在意安保措施,出了事才醒悟,人心叵测,谁都不敢保证哪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不是谁派来取己性命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强行要楚净回H市,再也不要管这里的事。   楚净不服,“凭什么你要我来我就来,你要我走我就得走?我告诉你,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还就不走了!”   “我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   她态度坚决,陆行简非常头痛。起初他是打算让楚净把这个项目抓好,日后就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地把私书房转给她,算是对她和宝宝的补偿。可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竟然出事,险些要了她的命。他怕了。可她是楚净,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尤其是跟陆行简作对。   没辙,他只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幸好,接下来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再没出现任何意外,老房子改造安然完工了。等油漆、灰浆干透,就可以布置了。   楚净非常期待,布置一家新书店,好比在白纸上作画,好比打扮一位漂亮的新娘子,再没比这些更令人欣喜的了。   “好啦,打扮新娘子之前还是想想怎么打扮你儿子吧,他说想穿新衣服,说小朋友明天都要穿新衣服的。”   陆行简强行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宝宝身上。   回到家的第二周,幼儿园要举办迎“六一”文艺汇演,邀请家长和孩子一起参加。   宝宝满含期待向楚净宣布了消息,母子连心,楚净当然晓得他在期待什么,她笑着点头答应。   五月底,老天爷架起了火堆,天气一天热过一天,遮阳伞、裙子、短裤换回了人们对炎夏的热烈记忆。   商场冷气很足,出楚净钻进去就不想再出来。   陆行简手上伤口早已愈合,但是伤到了筋骨,眼下还没好利索,不能大幅动作,还好伤的是左手。右手牵着宝宝上下电梯,在每个牌子的专柜前看了又看,试了又试,最后终于选定一件短袖T和一条牛仔裤短裤,外加一顶棒球帽和一双卡通凉鞋。全身搭配好后,宝宝整个人神神气气的,陆行简看着高兴,又把他带到别的商场。   直到日落,两大一小才满载而归。   次日一到幼儿园,宝宝一下成了备受瞩目的小明星,他本身就是幼儿园最漂亮的小朋友,又有个大美人妈妈,现在又多了个帅爸爸。女孩子们齐齐围住陆行简,宝宝得意极了,不停说:“这是我爸爸!这是我爸爸!”   楚净眼圈立刻就红了。   宝宝和妙妙合作表演的节目获得了一等奖,小孙老师亲手把一个大号的毛绒熊颁发给他们。宝宝负手,摇头,拒接。小孙老师面色一紧。   楚净蹙蹙眉,想上台劝他,却听他一本正经开口,“我是男孩子,不要熊!”   “噗——”   他一脸嫌弃的模样惹得在座家长老师哄堂大笑。小孙老师含笑说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最后把奖品换成了玩具赛车。   傍晚,陆行简带他们去吃了大餐。吃完饭,落日还挂在天边,他提议到附近公园散散步。   夕阳日影里,他右手拉着蹦蹦跳跳的宝宝,楚净在他左侧,迟疑了下,缓缓朝她伸出受伤的左手。   楚净装作没看见,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念及他手尚未复原,楚净便没多做挣扎,由他去吧。   晚风吹来,陆行简嘴角挂起一抹满足的笑靥。   洛洛的餐厅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就快开业了,新书店也可以布置了。凉爽的一天,陆行简陪着楚净和大伙一起去清水镇。路上,接到派出所民警的电话,说是顾文抓到了,在C市一个叫卫冬阳的人家里抓到的。   手机开着免提,听到那个名字,楚净平静的面容裂了一条缝。   陆行简缓缓抬起手,落在她手背,然后紧紧握住,再也没松开。   他想说不要担心,警察会解决的。有我在,决不让卫冬阳再找你麻烦。又一想,根本没必要说,她懂的,就算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不管狂风还是暴雨,他都会陪着她。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山道上,穿过一道道山梁,一条条小河。崎岖蜿蜒,可是一路向前,总能找到路。   楚净垂首不语,好半晌,轻轻把手掌翻上来,五指微蜷,力道不轻不重,恰巧与他十指相扣。   陆行简眼眶湿润了。   外面,天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   明天放番外^_^   ☆、番外   一   转眼,冬天又来了。   冬天的雨下起来很烦人,湿、黏、冷、重,幸好有春节这喜庆的日子,不然整个冬天都是凄凄惨惨的。   楚净睡到近午才起床,雨天就是用来睡觉的。她没有立即梳洗穿戴,而是静默地趴在窗台,对着雨幕发呆。   幼儿园放假,老爷子几次电话催促,她才把宝宝带来。   佣人李嫂轻轻敲门,看她起了没,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垫垫。   楚净说暂时不用了,等宝宝起来问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宝宝还在呼呼大睡,别家孩子认床,他从来不会,只要身边有亲近的人,在哪里都能睡着。真不知该说是心宽,还是没心。   二十分钟后,床身晃了晃,鸭绒被抖开,宝宝钻出脑袋,一骨碌撅起来,“妈妈,我要尿尿。”   楚净抱起他,捏捏他耳朵,“小东西,你可是越来越懒了,再懒,妈妈不要你了。”   宝宝才不理会她的恐吓,方便完提起睡裤,嬉笑着搂着楚净脖子要亲他。   楚净一脸嫌弃,“刷牙洗脸!”   穿戴整齐,带着宝宝下楼,老爷子在客厅看报纸,听见脚步声,抬头,摘了花镜,愉快地朝宝宝招招手。   宝宝“蹬蹬”跑过去,清脆地喊了声:“太爷爷!”   这一声喊,让老爷子心里乐开了花,他吩咐厨房随便弄些点心给孩子吃。   李嫂很快端了两小碗瘦肉粥,老爷子端起其中一碗,亲手喂宝宝。   楚净动容,老人家是真心疼爱宝宝,她看得出。可是她仍不能彻底克服心理的障碍,陆行简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说宝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她要么装糊涂,要么直接拒绝。她觉得两人目前的相处模式没什么不好,往前跨一步,会要命的。   “楚小姐,听说你会做菜,小王请假回家了,这几天厨房只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帮我做菜怎么样?”   楚净脾气好,没什么架子,李嫂早把她当自家人了。   “好呀。”   她进厨房洗了手,围上围裙,问李嫂要做什么菜。   瞧她一副认真样,李嫂咧嘴笑了,“我哪儿舍得你做菜啊,就是想叫你进来说几句话。”   “噢。”楚净恍然大悟,问她想说什么。   李嫂巧妙地问起她和陆行简到底什么打算。   楚净转转眼珠,“是不是爷爷让问的?”   “不是。”李嫂叹口气,“我来这个家年头不短了,老爷子把我当自己人,我也就不见外,小楚,我瞧得出,你和行简还有感情,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   “李嫂,”楚净指指煤气灶上的锅,“油热了,赶紧切菜下锅吧。”   说完,解了围裙出了厨房。   两个人的事,旁人如何看得清?   中午,陆行简回来了。看到宝宝,揪着耳朵他问是不是又睡懒觉了。   宝宝嘴硬,摇头晃脑说没有。   开饭前,陆有年回来了。老爷子看到他只当没看见,仍旧亲自照顾宝宝吃饭。   对于宝宝,陆有年是没多少感情的,只是碍于老父的面子,不得不做出亲近的姿态。于他而言,只要大权在握,陆行简娶谁都一样。   饭后,楚净和陆行简前后脚回了房间。   “礼服合适吗?”他问。   晚上,一年一度的C市商会。去年宝宝发高烧在医院打点滴,他陪着楚净照顾他,没有回来,爷爷被迫顶上,老人家心里非常乐意,今年老早把他从H市召唤回来。   既然出席宴会,女伴是不可或缺的。楚净不是矫情的人,没多想就答应了。   “挺合适的。”   “那就好。”   陆行简定制的是一件桃红色改良旗袍式的晚礼服,款式简约,剪裁做工精致,穿在楚净身上,衬得她身姿苗条婀娜,肌肤赛雪。   偌大的宴会厅,楚净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像一朵娇艳的桃花,在天寒地冻的时节泠然绽放。   不时有人上前同陆行简寒暄,好奇的目光频频落在他身边的楚净身上。   现在,C市最耀眼的商界明星当属陆行简无疑,清水镇项目运转顺利,他身价不知翻了多少。   清水镇私书房新书店开业之后生意非常好,许多读爱好文艺者慕名前来。陆行简抓住了古村古镇这个名头,大力宣传,成效显着。当地政府也看到了商机,主动要求和陆氏合作。陆行简早就有此想法,因此双方一拍即合,陆氏智囊团先后多次奔赴实地调研、考察,度假村等一系列旅游开发项目很快启动。   这个旅游项目不光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景区民众和游客的评价也都出奇的高。由于清水镇之前从未开发过,生态风土人文保存得相当完整,大受游客好评。而且,为了避免旅游景区游客过多,破坏景区生态,清水镇严格控制游客数量,来访的游客都要提前预约,不光如此,还建立了游客文明档案,如果游客在景区内被发现有不文明行为,将会有严重的处罚措施。   商场得意,可这情场,却仍不甚明朗。   宴会上,意外地碰到了一个陆行简特别不想看见的人——卫冬阳。   一年多前那场意外陆行简至今记忆犹深,他忘不了楚净被人拿刀挟持时自己心底蔓生的那份巨大的恐惧,恐惧至今仍时时萦绕他心头,而幕后黑手却得以逍遥法外。不怪任何人,只恨顾文嘴硬,一口咬定是他自己的主意,与卫冬阳无关,他只是碰巧在卫冬阳家中做客。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贸然抓人。   楚净也看到卫冬阳了,相较于陆行简的满腔怒意,她淡然得多。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没必要为陌生人坏了心情。   卫冬阳没事人一样走到她们面前,笑着同陆行简打招呼,还问楚净改天能不能出来坐坐,喝喝茶。   “抱歉,我怕你下毒。”楚净一点儿也不给他留面子,犀利拆穿他,“别以为顾文不交底我就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卫冬阳,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以为你最多是卑鄙,没想你竟无耻到令人发指,那是几条人命啊!”   她一激动,声音不免抬高,引来不少目光。   陆行简朝卫冬阳轻蔑笑笑,轻轻揽着楚净离开。   *   回到家,客厅轻悄悄的,李嫂说老爷子和宝宝在放映室看动画片。   陆行简想和楚净好好谈谈,就拉着她上楼。客厅现在是没人,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人闯入。   楚净回到自个儿房间换了套家居服,又来到隔壁陆行简的房间。   “什么事?”   陆行简看看她,犹豫道:“宝宝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商量了?”   “商量什么?”楚净问。   陆行简郁闷,一年多了,他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可是一触即这个话题她就这幅态度,不是装傻就是逃避。   他放下茶杯,正对上她的视线,说:“我想把宝宝上在陆家的户口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楚净摇头, “不可能!”   陆行简窝火,他不明白,跨出那一步怎么就那么难。两人关系缓和不少,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清水镇的新书店在两人通力合作下,经营得非常好,被书店行业誉为奇迹。他以为两人的感情总算否极泰来,可以水到渠成了。哪知最后一关就是过不了。楚净的想法归纳起来就是四个字:维持现状。他是孩子的父亲,可以随时见孩子,带孩子出去玩。除此,不能过夺干涉她的生活。   他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他想要她和孩子一起回到他身边,为此爷爷催过他不止一次了,可是她就是油盐不进。   他愤懑,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他冷脸走出房间,去放映室陪宝宝去了。   夜深,宝宝还没回来,楚净便一个人先睡了。   她不知道,宝宝此刻正在隔壁听陆行简谈心。   “妈妈为什么生你的气?”   陆行简凝眉,“这个问题很难讲,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宝宝撅嘴,“妈妈也这么说。那洛洛小姨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这个问题比较头痛,陆行简想了想,说,“爸爸以前伤害过妈妈,洛洛是妈妈的妹妹,当然不喜欢爸爸了。”   “哦。”宝宝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趴到陆行简耳边小声嘀咕。   陆行简越听脸越黑。   看着宝宝睡下,他蹑手蹑脚打开隔壁房间的门。那以前是他的卧室,钥匙有一把在他手上。   楚净睡着的样子十分耐看,床头灯暖橙色的光芒打在脸上,温柔得不得了。   他找到她的手机,划开键盘锁,一下子进入操作界面,打开短信,第一栏对话就是宋之宜,他皱着眉头点开。   一条条读下去,眉毛都快折断了,他非常想杀到另一个半球,把宋之宜揪出来揍一顿。   “你在看什么?”   楚净突然睁眼。   他慌地把手机放回去,佯装镇定,“我在看宝宝的照片。”   楚净瞟了眼没来得及退出的短信界面,满脸鄙夷。   “想不到陆总也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   他辩解,“不是别人,你是我……”   “是你什么?”楚净瞪他。   “是我、孩子的妈。”   楚净撇撇嘴。   他在床沿坐下,大着胆子搂住她,“别再理那个宋之宜了,他不是都说了,有个女人在追他嘛,你就成全了那个女人好不好?”   她忍俊不禁,挑眉,“前提是你不能再逼我。”   他举起双手,“我保证不会再逼你。”   “永远?”   “永远。”   楚净点头,“那好,还有,以后没经过我的同意,严禁让唐义成见宝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带他去哪儿了!”   陆行简讪笑,“下次不敢了。”   两人并肩靠着床头,睁眼捱到大半夜。很晚了,陆行简问明天去哪儿玩。   “悬隐寺。”楚净小声说。   “好,我陪你去,把宝宝也带去。”   二   陆行简和楚净转身离去后,宴会厅旋即又热闹起来。   卫冬阳呆在原地,手臂僵硬举在半空。   这两年,他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本以为报复完楚净他会很高兴,可是相反,非但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很难受。   最初他不知这难受从何而来,方才看到陆行简大大方方揽着楚净,他登时了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多么讽刺!   他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充满讽刺性的闹剧,他的出生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外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汪是之是赫赫有名的大导演,可是极少有人知晓汪导不太光彩的发家史——攀附权贵。三十年前的汪是之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导演系毕业生,自诩满腹才华,只差一缕东风,他极度渴望一枝能让他展翅的高枝。所以,当卫家大小姐卫恬以婚姻为条件向他抛来一个跳龙门的良机时,他眉头没皱一下就答应了。   因为太年轻,太渴望成功,才将婚姻视作儿戏。   卫家的回报很丰厚,不光将他介绍到当时最好的电影制片厂,还亲自投资拍摄他的荧屏处女作。那部影片一经上映大获成功,汪是之这个名字自此成了票房的保证。   伴着事业腾飞而来的,是汪是之和卫恬感情的破裂,其实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都是个谜。   汪是之毕竟是个血性男儿,靠女人发家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光彩,卫恬和她身后的卫家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卫冬阳生下不久,他就常常彻夜不归家。卫恬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歇斯底里逼问他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他身处娱乐圈,那么多漂亮女人成天在眼前打转,如何不眼花缭乱。汪是之再三发誓没有,没有,可卫恬就是不信,一逮到他就闹,渐渐的,汪是之一见她就主动退避三舍。   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卫冬阳在父亲独自居住的公寓偷翻他的信件,满满的一抽屉,都是跟一个叫楚箬的女人的来信。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看完了全部来信,心彻底凉透。他无法接受父亲的背叛,即使只是精神层面的。   出于对母亲的保护,他没有告诉母亲,却在心里记住了几个名字:楚箬、尘味、楚净。   母亲身体越来越差,汪是之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仇恨终于在卫冬阳心里发了芽,他要报复。即使那个叫楚箬的女人对父亲表露的浓浓爱意从来没有接受,他仍然恨,母亲的不幸需要有人偿还。如何接近那对母女呢?他苦恼没有合情合理的时机,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之际,一场极其偶然的古风填词大赛将楚净带到了她面前,她个人简介的那张照片都和从父亲信件里掉出的那张一模一样。不是天赐良机,又是什么?   接下来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进展得很顺利,唯一的失算就是楚净迟迟不肯接受自己。之前,他觉得报复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得到了她的心之后再将之狠狠地抛弃,这个灵感源自汪导的一部影片。只是现实毕竟是现实,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女人轻而易举就被男人的花言巧语俘获了。   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他不能再等了,在故意破坏掉楚净的词集之后,顺顺利利拿到了她的印章。她的戒心之低,令他咋舌。很久之后,当他明白她为何没对他设防时,心头蔓延开一股浓烈的苦涩。   没想到,陆行简早有防备,那么容易破坏掉他的所有计划,甚至王一的电影计划也泡汤了。他愤恨,在见到那个孩子之后,愤恨膨胀到极点,他失去了理智,发誓一定要报复陆行简和楚净,因为他们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愤怒。他找到顾文,多年前他曾有恩于他。顾文没让他失望,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只是没想到以那么危险的方式。他再次低估陆行简,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揪出了顾文,不得已,他收留了顾文多日,可最后,还是被警察抓到了。顾文很讲义气,一个人担下所有罪名。卫冬阳发自肺腑感激他的仗义,同时自个儿心底的惶恐一日胜过一日。   再遇楚净,说不清理由,他十分想同她说说话。   看清她眼底的憎恶,他彻底心凉了。手掌一松,酒杯“啪”掉地,碎了个稀巴烂。他想,如果剖开胸膛,一定能看到,他的心并不比这堆碎片完整多少。   可是他并不后悔,大约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这样选择。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三   唐灵出国治疗前一个月,,去监狱探视白薇。   白薇洗钱,她一直都知道,但那个时候她们是好朋友,她谁都没有告诉。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让唐凡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转着轮椅进去。陆行简提供的证据让警方一通忙活,但尚不足以定了白薇的罪,最后是唐灵提供的证据,让白薇彻底无法翻身。   “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哼,最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即使身陷囹圄,白薇说话依然火药味十足。   唐灵嘲弄地翘翘嘴角,“我的腿顶多一两年就可以恢复,脸上的疤痕也可以修复。可是你呢?一两年,出的来吗?就算以后出来了,你也永远摆脱不掉坐过牢这个污点!”   “你……”白薇动气歪了嘴,怒拍桌子,“唐灵,这些年我待你不薄,我勤勤恳恳为你工作,把你捧成一线明星,你为什么恩将仇报?”   唐灵对她颠倒是非的功夫目瞪口呆,冷笑,“我恩将仇报?白薇,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做我经纪人无非是为了接近陆行简!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呢,你怎么回报我的?”   唐灵其实是人群中的孤独者,除了陆行简和白薇,她几乎没有朋友。唐凡比她小两岁,两人性格不和,并没多少共同语言。妈妈每天不是吃斋念佛就是和爸爸吵架,只有陆行简和白薇不嫌弃她性格乖张,不计较她脾气不好。她窃喜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在身边。可是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白薇冷睨她片刻,长舒一口气,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有什么错?!”   她态度强硬,唐灵一点儿不惊讶,“你是没有错,可你万万不该骗我!我最恨被欺骗,你既然敢做,就要付出代价!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出国了,以后我的事情一概与你无关。陆行简那里我已经解约了,至于你出来之后他还会不会允许你回去工作,与我无关,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了。哦,对了,他现在已经算是你哥哥了,姜婉和白君山已经领证了,届时你大可以求你的后妈给你一个工作。”   唐灵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尤其是对待白薇。   唐凡把她接走,告诉她,美国那边医院和医生已经联系好了,妈妈过去之后可以立刻接受治疗。   “辛苦你了。”   毕竟血浓于水,出事之后,唐灵发现这世上她唯一能依靠的是弟弟。   “其实我觉得,妈妈现在这种状态挺好的,最起码不用每天歇斯底里地和唐义成喋喋不休争吵。她已经好很多了,情绪稳定时还能叫上你我的名字。”   唐灵嘴边掀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出事后,她再没开口叫过爸爸。   “好什么好。”唐凡将她抱上车,轮椅折叠起来仍在后座,“难道你想让姓楚那个女人看笑话?”   “她有什么资格看我们笑话?妈妈就是疯了而已,可是还活着!她那个妈,哼,想疯也没机会了!”顿了顿,她又说,“你找个时间,告诉陆行简,我要见楚净。”   “要找她麻烦?用不用我叫人?”   唐灵笑他,“叫个头啊叫,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动脑筋?”叹口气,“我们走了,总要有人照顾唐义成吧,毕竟他生养了你我。”   唐凡沉默。   出国前一周,唐灵去H市见楚净。   约在书店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陆行简的车就停在外面。   唐灵瞅了一眼,嗤笑,“他这么紧张你,我要不做出点过分的举动,是不是太对不住他了?”   楚净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冷笑,“就凭你?呵,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免得再也站不起来。”   戳到了痛处,唐灵勃然变色,忍了好久才管住手,没有将咖啡泼她脸上。   “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楚净明显不想跟她说下去。   唐灵态度也很差劲,“你以为我愿意见你?”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谈了。”楚净提起包就要走。   “站住!”唐灵从来不会放下身段求人,即使她真的有话对楚净说。   楚净哪肯听她的,拿着包站了起来,眼瞅就要侧身移步离开,唐灵急了,“是关于唐义成的!你不要自欺欺人说跟他没关系,再怎么否认也是他给了你生命!”   楚净愣了愣,坐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唐灵看看她,“我要出国了,把我妈还有唐凡一块儿带走,可能永远不回来了。只剩唐义成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常去看看他,他毕竟上岁数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他其实对你不薄,他把家产平均分了四份,我妈、我弟还有我一人一份,余下那份是你的,他自己一分钱都不要。”   楚净目光平静,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唐灵摸不准她想法,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替你母亲完好地保管了那栋宅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人照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她最后又补充说,“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姐姐,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祝福。我不跟你抢陆行简,因为我不屑去抢,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我抢来又有什么意义。”   此地无银三百两。楚净讥笑,“是么?既然不屑,又为何这么郑重地告诉我?你只不过不甘心罢了。”   苦心掩饰的心思被她揭穿,唐灵怒从中来,咬牙摔了杯子。   隔天,她最后一次回到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家,家中摆设装饰一切照旧,唯独不同的是,没有人气了。关嫂告诉她,唐义成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叫他他都听不见,关嫂很担心。   有点于心不忍,那毕竟是宠了她三十年的父亲。   唐义成看到她和唐凡很激动,连声吩咐关嫂多做些他们爱吃的菜。   唐灵禁不住红了眼圈,出国是她强烈要求的,家产也是她逼着他分割的。刚听说妈妈疯掉了,她万分悲痛,就想报复唐义成,最好让他倾家荡产。可是果然如愿了,心脏却像缺了一块儿,那么疼,疼得窒息。   “你怪我吗?”她哑着声音问。   唐义成边给她夹菜边摇头,“哪有当爹的怪孩子的,要怪,也只能怪我,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走吧,到了那边,把病治好,要是在那边过得好,就不要回来了。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这个家永远是你们的。”   是夜,她留在家里。   刚要休息,陆泓来了。   他拿了一只精巧的音乐盒,一打开,里面那只金色鸟儿便伴着音乐盘旋起舞。   “我自己做的,送给你,留作纪念。”   唐灵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扔在一边,扔垃圾一般随意。   陆泓脸色瞬间沉下来,“很好,唐灵,本来我心里还很犹豫,你成功地让我做了决定。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在你面前犯贱了。”   唐灵眯眯眼,“少说大话了,你上次不也说你没那么贱,那么坚决如铁,我还当你下了多大决心呢,不还是照样乖乖跑回来在我跟前转悠。”   陆泓没有动怒,平静地看她半天,而后心平气和开口,“这个音乐盒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我自学过机械,只不过我更喜欢穿白大褂救死扶伤,所以从了医。”   唐灵张张嘴,欲言又止。   陆泓接着说:“很惊讶是吧?我不奇怪,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在你眼里就像个小丑,可我还是要说,我TM曾经那么爱你!”他闭闭眼,紧着眉头,神情痛苦,“我从小就喜欢你,每年夏天你穿过的裙子我都能记住长什么样。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以为你就算是块顽石总有一天也能看清我的心,可你从来都没有。即便你和陆行简掰了,你想到的只是利用我,绑架,呵,你知道绑架儿童是多么严重的罪名吗?!”   “别说了,你别说了!”唐灵掩面。   “我要说!”陆泓尽情发泄,仿佛今晚不发泄出来以后就再没机会了,“你出车祸那天,我哥给我打电话,说你情绪不稳定,然我看着点,我赌气没有照办,结果那天晚上你就出事了,我非常自责,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我看着你兴许你就不会出事了。你不会相信的,我说也是白说,可是不说我心里憋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好啦,吐完了,心里松快了,你现在看我是不是像看动物园的猴子?”自嘲一笑,“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看不见了。”   他拿起那个精巧的音乐盒,两手一用力,掰成两半,音乐骤停,那鸟儿也停止了转动,接着被扔进垃圾桶。   陆泓手□□口袋,恢复了闲适的意态,转身离去,走到门边突然顿下脚步,“我们医院有个美女追我,锲而不舍,追了两三年了,我决定答应她。谢谢你帮我拿主意,拜!”   门“砰”地关上,唐灵才缓缓把手拿开,满脸都是泪痕。她愤怒地敲打床身,身体一歪,跌倒了地上。腿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来得猛烈,她眼尖,看见了垃圾桶里的东西,愤怒打翻,断开的音乐盒滚了出来。她捡起来,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稀世珍宝。   “陆泓!”眼泪滴至鸟儿的翅膀上,“你的爱不过如此,我绝不会向你低头,我永远不后悔!”   离开那天,唐义成亲自到机场送行,唐灵红着眼,握住他的手,嘱咐他多注意身体。最后喊了一声爸,唐义成顿时老泪纵横。   她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登机,别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大笑三声 哈哈哈!   不造可以说啥 感谢 感谢大家追到了最后   可能有亲会觉得结局仓促 但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了结局 可以完结了   女主不可能一下子就原谅男主的 一开始我设计的就是这样   唐灵是典型的公主病 高傲自负   其他人。。。(此处省略好多字)   文写得不好 前期大纲列得不仔细。。。缺点一大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之十分感谢大家的包容^_^   新坑地址:   此男主绝对不渣!!快的话二月底三月初开填 最晚三月底   看到的亲动动纤纤玉手收藏下撒 不喜欢再删撒~【喂作者你能要点脸嘛】   最后还是致谢 感谢九小姐、秋天的鱼、青豆、荷花梗、影子 and so on 非常非常感谢!!   笨作者滚走写开题去了 明天见BOSS 要跟他谈判今年不要再留人了 留下还要搬寝室 嗷嗷 希望能胜利!!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