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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讷讷的应了声好,转瞬想起刚才接到的电话,本打算邀请林钧婷和她一起去机场,没想到林钧婷的电话突然响了,陶夭缄口。   林钧婷摸出电话后,看了陶夭一眼:“抱歉,我接个电话。”   陶夭觉得自己大概受到暗示效应的影响——因为觉得今天的林钧婷有点怪,所以不管她干什么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味道。   那通电话很短,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只听林钧婷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就结束了通话,接着对她说:“我有点要紧事,先走了。”   陶夭摆了摆手:“嗯,堂嫂先去忙吧,拜拜。”   林钧婷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好友靠过来,凑在陶夭耳边叽叽喳喳:“天啊,我都没认出来……不过你堂嫂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啧啧,一大家子真绝色啊!”   陶夭赞同好友对林钧婷的评价,而且今天的林钧婷打扮的格外令人惊艳。   但“一大家子真绝色”么?陶夭是个意外,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加塞进哈根达斯专柜里的老冰棍,清甜有余,档次不足。   其实刚认识林钧婷不久,陶夭就感觉她不喜欢自己,这种猜想很快等到证实,一天晚上她被同学拉出去玩,遭遇群殴,统统被带进局子。   陶夭害怕被长辈责骂,打电话给陶赫瑄,说完之后收线前,她听见了林钧婷的冷哼:“也不知道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眼瞅着二十的人了,这要是离开陶家,还不得把自己玩死?”   不管林钧婷怎么说,陶赫瑄还是去把她接了出来,然后玩笑似的问她:“夭夭,头回看见不吃你这盘菜的,你怎么把钧婷得罪了啊?”   那个时候陶夭觉得大概是陶赫瑄对自己太好而引起了林钧婷不满,可她和沈夜订婚后,林钧婷似乎更不喜欢她了,莫非是觉得她身为一根老冰棍,却厚着脸皮染指了顶级哈根达斯,居然天不打雷不劈,所以林钧婷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强烈谴责她?   辞别好友,打车去机场,从小到大,陶夭最怕的就是这位哪怕连睡觉都端着严肃表情的外交官姑姑。   陶家上上下下都不看好她和沈夜的婚事,连宠她上天的老爸都骂她是鬼迷心窍,可还不是拿她没办法,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把陶甯从国外请回来压制她,真没品呐!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陶夭一眼就看见了陶甯。   花开有姹紫和嫣红,人俊分环肥和燕瘦,如果说林钧婷美得妩媚多娇,那么陶甯的美就属于凛冽冷艳型,两相比较,陶甯比之林钧婷更添岁月沉淀下来的底蕴,而且气场强大……简言之,陶甯完爆林钧婷。   看着陶甯,陶夭在战战兢兢之余,还要分出一点点小心思去纠结杂念:陶家如此优良的基因,怎么会养出她这种“貌不惊人”的后代来,难道是她那素昧平生的亲妈长得丑?也不对啊,她老爸是出了名的颜控,怎么会找个丑女人生孩子啊!或许,她就是物极必反的典型案例吧!   “夭夭?”   一声招呼使得天马行空中的陶夭魂归本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时候负隅顽抗绝对没好果子吃,所以她低眉顺目,一派娇柔:“姑姑,我错了。”   再看陶甯,一张冰山美人脸慢慢的消融,最后习惯性的摸了摸陶夭的头,叹息一声:“你这孩子。”   陶甯早已习惯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等不及回家,直接领着陶夭走进机场咖啡厅,挑了个僻静的位置,隔着一张小几,面对面坐下。   点好咖啡和奶茶,小隔间里只剩姑侄两个,陶甯开门见山:“夭夭,这婚你不能结,你爸和你叔叔豁不上那张老脸,可我不在乎,跟你打个招呼,稍后我会亲自登门去跟沈夜讲清楚。”   陶夭捏着吸管,拨弄奶茶里的冰块,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可是姑姑,我很喜欢他啊,他……”顿了顿,脑袋更低了,硬着头皮说:“他也喜欢我,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陶甯看着这个从小乖巧柔顺,性格淡薄的女孩儿,哪曾这么执拗过,说沈夜喜欢她,怎么可能?   想起沈夜那极致的精美,饶是陶甯这扎在俊男美女堆里的老油子亦觉眼前一亮,再看看眼前的夭夭,无论学识、样貌,且不说比起沈夜怎么样,就连林钧婷也够甩她几条街——深不可测的沈夜和一目了然的陶夭,怎么看怎么别扭,沈夜为什么娶她?   陶甯没结过婚,一直把陶夭当亲生女儿看待,因为有所怀疑,所以要做调查——谁家父母会把心肝宝贝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没想到接到的调查结果让处变不惊的陶甯慌了神。   对于陶夭的坚持,陶甯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对爱情充满幻想,何况对象是沈夜那种男人,不被迷惑才不正常,想了想,陶甯挑了个对满脑子爱情的女孩儿来说,最不能容忍的理由丢给陶夭:“夭夭,你知不知道,钧婷曾是沈夜的女朋友。”   陶夭猛地抬头:“钧婷?”   看着陶夭的脸色一点点变白,陶甯于心不忍,但她还是坚持的说出来:“林钧婷,赫瑄他老婆,你的堂嫂,上大学时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金童玉女,据说感情很好,已经谈婚论嫁,没想到林家突然陷入债务纠纷,濒临破产,之后林钧婷就爬上了赫瑄的床,林家得以保全,她和赫瑄结婚当天,沈夜不知所踪,两年多以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出现,就是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还要娶你,你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原来她的男神和堂哥的女神,曾是一对啊,怪不得。   大概是太幸福而兴奋到吃不好睡不着,所以才会在大白天感觉头有点晕、眼有点花、胸有点闷……反正很不舒服,站起来喘口气吧。   没想到不经意的一眼,竟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玲珑的身影,她半个多小时前刚见过,想认错了也不容易。   那个俊拔的身影,她日思夜念魂牵梦萦,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恍然大悟,林钧婷破例去美容会所,不过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她和陶赫瑄结婚这两年,凡事意兴阑珊,大家都以为她这就是这种性情,原来,她也有兴致盎然,笑颜如花的时候啊,只是对象却是即将成为她堂妹夫的男人。   神游的陶夭回了魂,猛地转身带倒了杯子,奶茶洒在裙子上,浑然未觉,直直向外走去。   “夭夭,你干什么?”   哗啦一声,不看路的陶夭和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撞在一块。   不等服务生反应过来,就见陶夭单薄的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到在地。   陶甯一声尖叫:“夭夭!” ☆、第二章   沈夜是个好射手,正中靶心,一举开花。   陶夭捧着病历,看了又看,心里头那份酸爽,尽在不言中。   视线稍移,看见陶甯那满脸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陶夭首先想到的是,完蛋了——东窗事发后,竟被以严苛著称的姑姑抓现行!   但事已至此,陶甯又能拿她怎样,气不过,也只是伸食指戳她脑门:“你这死丫头,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陶夭认错态度良好,等陶甯气消,她又软磨硬泡,拉钩上吊的央求陶甯替她保密,虽然以她这年纪这么搞有点做作,但陶甯就吃她这一套啊!   这事暂时揭过,陶甯想起陶夭之前的失态,追问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自己的准老公和曾经的女友未来的堂嫂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如果坦白,他们本就不被祝福的婚姻肯定又要横生枝节,要她现在放弃沈夜,摸摸胸口,很疼啊!既然没办法洒然放手,就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呃,天上有一头牛在飞……”   “胡说八道。”顿了顿,陶甯居然说:“那个沈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再忙,未婚妻昏倒入院不过来也就罢了,抽空打通电话问问的时间都没有?”   陶夭一脸茫然:“什么?”   陶甯拧着秀气的眉:“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忙,拜托我照顾你,然后就挂了。”   吞血咽牙多辛苦,姑姑还往她伤口上补刀子,她居然能调动面部肌肉笑出来,虽说笑得比哭还难看,可那也是值得骄傲的——看她的内心一点点变得强大。   不能倾诉委屈,更不能吐槽抱怨,明明在非工作地点和老相好私会,她还得替他兜着把谎话说得圆满:“他最近接手了个大案子,真的很忙,我又不是玻璃娃娃,不用他来。”   像陶甯这种修炼多年的老“白骨精”,最善察言观色,何况陶夭的伪装又那么牵强,陶甯一声长叹,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想吃什么,姑姑去给你买。”还把陶夭当做小女孩儿看待。   明明没胃口,陶夭还是说出几样平时喜欢吃的,不过陶甯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把病历一收,留张字条溜出医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并不严重,好说歹说,可陶甯置若罔闻,干脆利索的给她办理了住院手续。   迈出医院大门,陶夭有点小激动,等钻进出租车被问到去哪,她又有点茫然,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报出沈夜的地址。   坐在车里,陶夭的心剧烈的跳着,一路思考,男人出轨,原配们都是怎么应对的?   果敢点,直接逼问他:“你怎么可以背着我上别人?”   但一时冲动很容易造成鱼死网破的后果,脑补一下,沈夜漫不经心的笑,满不在乎的说:“答应娶你只是为了接近钧婷,她才是我的真爱,既然这个事被你识破,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现在有能力给钧婷幸福,劳请你转告你堂哥,识相的赶紧和她离婚……吧啦吧啦……”   换个角度,在林钧婷和沈夜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里,深明大义的女主角为家族牺牲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主角奋发图强,两年后,他强势归来,拯救她于水深火热。   堂哥还够不上腹黑大boss级别,顶多算个调皮捣蛋的小怪兽,攻陷他易如反掌。   而她这个女配角,如果还想做一朵安静的白莲花,就该主动退出,成全他们这对痴男怨女。   但,她做不到啊!   所以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采取“柔情似水,以柔克刚”的策略——不是她够理智,而是她赌不起。   尽管遭遇塞车,但对陶夭来说,还是很快就到达目的地,抬头看着高耸的大厦,感觉自己的心脏由剧烈的跳动改为持续的抽搐。   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不过保安小哥对陶夭印象深刻,十分通融。   可她没有沈夜家的钥匙,只好在他门口等他。   从站到蹲,从太阳老高等到日落西山。   捧着电话,三番五次,最多按到第十个数字,然后一个个删除,到底不敢打给他,记得不久之前,她打给他的第一通电话,彼端传来他冷冷的回复:“我不干涉你的自由,请你也别来骚扰我的生活,我们只是订婚,还没结婚。”   她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沈夜,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如果这么问了,肯定会被认为是干涉他自由的。   神乏体虚,有点坚持不住,把背包垫在地上,坐下歇个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叮”的一声,陶夭猛地抬起埋在膝上的头,强忍泪水的紧盯着迈出电梯的沈夜。   黑白分明的着装,优雅舒缓的步调,只是见到她,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到处乱跑。”   很奇怪的直觉,她总能很精准的分辨出他隐藏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下的情绪变化,譬如这一次,电梯敞开的瞬间,他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发现她在,他才开始不快。   底气足的,有错在先也可以理直气壮;底气不足,理由充分也会乱了阵脚。   陶夭慌忙起身,可腿脚麻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及时扶住墙,还不忘解释:“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到之前她来找他,无论多晚都被送回去,但她真不想就此失去他,所以豁出脸皮:“再半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今晚可不可以……”硬着头皮闭上眼:“留下我?”   沈夜冷眼旁观,没有出手扶她一把,也没对她的哀求做出回应,像个路人,举步自她身边从容走过,开门进去,带过一缕淡淡的香气。   这个味道,陶夭再熟悉不过,是林钧婷惯用的香水,陶赫瑄从法国买回来的,也有送她。   等她扶着墙挪进来,沈夜已脱下外套,正端着胳膊解袖扣,听她进门,头也不回:“吃饭没有?”   她一直在等他,哪有闲心去吃饭?   他心里也有数:“先坐会儿吧。”挽起袖子,倒杯热水给她,转身走进厨房,掀开一盏小灯,忙碌起来。   没有拒绝,就是同意,心底的雀跃冒泡,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轻捶小腿,等不适过去,端起热水,小抿一口,冷暖正好,捧着温热的杯子蹭进厨房,倚着墙,静静欣赏。   是的,欣赏,就算洗手调羹,沈夜也能将其演绎成视觉盛宴。   无论何时,他都无可挑剔的完美。   视线从好看的侧脸移到精窄的腰身,多想走过去,紧紧缠抱,额头抵着他肩背,安静依偎……只是想想,到底没有勇气付诸行动。   尽管相识当晚他们就有了那种关系,可随后的两个月,他不耐烦的推开她,不止一两次。   一直自我安慰:他是讨厌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才那样对她——假如不知道他和林钧婷,她一定会这样“安慰”下去,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沈夜,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她的腹语,不可能得到他的回答。   没过多久,沈夜端出一碗家常打卤面,用了虾干、鸡蛋、精肉、莴苣、黑木耳、胡萝卜、葱、姜做卤子。   沈夜的厨艺,和他的人一样精致。   夭夭巴巴看着,沈夜只拿来一双筷子,忍不住问:“你不吃么?”   他淡淡的回:“我吃过了,你慢慢吃。”   特意为她下厨?幸福在瞬间压倒心痛,吃着他为她煮的面,想着就要嫁给他。   不期盼那场盛大奢华的婚礼,只渴望婚礼之后,和他一起过这样平凡的柴米生活,想着想着,笑颜如花。   沈夜离开饭厅,去洗澡。   吃到一半,夭夭突然抬头:“沈夜,我要学厨艺,再过几年,一定做的比你还好,到那时,天天做给你吃。”怕他听不见,很大声。   不出意外,没等到他的回应。   贝齿轻咬竹筷,想笑,果真笑了,满目自嘲:陶夭,你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订婚至今,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在一起,沈夜也是沉默的,为了打破僵局,没话找话,回头想想,不过都是她在自言自语。   沈夜的世界,一直将她排除在外,不嫌她聒噪,已经很给面子。   没胃口了,收拾碗筷,视线不经意扫到摆在明眼处的孕检报告,弓起食指狠敲额角,刚才那么好的氛围,她只顾被他迷得昏头昏脑,竟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有了沈夜的孩子,对陶夭来说,该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为这个消息高兴的,想来只有她自己。   收拾整齐,走出饭厅,一抬头,脑瓜子又糊成一团。   还是太嫩,面对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想不乱,实在不容易。   浴袍半敞,露出一点胸膛,白皙的肌肤,精美的线条,谁说色不迷人?   仅有的一次,很激烈,她来不及反应,已被他严丝合缝的压制住,那时她都干了些什么?尖叫,求饶,痛不欲生的哭泣…… ☆、第三章   痛过之后,余下的回忆里,除了他似妖近魔的脸和眼底浓烈的厌恶,再无其他。   其实那个时候,他只是将她剥得一干二净,而他自己的衣服都还穿在身上,她当然不可能见识到他的好身材。   沈夜对目光灼灼盯着他的陶夭视而不见,边走边擦头发,毛巾一拂,露出耳垂上闪亮的一点,灯光一晃,光彩夺目。   不同于白天的齐整,此刻的沈夜十分不羁,额前落下几缕长及眼下的碎发,有一缕斜过眼尾,乌亮的发,墨黑的眸,相得益彰。   因为陶夭在,他没回房间,而是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眼风淡漠扫过来,示意她解释来此的目的。   但被这双令她痴迷的眼睛看着,陶夭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对视不超过三秒钟,就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急速攀升,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豁然转身,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浴室,真是丢脸啊!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怎么办?   得拖延一会儿,让她冷静冷静,洗洗吧,现成的龟缩理由。   磨磨蹭蹭半个小时才从浴室出来,沈夜还在沙发上,只是看见她裹着他的浴袍,眼神更冷了,隐隐透出那一晚的嫌恶。   这一眼,好像一把钝刀,生生凌迟着她并不强壮的心脏。   是的,钝刀——因不够锋利而拉长切割的过程,最大程度的刺激痛觉神经。   不过是无心之举,他却觉得她在刻意勾引。   他始终认为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任性女孩,可那一夜明明是她不敌他的蛮力,到头来,怎么好像他才是受害人?   见陶夭环抱自己,神色复杂的望着他,沈夜实在没耐心等着听她所谓“很重要的事”,站起身:“穿衣服,我送你回去。”   一直斟酌着要怎么遣词用句,可沈夜轻飘飘一句话就打乱她的腹稿,促她脱口:“我有了,沈夜,我有了你的孩子。”   “你来找我,就为这事儿?”   “我……”   “我说到做到,从不反悔,别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她反应过来,沈夜这态度,是当她骗他吧,急忙找来那份孕检报告,一手拉住沈夜袖口,一手献宝似的将它举到沈夜面前:“我没有骗你,你看看,我真的有了。”   却被沈夜挣脱,回手扫掉报告单,相识以来,头回听他说这么多话:“很多人把婚姻当成一场博弈,可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玩阴谋耍诡计,陶夭,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事已至此,再追究责任也没意思,我可以和你过正常的生活,但是麻烦你,做事之前动动脑子,你应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别逼着我烦你。”   她木了,可还是在他转身之前,伸手抓住他:“我从来没……”   他再次挣开她的拉扯:“陶夭,我很累,是去是留随你高兴。”   头也不回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孕检报告摊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注明“早孕九周”,陶夭咬着唇,倔强的隐忍,不让眼圈里的水泽溃堤——这就是被自己深爱的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的滋味呐!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陶赫瑄给林钧婷办的舞会上对沈夜一见钟情,只有挂在窗上那串贝壳风铃知道,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他。   显然,他早已忘记当年被海蜇蜇伤,缩在他怀里,抓着他衣襟痛哭流涕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他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他说他妈妈喜欢贝壳,他要捡最好看的贝壳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   见她哭得可怜,他将那最好看的贝壳送给了她。   虽然从那以后,她不敢下海戏水,可每每有空就会跑去海边,贝壳捡了一抽屉又一抽屉,却再也没见过他。   十年,他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她却一眼认出他。   抛开矜持,邀他共舞,可他表情冷漠,拒人千里。   眼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就要放弃,他却握住她的手,揽上她的腰,拥她滑入舞池。   谁曾想,上一刻还在天堂摇曳;下一刻却被他推入地狱。   后来,她在氤氲的烟雾中醒来,身下是凌乱的白床单和干涸的血迹,窗边是叼着烟,目光悠远的“强奸犯”。   但有种说法叫做:救命之恩大如天……   见她醒来,他姿势不变,静静抽完整根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   她视线随着他动作游移,看见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着的烟蒂,终于明白房间里空气这么不好的缘由。   愣怔,从阳光美少年变成黑暗大烟鬼的冲击太大,老半天,脑袋里都是空的。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沈夜并不嗜烟,只在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如此。   十年后的重逢,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沈夜。”第二句是:“你想要什么?”   他们的婚约由此而来,达成“协议”后,他无意停留,洒然起身,轻烟消散,他终于脱离幻境,生动起来,整齐、干净,前一晚的疯狂,上一刻的颓靡,好像只是她荒淫的春梦。   一个不好的开始,又怎么能要求完美的过程,不过只要她更努力一些,或许能求得个幸福的结局,那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陶夭强求留下来的第一个夜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拥着回忆孤枕成眠。   第二天醒来,仍睡在沙发上,不过身上盖了条绒毯,她抱住绒毯,将脸埋在里面,柔软而温暖的感觉,令她心悸不已,嘴角一点点翘起。   她一直相信,沈夜对她也有温柔细致的时候,瞧瞧,这条毯子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起身,里里外外都找遍,沈夜不在,看看时间,懊恼自己怎么那么贪睡,这个点,沈夜早到检察院了。   没关系,她可以等他下班回来,今天晚上,她一定好好跟他说。   耗在镜子前酝酿了一天的情绪,练习端庄的姿态,典雅的笑容。   心扑通扑通跳得山响,指着镜子里的娇俏可人儿发誓:不是天生丽质,那么就努力气质动人;不够精明睿智,那么就学会温柔婉约,能嫁给如此出色的沈夜,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陶夭啊陶夭,千万别给他丢了脸。   因为太在乎,所以将自己摆得卑微,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天越来越黑,心越来越沉——她等他回家吃饭,可别说吃饭,连觉他都没回来睡。   因为将自己摆得卑微,所以,畏畏缩缩。   一天,两天,三天……沈夜没回来过。   守在他家里的陶夭,饥一顿饱一顿,缩在沙发上,抱着绒毯,看着风铃,整天像念经一样咕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挨到第五天夜里,陶夭前所未有的疲倦,本就是个体虚的孕妇,再加上三餐不继,夜不能寐,怎么可能好了?   搞成一尸两命就实在太不值得了,还是要走出去的。   没想到一推门,竟撞见个熟人,赫瑄的校友,沈夜的助手——瞿让。   瞿让看见陶夭,显然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微笑着打招呼:“夭夭啊,沈夜搞到这个假期多不容易,连婚假都折进去了,怎么提前回来了?”   陶夭一脸迷茫:“什么?”   瞿让啧啧有声:“对我还保什么密,你们要去苏州,飞上海的那两张机票还是我给定的呢。”   陶夭心一抽,脸色更难看。   瞿让终于发现异常:“夭夭,你怎么了?”   陶夭笑着摆摆手:“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瞿让有个亲戚住这,沈夜这套房就是瞿让帮着联系的,今天来这也是有点私事,再三追问,陶夭保证没事,瞿让很自觉,不打扰人家小两口“联络感情”,忙自己的去了。   陶夭退回房间,背倚着门,心一揪一揪地痛着,终究没忍住,播下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等了很久,终于听见沈夜较之平日略显低哑的嗓音:“喂……”   刚开口就被一个媚得酥骨的女声打断:“这些人也真不懂事,你好不容易休个假,这都半夜了,他们还没完没了的闹你,早该听我的关机……”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陶夭没办法继续听,因电话已被挂断。   回过神来,什么气质,什么婉约,统统抛开,疯了似的重播,可话筒里始终是那刻板的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瘫坐在地上,颤着手拨出另外一串号码,没过多久就有人接起:“喂,您好,这里是……”   陶夭听得出来,接电话的是赫瑄家的保姆,不等她说完就急忙发问:“赵阿姨,我是夭夭,林钧婷在不在?”   赵阿姨一听是陶夭,语调格外柔和起来:“夭夭,你要找钧婷?真是不巧,钧婷前几天说要去苏州散散心,还没回来呢!” ☆、第四章   林钧婷,纵然沦为落难凤凰那会儿,在陶夭面前也要彰示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她有天生的美貌和过人的智慧。   结婚后,林家危机解除,而她嫁得又是陶赫瑄,真正的豪门大少,身价跟着水涨船高,更不把陶夭放在眼里。   因为疏远,所以陶夭没在第一时间听出钧婷的声音,可得到赵阿姨的答复,陶夭完全能肯定,那个半夜三更和沈夜在一起的女人就是林钧婷。   林钧婷让沈夜关机,她就再也打不通沈夜的电话。   他们还是决定要抛开一切在一起了么?   心脏一阵紧抽,一股腥甜急涌而上,伸手捂嘴,没能阻止冲口而出的热流,摊开手掌,满目猩红。   陶夭害怕了,首先想到的还是沈夜,但已关机的电话怎么可能打得通!   手机没电了,撇开,跌跌撞撞去抓门边角柜上的座机,带下一摞报刊杂志,意识越来越模糊,哪还顾得上整理,连拨了几个熟悉的号码,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   之前为了不被陶甯逮回医院,陶夭给陶甯留了短信息,简单的说她很好,然后像打游击一样躲着陶甯……这就叫咎由自取吧,报应什么的,轮到她,总是来的特别快。   她确实不够聪明,直到无计可施才想起120,可要命的是她竟然出现口齿不清的症状,没办法说明地址。   “陶夭,不能就这样倒下,坚持住……”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咬牙转身,一手撑墙,一手拉门。   昏厥前最后一眼,是瞿让惊恐的脸:“夭夭,你怎么了,沈夜呢?”   沈夜是个凡事要求尽善尽美的家伙,决不能容忍这种杂乱无章的环境,瞿让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杂志和茶几上堆着的泡面盒就知道沈夜不在家。   看着好像凶案现场受害人一样的陶夭,瞿让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敢轻易移动她,打过120之后,蹲在陶夭身边尝试叫她名字,但她毫无反应。   守着陶夭等救护车的空档,瞿让为自己狠狠的鸣了一回不平,不久的几年前,身为百年老字号的少东家,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何等意气风发,咋一遇上沈夜,他就沦为那毛头小子工作上的狗腿子,生活中的老妈子——上班时,苦的累的危险的,由他打头阵;下班后,房子他给找,机票他给买,现在连小媳妇都是他帮忙照看着。   按照既定的人生方向,瞿让是要学商然后继承祖业的,结果刚进大学,他就跟陶赫瑄干了一仗,躺医院里半个月没下来床。   痛定思痛,毅然转攻法律,曾指着陶赫瑄脑门子叫嚣:“改明儿你个陶奸商栽老子手里,调理不死你,老子跟你姓!”   大学时代,要说陶赫瑄是商学院的魁首,那他瞿让就是法学院的领袖,毕业后,混迹公检法,如鱼得水。   就在他为升科长拼搏进取时,晴天一个霹雳,沈夜闪亮登场。   呦呵——那脸蛋长的,可以祸乱人间;那衣服穿的,可以引领时尚潮流,最关键,不知打哪空降来的毛头小子,比他还小三岁,上来就是检察院党组成员、副检察长,反贪污贿赂局局长……瞿让自认自己肉体凡胎,心里酸上一酸也是在所难免。   但酸水逆流而上,入侵大脑,然后,他脑瓜子就残了——嘴皮子痒啦,就去茶水间、卫生间……他偏不,非要在人多嘴杂的办公室里,拍着桌子吆五喝六讲究新上任的领导:“卧槽,那小模样,还有那小腰条,当检察长真是可惜了,这要下了海,坐地起价,七个零打底……”   同事挤眉弄眼,瞿让顿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对上似笑非笑的一张俊脸,不是沈夜还有谁?   瞿让头皮一麻,十分尴尬,沈夜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八卦上级被抓现行,不穿小鞋天理不容,事实证明,同志们低估了沈副检的人品。   大家战战兢兢,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瞿让由衷感慨:整个科室,就老子一条好汉!   风平浪静两天半,就在同志们渐渐松懈下来后,好汉瞿让被单吊进沈夜办公室。   “啪”的一声,一个档案袋丢在瞿让眼前,沈夜声调平缓:“一个礼拜内,整理好张县长所有材料。”   瞿让脸一白:“这个案子,老检察长半年都没搞完,一个礼拜……”   沈夜又露出那叫人胆战心惊的微笑:“有时间废话,没时间做事?”   好吧,人家沈副检才不给你们穿小鞋,人家正大光明的玩你,还搞连坐。   一个礼拜后,被操成狗的同志们,完美达标。   加班加点,回家就挺尸的瞿让想起沈夜,也不得不点赞:别看这小子年轻,但行事雷厉风行,布局滴水不漏,最主要的是敢干,说办谁就办谁。   就拿张县长说,那可是陶远锡陶副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沈夜还不是说处理就处理了。   继张县长后,接着又调查了几个,都和陶远锡牵丝挂缕,搞得他们反贪局好像针对陶远锡一样。   陶远锡坐不住了,派他办公室的秘书前来下达《内部通知》。   面对盛气凌人的秘书大人,沈夜那气势,那风度,看得瞿让那叫一个兽血沸腾。   三言两语,把个以口才著称的老油子都搞哑了。   瞿让甘拜下风,彻底臣服。   讨厌一个人,会不由自主的放大他的缺点;但喜欢上一个人,那是越看他越觉得完美。   然后他就想不通了,完美的如同臆造品一样的沈夜怎么就要娶陶远锡家的小麻雀了?   瞿让努力给陶夭找优点,虽说是扔人堆里找不到的麻雀相,可好歹也是凤凰窝里养出来的,听说还有瞎了眼的男同学为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   各种自我催眠后,瞿让总算接受了这对“云泥配”,哪曾想这小麻雀竟是个病秧子,会哇哇吐血的,真要人老命。   救护车到了,瞿让站起身给医生腾地方,不经意的一眼,发现门边最上面摊开的杂志扉页间,露出一张机票,弯腰捡起来一看,果真是他帮忙代买的,再翻翻,只有这一张,沈夜现在人在苏州,看来那张是被他用掉了,但为什么陶夭没跟他一起去呢?   沈夜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漂泊,死后才回到心心念念的苏州——那是她的故乡。   沈夜很爱他母亲,要结婚了,怎么也会带媳妇去他母亲坟头上柱香吧?   直到陶夭进了急诊室,瞿让才摸出手机走到外面,熟练的播出号吗,语音提示关机,瞿让接着又拨了一个,不多时,传来熟悉的嗓音:“瞿让。”稍显疲惫,背影还有些杂音,不像在宾馆房间。   瞿让直接问:“在哪呢?”   沈夜干脆答:“机场。”   沈夜有两部电话,瞿让先前打的是常用号,现在接通的是私人号,这号只有十分亲近的人知道,当然,陶夭并不知情。   “那个号怎么关机了?”一般情况下,沈夜是不会关机的。   “坏了。”被林钧婷砸了,怎么开机?左手虚握成拳,拇指按揉太阳穴,沈夜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有要紧事?”   一肚子疑问,但不能忘了正经事:“陶夭在你家晕倒了,我正好路过,送她进了医院,正在急诊。”   沈夜沉默片刻:“陶远锡还在国外‘考察’?”   瞿让怔了怔,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他的未婚妻,进了医院,他连问都不问,却去关心准岳父的行踪?   “按行程,陶副市长暂时回不来。”   沈夜轻笑出声:“看来,陶夭不结婚,他那‘考察’是不会结束了。”   瞿让总觉得沈夜行事处处针对陶远锡,可他要娶陶远锡的女儿了,说有私怨吧,有点不合常理,不过今晚这通电话打的倒是坐实了那些猜测,忍不住要问:“沈夜,你真要娶陶夭?”   “当然,为什么不?”   “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并不爱她——连关心都没有,她在你家吐血了,看上去很严重,现在还在急诊室没出来,不知道怎么样了,你问都没问一句……”   “要是有结果,你会直接跟我说。”扯开话题:“稍后给陶甯打电话,再通知陶远磊家,让他们过来看护陶夭。”   关心则乱,如果在意,就不会这样条理清晰,瞿让无声叹息:“知道了。”   托陶赫瑄的福,瞿让对陶氏家谱如数家珍。   陶甯——陶远锡幺妹,陶夭的姑姑,驻欧洲商务参赞,颇具代表性女强人,老姑独处好多年;   陶远磊——陶远锡胞弟,陶夭的叔叔,陶氏建设的董事长,业绩骄人,不过瞿让觉得陶远磊做人很失败,因为他生出了陶赫瑄那么个祸害……   正捋着陶家人口关系,又听见沈夜语调轻松的开口:“等见了陶甯,跟她要陶夭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把结婚证领回来,户口迁到我名下。”   瞿让瞪眼:“陶夭还不满二十吧?”   “我们遵纪守法,婚礼那天她就满二十了。” ☆、第五章   遵纪守法——他沈夜?   瞿让“噗”了,但“噗”到一半突然考虑到自己的安危,硬生生咽下后半截气流,导致剧烈呛咳。   沈夜对瞿让的失礼没做任何表示,只是沉默片刻后,补充上一句:“当陶夭的面要。”   瞿让本打算吐槽来着:谁不知道陶夭对沈夜言听计从,直接跟她要多省事?但转念一想,指不定这满肚子黑货的家伙又在盘算些什么,他明智点,照着吩咐办就好。   “咳、咳、咳……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的班机,你明天把结婚证和户口处理好送我办公室来。”   “你不来看看陶夭?”   “没那必要。”   啧啧,真他妈冷血啊!   瞿让结束和沈夜的通话后,分别通知陶甯和陶远磊,不出半小时,一众人浩浩荡荡涌进医院,瞧这阵势,对陶夭真是紧张得很。   随后诊断结果也出来了,陶夭自幼体弱,如今有孕在身,没注意休养外加急火攻心,问题不算太严重,转到三楼VIP病房。   瞿让奉命办事,溜溜的跟在人群后,却被抱臂环胸的陶甯堵在病房门口。   不得不承认,陶甯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这么近距离的找茬也挑不出瑕疵,特别是那双陶家人特有的桃花眼,就算生气也盛满风情。   就连陶赫瑄那人渣都继承了陶家的好基因,可陶夭却是个异数,非但不够美艳,连陶家标志性的桃花眼都没有。   和沈夜有关系的人,在陶甯眼里都不是好东西,所以也甭指望她能给啥好脸看:“沈夜呢?”   还想要人家的户口本呢,万万不能说错话啊,瞿让斟酌着到底怎么说才好,陶远磊一声喊:“甯甯,夭夭醒了。”瞿让松了口气。   陶甯也顾不上瞿让,挤进人群,一大家子人围着陶夭七嘴八舌的关心着,见心头肉遭这罪,陶甯爆了,连兄嫂一起炮轰。   瞿让斜眼歪嘴开始打退堂鼓,眼瞅着他们自家人都要被轰成渣渣了,何况他这个外人,户口本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可不等瞿让“长”出个所以然,护士一开门,人挤人,还没回神的他就顺着人墙让出的通道,踉跄上前,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趴在地上呲牙咧嘴,为自己的丢人现眼懊恼片刻,顶着异样的目光,从容爬起来,还潇洒地掸掸衣襟,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特意看了一眼陶夭,不错,很清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姑姑,沈副检要跟陶夭登记,拜托您老人家把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拿出来,小侄好去办证。”   瞿让印象里,陶家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一型,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吃了哑巴亏陶甯应该也不会吱一声的。   但没想到陶甯不照他设定的剧本走啊,她居然还问他:“登记得他们两个人去,有你什么事?”顿了顿:“未婚妻住院,他白天没空,晚上也忙?”   瞿让一噎,陶夭急忙出声:“沈夜他——他出差了。”   陶甯痛心疾首的看向陶夭,当年她抱在怀里,比个猫崽子大不了多少早产儿长大了,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居心叵测的男人开始跟她扯谎了,真是不好受。   陶夭在陶甯的盯视下慢慢低了头,却还要维护沈夜:“对,他出差了,在外地,不然肯定会第一个赶过来。”   陶甯一声叹息:“夭夭,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陶夭硬着头皮回答:“姑姑,能嫁给他我很幸福,哪里会委屈啊?”   瞿让迎头赶上,王婆卖瓜一样的夸赞沈夜,一通铺垫后,接着继续索要户口本和身份证。   没想到陶甯直接给他来了句:“夭夭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被她爸爸锁保险柜里了。”   听了这话,瞿让往陶夭床头靠了靠,自言自语的声音稍微有点大:“诶,这可麻烦了,这年头,报刊杂志互联网,没新闻也要搞出新闻抓眼球,沈副检这身份,还差这么几天就要举行婚礼,却没领证,这社会舆论呐——压力大啊!”   事关沈夜前途,陶夭脸色更白了。   陶甯狠狠的瞪了瞿让一眼:“他不会自己来要么?”   果不其然,陶夭又开始维护沈夜:“姑姑,沈夜那么忙,怎么能让他为了这么点小事耽误工夫。”   陶甯恨铁不成钢:“夭夭,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怎么能算是小事?”   陶夭小声咕哝:“姑姑,幸福不是那些表面上的形式,而是两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我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就把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给他吧。”   迎着陶夭水雾弥漫的大眼睛,陶甯丢盔弃甲,乖乖交出了陶夭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第二天一早沈夜就回来了,路过医院站都没站,直接去上班,下班后也没过来。   陶家人听说这事,不约而同的瞒着陶夭。   陶夭也好像不知情的样子,乖乖吃饭和睡觉,有人讲段子,她就傻乎乎的笑;有人讲社会矛盾,她就跟着义愤填膺……第五天下午,两个护士过来例行检查,边干活边聊天:“我家对面楼有个刚结婚半年的女人跳楼了。”   “啥,什么时候的事?人还好吧?”   “估计是下半夜两点,有人在那个时候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死了。”   “为什么啊?”   “那男的外头有人了,这女的打电话喊那男的回家,男的嫌她烦,关了手机,然后她就跳下来了。”   “……”   护士一抬头,看见泪流满面的陶夭,惊诧的问:“你怎么了?”   陶夭忙伸手抹眼泪:“对哈,我怎么了?”但越抹越多。   就在护士手足无措时,拎着东西的陶甯和陶远磊夫妇回来了。   随后,以持重著称的陶甯,杀气腾腾冲进检察院,一脚踹开沈夜办公室的门……   当天晚上,沈夜揣着办好的结婚证踏进陶夭病房。   守在床头的陶远磊夫妇见是沈夜,悄悄退出病房。   陶夭侧卧在病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浓密的长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因为虚弱而格外嗜睡,可沈夜一靠近,她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第一时间睁开眼。   沈夜站在床边,见她醒来,俯身将结婚证放在她枕头边,对上她的眼睛,愣了一下。   水蒙蒙的一双眼映出他的脸,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在她眼里,似乎他就是整个世界。   可对他来说,她又算什么?哈——仇人的女儿,仅此而已。   转开视线,正要移步,却被陶夭一把拽住,沈夜仍是面无表情:“我很累,让我坐会儿。”   陶夭看他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才慢慢松手。   沈夜拣了把离她最远的木椅坐下:“结婚证,对你很重要,收好。”   陶夭睫毛轻轻的颤抖,打开结婚证,指尖抚过卡着钢印的夫妻合照,刻意忽略掉沈夜语气中的讥讽,低喃:“婚礼上我们一次照个够。”   他从来没跟她留过合影,她从小期盼的婚纱照,也因他一句“我很忙,没时间。”就给打发了,连结婚证上的照片都是合成的。   沈夜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右手支在木椅扶手上撑着下巴,左腿压右腿,左手随意搭在腿上,陷入沉思,当陶夭是在自言自语,不予理会。   这令人窒息的静寂压得陶夭喘不过气,她想聊点什么打破僵局——说私事,怕自己忍不住追问他和林钧婷的关系;聊公务,担心自己因目光短浅被他看不起……   脑筋一转,福至心灵:“沈夜,我手机落在你那了,能把你的借我用用么,我想给姑姑打个电话。”哪怕让他看她一眼,也好啊!   沈夜果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摸出新买的手机丢过来,然后听见她接通后叫了声:“姑姑。”他站起来走出病房。   手机在陶甯那里,沈夜不会离开,他出来不过是把空间留给她,让她可以全然放松的跟陶甯通话。   陶甯答应陶夭今晚不会过来,陶夭嘴角噙着甜甜的笑容挂断电话,“滴玲”一声,有新短信,她心一动,沈夜还没回来,短暂的自我斗争后,还是打开手机:夜,我在地宫等你,速来!——消息来自林钧婷。   陶夭手一抖,“地宫”是本市最豪华的夜店,曾被奉为“地宫”顶级玩家的陶赫瑄带她过去一次,她不喜欢那夸张的奢靡和毫不掩饰的肉欲,说什么都不肯再去。   就在那里,林钧婷用一包廉价的催情药拿下了她的堂哥陶赫瑄,成功上位。   而今晚还是老地方,林钧婷却将撒网等着的人换成了沈夜——她的未婚夫。 ☆、第六章   听说兔子急了也咬人?   啊哈——她不是兔子,她就是个一门心思渴求爱情的狭隘女人,理智已喂狗,逼急眼了,别说咬人,或许杀人也说不定呢!   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自投罗网,什么逼不得已的分手、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义……统统都是放屁,优胜劣汰,这是人与自然界通用的生存法则,靠女人卖肉才能挽救的企业,倒了又有什么可惜?   对,删掉,沈夜看不到也就不会去了。   但手指贴着删除键,止不住的抖,迟迟没有按下——因为在乎,所以踌躇。   正这时,沈夜推门而入,陶夭抬头看他,手抖得更厉害,却坚定的按下了“删除”。   沈夜目光清冷,并不理会陶夭的惊慌失措,径自过来拿他手机,在他抽回手机的一瞬,陶夭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低低的哀求:“不要离开我。”   沈夜面无表情的看着陶夭隐忍不住,倾泻而下的泪水,听她气势微弱的补充:“至少今天晚上别离开我。”   “滴玲”,又进来一条短消息,她会删除,人家也会重发。   陶夭努力眨眼,想要看清沈夜眼中是否有她的存在,但沈夜早已低头查看短信,他眼中只剩下林钧婷的邀约。   “我还有事,稍后会通知你们陶家人过来陪你。”   她抓着他不松手:“假如我不准你离开呢?”   他冷淡的回复:“你没有那个资格。”   她的头渐渐低了:“你还爱她?”   他微微眯起的眼中浮现厌恶情绪:“陶夭,我再说一次,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她脑子一热,抓起他让她收好的结婚证举到他眼前:“身为执法者的你最该懂得,我有权利要求自己的丈夫忠于婚姻。”   舒缓的手机铃声打破他二人的僵持,脑袋充血的陶夭动作麻利,一把夺过沈夜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果不其然是林钧婷打来的。   接通,对方刚千娇百媚的唤了声:“夜……”就被陶夭厉声打断:“林钧婷,沈夜今晚留在医院看护我,少来烦他!”   干脆利索的挂断,接着飞快的拨出一串号码,然后当着沈夜的面对着电话歇斯底里的咆哮:“陶赫瑄,管好你的女人,再放她来勾引我的男人,我发誓,一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沈夜冷眼旁观的看着陶夭发疯,等她发泄完,平静的摊开左手:“拿来。”   陶夭双手攥紧电话,一边为自己的失态懊悔,一边思考着挽救的可能,视线从沈夜波澜不惊的脸转到白皙修长的手,心口一抽,她看到他的掌心卧着颗朱砂痣,晶莹、圆润,是极玲珑的一颗。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气女人,就喜欢那些肉麻兮兮的小情话,分出一只手来轻轻拢住他的指尖,沙哑呢喃:“沈夜,听说过么?掌心的痣是前世的恋人在奈何桥上遗在你手中的泪,害怕今生再错过彼此,化作相认的记号……”哽咽得难以继续,眼泪滴下来,正落在沈夜掌心的朱砂痣上,润得那朱红的一点分外妖娆。   她会牢记这个说法,只是因为自己右掌心相同位置上也有一颗朱砂痣,传说一对男女,手上有对应的痣,一定可以相爱,然后白头偕老……   撇开电话,右手掌心向下,一寸寸覆盖上沈夜朝上的左手,想把两颗痣贴合在一起。   只差那么一点点,沈夜却突然抽手,俯身捞起电话,冷嗤:“这些东西只有幼稚的小女孩儿才会相信。”转身,毫不犹豫的迈开步子。   陶夭胸口剧烈起伏,眼看着沈夜距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她一跃而起,扒住靠床的窗口,冲沈夜背影大喊:“沈夜,你敢迈出这房门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带着你的孩子一起去死!”   沈夜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视线扫过密封的大玻璃窗,没说话。   陶夭看明白了他的怀疑,退后两步,弯腰拎起床下的钢骨折椅,拼尽全力的砸向窗上的玻璃,“哗啦”一声,沈夜蹙了眉头。   因为放心不下而回来看看情况的陶远磊,听见病房里的响动,一把推开房门,错愕的看着扒着窗框的陶夭:“夭夭,你干什么?”   而陶夭只是紧盯着沈夜:“我说到做到。”   沈夜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抬腿就走,身后传来陶夭绝望的叫喊:“沈夜——”他的手已经搭上门把,稍作停留,不过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陶夭,自己不爱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爱你?”拉门,毫不犹豫的迈出去。   陶夭凄然一笑,陶远磊看着她的神情感觉不妙,快跑两步,可也只是触到她病号服的一角——她果真跳下去了。   眨眼之间,她已趴在地上,左手腕被一片玻璃贯穿,右掌心也按在了玻璃渣上,那颗“前世的约定”大概是保不住了,血流出来,世界被染红,耳畔还回旋着叔叔走调的尖叫。   她只知道自己很疼,可具体是哪里疼又说不清楚,三五成群的人聚拢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如此难堪的被人围观着,实在是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可她爬不起来啊,只能趴在这里抽搐,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在她眼前蹲下的人,可她感觉得出这是沈夜的气息,探出血肉模糊的右手,拽住他的裤脚,艰难的启口:“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求你……”   就算是陌生人见到这样的陶夭,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沈夜伸出手想握住她拽着他裤脚的手,可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仿佛定身咒,制住他的动作。   对陶夭来说,那更像是催命曲,她艰难的抬起嵌着碎玻璃的手,手背擦过沈夜指尖,引得他瑟缩,退回了手,她强撑笑容,想将泪水擦干,可越擦沈夜在她眼里越模糊:“不要——丢下我——求求你……”性命、骨肉、残存的自尊……孤注一掷,赌他怜惜,哪怕只有一丁点,也会辞了林钧婷的邀约吧?   双目赤红的陶远磊和装备齐全的医护人员都已赶来,沈夜受到推挤,站起身顺势退后两步,离得不远不近。   陶夭在咬牙坚持着,另在它处的林钧婷也好像跟她较着劲一样的不肯放弃——沈夜的手机铃声始终没有间断,引得围观群众频频侧目。   目光沉沉的沈夜看着陶夭被抬上担架,这才摸出手机接通。   林钧婷抢在他之前开口:“沈夜?”   “嗯。”陶夭被抬走,沈夜没跟上去,听得出今晚的林钧婷喝过酒,口齿不很清晰。   “夜,我在等你,你怎么还不来,难道没接到我的短信?”   “接到了。”   “你在来这儿的路上?”   “钧婷,今晚我有点事,就不过去了,你早点回家吧。”   听沈夜这么说,林钧婷突然尖锐起来:“沈夜,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一无是处的死丫头了?”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仍是惯有的声调,不冷不热。   林钧婷沉默片刻,突然怪腔怪调的笑起来:“那个被宠坏了的蠢货有什么好,除了衔着金汤匙出生这一点外,她哪里能比得上我?你对我都这么绝情,何况是那个呆板的摆件,说你喜欢上她,还不如说她跟陶赫瑄有一腿值得相信,哈哈——沈夜,我错怪你了,你才不会那么没眼光呢!”   沈夜微微蹙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要挂电话,正好陶远磊的老婆出来喊他:“沈夜,夭夭找你。”   被耳尖的林钧婷听到,她突然扬声:“沈夜,你不是一直在找陶远锡贪污受贿的证据么,我有。”   沈夜顿住收电话的手,看了一眼疾步跑来的陶夫人,这可是林钧婷的婆婆。   没等到沈夜回应,林钧婷再下猛料:“我不但有陶远锡的犯罪证据,还有陶远磊官商勾结洗黑钱的证据,只要你拿到这些,就算是陶老爷子还在世也保不住他们。”   看着越走越近的陶夫人,沈夜疏离的问候:“婶子。”   彼端的林钧婷听到了,心一颤,可还要继续下饵:“他们兄弟俩倒了,还怕陶甯个商务参赞?陶家这一支彻底完蛋我就自由了,到那时你想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就算再着急,看见沈夜在打电话,以陶夫人的修养是肯定会保持距离的,林钧婷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担心说出的话被她听到:“当然,就算陶家破产,陶赫瑄存在我名下钱,他也不会要回去,夜,你一定想象不到那是多大的一笔……”她又笑起来:“足够我们好好享受下半辈子的。” ☆、第七章   但沈夜只是冷淡的回她一句:“你喝醉了。”   听他不为所动,林钧婷微微收敛得意:“你是怕扳不倒陶远锡那老狐狸,哈——如果再加上谋杀呢?”   “谋杀?”   林钧婷嗤之以鼻:“对,蓄意谋杀。”接着直抒己见:“你不想想,以陶家的势力和陶老爷子的人脉,要是没什么特殊原因,陶远锡   怎么可能在副市长的位置上一坐十几年愣没升迁?”   沈夜默不作声,任你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他个好猎人,一网下去,打个虾兵;再来一网,捞只蟹将,惊他个老狐狸惶惶不可终日。   只手操控将陶远锡逼死绝路的过程,对沈夜来说,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逃——心肝宝贝被他攥在股掌间,陶远锡真能做到心安理得的远走高飞?   来此之前,已筹谋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竟漏算了这个心有不甘的陶家外姓人,她挖得可够深的:“十年前,陶远锡看上了个姓沈的有夫之妇,三番五次骚扰人家,人家不从,他就设计让她丈夫萧瑀撞见他们‘私会’,萧瑀虽然是个没背影的外来小买卖人,骨头却够硬,陶远锡本打算用重利跟他换老婆,萧瑀非但没同意,还打掉陶远锡两颗牙,陶远锡借故把萧瑀搞了进去,当天晚上,萧瑀暴死在看守所里,第二天下午,那姓沈的女人也被房东发现,在浴室割腕自杀了。”   沈夜眼底渐生波澜,但表情依旧平静,在林钧婷停顿后,终于出声:“还有么?”   “那女人死前曾被侵犯,不傻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发后陶老爷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各个环节,把这个案子压了下去,同时找人调查那对夫妻,发现虽然萧瑀出身简单,可那个姓沈的女人来历却很复杂,所以陶老爷子临终前叮嘱陶远锡,千万别调出去,这里是他们陶家的大本营,一旦陶远锡出去,只要有人揪出这桩往事,他必死无疑,连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沈夜,只要你拿到这份证据,还怕扳不倒他们陶家么?”   沈夜的声音低了一些:“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说。”   见沈夜作势要走,陶夫人忙上前几步拦住他:“沈夜,夭夭还在手术室里,她很需要你。”又苦口婆心的开导他:“就算工作再忙,也没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重要吧,何况你已经下班了啊!”   没想到本该最担心的人反倒掉过头来安抚她:“婶子别担心,夭夭只是从三楼跳下来,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陶夫人深吸一口气:“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万一……”   沈夜绕过她,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摔掉了,也是夭夭跟那个孩子没缘分,反正她还年轻,以后不愁没机会。”   陶夫人眼睁睁的看着沈夜步履从容的离开,她很心疼,喃喃自语:“我的小夭夭啊,你咋就看上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沈夜走出陶夫人视线,又掏出手机,打通后也不废话:“瞿让,尽快赶到‘地宫’,东侧门见。”   晨曦穿过窗帘缝隙,洒在舒适的大床上,林钧婷半裹薄被,露出完美修长的大腿,摆出撩人的姿态侧卧着,红唇高翘,满目风情的盯着浴室门。   沈夜推开浴室门,边走边系着衬衣扣子。   林钧婷适时挪腿,站在沈夜的角度,都能看见那双腿间的阴影了。   可他目光冷淡,直接走到床头,拎起搭在角柜上的外套。   眼见沈夜穿戴整齐,提起她费尽心机偷出来的档案袋就要出门,林钧婷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就这么光溜溜的自他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夜,昨天晚上,我……”   当初她是迫不得己才离开他的,可她最爱的还是他啊,他一定会理解她的。   肯定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没办法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才会远走他乡。   他们是最契合的一对儿,时隔两年仍然心有灵犀,她想他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就有如从天而降的出现在她眼前,比当年更迷人,且身居要职,处处针对陶远锡。   他初出茅庐,根基尚浅,却要对付一个盘根错节的权势集团,如果不是为了她,聪明如他,又是何必?   可就在她暗暗窃喜时,他居然对外宣布要娶陶夭,这消息真如一桶冰水,浇她个透心凉。   好在他对那小麻鸭并不在意,她恍然大悟:陶赫瑄最宠爱的就是陶夭,沈夜娶她,一定是为了报复当年的“夺妻之恨”。   虽然道理她都懂,可眼看着他就要结婚了,就算是为了她,她也没办法接受——明明是彼此相爱的金童玉女,为什么要被世俗左右?两年前她错了,但她今时不同往日,绝对不会犯傻的一错再错。   只要能阻止他的执迷不悟,她愿意豁上一切,抬腿蛇一般勾缠住他的腿,揽住他窄腰的手缓缓移向银白腰带扣。   却被他及时抓住:“没什么,你喝多了。”   她挣扎,一定要解开他的腰带:“我没喝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夜,别娶陶夭,你根本就不爱她,何必给自己找个麻烦,我答应你,只要陶家倒了,我马上跟你走,就算是为了我,去陶家把婚退了,好不好?”   沈夜平静的:“退不了,我和陶夭已经登记了。”   林钧婷明显的抖了一下,随即想到:“你在哄我是不是,怎么可能登得上?她还不到法定年龄。”   “只要我想,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脑子转得够快:“计算结婚也可以离,等陶赫瑄回来,我就跟他离婚。”   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那是你的私事,至于我,暂时还没有离婚的打算。”稍微用力挣开林钧婷的纠缠,继续走向房门。   林钧婷漂亮的大眼睛顷刻泪如泉涌:“你这样对我,是恨我当初背叛你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也是没办法啊!”   沈夜头也不回:“我娶陶夭,跟你没关系。”   眼见沈夜的手搭上门把,林钧婷再次冲上来:“你要去医院看她?”   沈夜微蹙眉,不过还是扬了扬拎在手里的档案袋:“还有正事等着处理。”   林钧婷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夜竟蹙起眉头,她怕再纠缠下去会惹恼他,何况他都跟她解释去处了,聪明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反正,只要沈夜搞死了陶远锡,他和陶夭就算结婚了,也不可能再在一起。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沈夜走出房间,林钧婷哼着小曲,就这么光着晃进浴室。   昨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没印象了,不过,之前她可是盯着沈夜把她下了“猛料”的啤酒全喝了。   那些“猛料”,连陶赫瑄那种玩家子都撂倒了,何况是沈夜这种不玩的。   内忧外患,他如何抵挡?   何况,他们原本就是恋人。   沈夜,静的深邃。   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形容,竟被很多人看做如玉君子,连林钧婷都这么认为。   走进浴室,来到镜子前,上照照下照照:只有这样的脸蛋,这样的身材,才配得上沈夜,陶夭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麻鸭,失去陶家的庇护,拿什么跟她比?   左看看右看看:就是到了床上,沈夜也是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呢——都没留下半点痕迹,“事后”还帮她清理过,全身干净清爽得狠!   得意的笑过后,又有些不甘心,她居然醉得不省人事,忘了所有“细节”……   当然,林钧婷这是没瞧见当初被沈夜折腾了整晚的陶夭,什么“君子”,啊呸——他丫就一披着人皮的狼,黑心烂肚肠的土匪!   沈夜拎着档案袋出门,一眼就看见一半身子倚着隔壁房门,双手插裤兜里,撅起嘴把根烟夹在口鼻间的瞿让。   瞿让也看见沈夜,抽出一手拿下烟,反手别在耳上,等沈夜走过,随后跟上,进了电梯,才撇撇嘴:“门里春宵短,门外秋夜长,太监的差事,苦啊!”   沈夜清冷的目光扫过来,瞿让立刻调整表情,满脸堆笑的从上衣兜里摸出个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双手递给沈夜:“您老过过目,要是没错,就把账结了,我这还等钱吃饭呢。”   那是一张写在购物小票背面的收据:   今收到扒衣服、清秽物二百块,洗衣服(包括内衣、内裤、袜子等)一百二十块,搬运、洗澡二百块,总计五百二十块,实收:五百整。   沈夜挑挑眉,虽然字写得有点潦草,不过搞得蛮正规,还没落下标注日期和签收人名。   瞿让察言观色,以为沈夜嫌贵了,忙解释:“你把她药得像头死猪,多亏人家大妈体格倍棒,不然一个人都处理不过来,还有呐,吐得那恶心,这是宾馆价,您要搁殡仪馆,洗把脸都得一千块——还得关系户!” ☆、第八章   沈夜也不跟他磨叽,用食指和中指夹了张卡送到他眼前:“用你身份证开的户,密码******。”   瞿让没接:“您老这跟我动真格的呢?”   沈夜把卡直接塞进瞿让先前揣“收据”的上衣兜里:“现金很麻烦。”不怎么在意的:“婚戒忘了买,有空的时候帮我买一对回来。”   瞿让哼哼唧唧:“您老干脆让我婚也替您结了算了。”   这嘴皮子,简直比老北方的棉裤腰还松呐……沈夜凉悠悠的瞥了瞿让一眼,以行业标准来衡量,这货委实活泼过头了——欠调教得狠!嗯,等他玩够了陶远锡的。   电梯门打开,沈夜先一步走进去:“那几个记者呢?”   瞿让跟上,与沈夜并肩:“摆平了。”   走出宾馆后,瞿让回头看看,老半天,吊儿郎当的笑了笑:“圈儿里谁不知道,陶赫瑄把林钧婷当祖宗一样供着,这要把她光溜溜的跟你‘鬼混’的照片送他眼前,还不气死他个绿毛王八,啧啧啧——等他气过了,我再稍微敲打敲打,他就得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来孝敬我这个爷,痛快啊!”   当着检察长的面,构思敲诈勒索,这货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过,听听人家检察长怎么说:“我要是陶赫瑄,一个子都不会给你,直接捏死你个小蚂蚱,一劳永逸。”   “嘀铃”,沈夜的手机来了条新短信。   翻出短信一看:陶赫瑄今晚回国。   沈夜眼底泻出一丝玩味,瞿让好奇的探头探脑:“啥好事,这乐呵?”   沈夜收好电话:“你那假象受害人今晚回来。”   瞿让摇头晃脑:“就算坐火箭也赶不上‘捉奸在床’了,白瞎一出好戏,不过回来也好,把他老婆盯紧点,省得老子被逮加夜班——还没双倍薪水领。”   沈夜懒得理他,脑子里高速运转着:因林钧婷横插一脚,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确凿证据被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挖出来,迟则生变,那就提前批捕陶远锡,后话——到了监狱再谈。   至于为他跳楼的陶夭,这会儿,他是真的给忘了。   下午两点,陶夭才恢复意识,对上一双又一双红肿的眼睛,唯独没有她最想看到的那人,艰涩的开口:“沈夜呢?”   呵呵,过去她常常搬出来搪塞他们的借口,如今被他们翻出来回复她:“夭夭,你也知道,他很忙。”   自嘲的笑笑,她只是任性了一回,可没傻到无可救药,豁出性命的豪赌,结果输得一塌糊涂,非但没有留住他,还落得个“不自爱”的名声。   或许林钧婷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她确实蠢——上一刻还豪言壮语要拉着情敌下地狱,下一刻就带着自己的骨肉跳了楼,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脑残嘛!   偷偷瞄了一眼鼻尖通红,眼睛比鼻尖更红的陶甯,陶夭感觉十分抱歉,想来姑姑这冰山美人的称号是栽在她身上了,看那表情,要不是碍着她伤后初醒,简直就要扑上来给她一顿狠抽。   “姑姑,我……”   看得出陶甯在隐忍,但到底没忍住:“你说你这孩子,小时候多懂事,怎么一遇上沈夜就变糊涂了,这回是你运气好,大人孩子都没事,你说要是有个万一……就算你不在意我们,可你爸呢,他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你忍心让他一把岁数白发人送黑发人?”   陶远磊心里有数,这个时候责难陶夭好像有点不厚道,可陶夭孝顺,只有一棒子打醒她,才会让她从牛角尖里退出来,所以他保持沉默。   诚如他们所料,陶夭果然说:“我听说过呢,人这一辈子,总要趁着年轻为爱疯狂一次,姑姑放心吧,我疯过了,以后就不会再疯了!”尽管裹着厚厚的纱布,可被碎玻璃扎坏的手贴上小腹,还是钻心的痛,苍白憔悴的脸却绽开灿烂笑容:“幸好小宝宝没事。”   看着陶夭的情绪,陶远磊松了口气,和陶甯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医院,直奔检察院。   见到沈夜,开门见山:“夭夭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结婚,所以下周的婚礼取消了吧。”   沈夜不甚在意的笑笑:“如果陶夭同意,我没意见。”   就是说不通了喽!陶远磊是个商人,习惯以商人的方式处理棘手问题:“沈副检开个条件,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夭夭?”   沈夜平静的:“陶董,你对我似乎有点误会,当初如果不是你家的夭夭给我下药,我和她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咱们暂且不说她的轻浮和心机在不在我的忍受范围内,就说眼前,不是拿个验孕单赖在我家不走,就是又吐血又跳楼的,你说,到底该谁放过谁呢?”   “谈判”失败了,不过沈夜承诺下班后会去医院探望陶夭,陶远磊这才起身告辞,临走前说:“夭夭心性很淡,除了喜欢贝壳外,也没见她对什么事上过心,她对你这么执着,肯定另有原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摒弃偏见,好好珍惜她,说句心里话,站在客观角度,我很欣赏你。”   贝壳?沈夜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办公桌上的贝壳摆件,脑子里蓦地跳出一个画面:穿着白色雪纺裙的女孩,齐眉的刘海,亮晶晶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提着一串贝壳风铃,踮着脚踩在木椅上,将手中风铃系在他客厅的窗棂上。   挂好风铃,伸手一拨,清脆的响,女孩转过头来看他,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略显羞涩的甜蜜笑容:“沈夜,你听到大海的歌声了么?十年前我差点死在海里……”   后来呢,他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把她赶出门去。   瞿让亲自恭送陶远磊,回头钻进沈夜办公室:“陶老奸商来干什么?”   “取消婚礼。”   “什么,你答应了,不打算要陶夭了?”   沈夜无所谓的:“有没有婚礼,她都是我的人了,取消了更好,省得浪费我时间。”   瞿让歪着脑袋,静静的看了沈夜一会儿,啧啧有声:“这种话,也只有我们禽兽不如的沈副检才说得出口啊!”   沈夜一记眼刀射过来,瞿刁民溜溜退散。   真是来取消婚礼的么?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   不过,也确实该去看看陶夭,掩藏的真好,竟让他看走了眼——原来黏上他的不是只小绵羊,而是匹烈性胭脂马!   长长的走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从检察院直接过来的沈夜,穿着浅蓝色制服衬衫,领带系下一格,外套搭在左臂弯上,左手揣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个保温桶,步调从容而优雅,像模特走T台。   这里,对超脱者来说,是天堂入口,但对更多的人来说,却是地狱之门,在这里,可以最直观的接触死亡。   就是这条走廊,十年前,青涩的他无助的狂奔,走廊尽头,等着他的是死不瞑目的母亲。   哈——陶远锡的心头肉,进来了还可以活着走出去。   也许,婚礼后把陶夭安置在这里也不错,不经过他允许,没人可以把她从这里接出去……   思考间来到陶夭病房门外,正要推门却听见:“给我,不用你喂,又不是残废了。”   “乖,你的手不方便,喂喂怕什么啊,难道你忘了,小时候我都嚼给你吃……”   被陶夭没好气的打断:“陶赫瑄,你恶心不恶心呐,本来就没胃口。”   “你没胃口,是被姓沈那小子的‘种’给恶心到了,可别嫁祸给我,来,尝尝。”   陶夭愤怒的反驳:“你儿子才恶心呐。”顿了顿,不解的问:“怎么全是蛋黄,蛋清是不是被你给偷吃掉了?”   陶赫瑄敷衍着:“行,等我生出儿子来,就告诉他,他小姑姑嫌他恶心。”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絮叨着:“小夭夭,这是安神固胎的蛋黄莲子汤,本来就不放蛋清。”   沈夜微微垂眼,心中玩味:真是温柔抚慰,百般宠溺,老婆上蹿下跳,如果不是受“客观原因”制约,绯闻都要上头条了,可他回来后,首先来看陶夭,怪不得林钧婷要说他和陶夭“有一腿”。   推开门一眼望去,穿着商务衬衫的帅气男人,一手捏着羹匙,一手擎着小碟,站在病床边,微倾着身子,小心的喂着倚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儿喝汤。   窗外,淡黄的斜阳将这画面点缀的温馨、静谧……很多年后,沈夜回想起这一幕,才发现,它已定格成一幅隽永的画,刻在他脑海深处,岁月洗礼,始终不曾褪色。   只要沈夜在,陶夭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转过头来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渐渐氤氲出一层水雾,可她咬着唇极力克制,不让它爆发出来,楚楚可怜的倔强着。   陶赫瑄转过身来,见是沈夜,脱口而出:“呦,这得多大的风啊,竟把沈副检都给吹来了。” ☆、第九章   沈夜对陶赫瑄的冷嘲热讽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不动声色打量这位“准大舅哥”。   等不到沈夜回应,陶赫瑄冷哼:“既然沈副检这么忙,今后我们家夭夭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她好转后会随我一起出国,最后,多谢这段时间沈副检对夭夭的‘关照’,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不耽误沈副检宝贵的时间了。”   毫不留情赶人出门这种事,其实他们陶家人也会。   沈夜不怒反笑:“这个,恐怕陶副总说的不算。”   陶夭赶在陶赫瑄爆粗前出声:“赫瑄哥,我已经长大了。”引得陶赫瑄猛然回头,陶夭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想法说出来:“不想再让大家跟着操心,我可以和沈夜单独说几句话么?”   陶赫瑄松了口气,释怀的笑笑,放下手中的羹匙和小碟,倾身过来,伸手揉了揉她整齐的额发:“小丫头。”   这么亲昵?沈夜的目光随着陶赫瑄的动作一点点深沉。   陶夭抬起缠得密密匝匝的右手挥开陶赫瑄的狼爪子,嘟着嘴咕哝:“老头子。”   陶赫瑄大笑着转身出门,经过沈夜身侧时,笑容立敛,低声警告:“如果你再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   沈夜目光清冷的看了陶赫瑄一眼,没接话,信步来到陶夭病床前,放下保温桶和外套,居高临下睥睨她:“今晚我会留下来陪你。”   她用裹着纱布的右手背拂着被陶赫瑄柔乱的额发,目光躲闪不肯看他,声音飘忽:“不用了,赫瑄哥今晚会留下来,你去忙吧。”   回手关门的陶赫瑄听到这话,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噙着笑走开了。   但沈夜的表情变得有点怪,直到再也听不到陶赫瑄的脚步声才开口:“刚才你说过,已经长大了,不想让别人跟着操心。”   陶夭有点懵:“啊?”   沈夜难得好态度的跟她解释:“接连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还不让人家歇歇?”   陶夭不假思索:“留下来一样有床给他歇歇。”   沈夜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瞿让去饭店定的阿胶鸡汤,还是双人份,那个叫人无语的家伙。   盛出一碗要递给陶夭,眼角余光瞥见她手上的纱布,到底没递出去,端在手里,不咸不淡的堵回她的话:“都要结婚了,怎么能跟别的男人睡在同一间房里?”   陶夭苍白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才不是什么别的男人,他是我哥,我小时候常常跟着他睡。”   听到这话,沈夜想起瞿让说初见陶夭,像个中国风的瓷娃娃,被陶赫瑄小心翼翼牵在手里,站在最受人瞩目的位置,大声宣布:“诸位、跟你们介绍一下哈,这个是我妈早十年前就给我定好的小媳妇……”   突然感觉意兴阑珊,懒得再纠缠这个问题,找来羹匙,舀起一小口鸡汤,送到她嘴边:“趁热喝。”   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幸福,真的发生了?陶夭不能相信。   受过伤的人,再遇伤害源,会下意识的做出自保行为,她努力疏离他,可,哪会那么容易?   沈夜看着她的闪避,想着她跟陶赫瑄说要单独跟他谈谈时坚定的眼神,揣摩一下被伤害后小女孩的应激反应……于是他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结婚,下个礼拜的婚礼取消了吧。”   她终于抬头看他,露出他熟悉的执拗表情:“这借口真是烂透了,我只不过是受了点轻伤而已,怎么就不能结婚了?沈夜,请注意你的身份,可别把大好前途葬送在勾搭有夫之妇这种丑闻上,你们不在乎,可我们陶家还要脸呢!”   轻伤么?如果不是陶远磊动用直升机接来权威专家,她的手怕是已经废了。   但他不会揭穿她,看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嗯,效果达到了呢!   她看着他嘴角一点点翘起的弧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经大脑的回复,懊恼自己实在是逊毙了,转念又开始自我安慰:我这么做,就是不想便宜林钧婷,你伤我心我就挠你肝,大家都不好了才是真的好……   其实事实是:她贼心不死,假想一下就此别过,摸摸胸口,很疼啊,她还是舍不得他……   她斗志溃散,彻底妥协,又觉得很是丢脸,妄图挽回一点颜面,没什么说服力的虚张声势:沈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   他没应声,端起鸡汤喂她,比陶赫瑄还细致,温柔的像个二十四孝男友,可她骗不了自己,反正已经丢脸了,也不差这几颗泪珠子。   他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模样,心道:真是个好哄的小丫头。   沈夜要走,没人拦得住他;沈夜要留,也没人撵得走他。   等陶赫瑄回来,陶夭已经改变初衷,她说:“赫瑄哥,我就是个没出息的,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可沈夜说他会陪我,我还是想让他留下来。”   陶赫瑄没有唾弃她,看着她水蒙蒙的眼睛,一声叹息:“当你在自己的命和他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洒脱的笑了笑,又问:“想吃什么,我明早给你带来?”   她笑了,眼睛弯弯,十分满足的模样:“谢谢你。”由衷的感激他的理解。   陶赫瑄眼角余光瞥见推门而入的沈夜,故意抬了抬嗓音:“嘴上感谢有什么用,不疼不痒的。”   “那你还要怎样?”   陶赫瑄双手撑在床边,将脸凑过去:“亲口。”   “呸!灰呛呛的,我才不要啃一嘴非洲的土渣子。”   他畅快的笑:“那就存着,等回头洗干净了,再跟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歪着脑袋斜睨他:“你在非洲被野驴踢了?怎么神经兮兮的。”   再偏过来一点,终于发现沈夜,瞬间感觉脸上有点热,丢了陶赫瑄一记白眼,唇语:“你真龌龊。”   陶赫瑄又伸手把她的刘海揉得乱糟糟的,眉目间盈满宠溺,却在转身对上沈夜时,目光倏地阴冷。   沈夜视而不见,与他擦肩而过,径自来到床边,看着她,像刚才陶赫瑄问她明早吃什么一样随意:“你习惯靠里还是靠外睡?”   太阳距地平线还差好大一截,这亮的天,就开始讨论睡觉问题了?   陶夭目瞪口呆,沈夜觉得她这个模样,蛮耐看,不过被陶赫瑄那家伙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影响了整体效果,想都没想,直接伸手过来。   眼看指尖就要触上她质感极佳的柔软发丝,手腕却被去而复返的陶赫瑄一把攥住:“外间有陪护床,给你睡。”   沈夜转过脸来,微微翘起嘴角:“抱歉,陶副总,我暂时还没有和自己老婆分居的打算。”   陶赫瑄嗤之以鼻:“你们还没结婚呢!”   沈夜似乎有些疑惑:“不是说夭夭和你最亲近,难道她都没告诉你?”   说到这里,顿了顿,陶赫瑄果然顺着话茬界面问:“告诉什么?”   沈夜笑容坦荡:“我们已经登记了,婚礼不过是个形式,不管举行与否,我睡她,都是合理合法的。”   轻佻的就跟站菜市场上,对菜贩子说:这颗白菜我已经付过钱了,要煎要炸随我高兴,没你丫的什么事了,哪凉快哪歇着去。   陶赫瑄脸都气绿了,手指沈夜鼻尖:“姓沈的,别太嚣张。”   沈夜似笑非笑:“陶副总,你失态了。”   眼见陶赫瑄和沈夜由暗斗转为明争,陶夭适时插了句:“我自己睡。”下意识看向沈夜,对上他脸上的寒意,不自在的垂眸,怯生生的:“习惯了。”   沈夜平静的问:“你确定?”   陶夭咬着唇,老半天,点了点头。   沈夜凝视着她,意味深长:“那么……”   却被她打断,急切的挺直身子,伸出裹着纱布的手抓向陶赫瑄,恳求他:“赫瑄哥,你先回去好不好?”她觉得,沈夜接下来会说:“那么,结婚后,你也自己睡吧。”这种伤心的话题,不该当着真心宠爱她的人面前讨论。   陶赫瑄看着这样的陶夭,深深吸了口气,还能怎样?松开沈夜的手腕,抬手替她捋顺刘海:“好好休息。”转身,大步离开。   陶夭跌回床上,垂着头,声音透着疲惫:“沈夜,算我求你,别在我家人眼前羞辱我。”   沈夜看着她无助的颤抖,良久,接着先前被打断的话茬:“那么,结婚后,你最好改掉这个习惯。”   陶夭猛地抬头,可沈夜已向陪护床走去。   夜色罩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陶夭陷在黑暗里,了无睡意。   怎么可能睡得着?沈夜就在这里,这是她深爱着的男人,可,距离这么近,心却那么远。   由于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所以不能辗转翻身,硬挺挺的干躺着,本就叫人难以忍受,又来了内急,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免生出小人之心:沈夜会不会是故意给她灌下去那么多鸡汤?   不但不敢喊他,还怕被他听到,蹑手蹑脚的下了地,摸黑钻进洗手间。   端着胳膊夹着腿,咬咬牙,忍着痛,手脚并用往下褪裤子。   胜利在望,却,“啪”的一声开关脆响,眼前大亮。   颀长身形,抱臂环胸,闲适的倚着门框,目光扫过她半褪不褪的睡裤:“你在干什么?” ☆、第十章   被看到了!   陶夭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整个糊成一块榆木疙瘩,实在没办法发挥它的正常功能。   又不是老夫老妻,观摩上厕所这种事,他明目张胆的干了,还一本正经的来反问她,这是用实际行动再一次证明——他果真是头披着人皮的狼。   还在看?陶夭面红耳赤,冲口而出:“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准备解决生理问题。”   听到她回答,他莫名其妙来了句:“如果今晚留这的是陶赫瑄,你也这么折腾?”   就算他远一点的奥巴马和近一些的金三胖也得吃喝拉撒睡,这怎么能叫“折腾”!   她恼羞成怒:“赫瑄哥才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他面无表情:“他会直接帮你脱裤子?”   被憋到暴的陶夭听了这话,就算再喜欢沈夜,也恨不得拎起皮搋子抽他,不过因为伤及胳膊腿,行动不便,不得不克制,深呼吸,力持镇静,开口撵人:“麻烦你关上门。”   他很配合,进来一步,回手关门。   陶夭大眼睛瞪溜圆,简直不敢相信以沈夜的智商会听不出她含蓄的“滚”字。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沈夜已经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弯下腰来直接扒她裤子。   “你干嘛?”   他丢给她一个“你长眼睛不会看呐”的眼神,脱下来后,扶她坐好。   “你怎么还不出去?”   他看着她通红的脸,轻描淡写的回话:“如果你把自己搞残了,明天早晨,我怎么跟陶家人交代?”   呵,原来如此……   第二天,陶赫瑄居然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一大早跑她这来报道,那个时间,沈夜已经离开。   陶夭看着怏怏的瘫坐在椅子上的陶赫瑄,想他本该是小别胜新婚的甜蜜,结果搞得比她更憔悴,心里冒出不祥预感。   从小到大,陶赫瑄已经养成有心事就来找陶夭说的习惯,所以这次也没瞒她,他说:“钧婷要跟我离婚。”   对着陶赫瑄痛苦的表情,陶夭目光呆滞:为那个强求来的婚姻,她赔上自己的脸皮不算,更是带累整个陶家跟着鸡犬不宁,她还真是颗扫把星!   陶夭觉得冷,瑟瑟地抖:“对不起,我没想到……”   陶赫瑄打断她的道歉:“夭夭,还记得当初我极力反对你和沈夜订婚么?”   陶夭讷讷:“大家都不赞同。”   陶赫瑄自嘲的笑笑:“其实我早就知道钧婷心里有个人,还知道那人就是沈夜。”   他知道?陶夭一脸惊愕。   陶赫瑄笑的苍白无力:“刚开始,我是害怕,万一和沈夜成了亲戚,那今后势必要常常见面,这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么?”酝酿片刻,接着坦诚的自我剖析:“可后来我爸说,他娶得不是别人,是我们家的小夭夭,我就盘算,沈夜娶了你,就成了钧婷的堂妹夫,如果沈夜再对你上了心,等钧婷看到你们浓情蜜意,也就慢慢死心了。”   陶夭呆愣愣的看着陶赫瑄,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滋味。   他又跟她道歉:“夭夭,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所以一直瞒着你他们的关系。”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陶夭听见自己干干的声音:“你从不舍得让她难过,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跟她离婚,成全她和沈夜?”   陶赫瑄双目充血:“我不会跟她离婚,说什么都不会。”   “如果她坚持呢?”   他竟笑了:“正是因为陶氏的注资才盘活了林家的启泰餐饮,目前林家孤注一掷,跟何氏旗下的餐饮公司竞争市场份额,一旦陶氏把那笔资金抽回,林家也就完了,钧婷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敢硬来的。”   不得不说,陶赫瑄对林钧婷还是十分了解的,随后几天,他没追究林钧婷前段时间的放纵,林钧婷也当真没再跟他闹离婚。   婚礼倒计时,一切平稳有序,可暴风雨来临前也是这样的风平浪静呢!   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或探望或祝福,可躺在病床上的陶夭却觉得寂寞:   她爸打来电话说,要等她结婚那天才回来;   她叔叔公司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忙得焦头烂额,连赋闲在家好多年的婶婶都亲自上阵,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她;   她姑姑明明是驻外商务参赞,串休回国,竟会被借调去处理一起国内融资纠纷,离谱到没边,可那是她直属顶头上司直接签的调令,不得不去;   她堂哥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老婆,当然,他老婆林钧婷才没那闲情过来看她,所以,他也不能过来;   而她法律上的丈夫,自那天一别,再也没见,据瞿让说,沈夜最近有个非常重要的大案子要处理,等到结案后就会有大把时间来陪她……   人生,要紧的事概括起来,统共也不过那么两三宗:出生,繁衍后代,死亡。   生,混沌懵懂;死,万事成空;   唯有这结婚生子,最是清楚明白,沈夜应该不会缺席吧?   万幸,他到底还是来了,虽然比原定时间晚一些。   没穿礼服,没关系,他穿什么都好看。   表情冷漠,没关系,只要他来接她就好。   但他看着她欣喜的笑容,却皱紧眉头。   是嫌她浓妆艳抹?陶夭不自在的别开视线,抬起戴着白缎子及肘长手套的手摸了摸凹下去的脸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这一天漂漂亮亮的?妆化的淡,会把不堪的自己暴露出来,就连这手套,也是用来遮丑的。   大喜的日子啊,沈夜的表现却像是来接陶夭去参加一场很随便的私人聚餐。   从呆愣中醒来的陶赫瑄抢先一步跑到门口,堵住牵着陶夭的沈夜去路。   沈夜挑眉一笑,自怀中掏出个红包,两指夹着递给陶赫瑄:“替我转交给你父亲。”   陶赫瑄紧紧的盯着沈夜,直到陶夭轻轻拽了拽他衣摆,才接过红包让开去路。   走到僻静角落打开红包一看,脸刷的一下白了。   快跑到窗边,正好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沈夜将陶夭塞进婚车,陶赫瑄的手止不住的抖,摸出手机给他爸打电话——红包里包的,是对陶远磊的批捕令。   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其实是林家竞争对手何氏的,但陶林两家是姻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让陶夭自己选择,她是绝对不会选这里的,万一林钧婷跳出来闹什么幺蛾子,多糟心。   当然,林钧婷真想闹,就算不在启泰,她照样可以跳出来。   一进门,“考察”了小仨月的陶远锡和被临时借调走的陶甯迎面走来:“夭夭。”   看着风尘仆仆的陶远锡和陶甯,陶夭眼圈一热:“爸爸,姑姑。”她知道他们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这一声过后,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陶远锡怀里,哭——不怕丑的哭,爸爸的怀抱,是她温暖的避风港,就让她再放纵这一回吧!哭过之后,不管龙潭和虎穴,都得靠她自己闯,已经长大,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陶甯也跟着抹眼泪:“刚抱回来那会儿,还不到四斤,哭得像个小猫崽儿,一转眼工夫,都要嫁人了。”   陶远锡抬手轻拍着陶夭的后背,帮她顺气,目光却转向沈夜。   而沈夜也眯着眼盯着陶远锡,神情耐人寻味。   “好了,跟姑姑去补个妆,稍后典礼上,我的小夭夭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啊!”陶远锡声音温柔,边轻哄着陶夭,边给陶甯递了个眼色过去。   陶甯接收到,拥着抽抽噎噎的陶夭绕开大厅,向后面走去,留那翁婿二人独处。   因为沈夜的迟到,时间本不够用,陶夭哪敢耽搁,简单整理一下就要折回大厅,陶甯拉住她:“夭夭,不用着急,还有时间。”   陶夭故作轻松的笑:“姑姑,那个定妆液蛮好使,这么哭都没变熊猫。”   陶甯拦不住,只好随她去,经过紧邻大厅的副厅门口,陶夭停住脚步,按理说,她应该在这里等待典礼开始。   正要拉门,却听到里面隐隐传出交谈声。   “想必陶副市长早就知道我是沈梦涵的儿子了吧?”   “上头直调下来的检察官,人事档案居然是空白的,我怎么可能不去调查,哈,沈夜?或者应该叫‘第二夜’才对吧?真是荣幸,没想到我们陶家竟攀上了这么高的枝!”   “既然知道我是沈梦涵的儿子,还把陶夭嫁给我,果真是陶家人的行事风格。”   “沈夜,算我求你,夭夭是无辜的,她不是……”   被他不耐烦的打断:“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放心的去吧。”   前头的话,模模糊糊的,陶夭没听明白,可最后这句,她听得一清二楚,被不详的预感冲昏头,一把拉开房门:“爸爸,你要上哪去?” ☆、第十一章   见到陶夭,陶远锡以和他年纪成反比的弹跳力和敏捷度一跃而起,可见,她把他吓得不轻呢!   而沈夜仍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沙发上,眼角眉梢透着讽刺意味看向陶夭:“听明白了?”   但不等陶夭回答,他的视线已转向陶远锡:“婚礼——随时可以取消。”   她又不是先知,怎么可能搞得明白这充满火药味的现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爸爸不知道要去哪儿,沈夜有可能要悔婚……亲情在左爱情在右,她夹在中间,不知所措。   陶远锡看着摇摇欲坠的陶夭,脑海里却浮现他这几年时常听到的一句话:“真看不出来,你们家的小夭夭居然这么招风。”   呵——沈夜,是个有资本狂妄的年轻人,所以,狂得潇洒,狂得大气,可就是这股子狂劲,一定不屑去了解即将嫁给他的“平凡女孩。”   真平凡么?就连他们家陶甯都不知道,过去的几年,有多少男孩为夭夭疯狂。   陶远锡至今都还记得有个叫洛邈的少年,拥有一张雌雄莫辩的漂亮脸蛋,被各大媒体赞誉为音乐神童,却在十八岁生日当天,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虽然没死,但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他父母辞掉工作,带他出了国。   临行之前,洛邈的母亲找上门,她说洛邈卧室的一面墙壁上,全都是夭夭各角度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是用血迹标注的拍摄日期。   她还交给夭夭一本日记,上面大段大段记录的夭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包括夭夭在街角的小卖店花一块五买了三根脆皮雪糕和朋友边走边吃……   洛邈的母亲离开后,夭夭抱着集满贝壳的编花篮,哭得昏天暗地。   她吓坏了,不停的重复“对不起”,从那颠三倒四的陈述中,他才搞明白,洛邈邀请夭夭去给他过生日,夭夭是答应了的。   可生日那天,一个嫉妒洛邈的男孩,用一盒子十分稀少的贝壳做饵,夭夭觉得洛邈不差她这个朋友,就让小姐妹代为转交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而她自己则去取贝壳……   那年夭夭才十五岁,没心没肺的快乐着,如今,她二十岁,飞蛾扑火般的爱着这个男人,他真能抵挡得住?   僵持良久,陶远锡突然动了,上前两步,一把抱住陶夭,附在她耳畔呢喃:“夭夭,相信爸爸,爸爸真的很爱你。”温柔的一如从前在哄年幼的她入睡。   这样的语气,再次勾出陶夭的不安:“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陶远锡别开目光,牵着陶夭来到沈夜身前,俯身抓起沈夜的手,然后将陶夭的手,慎之又慎的交到沈夜手中:“好好待她。”   沈夜仍盯着陶远锡,一点一点收敛嘴角的弧度,恢复成陶夭熟悉的面无表情。   他生气了,陶夭知道,却猜不到他为什么生气,或许是希望她爸同意取消婚礼?   充当伴郎的瞿让颠颠跑来:“沈副检,典礼就要开始了,您老磨叽完没?”   沈夜轻蔑的看了一眼陶远锡,二话不说,拉着陶夭就往外走。   陶夭频频扭头看陶远锡:“爸——”   陶远锡微笑着对陶夭摆手:“夭夭,要幸福!”   出乎瞿让意料,沈夜没像他希望的那样带着陶夭直奔礼堂,反而把陶夭拽进一旁的卫生间,丢给他一句:“看着点。”然后,摔上房门。   陶夭以眼神无声的询问沈夜。   沈夜笑了一下:“既然是我的人,就该照着我的喜好来,把这层倒人胃口的颜料给我洗干净。”   她起大早化的妆,用最好的定妆液,哪能那么容易清洗,但他坚持,直到瞿让把化妆师请过来,才解决掉这个麻烦。   一再顺延的典礼终于开始,陶夭很不自在,她觉得一定没有比自己更糟糕的新娘子,而沈夜却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新郎官,顺从司仪摆布,执起她的手,将婚戒轻轻套在她无名指上。   陶夭始终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无名指的戒指上,司仪说了句什么,人群跟着喧闹,她都没注意到。   笑容绽开的一瞬,泪水滑下来,小小声的:“沈夜,我嫁给你了!”   沈夜的手,精致完美,却是冰冷的,十分程序化的抬起她的下巴。   陷在思绪中的陶夭这才回过神来,听清此起彼伏的起哄:“亲啊,快点亲啊!”   然后,她看见沈夜缓缓靠近的脸,无可挑剔的俊美,可,冷漠疏离。   他真打算吻她,就在这时,大厅里一声尖锐的哭喊:“沈夜……”   陶夭循声望去,只一眼就让她忽略掉沈夜落在她嘴角的,冰冷的唇。   不为那素来高贵优雅,此刻却憔悴不堪,在众目睽睽下疯婆子似的闹腾的林钧婷,而是因为被几个人夹在中间,步调不稳,正往大厅门口走去的陶远锡。   “爸……”刚出口的声音,被沈夜吞进嘴里,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揽住她的腰。   大厅里安静了两三秒,随后彻底沸腾——他们看到了素来淡漠的沈副检正激烈的拥吻自己的新娘。   大家太过专注这赏心悦目的一刻,都没人注意到:   林钧婷被从不舍得动她一指头的陶赫瑄敲昏后抱走。   陶远锡也被正式逮捕。   “陶副市长,麻烦配合一下。”耳边公事公办的冷硬嗓音打断陶远锡的回头回脑,再看一眼那唯美的一幕,苦涩的笑笑,走吧,不说再见。   陶远锡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陶夭腿一软,昏倒在沈夜怀中。   而沈夜面不改色,直接抱起陶夭,又一次无耻的把个大烂摊子丢给瞿让。   瞿让在心里默默的牢骚:一个吻都能放倒了,这要是办了实事,还不得要命?   再看沈夜那急匆匆的脚步,艳阳还高照着呢,他就忍不住要过洞房花烛夜了?   抬头望天,好吧,外头没艳阳,不但没艳阳,还阴得有点吓人,手机刚刚接到台风预警的短信,哎,选这么个天结婚!   看看面面相觑的权贵们,瞿让又叹了口气,都他妈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没办法,点头哈腰充孙子,端着比太监还谄媚的笑容一遍又一遍解释:“沈夫人身体虚,沈副检送她回去休息,对不起,对不起啊,各位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陶夭再次睁眼,已经躺在沈夜的大床上,他当然不可能费心布置新房,所以这里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沈夜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这场景似曾相识,很像他们重逢后的第二天。   他说:“听过父债子还吧?”自嘲的笑笑:“但……”正这时,电话响起来。   陶夭敲了敲自己又昏又胀的脑袋,而沈夜已经掏出电话,低头看了一眼,一边接起一边往外走,显然不想让她听到。   脑子里突然闪过林钧婷痛哭流涕的脸,陶夭的心一阵紧缩,跳下床来,赤着脚就往卧室外跑。   “我马上过去。”沈夜挂断电话,回过头来。   陶夭扶着门框:“今天我们结婚,你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略显阴沉:“我出去一趟,你先歇歇。”   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被一再重复的桥段:一个男人,逼不得已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当天晚上,丢下新婚妻子,跑出去私会旧情人……   他的眼里没你,你典雅,你庄重,你矜持——有个屁用?   狠狠撞进他怀中,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踮起脚胡乱吻上他的唇:“你是我的,我的。”   吻,她哪里会,纯粹是在咬。   沈夜由着她撒野,唇破了,腥咸弥漫在口齿间,真像暴力强奸。   直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放过他被蹂躏得血糊糊的唇。   他也不擦,双手扶住她的腰,惯有的淡漠声调:“你乖乖听话,我办完事就回来。”   不乖怎么办?十三楼啊,她又不是不死女超人,这回要一头扎下去,绝对的GAMEOVER!   放手之前,她看着他的眼睛:“沈夜,我一直自以为是的活着,直到认识你,才相信,自己果然是蠢的,而且蠢到无可救药,就算知道自己的男人要去见别的女人,还会同意,只为了让你满意,更可悲的是,我会留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清她眼底荡着一点委屈、一点隐忍、但更多的却是执着——对爱的执着。   他的心,几不可察的跟着一荡,抬起一手,虎口处微卡着她玲珑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擦去上面残存的血迹:“好女孩儿。”   推开她,出门,绝不拖泥带水,这是他的风格。   可,随后的几年,他每每想到这一刻的决然,就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跟着隐隐作痛,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可以重新来过,他会作何选择? ☆、第十二章   既典礼上最差劲的新娘之后,她又承包了洞房夜最寂寞的怨妇之职。   惴惴不安,莫名的感觉有事发生,一遍遍的拨打家里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或者干脆关机。   随便做点什么事打发漫漫长夜的煎熬,窗上的风铃还在,从家里送过来的小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贝壳相框,里面嵌着她十岁那年夏天的照片,端端正正摆在风铃下,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沈夜的空间里安置属于她的东西。   一道闪电照亮夜幕,原来下雨了。   无根的雨,被灯光一照,真像一排排惊叹号啊!   陶夭站在窗前发呆,直到夜色渐淡,她的腿也麻木,神游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的手机始终关着,这是沈夜家里的座机,她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跳得格外厉害,转身,腿脚不听使唤,差点跌倒,踉跄扑到电话前,一把抓起:“喂……”   却被一个比她更急切的声音打断:“夭夭,听我说,赶快离开沈夜。”   “赫瑄哥?”   陶赫瑄嗓音黯哑:“还记得爷爷么,他老人家身体一直很好,可十年前突然离世。”   陶夭不明所以:“爷爷?”   陶赫瑄艰难的继续:“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爷爷其实是被你爸爸给气死的。”   陶夭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陶赫瑄喘了几口粗气:“十年前,你爸迷恋上一个叫沈梦涵的女人,人家夫妻和睦不从他,他就把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事后才知道,这个沈梦涵非比寻常,爷爷竭尽所能,通过几个叔公还有老战友把这事强压下去,沈梦涵还有个独子,那就是沈夜,夭夭,你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他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娶你?”   噗通、噗通……陶夭觉得自己有可能得了心脏病,不让它怎么会跳得这么疼?   “赫瑄哥,你这个笑话糟透了,我不想听了。”   陶赫瑄一声怒吼:“夭夭,你醒醒吧!你爸和我爸昨天就被正式批捕了,是沈夜签的批捕令,你爸祸害了他亲妈,他就来祸害你爸的心头肉;你爸当年把沈梦涵的男人拘进看守所活活打死,他现在也把你爸搞进去了,我爸说了,以沈夜的背景,实在没必要跑这来当个什么副检察长,他其实就是冲我们陶家来的。”   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活到老,回头看看,她前半辈子真是幸福到可以遭天谴——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情窦初开时,她爱上了活在她梦里的阳光美少年,然后,在最好的年纪与他重逢,在最爱他的时候嫁给他,这样的美好,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陶赫瑄顿了顿,接着说:“你爸在押送途中逃脱出来,应该是早有准备,我爸说,你爸十有八九要去寻短见,以求沈夜放过你,放过陶家,现在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他,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对你爸来说是特别想去的?”   他本来不想玩她的,可她死乞白赖贴上去给他玩——这么贱,不玩白不玩!   爱上他,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可以豁出尊严,由着他践踏。   但,关乎到她的家人,再深刻的眷恋也该放手,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小女人,没有大义灭亲的觉悟,她只知道,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她的家人更爱她,所以,绝不能让自己成为沈夜逼死他们的筹码。   成长,有些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低头看看无名指上还没捂热的婚戒,闭上眼,泪水滑落,摘下戒指。   再睁开眼,眸底写满坚定,把婚戒系在那串贝壳风铃中线,当年沈夜送她的贝壳下面,从今天开始,她会戒掉贝壳,也会戒掉对沈夜的爱……   天亮了,雨势还不见小,随便从衣架上抽出件西装短外套披在小礼服外面,匆匆跑出门。   刚迈出电梯,手腕竟被抓住:“你要上哪去?”   陶夭抬头,看着沈夜疲惫的面容,嫣然一笑:“沈夜,我想通了,任性是需要有资本的,现在我没资本了,所以,我放弃任性。”   听她这么说,沈夜微攒眉峰,拉起她就往另一部即将下来的电梯走:“跟我回家。”   陶夭将自己的身子重重摔向墙壁,死死扒住墙角,违抗着他:“爸爸才是我的家,他没了,我就没家了,我要去找他,不跟你走。”   沈夜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陶夭始终保持着微笑,可眼泪却流出来:“沈夜,昨天不但是我们的婚礼,还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长大了,已经懂得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今天的沈夜,怒意隐现:“你怪我昨天让你独守空闺?上去,我现在就满足你!”   陶夭连连摇头:“我只怪我自己,我任性,我不听老人言,合该下地狱,可,为什么遭难的却是我的家人呢?”   沈夜看她,没应声。   陶夭低下头,心里有好多话,她一直想说给他听,却总是被他打断,这是最后的机会,可以让她说完吧?   “沈夜,还记得十年前,你对一个女孩说过,你妈妈喜欢贝壳么?”   妈妈——沈夜的心病,他倏地眯起眼,攥住陶夭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她却好像全无感觉。   “你终于可以让我说出来了,呵——十年前,我被海蜇蜇伤,差点溺死在海里,是你救了我,还替我处理了伤口,十岁的女孩儿啊,哪里懂得爱情,我只知道自己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年年都去海边等着你,你说要为你妈妈找好看的贝壳,十年来,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贝壳,你就像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却慢慢的沉溺在这个梦里,沈夜,我不是个会对人一见钟情的女人,我爱上你,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经了泪水荡涤的一双眼,清澈见底,似在看他,又似穿过他,定在虚空中的一点。   “那天晚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你却忘了我,我承认自己对你花了心思,我总是想方设法的提醒着你——那年夏天,那片海滩,或许是方法太隐晦,也或许对你来说,那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记住的必要,我很清楚,有多少优秀的女人喜欢你,你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么平凡的我,而且,那个时候,我一定哭得丑死了。”   这样的陶夭,对沈夜来说,是陌生的,心一揪,其实,他何尝真正的去认识她。   “还记得我把那串风铃挂在你窗上,被你打断的话么?我想说的是——沈夜,你听到大海的歌声了么?十年前,我差点死在海里,可我不怕海,因为你告诉我,大海会唱歌给我听,尽管我总是莫名的感觉,或许有一天,我会葬身大海,但想着你的这句话,我虽然不敢再下水,却深深的迷恋着大海。”   裹着坚冰的心,被这柔软的轻喃,敲开一道裂痕,无法反应,却听见她又说。   “既然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现在,我醒了,沈夜,我想了你十年,但从今天开始,我会彻底忘掉你,假如我还要再想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他攥着她腕部的手一抖。   “你一直都不肯听我解释,认为那天晚上是我害了你,其实,那杯果酒是别人端给我喝的,我没想到你会喝掉它,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里面动手脚,所以,那天晚上是你强行非礼了我,不是我放荡的爬上你的床,请你记住,我才是受害人。”   她开始尝试挣脱他,未果,再抬眼,视线渐渐清明:“沈夜,听说我爸爸曾经伤害了你的妈妈,现在,你也伤害了我。”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伤的很深,这里很痛,有些伤害,可以原谅,但有些伤害,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不管我爸爸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爸爸,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他,这是我的罪过。”   沈夜居然觉得,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气了。   陶夭再一次用力,终于甩开他:“沈夜,等我找回我爸,就去把孩子打掉,你把我搞得这么狼狈,伤了在乎我的家人的心,目的已经达到,这段婚姻也失去了继续的必要,还有,我们陶家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心安理得,十年前,我爷爷被气死了,我爸爸一夜白头,你以为他过得很好么,不,他很痛苦,只有我才看得到的痛苦,如果你觉得这些还不够,那么,父债女偿,我用我的命跟你交换,求你放过我爸爸,放过陶家。”   干净的眼神,坦荡的笑容,这一刻,看似平淡无奇的脸蛋,却出奇的光彩夺目,竟让见惯千娇百媚的沈夜移不开视线。   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沈夜,我走了。”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她的“走了”,竟是一去不回。 ☆、第十三章   斜风细雨,撑一把骨架轻薄的镂花小伞,漫无目的徐行,将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限放大,以期找出淡淡的伤感,营造出忧郁的气质。   那种小资的调调,她也尝试模仿过,可是皆以失败告终,那个时候啊,除非想到远在天边的沈夜,不然,如此明媚的青春,怎么可能晦暗得起来?   车窗外,狂风暴雨,陶夭蜷曲在出租车后座上,外套裹得再紧,还是瑟瑟发抖——这才是真正的悲恸,就算往好的方面想象,还是感到绝望。   据说,人在濒死时,会将漫长的一生浓缩成短暂的几个瞬间,从脑子里匆匆过上一遍,可她还这么年轻,居然有了弥留的觉悟。   沈夜:“自己不爱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爱你?”——就算她很爱自己,就算没有血海深仇的阻隔,他也不会爱她吧!   堂哥:“我的小童养媳,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把他揍成猪头。”当欺负她的是林钧婷时,想来,他是恨不能把她揍成猪头,以期讨自己的老婆欢心吧!   洛邈:“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良心发现,居然想起那个天才少年,典雅的琴房,巨大的落地窗,干净的白衬衫,姿态迷人的坐在钢琴前,澄澈如水的一双眼,含笑的望着她,修长完美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蹈,流泻出静谧安适的乐音。可她却让他痛不欲生,连他最爱的音乐都无法纾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啊……   爸爸:“爸爸,什么叫婊子养出来的小杂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爸爸暴跳如雷,不过自那以后,没人再敢当面骂她是“小杂种”。   “爸爸,你的头发怎么白了?”——没人知道,看似年轻俊朗的陶副市长,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满头华发,她给他染头,染了整整十年。   “爸爸,我又梦见自己溺死在海里了!”——到时候把爸爸葬在海底,有爸爸保佑,咱家小夭夭一辈子都不会在海上遇到危险。   “夭夭,相信爸爸,爸爸是真的爱你!”   ……   “引魂礁”下阴魂叫——这可是本市最负盛名的自杀圣地,还有千里之外的轻生者慕名而来,当然更是当地投海者走过路过绝不错过的首选。   出租车选了个有防雨棚的冷饮店门口将陶夭放下来,她刚站好,胳膊竟被人抓住:“小莫,我可等到你了。”   陶夭转头看向抓她的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妈,脸上那股子激动劲,就像一九四九年那会儿见到解放军。   可陶夭确信自己不认识她:“大娘,你可能认错人了。”   大妈却把她抓得更紧:“怎么可能,你就是小莫,你这手腕和掌心还是救我们家小哲伤的,要是没有你,我们家小哲就被车……我都在这等你整整两天了。”   陶夭顺着大妈的视线看向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觉得真是有够凑巧,这大妈或许已经忘记那个小莫长什么样,只因真有急事,才这么执着的等待。   “实在抱歉,我真不是你要找的小莫。”   大妈居然有后手,只见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看看,是不是你?我不但知道你叫莫离,还知道你们家小何叫何晓佑,来这旅行结婚,你们小两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   陶夭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那张照片,不由得瞪大眼睛,要不是她从来没穿过这种吊带牛仔裙,怕连她都要怀疑,照片里的女孩儿就是她自己,这世上,居然真的存在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大妈观察陶夭表情,以为是被认出来后的尴尬,笑嘻嘻从包里又掏出了条手链:“其实我等着你,就是为了这条手链,那天你受伤,把你们家小何担心坏了,没注意到这条链子掉了。”边说边把手链戴在还愣着的陶夭手上:“我当时把它收了起来,可记性不好,一忙就给忘了这茬,我记得你家小何说过,这条手链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呐!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这两天把你们急坏了吧,我就知道在这等,肯定能等到你。”   正说着,手机响了,大妈顺势接通后一听,火急火燎:“小莫,我家有点事,改天再说。”转身就跑。   陶夭回过神来,看着右腕上的手链,心莫名的激跳几下,不过,她现在实在担心爸爸,没时间搁着耗,冒雨跑向“引魂礁”。   倾泻的雨,将海天溶合在了一起,凌空的巨礁上,瘫坐着个佝偻的人影,这飘摇的背景,映衬出他的穷途末路。   “爸爸——”   陶夭的喊声再大,大不过海浪声,踉跄狂奔:“爸爸,别抛弃我!”   这样近,陶远锡终于听到,回过头来,一脸惊愕:“夭夭!”象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霍然起身:“你都知道了?”   “爸爸,我们回家吧。”   陶远锡却防备的向后一退:“夭夭,我坚持不住了,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眼见陶远锡再退一步就要跌落,陶夭不敢靠前,眼泪止不住的流,实在没办法,扑通一声重重跪倒:“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夭夭,是爸爸对不起你。”他居然向后一窜。   危机面前,即便是娇柔的女孩儿,爆发力也是惊人的,陶夭在陶远锡下坠的同时出手拉住了他,眼泪和着雨水,打在陶远锡脸上。   “夭夭?”   “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就带我一起走。”   这只手,在不久之前,差点毁了,怎堪如此重负?   “夭夭,放手!”   “绝——不。”执拗的表情,和当初说要嫁给沈夜时,如出一辙。   陶远锡仰头望着陶夭,突然绽开一抹古怪笑容:“夭夭,那杯果酒,是叔叔给你的。”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我默许了……”   陶夭一愣,却没如陶远锡料想的那样松手,反倒随他一起快速坠落。   “夭夭——”   原来如此啊!   痛到极致后,该是什么感觉?   缠绕多年的噩梦到底成了真,大海,果然是她最后的归宿,这次,不会再有那样一个阳光美少年,把她救起来。   也好,这条命本来就是沈夜给的,他要泄恨,把这条命还给他,会不会让他觉得舒服点?   因果循环,如他所愿,陶远锡尝到了痛失挚亲的苦果,这就叫报应——活该!   “爸爸,我也解脱了。”砰地一声,她的头重重的磕在凸起的岩石上。   当痛到极致,面临死亡时,是会微笑的,因为,解脱了…… ☆、第十四章   苍茫大海两粒粟相遇的概率是多少?   以空间的广阔比之实物的微小……结论:约等于零。但世界之大,总有例外!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今生的第一面是生离,今生的第二面是死别——她和她,浮沉在同一海域,越来越近,近到她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一如当年,她们相依相偎,无忧无虑的睡在母亲的肚子里……然后,擦肩而过,一个被人捞起,一个沉入海底,从此阴阳两隔。   洗漱过后穿着制服衬衫的沈夜,静静地仰躺在沙发上,视线聚焦在贝壳风铃下那帧相片上。   齐眉的厚刘海,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白色公主裙,站在沙滩前,手里提着个细竹条的编花篮。   青涩的小脸,甜甜的笑容,这是十岁的陶夭。   编花篮,用来捡贝壳的吧?   他从没忘记过那年夏天,却对当时缩在他怀中哭得可怜巴巴的小女孩没什么印象了,不知为什么,看见这照片,当时的场景莫名的鲜活起来。   “哥哥,我会不会死掉?”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放松。”   他在发呆,呆了很久。   手机突然响了,沈夜一激灵坐起身,拿过来接通:“喂?”   电话里传来瞿让焦灼的声音:“沈夜,陶夭出事了。”   这是真急上了,不然不会这么正经的喊他名字:“怎么?”   “有巡防员看见陶夭去救陶远锡,结果和他一起坠海,风浪太大,掉下去就被卷走了,目前正在搜救,但队长说,已经超过最佳抢救时间,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糟,恐怕……”   “恐怕?”沈夜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是空白的。   “凶多吉少。”瞿让沉重的吐出这四个字。   静,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许久,终于等到沈夜的回应:“知道了。”没有过多啰嗦,干脆利索的挂断电话。   目光又转到那帧照片,低喃:“凶多吉少?”   无意识的拉开角柜抽屉,摸出一包烟,抖了抖,直接用嘴叼出一根,再一通摸,找到打火机,微眯眼点燃,将烟和打火机丢回抽屉。   吞云吐雾,透过缭绕的轻烟,再看那帧照片,脑子里蓦地跳出那天清晨,睡梦中感觉到异样,他睁开惺忪的眼,竟对上一张纯净的睡颜……   时至今日,还是搞不清楚,他怎么会抱着她睡,还抱得那么紧。   随后,也是这样一根接一根抽烟,思考着该怎么处置她。   “哈——不是还没打捞出尸体么?”按灭烟头,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再伸手,却是抓起电话,拨通:“唐叔。”   刚打个招呼,就被对方激动的打断:“小夜,这么久都不跟家里联系,首长很想你。”   沈夜依旧维持着惯有的平淡语调:“嗯,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又说:“唐叔,帮我跟交通部海事局打个招呼,马上调国内最先进的海上搜救队过来。”   “怎么?”   “找两个人。”顿了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以“引魂礁”为基准点,方圆十里的海域,布满密密麻麻的搜救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进行拉网式搜救。   沈夜始终没过来,不过瞿让却一直蹲守在现场。   瞿让也是后来才知道,现场有两拨人在搜救,陶远锡就是那拨人转交给他们的,据说他们在寻找一对情侣,就在距离陶远锡不远的地方找到,可惜一生一死,因为完成任务,那拨人已经撤离,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已经过去三天,尽管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一时之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瞿让蹲“引魂礁”上抽了小半盒烟之后,才摸出手机拨通排在通讯录最前面的号码:“沈夜,找到陶夭的遗体了。”   这次比上次等得更久,才等到沈夜的声音:“殡仪馆还是医院?”   瞿让小心翼翼:“本来是要送殡仪馆的,可陶甯坚持要送医院。”   话音刚落,沈夜就挂了电话,瞿让攥着手机,有点心神不宁,突然想起陶赫瑄是跆拳道高手,不宁立马变焦灼,一高蹦起来,就往医院赶。   还是那条走廊,时隔十年,情景再现,可沈夜不再青涩,没有狂奔,事实上,他走得很慢,就像之前陶夭住在这里时那样从容不迫。   瞿让后一步赶到医院,跑到太平间门口,发现挤满了人,沈夜被双目赤红的陶赫瑄拦住。   从商后的陶赫瑄,是持重隐忍的,此刻却像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不管不顾,一拳砸在沈夜脸上:“这下你满意了,大伯就算醒过来也是高位截瘫,夭夭也死了,你高兴了,快活了?”   瞿让知道,沈夜的身手,绝不逊于陶赫瑄,可他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拳。   沈夜抬手,不甚在意的擦掉嘴角的血迹,竟然笑了:“不当面确认一下,你让我怎么相信里面那个不是你们随便搞来糊弄我的?”   “沈夜,你他妈还算个人么,夭夭那么爱你,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又要往上冲,被林钧亭死死拖住。   陶赫瑄扭头对上紧缠着他的林钧亭,目眦欲裂:“你他妈就这么护着那畜生?”他的怒,他的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股脑喷向林钧亭。   倍受宠爱的林钧亭哪受得住,松了陶赫瑄的腰,俏脸涨红,指着陶赫瑄鼻尖叫嚣:“陶赫瑄,你当自己还是豪门大少呢,看清楚点,你现在就是头丧家犬,搁这逞什么威风!”   从嫁给陶赫瑄开始,林钧亭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知道陶赫瑄很想要个孩子,她却接连做掉两胎。   陶赫瑄知道后,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哭过之后,还是心疼她,防范措施做得更到位。   林钧亭如此对待陶赫瑄,就连林家自己人都看不过眼,说她几句,她就情绪激动的诘难他们:“我已经嫁进陶家了,你们还打算让我给他们陶家生儿育女!你们怎么都这么自私,我为你们牺牲了这么多,而你们却没一个为我的幸福着想……”   她的“幸福”就是沈夜,可沈夜却娶了陶夭,她觉得自己遭遇了背叛,太委屈,而陶赫瑄对她的态度,无异于导火索,彻底引爆了她。   “姓陶的,我早就受够你了,今天咱们就把话挑明说,我只爱沈夜,陶夭死得正好,少了那么个白吃饱,也省得我和沈夜麻烦,等处理了你爸和陶远锡,沈夜就会带我离开这令人作呕的鬼地方。”   “啪”——陶赫瑄的手重重甩到林钧亭脸上,将她打翻在地。   今天,他不但第一次吼她,还第一次打了她,下手够狠,打得她鼻孔窜血。   “林钧亭,我警告你,再在这胡言乱语,我就让你给夭夭陪葬!”   正这时,太平间的门从里面打开,脸色苍白的陶甯出现在门口,红肿的眼睛冷冷的扫过表情各异的看客:“赫瑄,要闹滚出去闹,别他妈搁这给夭夭添堵,找个没人的地儿,你揍死这娘们,姑姑我敬你是条好汉。”   陶赫瑄沉默了,自知失言的林钧亭也灭了气焰,捂着脸缩到角落去了。   陶甯对着沈夜:“你不是不信么,进来自己看。”转身,走了回去。   沈夜刚进门,陶甯一把掀开裹尸布:“你看清楚,这是不是我们找来哄你的。”   虽然整理过遗容,可被浸泡过的尸体,已微微呈现巨人观,不过,眉目还是清楚鲜明的。   沈夜走到近前,深邃的眸子定在这平静而安详的面容上,仔细看,她的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就像,终于得到了解脱?   心脏犹如被一根尖细的针刺中,痛觉从那微小的一点扩散开来,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十年前,这里躺着他的母亲;十年后,他的妻子也躺在了这里,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么?   那一天,她喃喃的讲着关于掌心朱砂痣的传说,想把他们的手心贴合在一起,他没有忘记。   目光移到她露出来的右手,受伤的掌心已经溃烂,一团模糊。   “不是陶夭。”   这话深深的刺激到陶甯:“沈夜,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但你听清楚,就算我们陶家上上下下都欠了你的,但夭夭绝不欠你,这辈子,是你欠了她的,她就在这,在你眼前,可你永远也没办法偿还了!”   却没想到,沈夜居然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陶甯尖锐的哭喊:“夭夭,你睁眼看看这狼心狗肺的混蛋,值得你为他丢了性命么?”   沈夜顿住脚步:“她的遗物在哪?”   “遗物?那是属于我们陶家的,还有,稍后我会派人过去把夭夭的东西都取回来,劳请‘夜少’行个方便。”   沈夜没应声,继续往外走。   陶甯带着哭腔的声音,却透出狠决:“陶家垮就垮了,那些身外之物,夜少想要尽管拿去,但,夭夭的遗物,你没资格拥有。” ☆、第十五章   已走到门边的沈夜突然转过头来:“姑姑,我认为你应该搞清楚一点,夭夭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拥有属于她的私物,还有,你们陶家跨不了。”   陶甯冷笑:“活着的时候都不拿她当人看,死了反倒成了‘名正言顺的老婆’,这算什么?哈——良心发现?”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夸张笑起来:“跨不了——是看在夭夭的面子上放过我们陶家?”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沈夜冷眼旁观素来典雅的陶甯仪态尽失的哭笑:“美人计、暗度陈仓、金蝉脱壳,环环相扣,果真是陶家的风格。”   “你什么意思?”   沈夜讥笑:“等一会儿陶远磊回来,姑姑何不自己问他?”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与此同时,陶赫瑄被法医找去,而瞿让和那女法医是老同学,又有工作上的联系,就跟陶赫瑄一起去了。   泡得不成形的衣物全装在一个黑色塑大料袋里,女法医把它递给了陶赫瑄,接着,又递过来一个透明的小口袋:“这是婚戒。”   倚着墙站着的瞿让听见这话,不由瞪大眼睛,他敢肯定,这婚戒不是他代买的那枚。   陶赫瑄抱着遗物怏怏离开。   瞿让还不走,那女法医摇头:“真是可惜了。”   “唉,一尸两命。”瞿让手抚下巴低着头,无精打采的附和。   女法医诧异道:“什么一尸两命,我这次检查的并不是妊娠期的女死者,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么?”   瞿让猛地转头看向女法医:“没怀孕,怎么可能?”   女法医好脾气的解释:“事情经过很明了,已经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而且家属不同意解剖,所以我们只做了常规检查,但依靠我的职业敏感度,我可以肯定,她不是个孕妇。”   瞿让表情凝重,暗忖: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沈夜对她冷淡,如此工于心计,换他也喜欢不起来啊!本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夜,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死者为大,终归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女人。   陶赫瑄不忍心看那黑塑料袋里的衣物,让自己人拿去烧掉了,至于那枚婚戒,他把它交给了陶甯。   陶甯是个时尚行家,她看得出这婚戒瞧着普通,实则是定制的大师作品,细看,内环还刻着四个小字:吾爱-莫离。   冷嗤:“做作!”随便丢进皮包里,她觉得这是沈夜玩弄陶夭的手段。   一周后,陶远锡醒过来,陶远磊和陶赫瑄本来是要瞒着陶夭已死的消息,可受了刺激的陶甯,冷冷的盯着陶远锡:“大哥,你真是算无遗漏啊,沈夜果真放过我们陶家了。”   陶远磊伸手推她:“陶甯,大哥才醒,你在这耍什么人来疯。”   陶甯回手扫开陶远磊:“别碰我,你这杀人凶手。”又指着陶远锡:“他不是醒了么,可夭夭呢,夭夭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什么宠她,爱她,全是屁话,真的在意她,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三天后,在陶远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陶夭正式下葬。   听着那一句句:“夭夭,是爸爸害了你,该死的是我——是我……”   戴着墨镜,站得远远的沈夜声音冰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瞿让吐掉烟头,出脚碾灭,定定的看着沈夜:“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你觉得我该难过?”   本想着适时劝慰沈夜几句,却没想到他竟是这种态度,瞿让噎了一下,再开口,竟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睡过的。”   “睡过就该难过,那古代的皇帝老儿,现在的权贵款爷,统统不必活了。”葬礼还没完成,沈夜就退场了。   当天下午,陶甯找人过来取陶夭结婚前送来的行李箱,被沈夜拒之门外。   是夜,陶甯坐飞机回到国外,随后几年,再没回来。   雨过天晴,空气清新,开一扇小窗,有风潜入,撩拨着贝壳风铃,叮铃叮铃……   沈夜疲惫的靠着沙发,一只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额角,一手夹着烟,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摊着陶夭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他的视线,却是定在贝壳风铃下的那帧照片上。   稚嫩的面容,天使的笑容,萦绕耳畔的风铃响,多像她清脆的笑声。   只是,她已化尘,生命定格在最灿烂的二十岁。   手机响个不停,沈夜到底还是接了“唐叔,怎么?”   “小夜,首长住院了。”   沈夜的目光又滑向那帧照片,半晌:“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调架直升机过来接我。”   挂掉电话,把东西全都装回行李箱,又看了一眼那帧照片后,直接出门。   抬眼,就看见倚着墙的瞿让,沈夜把钥匙丢给他:“托你保管。”   瞿让目光沉沉:“还回来么?”   沈夜笑了笑:“或许。”   瞿让走过来,与他并肩而行:“屋里的东西……”   沈夜知道,他问的是陶夭的遗物:“搁着吧。”   沈夜离开的第二天,百里之外的综合医院里。   昏迷多日的女孩儿听着仪器的“滴——滴——”声,慢慢醒转过来。   缓缓睁开眼,纯白的世界,浓重的消毒水味,头疼得厉害,想抬手揉揉,却使不上力气:“这是哪?”她的嗓子干涩沙哑,发声艰难。   坐在床头的中年妇女见她醒过来,扯着嗓子就开喊:“哎呦,快来人啊,我们家离离醒了。”   女孩儿盯着表情夸张的妇女:“你是谁?”   妇女立马变脸:“怎么着,这才嫁进豪门几天,就连舅妈都不认识了?”   女孩儿一脸茫然:“嫁进豪门、舅妈,那我是……”   “砰”地一声巨响打断女孩儿的问题,只见十来个人一拥而入,冲在最前面的是个打扮华贵却面容憔悴的中年贵妇,三步并两步来到病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女孩儿一巴掌:“你这小婊子,该死的贱货——你怎么不去死!”   那只芊芊玉手,竟能爆发出铁砂掌的威力,女孩儿现在不但脑子里嗡嗡响,更是满眼星星亮晶晶。   这怨毒的咒骂,显然震撼了守在床头的中年妇女:“亲家啊,这话是怎么说得呐?”   贵妇歇斯底里,出口成脏,毫无形象可言:“谁是你亲家?你们家莫离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数?肚子里揣着的野种都三个多月了,可我们家晓佑认识她还不到一个月。”   舅妈一张老脸瞬间换了几个颜色,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不愧是只骑万跨的野鸡,手段就是不一般,几天功夫就把晓佑迷得神魂颠倒,不是约好要和晓佑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么,晓佑为救她溺死了,晓佑的未婚妻也服毒了,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这不要脸的婊子倒是活得好好的,救她干什么,让她去死,给我晓佑偿命!”   一位气势凌人的中年男人随后赶来:“常川,把太太带出去,喊医生给她打一针。”   闻听此话,贵妇开始癫狂:“我不走,既然这小骚货没事,我就亲手杀了她给我儿子报仇,她不死,我哪儿都不去。”   中年男人拧紧眉头:“常川,还愣着干什么?”   贵妇被拉出去了,身后落下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   莫离舅妈对这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可人家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一捏捏,径自来到床前,目光阴冷的盯着将将醒来的女孩儿,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都先出去吧。”   在场的闲杂人等,包括舅妈在内,统统应声退出去了,被叫做莫离的女孩儿终于缓过神来,抬眼回望这个中年男人,心底竟升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悸动。   中年男人居高临下:“莫离,希望你能自爱点,今后别以晓佑的遗孀自居,我们何家还是要脸的。” ☆、第十六章   莫离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成百上千头羊驼,正踏着神曲的节奏,激情四射的跳热舞,然后……   然后她就冲动了:“哎呀,原来你们也要脸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人才会在乎那种东西呢!”   于是那群羊驼冲出她的脑海,奔向他英挺的眉目——那张超合她眼缘的俊脸塌掉了。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吧!”转身就走。   再然后,舅妈在她耳边唠唠叨叨骂她嘴贱一时爽,后悔下半生。   其实,“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不捏死她个小蚂蚱已算开恩,还能指望他们何家把她供起来?   所以,她爽不爽,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   医院正门外,一字排开十几辆高档轿车。   瞿让从后面的轿车里下来,他是被领导临时抓来“慰问来本市旅游的罹难者家属”。   走在他旁边的是兄弟单位的朋友,一个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旅游局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假期都给取消了。”   “人家何氏的二少爷赏脸过来玩,居然把小命撂这了,上头哪敢怠慢?”   瞿让没心思理会他们的牢骚,视线一转,竟在人海中捞到个十分眼熟的颀长身影,心头一动:他怎么也来了?   想也不想,快跑两步追上去,伸手拍上那人的后肩:“赫瑄?”   人家一回眸,竟叫瞿让呆愣当场。   这背影、这步调,简直就是陶赫瑄的翻版,然后这张脸,却比陶赫瑄更为精致柔美,年龄也差上一截,巧的是,这大男孩也拥有一双桃花眼,却比陶赫瑄更亮,比陶甯更媚,白璧无瑕的肌肤,朱玉莹润的唇瓣,惊艳过后,不由喟叹: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他妈造孽!   哦,他的声音也悦耳,清靡沉冷:“有事?”   两个字唤醒兀自神游的瞿让,他连忙尴尬赔笑:“抱歉,认错人了。”讪讪缩手。   可这难得一见的好货色连句“没关系”都不说,抬腿就走。   瞿让由尴尬转为愤怒:长得帅了不起啊,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谁没见过帅哥,沈夜比丫个黄毛小子有味儿多了……好吧,沈夜那厮更拽——长得帅就是了不起!   先前挨着瞿让的牢骚兄和八公兄悄悄靠过来,八公兄惊叹:“哥们居然认识何大少?”   瞿让迷糊:“什么何大少?”   八公兄的小眼睛转啊转:“就是你刚才打招呼的那位。”   牢骚兄质疑八公兄:“我听说何大少十来岁就出国了,这些年压根就没回来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何大少?”   八公兄十分鄙夷牢骚兄:“你是从外星球来的吧,没见过大少,还没见过二少么?他俩是孪生兄弟,二少搁太平间里躺着呢,这青天白日出来晃荡的,自然是大少啊。”   瞿让默默地戳着从心底冒出的酸泡泡:妈蛋,天道不公啊!   何大少推开病房门,看到他,在莫离面前高高在上的何董再也绷不住那根弦,哽咽出声:“晓佐,你终于肯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贵妇闻声睁开眼,看见已来到床边的何大少,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晓佑,那些不安好心的都说你死了,你要是死了,妈妈可怎么办啊,晓佑,妈妈再也不逼你娶小宛,你想怎么样,妈妈都听你的,晓佑,别离开妈妈,千万别离开妈妈……”   “雅淑,这不是晓佑,是我们的晓佐,晓佑真走了。”   季雅淑先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接着连连摇头:“何以恒,你就是个骗子,你骗了我大半辈子还不够,现在又拿我儿子说事,晓佐在国外,这明明就是晓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古惜君那贱人的龌龊事,你现在跟我说晓佑没了,就是想让我早点死,好给你和那贱人腾地方,何以恒,我不会上当的。”   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理取闹也不是不能容忍的,何晓佐伸手环住季雅淑肩背,低下头,下巴贴着她额角:“妈,我带你走好不好?”   “真的?”   “真的。”   季雅淑缩在何晓佐怀里逐渐安静下来,直至沉睡。   何以恒红着眼圈:“晓佐,去看过晓佑没有?”   何晓佐轻轻放下季雅淑,顺手拉过薄被替她盖好:“先过来看看妈,再去看晓佑。”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来到太平间门前,何以恒突然伸手抓住何晓佐:“晓佑本打算去和你一起过二十岁生日,他终于明白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让着他,他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何晓佐抬手覆上何晓佐抓着他的手:“爸,我了解他。”   何以恒磨了磨牙:“要是他没遇上那个陪酒女该多好。”   对于何晓佑和莫离的事,何晓佐之前只听了个大致经过,但他还是想到:“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从今往后,谁敢照顾她,就是跟何家过不去。”   “可她好歹是晓佑喜欢的女人。”   何以恒嗤之以鼻:“那个女人,十几岁就跟个小地痞鬼混,小地痞吸毒没钱,她就去卖笑,还不够,又开始卖身,现在肚里还揣着别人的野种,有目击者说,是她耍疯下海,晓佑为了救她,才……要我怎么放过她?”   这天,何家带走了何晓佑的遗体,而极度虚弱的莫离也被医院扫地出门。   当天晚上,莫离坐在舅舅家饭桌前,听舅妈一脸为难地说:“离离啊,我也知道你现在有点困难,可你也看见了,你舅舅现在病得连提桶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出去赚钱了,尔岚上大学,一年要好多钱的。”   莫离弱弱的提问:“谁是尔岚?”   舅妈嘴角抽了抽:“你表妹尔岚啊,你咋能不记得呢?”看了一眼莫离迷茫的表情,夸张的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你连自己都给忘了哈,尔岚才打电话回来,要我寄点路费和生活费,这不精神病院那边也来要钱,我替你垫上了,我这也实在没办法,你看,能不能先拿点出来,也不多要你的,就把你妈的住院费和你的生活费交了就行。”   通过舅妈喋喋不休的絮叨,她终于了解自己的身世。   她叫莫离,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有个神经病的妈等她赚钱缴住院费,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没几天,别看年纪小,阅历可不少,当过太妹,干过小姐,新婚三天坑死丈夫,留下一对遗腹子,但推算日期,这俩娃绝对不是她老公的。   她貌似还有个打架嗑药耍流氓,除了正经事啥都干的地痞老情人,不过几个月前刚把她给甩了,她才霸上那个叫何晓佑的短命鬼(这是舅妈给她的说法)。   通过描述,莫离觉得,其实何晓佑完全符合大好青年的标准,不过大好青年的脑回构造是她这种疯子所不能理解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什么的,是殉情吧?真是想不开啊!   想完老公再想娃:那嗑药的地痞,精子质量肯定不好,万一真是娃的爹,先天的基因加后天的环境,不利于计划生育优生政策,可,摸摸口袋,两手空空——她连堕胎的钱都拿不出来。   看着舅妈摊在她眼前要生活费的手,她眨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十分真挚:“舅妈,我现在也没钱,等我有了,一定还你,您能不能先跟别人借点?”又试探的:“多借点,匀给我些?”   再看舅妈的老脸,妈呀,风云变幻,电闪雷鸣:“怎么可能没有钱,好歹也在夜店干了那么多年,那么高的出台费,私房钱总还攒了几个吧,再说,虽然何家不承认你,可你是何晓佑名正言顺的老婆,退一万步说,就算何晓佑没遗产,可那死亡赔偿金总该有你一半吧?”   莫离被舅妈吼得一愣一愣的,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何晓佑还不到结婚年龄啊,我跟他就算凑一堆,也是非法同居,权利和义务不受法律制约……”   “呸,大字不识几个,也跟老娘讲法,你真当老娘是土豹子好糊弄,啥都不知道?何晓佑怕你又犯贱回头去找言休,特意带你出国注册结婚……”   莫离虽然耷拉着脑袋,可她就是忍不住跟舅妈抬杠:“哦,与婚姻法相冲突的国外注册结婚,怎么会受到国内法律保护。”看舅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舅妈,你确实蛮土。”   眼见舅妈撸起袖子,操起掸子,就要对她实施家庭暴力,隔壁传来她那老实巴交的舅舅底气不足的喊声:“宝珍,离离遇见这大的事,你就不能让她清净几天,闹什么闹?”   不过,因维护了她,舅舅生生受了那顿鸡毛掸子,接着又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着舅妈的冷暴力,没办法,没有经济能力的男人,腰杆子是挺不直,何况,舅舅得的还是肾上的毛病。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晨,舅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了,舅舅立刻将她喊进他屋,一边往她手里塞钱,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她:“离离,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得嫁人,听舅舅的话,去把孩子流了吧。” ☆、第十七章   怕她想不开,还搬出她妈的苦逼人生佐证单亲母亲的不得好活:“远的不说,就看你妈,既聪明又漂亮,虽然咱家条件不好,可你姥爷还是勒紧裤腰带供她念完大学,那时候有多少好人家相中了她,没想到她挑来挑去,最后却挑了个有老婆的孬种,未婚先孕把个好工作也丢了,挺着老大的肚子回来,差点没让左邻右舍把脊梁骨给戳断了,让她去引产,她说她怀的是儿子,只要生下来,那男人就能娶她……结果你也看到了,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连累你跟着一起遭罪。”   她想,脑瓜受创势必影响脑汁质量,反应速度慢点也可以原谅,掐指算了再算,那只被舅舅称作“孬种”的雄性动物,貌似就是她亲爹啊!   老半天没等到回复的舅舅忍不住扯开嗓子问她:“离离,你到底咋想的?”   “啊,咋想?”抬手搓搓自己的脸:“没生为男儿身,真对不住我妈。”   这话说得,差点没让舅舅操起舅妈特地为她准备的那根毛都快掉光的掸子狠抽她,但后来舅舅却在攥住掸子的一瞬哭了,年过半百的汉子抱着脑袋佝偻着身体,哑着嗓子说:“离离,是舅舅没用,算舅舅求你,你就听我这一回吧!你全忘了,可舅舅忘不了,当初要是没有言休,你妈就把你砍死了,你希望你的孩子也重复你的老路?”   不是她想不开,是舅舅想太多,她一没男人二没钱,怎么承担身为人母的责任,何况还是俩?   坐在候诊厅里,排在莫离前后的孕产妇都有人陪,只有她孤孤单单,不过紧张压住落寞,她不觉得怎么难过,还有闲心去数排在她前面的还剩几个。   然后就被她发现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不停的和排在后面的人换位置,莫离猜想,这女孩大概比她还紧张,所以才会不停的拖延“受刑”时间。   女孩又接连跟五六个人换了位置,换到莫离前一位,正打算跟莫离开口,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小伙,老远就开喊:“李薇。”   莫离看着那女孩猛地转头,眼圈也红了,盯着跑过来的小伙口是心非的说:“你来干什么?”   那小伙对女孩温柔小意,百般抚慰,又是示爱又是求婚,十分感人。   莫离望着天花板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恩爱吧!   也就在莫离稍微一走神的功夫,那对小情侣的话题就从浓情蜜意跳转为残忍揪心,等莫离回过神来,就听那小伙情绪激动地说:“李薇,你看这段视频,看看啊,这个小宝宝也知道害怕的,她的心跳从140变到200,她开始闪躲……看,在挣扎……看她张大了嘴在无声尖叫,可是她没有能力反抗抽吸器,然后她就被肢解……”   “这是《无声的尖叫》,还有《无声的呐喊》,都是真的,李薇,你忍心我们的宝宝也这样么?”   以这对小情侣为中心,前后左右的人表情都不怎么好看,那小伙拿着手机播放视频,最关键的是他没用耳机,而是直接公开播放,虽然声音不是特别响,但近在咫尺的莫离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里面的讲解员正在描述胚胎被杀死的过程。   莫离坐不住了,她想去趟卫生间,奈何腿上无力,好在李薇双手护住肚子同意不再堕胎,那小伙果断关掉视频收好电话扶起李薇火速离开。   终于轮到莫离,她腿软,扶墙进门,坐在医生面前,医生说像她这种情况有点棘手,但她最首先关心的却是:“会不会疼?”   医生头也不抬:“忍忍就过去了。”   莫离声音很小:“我说小宝宝。”   但没有得到具体答复,莫离吃不准医生的沉默是不好说的意思,还是没听到的缘故。   开完病历去缴费,莫离翻出身上所有的钱,结果还是不够。   看着皱巴巴的一堆零钱,莫离说不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咕哝一句:“大医院宰的就是狠!”   换家小医院,结果门外又是横幅又是花圈,当中坐个女人哭天抢地:“打个胎怎么能把人给打没了,你们还我妮子,还我妮子!”   莫离僵在当场:活得辛苦一些和把小命丢掉,哪个更不幸?   后来莫离对自己说:“这种超低概率的巧合被你一而再的撞见,绝对是天要留人的征兆,要是违背天命会遭天谴的,所以你是逼不得已……”   拖着灌铅的腿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新城区走回茅棚蜗居杂乱无章的老城区,穿过这条小巷就是舅舅家。   舅舅继承了姥爷的老屋,附加条件是照顾她和她妈。   住这里别想谈什么隐私,你搁东街打个孩子,转身功夫,西街就知道你野蛮暴力没素质,大家习以为常,就算新建的房子也不会多贴几个钱搞搞隔音层,何况是舅舅这老屋,加上舅妈那高音炮似的嗓门,所以莫离老远就听到: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这赔钱货侍候大了,该她回报老娘了,她居然走她那疯子妈的老路,没脸没皮搞出野种丢人现眼,老娘心软,千里迢迢接她回来,她一毛钱不往外掏,白吃白喝,还撺掇你个逼娘养的窝囊废偷老娘的钱。”   莫离来到门口,才听到舅舅有气无力的反驳:“那几个钱原本就是离离给我的,还有,离离八岁前都是她妈侍候的,八岁之后,一直都是她言姨照顾着的,你小点声,让人听了笑话。”   “你他妈吃了豹子胆,敢跟老娘顶嘴!凭什么让我小点声,你家小骚货干都干出来了,还怕我说,哎呦——我是哪辈子造了孽,欠你们莫家的,跑来给你们当牛做马。”   舅舅没应声,舅妈越骂越来劲:“当初你们全家勒紧裤腰带供她妈上大学,好吧,大学念完了,以为家里能跟着沾点光了,结果全家跟着倒霉,就他妈一个带着野种的破鞋,有人要就不错了,收完彩礼她又装清高,寻死觅活的不嫁,到手的钱都飞了。”   一个嗲得人鸡皮疙瘩飙升的声音凑趣:“妈,瞧你累的,喝点水。”   倒是听话,还真歇了个中场,喝完水再接再厉:“这犯贱也遗传,从前我就看离离那小骚货不是个正经样,你还说我嘴黑,怎么样,十五六就跟言休那小痞子睡,言休玩腻味了把她甩了,总算走狗屎运钓上一条大鱼,好啊——她个野种又怀上小野种了,让人扫地出门了,你能丢起这个人,我丢不起,人家何家现在放出狠话,谁敢搭理她就是跟何家过不去,那何家是咱们这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明年尔岚毕业要找工作,要是被那小骚货给耽搁了,你就给我卷铺盖滚犊子!”   这罗里吧嗦的一通骂,竟叫她凑趣嗲声听不惯,她不满的插嘴:“妈,当初就是那破鞋犯贱,半夜去钻休哥哥的被窝,别搁这指桑骂槐的,自己家养出个不要脸的骚货,关人家休哥哥什么事!”   莫离安静的听墙角,暗忖:这一塌糊涂的过往,忘掉也好,就像现在,被骂的这么难听,她居然还能像个旁观者,平心静气的观看这出闹剧。   说实话,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陌生,包括对她不错的亲舅舅,邻居夸她比从前漂亮多了,舅妈说那是人家何二少养得好;她的口音也有些不同,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大家前几天还聚在一堆八卦电视上那个脑袋受创后,几十年的地方话居然不会说了,改成一口顺溜的普通话,两相比较,她这细微改变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你还惦记着言休那小痞子呢?”   “妈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小痞子不小痞子的,休哥哥可是要成大事的。”   “我呸,也是个没爹的野种,能成什么大事?我警告你个死丫头,要是再敢想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就是要想他,他走之前我都跟他说好了,等他出人头地回来后,我就嫁给他。”   “莫离那小贱货就够我糟心的,自己养的还给我添堵,这日子没法过了。”   蹲在门口的莫离扒拉着手指头算:舅舅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管她舅妈叫“妈”的肯定是她表妹尔岚,尔岚喜欢的是和她睡了好几年的言休,言休远走他乡闯荡事业,临行之前把她一脚蹬了,然后和她表妹尔岚私定终身……   这种大小通吃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渣吧? ☆、第十八章   屋里忍无可忍的老实舅舅终于爆发:“你们娘俩有完没完——尔岚,你是个大学生,张嘴‘破鞋’闭嘴‘骚货’的,和文盲泼妇有什么区别。”   又对莫离她舅妈说:“宝珍,离离现在遭了难,你嫌她这样不好那也不是,当初接晓佑的彩礼时,你怎么不这么说?”   舅妈气焰稍减,尔岚却是怒火更胜:“爸,你老糊涂了,搞清楚点,我才是你亲闺女,莫离那个到处撩骚的贱货是外人,她从小就不要脸,知道我喜欢休哥还去缠着他,钻了休哥的被窝后,还把他带我眼前秀恩爱。”   “啪”——窝囊了半辈子的舅舅终于硬气一回,却点燃舅妈的燎原之火:“啊!你个老不死的,为了那个小骚货打我闺女,难道那个小骚货把你也‘伺候’舒服了,让你连里外都不分了!”   舅舅气得都飙出了太监音:“宝珍,你说的这些还叫人话么?给我莫家当牛做马?这些年,除了打麻将和骂街,你还干过什么?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里外不分,那样你看离离不记得过去,诈她掏生活费,我就会直接告诉她,晓佑一次性给她妈预存了五年的医药费,你也好意思豁出老脸说那是你给垫上的?还有,收了晓佑那么多彩礼,你一毛钱嫁妆也没陪送,现在离离回来住几天,你瞅瞅你搞出的这些动静!”   喘口气:“尔岚,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大家都来戳离离的脊梁骨,也没你埋汰她的份,我十年前都不能出去干活了,你妈天天打麻将,就靠领那点低保能供你念大学,供你大手大脚的花钱?你自己心里清楚,身上穿的,平时用的,嘴里吃的,哪样不是离离的血汗钱!”   尔岚情绪激动:“那是她应该的好不好,如果当初不是你赚钱养她们母女,她们早就死了,养她们不是你的义务,养我才是属于你的责任,你把用来养我的钱花她们身上了,现在你没办法赚钱,让那婊子赚钱还你的养育之恩有什么不对?再说那婊子赚钱还不容易,张张大腿,别人把她搞舒服了,还给她大把大把塞钱,我不嫌这钱来得脏就算给她面子了,你就知道护着她,从来就没为我想过,就因为那个婊子,我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远走高飞了,可到哪都能遇上喜欢言休哥的贱人,那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我,‘莫尔岚,你居然也在这念大学啊,你姐莫离这一晚上得接多少个客人,才能凑够这大笔的学费呀?’那个时候,我觉得老天不开眼,怎么就不让那婊子被车撞死!”   舅妈是真心疼自己的闺女:“让我的尔岚受委屈了,对,就让那贱货被车撞死,还能赔几个干净钱。”   舅舅是心疼莫离,可尔岚才是他的亲骨肉。   眼瞅着心肝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活路了似的,在长久的沉默后,短暂爆发的舅舅,复又龟缩回他那窝囊壳子里。   舅妈趁势托出心里的小算盘:“算了,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凭良心说,离离这些年,确实也帮衬了咱们不少,不如把她嫁了,这样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咱们都好。”   尔岚抽噎间歇:“那破鞋谁稀罕要?”   “上个月死了老婆的那个东街修鞋的李二拐子,今天托人来和我说,他乡下过继的那个爹要死了,会留给他二百亩山场和一栋二层小楼,他不嫌弃离离肚子里那俩孽种,打算正儿八经的娶她过日子。”   舅舅不乐意:“李二拐子多大岁数了,瞧着比我都老,这算是找了个丈夫,还是找了个爹呐?”   舅妈白他一眼:“岁数大了,知道疼人。”   “屁,他老婆病得瘫床上那阵子,还被串门子的街坊撞见他用拐杖往死里打他老婆。”   “他那病秧子老婆是个碎嘴子,我见了都烦,再说了,也不看看你们家离离是什么货色,李二拐子不嫌弃,还乐意拿出十万托咱们照顾她那神经病的妈,这憨实人,哪找去?”   舅舅瓮声瓮气的:“不行不行。”   舅妈很有古代媒婆子的范儿:“李二拐子不能生娃,跟咱们保证,会把离离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你也不想想,难道让离离也跟她妈似的,生了闺女就当小娼妇,要是生了儿子,去做小流氓?”   舅舅不吱声了,只是一个劲摇头。   就要不屈不挠:“这孩子打小就阴阳怪气的,刚被言休甩了的那阵子,瞧着更是跟她妈发病前一模一样,再搁家里这么养下去,俩野种一落地,估计她就得疯,到时候咱一边得替她养孩子,一边还得掏钱给她治病,这日子怎么过?李二拐子打算带她回老家,再也不回来了,他老家好啊,地方偏僻,山清水秀,适合养人,去了那地方,何家见不着她,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跟她计较,咱们也不用担心为了她让尔岚的前程受影响,一举多得,多好的事。”   难得舅舅还能坚持:“离离今天去堕……”   可他才说个开头,就被尔岚拔高的一嗓子给打断:“对,爸,就让李二拐子把那破鞋领走,还能换十万块回来,我也不用再跟着受气,只要这个不要脸的骚货还在咱家,等休哥回来了,一定会捎带着连我也讨厌的,我要是嫁不成休哥,就死给你们看。”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莫离的听后感。   以她目前的状态榨不出一滴油水,还要吃他们家住他们家的,她胆子不够大,胎儿打不掉,目测在不久的将来,花销更大。   被她得罪到一定程度的何家,据说势力非同一般,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断了她的后路,连亲人都嫌她是个累赘,但凡有点脑子的大好青年,肯定不会再来招惹她。   卡在这关口,居然有傻到冒泡的家伙蹦出来当接盘手,还愿意掏出十万块,这么划算的买卖,精明如舅妈,怎么会错过它。   如果她坚持不嫁,或许回头舅妈就会为她购买数额巨大的人身意外伤亡保险,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她就死于非命……   呵呵,或许她把人性想的太黑暗,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女俩实在没办法让她内心光明起来啊!   “离离啊,你舅妈在家么?”   邻居大妈一声喊,打断莫离的冥想,她想站起来,奈何腿有点麻,还好大妈该出手时就出手,及时搀她一把,才没让她跌个难看。   “谢谢。”   大妈一脸怜惜的看着她,咕哝一句:“造孽呦!”   舅妈听到声音,及时跑出来,看见莫离后,表情很不自然,不问大妈找她什么事,而是先转向莫离:“你这孩子啥时候回来的,不进屋待在外面干啥?”   回来的越早代表听到的越多,假如当着邻居的面说她听到了他们合计把她卖给有家暴倾向的老头子,舅妈会是什么表情呢?   可以想象,一时痛快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她被直接扫地出门,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若无其事的笑笑:“我刚回来,正要进门。”   之前莫离看到了大妈眼里的怜惜,这代表她应该不会拆穿她的小谎言。   果不其然,大妈保持沉默,只是开始斜着眼睛看舅妈。   而舅妈听到莫离回复,明显松了口气,笑着迎大妈和莫离进门。   大妈摆摆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居委会让你有空去一趟,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舅妈陪着笑脸送走大妈,回头啐了口:“一天天净逼事。”   莫离安静的跟在舅妈身后进了屋,刚进客厅就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倨傲的白了她一眼:“真晦气。”转头朝向她妈:“妈,我室友买个部新手机我很喜欢,你陪我去买。”   舅舅小声说:“你那手机才用了多久?”   舅妈狠狠的瞪了舅舅一眼:“你个土老帽什么都不懂就别说话,大学那是什么地方,太寒酸会被同学笑话的,再说人以群分,只有吃穿用度弄得上档次一些,才能结交门子够硬的朋友,等将来毕业后,那就是可以利用的人脉。”   舅舅无言以对。   舅妈带着尔岚出门了,临走说不回来吃饭,让莫离和舅舅自己想吃什么就做点什么,但其实家里也没剩下多少食材。   莫离站在厨房发呆时又被舅舅喊进屋,不出意外,舅舅直接询问她堕胎的情况,莫离实言相告,舅舅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钻床底下掀开一块地板,掏出个饼干盒子,剥开层层报纸,露出一沓钱和一张纸条,送到她眼前:“离离,这里有一万五,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地址,是我以前的朋友家,我没跟你舅妈说过,当年这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跟我借了八千,后来他搬走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的地址,你去找他,就说我不用他还钱了,让他先收留你几个月,等何家的事过去了,我再让你舅妈去接你回来。” ☆、第十九章   于是她揣上一万五,攥着身份证,排了个当晚的硬座票,二百来块,一口气跑到千里之外。   根据地址找上门,还真巧,舅舅这朋友居然是经营家庭小旅馆的,完全有能力负担她的食宿。   对方比舅舅岁数大,但显得比舅舅年轻多了,不过貌似不苟言笑,见到她后,冷淡的说事先接到舅舅的电话,已做好安排。   虽是狭窄昏暗的单人间,但总算有个落脚地,感觉踏实,莫离倒头就睡,十多个小时后,她被饿醒,起来觅食,在楼梯口听到楼下接待处隐约传来对话声,或许是她太敏感,似乎听到了“何家”两个字。   稍后不久,莫离就确定她没有听错,还有,原来舅舅的朋友也是会笑的,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说:“你说你舅舅也真是的,你怀着孩子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看看咱家的条件,实在不适合休养。”   他说:“当初我跟你舅舅借了八千,后来我跟我老婆来她娘家这边做买卖,走得匆忙,都没跟你舅舅交待一声,实在不好意思,虽然你舅舅说不跟我要利息,可我过意不去,这里是一万,你拿着吧。”   他最后说:“我就做点小买卖,勉强维持家计,也不容易,咱们相互体谅体谅,”   然后,她提着才买来的两件换洗衣物,被人家客客气气送出门。   再然后,她就深刻的体会了一回又一回传说中彪悍的何家权势。   掰着指头算,生孩子、坐月子、请月嫂……哪一样不烧钱?她不能坐吃山空,先找份工作吧。   尽管大家都说她是个半文盲,不过那些复杂的报表和图文她都能看懂,大段的英文说明书也能理解,奈何没有简历,对于那种福利不错的大公司,她连门槛都摸不到,顺着报纸上刊登的招聘启事找上门,小单位要求没那么高,而且就算对方提出再刁钻的问题,她也能对答如流,但回去等消息的结果,通常都是再也没消息,别说临时工,清洁工都没得做。   处处碰壁,碰着碰着,她的肚子就像气吹的皮球一样大起来。   偶尔有一次,同样大肚子的人事主管好心提醒她:“别试了,没用的,没人敢得罪何氏。”   何家的总部又不在这里,却能把她逼到这份上,莫离渐渐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如影随形盯着她,想必看她过得这样艰难,他们何家一定很解气!   坐在火车站候车大厅角落里,捧着比小笼包稍大点的素馅包子狼吞虎咽,一共俩,是她花一块钱从旮旯胡同的露天摊子买来的,连地沟油都舍不得放一点,对她来说却很可口。   生活质量这么差,一定要学会Q爷的精神胜利法才行啊——小样,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啦?等我咸鱼翻身,哦不,等我飞黄腾达的,吧啦吧啦……   包子再怎么差,也比观音土强多了,能吃饱喝足,多幸福啊!   天越来越冷,晚上哪方便就住一宿,白天就徘徊在火车站温暖的大厅里,她也曾盯上过旅客丢弃的矿泉水瓶,捡了几个就被阻止,原来这项目早被清洁大妈承包了,不许她白捡,她要是敢胡来,大妈就上报,然后驱逐她。   天黑了,酒吧的霓虹灯闪烁出魅惑的光芒。   好汉也为五斗米折腰,何况,大家说她原来就是个陪酒女郎,进去试试吧,大肚子怎么样,这年头,高级玩家,都喜欢变态游戏。   果真,人家没嫌她那个大肚子,只是一脸玩味的睨着她:“我们这里不是收容所,干这行,能喝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你行么?”   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要是能行,你们会收我么?”   那人哈哈一笑:“当然。”   没什么来头的酒,但绝对够劲,是乡下老酒鬼尤其钟爱的散白,五十度以上,用扎啤杯端上来。   还好,他们还算有人性,只给她倒了五两左右。   拼了,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用手背拂去嘴角酒渍:“这样行么?”   对方眼神变了,不等说话,就见外面跑过来个人,附在他耳畔咕唧了几句。   然后,那人再看她,脸色都跟着变了。   呵呵,不出所料,就见那人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沓钱递给她:“抱歉,老板说最近生意不好,这个算刚才……”   “骗子,你说谎!”她很想这么吼她,可到头来却只是默默接过那沓钱,转身,静悄悄的离开。   身后,若有似无的议论:“这妞瞧着挺老实的,怎么把何家得罪得这么彻底?”   “管他呢,反正记得别跟何家对着干就是了。”   再强大的精神安慰,它也有失效的时候,站在陌生的城市,寒冷的街头,孤零零的大肚婆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眼角的余光瞥见对街一个形迹可疑的身影,她豁然转身,像个疯子一样叫喊起来:“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那个身影躲到暗处去了,莫离想也不想就追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响在耳畔,陷入黑暗前,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皮裤,乳白色套头毛衫,留着利落短发的人影向她跑过来:“诶,美女,你还好吧?”   “米夏,你搞什么,回来,被这种碰瓷的讹上了,有你烦的。”   “潘良良,你他妈真该叫潘恶恶。”   ……   多年后,有人问莫离:“你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遇见米夏。”   虽然称不上否极泰来,但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或许是看在她差点惨死街头的份上,何家良心发现,反正不再死命纠缠她。   米夏把她送到医院,因她之前担心去医院检查会增加不必要的花销,所以迟迟没去建册,米夏在她没有外伤的情况下,又主动掏钱给她做了一次系统的产检。   事后听完她的遭遇,又把她领回奶奶家。   米奶奶家位于市郊,是个浓缩版的小四合院,一趟正房两排厢房,正房是米奶奶和米夏叔叔一家住,厢房租给外人,正好前天一个外来打工妹回老家结婚去了,倒出一个单间,米夏做主把莫离塞了进去。   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莫离不知道具体的停经日期,预产期是医生估算的,但没到预产期她就出现临产迹象,米奶奶通知米夏,半夜三更把她送进医院。   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她什么也不懂,只想着省钱,汲取的营养远远不达标,孩子一生出来就被送进保育箱,还是两个,烧钱程度可想而知。   莫离身上那两个钱儿没几天就花光了,缺口是米夏给补上的,虽说是借的,但米夏的男朋友潘良良隔三差五就甩脸子给莫离看,其实他们也不宽裕。   出院时,对莫离来说,已欠下巨债,她身体素质不好,没奶水,孩子是吃奶粉的。   看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娃和手足无措的一个娘,心地善良的米奶奶不忍心,从老街坊家里收集到一些家庭条件好的小婴儿衣服,有一些还是崭新的,又找出米夏和米夏堂妹米可欣浅色的秋衣秋裤,剪成尿布,并着收集来的小婴儿衣服,洗洗干净又用沸水煮上一段时间,晾干后打包送给莫离。   怕莫离胡思乱想,米奶奶还小心解释:“不是咱家娃娃不够矜贵,想当初啊,夏夏和可欣小时候我也是这么给准备的,这些穿用过的衣物可软啦,不会磨到奶娃娃嫩嫩的皮肤,而且我煮了很久,你先凑合着用……”   想要挑三拣四,那得有经济基础才行,她负债累累,有得用已经感激不尽,哪能嫌弃?   不过有一点是她万万不能将就的,因为吃亏在前,所以格外小心——营养绝对是健康的底线。   加上大头娃和肾结石的负面新闻吓得她心惊肉跳,说什么也不敢给小宝宝吃劣质奶粉,单这一项开销,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洗尿布,喂孩子,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米奶奶闲着的时候会过来帮帮她,可都有各自的生活,谁也不能整天跟着她。   小家伙越来越大,胃口也跟着突飞猛进,米夏前不久自费去国外参加钢管舞比赛,临走送来两罐奶粉,但很快见底。   这一天看着俩孩子熟睡,莫离拜托米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她说出去买奶粉,其实兜里没一毛钱。   自打米奶奶认识她以来,头一次见她把自己收拾的这么干净利索,临出门前,她还分别亲了又亲两个小宝宝。   等她离开好一会儿,米奶奶才感觉不对,追出门去,只有空荡荡的巷子,哪还能找到她的人影? ☆、第二十章   米夏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看完后就丢给莫离,让她用来打发时间。   近来看李碧华的《只是蝴蝶不愿意》,有一段话叫她印象尤其深刻:小孩跌倒时,若左右一瞥,没有大人在身边,竟便不哭,干脆自己爬起来算了——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本就无依无靠,竟又跌入深谷,躺在里面不肯动,等着人来救,怕到最后,只有饿死的份。   一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想在短短几小时内赚到一罐奶粉钱,可有办法?   有的,她年轻貌美,只要肯忍,干回“老本行”,一罐奶粉钱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每行都有“业内钱规则”,譬如出品自同一只母鸡的土鸡蛋,搁土篮子里蹲菜市场卖和码在蛋托上摆在超市里,价格就有落差,当然,如果肯在外包装上下些功夫,贴一些高营养的标签,那身价立马飙升——绝对会让菜市场里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望尘莫及。   看着橱窗里虽面色苍白,却别有一番风情的自己,虽说比不上顶级精品,但比下绰绰有余,只可惜没钱打包装,卖不上“营养蛋”的价位。   当然,她还可以就出售场所做出选择——站街赚的少,投靠大店好搂钱。   头上青天白日,还不到夜店营业时间,莫离硬着头皮咬着唇,目光锁定本市最大夜店的正门,虎虎生威走过来。   “你干什么?”   旁边一声喊,惊得莫离心一抽腿一颤,僵在原地,机械的转头看过去。   一副作奸犯科的身板,顶着一张杀人越货的脸,只一眼就让莫离为自己充得足足的底气“咻——”的一声跑光光。   抬手指着正门上方的大招牌,干笑,点头哈腰:“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应聘“失足系”岗位这种事,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离躲在对街巷子里蹲地上抱头纠结,她出来这么久,家里的宝宝该醒了,万一孩子哭了怎么办,会不会惹恼好脾气的米奶奶,烦得米奶奶丢下他们不管?   越想越不安,霍然起身,拔起半麻的腿就跑,踉踉跄跄,一口气跑回家,满头大汗,呼哧带喘,引得米奶奶“咦?”的一声:“你怎么了?”   莫离扶着门框,剧烈喘息:“他们还没醒?”   看着完好的莫离,米奶奶松了口气,笑着说:“乖娃儿,知道你要忙,他们不给你添乱。”又看了一眼莫离空空的手,米奶奶暗叹一声,接着说:“可欣今天放假,我想去街上买点菜,你回来的正好。”   莫离赔笑:“不好意思,耽误奶奶出门了。”   “你看你这孩子,净说外道话。”   米奶奶出门后,米夏的堂妹米可欣才回来,小丫头上高一,在学校住宿,莫离听米夏说,这妹子跟她上学那会儿蛮像,都不喜欢正儿八经学习,隔三差五闯祸,上个月还因为聚众斗殴被学校记过。   目测今天又有不顺心的事,拉长着脸走进院子,见到莫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进屋,砰地一声摔上房门。   孩子饿了就会醒,醒来没的吃就会哭,这是本能。   莫离手忙脚乱,七八个奶粉罐挨着个空,却空不出一点点来。   她抱着奶粉罐,听着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哭声,心底说不出的煎熬,正这时,房门被人突然拽开,莫离抱着奶粉罐抬头,看见米可欣一脸的嫌恶表情,听她说:“吵得我连电影都看不好,你死人啊,不会哄哄么?要不就干脆摔死得了!”   亲耳听到舅妈打算卖掉她,莫离没哭;   只身一人来到陌生城市,处处碰壁,莫离没哭;   孤单的躺在手术台上,独自迎接父不详的一双儿女,莫离没哭;   可在此时此刻,米可欣寥寥两语,莫离的眼泪瞬间倾泻,她哭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也哭懵了前来找茬的米可欣。   米奶奶回来后,听到这边响动,快步跑过来,看着抱着奶粉罐恸哭的莫离,只说:“憋了那么久,哭哭也好。”然后瞪了一眼米可欣,让米可欣把她买回来的菜拎回去,她留下来,把刚买回来的奶粉打开,冲了两奶瓶,凉好温度,抱起孩子来喂。   小家伙眼角还挂着泪珠子,有奶马上消音,一双小胖手捧着奶瓶吃得欢。   米奶奶看着还抱着空奶罐的莫离,就像教导自家晚辈:“孩子大了,光靠奶粉不行,我还买了米粉,没事再给他们蒸个鸡蛋羹。”   莫离撂下奶罐,站起身来给米奶奶恭恭敬敬鞠个躬:“奶奶,大恩不言谢。”走上前接过一个孩子,看小家伙吃到满足。   欠米夏的,欠米奶奶的,一笔又一笔,莫离统统记在日记本上。   晚上,米可欣又来了,耷拉着脑袋嘟着嘴,双手递上一只扣着盖子的汤碗,小声咕哝:“这是我奶奶蒸的土鸡蛋,让你喂孩子。”咬了咬牙,又说:“之前的事对不起,我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   后来莫离才搞明白,原来小丫头是为情所困,所以心情不好,简言之,她暗恋的男生和校花在一起了。   不久以后,米可欣再放假回来,屁颠屁颠钻进莫离房间,美滋滋的偷偷告诉她,她和班里拳头最硬的男生交往了,莫离扒拉着手指头算——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爱情啊!   后来,米夏捧回来亚军奖杯,回来那天,还给莫离捎回来几大罐洋奶粉。   两个娃娃吃得饱睡得好,一天一个样,米夏再见他们,稀罕的口水直流。   现在的他们完全是白胖胖粉嫩嫩的两枚肉团子,大大的黑眼睛,娇俏的小鼻子,红润的小嘴唇,圆滚滚的小肚皮,堆着几道褶子的小胳膊小短腿,还有淡淡的奶香。   米夏这揉揉那捏捏,不停念叨:“呦西——手感超好,不愧是我干闺女干儿子,随我!”   因为身体健康惹人爱,不少人慕名而来看孩子,有一天米夏去办理开学习班的手续,潘良良来找莫离,居然还拎着东西,十足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架势。   他进门后,还四下张望一圈,见米奶奶不在,神秘兮兮关上房门,拉着莫离说:“你这样也实在太辛苦了,最主要的还是对孩子的将来不好,我有个朋友,家里有房有车,就是结婚七八年没孩子,想要个女孩养,听说你的事,托我过来说说,你放心,孩子去了他家绝对享福,而且他跟我保证,绝对不白要你的。”   莫离看在并躺在木板床上,穿着捡来的小衣裳,裹着别人的秋裤剪成的尿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双小儿女,咬紧嘴唇默不作声,在潘良良一再催促后,才小声说了句:“你让我考虑考虑,行么?”   不等潘良良说好,就听到房门被拉开的声音,莫离抬眼看去,只见米夏怒目圆睁的盯着潘良良,咬牙切齿的说:“姓潘的,你安的什么心?”   潘良良脸色顿变,但他梗着脖子:“我怎么了我?”   米夏冲过来,一把揪住潘良良的脖领子:“你他妈良心喂狗了,打我干闺女的主意,那两口子算什么玩意儿,让你来给他们要孩子你就来要,你脑瓜子屎糊的啊!”   潘良良往下扯米夏揪着他的手:“夏夏,你这怎么说话的呢,大家都是朋友……”   “我呸!那算什么朋友,男盗女娼,警局里的常客,人人喊打的惯犯,你把我干闺女送给他们,将来能有个好?”   正要上前拉架的莫离听了这话,难以置信的看向潘良良。   潘良良扭过头来,冲莫离尴尬的笑:“你别听夏夏的,没那么邪乎,啊哈哈——”   怕惊吓到孩子,米夏把潘良良拖出去了。   莫离没有追上去,只是爬到床上,跪坐在俩孩子身前,看着他们发呆。   没过两天,米奶奶老街坊陈阿姨找上莫离,陈阿姨是退休老教师,为人和善,之前还给过莫离一包她小孙子没穿几回的名牌婴儿服装外加两套秋冬加厚版婴儿抱被,莫离很感激她。   陈阿姨来找莫离的目的和潘良良一样,不过陈阿姨比潘良良靠谱多了,对方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丈夫是陈阿姨儿子所在单位的领导,妻子是镇中心小学的校长,也是没孩子想要领养个女儿。   陈阿姨承诺,如果莫离不放心,可以带她先去看看对方的人品和家庭条件。   莫离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认真想了两天后,点头同意。   米夏再三追问:“你想清楚了?”   莫离木讷点头:“跟着他们肯定能有个好前途。”   米夏也没剩下多少钱,没办法继续资助莫离,所以她沉默了。   那一天街坊邻居和米家人,把莫离狭窄的小房间挤得满满,并躺着的两个小家伙四只黑漆漆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他们已经习惯被人围观。   只是没想到,平时谁抱都可以的女宝宝,这一次刚被人抱起来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莫离的心一揪,她转过身去闭上眼,听着女儿越哭越大声就是不回头。   直到来人把孩子抱出门,莫离听到清清楚楚一声喊:“妈——” ☆、第二十一章   她们相依为命。   “妈——妈——”   她们血脉相连。   “妈——妈、妈、妈……”   那场事故,应该算天灾吧?她从此想不起自己是谁,但清醒后不但没有迷茫不安,反倒感觉松了口气,真是稀罕!后来通过亲戚邻里七嘴八舌拼凑出的身世过往,她恍然大悟:老天待她还算不薄,那样不堪的人生,叫她忘了也好,这样她就可以重新开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以适用于人祸么?   她的儿女,是从她血肉里剥离出来的,在她颓靡到想要放弃一切时,是他们乱舞着短胖的小胳膊小腿,用咯咯的笑声拯救了她,这些时日,她睁开眼睛是他们,闭上眼睛还是他们,清冷的寂夜,他们偎靠着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可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见,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问问自己,能否忍受?   她有手有脚,年纪轻轻,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   “妈妈——”   “等等!”转身就跑,撞开房门,踉跄上前,从陈阿姨怀里接回哭得小脸变色,努力向她伸长小短胳膊的女儿,紧紧搂抱,又亲额头又贴脸,众目睽睽,她也哭得像个孩子,嘴上不停的说:“哦哦——宝宝不哭,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错了……”   后来,她抱着女儿郑重其事向陈阿姨鞠躬赔礼:“实在抱歉,孩子我不能送人。”   陈阿姨抹着湿润的眼角,长出一口气:“也好,回头我跟他们说说。”   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想办法赚钱。   孩子会爬了,米奶奶从仓库里翻出一个高护栏的婴儿床,莫离把它里里外外擦干净,然后把小被子小毯子铺里面,再把两个娃娃放进去,丢给他俩几个小玩具,他们能安静的坐着玩好久。   莫离的第一份工作是通过巷口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找到的,上面写着:日收入90—150,操作简单,短期培训,可拿回家做,交货结算。   这条件实在叫她心动,循着地址找过去,就在附近小区的临街出租房,一二层连体的门面,门口竖着块提示牌,招工的店主在二楼。   莫离顺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的工艺画,再然后是不到二十平方的厅里摆着十多张老式长条课桌,还有人正在作画。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听说莫离是看到广告后找来,热情的招待了她,很详细的介绍说他们主要是制作掐丝画的,成品会销往大城市乃至国外,制作过程简单易上手,他们负责提供花样和原材料,招人来制作,检查合格后,按照图样的复杂程度,他们一幅给付十几到几十元不等的手工费。   他们还招加盟商,只要交五千块押金,就可以到没有分店的地区开店。   相对于自己加工,当然开店更赚钱,莫离表示想要开店,中年女人喜笑颜开,表示对于加盟商,他们会提供更系统的培训指导,具体就是相对于普通学徒尝试一幅不超过15cm×20cm的小图就开始接正活,她可以做两到三幅20cm×20cm小图再接正活。   看着好像很简单,莫离抽空跟着学了三幅小图,期间有人来送成品,那中年女人当着大家面检查合格,然后付钱,莫离好奇的问这人做一幅图要多久。   中年女人回答说人家有正式工作,业余当消遣,两三天就能送一幅手工费五十的过来。   等到接正活莫离才知道拿原料是需要交押金的,譬如一幅手工五十的图,押金要一百,材料包括一块锯末压缩的带图衬板,一张玻璃纸,一小捆氧化铝丝,外加几色彩砂。   中年女人解释说,那些彩砂是纯天然的,所以价格昂贵,他们也是花大价钱购进的,按照成本收取押金,等送来合格的图后,假如不再接新图,他们付上手工费的同时会返还押金。   莫离问:“如果不拿回家,就在店里做也要押金么?”   中年女人说:“我也是给人打工的,交押金是上头的规定,不管在哪儿作图都得交。”   莫离觉得自己浪费了人家的时间和材料,如果不接活,实在过意不去,因简单的底板都用完了,剩下线条最少的就是五十手工费的。   勒紧腰带,从借来的生活费里拿出一百块,领取了材料,中年女人还附送了她半小罐过期粘沙胶,说那是从前的学员丢下的,虽然过期但还可以使用,正常情况下,胶是要自己去买的,但莫离要加盟,所以照顾她,还叮嘱她,材料是可丁可卯的,浪费一点就不够了,额外再要就得自己掏钱买,省着些用。   莫离做的很认真,除去照顾孩子吃饭睡觉洗衣服,余下的时间都扑在作画上面,熬出两只兔子眼,第六天终于成图,孩子再次托付给米奶奶,她抱着成图去送,结果却是:两处倒丝,胶面压得不好出现三个小气泡,局部彩砂满溢,几个衔接处有缺口……这种残次品他们不收,既然不收,别说手工费,押金都没得退,如果还想继续做图,那就再交一百块押金……   再掏一百块?可她现在兜里连买包卫生巾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只好抱起她寄予厚望的失败品怏怏离开。   正坐在路边休息的环卫大妈看到莫离,也是巧,这大妈和米奶奶是老相识,之前还见过莫离几面,见她从这个门出来,把她拉到一边。   走到背对人的地方,大妈开门见山:“你怎么到这来了?”   莫离沮丧的回答:“我想做点手工活。”   后来大妈告诉莫离,这店打的广告很诱人,吸引了不少人来,但几乎没有合格的,不合格人家当然不收,你做坏了,浪费了人家的材料,所谓的押金当然不会退还。   大妈认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五六岁时父母双亡,被早年守寡的奶奶带大,靠低保生活,小姑娘也想赚钱,就循着广告找上门,她手很巧,做得更是仔细认真,结果不可避免还是出现瑕疵,人家不收,小姑娘抱着画坐他们门口嚎啕大哭,引来一群围观群众。   店主看影响实在不好,勉强收下那画,退还押金,本来五十块的手工费,他们在“舆论”的监督下,给了小姑娘二十块。   大妈最后统算,莫离从学到现在作图用掉的材料,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块,这家店赚得就是这个“押金”。   莫离目送大妈开工,她摸摸空荡荡的衣兜,咬了咬牙,抱着掐丝画走回那家店,低着头不看那中年女人拉长的脸,声音不高却很坚定的要求退钱,也不要求全部,只求他们扣除成本后少赚点,退一半押金给她就好。   中年女人当然不肯,说莫离这么搞不就乱套了,之前还说要加盟,做人要讲究诚信……   加盟啊,她干不了这种买卖。   不退钱,她这么大个人,学人家小姑娘坐人家大门口哭?很丢脸的。   后来,莫离抱着画出门,坐在门口不走了——没办法,儿女的肚皮比她的脸重要。   再后来,中年女人勉为其难收下莫离的掐丝画,嘟嘟囔囔的说有瑕疵的画卖不上价钱,她也是给人打工的,收这画已经赔钱,所以不能给手工费。   对于莫离来说,拿回本钱已是意外的惊喜,哪敢奢求更多!   垂头丧气回到家,进门就看见米夏在逗孩子。   一七五的身高,帅气的脸庞,利落的短发,黑背心外搭着牛仔短外套,宽大的英式军装裤——这坑爹的扮相,诱惑了芳心无数,然而,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妞。   莫离常常问米夏:“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居然帮到这份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第二十二章   米夏总是嬉皮笑脸的回答她:“不知道,或许是御赐的‘雷锋之箭’射中了我的一颗圣母心。”   她第一次这么说时,莫离听的迷糊,开口问:“雷锋之箭——那是什么玩意儿?”   米夏抬手插进自己垂滑润泽的短发,试图将它们搞得乱糟糟的,以期制造出颓靡状的视觉效果,奈何总不能如愿,发丝垂落,复归原位,遮住她弯成月牙状的眼睛:“哦,学习雷锋好榜样。”冲莫离抛出个轻佻的媚眼:“其实我想说自己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可我怕被你当变态给乱棒打出去。”   长得帅性格爽,开得起玩笑耍得了流氓,深入了解后才知道,这看似没谱的贫嘴家伙,实则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她要创办一所有规模上档次的钢管舞学校。   用米夏自己的话来说,少不更事的她不可救药的迷恋上钢管舞,那时她在上学兜里没多少钱,就去网吧看视频或者买光碟回家研究,至于钢管,也好办,趁没人的时候去小区健身器材上练习,偶尔被人看见,就打哈哈说要报考体校,正在练体操。   但纸包不住火啊,她偷学钢管舞的事到底被她爸发现,在这民风淳朴的小城市,普通人提到钢管舞,总觉得那就是一种和色情挂钩的艳舞,她爸当场发飙,操起不锈钢晾衣杆把她往死里抽,边抽边放狠话,说要灭了她这个伤风败俗的祸害……   回忆起那段历史,米夏笑着说,她长那么大,那还是第一次被她爸打,没想到她爸不打则以,一打瘆人,最后把她打得连她妈都认不出她来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她就跟潘良良私奔了,然后边赚钱边到正规的钢管舞培训机构学习,等她拿回第一枚奖牌的时候,她爸终于认可了她的努力。   时代在进步,钢管舞得到越来越多普通人的认可,虽然米夏身边的人不再拿有色眼光看待这种舞蹈,可它毕竟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就跟竞技体操一样,有多少人能坚持一辈子?   米夏靠在各大城市表演积攒了一笔存款,之后就开始报名参加各种国内外赛事。   比赛都有奖金,但那些奖金有时候还不够填平米夏参赛的花销,潘良良时常抱怨米夏不安分,以她的水平,如果肯老老实实干活,一年就能够全款买套三线城市的房子。   每每如此,米夏总是好脾气的跟潘良良解释:现在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奖金不是目的,目的是获奖——人家集齐龙珠召唤神龙,她收集奖牌召唤学徒。   国际大奖等同于金字招牌,叉腰大笑:这能招收多少慕名而来的同道中人啊!   米夏并不是说说而已,这次获奖后,她就开始筹划办班事宜,在社区活动中心租下一间近百平方的舞蹈室,已经装修好,也有人前来报名。   然后,米夏就跑到这里找莫离。   再然后,莫离成了米夏钢管舞培训班的的财会、秘书加保洁。   米夏的特殊照顾是能让莫离维持生计,可她身上还背着十几万的债务,而且两个孩子也慢慢长大,家庭的残缺让莫离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们,她只有做得更好,才不会让他们在别的孩子面前低人一等。   孩子一周岁:莫离开始跟米夏学习钢管舞,隔三差五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尽管米夏再三强调,莫离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学徒,但她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加倍的付出收获高额的回报。   孩子一周岁零七个月:莫离在一个民间组织的钢管舞比赛中获得二等奖,接连应邀参加了几场正规表演,米夏暂时不缺钱,莫离就先自己攒着,她的俩个宝贝还是黑户呢!   孩子一周岁零八个月:莫离背着体弱的儿子,领着壮实的女儿,回到舅舅所在的城市。   早在她为孩子的奶粉钱走投无路,硬着头皮给舅舅打电话,就知道舅舅家换了联络方式,这次回来,才发现,原来他们连家都搬走了。   还是遇见当初那热心的居委会大妈,莫离才知道,她当年走后没多久,舅妈在新城区买的那套一百四十多平方的电梯楼装修完毕,搬家那天舅妈招待老麻友去参观,几个麻友回来跟这群老街坊说,舅妈把新家装修的像皇宫似的。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莫离不想去找他们了,直接咨询居委会大妈,要怎么给孩子上户口。   莫离当初是跟何晓佑注册结婚过,但那不受国内婚姻法保护,没有国内结婚证,自然拿不到《计划生育服务证》,没有准生证,只能缴纳社会抚养费,好在孩子还在两周岁以内,莫离又拿着正规医院开具的出生证明,不必再额外去做亲子鉴定。   这次回来,莫离也曾去过精神病院,想见见据说是她生母的莫阑珊,但状态不错的莫阑珊一听“莫离”两个字,立刻变得歇斯底里,见面的打算只好作罢。   在居委会大妈的帮助下,莫离缴纳了社会抚养费,另立新户口,接到本子后,莫离有点激动的翻看,一页又一页:   户主:莫离;   长女:莫浅尝;   次子:莫辄止。   她的儿女终于是有“身份”的人了……   临别前,居委会大妈问莫离要不要她舅舅的新地址,莫离想了想,笑着摇摇头。   浅尝、辄止两周岁:米夏打算鸟枪换炮——现在可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这年头,口碑再好的东西也少不了狂轰滥炸的广告做宣传。所以她决定把自己的小辅导班迁址上一级城市的体育馆里,问莫离愿不愿意跟她走。   莫离考虑的是大城市更有利于将来孩子的教育发展,而且在大城市能接到很多跳舞机会,所以欣然同意。   浅尝、辄止两周岁零五个月:米夏和莫离在这座繁荣的城市里站稳脚跟,两个孩子也顺利入托,莫离有了相对充裕的时间,白天辅导学员,晚上从事正规的表演。   浅尝、辄止四周岁:莫离靠跳钢管舞还完欠款之余,还在旧城区全款买了套二手两居室,又从熟人那里购得一辆八成新的奇瑞QQ,她现在也算有房有车了。   浅尝、辄止四周岁半:莫离不再跳钢管舞,米夏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钢管舞,但莫离只当它是活命的工作,积攒下一笔钱之后,她自然日渐倦怠,不过闲下来的时间也没浪费,报班、自学……用更扎实的理论和实践知识武装自己。   浅尝、辄止五周岁:莫离运气好,米夏一个学员的亲戚举家移民国外,留下一个小酒楼,低价外兑,莫离掏出所有积蓄,还差一些,米夏给补上,莫离算她入股。   事实证明,莫离是天生的商人,在经营方面不但有本事,还有财运,短短一年,她就把当初的二层小酒楼扩充成了营业面积一千多平方的二层大饭店。   浅尝、辄止过完六周岁生日,莫离和米夏坐在一起喝酒时感叹:“青春那会儿,总觉得人生漫漫,来日方长;等一双娃呱呱坠地,才明白岁月匆匆,人生苦短呐!” ☆、第二十三章   然后,米夏撂了酒杯,一板栗敲她脑门上:“年纪轻轻,苦短个屁!”   莫离抬手捂住脑门,对上米夏被灯光映照得亮晶晶的眼睛,老半天,突然笑了,从她和一双儿女活下来那刻起,她就在心里默默起誓:“这个人,不必等到来世,今生的下半辈子,我就给她当牛做马!”   六年过去,这个想法慢慢变成她的执念。   所以米夏说:“离离,潘良良的堂弟看上你了,要不你嫁给他,咱俩当妯娌?”   她果真把自己拾掇拾掇,准备当新娘子。   结婚前,米夏说:“离离,那个乌龟王八蛋配不上你,别糟践了自己。”   她二话不说,把那个帅小伙一顿扫帚轰出门去。   此等例子,不胜枚举,米夏也渐渐品出味儿来,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敲她脑袋:“你坐在脖子上面的这颗是装饰品么,真是越来越趋近于中看不中用的摆件了,都不会自己想想啊,再这么下去,估计被我卖掉还傻呵呵的替我数钱呢!”   她郑重其事的点头:“你让我数,我就给你数。”   当时米夏正在喝酒,听到这个回答,一口酒全喷在了她脸上,接着一边呛咳一边抽纸巾,手忙脚乱替她擦脸,最后看着她湿漉漉的额发和晶亮的眼睛,笑出声来:“真是个一根筋的笨蛋。”   所以一根筋的她每次被那两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小犊子气得七窍生烟时,总是暗暗磨牙:得多败类的男人,才生得出这样一对孽障来啊?   这不,刚想起他们,就接到他们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莫离头皮一麻,直觉认为准没好事。   米夏稍后还有点事,莫离自己去学校把两个孩子领回来。   到家之后,莫离拉过椅子坐下,抱臂环胸翘起腿,冷眼盯着果不其然又闯祸的一双儿女。   俩孩子轻车熟路,排排站到莫离眼前一米远,抬手自己揪住自己的耳朵,貌似认错态度良好。   这对古灵精怪的娃儿,小小年纪,漂亮的过分,这点不像她;也顽劣的过分,这点更不像她。   莫离肝疼的想:自己这么正常的一个女人,居然把俩孩子养成这样,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追根溯源,肯定是他们那个地痞无赖的生父基因有问题。   遥想当初,她把“浅尝辄止”分拆开给他们当名字,但其实取名通常都讲究一个意义,那会儿她曾想过把“顺藤摸瓜”拆开给他们当名字——顺着他们这两根“子藤”,找上他们的“瓜爹”,然后强烈谴责并狠敲一笔精神损害赔偿金……   当然,这种想法纯属YY过干瘾,且不说那“瓜爹”人品如何,单说这俩小犊子:   莫顺藤——她大闺女或许勉强接受;   莫摸瓜——她记仇的小儿子不搞得她早衰,她回头管他叫爹!   僵持一段时间后,莫离深吸一口气,盯着动手的女儿:“浅尝,知道错了?”   浅尝眨着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十分真诚的重重点头:“妈妈,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喂公孙的小鸟吃大米。”   “什么公孙?”   “校长奶奶的公子的公子,就是公孙。”   这称呼?真够酸牙的!莫离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知道错了,然后怎么办?”   当然是要去道歉啊,但,听听这小犊子是怎么回答她的:“公孙的小鸟实在太小了,下次喂它吃小米。”还貌似头疼的瘪瘪嘴。   莫离暴跳:“莫浅尝,你是女生,怎么可以看男生,这就叫耍流氓,是会被大家看不起的行为,你明白不明白?何况你还想给他塞东西,不好好检讨然后去道歉,还想有下一次,皮子紧了,讨打是吧?”   浅尝不接受这个罪名:“妈妈,米夏阿姨告诉我和辄止,看的不算流氓,露得才是流氓,公孙他自己脱的裤子露出来给我们看,是他在耍流氓。”   莫离七窍生烟,好好的怎么会脱裤子?又转向儿子:“辄止,你又去骗人了,对不对?”   辄止抿着艳丽的嘴唇,微微仰头,用那双黑的纯粹,净的幽远的大眼睛,安静的凝视着莫离。   啧啧,这小眼神,瞧着真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可,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小犊子,除了米夏那直肠子,鬼才信他和这件事没关系。   真是想她她就来,跟曹操一样有速度。   “你个母老虎,又虐待我干儿子!”   明明有事要处理,却这么快赶过来,不用问也知道,米夏这是在为浅尝和辄止担心。   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的莫离,指着自己的一双娃儿:“这俩小畜生把人家校长的孙子搞尿路感染了,差点害得校长今后没重孙子抱,这距上次‘单吊’才过去几天?换你,你气不气?”   米夏还真没气,有时候,莫离甚至怀疑,这俩小犊子到底是自己生的,还是米夏生的,瞧她那个护犊样:“啊,那一定是那孙子没干好事,不然我们家浅尝和辄止才没那闲工夫‘侍候’他呢!”   听听这话,还让她怎么教育孩子。   当然,这俩小犊子有时候也祸害米夏,崩溃后的米夏会幽怨的看着莫离:“想当初,我看见躺在车前头那个大肚子的你,觉得你蛮可怜,现在再看你,还不如那个时候呢,话说,这俩小滑头上辈子跟你有仇吧?哎呦我去——简直就是这辈子不祸害死你不算完的节奏啊!”   莫离更幽怨:“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把他们搞出来,总不能再塞回去吧!”   这起“报废公孙未遂案”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又有电话打进来,才接通就听见对方急得快要哭了的声音:“莫姐,出事了!”只这一句过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   这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姑娘,就是米夏的堂妹米可欣,勉勉强强念完高中,说什么也不考了,她爸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拿她没辙,莫离知道后,把她从家乡接过来。   同属米家出品,可欣也不差,她完全凭自己的能力坐稳莫离饭店大堂经理之职,能让这少年老成的丫头如此失态,肯定是出了大事。   莫离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揪成一团,却力持镇定:“可欣,别哭,到底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可欣稳定了情绪:“莫姐,今天那家过寿的一共来了八十三个客人,进餐途中就有几个吵着不舒服,当时我也没在意,可还没等结账,那个老寿星就抱着肚子喊上了,等120到了,又陆续有几个不行了,我现在在医院,已经给四十个人办理了住院手续,医生说看症状应该是食物中毒。”   莫离深吸一口气:“哪家医院?”   “市医院。”   莫离想起她饭店门前那条老街上一个超喜欢给小尼姑算命的老道士,别人是铁口直断,他是黑嘴乌鸦——好的从来不灵,坏的回回应验!   自从那天他穷极无聊拉着她硬算一命后,她就开始惴惴不安,看吧,他果真对得起“黑嘴乌鸦”这盛名,什么“时来运转”,这分明是“流年不利”好吧!   眼见她好日子就要红红火火过起来,结果就在老道士那话说完没几天,总来她这吃饭的一个规划局领导酒后告诉她,上头下来通知,他们所在的老城区被划为重点开发区,而她的饭店,位置很正!   如果她权大势大,这实在是件再好不过的美事,关键她是个草根小市民,最大的靠山就是米夏,可米夏也不过是个钢管舞教练,虽然交友广泛,但量大质不高——连能和一言九鼎的人物递上话的人都没有。   领导酒后吐真言没几天,各路人马粉墨登场,她不甘心以低于前期投入的价位出让饭店,从此麻烦不断……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冷静,她的声音要是现出一点慌乱来,那边的可欣估计就顶不住了,利落的挂断电话。   米夏看着面无血色的莫离:“什么事,是可欣她?”   莫离摇头:“是客人食物中毒了。”   米夏惊诧:“你是靠诚信取胜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马上反应过来:“是那个姓林的对不对?”   莫离正翻找存折,头也不抬:“什么姓林的?”   “林钧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   莫离攥着存折抬头:“我真不知道。”   “你前几天不是回来说有个叫蔡拓的土财主想收购你的饭店。”   “是。”   “那个蔡拓就是给林钧升办事的。”顿了顿,十分不屑的:“我托人打听过了,这个林钧升原本是跟何氏对着干的,可六年前林家突然垮了,林钧升大前年去国外找他妹妹的时候,瞎猫碰死耗子,竟让他逮到何家那位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大少爷。” ☆、第二十四章   莫离的心,咚咚地跳:“你是说……”   “蔡拓不过是只小虾米,却要收购半条街,他没那个能力,林钧升也没有,真正有这么大胃口的是何氏。”   时隔六年,这个逐渐淡出她记忆的家族再次出现在她生命中。   想当初,幸亏潘良良车速不快,不然她肯定一尸三命,横死街头。   估计是看她够惨,而且可以预料,一个身无长物的女人,独自带着两个娃娃飘零在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不被饿死已算走运,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她足够幸运,估计早跟那个至今没想起来长得是圆是扁的何二少夫妻双双翘辫子,就因为她没死成就咬着她不放,传扬出去,实在有失大家风范,那么大个集团公司,肯定要顾及到企业形象。   所以后来不管她给米夏打下手还是跳舞搂票子,都没有人再跳出来搞破坏,她以为自己躲得远远,这辈子就可以跟何家再没交集,奈何他家阴魂不散,这新仇旧恨加起来,不给她玩阴的,她就随他们家姓!   请原谅她气急败坏爆粗口——他妈的,黄鼠狼想吃鸡,还得做做样子拜个年,他们老何家,直接豁上脸皮子来强取豪夺?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逼急了,她也咬人!   米夏忧心忡忡:“离离,这回要真是何家相中了你的饭店,依我说,还是让给他们算了。”   莫离肝火旺旺:“就算那时候是我不懂事,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罪有应得,可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也看见了,凭什么他家想要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得乖乖让出来?”   米夏十分无奈:“离离,这次林钧升派蔡拓出来,不单单收你一家店。”所谓知己,三言两语,戳中要害:“听说林钧升那人,为了讨好何大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离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莫离顺着米夏的目光,偏过头去看自己那貌似娇憨的女儿和貌似无邪的儿子。   “哧——”满肚子怨气瞬间泄空,她不是孑然一身,有软肋的人,很难拥有“脑袋掉了碗大一块疤”的豪气!   翻出几本存折,余额加起来,别说四十个人,十四个人的住院费都够呛能够。   米夏了解她的为难:“离离,我还有些。”   莫离清楚,米夏就算有,也不多,叹了口气:“我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先帮我看着这俩小犊子吧!”   莫离开着自己那辆二手的奇瑞小Q,一路飙到医院。   真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住院费还没解决,见她露面,家属一拥而上,有伸手拉扯她的,有对她破口大骂的,当然,更多人打算跟她商定实际问题——赔偿金只能多不许少。   还从可欣断续的哭诉中获悉,工商、防疫、公安等部门,以前所未有的反应速度,果真是“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营业执照吊销了,卫生许可证摘除了,相关人员统统请去喝茶了……   直到后半夜,大家都折腾累了,才容莫离喘口气。   干坐在走廊大厅的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抬起左手,手心向上,遮住眼睛。   很累,却没有任何睡意。   医生说:这些人是食物中毒。   警察说: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是被投毒的。   所以,目前的情况,她只有一个选择——倾家荡产,做出赔偿。   整整五年的拼搏,即将付之一炬。   如果哭可以解决问题,她一定嚎啕大哭。   可惜,不能。   所以,她不哭。   “离离。”   放下手,睁开眼睛,牛仔外套军装裤,手里拎着保温桶,帅气的脸上写满担忧。   看着看着,莫离突然笑了:“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死乞白赖的嫁给你。”   米夏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我一直为我不是男人而深感遗憾。”掀开保温桶:“不过你不用遗憾,我今天接到我姨奶奶家表姑妈的电话,她那个长得超正点的儿子过阵子要回国,会在我这住上一段时间,我考虑把你嫁给他,咱们不能当妯娌,还可以当姑嫂。”最后又说:“浅尝和辄止睡了,我托你们邻居婶子帮忙照看。”   莫离接过米夏递过来的汤饭,温暖了双手,她还真饿了,舀一匙入口,滑入食道,心也跟着热了,眼睛酸酸的:“米夏,谢谢你。”   米夏坐姿潇洒,笑容敞亮:“又说这话,腻不腻味。”从牛仔短外套口袋里摸出张银行卡:“这里有十万块,拿去救个急,密码跟以前一样。”   莫离愕然的盯着米夏:“你的钱都压我这了,又从哪搞来这么多?”咬了咬唇:“你跟潘良良闹了?”   潘良良何许人也?   这得从米夏的人生信条说起。   米夏曾豪言壮语:“做人就做西门庆,坚决不当潘金莲!”   莫离一头雾水:“为啥?”   米夏答曰:“看上哪个就上哪个,而不是哪个看上就被哪个上。”   说得多霸道,可这位思想上的凶兽,许多年来,却一直被那位叫潘良良的禽兽上着。   那厮虽跟潘金莲一个姓,但,活得才真叫一个“西门庆”。   前几年,不知哪路神仙来本市新城区开了座娱乐城,取名叫“点荡”,听听这名,就知道干得是啥营生,可“扫黄打非”许多次,他家依然火爆,而且生意越来越红火。   潘良良凭着一股子机灵圆滑劲,仅用了两三年就爬到“点荡”经理位置上。   这位置好啊,钱多面子足,最关键,“点荡”里的小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水灵,尤其水灵的,瞧着心痒痒了,一把搂住,随便拽进个包间就能办了。   潘良良这种打野食的行为,被米夏逮到都不知多少回了,还有一次,被莫离撞见。   瞧着平时软糯可欺的女人,没想到那一刻竟像个土匪婆,二话不说,一脚踹开缠在他身上的“美女蛇”,拎起酒瓶子就开了潘良良的瓢。   先前潘良良就不满意米夏帮她,从那以后,更是跟她势不两立,米夏借钱给她,从不告诉潘良良。   如果被潘良良知道了,他俩都要闹上好一阵子,可想而知,今天从潘良良那里搞钱借她,米夏绝对跟潘良良闹得不轻。   米夏还在往莫离包里塞钱:“你管我从哪里搞来的钱,又不多,闲钱搁哪儿不是搁,你先用着,改明儿连本带利还我。”   被莫离一手挡住:“这个你拿回去,我再想办法。”   米夏扒拉开莫离的手:“多了也没有,你要是过意不去,将来就按照高利贷的计算方法连本带利还给我。”   莫离快速的眨眼,要把泪水逼回去,开着玩笑掩饰尴尬:“你不怕我倾家荡产了,连本金都吞了你的?”   “怎么会?等我表哥一回来,你就嫁给他,然后他的钱就都是你的了,没准到时候我还得求着你呢!”   似假还真的玩笑着,米夏之前曾不止一次的提到她那个表哥,她们家的基因,女人长得可以用“帅”来形容,而男人,都担得起一个“美”字。   据说她那个表哥,更是尤其的美,可惜十八岁那年出了点意外,落下病根。   是什么病,米夏没说过。   不过,就算他病得要死了,如果米夏真让她嫁,她也不会拒绝。   这钱莫离到底还是收下了,这笔笔的恩情,她默记于心。   浅尝和辄止有米夏照看着,莫离可以放心的耗在医院。   第三天下午,米夏把浅尝和辄止带了过来,说是这俩小家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莫离的反应是:“你们俩个小畜生又闯祸了?” ☆、第二十五章   粉雕玉琢的一双糟心犊子,眨着貌似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整齐划一的摇着头。   莫离板起脸来:“放学就乖乖回家,老实的待着,别给米夏阿姨添乱。”   浅尝怯怯的上前,伸出肉肉软软的小手轻轻拽了拽莫离的衣摆:“妈妈,我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拿来送给你。”   莫离抬头和米夏对视一眼,米夏用眼神表示她不知情。   浅尝还煞有介事的抻着小脑袋,东张张、西望望。   其实这里是老护士长看着莫离可怜,让她进来暂时歇个脚的值班室,哪会有什么人?   小家伙瞧放心了,脱下书包,往床头柜上一放,“嗤啦”一声拉开拉链,然后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   米夏暗叹:莫离总说这俩娃儿不像她,可瞧瞧这做了坏事后的表情,哪有一点偏差啊!   莫离瞪圆眼睛看着敞开的书包那杂乱的堆叠在一起的花花绿绿——全是钱?   “浅尝,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浅尝洋洋得意地说:“班上同学给的。”   捐款?虽然现在的小孩子有钱,可要捐钱,也不该全都是五十、一百的面值啊!   莫离磨牙:“浅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下子从小同学那里要来这么多钱,这就叫非法集资,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进去,让你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妈妈。”   浅尝居然挑高小下巴:“妈妈吓唬人,电脑上都有人这么做,也没看见警察叔叔抓他们。”   莫离感觉额角青筋蹦啊蹦:“怎么做的?”   “我就跟他们说,我家里现在很需要钱,所以决定出租辄止给大家当男朋友,一天一百块;还有只需要五十,就可以亲一口——班上十五个女同学租了,有一个爸爸当大官的,一下子租半个月,薄利多销啊,我就给她算了个八折,收她一千二,她觉得我很够意思,又把找还的三百添了五百,要辄止每天都亲她一口,这一单就是二千块,还有其他的,加起来八千零五十。”   莫离呆住了,浅尝小手数着钱,又想起来一样:“还有个男同学,我算他一口一百块,他要辄止亲他十口,我也给他算八折,不过那家伙不够意思,下次不跟他谈生意了,二百块让他拿回去,他就真拿回去了,就剩下八百,加起来,一共是八千八百五十块。”   莫离有狠狠干一架的冲动,克制,极力克制,又去看米夏:“你教他们的?”   米夏举起双手,连连摇头:“这事绝对不赖我,我吃一堑长一智,你说不准他们上网,我就把电脑设了密码,锁得连我自己都打不开了,他们哪能上去啊!”   一直沉默的辄止突然出声:“妈妈,学校里也有人在传,我们知道有好多人跟你要钱。”   那天事出突然,她也忘了背着这俩孩子,被他们猜出来也不奇怪。   辄止说完这句话,慢慢走到床边,脱下书包放到床上,瞥了一眼浅尝敞开的书包后,才缓缓拉开自己的书包。   看着看着,莫离渐渐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大了三圈不止。   这俩犊子刚生下来那会儿,虽然有点早产,可浅尝还是十分健康的,不过辄止很虚弱,差点就没保住。   好不容易从保温箱里出来了,也安静的过分,有很长一段时间莫离都担心辄止会不会是个弱智。   然而,看看她曾怀疑弱智的小犊子干过的事。   去年,街坊小男孩骑在他那“八公”爸爸的脖颈子上,嘲笑辄止和浅尝是“没爸爸的野种”。   浅尝挥舞着小拳头,要去跟人家干仗,被那男孩的爸爸一把搡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都擦破了。   辄止当时只是一脸茫然的皱了皱小眉头,好像不懂“野种”的意思,扶起浅尝就回家了。   随后,他居然主动跟人家交朋友,过了三个月,他又教人家玩火,结果那小男孩差点一把火点了自家的房。   小男孩被他爸当街揍得那个狠呦——辄止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笑得那叫一个“无邪”……   辄止越是生气,越是静的出奇,表面上,叫你看不出情绪起伏。   每每见他如此,莫离都会想:那个在她肚里下种的男人,不但败类,还极有可能是个变态!   不过就算辄止表现的再寻常,莫离也能察觉出他的怒气,或许,这就叫母子连心。   她知道,辄止现在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   就见这小犊子慢条斯理的从书包里往外掏,一沓、一沓……一沓,一共十二沓,齐刷刷,粉嫩嫩,崭新崭新的百元大钞。   扭头来看莫离:“妈,这是十二万,你拿去用。”   米夏眼睛圆圆,小嘴大张成了“O”型。   莫离指指摆一排的钱,又点点辄止,都结巴开了:“这、这,你、你从哪搞来的?”   “二年级刚转来的那个林念烨给的。”   莫离怒了:“辄止,诈骗数额特别巨大,是会被警察叔叔吊起来打的。”   辄止平静的回答:“这叫彩礼,等浅尝长大了,你就把她嫁给林念烨,警察叔叔就不会来找我了。”   好么,他姐把他零售给许多同学,他把他姐批发给一个学长。   莫离一口气没换明白,呛着了:“咳、咳咳……”   米夏伸手扶上自己差点脱臼的下巴,顺手冲着辄止竖起大拇指,话却是对莫离说的:“离离,你儿子真帅。”   莫离磨牙:“既然你觉得他帅,就把他领回家去吧。”   米夏缩回手,还夸张的跳后一步:“快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钱自然是不能要的,莫离对那俩不知道该是叫贴心,还是糟心的小宝贝软硬兼施,然后让米夏盯着他们把钱退回去。   第二天老早,俩犊子迈出门,对视一眼,不吱一声,同时伸手去拿对方的书包。   米夏瞪着眼睛盯着看。   辄止站在校门口,照着名单看,来一个,就把钱退回去。   那些个小娃的表情啊,真是可爱,貌似还有几个低声嘀咕:“莫浅尝说话不算数,骗人,不是好孩子。”   而浅尝,鼓着腮帮子站在路边,没等多久,“吱——”一辆招摇的红色名跑停在她眼前。   车门打开,钻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莫浅尝,嘻嘻……你、你等我?”   浅尝把辄止的书包往那男孩怀里一塞:“我长大才不要嫁给你,这是你的钱,还给你。”临了,还十分不屑的补了句:“土了吧唧的暴发户。”   “小烨?”   米夏循声看过去,只觉眼前一亮——哇,大美女!   明艳的眉目,典雅的气质,柔媚的嗓音,炫目的名跑,   如果这不是学校门口,而是夜店大厅,米夏肯定手指插嘴,吹出个响亮的流氓哨来表达惊艳。   这一声温柔的轻唤,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九,却不包括美女喊着的那个男孩。   男孩抱着辄止的书包,追着浅尝跑:“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了?”   浅尝回过头来,白了那男孩一眼:“林念烨,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一句话,制住那男孩。   美女疾走几步,抓住男孩手腕:“小烨,你干什么?”   男孩秀气的小脸抽抽成一团,眼圈都红了:“姑姑,莫浅尝不喜欢我。”   米夏暗忖:我们离离的这俩小恶魔,真够造孽的。   当然,他们的妈经风历雨后,比他们更具杀伤力,只是那个没心没肺,却叫人肉紧的女人死不承认罢了。   美女好奇的抬头去看浅尝,可她早已跑进校门,连个背影都找不见。   不等再说什么,车里电话响了,美女放开男孩回车接电话。   米夏静静的看着,不知电话里说了些什么,美女表情突变:“什么,瞿让调过来了,那沈夜……” ☆、第二十六章   辄止突然出声:“米夏阿姨,都退回去了。”   这犊子——哦不,是她“天真无邪”的干儿子顺利完成了他险些被气炸肺的亲妈交待下来的任务。   米夏一分神,那美女就钻回车里,还擎着电话,十分激动的模样。   宵夜?深夜?莫非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要不咋叫那美女如此失态,什么明艳啊、典雅啊、柔媚啊,一瞬间统统变浮云,啧啧——这美女功力尚浅,那就没啥意思了,米夏懒得再看,转头目送辄止进校门。   然后,她终于搞明白那桩险些成悬案的“报废公孙未遂”的具体原因,听听那话说的,怨得着她睚眦必报——哦不,是“恩怨分明”的干儿子装枪让干儿女去放么?   “我奶奶是咱们小学的副校长,我爷爷是区人大代表,我妈妈是街道主任,我爸爸更厉害,是公安局长,现在是拼爹的时代,你连爹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拼,莫辄止我告诉你,除非你磕头给我认错,不然我就让我奶奶开除你,还让我爸爸把你妈妈关进牢里去,让你们连妈妈都没有。”   比颗冬瓜高不了多少,掐着明显超标水桶腰,眼珠子顶在脑门上,率领喽啰甲乙丙丁,一字排开,堵住辄止去路。   这是小学生?妈的,遥想当初她读高中时可是公认的校际大姐头,也没这么拽过啊,再倒回去几年,她像这么大的时候,都是怎么威胁别的小鬼来着——“你不XXX,我就不跟你玩了……”   米夏眼珠子瞪溜圆:“喂,你们几个小鬼说什么呢?”   几个虚张声势的小屁孩看见凶神恶煞的米夏,气焰一下子就灭了,随即作鸟兽散,只剩那个差点被浅尝和辄止报废“公孙”,左瞧瞧右望望,见没人了,又抬头看看撸袖子亮拳头的米夏,努力在肉呼呼的圆脸上堆积出不畏“强拳”的表情,丢下句:“莫辄止,你给我等着。”接着一扭胖屁股,倒腾着肥短的小腿跑远了。   辄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摩拳擦掌的米夏:“拜拜。”   米夏看着辄止沐浴在阳光下的精致眉目,这娃居然笑了,不过,那是什么意思——感激她出手相助,还是嘲笑她简单粗暴没脑子?   猜不明白就忘掉好了,回到医院,米夏把“公孙”的说辞转述给莫离,最后直抒己见:“卧槽,那小屁孩嘚瑟的,我要是浅尝和辄止,果断拿杀鸡刀给他削下来。”   莫离沉默良久后,小声咕哝了句:“我觉得,以后还是不劳烦你帮忙照看那俩小犊子了。”   米夏:“……”   随后闲扯,从浅尝的还钱过程到那被甩掉的清秀男孩,再从清秀男孩跳转到送他上学的跑车美女,米夏一板一眼的点评:“那妞长得超正点,差点把我都给迷住了,可惜气度稍逊,一通电话就破功,估摸着也就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不然我肯定上去搭讪,不过他家取名挺逗的,不是‘宵夜’就是‘深夜’哈。”   莫离一愣,接着心脏莫名的难受起来,遂伸手捂住胸口。   米夏察觉到莫离的异常:“你怎么了?”   莫离勉强的笑笑:“大概是这些天没休息好,有点胸闷,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等在这里取化验单的人不少,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几个人也在靠八卦打发无聊时间,不过内容较之米夏和莫离的闲扯足够上档次。   “我听说不但是何家,现在连‘小阎王’都盯上这块肥肉了,上面防患于未然,也派了人过来。”   “什么小阎王,我还玉皇大帝呢!”   “小阎王你不知道,‘点荡’总该听说过吧?”   “呦,还真哥们棒槌了,跟你们说,我可是‘点荡’的常客,楼下都不稀罕,要玩就上楼上玩。”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哄声一片,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不屑的撇嘴:“切,我看是你把咱们当棒槌了,还楼上,你们老板能不能上去还两回话说呢!”   牛皮吹破了,赶紧补救:“得了得了,刚才不是说小阎王,咋又扯上‘点荡’了?”   先前那个资深八卦人摇头晃脑:“我跟潘良良一起喝过酒,他可是亲口告诉我,点荡的后台老板就是阎王,这小阎王可是大有来头,据说他老子就是金三角那个谁都不敢惹的毒枭兼军火商‘将军’。”   “这大来头,还稀罕咱们这破地方?”   “娼妇还想着从良呢,黑道就不想洗白了?先前咱们这里或许没那么值钱,可这不是有消息说上头批了个什么文件,早多少年前就有实例啊——上头一个决策,渔村变大城。”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啧啧,何家门路是宽,早在一点风声都没泄露的时候就杀过来了,按照先前的市价收购,等正式批文一下达,坐地起价,不过也有不买他何家账的刺头,就像那个啥饭店,一准叫何家狗腿子恨不能把那老板剁了喂狗,有了带头的,就有跟随的,现在消息透出来了,谁还傻乎乎的低价转让啊!加上小阎王和第二宗的独子,这回鹿死谁手,真不好说啰!”   一个何家就够莫离受的,现在这么多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涌过来……米夏担心的看向莫离:“离离,你还好吧?”   莫离耸肩摊手,释然的笑了:“我想通了。”明知道自己是枚鸡蛋,就不要去碰石头——这是生活教会她这个草根小市民的道理。   放下悬在心口的大石头,她倒是生出闲心来开米夏的玩笑:“认识了这么多年,居然从外人嘴里知道原来你们家潘良良的后台老板竟是‘地下工作者’,话说,你家潘良良在他们阎罗殿里算哪个阶层的——陆判、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米夏看着笑容洒然的莫离,她不想提沉重话题,那她也没必要非给她添堵,所以故作轻松的跟着鬼扯:“他距牛头马面那阶层,都差得老远。”见莫离有些失神,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莫离恍惚的笑,反应极快的应变:“我在想啊,如果你家潘良良再这么积极的爬个几年,到时候真长出一张马脸来,你还会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任他欺负。”   米夏:“……”   其实,莫离在想:她已经习惯这种日子——努力的拼事业,平淡的过生活,没有男人,还有儿女,难受的时候,就借米夏的肩头靠一靠,蛮好!   可,天不遂人愿,风云总会变色。   一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天变得也太叫人措手不及——潘良良居然主动来找她,话说今天早晨的太阳是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蹦出来的来着?   米夏说过,遥想当年,这货曾荣任他们那所三流高中的校草一职,据不完全统计,也曾风骚翩翩的在同班逾三分之一的女生春闺梦里头冒泡……可叹岁月是把整容刀,有些人脱胎换骨,有些人提前报废。   再一眨眼,潘某人顶着一张肾亏脸,笑得一副黄鼠狼样站在她面前,居然真是冲她来的,也算老相识了,谁不知道谁?假如她掉井里,这货不在上头往下拍板砖,就算给她好大面子。   米夏站起身:“良良,你来干什么?”   “离离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典型的官腔。   米夏眯着眼:“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滚,离离只缺钱,你回去把钱都取出来给她,就算帮她了。”   潘良良伸手推米夏:“缺钱啊!我今天带了位财神爷过来,正好帮她引荐引荐。”   说完这句,不等莫离和米夏回应,一转身,十分恭敬的请过来个人:“宋律师,这就是浅辄饭店的老板莫离。”恭敬到近乎狗腿。   米夏恶狠狠地瞪着潘良良。   莫离防备的打量着那位宋律师。   四十来岁,戴着无框眼镜,斯文的长相,正统的着装,不过镜片后的眼神却颇具攻击性。   莫离断定:这货绝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主。   “你好,我是言休先生的法律顾问宋立文。”   言休?听着蛮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以眼神询问米夏,她也一脸茫然。   “这里谈话不方便,可以换个地方么?”   不看潘良良的面子,也得给米夏留脸,莫离跟他们去了,也没什么悬念,就是冲着她的饭店来的。   他们开出的条件叫莫离很心动:高出她盘店时两成的转让金,帮她全权处理“食物中毒事件”的善后工作,最主要的还是,莫离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女人没必要为难自己。反正这饭店她是保不住了,转让给何家的对头,这样一来,算是跟何家对着干吧,她也有让何家吃瘪的一天,想想就觉得倍儿爽!   但,拍板之前,莫离还是迟疑了:“抱歉,宋先生,可以容我再考虑考虑么?”   宋立文笑容和善:“好的。”不过干律师这行的,怎么可能真和善:“我明早带合约过来。”   送走宋立文,米夏一把揪住潘良良的脖领子:“你这个混蛋,我就从你那拿了十万块,还是有条件的,你竟然直接带人来逼着离离卖饭店。”   莫离心一沉:“米夏,什么条件?”   “这个……”   正这时,潘良良的电话响了,他一把扫开米夏的钳制,掏出电话,低头看了一眼荧幕,再接电话,一脸谄媚:“蔡经理,是我是我,您还有什么要求?”   “放心放心,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差池,不然,您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什么,还有别的要求?林总已经到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潘良良甚是语重心长的对米夏说:“你好好劝劝离离,就算她把自己豁出去,破罐子破摔,难道让浅尝和辄止一块儿跟着她吃苦?”   米夏怒了:“你才破罐子呢,怎么就吃苦了,你不借钱就算了,搁这风言风语的,算男人么!”   “行了,我不跟你吵,记住,那个事你别给我耽误了,不然人家是真会拧了我脑袋,我先走一步。”   米夏是拦不住潘良良的。   莫离默默的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等潘良良走了之后,抬头,眼含执着:“夏夏,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你是了解我的,不要跟我说谎。”   米夏眼神游移,慢慢坐下,低着头:“也没什么,就是去跳场钢管舞,老本行了。”   “能从潘良良那只铁公鸡身上拔出十万块来,哪会那么容易,再说,你好几年都不出场了,这要去给谁跳?”   “这个,连潘良良都不清楚。”   “米夏,你疯了?”   “是在潘良良的地盘上跳,再怎么说,我是他女人,他还能当众把我卖了不成,你把心放肚里吧,我就是去助个兴。”   这事尽管米夏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可潘良良干的是什么营生?   说好听点,那是本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点荡”的经理,实质上,他丫就是一拉皮条的,不过档次高了点而已。   点荡里能缺跳钢管舞的人才?别说漂亮姑娘,就算妖艳少年那也是一划拉一堆,请米夏出场,代表对方绝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那是要玩就玩顶级的行家。   米夏不是传统美女,她糅合了前卫的、率真的、超越性别的俊帅。   这样的米夏,连同为女人的莫离都忍不住受其吸引,她跳钢管舞,那是在国际大赛上获过奖的,绝对有水平。   万一真把人家跳兴奋了,就要上她,潘良良那典型的汉奸走狗派,真能护她?莫离表示怀疑。   事实证明,老天爷一点都不罩着潘良良,真是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   下午,米夏去接浅尝和辄止放学,结果好巧不巧出事了。   那位副校长的“公孙”因早晨又被辄止摆了一道,当众出丑,怀恨在心,放学后,拉帮结伙堵住辄止,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辄止脑子绝对灵光,可他体格不好,遇到这种情况,浅尝很有当小姐姐的自觉,撸起袖子就要跟人干仗。   米夏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小胖墩“公孙”和浅尝在马路边拉扯着。   这条路很宽,可一到放学时间,路上的大车小车横七竖八的占地方,挤都挤不透,孩子们干架的后面,就是人家的车头。   眼看那车要启动,米夏紧张出声:“浅尝。”   浅尝一失神,一脚踏空马路牙子,向后倒下。   米夏冲过去接住浅尝,那车子是没动,米夏却崴了脚,等被送到医院,已经肿的老高,甭说跳钢管舞,就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莫离还伸手去按那像发面馒头的部位:“疼不?”   米夏吃痛的咧嘴,一把打掉莫离的手:“你谋杀啊!”   莫离对米夏的反应很满意,觉得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潘良良闻讯,以超人的速度赶到医院,当听说是为了浅尝搞成这样,那看着莫离的眼神,简直就像她掘了他家祖坟。   确认米夏是真不能跳了,潘良良那个恨呦,撂下狠话:“莫离,限你三天内还我十万块,不然卖你儿女。”转身就走。   就像设计好的,潘良良刚出门,一群要债的顺势涌进来。   其中还有趁火打劫的大叔一枚,长得比猪八戒还壮硕,米夏认识他,卫生局里的一个科长,老早之前就在打莫离的主意。   莫离一直幻想着可以拖延到调查出事实真相,看目前的形势,她实在坚持不下去,咬咬牙,第二天一早,果断在宋立文带来的合约上签字画押。   据说她没什么文化,不过这笔字,写得倒是磅礴洒脱,很有大家风范。   只是,落下最后一笔,她眼底那晶亮的华彩瞬间黯淡了。   宋立文看着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转让金应该够抵付欠款,如果需要帮助……”   莫离莞尔一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比这更糟糕的时候都挺过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这货干的事和那卫生局的科长,本质上也没太大的区别,一个图她的业,一个贪她的色。   还没送走宋立文,突然接到潘良良的短信:离离,你代替夏夏跳一场吧。   莫离心一颤,却也只是稍作迟疑就若无其事的收起电话,继续态度谦卑的恭送“财神爷”。   其实,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家伙,莫离心里怎能可能没有一丝怨气?   只是她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草根阶级,人家随便一指头都能碾死她,生存法则教会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目送宋立文开着那辆黑亮的奥迪消失在街头,莫离做了个鬼脸,转过身,电话响了,是潘良良等不到她回复,干脆直接拨打过来。   “离离,没接到我的短信么?”   “啊,短信?刚才跟宋律师签协议,没注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潘良良,睁眼说瞎话。   “嗯嗯,还是协议重要,现在忙完了吧?”真是有求于她啊,要不鼻孔朝天的潘良良,会用这么和善的口吻跟她说话?   “刚送走宋律师。”   “我有点事找你,现在方便见个面么?”   “我还在医院,一会儿陪夏夏检查。”   “好,我立刻去医院找你。”   潘良良背着米夏找上莫离,满目血丝,一脸颓丧,他说:“离离,我不是你,我输不起,这次的节目要是搞砸了,我就完了,算我求你,看在夏夏的面子上,替我撑个场子。”   莫离低头沉默,“点荡”那种地方,她打心底里排斥。   前几年,她确实靠跳钢管舞赚钱,可她选得都是正经娱乐场所,现在孩子也大了,她虽然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因她的所作所为受人诟病——她是结过婚的,只是丈夫死于非命,她靠自己的能力养活俩孩子,干的都是清清白白的营生……   干潘良良这行的,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他从莫离的表情中看出她不乐意,于是他抱住脑袋,哑着嗓子,十分痛苦的模样:“离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顾夏夏。”   如果米夏能狠下心,她早在几年前就该和潘良良分手了,就是因为她舍不得,所以潘良良才有恃无恐。   在很多人看来,一直是米夏维护着莫离,头几年,潘良良也是这么认为,直到那次,眼睁睁的看着莫离一脚踹下去坐他身上啪啪的美女,顺手操起酒瓶子直接拍他脑门子上,下手稳准狠,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是真怕了她,所以从此有多远就躲她多远。   他潘良良是米夏的软肋,而米夏是莫离的软肋,但凡有软肋的人,就不怕拿捏不住她。   长久的沉默过后,莫离终于接茬:“不就是缺个节目嘛,至于说的那么严重?”   潘良良简直要哭了一样:“离离,你又不是没出来混过,哪能不了解,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以为终于扬眉吐气了,可越是靠近那些头头脑脑越发现不能有半点差池,一不小心,就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了,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我好不容易抢到这单业务,也跟上头打过包票,节目单送给人家老板过目,人老板指定要这舞,回头夏夏就出事了,搞砸人家的大事,人家追究起来,再怎么也追不到我们老板头上,总该有人承担责任,我能脱了干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走狗屎运,人家不追究,可我下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的位置,他们就等着我出差呢!”   莫离看着潘良良,叹了口气:“只要跳个舞就行?”   潘良良立马抬头,一脸激动的说:“这是当然的,再说你除了跳舞还会干什么?”   莫离斜眼瞅潘良良:“啊——是哈!”   潘良良自知失言,笑着打哈哈:“开个玩笑,再说凭着咱们的交情,也不能让你白跳就是,你不是正缺钱么?咱点荡的出差费绝对高于平均水平,再者,对方大有来头,出手绝对阔绰,你跳得好,人家给的小费也够你们娘三好吃好喝过上几个月了。”   谈钱,真俗气。   可超凡脱俗,那是心空的家伙才玩得起的游戏,她要养活一双没爹的娃儿,不谈钱,看他们像那些揪心的网络图片那样,破衣烂衫,蹲街角捡拾人家丢弃的垃圾果腹?   随后,米夏得知潘良良让莫离顶替她出场,暴跳如雷:“潘良良,你他妈鬼迷心窍了,那地方是离离能去的么?”   潘良良脸红脖子粗:“不然还能怎么样,你去?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今天叫了二三十个高手去试探林总,他说我找一堆跳梁小丑折磨他,你说,我还能怎么办?离离跳得是好,你不也总说,要是她也去参加你当初的那些比赛,指不定捧回来的奖杯比你还多呢!就让她帮我应付过这一场,只是跳个舞,侍候爷的事,人家林总请了当红的嫩模,还不到十八,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的,你的离离都俩孩子的妈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米夏翻白眼,放心个屁:“哪个林总?值得你他妈像三孙子似的招待着。”   “林钧升。”   “啥——你后台老板不是够硬,就那么条何家的走狗,也让你怕成这副德行,他这挑三拣四的要巴结谁,何晓佐?”   除了何晓佐,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值得林钧升如此尽心尽力的巴结。   不过何晓佐十来岁出国,这么多年,仅何晓佑罹难他才回来过一趟,随后把受了刺激的何夫人接走,几年来没一点消息。   难道林钧升这高标准,严要求,是要给何晓佐接风洗尘?   刚扯出个头绪,就被潘良良三言两语搅乱:“林总只说要给那位爷提前庆生,谁知道是个什么人物,我上头的老板是不把林总放在眼里,可你知道,说白了,我就是个替人看场子的,这样的贵客信得过咱,我却砸了‘点荡’的招牌,代表我能力不行,传进老板耳朵里,我这些年的经营也就白扔了。”   说什么搭上身家性命,其实就是把事态往严重上靠,诓得莫离同情,现在米夏都知道这事,莫离为了不让米夏为难,是不上也得上,所以潘良良也就实话实说了。   有潘良良祭出脑瓜子作担保,米夏到底妥协了,毕竟是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难道忍心眼睁睁的看他在这么个小坎上绊倒,继而一蹶不振?   转天下午,算是让莫离见识到了点荡的福利待遇,真不是一般的好——超高酬金,提前支付,车接车送,还负责演出服装。   米夏却提着司机送来的“演出服”,眉头紧皱:该露的地方露了,不该露的地方也露了,莫离要是套上这身,不必跳,光站着就能使男人某种激素急剧飙升……不妥不妥,实在不妥!   果断的抛开这身行头,米夏打电话让自己的学员现送过来一套。   一个半小时后,莫离站在镜子前一照,竟被自己吓了一跳。   僵尸脸,黄假发,蜘蛛腿样的假睫毛,卡通版水手服短裙、高筒靴,抬手摸摸脸:“这是COS美少女战士?”   米夏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满意:“呸——有你这么老的美少女么?虽然这扮相是嫩了点,可你要搞清楚,你只能算是美少女她妈。”   管她是美少女,还是美少女她妈,快去快回才是要紧,出门前还嘱咐米夏:“早晨答应今晚给浅尝和辄止烧排骨吃,别忘了啊。”   “要给忘了,还不得被那俩小妖精给祸害死,你放心去就是。”   莫离出门,一点不出所料,把潘良良的司机给吓了一跳。   一路上,那司机脸上都挂着一种说不清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的怪异表情。   夜色还没完全铺陈开,“点荡”里已是人头攒动,都听说今晚有特别节目,各路牛鬼蛇神统统汇聚过来,生怕来晚一步就进不来。   林钧升更是下午就赶来,还领着诸如蔡拓等几员心腹大将。   直到听了林钧升和蔡拓的对话,潘良良才不由得佩服起米夏——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是冲着那位主才这卖力呢!   见过那位童颜巨乳的嫩模,林钧升笑得那个得意,掐着烟眯着眼,对围着他的一众马屁精说:“我才不会像常川那傻逼堂侄,前年搞了个啥世界小姐选美分赛区的冠军,底裤一扒,下面烂得都出味了,去年听说何少迷上了猛兽,又搞了头美洲狮,结果何少的妞想看点重口味,打开笼子推进去头活羊,竟把那大个的狮子吓得犯了心脏病,你们是没看见,何少当时表情,吓得那傻逼差点尿裤子。”   背靠沙发,夹着烟,慢悠悠的吐纳,惬意的飘上了天,可是一通电话就把他打落云端。   “钧升,我是常荣轩,听说你今晚给晓佐准备了节目,再有半小时我们就到了,不过,瞧这地方——啧啧,穷山恶水啊,可别让兄弟大老远的赶过来,光看山猫野兽瞎折腾,那可是要多败兴就有多败喽!”   林钧升那个气,吱都没吱一声,恨恨的把电话砸向地板。   好在挨他坐着的是蔡拓,别看这货肥油超标,速度却是绝对跟身材成反比,狡兔般的向前一扑,双手接住电话,拿捏出一脸谄媚的笑:“林总,咋生这大的气?”   林钧升涨红了脸:“还不是常川那傻逼堂侄,想看老子笑话,没门,潘良良,人齐了没?”   潘良良脖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赔笑:“就差跳钢管舞的。”   林钧升指着他鼻尖:“老子死对头也来了,告诉你,要是今天给老子丢了脸,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潘良良心肝颤颤,笑容僵硬:“不会、不会,林总放心。”   倒退着出了包间,接着就给莫离打电话:“你搞什么鬼,怎么还没到?”   “前头车祸了,堵车。”   “猪脑子啊,不会换个道走。”一股火药味,莫离没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三辆名跑招摇的驶进“点荡”的停车场。   林钧升早就迎过去,潘良良跟在人群后,忙拨电话,莫离不接,他就重播再重播,直到看见接莫离的车拐进停车场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那边,林钧升已经把那位“爷”请进了门,潘良良放心的跑向他望穿秋水盼回来的车。   却,拉开车门,看见莫离,呆愣当场。   莫离裹了裹身上的半截短风衣,才皮笑肉不笑的迈下来。   潘良良回过神来,脸都青了,声调也高了八度:“小姑奶奶啊,我是让你来给人跳钢管舞,不是COS霓虹国糊弄小女孩的卡通片,又不是没让人给你送舞裙,穿过来就好啊,看看这身,你这是存心来砸我场子的吧?”   莫离敛了堆砌出来的笑容,不以为意的说:“哦,我又不懂化妆,是夏夏帮我弄的,有啥不满的你跟她说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到底还要不要跳啊,不跳我就回去了。”   潘良良手机响了,接起来,里面传来蔡拓的咆哮:“潘良良,你有种啊,让咱们一堆人等你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进来——马上。”   挂了电话,硬着头皮领着莫离走进后台。   再换装肯定来不及,现场的气氛在林钧升请了人进来后,明显高涨。   潘良良眉头深锁,把莫离带到DJ面前,让他们两个再交流交流,随后匆匆奔到楼上。   刚进门,一眼就看见坐在小沙发上穿浅粉衬衫的男人,潘良良表情一滞,自认为混迹在妖孽横行的夜场好多年,啥样极品没见过?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他是头发短,见识比头发更短,看看眼前这位,一个男人居然长成这样,他妈的——真造孽!   长沙发中间坐着个黑衬衣男人,长得也好看,不过比起那个浅粉衬衫男人就黯淡了,那嫩模正靠在他怀里,根据常规推算,这位应该就是林钧升要巴结的“爷”,潘良良忙谄媚的弯了弯腰。   黑衬衫男人挑了挑眉:“听说还请了位钢管舞名家,哪儿呢?”   潘良良忙回话:“就开始,就开始了。”   楼下一片哄笑声,潘良良头皮一麻,大家起身来到栏杆前,向下一看,黑衬衣男人没忍住:“噗——钧升啊,你还真点了群魔乱舞啊!”   潘良良硬着头皮去看林钧升,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潘良良缩缩脖子,莫名觉得今天晚上有点冷。   莫离走出来,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暗忖:原来不是跳给一两个人看啊!   其实这种阵势以前常见,但她毕竟两年没登台了,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来之前潘良良也没说要在点荡大厅里表演,而且这里人口密度严重超标,空气质量与人口数量成反比,加上他们还不老实,上蹿下跳,晃得她这个晕,加上缺氧影响大脑反应速度,莫离咽了咽口水,机械的裹了裹短风衣,看似冷静的迈上舞台。   妈的!打哪儿请来的脑抽设计师,舞台边缘干毛搞一圈凸起的楞子,她没注意到,险些绊个跟头,踉跄五六步才稳住身子。   台下的哄笑声,瞬间盖过震耳欲聋的音乐。   潘良良他们看过来,正撞上这一幕。   堪称瘆人的浓妆,稍显呆滞的表情,就连潘良良这个老相识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甭说别人了。   DJ换了首暧昧的曲子,莫离垂着头,一副畏首畏尾的“蠢样”,实则,心底的小算盘劈里啪啦:靠,被涮了!这风骚的音乐怎么跳?可箭在弦上,咬咬牙,够浅尝和辄止吃好几个月的红烧排骨——拼了……   主意已定,莫离随音乐的节奏,慢慢脱掉外面的短风衣。   静心来看,真是万种风情。   可对于心浮气躁的林钧升来说,他只看见莫离脱下半新不旧的风衣后,露出来的那身还不如外面风衣的,粗糙到近乎猥琐的舞裙,当即跳脚:“潘良良,你他妈个杂碎玩老子呢!老子大把大把砸钱,你就找这么个货色糊弄劳老子?”   黑衬衣男人不知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伸手搭上林钧升肩膀,哥俩好似的安慰着:“我说钧升啊,你也别难为这哥们儿了,我们都知道你上了心,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其实刚才一路看过来,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个数了,谁也没对今晚的节目抱多大幻想,这地儿,能找到这样的,真是相当不错了呢!”   这是安慰么,这分明是火上浇油吧——林钧升额角的青筋不但突出,而且也蹦得相当欢实了,他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黑衬衣男人回过头,对闲适的倚靠在一边的浅粉衬衣男人眨眨眼:“对吧,晓佐?”   这漂亮男人才是林钧升要巴结的正主——何晓佐。   而穿黑衬衣的,正是林钧升口中的傻逼死对头——常荣轩。   不过脑子嗡嗡响的潘良良已经转身下楼,哪还有心思管他们谁是谁。   何晓佐嘴角翘起一点弧度:“稍安勿躁。”   楼下气氛在常荣轩调侃林钧升的时候慢慢改变,常荣轩听何晓佐这话才发现,低头看过去,蓦的定住,脸上表情十分搞笑。 ☆、第二十七章   从老早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延展到如今的“圈子文化”,不想被排挤在外,就要努力适应。   譬如混迹八卦圈:上到金三胖PK朴槿惠,安倍遭遇奥巴马,下至邻居大头为啥长得不像他爸,具体原因参见隔壁老王……不能做到一清二楚,但起码别人提起,你不能一头雾水;如果想在圈内脱颖而出,那大到宇宙外星人,小到蚂蚁生殖器,必须信口诌来啊!   再譬如混迹网文圈:关乎名利,相互倾轧不可避免,但大家窜来窜去,不管到哪都能碰到熟人,想在圈内崭露头角,那就靠作品说话,假如你成绩斐然,自然受人瞩目。   以此类推,想要扎根纨绔圈,吃喝是入门初级水平,玩乐是混圈累积阶段,一路杀到顶级大纨绔的位置,什么绝色没见过,什么游戏没玩过……基本就和“眼前一亮”这种反应说拜拜了。   所以在这种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的人物面前,偶尔出现一次反差巨大的视觉冲击,往往会产生意外惊喜,何况莫离本就是一颗蒙尘的钻石,稍加打磨便能绽放璀璨光芒。   对于莫离跳的钢管舞,当初米夏是这么形容的——这边“music”一走起,那边貌似有点呆的莫离就开启了外挂模式……   超窝火,她让DJ放唯美动人的中国风音乐,结果不要脸的DJ给她放撩人发情的媚俗流舞曲,然后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附和着舞曲开挂。   看在旁观者眼中,她如蛇一样柔软的肢体纠缠着冷硬的钢管,真是无以言表的魅惑,那糅合了纯真、性感、迷离,妖娆的表情,勾得众人忍不住想去窥探她的目光,可粗黑的假睫毛让他们总难得偿所愿。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因为得不到,才更搔人心痒。   假如,被她身体攀蹭的不是钢管,而是男人的身体,亦或者,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在场逾半数以上生理正常的雄性如是幻想,然后,   身体的局部地区不自觉的附和着这种幻想,坚硬,难耐。   视线的焦点不约而同凝聚在那先前引起他们哄笑不止的矛盾舞者身上。   模糊夸张的妆,饱满挺颤的胸,纤细柔软的腰,修长白皙的腿,左手腕上金属质感的护腕,换手时,偶尔晃过的右手心,竟纹着色彩艳丽的图案。   直到很久以后,何晓佐应邀参观一场个展,见识到那位抽象派新锐画家的代表作《破碎的人生》,才恍悟:原来,她的手心里攥着的是自己“破碎的人生”。   此刻,莫离手心朝外,手背扫过前额,不经意的一抬眼,目光正对二楼那招眼的浅粉色身影。   有那么一瞬,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光线原因,看不清何晓佐的脸,只觉得他的轮廓身形,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一直看着她的何晓佐,却在这一刻发现了她与浓妆截然相反的干净双眸,蓄满茫然,如迷失在街头的稚童,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呵护。   莫离陷进自己的世界,搜索仅存的记忆片段,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好奇,视线有意无意的胶结在何晓佐身上,配合曼妙的舞蹈,看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就成了再明显不过的挑逗与勾引。   狂奔下楼的潘良良,听着不绝于耳的口哨声,罩头的阴云渐渐消散,挤到舞台前,已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终于熬完这一曲,莫离对此起彼伏的“再来一个”充耳不闻,俯身捞起甩在一边的短风衣,慢条斯理套上身,裹紧,走到舞台边,蹲在潘良良眼前:“可以了吧?”   认识潘良良好多年,第一次见他在面对她时笑得这样阳光灿烂,态度更是叫她鸡皮疙瘩直起的谄媚:“可以可以,相当可以,离离啊,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信他的话,还不如信新闻联播讲GDP连年增长呢!   不觉又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看台方向,那抹浅粉早被一堆人团团围住,而靠他最近的人里面,有一个居然还是她认识的——蔡拓,三番两次来找她谈收购饭店。   想了想,潘良良难得大方一次,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莫不如现在开口:“姓蔡的那家伙挨着的人是谁啊?”   潘良良循着莫离的目光看过去,蔡拓右边稍远一点的是何晓佐,他不认识。   不过另一边紧黏着蔡拓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他倒是相当熟悉,抬手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味的戏谑:“咋,你看上那只鸭了?”   莫离:“啊?”   “那可是咱‘点荡’的头牌,不过你要是看上他了,就凭咱们的交情,还有你今晚这么给我长脸,回头我跟他说一声。”顿了顿,凑近莫离挤眉弄眼:“你要上,不收你钱。”   莫离翻翻白眼,说的直接点,潘良良这货就一“青楼龟公”,甭想指望他能跟你扯诸如“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之类的话题。   照这边的规矩,人家一掷千金,这么冤的大头,莫离该随潘良良上楼给他们单独谢个场,可她又不是“点荡”的人,过来只是临时顶缺,干一票走人,从此再也不见,管它劳什子的规矩……任务完成,和潘良良话不投机半句多,站起身就往台阶走去。   后台连接后门,出了后门就让司机送她回家,要是一路顺风,还能赶上浅尝和辄止饭后讲今天的校内趣闻。   潘良良嗑药似的兴奋劲还没过,见莫离要走,怎么可能放行:“离离,你等等。”   当真喊住了她,莫离一转身,就听到潘良良的电话适时响起,他掏出电话一看,也顾不上跟莫离说话,连忙接通,明明是在讲电话,居然夸张到点头哈腰,真像个三孙子:“林总,您说……”   莫离胃抽筋,懒得继续看他表演阳奉阴违的把戏,抬腿就走,她是不知道,潘良良电话那头的人居然说:“叫她把脸洗干净,上来喝几杯。”   潘良良抬头看看二楼栏杆边的林钧升,又看看下了台的莫离:“这个……”   “只要能替我把那位伺候满意,保管不会亏待你们。”   潘良良有点纠结:“林总,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她不是……”   被林钧升极不耐烦地打断:“什么是不是,名校漂亮女大学生包一年才几个钱,就这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货色,能让何少得了趣儿,那是她家祖坟烧高香。”   潘良良继续狗腿:“林总说的是。”   习惯性装孙子的林钧升遇上个比他还孙子的,没表现出惺惺相惜的同胞爱,反而将“大爷牛逼”的狂妄表演得淋漓尽致:“潘良良我告诉你,老子跟前没大牌,不就是个跳钢管舞的么,再装就收拾收拾,你们两个给老子一块滚出这行!”   听到这里,潘良良有点狗腿不下去了:“林总,我……”   按理说,啪啪几巴掌下去,应该送颗甜枣,所以林钧升缓了口气,接着说:“就按上等货的价给,睡一宿万八千的也够了,何少开心了,老子额外再付你十万。”   这几位,不给小费他都得当祖宗供奉着,何况——十万块呐!   潘良良笑的那叫一个猥琐:“林总放心,我这就带她上去。”   挂断电话,抬头一看,哪还有莫离的影儿?潘良良边给司机打电话边追出去。   本来司机就要开车,因为接到潘良良电话才停下,不清楚情况的莫离一再催司机上路,正这时,潘良良追出来,老远就喊:“离离,不都让你等等么,活儿还没完呢!”   莫离微眯着眼看潘良良跑过来,她坐在车里不动弹,有点不耐烦的说:“来之前就讲好的,我只要跳个舞就行,刚才我还特意问你‘可以了吧’,你说‘相当可以’,怎么还没完活?”   潘良良拉开车门:“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你就跳个舞有点说不过去吧?”   “那怎么才说过得去?”   潘良良笑眯眯的搓着手:“怎么着也得上去当面道个谢,喝几杯表示表示吧!”   莫离打了个“停”的手势:“我是技术工种,不是三陪,你自己上去爱怎么表示就怎么表示,恕不奉陪,拜拜。”顺手拉车门。   潘良良手疾眼快握住车门:“一杯一千。”   莫离双手齐上往回拉:“潘良良,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个男人么?”   潘良良急眼了,也用上双手:“一千五,现在就点给你还不行么?”   作为旁观者的司机师傅,对于当他面砍价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别说是以‘千’为单位,‘十万’的都有过呢,所以他对潘良良和莫离说些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把两颗眼珠子盯紧被拉来扯去的车门,呲牙咧嘴一副肉疼样,奈何敢怒不敢言。   见莫离还是不为所动,潘良良又搬出人情债来压她:“莫离,我就不算这些年来我和夏夏帮了你多少回,咱就说以你和夏夏的交情,你姐夫我这么求你,你好意思拒绝?不都说帮人帮到底,这边的规矩大家都清楚,你说我是经理,带过来的人就这么办事,以后还怎么服众?再说,又不白用你的,你不正缺着钱呢,我给你两千一杯,一杯就够你家浅尝和辄止吃一个月好的。”   人情债——压力山大!   莫离拽车门的手慢慢松开了,她默默给自己打气:Q爷赐我力量!   潘良良见莫离反应,赶忙掏出皮夹子就往外抽钱,这货为了彰显自己的土豪气质,总喜欢随身揣着上万现金。   自打拜阿Q为偶像后,莫离自学成长,十分熟练的掌握了一套化不甘为情愿的方法,她自我催眠中……   试过身上来了,可翻遍衣兜,却凑不齐买包卫生巾的钱的滋味么?   试过孩子馋了,在幼儿园纸篓里翻小朋友吃剩下的零食的痛心么?   如果试过,再听什么“不食嗟来之食”,高尚?纯他妈封建老八股吃饱撑的扯淡。   嗟来之食那厮没吃,饿死了!大家记住了他——是个乞丐。   胯下之辱韩信受了,丢脸啊!大家也没忘了他——开国名将。   于是,莫离眼里只剩下潘良良手上的毛爷爷,不过脑子还是高速运转的:“谁知道上面的酒干不干净。”   这是彻底妥协了,潘良良心头一阵狂喜:“你可以从吧台那儿要瓶没开封的拎上去。”   莫离仍盯着那钱:“要是葡萄酒,一杯也两千?”   “只要你喝,不管什么酒都行。”   莫离终于将视线从潘良良手里的钱移到他脸上:“说准了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潘良良豪爽的“垫付”六千给莫离:“先给三杯的,余下回头再算。”   莫离告诉自己:才几小时的工夫,半年生活费到手了,真划算!   跟潘良良回来,没想到路过卫生间,潘良良指着门:“离离,进去洗把脸。”   莫离警觉起来:“我这妆挺应景的,洗脸干什么?潘良良,你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吧?”   没等潘良良应声,莫离掏出短风衣内兜卷成个卷的钱塞还给他:“算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钱我不要了,该帮的我都帮了,浅尝和辄止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潘良良自然不接:“都俩孩子的妈了,卖给谁去呀?我喊你姑奶奶成不,别闹了,楼上等着呢!”   钱的诱惑,真是难以抗拒。   莫离暗自合计,潘良良的话虽不中听,可在理儿,且不论她貌不惊人,单说今晚扮相,连她自己都吓一跳,要是这样的都能看上,那群冤大头就真应了那句人傻钱多眼睛瞎……   想通了,加上潘良良不再逼她洗脸,莫离又把那叠票票卷了再卷,谨慎的塞回内兜,继续跟着走。   在吧台前,忍住拎橙汁上去糊弄的冲动,到底选了瓶葡萄酒,难得让潘扒皮同志埋单,自然要选最贵的。   楼道口,等的极不耐烦的林钧升看见莫离,皱紧眉头:“磨蹭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洗脸?”   潘良良笑的僵硬:“这个……”   林钧升赶苍蝇样的摆摆手:“算了,何少的好心情快没了,你进来吧。”   门一开,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对面的长沙发上斜倚着个身材火辣,仅著文胸、T字裤的女孩儿,旁边那个袖子高挽的黑衬衣男人,捏着高脚杯,将杯内的红酒一点点倾倒在女孩深深的乳沟间。   乱七八糟的一堆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酒液顺着女孩曼妙的曲线,向下,再向下,直至流淌进那引人浮想联翩的谷地……   莫离瞪了一眼身边的潘良良,视线流转,直直撞进一双完美的桃花眼,若秋水澄澈,似寒星璀璨,夺魂摄魄,搭着极致精美的五官,恰如大师工笔画,细枝末节,无懈可击。   这漂亮的像个妖精的男人,穿浅粉的颜色,非但不娘,反倒现出逼人的灵秀,慵懒恣意的靠坐在小沙发上,红润饱满的唇微微翘起一点弧度,目光锁着她。   天啊!咋从没听说过点荡的“头牌鸭”这么正点,怕是把她拆吧拆吧零售了,骨头渣子都折了价,也上不起这主!   莫离内心小小的感动了一回:原来潘良良还是很够意思的——此等极品,还能对她免费开放。   头牌鸭嗓音也很魅人,不过出口的话,有点刺耳:“除了跳舞,你还会什么?”   很轻很柔,却叫那群胡闹中的家伙瞬间安静,齐齐看过来。   她会什么——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豁出老命赚钱养家……   当然,她要是这么回答了,估计能把潘良良气死。   那个黑衬衣的男人就是林钧升要巴结的家伙吧,看那狼爪子还按着人家小姑娘的胸口呢,来段高雅的,怕是不符合这群败类的口味;   那,来点低俗的?倒是应景。   可,傻子才给这帮孙子提“性致”呢!   微笑,服务行业最标准的八颗牙齿:“会吟诗。”   蔡拓那死胖子,果真够下流:“淫那——湿呀,妙啊!”   黑衬衣男人还算有点人性,接过话茬:“会什么诗,长恨歌、将进酒?”   莫离抿了抿“烈火红唇”,声音清亮:“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站在她身边的潘良良:“咳、咳咳、咳咳咳……”   黑衬衣的男人显然没料到她这招,终于拿正眼看她,表情很“囧”。   低靡的轻笑,来自那鸭。   不过,是顶级鸭就了不起呀!瞧那上下打量着她的眼神,好像她是夜市地摊上,十块钱三条的花裤衩?   “你叫‘离离’还是叫‘草’?”   要是她年少气盛,一定够酷的丢他句:我叫“草”你妈个头!   可这不年纪一把了么,心性自当通透:间里这些个妖魔鬼怪,随便哪个说句话,都能灭了她个小蚂蚱,蹦跶啥!   见她噎住,潘良良谄媚上前,一开口就打算出卖她:“她叫离……”   要不是潘良良死缠烂打,她说什么都不可能上来,这已经触及她的底线,还报真名,她又没疯,反应够速度,抢在潘良良前头:“离——骚。”目光荡荡,嗓音嗲嗲——叫价五十,您要是老顾客,还能打七折的站街女郎都这表现,莫离演绎的很到位。   本以为浓妆、媚俗,能倒了这帮败家子的胃口,没想到,灼灼望着她的那双桃花眼却越来越亮:“骚?哪里?骨子,身子?”   丫个精虫入脑的混蛋,真应了那句老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提起“离骚”,就算一时间想不起屈原,也该想到千古名作,而这货却想到了下流。   莫离内伤无语中。   围观群众,别说常荣轩,就连林钧升都惊呆了——何少今天吃错药了?   那个身材样貌皆一流的嫩模,他没看上也在意料之中,圈里谁人不知,想找个比何少漂亮的妞,太难了,既然长得还不如他,想让他一见倾心,更是难上加难。   可他居然有闲心跟个粗俗的钢管舞女郎调起情来,莫非火星撞上地球了?   何晓佐拣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眼波荡漾:“穿那多不热么?”   这么看更“鸭”,但他说的话成功引出莫离的警觉,她下意识的裹了裹严严实实的短风衣,再次勾起何晓佐的轻笑:“过来坐。”   莫离没动,转头去看黑衬衣的常荣轩,潘良良也是一样的动作——糊里糊涂的两个,至今没搞明白今晚的正主是哪位。   林钧升对他俩的表现十分不满,可又想到,万一这女的真成了何少的新宠,也有他中间搭桥的功劳,将来或许还能指望个一二,不好得罪了,遂用胳膊肘偷偷的撞了撞蔡拓。   蔡拓是别人装枪他就放的主:“让你过来就过来啊,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忸怩个毛。”   莫离瞟了一眼蔡拓,暗忖:究竟是眼神不好还是喝多了,画个妆就不认识了?   三杯,六千块,讲好的,钱都拿了,潘良良还在呢,不用怕!   她的步伐,从容中透出优雅,落落大方的走到常荣轩身前,把手中的酒瓶往水晶茶几上一撂,目不斜视:“今晚,谢谢了。”   常荣轩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咳咳咳……”扭头去看何晓佐。   很容易猜到,她是搞错状况了,何晓佐莞尔一笑,对常荣轩轻点点头。   常荣轩对斜倚在沙发上的嫩模挥了挥手,轰苍蝇般:“一边去。”   嫩模瘪着嘴,怒都不敢怒,更不敢言了,捞起刚才脱下的裙子裹住身体,闪一边去了。   沙发上还有酒渍,常荣轩抓过林钧升搭在一边的定制手工西装外套擦了又擦,态度甚谦和的对莫离说:“这坐。”   莫离安慰自己:我叫不紧张。   可:他妈的,咱一良家妇女,怎么可能陪你们一帮脑残这么玩?   都这么说了,可看莫离还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常荣轩努力拿捏出牲畜无害的笑:“怎么,还怕咱们吃了你不成?”   莫离的视线往旁边飘了一下,那衣衫不整的嫩模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怎不叫她腹诽:“吃了”也不是没那个可能,没准还要“会餐”。   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潘良良该出手时绝不心慈手软,直把她往沙发上推:“就是,坐嘛,这多人呐,怕什么。”   就是狼多肉少,才更可怕——怕到最后,骨头渣子都不给剩下。   潘良良声音压得极低:“离离,六千,六千啊!”   拿人手短,莫离没有挣扎,像个小媳妇一样搭边坐了。   看潘良良一脸谄媚,又起瓶盖又端酒杯,莫离觉得他生不逢时,要是倒退个六百年,东厂横行那阵子,他把自己的一切,没准年纪轻轻,就能混个位高权重。   期间,何晓佐接了通电话,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打发了:“我在应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莫离垂着眼,端起酒杯,小抿一口,只觉好笑:应酬,果真是男人吃喝嫖赌惯用的万金油,听这口气,电话那头十有八九是个女人,还是个让他连敷衍都懒得花心思的女人,不过,倒是有点好奇,招牌鸭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潘良良又斟上一杯,双手端着送到常荣轩手上,却没想到常荣轩转身就把那杯酒递给了何晓佐,潘良良有点尴尬。   他俩才没功夫理会潘良良的不自在,视线一交接。   斜对着何晓佐的莫离看见他的唇动了动,不知跟常荣轩说了句什么,就看到常荣轩微侧过身,一脸奸笑的从裤兜里摸出个药瓶,倒出两颗大药片,一颗一颗丢进何晓佐的酒杯里:“来点刺激的,助个兴。”   莫离只觉得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眼睛瞪得溜圆,像叼着食的野猫遭遇流浪狗,紧紧捧住自己的酒杯,全神戒备着。   何晓佐慢慢摇晃着酒杯,对着莫离笑:“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真名都不告诉他们,何况电话,莫离沉默,目光流转,看见常荣轩勾着潘良良的肩膀,不知在那边叨咕什么。   就这档口,她的电话响了,首先反应就是家里有什么急事找她,放下酒杯,掏出手机一看,陌生人来电,那团浅粉似乎在她眼前一晃而过,鼻间飘过一阵清新的味道。   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常荣轩,他果真捏着手机,对着她没个好笑,再低头看自己的酒杯,挪了位置,杯内的葡萄酒也摇晃得厉害,第一感觉——她的酒被那只鸭给换成有“料”的了。   常荣轩适时出声,打断她的思考:“良良说你很能喝。”   良良?叫的还真亲热,那个有钱就是祖宗的家伙,跟这帮孙子狼狈为奸,可她毕竟是米夏最好的朋友,他不会真打算卖了她吧?   “既然能喝,怎么光盯着酒杯发呆呢,你倒是喝呀!”   莫离看着杯沿,突然笑了,端起酒杯,环顾一圈,最后停留在何晓佐脸上,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呦!还全喝了,啧啧——两大片啊,你搁咱们中间挑一个当解药吧。”   莫离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双或探究、或算计、或戏弄、或幸灾乐祸的眼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用坦荡掩盖狡黠:“你只在他的杯子里下了药,这是我的杯子。”   常荣轩戏谑的:“你是真笨呢?还是跟咱们装糊涂,玩欲拒还迎,都没看见刚才把你的杯子给换了么?”   莫离用那种你才笨呢的眼神回望他:“这杯沿有我的唇印。”   常荣轩一怔,然后笑起来,转头去看何晓佐:“有点小机灵哈,可以调调胃口。”   何晓佐始终笑得如沐春风,端着酒杯站起身,走到这边贴着莫离坐下,对她举了举杯,如她先前一样洒然,仰头,一饮而尽。   将空杯送到莫离眼前,翻手,倒空了空杯,给莫离看:“其实这杯里的酒根本没什么。”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撂,收回手勾上莫离肩膀。   莫离一僵,想喝止他黏黏糊糊的行为。   没想到刚刚转头,他的气息拂面而来,他的唇距她的不超过三公分,她甚至能看清他那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里自己滑稽的表情。   他居然说:“我们是敞亮人,迷药、毒品、SEX,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玩。”   什么意思?莫离勉强思考。   何晓佐这个笑,能融了女人的心,也能酥了男人的骨,眼睛始终盯着莫离,把手往常荣轩方向一伸:“喷雾。”   常荣轩那裤兜跟机器猫的口袋有得拼,掏掏掏,又掏出个一搾高的塑胶瓶递过来。   何晓佐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掀开盖子,抬起,将喷口对准莫离的脸。   待莫离反应过来,躲闪已来不及,馨香弥散开来,莫离狠狠的甩了甩头,耳畔是何晓佐叫魂般的低语:“这才是迷药,见效极快,只需三分钟。”   莫离慌了,狠狠推开贴着他的何晓佐,站起身就往外冲,可才跑出去四五步,腿就软了,又坚持了两步,没等摸到门边就完全失去力量,滑倒之前,何晓佐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呐——这药,你要是活动活动,三十秒就见效了,真是个急性子。”   听这话,莫离真想咬死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根,他接着来了句更要命的:“我对你还算满意,所以今天晚上就再借你的身体用用。”   莫离开始拼命挣扎,却因药力作用,像在小打小闹。   何晓佐拦腰抱起她,扭头对常荣轩说:“再过半个小时,小宛会找到这里,如果她坚持,你就带她去我房间。”   常荣轩一惊,敛了吊儿郎当的笑:“什么,小宛要过来,知道她来你还……”目光扫过何晓佐怀里还在挣扎的莫离:“你不会打算玩真格的吧,万一出了事……”   何晓佐无所谓的笑了笑,抱着莫离就往外走。   经过潘良良身边时,莫离拼尽全力抓住潘良良的袖子,目光恳请,声音哀婉:“救我。”   潘良良看看林钧升,又看看常荣轩,见他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十分为难。   何晓佐并不理会莫离对潘良良的纠缠,直接走过去。   眼见潘良良的袖子就要脱手,莫离咬了咬牙:“潘良良,你都不想想夏夏么?”   那可是十年的感情基础,萌芽那会儿,因太过执着,被教导处主任抓为早恋的典型,作为反面教材,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批判,闹到最后差点被双双开除,尽管如此也没能拆散他们。   米夏总说,他们情比金坚。   抬出米夏,还是能唤醒潘良良的一点良心,他到底替她出头,拦住何晓佐:“实在抱歉,她不是咱们点荡的人,你不能带她走。”   莫离很感动,那边林钧升阴阳怪气的来了句:“潘良良,懂得好狗不挡道不?”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搁这年头,这地界,简直等同于传说,而潘良良是生活在非传说中的超现实人类——好不容易激发出指甲盖大小的良心,结果,被林钧升一口吞掉了。   然后,没了良心只剩狼心的潘良良,果断后退一步,别开眼不再看莫离半眼。   莫离还在坚持:“潘良良——潘……”   何晓佐低头看她:“求他还不如靠自己,省省力气,一会儿有你‘叫’的。”   林钧升亦步亦趋的跟着,被何晓佐阻止,只好留下来,同一干妖魔鬼怪们目送何大少抱着个“俗艳的钢管舞女郎”,信步而去。   直至看不见,林钧升先对潘良良赞许的点了点头:“干得不错。”又一脸得意笑容的转向常荣轩:“看来这几年的节目里,就今年办得还算对了何少的胃口。”   常荣轩嗤笑:“可不,我是没你能干,甘拜下风。”   林钧升开怀大笑,潘良良一脸惊诧——原来那个漂亮男人才是正主!   常荣轩直撇嘴:“当着未来何少奶奶的面,对何少施行性贿赂,这种事,也就你林钧升这种大脑构造非比寻常的家伙能干得出来,我可没那胆子。”   林钧升的笑容僵在脸上,舌头都打卷了:“谁,叶厅长家的那位?她不是在国外疗养?”   “晓佐还不是回国了?”   林钧升:“……”   这房间很雅致,和花哨的宣传配图截然相反,应该是专门布置的,当然,软绵绵的瘫在床上的莫离没那闲心研究这些。   那只“招牌鸭”把她放下后,皱着眉头打量她:“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把脸化得跟要上台唱京剧似的,还有这满身廉价化学提取物的味儿,不过我很急,没功夫把你洗干净,勉强忍了。”   招牌鸭就是不一般,脱衣服都这么带感,这要是站在点荡的舞台上,她或许会丢几朵鲜花过去,可他这会儿站的是她床头,她只想丢他板砖。   衬衫脱了,接着,又开始解皮带。   被刺激到的莫离灵光一闪,想起了个很有名的段子:某女打车,遭遇狼性司机,某女急智,主动宽衣解带,并催促司机:“自从得了性病,就没再享受过了,你倒是快点啊!”司机败走。   莫离决定如法炮制,那笑容,搭着脸上的浓妆,超猥琐:“不是很急,还脱那么慢?”   何晓佐表示不解的表情,很萌:“嗯?”   “自从我感染梅毒后,就没男人愿意要我了。”又用嫖客的口吻调笑:“何况,还遇上个长得这么对胃口的。”   他听明白后的表情,更萌,不过,稍纵即逝。   事实证明,理论总是无懈可击的,而现实却是变化莫测的。   历史演义总结出:赵括的教训,是血淋淋的。   他在笑,标准的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形容,变戏法似的抽出个避孕套,微微俯身,两指夹着送到莫离眼前,晃啊晃。   莫离的眼睛随着他指间的避孕套转啊转,暗骂自己是笨蛋,虽然扫黄打非是要搞的,但,如果实在搞不了,那就戴套套吧——这可是国家大力提倡的。   不知根不知底,直接就来最“亲密无间的接触”,那是真的勇士。   身为一只“招牌鸭”,绝对要回应国家号召,劳动保护一定做到位,这样才能走健康持续的发展路线。   却没想到,何晓佐一开口,更是气得莫离要吐血。   “自从感染了艾滋病,办事时都得戴着这玩意,总不能尽兴,今天遇上了你,正好,一个梅毒一个艾滋,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嫌谁。”   一甩手,撇开套子,解开腰带,褪下裤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在,内裤还在。   不好,他接着开始解她衣服。   吃力翻身,扒着床沿往外爬,却被他拽着一条腿,轻而易举拖回去。   她用另一条腿踹他:“臭流氓,死变态,谁说我不嫌弃你,你滚开,不然我告你强奸。”   “哦,都艾滋了,还管那么多?当然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第二十八章   莫离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昨天晚上被她按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刮鳞去头,开膛破肚的那条鱼的感受。   风衣——被慢条斯理扒掉了;舞裙——也被蜗行牛步的褪下来;接下来是文胸,她眼睁睁的看着它的沦陷,然后脱离她温暖的怀抱……   妈的,她好歹还给那条鱼个痛快,可看看这招牌鸭搞,分明是在凌迟好吧?   尽管头皮发麻,不过还是去尝试开启自我安慰模式——Q爷赐我力量!   因为社会是复杂多样的,所以观念也该做到随机应变:这不是被强上,而是在享受“良心发现”的潘良良因感激她的出手相助,特意奉上顶级货来侍候她,莫离啊莫离,今次分明是你赚到了。   啧啧——看那叫人心痒的小模样,看这撩人发情的小动作……真是搞不明白,“点荡”那小庙到底是怎么挖来这么尊大佛的?   还有那双手,是按照手模的标准保养出来的吧?真是养眼。   她不停的催眠着自己,可她毕竟不是同道中人,Q爷这次没能赐她力量,失败在所难免。   TMD,那爪子再漂亮,干的也是咸猪手的营生——它正在她胸口捣捣鼓鼓,感觉很像她小区的阿婆在菜市场挑选五花肉。   真想一巴掌拍飞它,但她现在连咬舌头的力气都没有,当然,她也不至于贞烈到那个程度,俩娃子眼巴巴的等着她呢,死什么的,不是想干就能干的事。   忍受,权当被狗啃了,他的手终于挪下去了,却又开始在她光滑紧致的小腹间流连,边摸边吐出叫她恨得牙痒的点评:“果真和想象中一样诱人呢!”   莫离不去看他那欠揍的表情,权当现在的自己是条死鱼,他爱咋搞就咋搞……   米夏的肚脐穿了脐孔,戴着漂亮的钻饰,跳舞时很媚。   莫离没孔,米夏就用那种两块钱一大篇的儿童小贴饰给她肚脐周围贴了一圈。   死变态找到新乐趣,一颗一颗往下揭,边揭边絮叨:“我有轻微的密集事物恐怖症,看你这贴的,都快触及我底线了。”   早知如此,她就贴满全身!   揭完了,他爬上床来,俯撑在她正上方,笑得极媚:“配合一下,今晚就不办你。”   哦,专家也说了,白酒里的塑化剂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可,能信么?   身为小市民,识时务是必修课,莫离是个道地的小市民,出来混,怎能不滑溜,望着咫尺之遥这双媚死人的眼睛:“你想怎样?”   何晓佐抬起一手摸她的脸:“等会儿要是有人进来,你要么使劲叫,要么乖乖闭嘴。”   莫离用眼神表示搞不懂他的意思。   何晓佐没给出具体解释,因为突然听见敲门声,砰砰乱响,似乎蛮急,估计不是扫黄打非,就是来抓奸在床的。   但考虑到这是老城区这边最豪华的酒店的VIP套房,扫黄的概率骤降,抓奸的可能倒是飙升。   因为住得起这种高间的,多半是包二奶和会情人的,被生擒也就是“不雅”的生活作风问题;而扫黄针对的是住在小旅店的,那才叫“耍流氓”的卖淫嫖娼。   综上所述,分析得出,敲得这急,十有八九是来抓奸的。   嗯,果然是来抓奸的。   在一干人等破门而入的同一时间,何晓佐捞过被单,盖住他们交叠在一起的下半截。   莫离从何晓佐肩头望过去,哇——真人版的林妹妹呀!不由喃喃:“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晓佐哥……”   这一声轻唤,喊得莫离小心肝跟着揪揪,真想不到,“招牌鸭”的女朋友居然是这样的极品佳人。   同为女人,都忍不住想要捧她在手呵护着,可瞧瞧“招牌鸭”干得这叫啥事?莫离可不想死于飞醋,忍不住脱口澄清:“诶,你不要误——呜呜……”   莫离的一双眼瞪得溜圆:他、他居然含住了她的唇;他、他还搁她正上方做俯卧撑!   从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角度看来,这一幕,实在太少儿不宜了。   “林妹妹”同志都“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了,但面对这种貌似十八禁的场面,居然不是捂脸扭头哭着跑出去,而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莫离很想同情她,可身上这家伙,居然探出了舌尖,上下几个起伏,荷尔蒙就赐他激情,让他“变身”了。   不愧为“招牌鸭”,技术就是好,吻得很带劲,可众目睽睽啊,她真恨不得能咬死他。   分神去看那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美人,莫离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没听过“眼见为实”啊,快过来掀被单呀!   掀开之后,一目了然啊,他们俩可都穿着小内内呢。   如果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站着发呆有什么用,上来:   先扇他大嘴巴;   再骟他小弟弟。   这才是王道。   结果,“林妹妹”在默默的观摩了一阵过后,到底还是选择掩面痛哭,落荒而逃。   惊起叫声一片:“小宛,小宛……”   不知哪个临出门,大声的慨叹:“啧啧——林钧升闯祸了,这次的开发案怕是没他什么事了。”   门被关上后,何晓佐停下来,好像没听见那些话一样,只盯着莫离,笑得春花烂漫:“果然,人不可貌相,真没看出来,你不但会跳舞,《红楼梦》背的也挺顺,不过,既然选择干这行,你这技术实在有待提高,连接吻都不会,怎么侍候的金主满意?”   如果换个场合,莫离一定顶回去:“还‘点荡’的头牌呢,都不知道,越清纯才越值钱么!”   何晓佐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诶,你太老了,不适合走纯情路线。”   莫离呛着了:“咳、咳咳……”   何晓佐的思维十分跳跃,他竟又说:“虽然你糟糕透了,不过,或许我闭上眼睛,也是可以忍受的,嗯——今晚就勉强用你泻个火吧!”   莫离着实佩服刚才冲出去的“林妹妹”,选了这么头禽兽当男朋友,那真是比夜店随便逮个陌生人,不戴套就上还勇猛的事情。   面对如此境况,还能笑出来,且笑得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莫离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拿捏出居委会大妈般和蔼可亲的表情,苦口婆心的劝他:“我觉得恋人间搞点小误会,那是情趣,可搞过了头,那就是找抽了,这年头,找个老婆多不容易,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你听我一句啊,咱们这个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去把人家哄回来才是要紧。”   缓兵之计,过了这个“村”,就是别的“店”了。   何晓佐醉死人的笑着,抬起一只狼爪子捂住她心口:“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哄她,咱们这个事,今晚不办了,恐怕以后就逮不到你了。”   被他又捏又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了,应变能力明显下降,正极力寻找对策时,听见被丢在一边的短风衣兜里的手机响了,正要高兴。   却,何晓佐麻利的翻下床去,摸出她的手机,看也不看,直接关机。   莫离很愤怒,不等发火,居然瞧见何晓佐指间又夹出个避孕套,怒火瞬间转变为恐慌。   他都光溜溜了,哪拽出来的?莫非,塞在底裤里——变态啊!   一点点撕开包装,说实话,这家伙的卖相,太具欺骗性:玉润光洁的肌肤,干净利索的线条,结识漂亮的小腹,修长迷人的双腿……   手中拆着避孕套,潋滟的双眼却紧盯着她,实在刺激人的感官。   俯身,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拈着捏着撕掉包装的避孕套,在她眼前晃啊晃:“节约光荣,浪费可耻,都拆开了,不装点东西,多对不起生产厂家呐!”   莫离稍稍有了点力气,把那套子一把夺过来:“空气也算东西吧!”   事实证明,他果然变态,十分变态,超级变态!   莫离裹着被单,靠坐在床上,全身软绵绵的,哪里力气,却要把避孕套吹起来,技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吹得面红耳赤,吹得大脑缺氧,吹得连脚腕上什么时候被何晓佐用一根脚镣锁在床柱上都没发现。   终于把那套子吹鼓了,双手握住泡身,刚递出去,却发现那个笑眯眯的变态,手里捏着一沓拆了封的套子递过来。   莫离都要哭了:“大哥,原来你还兼职卖避孕套啊?”   “少啰嗦,要么吹,要么办事。”   一通穷折腾,到后来,两人都熬不住,稀里糊涂的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是莫离先醒过来的,第一次发现八爪章鱼不是女性的专有形容词,看他缠她,典型的“招牌鸭”变身“章鱼哥”。   活动活动,发现药劲过了,体力恢复。   轻拿轻放地掰开他揽在她腰间的胳膊,绞着她双腿的大腿,扭头看看,他还在沉沉的睡着,心里一阵欢喜,正要下床,却发现脚腕被铐住,恍悟,怪不得这家伙睡得这么放心。   哼——你有你的三十六计,我来我的七十二变,谁怕谁!   莫离仗着身体柔韧性好,以高难度杂技动作,横过何晓佐,捞到另一侧床头柜上的钥匙,打开脚镣。   刚想甩开它,一只手摸过来,吓她一跳,偏过头来看看那咸猪手的主人,还没醒。   莫离眯了眯眼,果断用刚从自己脚腕上脱下来的脚镣铐住梦中都不忘吃豆腐的何晓佐。   攥紧钥匙,起身下床,却被何晓佐从身后拦腰抱紧,拖回床上,翻身压住,嗓音靡哑而性感的呢喃:“起这么早干什么,再睡会儿。”   莫离回望他惺忪的睡眼,磨了磨牙,一巴掌扇过去,瞬间打散何晓佐的瞌睡虫,微眯的眼蓦地瞪圆:“你……”   “你什么你,给我下去。”用力掀翻震惊中的何晓佐,起身,跳离床边好远。   何晓佐也要起来,腿一动,发现被禁锢,看着莫离顾上不顾下的捞起散落的衣服,眸光沉沉浮浮。   拉开床头柜抽屉,胡乱抓出几捆钞票,往莫离这边的床脚一丢,微笑:“遇上难处了吧,不然也不会出来‘卖’,我会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典型的狼外婆笑容,她又不是小红帽,才不会主动送上门给他“吃”,用衣服裹住自己,冲进洗手间。   何晓佐慵懒的舒展身体,睨着洗手间方向,扬声:“你也不要误会,我就是有点晚睡强迫症,昨晚睡得不错,大约你的身体有治愈系功效,所以,打算租赁一段时间,价钱随你开,这几万就算给你的定金。”   呸!十足的暴发户做派——随身携带大笔现金,遇事不管大小,统统砸钱解决。   她确实缺钱,可出来是卖艺,又不是来卖身的。   穿戴整齐,掀开马桶盖,把那钥匙丢进去,冲水,泄恨呐!   打开手机,二三十条未接来电提醒,都是米夏打过来的。   莫离一边回拨,一边走出洗手间,看都不看床上的美景。   何晓佐出声:“你把钥匙冲走了?”   莫离皮笑肉不笑:“你现在打119,估计还有的救。”   电话通了,里面传来米夏的哭腔:“离离,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问潘良良,他说不知道,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去报警了。”   莫离蹙眉,以前就觉得米夏要是跟了潘良良那货,这辈子就完了,现在更是让她看清潘良良就是个见利忘义的人渣,该怎么跟米夏说明昨晚的经过,是个很有技术难度的问题。   打开房门,想来想去,还是搪塞过去:“没什么事,别担心。”   “真的?”   “嗯嗯。”   “没事就好,对了,你还在‘点荡’附近吧?”   莫离愣了下:“啊,对。”   米夏有点焦急的:“我记得浅尝他们校长的儿子也是公安局的,能不能打个招呼?”   “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可欣那个闯祸精,小地方出来的,看什么都新鲜,跟人学刺激,这下好了,刺激大发了,被逮进去了。”   莫离惊诧:“她干什么了?”   “可欣跟她男人学人家‘打野战’,结果昨晚公安系统为了迎接什么新领导,搞了次突击行动,把他俩顺道一网捞了,听说这次的新领导来头蛮大,可欣这鸡眼大的事,撞人枪口上了,也没几个敢高抬贵手。”   莫离一手还搭在身后的门把上,站在原地呲牙咧嘴:“果然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那丫头这敢玩。”   门内传来何晓佐的声音:“喂,咱们都是一起睡的交情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莫离急忙捂住手机,快走几步,腹诽:切,砸钱解决?   直到走进电梯,才又把电话贴耳边:“米夏,先别急,我去看看情况,回来再说。”   何晓佐声音不高,可还是被米夏听到了,电话里传来她高八度的咆哮:不用你管那死丫头的事儿了,先给老娘说清楚,你跟哪头山猫野兽睡了?”   莫离把电话拿远一些,揉揉耳朵,才讷讷:“你也不瞧瞧我这‘尊容’,瞎了眼的才愿意睡我,行了,这事不急,回头再说,浅尝他们校长的儿子是区公安局的,可欣被抓到那儿去了?”   “是,就‘点荡’附近的区局。”   “嗯,我知道了。”不等米夏回过神,果断挂掉电话。   光天化日的,别说,这副尊容还真有点难为情,低垂着头,沿路徒步走向区局。   已经走到区局正门外,身前走过去两个制服警员,边走边低声交谈。   “才公办回来,路上打电话给尚副局,他还让我把报告直接拿回局里给他看,才二十来分钟,怎么就找不到他了?”   “他现在哪有时间理会你那劳什子的报告,一下子来了两位大神,哪头都不能得罪,恨不得把自己从中间劈开了。”   “啥大神?”   “刚迎进来‘小阎王’,回头就接到电话通知,让他去接新领导。”   “啊,那个‘点荡’的后台老板?还有新领导?”   “对,‘点荡’那位爷,还有新局长,好像姓‘瞿’,才三十来岁,上头直调过来的。”   “三十来岁,上来就是局长,什么来头?”   “貌似,传说中那位‘夜少’的嫡系。”   “哦,那就正常了。”   莫离捡了个耳朵,听得断断续续,不过“夜少”两个字,格外清晰深刻,深刻到叫她心口莫名的抽痛起来。   近来好像不止一次心脏不适,她怀疑自己有可能得了心脏病。   她始终低垂着头,没注意到远处几辆警车呼啸而来。   而打头的警车上,那被人八卦着的尚副局,也就是浅尝口中“公孙”他爹,正恭敬地给个年轻人递烟:“瞿局,夜少什么时候到?”   年轻人笑着接过烟:“消息蛮灵通么!”   “这个……”   年轻的瞿局却板起脸来:“夜少不喜欢张扬——明白?”   尚副局顿了顿,笑得更谄媚:“明白。”   年轻的局长满意的点头,再看向车窗外,莫离已经进了门。   循着大厅里的指示牌,找到接待室,莫离笑着招呼:“你好,我是昨晚被带进来的米可欣的朋友,想问一下她的情况,或者见见她,可以么?”   接待员态度比莫离还好:“很抱歉,今天局里有很重要的安排,您可以等明天再过来么?”   莫离不想放弃,正绞着脑汁,突然接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循着视线偏过头来,眼前一亮。   哇——又是美男一枚!   看形象:高挑矫健的身形,干净利落的短发,轮廓深刻的五官,还有偏深的麦色肌肤。   看装扮:纯黑贴身的简约猎装搭配白色棉布衬衫,质朴复古的棕色皮质腰带,猎装裤,高帮翻毛皮鞋。   整体看来,雍容、华贵,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嗯,还是头非纯种的漂亮豹子,米夏就迷这个类型的性感帅哥。   他端着茶杯,精致的手腕上还戴着串佛珠。   呦!现在公安局的服务态度堪比“点荡”——还派出这么俊的“服务生”给端茶送水?   这男人要去点荡挂牌,绝对和昨晚的招牌鸭有得拼,不同气质,同样勾人。   只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干嘛一直盯着她,隐约可见里面有小火苗正在燃烧,咋,她是欠他钱没还,还是刨了他家祖坟?   没等莫离搞清楚,豹子就发威了,“啪”的一声摔了茶杯,二话不说,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他的手劲真大,像要捏碎她的腕骨似的用力,她不想走,被他连拖带拽,踉踉跄跄。   哎呦!骑白马的有可能是婆妈唐僧,同理可证,戴佛珠的也可能是神经混蛋!   如果她没记错,这里是公安局,有暴徒公然劫持人质,怎么都没有一个站出来伸张一下正义。   “救命!”   一圈人啊,或制服或便衣,接收到莫离求救的目光,或别开视线,或转过身去,那个态度好好的接待员,居然抬头看起了天花板——两只苍蝇在行苟且之事,真就那么好看?   真不知她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刚刚摆脱了只变态鸭,屁大会儿功夫,又栽进一头神经豹手里。   走出公安局大门,豹子还是没吱声,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挺狠,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眼前冒星星。   莫离被打的有点懵,可本能使她作出反击,狠狠的扇了回去。   神经豹没防备,被打得也有点呆,但出手绝对快于她的反应,且狠辣,又一巴掌招呼到她脸上,不偏不向,一边一下。   莫离怒了,本来一肚子火气还不知道上哪儿泻去,又遇上这么个疯子火上浇油,促使她彻底爆发了,不计后果的抬起脚,拼上吃奶的劲儿,直奔神经豹要害。   神经豹没料到她会来这招,加之受伤未愈,动作慢了半拍,莫离那一脚,没能完全躲开,擦了个边,也够他受的。   这下,有人站出来了,还不止一个,呼啦一下把神经豹围住,七嘴八舌:   “言先生,您还好么?”   “快快,快打120。”   “打什么120,快去把车提过来,直接送去医院。”   “言先生……”   莫离恍悟,原来是个“权贵”,这种人面前,咱这小老百姓就不能算人了,此时不跑,纯粹是二。   不但要跑,还要喊:“来人呐——救命啊——公安局门口耍流氓拉——强奸啊——没天理啦——啊啊啊……”   看热闹的急涌过来,莫离趁机混入人群,没听见痛极的“神经豹”颤声的喊:“莫离,他妈离了老子,你就只能去当‘鸡’,你给老子滚回来!”   莫离早跑没影了。   而停车场那边,坐在车里的新任瞿局长,望见这边的一团糟,没说什么,就是板着脸。   竟叫尚副局惨白了脸,车里还开着空调,他却频频擦汗,陪着笑脸:“这个、那个,从前绝对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是——对了,肯定是昨天晚上突击行动中逮捕的嫌犯家属来闹事。”   逃之夭夭的莫离,是没遇上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瞿局长。   当然,就算遇上,她也不记得他了。   您道这是哪位爷?   还不就是当初跟“沈副检”狼狈为奸的瞿让同志。   尚副局小心翼翼的解释,可瞿让却是一言不发,推开车门,直接下车。   尚副局的心随着瞿让的态度,慢慢地沉了下去——显然,万全的准备,还是给新局长留下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尾随其后下了车,“神经豹”已经被送走就医,尚副局给人群还没散开时,挤在最前头的那个接待员递了个眼色,接待员麻利的靠过来。   “怎么回事?”   接待员复述事件的整个经过,这么这么地,那么那么地,一五一十,讲解得清清楚楚。   尚副局锁着眉头听完,分析:“看来言先生跟那个女人之间有点‘老交情’。”又做出决定:“把那个女人来找的一男一女,单独照顾,不搞清楚前因后果,别怠慢那二位。”   最后问道:“对了,言先生怎么样了?”   “言先生应该在不久之前刚刚受过伤,还没好利索,要不那女人再厉害,也不能一脚把他踹出血。”   “什么,出血了,哪出血了?”   “腰腹间,瞧着挺瘆人,白衬衣红了好大一片。”   尚副局头疼了:“这下棘手了。”   有人焦头烂额,有人紧张兮兮。   莫离进门后,倚着门板,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米夏迎过来,看见莫离红肿的脸上仓惶的表情,一惊,也顾不上问米可欣的情况,抓着她肩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离离,这是怎么搞的?”   莫离呲牙咧嘴,恨得都爆了粗口:“公安局里遇上一型男,我觉得按照你的审美标准,那家伙能得满分,可没等多看两眼,我靠,啥型男的,纯粹一装酷的傻逼,上来就把我拖出了公安局。”   顿了顿,把左脸和右脸分别转给米夏,让她看得更清楚:“二话不说,上来就扇我一巴掌,我当然要扇回来,他又扇我这边脸,我就踹他,可是卯足了劲,嘻嘻——不知道他那娇弱的小兄弟还健在不。”   米夏兴致勃勃的听完后,冲莫离竖起大拇指:“离离,你越来越有味了。”   莫离抬胳膊闻闻:“你说我馊了?”   米夏变竖大拇指为竖食指,还举在莫离眼前,摇了摇:“不不不,你越来越有纯爷们味了。”   莫离翻翻白眼:“呸!还不如说我馊了呢。”   米夏突然想到:“哎,不对呀,在公安局里,怎么会有人把你拖出去打啊,今天公安局里没人么?”   莫离咕哝:“一大堆人,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个神经病拖出去打,屁都不敢放一个,结果,看他被我踹到,紧张得跟群太监发现他们的皇帝老儿被阉了一样。”   “听你这意思,那个神经病气焰很嚣张,如果是公安局内部人员,不敢这么折腾的。”   莫离想起逃脱之前听到的称呼:“应该不是局里的人,我听见那群人管他叫‘言先生’。”   米夏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潘良良有提到过他们的后台老板,因为他姓‘言’,加之心狠手辣,所以道上的人都称他为‘小阎王’,诶——他叫什么来着?”   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声吼:“啊哈,想起来了,言休——他叫言休。”   米夏为自己的好记性而感到兴奋,可这一惊一乍,却是完全忽略了莫离刚受过刺激的,颤颤地小心肝。   吓得刚坐下喝口水,还没回魂的莫离差点被呛死。   米夏又陷入不明所以中,纳闷的:“不对啊!良良说言休上个礼拜遭人暗算,身中两枪,现在应该正躺在医院里,怎么会跑到咱这公安局来了,难道我想错了?”   自我纠结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嗯嗯,应该不是言休,那可是正儿八经混黑的‘少祖宗’,躲它公安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跑那儿去撒野。”   莫离放下水杯,不以为然的:“管他混黑还是混白的,都和咱这些小老百姓没关系,你兴奋个啥劲?”   “那可是良良的偶像。”   莫离做恍然状:“哦,原来是爱屋及乌。”又撇嘴:“那年轻就当上大老板,他是靠做牛郎发家,继而打入黑道内部的‘少祖宗’?”   米夏白了莫离一眼:“他爹是‘老祖宗’,他自然就是‘少祖宗’。”又点头:“不过,听良良说过,言休不满十八岁时,是拉过皮条,贩过黄色光盘和避孕套……业务很广泛。”   不等莫离出声,米夏又急忙替自己男人的偶像辩解开了:“也不是他自甘堕落,完全是为了养家糊口,被逼无奈,其实他学上得蛮好,可他妈身体不好,还有个小女朋友等着他养,而且那女孩貌似精神上有点毛病,需要靠药物维持,后来言休就是为了那个女孩儿才认祖归宗的。”   见莫离沉默了,米夏得意的笑:“怎么样,这么煽情,够感动吧?”   莫离一把抓住米夏的手,仰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却是说:“你觉得,我要是也去卖这些东西,会不会很有钱途?”   米夏:“……”   “给个意见呐?”   米夏挣出手来:“我估计顾客会连你一块给买了!”   莫离“……”   莫离洗洗干净后,和米夏坐在客厅里,翻看通讯录,目前首要任务就是要找门路往外“捞”欠修理的米可欣和她男朋友。   翻来翻去,莫离叹息:“实在不行,等一会儿我就去浅尝、辄止他们学校,看能不能通过那个‘公孙’,托上尚副局的关系。”   米夏摇头:“你要是找那大胖坏小子?”   莫离点头:“嗯。”   米夏瘪嘴:“等这事儿过了,你会给浅尝和辄止办转学?”   莫离果断摇头:“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那坏小子依仗家里的关系,处处欺负浅尝和辄止,再叫浅尝和辄止背上人情,反击都不能,以后还不得被那坏小子欺负死?”   “可是没路子。”   “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俩在里面待一段时间,不吃点亏,他们也不长记性。”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米夏和莫离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这个时间,会是谁啊?”   莫离去开门,发现来人正是叫她和米夏纠结的米可欣。   “可欣,怎么回来的?”伸头看看,门外就可欣一个:“致远呢,还没回来?”   米可欣局促不安的:“莫姐,谢谢你。”   “谢什么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别搁那傻站着,进来再说。”   可欣连连摇头:“我就不进去了,致远在楼下等着我呢。”   不必问也知道,犯了这种事,当然难为情,不上来也正常。   可欣尴尬的笑:“致远让我跟莫姐说‘他们先前像逮孙子似的把我们提溜进去,随后又像伺候祖宗一样把我们恭送出来,多亏了莫姐那位朋友的一句话,今后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事,尽管开口。”   莫离和米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什么朋友?”   可欣眨了眨大眼睛:“我不知道,是送我们出来的人的说错抓了贵客的女朋友的朋友,实在不好意思。”   莫离那个寒呐,去看米夏:“我没什么男朋友,是你家潘良良出的头吧?”   米夏撇撇嘴:“要是良良有那个范儿,我还搁你这上什么火!”   可欣千恩万谢的走了。   莫离和米夏凑一堆,研究了老半天,没什么结论,考虑,或许是有人去公安局托关系走后捞人,结果他们没搞明白,让可欣和她男朋友捡了个漏。   如此一想,心安理得揭过这页,饭店盘出去了,虽然手里还有些钱,可也不可坐吃山空。   米夏说可以去她办的班里帮忙,薪水不会短了莫离的。   可莫离却想到跳钢管舞,容易招惹那种半夜三更拷着她,逼她吹避孕套的变态,还是决定跟餐饮业干上了。   这次,她考虑到手头的余钱,实在不够再去折腾大饭店了,思来想去外带考察,最后盯上了洋快餐,只要租一间三五十平的小铺面就够用,卖卷筒式披萨和汉堡,搭售饮料,价位也就在几块钱,物美价廉,方便快捷,店铺选址在学校和写字楼密集区,客流量大,投资少,很快就能收回成本。   深刻的体会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所以没办法忍受坐吃山空的日子,哪怕休息一天也会诚惶诚恐,存折上的数字跌破五位数就紧张地睡不着觉,说到底,天灾人祸的后遗症——她没有安全感呢!   说干就干,不到三天就选好了铺面,房主也是个实诚人,听说她没男人,却有两个孩子要养,只让她预交了两个月租金,顺利签完了租赁合同。   这边先简单的装修一下铺面,同时去跑工商、税务、防疫等一堆手续,幸好,还有米夏帮忙。   期间,潘良良私下来找过莫离几次,可都被莫离拒之门外。   也就在租下铺面的当晚,米夏替潘良良捎了句话,说有个朋友想请莫离吃饭。   莫离暗忖:我又没疯!   直接回复米夏:“跑得腿都要断了,哪有那闲工夫啊,过一阵子吧。”   米夏点头,可还是说:“良良说那个朋友神通广大,再大的麻烦,你跟他说句话,都是小意思。”   莫离考虑了老半天,试探的问米夏:“夏夏,要是有一天,潘良良为了钱,什么都卖了,你会怎么样?”   米夏愣了一下,素来爽朗的性子,也会现出这种伤感的表情,老半天,才说了句叫莫离心疼的话:“只要他不是把我卖了,还能怎么样呢?”   每次抓到潘良良偷腥,莫离都恨得牙痒,指着米夏脑瓜门骂她:“你个表里不一的蠢蛋,看上去像个潇洒的阳光美少年,可骨子里,比他妈封建社会立牌坊的贞节烈妇还矫情,狗屎也当宝。”   米夏当然不乐意听,反唇相讥:“你个八婆,自以为是温柔多情的良家妇女,我呸!其实丫就是个寡情薄幸的心枯货,真怀疑浅尝和辄止他们的爹,是不是被你当‘种猪’给强上了。”   越说越下道,话不投机,大打出手,你抓我头发,我扯你后腿,直到鼻青脸肿。   打累了,就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然后抱在一起鬼哭鬼嚎。   闹完之后没几天,潘良良一来,说几句软话,米夏就耷拉着脑袋,避开眼眶青紫未褪的莫离的视线,跟在潘良良身后,乖乖的回家去了。   这一条道跑到黑的米夏,只是看上去很潇洒,撞了无数次南墙,也没回头,莫离拿她没辙,是以,终究没把那天潘良良把她卖了的事告诉米夏,免得让这一根筋的傻女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漫漫长夜,潘良良在点荡里花天酒地;米夏在莫离家辗转反侧,对于他们这种不正常的生活,莫离早就习以为常。   第二天,购完装潢材料后,钱不够了,莫离一个人到附近的银行ATM机上取了点钱,谁知刚出银行不过二百米就遭遇了抢劫。   眼见自己的皮包被一个牛仔配T恤,头戴棒球帽的男青年拽着夺路而逃,包里钱不算多,可她这几天办下来的手续和证件全在里面,怎么能就这样丢了?   被逼急眼的女人一旦爆发,绝对凶猛异常——看上去娇柔可欺的莫离居然穿着高跟鞋,追着抢匪跑了整整五条街。   抢匪跑得都飙泪了,最后跑到内城河边,实在跑不动,看见有个男人倚着护栏打电话,把莫离皮包往他手里一塞,闪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去了。 ☆、第二十九章   正打着电话的何晓佐提着莫离皮包,莫名其妙的看着抢匪:“哥们,这是?”   天高云淡,河岸杨柳青青,何晓佐静立其间,此处,风景独好。   可莫离没那闲心欣赏“好景色”,她就看见她的皮包被一个人抓在手里,直冲过来,一把夺过皮包,连人家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抬脚就把正眯着眼审视着她的何晓佐踹下护城河。   “噗通”一声,激起尖叫一片:“美女,你踹错了!”   帅哥不愧是帅哥,连落进臭水沟的姿势都那么优美,仍旧赏心悦目。   莫离也是踢完之后就发现搞错了,一手掐腰,一手拎包,剧烈的喘息,还不忘扭头看坐在一边的抢匪。   那抢匪是又哭又要赔笑,表情滑稽之极:“我自己来——自己来。”接着,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去攀栏杆,生生的渲染出一幅末路豪侠的悲壮画面。   但,对于莫离这个受害人来说,这货不过就是一个胆子稍肥,战斗力却不足的蟊贼,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活该!   这是一条亟待解决的问题河流,混流着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何晓佐钻出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两片烂菜叶子,当然,他脸上的表情比头上的菜叶子更烂。   不过这不影响整体效果,想来传说中的出水芙蓉便是此等颜色吧?   可惜,这不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他嘴巴跟污水一样臭:“臭娘们,你他妈找死啊!”   “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实在对不起了!”莫离双手合十,语调诚恳,连声道歉,表现得十足谦卑,勇于承认错误,是值得赞扬的优良品德。   当然,她不会主动坦白——她看到了,这朵“黑芙蓉”那身貌似普通寻常的衣装,绝对是价格不菲的牌子货,让她赔钱无异于要她老命,所以她寄希望于用感天动地的诚意打动他,令他日行一善放她一马……其实还稍微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一下,可以一碗迷魂汤灌下去,这货当场变身“有钱,任性”的最佳代言人,然后倍豪爽的对她说:“小爷我今天出门就是找抽来了,姐姐这脚踹得我甚舒爽,来来,再来两脚,踹得好,大大的赏……”   幻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实在骨感,“黑芙蓉”得理不饶人:“对不起就完了,我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现在电话没了,你说怎么办?”   莫离拿捏出谄媚的笑容,十分狗腿的从刚夺回来的皮包里翻出电话:“可别耽误了要紧事,先用我的打回去。”   “记不住电话号。”   “不是很重要?”看那位脸都绿了,好吧,她不惹他:“那你想怎么办?”   “你进来,把电话给我摸出来。”   这腔调?莫离眯缝着眼,她已经认出他来了——不就是那天晚上逼着她吹套子的变态。   真是冤家路窄,只是把他踹下了河,没废掉他小弟,算她心地善良,还给他摸手机,想得美,三十六计,转身就跑。   “臭娘们,你敢跑!”   不跑是傻逼。   身后不知哪位娇娇女,嗲声嗲气,嗲得莫离想掐她脖子:“哇塞,好敏捷的身手呀!”   不过,听清这句,心底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回头,一阵臭气扑鼻而来:“你倒是跑啊!”   被他拦腰紧紧抱住,往哪跑?   臭水泡出来的眼珠子,也可以这么闪亮啊!   莫离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他却盯着她红润的唇:“落水是需要人工呼吸的。”然后,啃上她的唇。   他又没呛死过去,人工个毛,再不松开,她就得进医院了。   “帅哥,这位大姐是把你错当成抢匪,又不是故意的。”   还是那个嗲声嗲气的声音,这次再听见,却叫莫离感动的差点哭了——街上比那公安局强多了,至少还有热心市民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丫滚一边去,我们两口子调情,关你屁事。”   莫离心底开骂:啊呸!我口味又不重,搞得臭烘烘的调情?   浓妆艳抹娇娇女被骂跑了,何晓佐却盯着莫离笑眯眯:“果真是这张嘴,啧啧——你今后还是别化妆,要不然肯定嫁不出去。”用食指轻佻的勾起她的下巴,左瞧瞧右看看:“这样顺眼多了,至少,没熏得我头疼。”   莫离狠狠挥开何晓佐的狼瓜子:“你熏得我头疼,闪一边去。”   他没闪一边去,反倒像连体婴一样黏着她,他不嫌丢人,她还怕现眼呢!   但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因为理亏,所以没人权。   当鸭来钱快,吃穿用度一律按照爆发户的标准来——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真要咬死让她赔,估计那天晚上又是当众表演,又是被吃豆腐赚得几个钱,全搭上都未必够用。   因为人穷,所以志短,莫离咬紧牙关,扮演起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听之任之,至少有一点她没想错——这货确实是“有钱,任性”的代言人。   让他去洗浴中心,他说除非她跟他一起洗,实在没办法,只好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把他偷偷摸摸带回家。   门一开,还没等她让,何晓佐推开她,大摇大摆走进去,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脱衣服,还像使唤丫鬟一样吩咐她:“快去给我放洗澡水,这臭烘烘的,难闻死了。”   莫离终于反应过来,砰地一声摔上门,可不能让人瞧见她屋里藏了个不穿衣服的男人——毁她清誉。   还在脱,小内内都不留,真他妈不要脸啊!   他居然还转过身来。   春暖花开,春光灿烂,春色宜人,春风满面,春困秋乏想睡觉……   浅尝和辄止怎么说来着?看的不算流氓,露的才是流氓,她这样不算耍流氓。   “能不能别傻站那流口水,想看等我洗完给你看个够,现在快去办正事。”   像这种小户型,现在大多都装淋浴,既省地方又便捷,但考虑到自家有两个嗜水的小犊子,莫离到底还是装了浴缸。   光溜溜的某兽,倚着门框看她放水:“莫离,记住了,我是何晓佐。”   何晓佐?好像挺耳熟,可她除了在意的那几个,陌生人的名字,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连她那“蓝颜薄命”的前夫叫啥都没印象了。   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叫莫离?”   何晓佐笑得一脸狐狸样:“我和潘良良喝过酒。”   莫离暗骂自己白痴,潘良良那得瑟鸟,上了酒桌,祖宗八辈都能祭出来嚼个遍,何况,她还不是她老祖宗。   转过头不再看他,男人么,还不都是上面一颗脑袋,下面三条腿,这家伙整体格局是挺流畅的,可也没长出四条腿来,不值得她豁出脸皮子去研究。   “有些人叫我何总。”   现在鸭子都叫“总”了?她门儿不清。   “有些人叫我何少。”   少爷?貌似有些地区,管“鸭”就叫少爷。   “亲密的朋友叫我晓佐。”   鸭子也有亲密的朋友?   “至于你——”声音极柔,极媚,环绕着她:“我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恩准你在‘特别’的地方,叫我‘佐’。”   啊呸,当自己是皇帝老子:“还‘左’呢,有没有‘右’啊?”   不经意的戏谑,却叫何晓佐立刻翻了脸,走过来,一脚踏进浴缸,看都不看莫离一眼,声音冰冷:“行了,去给我买衣服。”   莫离歪头斜眼的瞟了一眼倚坐在浴缸里的何晓佐,深呼吸,再深呼吸。   变态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变态了……莫离安抚自己,然后默默的转身出门。   干那“行”的,手机是何等重要的“生产资料”,结果被她搞没了,丢掉客户联络信息,损失不可估算,他心情不好可以原谅,姑且再忍他一回。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拎包出门,心有余悸啊,可不拎着出门,更不放心,再三考虑,还是拎着出门了。   路过玄关处,看着那堆臭衣服,嫌恶的踢了两脚,再臭身价也在那摆着,不然她一准拎出去丢掉。   钻进平价服装自选商场,十八块的大号T恤,二十八块的球鞋,三十八块的断码牛仔裤。   内裤——她跟他又不熟,这东西,不该是她帮忙买的,再说,外面还套着裤子呢,里面穿没穿,谁知道?   最好等他穿裤子的时候,“嗤啦”一声拉上拉链,“哎呦”一声报废他小弟,看他以后怎么做生意,做不成生意,怎么充大款?呃——忘了还有后庭花……   去收银台,购物小票是一定要收好的,她态度好一点,或许那家伙良心发现,能把钱还她,虽然,概率近乎为零,但,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不能放弃,不是么?   途经药店,特意进去买了瓶84消毒水,回去得做个大扫除,还要消消毒,特别是浴缸。   而那厢,何晓佐把自己洗得香喷喷了才出来,擦干头发,走进莫离卧室,不等看清床头照片,就听见开门声。   他快速跳到床上,拉过被子,半遮半掩,绝对魅惑,却不想,进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辄止,我们自己跑回来,妈妈会不会生气?”   “米夏姨今天要去接个很重要的客人,没工夫过来接我们,妈妈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们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咦,这是什么——难道妈妈开始捡破烂了?”   “浅尝,脏死了,别乱动。”   何晓佐裹上大被,盘坐在床上,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个小家伙。   真是对漂亮的小天使,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像个芭比娃娃;而那个男孩,墨玉似的眸子,透着超越年龄的睿智,想想,这对小儿女要是长大了,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呦!   显然,何晓佐这次错估了敌情,这对小犊子,现在就能害死人。   两个小家伙肩挨着肩,头靠着头,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研究着裹在被子里的何晓佐。   在人前,多半都是浅尝先出声:“大叔,这大热的天,您老也不怕捂出热痱子来?”   何晓佐那煮熟的鸡蛋清似的小肉皮慢慢红了,也不知道是捂得还是羞得:“我感冒了,怕冷。”   辄止却问:“你是谁,为什么坐在我妈妈的床上?”   何晓佐的脑袋有点懵,那晚他摸过莫离的小腹,很紧致,而且她连接吻都不会,他觉得她一定没有男朋友,又怎么可能想到她有这么大的俩孩子。   “你们妈妈是谁?”   异口同声:“莫离。”   何晓佐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你们是她领养的?”   辄止很不高兴:“你才是你妈妈领养的。”   浅尝鼓起腮帮子:“你们全家都是领养的。”   何晓佐对莫离是感兴趣,但,无关爱情。   他没骗她,他确实有晚睡强迫症,已经好多年,当年刚出国,才十来岁,处处不适应,深深的孤独感使他沉溺电游,过了一段昼夜颠倒的生活,后来戒掉了游戏,却没戒掉晚睡。   那天晚上,抱着她,他睡得很踏实,甚至被她算计了都不知道。   男未婚女未嫁,凑在一起,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些年跟他混在一起的,没有吃过亏的——至少在物质上。   但,何晓佐有自己的信条,那就是玩得再野,“人妻”是坚决不招惹的。   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早走了。   好在,莫离很快就回来了,发现浅尝和辄止在,立刻板起脸,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往何晓佐眼前一丢,转过身,一手抓一个就往外走,连购物小票都顾不上了。   或许那两个小鬼要挨上一顿胖揍,不过,何晓佐没心情出去调侃,翻来翻去,没翻到内裤,何晓佐磨了磨牙,穿戴整齐后,出去从那堆“破烂”里抽出自己的皮带。   见莫离关上小卧室的门走过来,很是和颜悦色,看来是被自己的一双小儿女给降服了。   何晓佐不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他们——是你领养的?”   莫离愣了一下,敛了和善的表情:“他们——是我亲生的。”   何晓佐没忍住:“你男人是谁?”   莫离有点恼了:“关你屁事。”   有一种性格,只许他把别人当粪土,却不许别人当他是狗屎,这种性格叫做——唯我独尊。   何晓佐怒气冲冲的瞪着莫离。   莫离不甘示弱,睁大眼睛瞪回去。   比谁眼睛大,她才不怕他。   啧啧,好多彩的一张脸,一会儿绿的,一会儿又变成紫的,瞧瞧、瞧瞧,都快黑了。   她跟他又不熟,他摆出一副好像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的臭脸,给谁看?   何晓佐突然转身走向玄关,莫离赶紧出声:“喂,买衣服的钱我不要了,就当赔给你的,你别忘了把那堆臭衣服带走啊。”   说完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怎么全是她的沐浴露味?   连何晓佐到底走没走都没看,转身就往浴室跑,拿起沐浴露瓶子,轻轻的了,她的心跟着沉下去,不甘的倒空了空,没了,全用光了,她都舍不得用,大半瓶子啊,忍不住低吼:“真倒霉,遇上这么个败家鸭子。”   身后响起瘆人的低语:“你说谁败家——还鸭子?”   小卧室门拉开一条缝,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浅尝伸出一只小肥手,拎着皮鸭子的小脑袋:“妈妈,浴缸里的鸭妈妈在这儿,我们这次没把它玩丢了。”   站在浴室外的何晓佐闻声看过去,那皮鸭子和他身上的T恤是同一个颜色,嫩嫩的鹅黄,只是被彩笔画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又低头看看自己,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楚,T恤胸口的图案,不是什么抽象画,而是草书大字:哥是疯子,随时发病,生人勿近!   何晓佐觉得自己再不走,真有疯了的可能,继而灭了这一家三口。   他是绅士,不打女人,攥紧拳头,在莫离眼前挥了挥:“疯婆子,好男不跟女斗,这次放过你,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莫离撇嘴:“当我想见你啊!”   何晓佐毫不留恋,出门,噔噔噔,一口气跑下楼。   走出社区,才想起身无分文,电话也没了,那个疯婆子带他左转右转才转到这里,他又不认得路,咬咬牙,又回头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一辆车疾驰而过,而那开车的正是瞿让,这家伙目光也尖,一眼就看见了何晓佐。   “吱——”刹车,然后倒回来,眼见何晓佐的身影消失在老旧的社区大门内。   一边兴冲冲的摸手机,一边咕哝:“啧啧,瞧这身,真够寒酸的,沈夜不是放过陶家了,谁还有这大本身,把那奸商搞到破产?”   电话接通,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什么事?”   “第二公子,猜猜我看见谁了?”   沉默,对这种无聊的问题,沈夜从来不回应。   瞿让不以为意:“我好像看见陶赫瑄了,搞得挺邋遢的,你又玩他们陶家了?”   “陶赫瑄刚接了个合作案,目前人在新加坡。”   瞿让一愣:“靠,真见鬼了,我和陶奸商认识十几年了,刚才那家伙,从侧脸到背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沈夜不冷不热:“要是累了就歇歇,我处理好手头的事,马上过去。”   瞿让瞪着手机荧幕,瓮声瓮气:“我没有老眼昏花,真有个酷似陶奸商的家伙。”   其实,沈夜早已挂断电话,这只是瞿让的自言自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我想起来了,那年在医院……”   瞿局长在这边追忆往昔,而那头,何大少又噔噔噔,一口气跑上六楼,嘭嘭嘭的狠砸门板——像黑社上门收高利贷。   莫离以为是米夏:“来了来了,是不是又把家里的钥匙丢了,那么大的人了,还不如浅尝和辄止……”门一开,生生咽下后面的话,戒备的看着何晓佐:“怎么是你?”   这家伙说话真像放屁啊,刚说过以后不要再见她,转个身,就又蹦到她跟前来了。   何晓佐抬高一条胳膊,弯曲着抵着门框,看着莫离的表情,很怄火:“不是你男人回来,很失望?”   莫离懒得跟他纠缠:“你又想干什么?”   何晓佐摊开手,伸到她眼前:“给我一百块打车。”   莫离一声尖叫:“你抢劫啊,我自己都不舍得打车,还给你一百块打车。”   何晓佐颠了颠手:“你是你,我是我,少罗嗦,快点拿钱来。”   “一百块,你打奔驰啊?”   何晓佐很不耐烦:“你给不给?”   莫离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对话,怎么就那么像赌徒丈夫输光了之后,回家逼老婆掏钱,再不给,就要对她大打出手的感觉,忍不住抖了抖,鼓着腮帮子:“等一会儿。”   砰地一声关上门——她才不要引狼入室。   翻翻皮包,兜里没硬币,她又盯上摆在客厅角柜上的一对金灿灿的小猪储蓄罐。   刚走几步,浅尝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小猪罐,满脸防备的对着莫离:“妈妈,你每次都从我的小猪肚肚里掏钱,都不掏辄止的。”   莫离端出狼外婆诱拐小红帽的表情:“辄止攒够十块,就跑楼下跟小卖店奶奶换成纸币,里面都没有硬币,妈妈只掏出来一块钱就好。”   浅尝都要哭了:“我一会儿也下去换成十块十块的。”   莫离利诱:“等妈妈有零钱了,双倍还给你。”   浅尝不上当:“你每次都这么说。”   利诱不行,就来威逼:“看见外面那个叔叔没有,告诉你,他是个疯子,一发病就乱揍小孩子,我们赶快拿一块钱打发了他,让他去公交车上疯,然后被警察叔叔抓进去。”   挨揍?浅尝想起上次被妈妈打屁股的恐怖经历,心有余悸,屈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一块钱,还不忘补充句:“妈妈,等你有零钱了,一定要还给我啊!”   莫离胡乱点头,捏着硬币打开门:“喏——给。”   何晓佐看看莫离,看看手心里的一块硬币:“这是什么?”   莫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钱啊。”   “我当然知道,我说一百块,你听不懂么?”   “不就是坐车么,一块硬币,坐公交车,足够你从城南跑到城北了。”说完,不等何晓佐反应,砰地一声,狠狠地关上门。   何晓佐不敢置信,莫离居然像土财主打发要饭花子一样对待他。   就算不祭出他何家大少的身份,单凭这张脸,也是上欺老奶奶,下骗小妹妹,从小到大,无往不利,何曾受过这鸟气,屋里那臭娘们,是个有眼无珠的吧,对,一定是这样!   何晓佐攥紧那一块钱,冲门板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你等着,回头我就让常荣轩拉一卡车硬币,砸死你丫的。”   又站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莫离“痛改前非,出来跪求他原谅”,何晓佐恨恨的下了楼。   出了社区右拐,就是幸福花园社区公交站点,站点斜后方有个小卖店,内设话吧。   何晓佐看看前方驶来的公交车,攥了攥手中硬币,挪步,毅然走进小卖店。   看店的是个退休女教师,姓辛,长得慈眉善目,辄止每次攒够整数的硬币,就跑来这里跟她兑换成纸币——源于莫离回回都掏硬币,不拿纸币。   何晓佐进门,径自走到话机前,拿起话筒后,才去看辛奶奶:“大妈,打110是不需要付费的,对吧?”   辛奶奶微微低头,眼睛从老花镜框上方看过来:“嗯,对。”   何晓佐果断拨号,接通:“喂,我迷路了,需要帮助,我在幸福花园社区的公交站点。”   辛奶奶更低,眼睛完全露在老花镜外面,疑惑的看向何晓佐,等看到他胸前T恤上的字后,露出了然表情。   撂下电话,才发现辛奶奶异样的目光,何晓佐低头看看胸前的大字,磨了磨牙:“我不是疯子。”   辛奶奶忙点头:“嗯嗯,不是。”   就像喝多了的人,你千万别说他醉了,跟你抬杠是小,跟你耍酒疯可就要命了。   金字招牌何大少,今天是砸那臭娘们手里了。   先被她一脚踹进臭河沟,他都没让她包赔精神和肉体损失,就用了她点沐浴露,居然被她骂做“败家鸭子”,下来搁这打个电话,又被当做疯子。   “我真不是疯子。”   “嗯嗯,你没疯,真没疯!”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胎。   好在今天110出警不是一般的有速度,在何晓佐爆了前及时赶到。   看着辛奶奶那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何晓佐将怨气全积在莫离身上了。   他的信条:晓佐报仇,三天都晚——疯婆子,走着瞧!   打发了何晓佐,莫离把浅尝和辄止关小卧室里写作业,她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蛮清爽,可闻着不舒服,全都是消毒水味。   最后扫到玄关,用拖布把挑高何晓佐丢下的衣服,前看看后看看,自言自语:“洗洗干净,能不能卖回我今天的损失啊?”她还在惦记给何晓佐买身衣服花的钱。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不过比之前何晓佐叫门温柔很多。   可还是叫莫离心声防备,站起身,透过猫眼看看,怎么没人?   咚咚咚,还在继续。   莫离有点怕:“谁啊?”   “离离啊,是我,快开门。”   有人发嗲,嗲得骨酥魂颤;有人发嗲,嗲得鸡皮直窜;米夏发嗲,嗲得毛骨悚然——典型狼外婆: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可以想见,如果她问:“不开行不行?”   门外的米夏肯定会一边笑,一边磨她那口利齿,貌似温良的回复她:“扒了你皮行不行?”   莫离习惯性屈服于米夏的淫威,乖乖开了门。   米夏歪着脑袋,露出媲美印在牙膏盒上的整齐牙口,一发话,像机关枪:“离离,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无数次的表哥洛邈,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是打算让他住我家的,可你知道良良那个人哈,不怎么方便呐,我就想了,反正你这里还有一间卧室,就让他住你这好了,对了,不用看我面子,房租该收多少就收多少,事情就这么定了啊,那我走了啊。”肺活量够大的,一口气下来,都没给莫离插嘴的机会。   米夏一挪身,莫离看见被她挡住的男人,心一颤,第一感觉:美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第二感觉:似曾相似……   干净的白衬衫,雌雄莫辩的面容,服帖柔顺的发丝,额前垂下的几缕,随着他突然抬头,轻轻晃动。   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净的,不掺杂质;净的,空无一物。   像住在原始深林中的野生小鹿,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只是没想到小鹿突然变脸,好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毫无预警,转身就跑。   米夏慌了:“诶——表哥,表……”急冲冲的追过去。   半个小时后,米夏给莫离打电话:“离离,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浅尝和辄止,我在夜市烧烤摊等你。”   “你搞什么?”   米夏将声音刻意压低:“我猜我表哥刚才可能是看见了浅尝和辄止才跑的。”   “他是来租房子的,跟浅尝和辄止有什么关系?”   米夏干笑几声:“哈、哈、哈——我表哥可能是个GAY,很讨厌女人,所以我告诉他,你是百合,只对女人感兴趣,不会打他的歪主意,只是一不小心忘了告诉他,你还有孩子。”   莫离还不了解她,什么“一不小心”,绝逼是“故意所为”,沉默好久,才一声长叹:“为了过你们的二人世界,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啊!”   米夏解释:“我不也是没办法么,表哥和潘良良很不对付,再说,让浅尝和辄止先到你屋里挤段时间,就有大把租子收,不用跟我客气,他不缺钱,我支持你狠狠的宰他一笔,还有,他曾是个音乐天才,可惜十八岁时受了伤,听不到,也不能说话,现在改行画画了,超级安静的,你完全可以当他是空气。”   莫离迟疑了一会儿:“天才啊,听说都变态,他不会伤害我家浅尝和辄止吧?”   这就是松动有得商量的表现形势,米夏连连保证:“这点你放心,我表哥只会动手打女人,绝对不会乱揍小孩子的。”   但这个保证很失败,莫离一脸黑线:“打女人?”   “是啊,姑妈说去年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半夜爬他床,结果被他打断三根肋骨,所以我们才怀疑他是个GAY。”   莫离沉默得更久,随即爆发:“米夏,这么变态,你还要介绍给我?”   米夏自觉失言,嬉笑解释:“我也是刚刚知道,他病得这厉害。”又接着补了句:“其实我觉得,他和你蛮搭。”   莫离愤怒的:“这变态,还跟我搭,你什么意思啊?”   米夏怪笑:“还记得良良那兄弟不?”   “好像——有点印象。”   “不也被你打折了腿。”   “那不同。”   “怎么不同啊,都是想强上,结果伤筋动骨。”   莫离:“……”   米夏继续打攻心战:“好像有那么句话:每个说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藏着个不可能的人,听家里人说,我这表哥十八岁之前挺正常的,以理论结合实际,做出具体分析,我认为那家伙心里,肯定藏了个‘畜生’。”   莫离莫名的感觉,米夏这话,听着刺耳。   “再说你,这几年,多少优秀好儿郎都没能把你搞定,所以,在你内心深处,没准也藏了头‘禽兽’,看看,多有缘,这就是同病相怜,怎能不惺惺相惜呐!”   莫离脑子里闪现出她和洛邈激烈扭打,都想把对方搞的缺胳膊断腿,然后,他们两个果真都成了残疾人,需要相互搀扶才能走出“战场”,最后,血肉模糊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太惊悚了。   “行了行了,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说。”   安置好浅尝和辄止,莫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约会地点,循着人群的关注焦点,很容易找到坐在露天长条桌边的米夏,还有那头受过伤的“变态鹿”。   莫离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也在?”   米夏却出声回答:“我告诉他,在你发现自己对男人完全不感兴趣后,又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人工授精搞出来了浅尝和辄止。”   莫离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有头脑啊!”   米夏笑眯眯:“过奖。”   莫离眼角抽抽:“我还没说完——只在算计我的时候。”   米夏:“……”   调整好表情,米夏继续说:“智商高一点,情商就弱了点,没想到那好哄啊,他同意暂时住你家了。”莫离刚要拒绝,米夏果断抢在她之前开口:“还有,我帮你狠狠宰了他一笔,两千块一个月的房租哦!”   这价位,在他们这片老城区,可以单独租个小户型了,果然,轻而易举打动了莫离,叫她咽下差点脱口的婉拒,贴近米夏的耳畔:“他可就坐在你那边。”   米夏拉莫离就身边的空凳子坐下:“不怕,反正他听不到。”   莫离一抬头,发现洛邈正静静的看着她,流光斑驳了他眼中的华彩,涌动的人潮,高声的叫卖,在他的世界中,不过是无声的,流动的布景。   心底泛起一丝酸涩,莫离努力扯出和善的笑容,对洛邈点了点头。   可他没什么反应,就是定定的看着她。   莫离尴尬的别开视线,凑近米夏:“诶,你表哥眼睛也有问题?”   米夏摇头:“那到没有。”   “那他干什么一直盯着我这边,又好像不是在看我。”   “或许,听我那么一说,他已经打算和你惺惺相惜了,这会儿,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   莫离:“……”   一边吃着烧烤,一边研究着今后的相处细节。   关于怎么和洛邈交流:米夏给了个U盘,说是初级手语的视频资料。   莫离暗忖,一把年纪了,还要恶补功课——赚点房租,她容易么?   关于怎么分配公共居住空间:米夏说洛邈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莫离暗忖:面若好女,静如处子,可惜啊可惜——生错了性别。   关于饮食问题: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是由莫离全权负责,那就在房租的基础上,每天多加一百块——莫离的手艺,给个大厨都不换。   莫离对这条尤其满意:一百块啊,加上他们娘仨的份也足够用了,搭配合理点,保证营养均衡外,还有得赚,怎不叫人欢喜?   敲定细节,拍板定案,签字画押。   结账走人,掏钱的自然是洛邈,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吃一口。   而莫某人,不但吃很多,还把洛邈没动的那份打包带回家。   洛邈安静的跟在后面,米夏挨着莫离絮絮叨叨:“离离,我觉得你这样不好,当着我表哥这种真绝色的面,应该矜持一点,不要暴露你的小市民本色,要给他留下个温婉娴静的好印象。”   莫离不以为然:“你表哥再绝色,也是第三性人种,就算我装成维纳斯,他也未必对我有什么好印象。”   米夏摇头:“这个,不确定。”不过仍坚持己见:“可你好歹也留点面子啊!”   莫离撇嘴:“有便宜不占,天理不容,面子有我家浅尝辄止的肚子重要?”不想纠缠这个在她看来毫无营养的问题,摸出合约看了又看,头也不抬:“我说你表哥这名签的,真艺术啊!”   “画画的么,龙飞凤舞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特别他还是个画抽象画的,咱大众人,看不明白也正常,下回让他直接按手印。”又想起来:“对了,听说我表哥很有名,出来的画都是量尺喊价,回头你家清理出来草稿,千万别丢了,要知道,这年头,名人拉出来的屎都是香的。”   莫离满头黑线:“大姐,你真恶心。”   “比喻——打比方,你懂不懂呐?”   回到家,对于洛邈这个陌生的入侵者,浅尝和辄止是有点排斥的,最关键的原因:他要霸占他们的小卧室,睡他们的双层床,盖他们的暖被子,吃他们的好吃的……   米夏有点头疼,可莫离只是掏出烤串,并坦白的告诉他们,是洛叔叔请他们吃的,更明确的表示,只要有洛叔叔在,他们家天天都吃大餐,就轻而易举打动了这俩小犊子。   米夏头更疼了,她说曾坚信自己的干儿子和干闺女超有气节,可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他们的气节是可以佐着烤串吃进肚子里,变屎之后拉出去。   更可以想象,如果有那么一天,莫离不幸遇上个百折不挠的男人,那男人在无法打动莫离的情况下,祭出曲线救国的招数,以美食当饵,完全有可能让这俩小犊子把含辛茹苦养大他们的亲娘给卖了。   莫离怒斥米夏挑拨离间,当天晚上,搂着浅尝和辄止睡觉时,却挑了个颇具教育意义的童话,暗示他们,千万别上了“坏人”的当。   第二天一早,莫离做好饭,浅尝和辄止坐好了,又喊洛邈吃饭,喊了好久,没回应,才想起洛邈的情况特殊,脱下围裙走到小卧室门口,抬手敲门。   没想到,门竟被她推开,一眼看过去,呆掉了! ☆、第三十章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外头阳光灿烂,俩犊子也安分守己,翻翻老黄历,斗大的字:诸事皆宜!   可,看看这货,跟她有仇是吧——同居,哦不,同一屋檐下的第一天,就打算爆了她血管么?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没有识人之能,得亏一开始还当他是只纯洁无邪的迷途小鹿,转眼就叫她深刻的体会到人不可貌相,果真天才什么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变态嗜好。   全然陌生的环境,这货居然把自己脱得光溜溜,俯卧在床上,夏被只遮住大腿以下,站在莫离这个角度看过去,羊脂玉肤,精美曲线,雅致臀瓣……尽收眼底。   脑袋大了,脸皮厚了,她虽龇牙咧嘴,却原地不动,是进去叫醒他,还是转身漠视他,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暂时还没有被美色放倒,但她早被金钱所收买,一顿饭,合计三十三块三毛三……   踌躇间,床上的绝色慢慢转过头来,半边脸埋在手臂里,只露出迷离的一双眼,视线飘忽的投过来。   活色生香——四个大字,硬生生挤进她充血的大脑。   米夏曾不止一次这样调侃她:“其实你这家伙有时候挺能装的。”别误会,这里的“装”绝对不是“装X”的意思,譬如遇上这种尴尬局面,她居然还能维持淡定表情,比划着现学现卖的手语:起来吃饭。   虽说不太熟练,但看她秀美的手如舞蹈一般在胸前翻出漂亮轨迹,真的很有味道,她连顺手关门的动作都是行云流水,可惜,还是被双颊可疑的绯红出卖——其实这样的一幕对她来说,真是十分刺激!   一门之隔,两样心思。   莫离看向饭厅,俩小犊子教养良好的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可她心里还不舒坦,暗自懊悔:错信米夏,以致误招匪类。   等一会儿送走浅尝和辄止,一定要回来跟那货讲清楚,要么穿衣服睡觉,要么卷铺盖走人,她家可是有小孩子的,万一被本来就不够天真无邪的他们撞见这一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趴在床上的洛邈,在莫离转身的一瞬目光就恢复澄澈,只是出神的盯着合上的门板很久,才翻身坐起,慢条斯理穿衣服。   那年他纵身一跳,没能了结自己的人生,却在心底系上了结,解了十年半,越解越紧。   最后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孩子,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逃避不是办法,回去看看吧。”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就算回来,也选在距她千里之外的地方落脚,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和她不期而遇,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彼时:他想方设法接近她,却屡屡擦肩而过;如今:他唯恐避她不及,却阴错阳差住进同一屋檐下,从此抬头不见低头见。   明明神乏体倦,可因这剧烈的冲击,令他又一次彻夜未眠,可她看他的眼神怎么能如此陌生?   他为她自杀,为她放弃梦想,而她却忘了他,叫他如何平静?   还有那一团又一团搞不清的迷雾: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还带着两个惹眼的小家伙,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要知道,她是陶家的小公主,衣食住行,无不考究,怎么会坐在路边摊,浑不在意的吃着不知卫生过不过关的烤串,临走还打包……   她还改了名字,叫莫离,“莫”释义为“不”,她是要和谁“不离”?   再也忍不住,半夜上网联络老朋友,而他们竟告诉他:早在七年前,陶家突生变故,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的陶夭新婚第二天,为了救陶远锡,溺死在引魂礁附近的海域。   那样的鬼天气,居然能调动那么大的搜救规模,叫人叹为观止,直到最后找到陶夭遗体才撤走。   朋友知道陶夭是他的心结,所以当时并没有通知他,慢慢的,时间长了,他们觉得他应该已经放下,那更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死了?还找到了遗体?怎么回事,她明明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时隔多年,那双眼睛依然璀璨生动——他先爱上了这双眼睛,继而爱上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可米夏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没“两个”也扯不出“一双”的直肠子,昨晚在夜市等莫离时,她的介绍找不出任何虚构的痕迹。   陶夭和莫离:一个生于南,一个长于北;一个豪门掌中宝,一个贫家檐下草;一个天真纯情,一个狡黠世故……除了外表一样,她们实在有太多的不同。   想太多,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揉太阳穴,稍有纾缓,拉开房门走出来。   随眼瞥向饭厅,看见浅尝和辄止挺直小身板,端坐在桌前,而莫离正在盛粥。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可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朝阳,晨曦中的一家人,很平凡的生活画面,却出奇的令他心悸。   感觉到他的注目,莫离停下盛粥的动作,放下碗,抬起头来,边说边比划:“快去洗脸,吃饭。”   他一副淡漠的表情,但,听她的话,乖乖洗漱。   回到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米粥、咸菜、馒头——怎能叫人不说她世故,给金主做的第一顿饭啊,好歹也丰盛点,哪怕,把馒头换成包子也好。   不过,米粥方入口,香气随即弥散开来,这粥?忙用羹匙又舀起半口,低头看,原来在米间还夹杂着肉松,熬得松软粘稠,这可比包子费心多了,味道更是上佳。   他在吃,更在用心品味。   尽管米夏强调莫离出自寒门,但她两块心头肉的用餐礼仪却颇具贵族范儿。   因等他吃饭,稍微耽搁了些时间,浅尝和辄止吃的较快,莫离习惯了战斗饭,吃的更快,吃完后,掏出两把钥匙放在洛邈手边,用手机快速写出:我送孩子上学,你吃完后,放着就好,我一会儿回来收拾,这是家里和你房间的钥匙,好好收着。   洛邈抬头,莫离知道他看明白了,收起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简单的拾掇一下就带着孩子出门了。   很难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只是吃了一碗,还不够,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正吃着呢,手机来了消息,打开一看,是墓地照片,广角加特写,冷硬的石碑,黑白的遗像,齐眉的刘海,干净的笑容,这是——陶夭?   陶家人,没必要咒着陶夭死亡。   回复:我看到了,谢谢。   接下来再吃,粥已经失去先前的美味,可他还是全部吃下,吃完后,坐在桌边盯着陶夭的遗像发呆,直到陶夭回来。   拎着新鲜蔬菜的莫离看着洛邈坐在饭桌边盯着手机发呆,也不觉得奇怪,反正他脑子是有病的,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不正常的心理。   换鞋,径直走进小厨房,放下菜,回来收拾碗筷,手脚利索,很快完活,擦干净手之后,回到桌子边,又用手机跟他商量:洛先生,我无权干涉你的个人习惯,但,请你考虑一下小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拜托你,今后睡觉的时候,能不能穿着睡衣,或者你忘了带睡衣,那把尺码告诉我,回头我去给你买一套,你看,这样行不行呢?   洛邈读完后,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得她只觉后背一阵阵的恶寒。   莫离信奉:爱情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了,她贪生,可不想因三观不合,一不小心就被这只所谓的天才给搞死。   算了,既然他不愿意穿衣服睡觉,那她就委婉点劝他滚蛋,反正这个社区还有好多招租的,不难找到合适的房子。   正酝酿着该怎么说才够“委婉”,手机突然响了,瞄了一眼来显,是个陌生的号码,咕哝了句:“是谁呢?”接通:“你好……”   “莫离,给我出来。”   这股子狂妄劲,除了那个刚撂下狠话“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屁大会功夫,就又跑到她跟前管她要钱的何大败家鸭还有谁?   出去?又打算讹她一笔?她又不是富婆,没供养“二爷”的本钱:“哦——我在忙呢,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其实,她更想直接挂断电话,但考虑到何晓佐也是只小肚鸡肠的变态,没准因此怀恨在心,搞个“呼死你”什么的闹死她,最近好多事要忙,可不能关机,所以,忍忍吧。   “我就在你家楼下,少罗嗦,赶紧下来。”   她睁眼说瞎话:“真是不巧哈,我刚好出门了。”没注意到,在她说出这句后,洛邈目光沉了沉。   “限你三十秒之内出现在我眼前,不然叫你好看!”   威胁她,他谁呀?最讨厌这种反复无常的家伙了:“要是我没记错,好像有人警告过我‘别再让他看到我’,我谨记在心,抱歉,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不废话了。”   管他呼不呼的,果断挂断电话,又不怕死的关了机,何晓佐尚属“外患”,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还是把“内忧”给解决掉。   手机关了,翻找出纸笔,刚回到桌边坐下,不等动笔,就听见踹门声。   莫离锁了眉头,内忧外患赶一堆了,怎么办?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先联合“内忧”干掉“外患”,反正洛邈是米夏的表哥,实在不行就找米夏让她想办法处理,应该还是不难解决的。   大声提醒:“来了。”——防止他踹门误伤她。   门外果真消停了,莫离只把门拉开一点点,从门缝里看何晓佐:“我男人在家,你想干什么?”   何晓佐的俊脸臭到不行:“你当我是傻的?你连俩孩子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男人?”   莫离恨得牙痒:靠,肯定又是潘良良那走狗出卖了她!不过脸上却拿捏出羞涩表情:“才找的。”   何晓佐大力推开房门,闯进来,看见洛邈,一愣:“你……”   莫离抱臂环胸走过来,板着脸:“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何晓佐古怪的笑了:“这就是你才找的‘奸夫’啊,长得比你还像个娘们,话说,你们俩要是干那事,谁上谁下啊?”   洛邈只是安静的看着何晓佐。   莫离暗骂:果真是干那行的,张嘴闭嘴离不开那点破事。   “关你屁事。”   何晓佐却笑得更灿烂:“你上他,居然没被他打断骨头?”   卧槽,原来是故人,出师不利,撞枪口上了!   莫离噎住,何晓佐居然又对洛邈大声说:“喂,把你‘女人’借我玩会儿。”边说边过来抓莫离环在胸前的手腕。   洛邈看也不看莫离,转身走进房间。   莫离满脸通红,暗自庆幸:丢脸死了,幸好洛邈听不见,还借他“玩会儿”,这说得是人话么?   光顾着懊悔,她忽略了何晓佐早就认识洛邈——对洛邈,可是比她和米夏了结得多。   何晓佐要拖她出门,莫离这才发现,他居然穿着鞋进了门,忍者小乌龟顿时化身咆哮母老虎:“你个败家鸭子,遇上你准没好事,你看看你把我地板踩的。”   莫离这一吼,威力巨大,吼懵了何晓佐,只见他呆愣愣的低头,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明明很淡,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莫离越说越激动:“大哥,我一没欠你钱,二没坑你老婆,三没拐你孩子,你总盯着我干嘛?”   听她这样说,何晓佐伸手抓住她另一只手腕,预防她出手揍他,与她面对面:“一:那天晚上,林钧升额外给付潘良良十万,但我没能睡到你,你要么陪我睡一觉,要么还十万来。”   莫离伶牙俐齿:“潘良良拿了钱,那你找他去啊,要么让他陪你睡,要么让他还你钱,我和他又不熟,关我什么事?”   何晓佐并不反驳,又说:“二:我未来的老婆因为你伤心欲绝,这门亲事怕要黄;三:老婆都没了,哪儿还有孩子?你看着办吧!”   莫离是真想揍他,可一双手腕被他牢牢钳住,她恨恨地瞪着他:“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笑得那个春风得意:“承你盛赞。”接着说:“下来帮个忙。”最后说:“踩了你地板,不好意思,回头打电话让家政公司派人过来打扫,实在不行就换新的。”   不容她拒绝,拽着还趿拉着拖鞋的莫离就下了楼。   光天化日,登堂入室,劫持人质,气焰不是一般的嚣张。   下了楼,直接把她塞车里。   而楼上,洛邈站在窗前,伸手将窗帘撩开一条缝,看着何晓佐的车载着莫离,平稳的驶离社区,直至看不见……   车停下,莫离看向窗外,这地方,很眼熟啊!   何晓佐已经下了车,绕到这边,貌似绅士的给她拉开车门:“到了,下来。”其实,是怕她趁机跑掉,把她拽出来,“哔——”锁了车,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拖着莫离往宾馆正门走去。   这里,莫离当然不会忘记,何晓佐就住在上面,伸出空闲的手,死死扒着门廊立柱:“你个要死的鸭子,又想干什么?”   何晓佐靠过来,咬牙切齿:“我警告你,再管我叫鸭子,就把你按这就地办了。”又好态度的:“给你个赚小费的机会。”那变脸的速度,和川剧变脸王有得拼。   莫离想也不想:“我现在不缺钱。”   何晓佐挑挑眉:“哦,对哈,忘了你傍上个款爷。”又退后一点,将她从头看到脚,啧啧有声:“但你确定就凭你这长相,能摆平那家伙?”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莫离板着脸:“就凭我这长相,还不是让你像苍蝇一样嗡嗡的围着我转。”   何晓佐不怒反笑:“我连臭鸡蛋都能玩三天,而你屋里头那家伙可是打断了世界名模的三根肋骨。”双眼流里流气的扫过她的胸,又欠欠的去瞄她的臀:“虽然手感还可以,但照比人家,啧啧——云泥之别呦!”   叔可忍婶不可忍,再忍下去这货就要蹲她头上拉屎了,于是这二位就在宾馆大门口支起了黄瓜架。   咱中国人,哪有热闹往哪钻,下雨天打个孩子什么的都能引发围观,何况是暧昧的桃色纠纷,更容易勾人眼球。   陆续有人靠过来,何晓佐脸皮厚不怕丑,可莫离丢不起那个人。   宾馆门前正街上,一辆警车打南边来,往北边去。   瞿让坐在后座,正和沈夜通话中。   接近宾馆时,司机咕哝了句:“咋这么多人?”   瞿让不经意的一眼,看见站在台阶上贴在一起的两人,蓦地瞪大眼睛,舌头都不利索了:“等、等等。”   公安局长的司机,水平不是盖的,瞿让话音刚落,他已见缝插针停好车。   瞿让一边推车门,一边对着话筒哇啦哇啦:“我一会儿再打过去,先挂了。”收好手机,再等钻进人堆儿,那两个人早没影了。   瞿让呆立当场,愣愣的盯着莫离刚才死扒着的立柱,直到人群散去,才摸出电话,声音低沉:“喂,是我,刚才看见了两个人。”   “嗯,你又看见了陶赫瑄。”   瞿让略拔嗓音:“这回不但看见了陶赫瑄,我还看见了陶夭。”   电话那边的沈夜沉默了,直到很久以后才淡淡的说:“瞿让,等处理完‘何氏’跟‘阎王’的冲突后回来,我会安排你直接进省厅。”   瞿让沮丧的:“夜少,我不是跟您老人家邀功,是真的看见了一对男女,实在太他妈像了。”   沈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林钧婷的电话。”   瞿让不信邪,果真切断电话拨过去:“钧婷啊,我瞿让,你知道赫瑄现在在哪么?”   林钧婷反问:“你找他干什么?”   “有点东西要给他。”干他们这行的,信口胡诌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林钧婷对陶赫瑄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哦,他在新加坡,还没回来。”   “这样啊,那等他回来我再找他。”   结束通话,瞿让看着荧幕,咕哝:“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眼花,都看见两次了。”绞了会儿脑汁,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莫非,他找到个长得很像陶夭的女人,搁这偷情呢?”   瞿让绝不会想到,莫离乖乖的跟着何晓佐进去了,就是因为看见他从警车钻出来,当然,她不是想起了她,而是想起她上次在公安局,踹了他们的“贵人”,害怕他们跟她秋后算账。   心有余悸的跟着何晓佐来到他的房门外,看他掏出房卡,开门之前,突然靠近她,贴着她耳语:“好好表现,不然,今天晚上绝不轻饶你。”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不等她回应,他已经去开门,门敞开的一瞬,他一把搂上她纤细柔软的腰,低头贴上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火辣的法式湿吻。   这架势,真像灌了二斤春药,猴急到爆,等不到进门就来前奏,摸不到床沿就上正文。   她当然不肯乖乖的被占便宜,可也刚抬起手推上他肩膀,他的狼爪子就顺势钻进她宽松的T恤,不疾不徐,攀上她背后的胸衣暗扣。   莫离赶紧回防,反手去抓他胳膊,可她力气远不及他,被他搞得相当狼狈。   “够了,晓佐!”   一声怒斥,打断何晓佐的进犯,他停下来,可狼瓜子仍停在她胸衣暗扣附近,将她紧紧箍在他怀中,偏过头看向房间:“妈,您怎么来了?”   都被他啃得大脑缺氧了,嘴上一得解脱,就开始大口大口吸气,也微侧过头来看向房间。   一位明艳的贵妇人,从小沙发上慢慢站起身,向他们走来。   咦——瞧着还挺眼熟,但作为一个道地的小市民,她敢保证,迄今为止见过活的豪门,屈指可数。   贵妇冷淡的扫了一眼莫离,不及看清,便又转向何晓佐:“小宛被你气病了,已经住院很多天了,你都没去看看她,你爸爸很生气。”   何晓佐蹙眉:“就为了这么点事,她就让你大老远的赶过来?”   贵妇见何晓佐不高兴了,轻声解释:“小宛回去后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胡闹,怨不着别人。”   何晓佐沉着脸,不应声,也没松开莫离。   贵妇也不把莫离当人看,来之前,她问得很明白:林钧升给何晓佐搞什么提前庆生,送了个钢管舞女郎给他,那天晚上,叶小宛就是被何晓佐和那个钢管舞女郎气跑的,这些天,何晓佐都是和那钢管舞女郎混在一起,不必问,他怀中这个,肯定就是那钢管舞女郎了。   贵妇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晓佐,从前你爱玩爱闹,我不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可这次,我不能再纵着你,还有几天初九你就二十七岁了,再拿年纪小当借口肯定不行,你爸爸和你叶伯伯说好了,就在你生日当天,把你和小宛的事定下来。”   莫离暗叹:初九?二十七岁生日?她和何晓佐还真有缘呐,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呐!   何晓佐的脸色,这次是真难看了,终于放开莫离,双手搭上她后肩,把她推到贵妇眼前,正色道:“妈,我和小宛是不可能的,这才是我喜欢的,您如果觉得我这年纪应该定下来,那好,我就定她了。”   却没想到,贵妇盯着莫离,脸刷的一下白了:“怎么又是你!”   莫离一头雾水:“夫人,我们认识么?”   贵妇突然冲过来,抬手就朝莫离脸上扇下来:“贱人,装什么蒜。”   但,她的巴掌没能招呼到莫离脸上,半空被何晓佐抓住:“妈,这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不喜欢她,可也请你不要侮辱她。”   贵妇失态了,指着莫离的鼻尖,对何晓佐咆哮:“晓佐,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她是谁。”   何晓佐看看贵妇又看看莫离:“妈,我看得很清楚。”   “不,你没看清楚,她是莫离、莫离,是她害死了晓佑,是她……”   季雅淑跟何以恒的婚姻,是季氏娱乐公司归附何氏餐饮集团的唯一条件。   大众只看到了他们的相敬如宾,却看不到季雅淑日复一日的隐忍。   谁能想到,强势的何以恒心中,也会保留柔软的一角,据说,那才是他的真爱,因门户观念,被迫分离,尽管那个女人已经死去多年,可她一直活在何以恒心中,使他看不见季雅淑的付出和努力。   心灰意冷的季雅淑把大部分注意力投注到留在她身边,乖顺听话,处处优秀的二儿子何晓佑身上。   可何晓佑死了,本就有心病的季雅淑彻底崩溃。   当时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何晓佐,只知道晓佑撇开未婚妻,跟个混迹夜店的售酒女郎闪婚了。   还听说那个女人不漂亮,没上过几天学,十几岁就被个小痞子睡了,最关键的是,她脑子不正常,需要靠药物控制情绪,就这样,却把晓佑迷得昏头转向,宁肯跟何家脱离关系也不愿放弃她。   晓佑的未婚妻为此闹自杀,何以恒勃然大怒,撂下狠话,把他带回来就亲手掐死他。   谁曾想到,没等到何以恒掐死他,他就为了救发病的妻子葬身大海。   何晓佐看见他妈歇斯底里的模样,哪还有闲心去关注那个女人,匆忙办理完后事,就带着他们飞往异国,远离那个伤心地。   后来,何晓佐听说过他爸利用人脉关系,逼得那个不检点的女人活不下去;再后来,似乎出了一件什么事,触动了他们的人的恻隐之心,加上他爸心力交瘁,也懒得再纠缠下去,于是他们渐渐失去了那个女人的消息。   再看眼前的莫离,哪有一点不正常的表现,特别是算计人的时候,眸底闪烁的贼光,精明的很。   她确实有两个孩子,但,接个吻都有可能憋死的女人,像是十几岁就跟男人睡的老油子的表现么?   尽管潘良良信誓旦旦的坚称浅尝和辄止是她亲生的,可何晓佐直到现在都觉得,浅尝和辄止是她领养的。   见何晓佐盯着莫离发呆,右手腕被他抓住的季雅淑,又打算抬脚踹莫离。   “如果还要脸,当初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这条贱命,苟活着也就算了,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像你这么贱的女人,害死了弟弟后,又恬不知耻的来爬哥哥的床。”   何晓佐反应及时,将莫离往后一带,避开了季雅淑的踢踹:“妈,你冷静点。”   季雅淑没踹到莫离,把怒火又对准了何晓佐:“晓佐,你当初出国是为了照顾晓佑的自尊心,既然你这么在意晓佑,为什么不替他报仇,还要护着那个害死他的贱人?”   莫离脑子嗡嗡响,几个真相冲击着她。   一:何晓佐不是鸭子,他是何氏的大少爷,所以,一堆人像汉奸走狗一样逢迎着他的胡闹;   二:很清楚,和上次一样,何晓佐把她带来,目的不是玩她,而是为了演戏给“相关人员”看——他不想和那个林妹妹样的女孩儿订婚,所以,拿她当垫脚;   三:何晓佐和何晓佑是孪生兄弟,可她对何晓佐的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真的嫁过那个叫何晓佑的人么?   “妈,或许有什么地方我们搞错了。”   莫离推开何晓佐:“对不起,我舅妈告诉我,我确实嫁过一个叫何晓佑的人,只可惜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了。”   “晓佐,你听见没有,晓佑就是为了救她才把命丢了,而她居然说她不记得晓佑了,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她去找死,老天为什么还让她活下来,却要了我晓佑的命,你要是还在乎晓佑这个弟弟,就该替他报仇,杀了那个贱女人。”   眼见季雅淑越来越激动,何晓佐上前抱住她,拧着眉头看向莫离,声音冰冷:“你可以走了。”   豪富眼里的小老百姓,都是没人权的,何况,貌似她还间接害死了他们的至亲,所以,对于何晓佐的冷淡态度,莫离完全能够理解。   或许,每个女孩心目中都藏了个公主梦,她没能免俗,也曾做过相似的梦。   可现实的残酷打碎了童话般的幻境,她在尘埃中苦苦挣扎,看惯脸色,哪怕何晓佐再冷硬些,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只是,看见季雅淑癫狂的哭喊,她的心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失魂落魄的来到铺面,却发现装修出的效果,和她设想的天差地别,心情更是郁闷,她不想将就,只好要求停工,等找到更好的设计方案再说。   打电话给米夏,而电话那边却传来潘良良的声音,说米夏昨晚后半夜被参加选秀表演的学员临时抓去帮忙编排节目,快天亮才睡,还没起来。   怎好再叨扰,怏怏的挂断电话,没处可去,只能回家。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据说昼伏夜出的洛某人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正摆弄着什么。   莫离脱鞋进来,走过来,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这才看清,他在黏贴一个贝壳摆件。   心口又是一揪,说不出的难过,莫离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隐性抑郁症患者。   被心事堵着,总要寻找个宣泄口,哪怕它是个树洞。   洛邈是个比树洞更适合的活物,会微微的笑,却听不到她的秘密,多完美!   “洛先生——这个称呼蛮生疏的哈,夏夏比我大,既然你是她的表哥,那我也管你叫表哥吧?”   洛邈黏贴贝壳的手顿了一下,不过,陷在自己情绪中的莫离没发现。   “表哥,你伤害过什么人没有?”想了想,貌似听说他曾对美女实施过暴力:“呃——我是说无意间伤了别人的心。”   洛邈完全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澄澈的眼睛看向她。   莫离只当他弄好了摆件,恰好抬头,她回了他一个友好的笑:“拥有如此干净眼神的人,打断肋骨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洛邈好像不经意的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耳朵,回了莫离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莫离还在继续:“他们告诉我,我曾经跟一个叫何晓佑的人结过婚,那人为救我死掉了,可我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抬起手,捂住心口:“甚至,这里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再次听到,也觉得那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故事,不会痛苦,只感到惋惜,我觉得,我对不起他。”   洛邈再次低头,将黏贴好的贝壳摆件小心翼翼的端起来,送到莫离眼前。   哇,不愧是搞艺术的,贝壳也能黏得这么精美!   米夏说他丢掉的草稿都值钱,那他亲手黏贴的贝壳摆件,是不是能卖好多钱?   基于利益考量,她不该拒绝他的好意。   但,刚探出指尖,突然想到,万一他打算用这么个“破玩意”抵消房租和饭费,那她不亏了?   毕竟,他是个画家,隔行如隔山,谁知道他的手工艺品值不值钱呐?   将承接的动作半途改成摆手拒绝。   洛邈看着她直挥的双手,脸上的笑容淡下去,突然转过身,毫不在意的拎着刚黏好的贝壳摆件,直接丢进了沙发边的垃圾桶。   莫离的视线追随着被洛邈丢弃的贝壳摆件,呲牙咧嘴的感叹:“果然,艺术家比土豪什么的更任性,真是欠扁啊!”因他听不到,所以她肆无忌惮的出声点评。   莫离浑然不觉,其实就此看来,她距抑郁症差的不是一般二般的远呢——哪个抑郁症患者,能被人民币轻易勾走注意力?   丢掉贝壳摆件,洛邈站起身,没任何表示,直接回他房间去了。   莫离看看紧闭的房门,又伸着脖子看看垃圾桶,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小声咕哝:“诶,都扔垃圾桶里了,我再捡回来,那就是废物回收啰,他应该不会要求抵消房租和饭费了吧?”   哪曾想到,她才捡出来贝壳摆件,没等看个仔细,那紧闭的房门突然敞开,她维持捧着摆件的姿势尴尬定在那里。   捧着个大整理盒的洛邈走出来,看见她手上的贝壳摆件怔了一下,然后,绽开笑容,好看到炫目。   莫离感觉自己的脸突然热了,不必看也知道,她的笑容,比起眼前的洛某人,一定丑到爆:“那个、这个——挺漂亮的,丢了怪可惜的!”实在尴尬,一时忘了他听不见,结巴的解释着。   洛邈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把整理盒放在茶几上,手势优雅而迷人,只是当时尚处于手语入门初级阶段的莫离并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直到后来无意间查看手语视频才弄明白,原来他说的大意是:“忧伤不适合你,笑着的你,才是最动人的。”   在陌生的环境里裸睡不插门,被看光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偷窥者”眼前晃来晃去这种事都能干出来,甜言蜜语哄女人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继而脑洞大开,联想起把她比成了“泥巴”的那位名模,有没有可能就是恰好撞见他那特殊嗜好,一时间心猿意马控制不住扑上去,于是,悲剧发生了……   等洛邈打开整理盒之后,莫离好奇的瞪圆眼睛:“你还有收集贝壳的爱好啊!”摸摸鼻尖:“我还以为,艺术家都喜欢收集些变态的东西,原来,也可以这么平民化呐!”   阳光暖暖,倾泻一室,她坐在小沙发上,看着他选捡出适合的贝壳,黏贴出新的摆件,偶尔,他会抬起头,对她微微的笑。   他的笑容,比阳光更暖。   肚子饿了,才想起该做午饭了,不等起身,就听见敲门声。 ☆、第三十一章   多等一分钟,都会引爆急性子,这充满了霸道土匪风格的敲门声,非某人莫属啊。   拉开门,果不其然对上那张明明很帅却总喜欢呲牙咧嘴扮演乖张滑稽的好看脸庞,莫离鼓起腮帮子:“喂,你是专门赶着我家饭口来的吧?”   米夏进门,双手捧起莫离的脸,用力,把她日益精致的眉目揉挤成搞笑的效果:“良良说你打过电话,听那声儿像要翘辫子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还健在不?”   莫离搪开米夏的折磨:“去——你家潘良良那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主儿说的话也能信?”   米夏呲牙眯眼的笑:“一提到良良那货,你就像战斗中的小母鸡,看看,看看,毛都炸了,嗯嗯——还和平常一样有活力,一时半会儿翘不了,鉴定完毕!”   莫离斜眼看她:“真是不好意思,姑奶奶我福大命大,就算你家潘良良翘了我也不会有事。”   米夏耸肩摊手:“根据‘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定律,潘良良那货必将长命百岁。”斗完嘴了,米夏一整神色:“对了,刚才路过你租的那个店面,怎么停工了?”   莫离郁悒的瘪嘴:“和我想要的效果差的太远。”   米夏无奈的:“不挺时尚的么?我说莫大老板,敢问您老还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啊?”   莫离边走边说:“虽然是快餐厅,但是我希望顾客进门后,可以体会到回家的感觉。”   米夏不解的:“回家是什么感觉啊?”   莫离想了想,微歪着头看她:“温暖,舒服,叫人惬意。”   米夏撇嘴:“还真是位不好伺候的主儿——离离啊,咱这是小成本买卖,可不能按照大酒店标准折腾。”   莫离执拗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希望可以做到尽善尽美。”   米夏又靠过来捏她的脸:“你的完美主义,真是叫我又爱又恨。”   一扭头,看见洛邈皱着眉头盯着她捏莫离脸蛋的手,米夏松开手,痞里痞气的搭上莫离肩膀,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倚在莫离身上,冲着洛邈眨眼睛:“表哥大人,我在占我闺蜜的便宜,又没非礼你老婆,你干嘛要瞪我?”又惊道:“姑妈说你昼伏夜出,跟个冤魂似的。”抬起另一只手搭着眉骨,看向窗外:“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跑出来了——难不成,还在调整时差?”   莫离凑近米夏,小声咕哝:“幸好他听不见。”   米夏浑不在意:“就算听见也没什么,我表哥大人大量,才不像你这种小心眼。”   午饭桌上,莫离委婉的暗示米夏——你表哥关于睡眠的行为艺术,大大超出了像我这种安分守已的小老百姓的承受范围,拜托你让他约束一下自己。   饭后,洛邈就跟米夏出去了,莫离也没问,安心的上网浏览店铺装潢图片,想来洛邈大约是真没带睡衣,这会儿让米夏带路,去采购诸如睡衣等生活必需品。   下午回来后,洛邈一头扎进房间,晚饭都没出来吃。   结果第二天一早,莫离起床后,发现灶上正煮着粥,她都要哭了。   不是感动的,而是想到:完了完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昨天送我贝壳摆件,今天早晨替我做饭,一定是想感动我,继而,房租和饭费,都算在我头上……   转眼就看到饭桌上摆着的草图,眼睛一亮,抓过来,快速翻看——这简直就是把她无法用语言描绘出的幻想分毫不差的落实到纸上。   家里住进来的那位不是米夏的表哥,而是她肚里的蛔虫吧?   莫离偶尔会犯那种一兴奋起来就乱打比方的错误,当然这些小毛病不至于让她感觉纠结,最叫她事后悔青肠子的是脑壳子充上血,会令她短暂性遗忘自己斤斤计较的小市民本色,诸如此刻,她抓着草图跑到正在忙碌的洛邈身后,想也不想,上来就拉住他胳膊,叽里呱啦说起来:“这是你画的吧,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送给我吧,这个月的房租和饭费算我的。”   突然反应过来他听不见,又张牙舞爪的比划了一通,直到洛邈粲然一笑,莫离呆住了,脑子里莫名蹦出一句——色不迷人人之谜!   没多久,莫离就颓在沙发上抱着脑袋纠结:房租、饭费……虽然人家出设计她支付版权费是合情合理又合法,但她现在干的是小本买卖,一个设计就花掉几千块,实在是有点承受不起啊!   多一张嘴要吃饭,她肩上的压力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啊啊!   洛邈一手拈着锅盖,一手握着勺子,得空回头看莫离一眼,莞尔浅笑,放下勺子盖好锅盖,关掉煤气后走过来,路过角柜随手抽出便签纸,飞快写出:闲着无聊随便画画,你喜欢就送给你,这不足以抵消房租和饭费。   莫离看清内容,再抬头看洛邈,大眼睛亮晶晶,嘴里咕咕哝哝:“米夏家的基因就是好——子孙后代都这么够义气。”她高兴懵了,还唱:“你在我眼里是最美……”   见到洛邈明显愣住的表情,莫离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事后更颓靡的缩在沙发一角,尽管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没关系,他是聋的听不到,我不丢脸不丢脸。”但低气压还是持续到浅尝和辄止去上学。   好在,有了努力的方向,转个身就把出的糗抛诸脑后,接着化身战斗小蜜蜂,每天忙忙碌碌,十分充实。   至于何晓佐,不管他是鸭子,还是何氏大少,和她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既然没有交汇的可能,又何必枉费心思?   眼见装修就要完成,而她的生日也要到了。   之前的一天,潘良良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提了一嘴:“离离,你和何少还真是有缘,居然是同一天生日,可惜你们无分,听说他要跟叶厅长的千金订婚了。”   而那时,莫离正飞快的点着计算器,核算运作成本,听见潘良良这话,头也不抬:“哦,那真要恭喜了。”   商政联姻,门当户对,金童玉女,没能脱离世俗窠臼,有什么好八卦的?   这年头,猎奇才更容易引起关注度,假如潘良良跟她说的是:据砖家研究考证,白雪公主其实下嫁了七个小矮人;或者王子和公主她后妈有一腿;再或者,何大少爱上了非女性,目前已私奔……那才值得八它一回儿啊!   初八的黄昏,莫离站在即将竣工的铺面外,是越看越满意,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得心满意足。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就算倾家荡产了又能怎么样,她不信自己永远都是失败者。   突然,有人自她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她一跳,拍着胸口回头看,竟是洛邈,米夏说他脑壳子受过伤,记不住路,他是怎么找来的?   他绕到她身侧,与她并肩站着。   她好奇的窥视他,看见他如画的眉目间蕴满笑意,暗自揣摩:莫非他买彩票中了大奖?   是夜,饭桌上,洛邈邀请她陪他去看一场某国际友人在本市举办的私人收藏展。   莫离考虑到先前他帮她设计了店面,作为回报,陪他去也是应该,于是十分爽脆的点头同意,打电话告知米夏不必来给她庆生了,因为她需要陪洛邈去看展览。   米夏沉默三秒钟,然后一声狼嚎:“真的?”   “难不成你觉得我会轻易放弃难得宰你一顿的机会么?”   “好吧。”咔嚓,竟然就这么挂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米夏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赶来她家,脸上的兴奋表情就好像终于逮到个冤大头,高价处理掉滞销多年的过期货,为了避免被当场退货,要对产品经行精包装,这是奸商的职业道德。   当天晚上,米夏跟他们娘仨挤在一张床上,兴奋的嘚吧嘚,话题始终绕不开洛邈。   不是节假日,浅尝和辄止依旧要上学,两个小家伙一人为莫离画了张“全家福”,外加一个早安吻当生日礼物。   米夏让洛邈帮忙送浅尝和辄止上学,也没多远,不怕他“有去没回”。   而米夏要留在家里,对第一次和“潜力股”约会的莫离经行精包装。   说实话,经过上次钢管舞事件,米夏的手艺在莫离心底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那种拙劣的僵尸妆,在夜店还好,大白天的,跑出去吓人,真怕被当成精神病患抓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莫离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映出的影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脸,镜子里的影像跟她是同步动作。   米夏贼兮兮的笑:“我就说么,我们家离离好好打扮打扮,也可以变身‘磨人的小妖精’。”   莫离咕哝:“原来你的化妆技术,是时好时坏的。”   米夏翻白眼:“切,那次画得那丑,还差点招个麻烦回来,画漂亮还得了?”   莫离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青花缎面旗袍,侧盘的发髻上还别着根小簪子,用文艺点的形容词来诠释她此刻的状态,那就是:轻施粉黛,淡扫娥眉,婉约娟秀,媚态天成。   这个妆到底有多成功,可以从洛邈那目中无人的骄傲君反应中窥见一二。   如从日系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洛邈,偕着古典优雅的莫离,这样对比鲜明的一双璧人,走上街头,回头率怎能不百分之百?   习惯了默默无闻,突然间成了焦点,叫莫离难免焦灼,连路都不会走了,好在不管她是快还是慢,洛邈的步调始终跟她保持高度一致。   挤上公交车,没座了,洛邈一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轻轻环上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护在他怀里。   这样近,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脸红红的,满腹懊悔——真不该为节省那几块钱,放弃打车而来挤公交。   公交到站,他护着她下车,然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从始至终,尽可能的维护着她的自尊心。   进到市中心展览馆,才发现这个展会的稀罕之处——摆件、挂件、贴画……全是由各式各样的贝壳加工而成的。   具是顶级的艺术品,本该是目不暇接的莫离,没走几步,却耷拉了头,莫名的觉得堵心。   她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一言既出,哪好半途反悔?   洛邈在大厅中央站住,莫离差点撞上他,不解的抬头,才发现他在看前方的电视屏,上面的字幕刚好定格在一句话上——我的天使,你听见大海的歌声了么?   莫离摸摸鼻子,小声咕哝:“真小资啊,可惜我是没听见什么歌声,倒好像闻见了一股臭鱼烂虾的腥气。”   话音方落,再看洛邈,迷人的微笑不见了,身体僵硬,表情臭臭的,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莫离反应了几秒钟才追出去,可他走得实在太快,等她追出大厅,他都穿过马路,又恰好赶上红灯。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又是个路痴,没她陪着,他要是把自己搞丢了,让她怎么跟米夏交代?   见他站在路那边,回过头来看她。   莫离忙打手势,让他等等她,她是没发现,就在她的斜对面刚好有个摄像头。   而这摄像头所属的机房,当值的是个新手,电话哈拉的太嗨,一时不察搭错了线,把现场监控连接到了展览中心隔壁的商场外墙面巨型广告屏上。   路上车来车往,等红灯的时候,扭头,就看见广告屏上青花旗袍的古韵女子,双手翻花,比划着:等我,等等我!   车龙中,一辆全黑的奥迪里,握着方向盘的瞿让轻轻叹息:“陶夭要是还活着,今天刚好是她二十七岁生日吧,也是你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坐在副驾驶上的沈夜淡淡的:“你记得倒是清楚。”   瞿让转过头来看他,却,眼角余光瞥见了广告屏,愣了一下:“这侧脸,还真像她。”   沈夜漫不经心的:“嗯?”   “真像陶氏夭夭。”   沈夜到底侧过头来看瞿让:“真要累了,可以给你休假。”   “不是要放假,是真像……”眼睛瞪大,突然拔高一嗓子:“真是陶夭!”   沈夜循着瞿让的视线望过去。   大荧幕上,那个手比“等我”的女子恰好看过来,瞪圆的大眼睛,微嘟着的小嘴,妩媚的扮相,生动的表情,不知念了句什么,眨眨眼,笑了。   然后,画面一闪,切成歌舞广告,再接着,黑屏。   瞿让不解的出声:“她比划些什么?”   沈夜的声音有点飘:“等——我。”   瞿让看着已关闭的大荧幕,笑得比哭还难看:“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大一那会儿的圣诞舞会,陶赫瑄牵着陶夭的手,当众宣布,那个中国风的芭比娃娃是陶家内定给他的未来老婆,瞧瞧,还有什么比旗袍更适合中国风的芭比娃娃,明天是她七周年祭日,莫非她泉下有知,晓得你又要结婚了,所以特意显灵警告你,要不,你就把婚事取消来吧!”   沈夜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按太阳穴:“去机房看看。”   而那时,莫离会突然看过来,则是因为发现有路人甲乙丙丁不时冲她指指点点,她循着大家视线看过去,愕然发现斜上方的摄像头,懊恼的咕哝:“真是——丢脸死了。”   要不是瞿让和沈夜被惊住,他们一定会发现她那个笑容,是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等挨过超长红灯,车龙缓缓蠕动,站在十字路口的莫离刚要去追洛邈,不想一辆转弯的车后门突然敞开,车里伸出一双手,不等莫离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拽了进去,关门,扬长而去。   等瞿让找到停车位,不经意的回头,也只看见洛邈追着那辆车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街头超人秀,看两条腿PK四个轱辘?”   沈夜看都没看,直接迈进商场。   瞿让的新身份,很有用处,他们畅通无阻的进了商场机房。   机房里一团糟,刚才开小差的新人垂着头,正被前辈狠狠训斥中。   瞿让亮出证件,表明他们正在处理一个案子,貌似从刚才的大荧幕上发现嫌疑人影像,想要看看那段视频的原始资料。   好不容易等到恢复了系统,却发现刚才那段监控被那新人在手忙脚乱的情况下误删,还原备份也没找到原始资料。   被商场领导恭送出大门后,瞿让呲牙咧嘴:“看来是真显灵了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模一样的脸,刚好没有原始资料的视频,这就是冤魂不散呐,既然她都让你等着她了,你要是真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没准陶夭能亲自蹦出来闹洞房,吓死新娘子是小,吓得你从此不能人道可就悲剧了,以前我常听说有人杀鸡取卵,万一你真不中用了,你们‘第二’氏面临断子绝孙的大问题,哎你说你家老爷子会不会杀你取精啊?”   难得见沉稳有度的沈夜锁了眉头,上车前,又看了一眼那已经恢复正常的大荧幕,声调好像没什么起伏:“被删掉的是监控录像。”   “啊,好像是。”   “回头让陶赫瑄传一张陶夭的照片过来。”   “你想干什么?”   “持照片,将同一时段所有监控视频,一个不落的调出来比对。”   瞿让嘴角抽抽:“犯不着这么狠吧?”观察面无表情的沈夜,实在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陶远锡再狡诈,可有些东西是伪装不出来的,你也看见了,获悉陶夭死亡他一夜白头,陶甯也因为这个事,七年来一直都没原谅陶远锡和陶远磊,何况,你还亲自去辨认过遗体,如果陶夭的死亡真是个骗局,那么,理由呢,为了成全你的‘仇恨’?”   沈夜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没回话。   瞿让又说:“那好,我们再退一步来说,陶家谁有这个本事策划如此缜密的一场骗局?为她一蹶不振的陶远锡;为她远走他乡的陶甯;还是为了她和林钧婷分居的陶赫瑄?”   沉默片刻,不确定的试探:“拉网式搜人,是为了‘恨’还是‘愧’——不要告诉我你爱她,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沈夜终于转过头来,眸色深深:“或许我该安排你去当铁道部发言人。”   瞿让皱巴了脸:“我不是话唠,也没满嘴跑火车。”才想起:“为什么要跟那个奸商开口要照片,你和陶夭也算正儿八经结过婚的,难道都没保存她的照片,哪怕一张?”   “没那个必要。”   瞿让斜眼看沈夜:“嫁给你的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与此同时,肉体凡胎两条腿,PK名车四轱辘的洛邈,毫无悬念的以惨败收场。   他脑子是受过伤,可又不是傻子,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一坐上副驾驶,伸手直指前方都快跑没影的名车,然后递出一叠红票票。   司机大哥看了眼前头的车,连连点头:“那车真养眼,我都没看够,放心,保准给您追上。”又说:“我们有规定,不能宰客,收了您这一沓,我就得回家吃自己了。”最后很高深的分析:“甩这多钱出来,保准不是便衣办案子追嫌犯,莫非,前头车里坐着你女朋友?”想了想,觉得自己果真高明,又愤愤不平的:“哎,这年头,只要有钱,不管长成啥样都是高富帅,那漂亮小姑娘就像苍蝇遇上臭鸡蛋,一窝蜂的黏上去,这要没钱,娶个丑媳妇都费劲,我看要是你女朋友真跟那车主有什么,你还是放弃吧,能开得起那车的,咱小老百姓拿啥跟人拼啊!”   洛邈始终沉默,司机只当他心情不好,不免惺惺相惜,又好心的安慰他:“其实就凭兄弟你这长相,得叫多少富婆眼馋啊,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有钱人玩女人,过了新鲜劲就扔了,我认识几个娘们,风光那会儿,是真他妈牛逼,可后来那个惨,你这找个款姐结了婚,回头等你女朋友被人玩腻了,再看你吃香喝辣,有她后悔去。”   短短几分钟,这位司机大哥就十分代入的构思出了个完整的屌丝升级励志故事——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真无敌。   只可惜,洛邈同志把耳机关了。   实因不是所有的安慰,都能让人放松,更有相当一部分,也可以雪上加霜,叫人吐血。   洛邈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面车上,懊悔不能解决问题,把莫离追回来才是关键。   却原来,没见莫离激烈反抗,全因“熟人作案”。   莫离斜睨坐在身侧的何大少,丫个出尔反尔的家伙,这次没见桃花纷飞迷人眼,仙乐飘飘乱人心,只瞧他板着一张脸,颇具杀气。   车内空间本就不大,何晓佐又把前后车厢隔离开来,真是有够压抑。   好在,熟悉的手机铃声缓解了她的紧张。   低头摸出电话,刚扫了一眼荧幕,不等接通,就被何晓佐突然伸过手来挂断,关机。   莫离很生气:“你神经病啊!”   何晓佐终于拿正眼看她,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打来的?”   电话是米夏打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事,莫离不搭理何晓佐,低头按开机键。   这次何晓佐更过分,直接把手机夺过去,掐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紧追不舍的出租车。   莫离没注意到后面有车,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想干什么?”   何晓佐转回视线,声音低哑:“回答我几个问题。”顿了顿,补充了句:“别骗我。”   严肃中透出一点颓靡,蛮性感,但,更多的却是叫人心疼的感伤。   被他这样盯着,莫离有点受不住,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浅尝和辄止是不是晓佑的骨肉?”   这个他们何家不是很清楚么?想了想,还是干脆的回答了:“不是。”   “他们的生父是谁?”   这是私隐,就算去了警察局,她也有权保持沉默:“反正和你们家没关系。”   何晓佐没生气,只是将声音压得更低沉:“我叛逆,顽劣,可晓佑不同,他一直很乖顺,我妈有很重的心病,她几乎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晓佑身上。”叹息一声:“我想知道,你究竟值不值得他如此。”   “值得怎么样,不值又如何?”   何晓佐突然伸手按住她后脑,迫她靠近他:“如果值得,我就放了你;如果不值,那么,作为他同卵的双生哥哥,我打算成全他的遗愿。”   “遗愿,什么遗愿?”   何晓佐笑了,捏着手机拂过她的唇:“虽不能同年死,但同日死还是可以的——你真没良心,连这种生死与共的誓言都能忘掉。”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尽量拿捏出比哭好看的笑容来:“杀人是犯法的。”   何晓佐审视着她的表情:“想要一个人的命,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坐牢的。”   听他这句,莫离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的笑容会比哭好看,十分诚恳的回答先前问题:“我确实不知道浅尝和辄止是谁的。”又弱弱的:“我也不是有意忘了你们家晓佑。”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她:“我相信你。”把手机递还给她:“今后别再出现在我爸妈眼前。”   恨不能躲他们何家老少十万八千里外,还出现在他们眼前,脑瓜子被门挤了?莫离重重的点头。   他时常是笑着的模样——时而笑得阳光灿烂;时而笑得夺魂摄魄;时而笑得阴险狡诈……   而此时,却笑得淡漠疏离:“虽然我和晓佑分开了很久,但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他只是看上去精明。”顿了顿,练了笑容:“其实,呆的很。”   莫离很想怒斥他:虽然你是晓佑的哥哥,但死者为大,这么骂他,都不怕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么?   考虑到一逞口舌之快的直接后果,很有可能使得还没变成鬼的何晓佐现在就不放过她,莫离硬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没想到,何晓佐接下来说的却是:“如果你先死了,他一定会履行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而现实却是他先死了。”   莫离没忍住:“我有两个孩子,他们没有爸爸,我是他们的全部依靠,我要是死了,有谁能保证会比我更爱他们,一心一意望着他们好?孤儿是很可怜的,所以,我绝对不可能为你们家晓佑殉情。”   何晓佐笑得涩然:“他也不想让你为他殉情,明天是他七周年祭日,我想他一定希望让我代他跟你说——‘忘了他,好好的活下去,祝你幸福!’,其实,你活得很好,也早把他忘了,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莫离脑袋一空,不知该如何应对。   何晓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值不值得,我无权置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他真正的遗愿。”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她:“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只要别让我爸妈再听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时常听说有正室砸钱让小三滚蛋的,倒是头回遇上大伯子砸钱让弟媳妇消失的。   她是该接过支票,撕碎了丢他脸上;还是接过支票,感恩戴德揣兜里?   心里虽乱,脑子却还算清醒,她抬起头来看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没跟何家有过任何牵连,要是收下这钱,该算怎么回事呢?”   何晓佐微微低了头:“抱歉,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这是你应得的。”   当时莫离没弄懂他这话的意思,该算是不欢而散吧,反正她没收他的钱,而他把她丢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   莫离瞪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愤愤不平:“真是要多缺德就有多缺德。”   一回头,眼前一亮,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偏僻的地方,也有出租车路过?   转过弯,发现莫离站在路边,洛邈松了口气,伸手触开耳机,本打算让司机靠边停,等他片刻,却没想到居然听见:“我说兄弟,这明显是被人玩腻了,随便捡个地儿就扔了,既然不是自愿回头的破鞋,你要是再捡回来,可真就给咱们男同胞丢脸了。”   洛邈脸一沉,把钱往司机眼前一丢,开门下车,极不耐烦的挥手让他走。   司机愣了一下,也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人,分不清好赖啊,活该你当王八!”   洛邈“砰”地一声甩上车门,打断司机大哥的唧唧歪歪。   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感觉,心绪难平、激动不已,抑或,失而复得?   原来不管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还是满身市井气的弃妇;无论她叫陶夭,还是叫莫离,对他来说,她都是他戒不掉的罂粟,愈久弥香,渗入四肢百骸,成为他生命的要素。   他就站在这绿树繁花间,微歪着头,望着她,纯净的笑,轻风拂乱他额前的碎发,他毫不理会,只顾去看她。   那么大个人了,看上去竟像个孩子。   突然,莫离朝他的方向冲过来,洛邈愣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而且张开了手臂。   但,莫离擦着他肩侧跑过去,边跑边招手:“师傅,诶,师傅,等等,我要坐车,别走,别走啊……”   洛邈看了看自己张开的手臂,慢慢回头,就见刚才还像林间精灵的莫某人,招手变挥拳,站在原地直跳脚:“我要去客管中心举报你拒载——你等着!”   莫离再看洛邈,都要哭了:“我说你这家伙到底咋想的啊,这鬼地方连我都没来过,何况你这路痴,打电话找人来接我们都没办法说清方位啊,你居然让那车跑了,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洛邈将红润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微蹙眉头,一脸无辜相的看着莫离。   这表情,让莫离想起犯错之后的辄止,长叹一声,摆摆手:“算了,你这家伙脑瓜子本来就缺根弦,跟你扯不清。”   莫离走在前头,洛邈跟在她身后,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回走。   打开手机,小秘书提醒有多条未接来电,全都是米夏打过来的,莫离心一紧,预感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正要回拨,米夏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离离,你跑哪儿去了,干打你电话也不通,担心死我了。”   莫离看了看四周,瘪瘪嘴,诚恳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了,不过我和表哥在一起,你不用担心,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米夏一听莫离和洛邈在一起,还真就放心了,既然莫离的人身安全没问题,那急着找她的原因才更要紧,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离离,那个店被人砸了。”   莫离心一揪,没注意到脚下,狠狠的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向一边倾倒,好在洛邈及时出手,才免于她落得个五体投地的局面。   但她还是崴了脚,抽了口凉气,也顾不上疼,倚靠在洛邈怀里,急切的追问:“什么店,怎么回事?”   “就是你那刚装好的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前路过,发现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有人告诉我说是房东给开的门放人进去砸的,我打房东的电话,关机了,然后我就报警了,警察让我联系你,回来做个笔录,问问你是不是跟什么人结仇了。”   听完这话,莫离算是明白了,何晓佐说那钱是她应得的,原来是从这说起啊。   他们何家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涮着她个小老百姓好玩儿呢?   跑前跑后,忙活了这么久,被他何家屁大会儿功夫就全报销了。   米夏说:莫离,就是不离的意思。   可是她每每咀嚼自己的名字,却想到——磨砺!   莫离趴在洛邈后背上,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不要怨天,也不要尤人,就像通往高潮的过程,要么劳身,要么费神,只为享受那片刻的极致快感,何况成功的喜悦,不仅仅是片刻那么短暂,其过程理应更曲折艰辛。   可,瞅瞅没电的手机,看看漫漫的长路——操他大爷的何晓佐,欺人太甚!   二十分钟前,她崴了脚脖子,没法走路,正和米夏通话中,手机却自动关机,不必问洛邈也知道,像他这种情况的,多半不会配手机。   她急啊,又等不到车,洛邈便背起她,一路走过来。   收回望向前路的视线,落到洛邈头上,患难见真情,背她走了这么远,都没哼一声,就像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果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咦——才发现,他头顶上居然有两个旋儿,老黄牛前额都有旋儿,那他有没有啊?   莫离是行动派,开始探头探脑。   洛邈以为她不舒服,急转过头,唇端端贴上她探向前来的脸颊。   二人皆是一愣,还是莫离先反应过来,往后一缩头,洛邈才不自在的别开脸去,耳根却在一瞬间染上红润。   不过,还是给她看到了他额前的发线,果真有个旋儿。   她笑出了声:“如果有六道轮回,那么你上辈子很有可能是头牛。”想了想:“或许还是牛魔王,被铁扇公主和狐狸精闹惨了,这辈子才那么怕女人。”   莫离从不觉得自己的跳跃思维有什么不好,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跳着也不错,就像刚刚她还在为何晓佐而肝火旺旺,这会儿,已经从牛魔王蹦到猪八戒那儿去了。   她的声音糯软轻缓,顺着洛邈的耳朵,直往他内心深处钻。   她只顾说得开心,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正拂着洛邈的耳后根,使得他的心跳乱了规律…… ☆、第三十二章   “《西游记》里有个经典桥段,就是高老庄那块儿,二师兄背他猴哥。”   洛邈想到的却是,提到那段,大家好像都说“猪八戒背媳妇”,突然反应过来,耳根红得像要滴血,且那红还以极速蔓延开来……好在她在他背后,看不到他此刻的窘态。   假如莫离知道,她自以为是在自言自语,却被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估计钻地缝的心都有了,但她这不是不知情么:“不对不对,这个比喻一点都不贴切,我又不是猴子。”   但你可以是“媳妇”——洛邈在心里默默的接她话茬。   像她这种混迹在社会最底层,连居委会大妈都不敢得罪的小老百姓,遭遇强权的迫害,无力反抗,又倍感憋屈时,通常会祭出Q爷的精神胜利法,用天马行空的YY宣泄负面情绪,才不管这样会不会暴露她的小市民本色:“不过,当孙悟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要是有他那身本事,就把何晓佐变成一坨屎,再找二郎神借来哮天犬,把他吃掉,看他进了狗肚子,还怎么蹦跶!”   听到这段话,洛邈呆了呆,随即绽开更灿烂的笑容——她不但不喜欢何晓佐,貌似还很讨厌他呢!   不清楚距这条路的尽头还有多远,他就这样一路背着她走过来,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幻想着:哪怕就这么一直走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可莫离累了,跳来跳去,又跳到何晓佐那里,把一堆恶心的名词都叠在他身上,发泄完之后,恹恹的将头枕在洛邈后肩,含糊的:“那败家鸭想给我添堵,我才不会让他如意,我祝我自己生日快乐。”顿了顿,又轻轻的补了句:“表哥,谢谢你!”   “夭夭,生日快乐!”润泽的唇瓣,无声的翕张:“其实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等等。”她突然箍紧他的脖子,回头张望。   实在兴奋,力道有点过,硬是把洛邈那嫩生生的粉脸勒成了猪肝色。   洛邈艰难转身,让莫离不必扭着脑袋去看,却没有提醒莫离,她快把他勒死了。   “真的有车,不是我听错了。”一辆打着空车标识的出租车转过弯道,看见他们,明显放缓车速。   相对于莫离的兴奋,洛邈却显得有些落寞——有车了,他和她就不能再贴得这样近了。   果然,莫离选择副驾驶座,洛邈只能坐后排。   当热,莫离也不是故意要和洛邈分开坐,她选副驾驶,纯粹是为了跟司机套近乎,以期能借他手机用一用。   老干这行的,每天迎来送往,见惯三教九流,能跟玩艺术的论高山流水;能跟搞通俗的扯下里巴人;能跟探八卦的侃明星绯闻;更能跟纯嫖客嘚吧哪条街的流萤五十块就包宿……   莫离刚坐过来,那位跟洛邈年纪仿佛的的哥就开了口:“妹子,咋跟男朋友跑这地方溜达,要不是我亲戚家里有事,托我送他一趟,我是绝对不会走这来的。”   莫离尴尬的笑笑,总不能说被个变态绑来的吧:“他是我表哥。”   的哥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洛邈:“啊,懂了,上了岁数的就叫‘干爹’,这年轻的,是该叫‘表哥’。”   莫离皮笑肉不笑:“大哥你真幽默。”倒也不跟他争论关于“表哥”的内涵意义,又赶在的哥接话前开口:“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把你的借我用用,我有急事。”   “啥?”因莫离说得太快,的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后面的洛邈突然倾身靠前,两指夹了张红票票递过来。   莫离看着那张红票票,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腹诽:不管移动联通还是电信,现在的资费标准都用“分”当原始单位,你丫个比何晓佐还败家的倒霉孩子,一下掏这大一张,还不如我家辄止会算账呢!   当然,洛邈同志一天掏一百块伙食费给她那会儿,她觉得他实在够洒脱大方,绝没想过把他的行为和败家联系在一起。   的哥到底把电话借给了她,并且推拒了那红票票,莫离冲这的哥直竖大拇指:“大哥,你真是个好人。”然后,扭头靠向车窗打电话。   的哥笑了笑,回头对洛邈说:“哥们,你这小女朋友挺有意思哈。”   莫离长得嫩,今天虽做了个风情万种的扮相,仍不显年纪。   洛邈只是笑,心满意足的模样。   莫离可没心思听那的哥和洛邈胡扯些什么,因为电话那边,米夏竟在说:“离离,你不用急着赶回来了。”   莫离狐疑的:“为什么?”   “这么多年你的生日都是我陪着过的,多没情趣,这回好不容易逮到个像我表哥这么漂亮的、优秀的、多金的,并且洁身自好的新好男人,怎么着也不能亏了自己,你还是好好享受一下吧!”突然压低声音,用暧昧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随便你怎么享受哦!”又极快的:“就当是我今年送你的特别礼物。”   莫离觉得自己很镇定,可脸上的绯红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啐了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现在没心情开玩笑,直接问:“之前还让我快点回来,怎么又不急了?”   米夏含糊不清的:“哦,之前是让你赶回来协助调查,现在已经销案了。”   “销案了,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是,警察说房东的儿子主动去自首,作案动机源于家庭纠纷,他们愿意赔偿你全部损失。”   莫离总觉得事有蹊跷:“真的?”   米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破绽:“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听米夏这么说,莫离暗笑自己神经质,当真放松下来,毕竟用的不是自己的电话,卸除心事,哪还好意思继续浪费人家的话费,挂断,物归原主。   抬头,已经能窥见城市的一角,心揪了一下,沮丧满溢开来——不能拥有爱情,那就用事业填充寂寞,可,每当她以为即将步入新的征程时,却一脚踏进低谷,就算是小强,也会感到疲惫吧?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给她,让她在这一瞬感觉到温暖和踏实。   单凭个背影,就能察觉出她的失落,这就是画家的惊人洞察力么?   莫离回过头,对上俊脸一侧因紧贴着椅背而挤得略微走形,目光温柔的洛邈,脑子里突然蹦出米夏那不着调的话。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时候做事很不经脑子,等她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时,不但是洛邈,连她自己都呆掉了。   她竟然抬起手,贴上洛邈另一侧的脸,然后,用力——越是漂亮的脸,“笑果”越显著。   欸,这是享受么,这分明是蹂躏!   看她笑了,他跟着笑起来,慢慢抬起手。   就在她以为他小气吧啦,睚眦必报,打算把她的脸挤出更丑的“笑果”时,却没想到,他只是替她捋上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额发。   这气氛,十足惑人,只可惜旁边有只很善于破坏气氛的巨型灯泡。   被忽略久了,口舌实在寂寞,忍不住插嘴:“妹子,你‘表哥’是真惯你啊,要是我老婆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搞我,我肯定揍她。”   莫离被惊着似的缩回手,洛邈还是温润的笑着,却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包住刚替她捋过额发的那只手,仿佛,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与此同时,超低调上任的本市新检察长沈夜同志,进门时,只他和瞿让两个,再出来,却是一群人前呼后拥。   沈检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   瞿局无奈的打着官腔,应付各路人马,算是明白沈夜为什么把他带过来了。   刚迈进停车场,众人的视线就被一辆招摇的红色名跑吸引住,在一片中规中矩的车里,它实在太过招眼。   车主迎着众人的视线,从容的开门下车。   众人的眼珠子更亮了——香车美女,对男人来说,本就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夜,等你好久了。”   瞿让夸张的抽了口凉气,看向沈夜。   沈夜的表情如常——嗯,这所谓的“如常”,简言之,就是没有表情。   如果这地儿就他们两个,瞿让肯定会戏谑几句:都要结婚了,还跟老相好这么难解难分,不怕新老婆喝醋?   当然,这不好多双眼睛盯着呢,祸从口出,哪敢饶舌。   瞿让态度朗朗,笑着招呼:“今儿刮得哪头风,竟把林大老板都给吹来了。”   林均婷,那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才女,本事自然不差,这几年,用陶赫瑄给她的那笔钱,代理了个品牌化妆品,行事又打着沈夜的旗号,谁敢不给面子,倒也让她混了个风生水起。   不过,瞿让对这娘们反感得狠,沈夜他家老爷子给沈夜安排了不下十个门当户对,看上去就知道好生养的名媛闺秀,全被这败家娘们给搅合黄了。   要不是沈夜护着,估计老爷子早把他们林家连锅端了。   怎能不叫老爷子急眼啊,眼瞅着就要过七十大寿了,老战友们的孙子都抱上大胖儿子了,他家的“夜少爷”连个老婆都没有。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传播着腐文化,老爷子怕啊,怕的连觉都睡不着了,先前只防备着林均婷,后来连瞿让都防上了。   对林均婷是冷处理,对他瞿让,一年介绍了三十六个姑娘,吓得瞿让再也不敢在老爷子跟前晃悠。   林均婷也知道,瞿让对她只是表面客套,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把瞿让怎么着了,毕竟沈夜相当信任瞿让,大事小情,多半都要经过瞿让的手。   是以,林均婷边向沈夜走,边回了瞿让一个温和中不无讨好的笑:“老朋友走马上任,怎能不庆祝庆祝,今天我做东,一块来聚聚。”话罢,已来到沈夜身侧,很热络的挽起他的胳膊。   一众闲杂人等看着林均婷的架势,面面相觑,带头的副检察长察言观色,直摆手:“这位是未来的沈夫人吧,既然今天中午沈检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沈夜不吱声,林均婷自然也不会多做解释,拿捏出大方得体的笑容:“那就多谢诸位了。”又对沈夜挤挤眼睛:“念烨也转到这边上学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的想你,一会儿我们路过他学校,把他接出来,一起吃午饭,他一定很开心。”   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念烨是谁,没听说沈检有孩子啊?”   瞿让忍了又忍,没忍住:“呦,我说林大老板,刚才还说做东请咱们大伙,咋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你和你侄子跟咱们沈检的小聚了?”   林均婷也不慌:“做东也不耽误带着孩子去,不是么?”   瞿让皮笑肉不笑。   沈夜终于发话:“你也来。”   这叫金蝉脱壳,应付林均婷一个,比应付一堆人来得容易。   如果林均婷能预知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不去学校接林念烨出来,可惜,她没那个本事。   林念烨小朋友,尤其喜欢林均婷开车去学校接他。   家世好,长得俊,走到哪里都吃香,可遇上莫浅尝后,吃香变吃瘪。   小孩心计:大美女姑妈,开着拉风的靓车,每次来接他,都能替他招来更多的拥趸。   只是,他喜欢的莫浅尝不为所动。   经过林念烨的“智囊团”全面分析后得出结论:莫浅尝同学要到秋天才能升入二年级,是岁数太小没见识,不知道美女靓车的价值。   林同学更加积极,然后,林家大把银子流入本校账户;再然后,林念烨成为本校的“小王子”,公孙都得给他当跟班。   结果最后,林同学也成了莫浅尝眼里的“暴发户代言人”,不过,林念烨并不知情——这要是给他知道,够他伤心的。   林念烨的好人缘,多半是靠拿钱砸出来的,可浅尝和辄止,却是全凭个人魅力。   “公孙”尚伟诚同学跟浅尝和辄止不对付,起因就是原本“占校为王”的自己,被没爹可拼的浅尝和辄止抢了风头,心里不平衡所致。   很多时候,辄止都是默默的跟在浅尝身后,而浅尝则是热情开朗的广交好友,就连被班里绝大多数讨厌的文健柏同学,浅尝都去主动结交。   今天,浅尝和辄止又摊上事了,这回摊上的还是大事,就是为了这个文健柏。   文健柏两岁的时候,他妈得急病去世了,当初为给他妈治病,家里欠下一大笔钱。   他爸没招,只好外出务工,贪着年节的高报酬和不舍得花车票钱,好几年都没回来过。   文健柏由他寡居多年的奶奶照看,老人家身体不好,活又多,难免照顾不周,所以文健柏常常脏兮兮的来上学,招致小同学都嫌恶他。   班里的小孩子都会背些水果的来上学,文健柏从来都不背,等同学们吃水果的时候,文健柏就去上厕所。   几次三番的,浅尝就注意到了,果断的把自己和辄止的拿出来,两份匀成三份,分给文健柏。   刚开始,文健柏说什么都不要,浅尝就端出小母老虎的架势,逼迫文健柏就范。   前些日子,浅尝和辄止给莫离准备生日礼物,文健柏没弄明白,以为浅尝和辄止过生日,周末和每天放学后,就跟着奶奶去捡破烂,攒了好些日子,加上从前积攒的零钱,去蛋糕店买了个小碗那么大的蛋糕。   今天一早就来到学校,等在大门口,看见浅尝和辄止,腼腆的笑开了。   门口人来人往的,文健柏不好意思,一起走到教学楼外,才把浅尝和辄止拉到一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端出蛋糕,献宝似的打开包装纸盒。   哪曾想,被正好路过的尚伟诚看见这一幕,偷偷的靠近,一巴掌就拍飞了文健柏捧在手上的蛋糕。   文健柏呆了老半天,突然爆发了,直接扑上尚伟诚。   教导主任正好路过,为了相亲,特意拾掇了一番,好巧不巧,那块蛋糕正中他才买的名牌外套上,之后从盒子里滚出来,奶油黏得到处都是。   低头看看衣服,又看看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孩,教导主任一声怒吼。   尚伟诚立马老实,可文健柏不算完,还往尚伟诚身上扑。   教导主任满腔怒火,拽著文健柏后领子就把他拎起来了。   劈头盖脸一顿巴掌:“小兔崽子,当老子说话放屁呢!”   缩头缩脑的尚伟诚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史老师,我听见莫浅尝说讨厌您,然后这小子说要给莫浅尝出口气,所以把蛋糕往您身上丢。”   浅尝愤怒的盯着尚伟诚:“你撒谎,分明是你把文健柏给我们的蛋糕拍飞的。”   教导主任看著文健柏的穿着打扮,知道他家里条件肯定不行,就把火气全撒在他头上,骂得那个难听,捎带着连浅尝和辄止都骂上了。   尚伟诚那慌撒的太没技术含量,教导主任又不傻,他只是不敢得罪尚家。   文健柏都被打得口鼻流血,教导主任还觉得不解气,又让他站在领操台上当众检讨。   全校竟然没一个老师站出来给文健柏说句好话。   和教导主任交好的实习老师还落井下石,说什么文健柏有人养没人教,撒野都撒到学校来了,哪个老师遇上这种学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是不严厉点管教他,以后就得出息成地痞流氓,今天这样对他,也是为他好……   看着站在领操台上,捏着小拳头耷拉着脑袋的文健柏,浅尝哭出声来,她是真恨上教导主任史老师了。   辄止从衣兜里摸出纸巾递给浅尝,然后,拉着她来到班级后门口,瞄见林念烨又一次“路过”,张口就来:“姐,你卡通片看多了,咱们学校哪有那种敢往史老师头上泼脏水的大英雄。”声音不大,刚好能叫林念烨听清   浅尝莫名其妙的:“我没看……”   辄止打断她:“反正,你别想自己干,万一我们被开除了,妈妈会很难过的。”   浅尝:“你说什么啊?”   林念烨颠颠走了,辄止伸着脖子看着林念烨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对浅尝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搞定。”   教导主任去买了身新衣服换上了,刚回校内,就接到尚伟诚他奶奶电话指示,让他好好接待他们学校的“贵”客——林均婷,教导主任自然认识,他曾在内心狠狠YY过这女人,不过,他有自知之明。   随后车里下来的沈夜和瞿让,没见过,不过看气势,绝不是等闲之辈,小心招待着肯定没坏处。   其实沈夜本不想进去,林均婷百般邀请,连视察这种烂借口都搬出来了,瞿让受不住这种狂轰滥炸,替沈夜应承下来。   下车后,林均婷就往沈夜身侧黏,被瞿让硬生生的插进他们两个之间,他一个还不够,又把教导主任给拽进来。   结果,进了校门后,就成了沈夜在左,林均婷在右,中间还隔着瞿让和史老师。   林均婷偷偷的白了瞿让一眼,面上还端着优雅的笑容,一边念叨着林念烨的好成绩,一边往教学楼走。   一行人刚走到教学楼,祸从天降。   有人从二楼窗口扔下个装满液体的方便袋,正中林均婷头顶,溅了教导主任一身。   瞿让和沈夜身手极敏捷,都没波及到他们一星半点儿。   “什么东西,这么臭?”瞧着林均婷的狼狈相,瞿让憋笑憋得声音都走调了。   没到变声期的坏小子,尖细的嗓子,拔高的一声嚎,极具穿透力,楼上楼下,听个分明:“尚伟诚快跑,你砸偏了,咱们的童子尿掺屎都浇在林念烨他姑姑头上了!”   林均婷双腿微岔,双手紧攥着拳垂于身侧,有黄黄的浊液沿着她的额发滚下来,淌过她精描细绘的脸,顺着她保养得宜的脖子,灌入她刚从国外定制回来的西装套裙里……   久别重逢,却当着沈夜的面,被人搞得这么难堪,林均婷实在忍不住,摇着头尖叫:“啊——”转身就往外跑。   瞿让还捂着口鼻,扭头看着林均婷踉踉跄跄的背影,怪声怪调的:“沈检,不跟过去瞧瞧?”   沈夜看也没看,凉悠悠的:“她需要一个人清理清理。”又睨了眼瞿让:“想笑就笑,别憋坏了。”   瞿让:“……”片刻:“哈哈哈……”笑够了,才想起像截木头桩子,尴尬的杵在原地的教导主任:“喂,那玩意,原本是用来招待你的吧?”   教导主任:“这个……”   “看来你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挺不一般呢!”   教导主任:“……”   去教育局开会的校长、去住院的副校长、去外校考察的书记、去参加活动的委员等等,获悉消息,统统在第一时间赶回学校。   事实清楚,过程明了,无路可逃的尚伟诚同学被逮到校长办公室,经“目击者”指认,包括林念烨等几个拉帮结伙的坏小子,一并被带进去了。   闲得蛋疼的瞿局长,兴致勃勃的拉着沈检察长观摩“破案过程”。   林念烨认识沈夜,底气够足,顽抗到底。   动手的尚伟诚,有宠着自己的副校长奶奶在场,也保持沉默。   沈夜一手支腮,靠坐在真皮长沙发一角,静静的看着几个孩子打马虎眼。   瞿让看他们扯皮,夸张的摸了摸肚皮:“有点饿了。”   副校长一听这话,松了口气,忙赔笑道:“小史已经订好包间,走,去将就一口。”   瞿让挑眉:“小史,那个‘受害人’?”   “对对,教导主任史老师。”   “哦,这么快,都不知道身上那味儿清理干净没?想想就没胃口了。”   “他定完就回家去了。”   “哎,还是先把这事搞清楚吧,也不知道林老板被砸成什么样了,不给她个明白,这事估计她不能算完,念烨是不会害他姑姑的,看来全是这个姓尚的小朋友的问题了,我看你们问了这么久,他都不说为什么拿尿砸林老板,还是方法不对,要不,我带回公安局问吧。”   副校长急眼了:“瞿局长,其实就是小孩子恶作剧,不至于吧?”   瞿让煞有介事:“关键他选错了恶作剧对象——那可是林老板。”   尚伟诚听见这话,看看林念烨,又看看一脸焦急的奶奶,果断叛变:“奶奶,我不去公安局,我说,我全说,都是为了莫浅尝。”   林念烨愤怒插嘴:“尚伟诚——”   尚伟诚瑟缩了一下,不过说得更快:“莫浅尝讨厌史老师,就指使林念烨去害史老师。”   林念烨漂亮的小脸蛋瞬间涨红:“你胡说,这事跟莫浅尝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烦那个史老师,想出这么个点子,你自己抢着砸他却扔偏了,结果砸到我姑姑。”   瞿让挨近沈夜,小声点评:“真没想到林钧昇那家伙也能搞到个这么有担当的儿子。”接着诚心建议:“要不,你也抱个儿子回去,缓解一下老爷子的孙子瘾,省得他一天闹你八遍。”又自告奋勇的:“黄的、白的、黑的、混血的——大的、小的、没满月的,想要啥样的,准您满意。”谄媚的像个拉生意的老鸨子。   沈夜微微抬眼:“近来老爷子又笼到几十个好姑娘,不如——你先让他过过月老瘾?”   瞿让:“……”摸摸鼻尖,默默拉开和沈夜之间的距离。   再看那边,尚伟诚同学的小眼神飘来荡去,就是不敢看林念烨,听见他奶奶声音严厉的叫他名字,忙反驳:“才不是你的点子,这是莫辄止的主意。”   莫浅尝和莫辄止?   那对招眼的龙凤胎,学校里谁不知道,他们是单亲家庭,无依无靠,简直是替罪羔羊的完美人选。   差大队辅导员去找浅尝和辄止,林念烨还想包揽:“校长奶奶,真跟莫浅尝和莫辄止没关系,是我……”   结果被副校长微笑着打断:“念烨,别担心,奶奶就是找他们过来问问。”   几分钟后,大队辅导员轻叩了下门,然后,领着手拉手的小姐弟走进办公室。   因角度原因,瞿让只瞧见浅尝的侧脸,更靠里一些的沈夜,等他看过去,直接就是一双后脑勺。   副校长端出和蔼笑容:“莫浅尝,奶奶问你点事情,你必须得跟奶奶讲真话,明白么?”   浅尝点头,脆生生的小声音,落落大方的回答:“嗯,妈妈说撒谎不是好孩子。”   “你不喜欢史老师,对么?”   听见这句,瞿让皱起眉头,这分明是诱供,看了眼目光幽深的沈夜,沉住气,他倒想听听这小姑娘会怎么回答。   “史老师把我们班级的小朋友都打出血了。”   “哈!”回答得漂亮,瞿让没忍住,笑出声来,引来大家侧目,包括浅尝和辄止。   整齐划一的动作,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闪烁着灵动,钟灵毓秀的一双玉雕娃娃,怎能不讨人喜欢?   沈夜抬眼,正对上辄止审视的目光,心口没由来的一窒——明明是初见,可感觉却是如此熟悉……   瞿让嬉笑的对上脸都青了的副校长:“抱歉,您继续。”   副校长清清嗓子:“同学犯了错误,史老师教育他是对的,可你们因此让林念烨去祸害史老师,就是不对的。”   浅尝眨着大眼睛:“我们没让林念烨去祸害史老师啊!”   林念烨也站出来:“校长奶奶,真不是他们让我去的。”   瞿让又凑近沈夜:“啧啧,瞧这漂亮的小姑娘,才一丁点儿大,就具备红颜祸水的本事,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沈夜已摆正坐姿,视线在浅尝和辄止背影间游移。   尚伟诚跟着插嘴:“就是你们让的,我同学都听到了,你弟弟说敢往史老师头上泼脏水就是大英雄,所以林念烨才去坏史老师的。”   辄止镇定自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平静的看着尚伟诚:“那是我和我姐在说卡通片。”   瞿让又开始在沈夜耳边絮叨:“哎呦,林均婷那侄子比她还笨,大的玩不过您老,不丢人,可这小的,让个比他更小的给涮了,真够呛。”   沈夜眸色越来越深,瞿让自动跳转话题:“还别说,看那小家伙这气势,这表情,跟你还挺像的,才几岁啊,就会玩你惯用的‘借刀杀人’,可以预见啊,再过个十几年,没准能把您老拍死在沙滩上。”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补了句:“嗯,长得也有点像哈!”   沈夜的心,又是一揪。   浅尝和辄止再可爱,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副校长怕纠缠下去,更加扯不清,板起脸训斥:“够了,我就没看过哪部动画片是那么演的,莫浅尝和莫辄止,自从你们进这学校就没消停过,三天两头的给我闹事,等会儿让你们妈妈过来一趟,直接领你们回家,我们这是教育不好你们两个了。”   这叫严惩“罪魁祸首”,给那两尊在此坐镇的大神看看,等他们回头转述给林念烨他姑姑听,也顺了他姑姑一口气,就不会迁怒他们学校了吧?   没想到,辄止居然挑高小下巴,义正辞严:“我妈妈要赚钱给我们交学费,没时间过来。”   这话里的潜台词是说他们交钱进来的,不能随便处置他们?   副校长肝火旺旺:“没时间也得来。”   沈夜递了个眼神给瞿让,瞿让心领神会:“貌似我前几天看的那部卡通片,就是往人头上泼脏水,我说副校长啊,您没看过,可不代表别人都没看过呢!”   副校长听这话,感觉不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   转移注意力什么的,瞿让最是拿手:“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体罚都不行,何况还把人家孩子打出血,要注意防患于未然,被曝光了,可有的受。”   副校长更懵了:“什么?”   瞿让站起身,步调沉稳的来到浅尝和辄止身后,两只手分别摸上浅尝和辄止头顶:“我说上头要是考察你们史老师的教师资格,单凭随意打骂学生这点,怕是不容易过关啊,咱们现在施行的可是问责制——那个史老师,是您的下属吧?”俩孩子发丝够软,手感超好,舍不得移开,揉一下,再揉一下……   不能让林均婷满意,是个大事,可也比不上丢了职位事大,副校长顿时消了气焰,一旁和事老模样的校长突然出声:“史全海打谁了?”   浅尝撅着小嘴:“我们班里的文健柏,他给我和辄止买了个生日蛋糕,我们都没看清楚,就被尚伟诚打飞了,正好落到史老师身上,弄脏了他的衣服,史老师问都不问清楚,就打文健柏,还让他上台检讨。”   瞿让看向林念烨:“是这样么?”   林念烨正为没能当成“大英雄”而懊恼,对于瞿让送到跟前的翻身机会,当然要抓住,十分肯定的点头:“就是这样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   沈夜目光落在瞿让揉着辄止发丝的手上,许是看它不惯,许是也想试试,反正,等他回过神,已悄无声息的站到他们身后,不过,终究没伸手。   瞿让察觉到沈夜的靠近,诧异的看过来,沈夜只是看着校长,声音平静无波:“通知那个姓史的,下午不用过来了。”   校长迷惑的:“啥?”   沈夜从容的:“他不适合这个职业,回头我会跟教育局打个招呼。”   瞿让愣了好一会儿——眼前这位,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凡事漠不关心,偶尔来了兴致,也是装枪让他放的“夜少”?   浅尝先抬头看了看瞿让,又看了看沈夜,才往辄止耳朵边凑去:“他们说什么?”   辄止从沈夜靠过来,就一直盯着他看,听见浅尝的声音,才回过头,想了想,低低地回答:“那位好看的叔叔给文健柏报仇了。”   浅尝扑扇了几下如洋娃娃般浓密的睫毛,绽开笑靥,黑亮的大眼睛里繁星璀璨,满目崇拜的望向沈夜:“叔叔,您是个大好人,我替文健柏谢谢您!”   林念烨气鼓了腮帮子,敢怒不敢言的看着沈夜。   瞿让笑着打趣林念烨:“小子,你夜叔叔都够当这小丫头的爹了,放心,不会跟你抢女朋友的。”   迎上浅尝崇拜的目光,沈夜的心情莫名的好,难得一笑:“今天你们过生日?”   浅尝摇了摇头:“不是啊,今天是我妈妈过生日。”   沈夜和瞿让相视一眼,瞿让咕哝了句:“真是缘分。”又低头,声调温柔的像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给开门:“你妈妈是干什么的?”   浅尝语带骄傲的:“我妈妈是卖美味大餐的。”   “哦,那你妈妈叫什么?”   “莫离。”   “莫——”瞿让怔了一下,抬眼看向沈夜,唇语道:“跟你一样——随母姓。”   沈夜却将视线转到浅尝脸上:“那你爸爸呢?”   浅尝却抿紧了小嘴,副校长清了清嗓子:“这俩孩子是……” ☆、第三十三章   习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浅尝同学,对多嘴副校长的明显不满当然躲不过沈夜的注目,他莞尔一笑,慢悠悠的打断副校长的插言:“都这个时间了,想必几个孩子也该饿了。”   瞿让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可别饿坏了小朋友,吃饭要紧。”说完微微俯身牵起浅尝肉肉软软的小手。   浅尝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着瞿让:“那可不可以带上文健柏一起去?”   瞿让去看沈夜:“现在的小孩子,关系搞蛮复杂哈!”再看看浅尝执着的小眼神,鬼使神差的来了句:“怎么那么像陶夭呢?”   沈夜沉下表情:“你走火入魔了,看谁都像她。”   其实,浅尝长得并不像陶夭,晃一眼,陶夭并不出彩,她是第二眼美女,而浅尝的轮廓却是叫人过目难忘的精致。   但那一瞬间,沈夜何尝没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和当年的陶夭是那么的相像,不是外貌,是神情,那执着的表情和当年陶夭追在他身后时简直如出一辙——令人难以拒绝。   可是不等他们回应浅尝的请求,辄止已经从瞿让手里夺回他姐姐的小肉手,紧紧攥着仰起头,仍盯着沈夜:“谢谢叔叔,不过我们都是在班级里吃午饭的。”   将他的动作和表情一丝不落的收入眼底的沈夜,微俯首回望他,嘴角噙着一抹轻浅的笑。   顿失肉肉软软触感的手心,有些空落,瞿让本想着再抓回来,可看着小家伙戒备的神情,不觉好笑:“你们在这耽误了这么久,怕是小同学们都吃完收走了吧?”   辙止又转过小脑袋直视瞿让:“妈妈给我们带了面包和奶,也能吃饱。”   瞿让玩味的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又不是坏人。”   辙止那小眼神,让瞿让油然生出种自己很蠢,遭到蔑视的恍惚感——有句广大人民群众耳熟能详的话,叫做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坚称自己不是坏人,与此地无银三百两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在辙止很给面子,没直接嘲笑瞿让的智商:“妈妈不让我们随便跟陌生人走。”   瞿让气结,竟跟辙止杠上了:“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你们和林念烨是好朋友,我们是林念烨他姑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再说,你们妈妈没教你们,做人要知恩图报,你看,我们帮你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们理应报答我们,对吧?”煞有介事的语调,好像解救浅尝和辙止于豺狼虎豹间,全不顾及干晾在旁的一众教职工的自尊心。   辙止攒起小眉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盯着瞿让:“尚伟诚才是林念烨的好朋友。”又一本正经的补充:“我们家里没有钱。”   沈夜沉默的打量两个孩子,拾掇的很干净,但显而易见,身上的衣服早已褪色,应该是反复洗涤的效果——要是权贵人家的孩子,新衣服穿都穿不完呢!   现今社会的浮躁气已经蔓延进了小学校,物质基础划定人际交往圈,诸如此前,同样犯错,连老师也会先把无权无势的穷人家孩子推出来顶罪不是么?   这个男孩的意思很清楚,他们和林念烨,不是一个阶层的——沈夜的心,莫名其妙泛起酸。。   瞿让不管那套,直来直去:“从现在开始,你们也是林念烨的朋友了,今天陪我们吃个中午饭,就算报答我们了,怎么样?”   辙止抿紧小嘴,不吱声。   瞿让试探的问:“要不——给你们妈妈打个电话请示请示?”边说边把电话掏出来:“你们妈妈的电话号是多少?”   辙止还不吱声,瞿让笑了笑:“忘了哈,没关系,小姑娘记性能好些,你说。”   防备心明显没辙止重的浅尝,看辙止没阻止她,直接干脆的报出了莫离的电话号码。   瞿让打过去,没通,挑挑眉:“关机了,小妹妹,你确定没记错号么?”   浅尝连连摇头:“才不会记错呢,妈妈要赚钱养活我们,没时间看着我们,总担心我们会跑丢了,天天都考我们记没记住她的电话号,她都不换号的。”   瞿让点头,重播,居然通了,清婉的女声:“喂,你好,我是莫离,请问你有什么事?”   记忆深处,有个穿着公主裙,留着齐眉厚刘海的搪瓷娃娃,笑容纯净,嗓音清婉,跟他说:“你好,我是陶夭,可以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陶赫瑄么?”   时隔多年,两个声音居然重叠在一起,生生噎住了瞿让。   “离离——”一声尖叫,拉回瞿让注意力,相距遥远,仍是清晰可辨,可见穿透力有多好。   “你个没脑子的蠢女人,才放你出去多大会儿工夫,居然又把自己搞进医院来了,你真打算让老娘跟你把这颗心都操碎了?”   医院?陶夭离世前的那段日子,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瞿让擎着电话,眼神瞟向沈夜。   沈夜也察觉到了异常,以目光询问瞿让。   瞿让竖起食指,轻轻压唇:“嘘!”   想是莫离把电话拿远了些,声音模模糊糊的:“你才没脑子呢,我就是崴了脚,别叫得好像我马上要挂了一样,我压根就没打算进医院,是他硬把我拽进来的。”   “真的?”   “嗯。”   “脚崴了,哪能拽啊,抱进来的吧——咯咯咯咯……”   “你母鸡下蛋呢?”   “呸!我就是觉得我表哥对你实在太好了——咯咯咯咯……”   “不跟你说了,我接电话呢!”接着,声音明显清晰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儿事耽搁了,请问你是找我的么?”   瞿让拿开压在唇上的食指,信口开河:“没事没事,是这样的,我是你家浅尝和辙止的好朋友林念烨的家长,今天中午出了点小状况,耽误了你家浅尝和辙止吃中饭,想带他们出去吃,可他们说必须要征得你同意才行,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莫离客套的拒绝:“哦,不用不用,我给他们带吃的了,不必麻烦了。”   “你这样就外道了不是,都是孩子家长,今天我带他们出去吃,改天你再带我们家念烨出去吃,孩子间多走动走动,有好处。”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不认不识的,谁能跟你“内道”了?   瞿让不给莫离留拒绝的时间,乘胜追击:“要不,让浅尝和辙止亲自跟你说?”叫得那叫个亲切,好像真和她家浅尝和辙止相识多时。   莫离迟疑片刻,点头同意:“那就有劳你了。”   瞿让朝沈夜比了个“OK”的手势,又跟莫离闲扯了几句才挂掉电话:“你们妈妈同意了。”对浅尝和辙止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笑容,接着又莫名其妙的加了句:“你们爸爸对你们妈妈很好吧?”   浅尝和辙止对视一眼,林念烨忍不住插话:“不对啊。”见浅尝白眼相向,生生憋回了后面的话。   事情可以圆满解决,校领导全都松了口气,而且特别“恩准”浅尝和辙止要是吃不完,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沈夜微俯身握住辙止的小手,面对辙止明显的挣扎,凑到他耳畔,声音轻缓而低柔:“如果你不跟我们走,没准回头你们老师就能给你们妈妈送去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大手包小手,掌心里一团温软,很奇妙的感觉,突然想到:如果老爷子当真那么想过含饴弄孙的生活,或许,自己可以认真考虑一下,顺从老爷子的安排,跟个适合的女人结婚,然后生个像这样玲珑剔透的孩子……   这小子先前不愿意找家长,结合他妈妈今天过生日,很容易理解,是怕坏了他妈妈的兴致,他善于见缝插针,这孩子年纪虽小,但,相信能理解他的意思——不和他搞好关系,学校肯定会就刚才的事,联系他家长。   瞿让扯扯嘴角:“敢问沈检,这叫威逼吧?”   沈夜携着警告意味的眼风扫过瞿让,使他果断闭嘴,又低下头,对上辙止,笑得和蔼可亲。   没错,他就是在威逼这小男孩儿,缺德么?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亲爹都坑,只不过生了张极具欺骗性的好面容,被很多习惯以貌取人的家伙硬往好人堆儿里归类,那被他坑了,也怨不着他。   辙止再伶俐,以那区区几年的阅历,如何斗得过满肚子黑水的沈检察长?   小家伙屈服了,沈夜攥着他的小手,心被填的满满。   随后,沈夜和瞿让见到了文健柏,出乎他们意料,原来浅尝坚持要带着的,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穿着明显短小的,皱巴巴的脏T恤,领口也散了边,有点厚的长裤,褪色的破凉鞋,青肿着脸,看不清模样。   沈夜玩味的对上文健柏,这小子的眼神明显与实际年龄不符,极具侵略性,太过倔强,又因环境而不得不克制、隐忍。   原本枯燥的行程,因这三个孩子而丰富起来,沈夜突然生出一种或许将不虚此行的微妙感觉。   当然,这时的沈检察长绝不会想到,更微妙的还在后头……   本来学校在附近的大酒楼定了包间,可沈夜说那环境孩子会不自在,漫不经心的拒绝了。   学校的一众领导只好陪着笑脸,将沈夜等人恭送出学校大门。   瞿让牵着浅尝,问她想吃什么。   浅尝紧紧抓着文健柏的手,想了想:“可以先带文健柏去医院看看么?”   瞿让以为听错了:“嗯?”   浅尝撅着小嘴:“妈妈说,孩子不听话就打屁股,要是打脑袋,容易打坏了,要进医院,花好多钱……”   瞿让眼角抽抽:“要进医院,还花好多钱——你妈妈真是个懂得‘勤俭节约’的好妈妈啊!”   浅尝当真以为瞿让是在夸她妈妈,小脸上满是骄傲:“当然,我妈妈是最棒的妈妈。”松开文健柏,挣开瞿让,数着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我妈妈很漂亮,会做红烧排骨,会讲故事,会跳舞,还会赚好多钱……”突然想到:“要去医院给文健柏看看脑袋,是要交钱的?”   瞿让好笑的:“你妈妈那么厉害,可以问她要啊?”   浅尝瘪嘴:“妈妈最近没钱了。”   瞿让又说:“那就问你爸爸要。”   浅尝彻底沉默了。   一直沉默的辙止突然出声,却是对着瞿让的:“叔叔,可以先借些钱给我们么?”在他看来,瞿让明显比沈夜好对付。   可在瞿让看来,辙止不问沈夜而问他,肯定是他长得比沈夜面善,那个骄傲:“什么借不借的,几个钱啊,走走,现在就去医院。”   沈夜看着瞿让那癫狂样,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早晚被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瞿让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手牵着浅尝,一手抚着下巴,斜眼睨着沈夜:“这就叫嫉妒吧——肯定是嫉妒,能叫沈检嫉妒,啊哈哈哈……”   浅尝瑟缩了一下,扭转小肥腰看向辙止:“辙止,这个?”   辙止冲浅尝点了点小脑袋:“笑够就好了,没病。”   沈夜攥着辙止的小手,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   浅尝表示明白的“哦”了一声,又去拉文健柏,文健柏是不肯去的,浅尝又端出架势,说文健柏要是不去,她就讨厌他,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这招对那倔小子很管用,瞿让与沈夜唇语:“小小年纪,很有女王范儿啊。”又说:“我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找这小丫头当女朋友。”   沈夜若有所思:“原来,你竟有恋童癖。”又恍然的:“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找到女朋友。”   瞿让嘴角抽了抽:“你这叫五十步笑百步吧,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又比我年轻多少,不也光棍一条。”   沈夜淡淡的:“至少,我结过婚了。”   瞿让:“……”   学校附近就有个区医院,文健柏那脸,虽然看上去挺吓人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没多大问题。   瞿让在此又化身为老妈子,跟着跑前跑后。   这些年,沈夜极少进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会让他身心跟着不自在,就算老爷子害病,也都是在家里格外辟出间房,把设备搬回来。   当然,戎马一生的老将军,身板硬朗得很,就算病了也是心病。   瞿让了解沈夜,挂完号,候诊的时候,示意沈夜去外面等着。   沈夜倒也没拒绝,想拉着辙止一起走,可辙止握住浅尝的手不松开,沈夜笑了笑,松开手,转身出门。   旧城的区医院,不像大医院那样住院部和门诊是分开的,这医院的门诊隔壁就是临时住院部,安置几张床,有门诊病人在里面吊水。   刚好路过一间病房门口,突然听见:“给我,不用你喂,又不是残废了。”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居然重现在耳畔,和当年一字不差的对话,混淆了他的思绪,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身在何处,今昔何年。   身手快于脑子,等他发现,已经抬手推开病房门。   颀长的身形,简单的白衬衫,完美的侧脸,一手捏着羹匙,一手擎着小碟,站在病床前,微倾着身子,小心的喂着倚坐在病床上的女子喝汤。   这一幕,与镌刻在他脑海深处那幅隽永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只是,喂汤的男子换成陌生人,而那女子——还是陶夭!   青花的旗袍,婉约的发髻,七年来,出落得别具韵味的容颜,还有那双始终澄澈的大眼睛……原来,她也可以这么美!   被曾经深爱自己的姑娘记恨,是件叫人伤感的事情。   但更叫人伤感的却是,你以为久别重逢,她会向你宣泄恨意,可事实却是,她早已将你忘记,甚至,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你。   还是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他的目光,连转过头来看他的角度都是一样的,只是,清澈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莫离不解的看着站在门边的沈夜,感觉咽喉好像被无形的手卡住,要很努力的呼吸才不会窒息,这么难受,蹙起眉头思考着要不要再多花点钱,做个全身检查,但,貌似还挺贵的……   “借过。”拎着大包小包的米夏回来,因沈夜挡在门口,进不来,不耐烦的出声。   沈夜偏头看了一眼米夏,才往旁边微微挪了挪。   米夏眼里全是洛邈在给莫离喂汤的温馨画面,嘴角翘得老高,不等到床边就戏谑开了:“哎呀,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莫离将视线从表情莫测的沈夜身上转到挤眉弄眼的米夏脸上:“啊?”   “打扰你们恩爱了。”   莫离小声咕哝了句:“净胡说八道。”等米夏把东西堆在椅子上,伸手将她拉过来,凑到她耳畔:“门口那男人,你见过没?”   米夏闻声看过去:“哇靠,这么正点,比我表哥还够味儿,别告诉我你又看上他了。”   莫离白她一眼:“看上毛,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所以问问你见过没,他都盯着我好久了。”   米夏还在打量沈夜:“或许,他被你的魅力所倾倒,暗恋上你,曾经擦肩而过,现在绝不放过。”   莫离偷偷捏了米夏一把:“说正经的呢,你看看他那眼神,看清楚啊,像不像我欠了他好多钱,没还就跑路了。”   米夏听了这话,再看沈夜,连连点头:“还别说,真有点像啊,莫非他是上次中毒事件的受害者家属。”   莫离现在就怕别人找她要债,一听这话,表情明显垮下来。   米夏最受不住莫离这副杨白劳相,安抚她:“当时‘小阎王’那御用律师不是说后续全包了么,那么大的人物,还会诓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他们也丢不起那人啊,不用怕,如果门口那家伙真要进来跟你要钱,你就死不认账,一退六二五,回头联系‘小阎王’的人解决。”   莫离这才松了口气,米夏给傻站在一边的洛邈递眼色——可他还没从米夏那句“打扰你们恩爱了”中回魂呢。   见他不动,米夏干脆伸手扯他:“真是被你干败了。”   洛邈的耳根又红了,忙用羹匙舀汤喂向莫离。   这个动作,叫沈夜的目光微微闪烁。   只是刹那,却被莫离捕捉到了,喝下汤后,又凑到米夏耳边咕唧:“你看你看,看到没有,他耳垂上有颗钻石。”   米夏也看见那亮晶晶的一点:“看到了,看到了,那是钻石耳钉吧?”   “我好像听说有那么个说法,男人戴耳钉,是gay的标志,不过我忘了是左边还是右边了,我刚才看见了,你表哥喂我汤,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你说,其实有没有那个可能,他是你表哥曾经的恋人啊?”   米夏瞪了莫离一眼:“你才同性恋呢,瞎子都看得出来我表哥喜欢你!”   莫离撇嘴:“好厉害的瞎子诶。”又委屈的:“分明是你自己说的,他不喜欢女人。”   瞪完莫离的米夏,又偷偷瞟了眼沈夜,再正大光明的看看洛邈,咂巴咂巴嘴:“这么看——还挺般配呐!”   莫离:“……”   一直被当成聋子而忽略不计的洛邈忍无可忍,挤开米夏,挨着莫离搭着床沿坐了。   那么个光彩夺目的男人,想不被发现也难。   就算洛邈眼里全是莫离,可在莫离拉住米夏看向门口时,他也察觉到那边的异常,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沈夜——大权在握的第二宗独子,更是陶夭有名有实的丈夫。   不过那又怎样,她现在是莫离,如今坐在她身侧的是他,喂她喝大骨头汤的是他,住在她家的,还是他!   动作轻柔的舀了半匙汤,送到莫离嘴边。   莫离将视线对上他,听见米夏催促:“快喝,凉了就不好吃了。”很顺从的启口,乖乖的喝下去。   沈夜眼中动了一动,面无表情的出声:“夭夭?”   听见这轻缓的一声唤,莫离的心又是一抽,但脸上却现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抬眼去看米夏:“原来是认错人了。”   米夏直觉反驳:“不能吧?”   莫离咕哝:“怎么就不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张脸多大众化,就连去菜市场,批发土豆白菜的大妈都说我长得像隔壁熟食市场里卖猪头肉的。”   米夏呲了呲牙:“那大妈喜欢吃猪头肉,看谁都像卖猪头肉的,我表哥去了,她也会那么说。”   看她俩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旁若无人的咬起耳朵,沈夜微微眯起眼。   洛邈绽开宠溺笑容,刻意忽视沈夜的存在,又舀汤喂过来。   莫离一边喝着他喂得汤,一边从卖菜大妈溜到猪头肉,又从她不喜欢吃猪头肉,但喜欢吃红烧排骨溜到方便面酱包一点不好吃……   “听说,长时间吃桶面,面桶里的塑料层附着在胃壁上,影响正常的消化功能,严重点,会要命的。”   清新好闻的味道钻进鼻间,一抬头,沈夜已经站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沉沉,嗓音袅袅:“陶夭?”   脑子里突然浮现最近这段时间常在她脑海里飘来荡去的那句话——色不迷人人之谜,她到底还是俗女一枚:“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洛邈将碟子放到床头角柜上,伸手轻拍莫离后背,替她顺气。   站在一边的米夏干笑着:“先生,你认错人了,这是我们家离离,不是什么夭夭。”   那边排上号,给医生看过,确保文健柏小朋友没被打坏脑子,开了几服药就被打发了的瞿让等人,去停车场发现沈夜没在车上,瞿让让四个孩子在车里等他,又折回医院找沈夜。   医院内不能大声喧哗,瞿让像个小偷寻找作案目标,东张西望,被保安堵住,正好就在莫离所在的病房门口。   “我在找人。”   “找什么人?”   “找——陶夭!”   突然拔高的一嗓子,惊呆了保安,也吓住了莫离,连咳都给忘了。   瞿让挪步走来,却被那位超敬业保安一把拽住:“等等,请你跟我到保安室来一趟。”   被缠磨到不耐烦,瞿让伸手自上衣口袋里摸出证件,在保安眼前晃了晃,板着脸,公式化的开口:“警察,办案,劳请行个方便。”   得知看走了眼,保安同志尴尬了,忙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瞿让是顾不上他的,三步并两步来到莫离床前,激动的:“果真是陶夭。”   莫离下意识的呈现“做贼心虚”的表情,往后缩了缩:“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陶夭。”   瞿让审度的:“怎么可能不是?”   莫离点头:“当然不是,我祖宗八辈里就没个姓陶的。”   “你确定?”   莫离刚想点头,突然想到,八辈老祖宗啊,又没个家谱,谁知道都姓甚名谁,把话说得太满了,万一他们较了真,果然挖出来她跟姓陶的沾亲带故,不诟病她是不肖子孙?   所以,还是委婉点:“诶,就算有姓陶的,也死掉好多年了。”   沈夜一直看着莫离的反应,陶夭的遗体他亲自去辨认过,那是陶夭的脸,而面前这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可眼底的防备是那么的明显,她确实不认识他——当真是他认错了人?   时隔七年,他仍能一字不差的复述陶夭发现他掌心的朱砂痣后说的话:“沈夜,听说过么?掌心的痣是前世的恋人在奈何桥上遗在你手中的泪,害怕今生再错过彼此,化作相认的记号……”   竖起左手,掌心朝着莫离,如海妖诱惑水手般的动人嗓音:“知道这是什么么?”   莫离果真循着沈夜的嗓音看过来,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夜的手心,听他再次试探:“看清楚没?”   像个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逮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莫离一脸的紧张,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眼沈夜,赶紧移开视线,嗫嚅:“你的手——没洗干净?”   瞿让差点栽倒。   沈夜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伸手就要来抓莫离的手,被洛邈及时抓住手腕。   莫离害怕的往后挪,米夏移过来,护在她身前,及时出声:“二位一看就是身价不凡的贵人,用不着跟咱们这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杠上吧,我家离离一直胆小,拜托两位高抬贵手,别逗着她玩儿了。”   沈夜却只盯着洛邈:“你是她男人?”   米夏随口胡诌:“他还是她孩子的爹。”   瞿让怪叫一声:“孩子都有了。”这才想起:“糟了,孩子还在车上等着呢。”伸手拍拍脑门,又看了看莫离,转头对沈夜说:“既然被咱给撞上了,还能让她跑了不成,放心,回头我调几个人过来盯着,咱先去把那几个小祖宗伺候满意了再说。”   莫离有点惊恐:“我又没犯事,凭什么盯着我?”   瞿让已经拉着沈夜往外走。   沈夜回头看向莫离,目光沉沉浮浮。   病房一清净,米夏伸手直戳莫离脑门:“丫个鸡都不敢宰的家伙,遇上警察,用不用表现得这么猥琐啊?”   莫离嘟着嘴:“听说,我的前任是个小地痞。”   “啊——”回过味儿来:“你前任不是豪门贵公子么?”   莫离小声咕哝:“哦,是我前前任。”   米夏呲牙:“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抓‘鳖’,你还真不挑食。”又不以为然的:“就算当真是小地痞,又能怎样?”   莫离神秘兮兮的:“不知道你听过这个说法没有,就说跟着杀猪的得翻肠子,跟着做豆腐的得熬浆子,跟着地痞,肯定会耍流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万一我有案底呢,哪能不怕啊!”   米夏不能苟同:“可上次我问你公安局有熟人没,你不是无所畏惧的进了公安局?”   莫离一脸懊恼:“我是进去了,还告诉你遇上了个疯子,你还记得吧,关键是,那个疯子好像是他们的贵客,貌似我把他踹出了内伤,如果他追究起来,公安局肯定会找我算账的,我就是怕啊,万一他们让我赔偿那疯子的精神加肉体损失,我拿什么赔啊?”   米夏上上下下将莫离看了个遍,然后,一脸严肃的说:“离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跟你断交,你会不会恨我?”   莫离:“……”   洛邈嘴角噙着一丝笑容,默默的整理着碗碟,米夏刚才说他是莫离孩子的爹,莫离没反驳,这个事,够他在心里美上三整天了。   旁边那对神经兮兮的疯婆子,很善于歪楼,刚才还纠结着赔偿问题,这么一会儿,又跳转到“男色”问题上了。   “离离,你刚才太帅了,那么招眼个精英美男站在一边虎视眈眈盯着你,你都能视而不见,还跟我轻松自在的侃猪头和方便面,你真是我偶像。”   莫离轻咬了一下嘴唇:“其实,说真话,我蛮紧张。”   “紧张啥啊?”   “我就是觉得那家伙不像好人。”   “为什么啊,长得多俊啊,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个能和我表哥一较高下的,刚才那个气势都能把我表哥盖了,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他不像个好人啊?”   “直觉——再者,你都没听说过生物圈子里的警告色么?长得越漂亮,毒性就越大,按照这个自然规律来看,刚才那家伙,肯定剧毒无比,要是想活得久一点,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莫离在偷换概念,但一根筋的米夏却被成功的绕了进去,点了点头:“色字头上一把刀,暂时还是把你藏起来稳妥些。”不经意的看见洛邈,忙把点头换摇头:“不对啊,我表哥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呢,可你看他多好欺负啊!”   “那不同。”   “怎么不同,都是‘美人’。”   “你都说了,他脑壳子坏掉了。”   米夏僵了笑脸:“诶,还真不同。”   因瞿让离开前撂下话要找人盯着她,莫离觉得自己并不傻,才不会坐以待毙等着人家来盯梢她,一瓶盐水吊完立马跑路,有多远跑多远——其实,就是那么说说,能跑哪去,还不是乖乖回家蹲着。   而不远的饭店里,瞿让挂了电话,对沈夜笑了笑:“潜逃喽!”   沈夜只是盯着安静用餐的浅尝和辄止,头也不抬,淡淡的回复:“处理得好,连升三级,处理不好,去非洲援建。”   瞿让展露标准的苦瓜脸:“我说沈检察长,用不用这么没品,既然都说放过人家了,还盯着她干什么?”   “不过是不想背负逼死新婚妻子的骂名罢了。”   瞿让撇嘴:“屁,白痴才信夜大少在意那玩意儿。”   沈夜终于抬头睨视瞿让:“你回去收拾收拾,直接去非洲吧。”   瞿让垮下表情:“夜少,我错了!”   沈夜不再理会瞿让,再次看向浅尝和辄止。   照境况分析,这俩娃肯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看他们的用餐礼仪,却是比林念烨还规范的,那是自幼浸润在严谨的门风下才能培养出的优雅,这和他们的出身明显不符。   不管怎样,沈夜越看他们越是莫名的喜爱。   瞿让用小碟子给浅尝夹了些菜之后,得到浅尝一个甜美的笑容,外加轻声细语的道谢。   看着浅尝齐眉的厚刘海,干净的公主裙,瞿让莫名的来了句:“当年陶夭就是这么个扮相。”   见沈夜脸色有些不好,瞿让忙转化话题:“喂,小鬼们,叔叔给你们出道题。”   四个孩子同时抬头,却只有林念烨搭话:“什么题?”   他们几个,就属林念烨大,去到的地方也多,自觉见识肯定比其他三个宽广多了,这是个在浅尝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   瞿让清清嗓子:“是这样,假如我逮到一只漂亮的小鸟,又怕它飞走了,该怎么办呢?”   林念烨回答得最快:“把它关进笼子里。”   瞿让点了点头,又问文健柏:“你说呢?”   文健柏抿着小嘴,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光彩:“剪掉它的羽翼,拴住它的腿。”   瞿让啧啧两声,又看浅尝:“小美女,你说呢?”   浅尝眨着大眼睛:“好可怜的小鸟,叔叔你放它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瞿让无奈的看着浅尝:“我是打个比方啊?”   浅尝一脸“天真”的看着瞿让,不吭声,让瞿让油然生出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来,问心有愧的转向辄止,整了整情绪,又问出相同的问题:“小帅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辄止看了看浅尝,然后,干脆利索的回答:“先困住它,喂它吃它喜欢的好吃的,时间久了,它就离不开我了。”   沈夜绽开笑容,伸手轻抚辄止的小脑袋。   瞿让看着沈夜那笑容,不觉打了个冷战,小声咕哝:“怎么感觉,我就是那只呆鸟呢?”   吃到最后,气氛明显缓和,瞿让又趁机探浅尝的口风:“小美女,你看,咱们都是一起吃饭的交情了,那今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对吧?”   浅尝点了点头:“嗯。”   瞿让又说:“有时间就出来聚聚哈。”   浅尝还点头:“嗯。”   瞿让笑得那个纯良:“对了,找你们出来,你们爸爸不会不同意吧?” ☆、第三十四章   浅尝顺着瞿让的诱导思考:坐在一起吃饭就是朋友,朋友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就要据实相告……所以话题再次扯到关于她家的内部结构,就没必要顾左右而言他,她直截了当的回答:“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养我们两个,我们想干什么,只要经过妈妈同意就好。”   辄止黑黑的眼珠里蓄满同情看过来:假如被妈妈知道她千辛万苦给姐姐建设起来的警觉,被陌生人的一顿饭轻易攻克,一定会抓狂,继而把姐姐按在沙发上,扒掉裤子狠狠揍她……   沈夜执筷为浅尝夹菜的动作顿住,抬眼诧异的看向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心口又是一抽——或许他该去做个系统的健康检查?   瞿让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魂,瞥见辄止明显阴下去的小脸,用筷子指向沈夜:“喏,这个叔叔急缺儿女,不如你们认他当爸爸好了,只要跟了他,今后天天带你们吃大餐,周末还能带你们去游乐场哦!”   跟着沈夜混,哪能不会攻心术,就算对方是小孩子,为达目的,该“狼外婆”就“狼外婆”,管它算不算胜之不武,反正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不过瞿让也就是那么一说,毕竟沈夜他老头年纪虽大,脑子却没呆掉,精明的给多少只猴都不换,大街上随便抱来的孙子想把他老人家糊弄过去,除非彗星撞地球!   而且眼见迈进七十大关,抱孙子的幻想值简直濒临爆表,三番五次做梦今天把儿子推进洞房里,明天就去产房外迎接嫡亲大孙子。   沈夜太忙没时间,他老人家就一手操办,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媳妇已经准备好,就等沈夜抽空回家娶进门,要是沈夜在这档口直接领着别人家的俩娃娃回去交差,估计能把老爷子当场气噶了!   浅尝很喜欢沈夜,可还是一脸纠结表情,为难地说:“那要回去问我妈妈才行。”   辄止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姐姐的小肥胳膊:“我们吃饱了,要回去上课了,谢谢叔叔。”   文健柏也站起来,礼貌的道谢。   林念烨也跟着站起来:“莫辄止,你碗里还有饭,剩饭不是好孩子。”   这句果然好使,辄止瘪了瘪嘴,端起碗,几下子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然后,把空碗翻过来给林念烨看过,拉起浅尝就往外走。   没理由再拦着几个小家伙,沈夜临时有事先回检察院了,瞿让开车把几个孩子送回学校。   而瞿让前脚刚走,换洗一新的林钧婷随后就到,让她在沈夜面前颜面尽失,这口恶气如何能咽下,肝火那个烧,烧得她连形象都不要了,不依不挠的要求校长给她个说法。   校长实在招架不住,想来想去,还是把浅尝和辄止给推出来,同时以“大事不好”的迫切口吻,一通电话把刚进家门的莫离给急招过来。   莫离行动不便,洛邈自然要跟着,何况米夏也说了,他是浅尝和辄止的“爹”,怎么能不来?   而听到自己的“干儿子”和“干闺女”犯了相当严重的错误,再听那校长十分不善的口气,万一打起来,多个人多个帮手。   米夏甚至考虑,要不要找潘良良过来帮忙撑个场子,只是被莫离及时阻止。   三个人赶到校长办公室,隔得老远,就听见走廊里荡着一阵阵尖锐的叫骂:“原来是一对有娘养没爹教的小杂种,怪不得一点教养都没有,说得倒是轻巧,让他们赔,就算把这对贱种捆一块卖了,也不够我一件衣裳值钱,何况他们的行为不仅仅是毁了我的衣裳,更有可能坏了我的大好姻缘,他们拿什么赔?”   莫离的心绞痛起来,米夏快步冲进校长办公室。   洛邈看看米夏,又看看莫离,然后,果断的拦腰抱起她,追着米夏冲进校长办公室。   米夏了解浅尝和辄止,他们是能闯祸,但绝不主动招惹麻烦。   丫个护犊女暴龙,最听不惯有人拿浅尝和辄止没爹说事,进了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校长办公桌上的茶杯,满满一杯茶水,全泼在林钧婷脸上:“坏你妈逼姻缘,哪个瞎眼傻逼能看上你这种烂嘴骚货!”   林钧婷被泼得一激灵,挓挲着双手,像离水的鱼般大张着嘴,因将眼睛极力撑大,眼眶子里便大片留白,瞧着像死鱼。   当然,米夏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刚才端起茶杯的时候,她用手指试过水温,够不到毁容的程度,才泼向林钧婷的脸,为个泼妇去坐牢不值得。   校长这下被刺激狠了,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摊事儿了——知道这是谁么?”   米夏高挑着下巴:“知道,是个没素质的泼妇。”   林钧婷伸手指着米夏鼻尖:“你等着,我会让你和你家没教养的小野种吃不了兜着走。”她错把米夏认作浅尝和辄止他们的妈了。   米夏嗤之以鼻:“就你这种烂货,也配谈教养!”   林钧婷快步走向米夏,颇有与其一较雌雄的架势。   其实,林钧婷哪里会是米夏对手——莫离的跆拳道还是米夏教的。   眼看着近在咫尺,米夏却是往旁边一闪,随后赶到的洛邈仍抱着莫离,见米夏闪开,看似不经意的往后挪了一步,却将右脚留在原地。   毫无意外的,林钧婷被绊了个狗吃屎。   洛邈干净的目光扫过林钧婷,微抿红润的薄唇,泄出一点笑意,若无其事的缩回脚,淡定从容的好像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莫离看着洛邈,觉得他和辄止完全可以组个“狼狈为奸”团。   趴在地上的林钧婷,双手紧攥成拳——她努力维持形象,把自己塑造成最完美的女人,只为在沈夜心里博出位,好久没见,刚重逢就在他眼前栽了个大跟头,那感觉无异于多年心血功亏于溃,丢了那么大的人,还怎么好意思去沈夜面前扮完美?   再不找个发泄途径,她就要气炸肺了,哪曾想又被火上浇油,恨得她俏脸扭曲。   校长恨不得跪倒去搀扶林钧婷,却被她一手挡开:“把那两个小杂种给我开除了,通知你的同行,谁敢接收他们,就是跟陶氏和林家过不去。”她更想打出沈夜的旗号,可她还没被怒火冲昏头,万一真把沈夜拉出来,估计三五年之内,她是没机会再见他了。   狼狈的爬起来,一抬头,正对上莫离,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陶、陶、陶——夭!”   莫离和米夏相视一眼,一个两个说她是陶夭,或许是走眼,可又来个管她叫陶夭的,难不成,她和陶夭真的那么像?   疑窦可以过后再解决,目前关键的是不能让浅尝和辄止没学上,这个社会是势力的,无依无靠,千万不要轻易得罪权贵。   虽然莫离不太清楚林钧婷说得陶家和林家到底是哪路强权,但看林钧婷的底气和她身上价值不菲的服饰,莫离默默的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想想,韩信胯下之辱都受了,我只是低个头,又有什么?   尽可能的拿捏出真诚的笑容,俯身伸手,做出搀扶姿势。   却不想,林钧婷保持着见鬼了的惊恐表情,连连后退。   在场几个人,都不能理解先前气焰嚣张的林钧婷,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初衷,最后竟对自己受辱一事选择不了了之。   虽然如此,校长还是让莫离把浅尝和辄止先领回家去,什么时候可以再来上学,另行通知。   出了学校大门,浅尝清澈的大眼睛里包着泪花,憋着小嘴,半晌,嗫嚅:“妈妈,对不起。”   浅尝和辄止是早产儿,在母体内的时候就存在着很严重的营养不良问题。   刚出生那会儿,浅尝还算稍微好一点,特别是辄止,曾一度停止呼吸。   就是有他们的陪伴,让莫离感觉不是一个人在流浪,才挺过了那最艰难的几个月,如何舍得丢弃他?   护士过来要帮忙处理“遗体”,莫离看着皱巴巴,小猫儿崽子似的小男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将他捂在自己的胸口,哭着说:“不是说宝宝要投进妈妈的怀抱,才是幸福的么?你们看他这么小就没命了多可怜,就让我再抱抱他,也不枉他在人世走了一回。”   这一捂就是两小时,竟出现了奇迹,辄止恢复呼吸,但医生也委婉的告知莫离说,因大脑长时间缺氧,这男婴的智商很可能受损。   莫离说,就算是弱智,她也认了。   可谁能想到,就是被医生断为弱智的小家伙,在短短几年之后,频频施展阴谋诡计,目前就是没人能给出合理的价位,待到有人出高价,估计他能把亲妈都给卖了。   这些年,为了给浅尝和辄止调理身体,莫离没少花心思,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今年,浅尝和辄止看上去和正常的孩子没多大的区别了。   不过,每次被逮到犯错误,一旦莫离责备辄止又怂恿浅尝去干坏事,辄止就在一双大眼睛里包满泪,小小声的嗫嚅:“妈妈……”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一个劲的咳,咳得苍白的小脸都变红了,可怜兮兮的,看上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旦莫离捱不过他这模样,开口说算了,一转身,他就不咳了,也不可怜了,像神仙的灵丹妙药一样药到病除。   可此时此刻,实在不同,辄止没祭出屡试不爽的伎俩,而是诚心诚意的:“妈妈,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妈妈的生日,却让妈妈被校长找,辄止心里很不舒服。   莫离已经大致了解了此次事件的经过,她也很生气那教导主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同情被打伤的文健柏,只是无能为力。   也不想过分责难两个孩子,板着脸,象征意义的教训几句,也不再深究。   米夏看着洛邈,想着之前林钧婷的咒骂,心里拨起了小算盘。   丫个粗枝大叶的,直到现在,还以为洛邈是听不见的,蹲下身子与浅尝直视,当着洛邈的面,问出来:“浅尝,假如让你们的妈妈给你们找个新爸爸,你们高不高兴啊?”   莫离怔了怔。   浅尝眨了眨眼,忍不住说出口:“今天有个好看的叔叔要当我和辄止的爸爸。”   洛邈愕然的看着浅尝。   米夏扭头去看莫离:“怎么回事?”   莫离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米夏端出严肃表情:“小浅尝,难道你都没看见电视上演的那些人贩子,专门骗像你和辄止这样的小孩子,然后绑起来,卖到老远的地方,让你们从此再也看不见你们妈妈。”   浅尝嘟着小嘴,低垂着小脑袋:“看见了,可那个叔叔不像坏人啊。”   “难道坏人会在自己的脑门上标注自己是坏人么?”   浅尝声音更小了:“可我就是喜欢他,他会带我们去吃大餐,还要去游乐场。”   米夏怒其不争:“电视上坏人诱拐小孩子都会这么说。”   浅尝还要继续为自己喜欢的“叔叔”说好话,却被辄止打断:“都不认识,说那么多干什么。”   洛邈看着浅尝执拗的表情,心里涩涩的,不过还是微笑着提议,反正时间尚早,不如去游乐场玩一下午,权当给他们妈妈过生日了。   俩小犊子自然举双手赞成,莫离虽然一瘸一拐的,但也微笑着答应了。   这天下午,孩子们跟着洛邈玩了个尽兴。   米夏护着莫离,站在一边看。   间或看见浅尝缩进洛邈怀中,忍不住开口:“听说从前我表哥特讨厌和人接触,连我姑妈都不能碰他一指头,可你看看,他现在把浅尝搂得多紧,这就是爱屋及乌啊,你一个人太难了,我表哥是有点残疾,可他绝对有经济基础,跟着他你会轻松很多,浅尝和辄止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且,你也看见了,浅尝和辄止并不排斥我表哥,他们也需要有个爸爸给他们挡风遮雨,是不是?”   莫离沉默了,林钧婷不堪入耳的叫骂仍在她脑袋里回旋,她的事业也频频遭受打击,再坚强的人,也会历经失落,人在脆弱时,都渴望能有个倚靠。   抬眼,看着阳光下笑容灿烂的洛邈,像个天使一样默默守护着她的一双宝贝,那一瞬,她确实动了心。   青春年少那会儿,信奉“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等年岁抽长开,阅历丰富了,才发现能找个看着不恶心的人过日子,已经算是件很幸运的事情了,何况,洛邈还是那么的出色,真得太容易让人接受了。   莫离点头了。   米夏开心了。   晚上,洛邈也让米夏去定了大酒店高档包间,潘良良破例来给莫离过生日,还带来了礼物。   当然,潘扒皮同志从来都是雁过拔毛,想让他大出血,那这个世界肯定玄幻了。   米夏怒斥潘良良带着“鹅毛”来混大餐的无耻行径。   莫离绝对给面子,连声说人到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二十七岁的生日,虽然遭遇了刚装修好的店铺被砸,浅尝和辄止也在学校受到委屈等等不如意的事情。   但她说,只要一家人能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   二十岁那年,她的人生变了颜色。   七年一个小轮回,过了这一天,她的人生又开始跌宕起伏。   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带着俩个孩子,简单快乐的过日子,但有些人却要执意来搅局。   而这些人中,随便哪个都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悲乎哀哉!   当然,生日这天晚上,莫离左拥右抱,搂着浅尝和辄止,睡得还是蛮香的。   第二天是周末,就算校长不责令浅尝和辄止在家“闭门思过”,他们也不用去上学。   不过,也够莫离操心的,万一那个学校从此拒收浅尝和辄止,很有可能面临从新择校的麻烦,除了目前的小学校,距她家最近的是一所私立小学,学费昂贵不说,还需要一把缴清从小学到初中九年的费用。   莫离算了一下,她那辆小Q在“中毒事件”后已经转让,目前只剩下房产,砸锅卖铁处理掉房子,差不多够学费了,可到时候他们娘仨露宿街头去?   米夏劝莫离不必担心,大不了收拾收拾,跟着洛邈出国,虽然她不太清楚自己表哥具体有多少资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养他们娘仨几辈子是足够了。   莫离又想,反正浅尝和辄止岁数也小,暂时不用着急,目前要紧的还是她的店面问题。   打电话去找那个房东,总也不通,最后干脆一瘸一拐找到房东家里,遭遇铁将军把门,左邻右舍都说房东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莫离来了倔脾气,不知道,那她就坐在门口等着。   谁来问,就把自己如何租下铺面,费了多少工夫才装修好,到头来却被房东儿子给砸了,房东不给个说法也就算了,还特意躲起来,她孤儿寡母,指着这个店铺过活,房东这是掐她活路……   都是老街坊,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消息迅速扩散,太阳还没爬上正头顶,传说中出远门的房东就匆匆赶回来了,点头哈腰的把莫离迎接屋,又是端茶又是奉水的招呼着。   莫离板着脸说如果不给她个说法,就去告房东。   房东其实心地不坏,被莫离缠磨得没办法,偷偷给她交了实底。   那店铺根本就不是房东儿子砸的,而是何氏派人来砸的,公安局那边也通了气,才让自家儿子去顶事,并给了他家一笔不菲的报酬,还说何氏已经放出话来了,谁敢再把房子租给她,就是跟何氏过不去,等着倾家荡产吧。   房东把房租退给了莫离,恳求她不要再为难他,毕竟一把年纪了,干不动活,又没有养老金,就靠几个租子过日子,也不容易,还好心的劝莫离远走他乡,可以预见从今往后,想在这个城市混生活,肯定举步维艰。   何氏已经进驻本市,日前,何氏和“阎王”争夺的那块地,虽被“阎王”的人谋得,可何氏随后又盯上相邻的小区,评估之后,确定那小区的升值空间和“阎王”谋得那块地皮不相上下,何氏这次全力以赴,连何晓佐他老爹都来了。   莫离回想起当年被逼得差点饿死街头往事,觉得胸闷闷得难受。   可她偏不信邪,不管是中介,还是各小区公示栏里贴着的个人小广告,但凡留有电话号码的必打过去。   却不曾想,从前多半热络招呼的联系人,此次不约而同的询问莫离姓名,得知姓莫之后。   委婉的拒绝算是好态度的,更有甚者,干脆直接挂断电话。   莫离那个气啊!   接连两天,百分之百被拒绝后,忍无可忍的莫离踏着夕阳,杀气腾腾的来到林钧昇当初为何晓佐安排的酒店——她记得何晓佐说过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随时欢迎她来。   却不曾想,去踢门无人应答,再踢,酒店保安一涌而来,像对待穷凶极恶的嫌疑犯一样,很粗暴的反剪了她双手,不顾她的责问,将她连拉带拽的带进了保安室。   然后,一脸横肉的保安队长恶狠狠的啐了句:“老实点,不然送你去蹲局子。”退出去,砰地一声甩上门,咔的一声上了锁。   莫离强自镇定:“你们这叫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   可没人搭理她。   房间彻底黑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扭转门锁的声音,莫离猛地坐直身子。   门开了,房间内外一时间灯火通明。   莫离看清被那个保安队长恭迎进门的中年男人,她对他印象很深刻。   七年前一睁眼,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她,见到的几个人之中,就有这个男人。   他是何氏的董事长,也就是她传说中的“公公”,自然就是何晓佐的父亲,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叫何以恒,是个绝对远超钻石值钱的成功楷模,只是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毫不掩饰的嫌恶。   原来,恨极了一个人,就算是成功男士,也可能形象尽失的极尽侮辱之能事。   莫离默默承受,谁让自己害死了人家的宝贝儿子呢!   他咒骂着她:“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当年害死了弟弟,现在又妄想来祸害哥哥,你真以为晓佐会喜欢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低贱女人,别做梦了,跟他混在一起的女人多了去,他最后的选择只能是我世交好友的女儿叶小宛,你个陪酒女,拿什么跟出身高贵,世界名校毕业的小宛比?”   莫离垂着头,她其实明白,何以恒说这些只是为了彻底打击她,在逼得她走投无路后,再来毁灭她的精神世界,双管齐下,满足他的报复心理。   可再难听的侮辱,她也不是没受过,今天却是格外的心痛,真的很委屈,极力克制着,泪水才不会落下来。   何以恒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告诉你,晓佐下个礼拜就跟小宛订婚了,如果识相点,就给我彻底滚出何家的地界,不然我保证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意不减当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晓佑为了这个女人,背叛了叶小宛,也搭上了鲜活的生命。   七年后,晓佐也差点栽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决不会坐视好不容易走出阴影的小宛,再次被这个女人伤害。   大家当他那么宠爱小宛是因为愧疚,其实,被这样误会着也好,至少晓佐还算懂事,会因为父亲的愧疚而屈服,同意和叶小宛订婚。   除了他的好友叶剑锋夫妇,没人知道小宛的身世。   更没人知道,小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骂够了,看见莫离倔强的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的模样,何以恒慢慢皱起眉头,最后丢下一句:“限你一个礼拜内,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然后,匆匆离去。   莫离抱紧自己,失魂落魄的走在小城清冷的街头,没有人看见,还是咬着唇坚持,一遍遍告诉自己:“莫离,不要哭,你哭了他们会笑得更开心——莫离,千万不要哭,眼前的困难都是纸老虎,只要坚持住,就会将它们打倒,然后你会看见这世上最灿烂的彩虹,莫离,你能做到,浅尝和辄止会赐予你力量!”   可,当看见楼门口那一束温暖的灯光,再也忍不住,泪水滑下来——莫离住了脚。   洛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手电筒的光调低。   看清楚她的眼泪,现出紧张表情,略有些笨拙的抬起手,试探的伸过来,见莫离没有避开,才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泪痕。   莫离透过模糊的泪眼,都能清楚的辨认出洛邈眼底的怜惜,到底不再勉强自己伪装坚强,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哭累了,额头无力的抵靠着他颈侧温润的肌肤,抽抽噎噎:“表哥,我只是想平平淡淡的活下去,为什么会这样艰难,我根本就不记得什么何晓佑,更没有故意去招惹何晓佐,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   洛邈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这几年,他母亲押着他去到很多国际著名的医疗机构问诊,所有医生都断言他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经过会诊后,得出结论,他不说话,就跟抵触曾经挚爱的音乐一样,是心理疾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怀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心药。   犹记得回国前夜,母亲像个知心朋友一样的问他:“那个女孩把你害成这样,如果找到她,你会报复她么?”   他笑了笑,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道:当初那么做,是我自己的毛病,我回去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或许她已经嫁人,比从前更加光彩夺目,那是我的眼光好,她不要我,是我不够优秀;如果她大不如前,那么错过我是她的损失,我还困守在心底的牢笼中做什么?   事实是,她比从前更加光彩夺目,特别是逆势而上的坚韧模样让他愈发移不开视线,他还没弄明白她为什么会从陶夭变成莫离,也或许曾经另嫁他人,但现在,她在他怀里,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不是么?   紧紧的拥抱,唇擦过她鬓角,无声的说:“夭夭,跟我走吧,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可莫离不会回应他,因为,她听不到。   那一晚,她和衣跟他挤在同一张小床上,她睡得很不踏实,像个怕冷的孩子,直往他怀里钻,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他很舍不得她,就这样抱着她,静静的看了她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莫离醒过来,睁开红肿的眼睛,惺忪的看了一眼洛邈,含糊的道了个:“早。”眼睛不适,伸手揉搓,揉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一跃而起,却被洛邈按了回去。   其实洛邈本打算起来做早饭,可又实在很想看看她发现自己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会是个什么表情,才老神在在的躺在她身边不起来。   不得不说,一把年纪的洛邈同志,某些时候也是很幼稚的呐!   那么短的时间内,她的脚踝当然不可能好,米夏周末有课没时间陪她,让她留在家里,可她上了牛脾气,非要找出个“不畏强权”的,满脸真诚的央请他给她看孩子,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洛邈才放她出门,谁曾想被酒店保安又拖又拽,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加小心,脚脖子肿得更高了。   洛邈哄睡了浅尝和辄止,拿着手电下楼等着她,又挂着睡下的浅尝和辄止,不敢走远,好在等回了她。   她在他怀中哭累了,昏昏沉沉,加之她的脚实在不方便,他第二次背起她。   只是这次却不像上回那样一路平道,又没电梯,得一阶一阶爬上去,他怕颠到她,爬得很慢。   她软塌塌都趴在他肩背上,到三楼已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呃,竟这么睡了过去。   他又担心她滑下去,爬得更小心,她睡得可真香,间或打几声小鼾,还流出口水来,把他衬衣肩膀都给润湿了。   到家了,不忍心叫醒她,本想送她回房间,又想到会吵到浅尝和辄止,最后,也有那么一点点私心作祟,把她直接背进他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当然,绝对够君子,非礼勿视做得相当到位。   有那么句名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等到洛邈终于读懂,已错过花期,总结了教训后,他觉得自己只是不如某些人那样的不要脸……   这天的早饭,是洛邈做的。   在他做饭的时候,莫离打算悄无声息的潜回自己的房间,却还是被辄止逮了个现行。   他端着嫩嫩的小肥手,揉着惺忪的大眼睛:“妈妈,你在干什么?”   莫离像被下了定身咒,僵在门边,脸上火辣辣的,随口胡诌:“妈妈去卫生间了。”   辄止好像信了她这话:“哦。”   莫离放心下来,踮着脚走过来,谁知道刚搭着床沿坐下,却听辄止又问了句:“妈妈,我们要有新爸爸了么?”   莫离差点栽到床下去,扭过身盯着辄止,想了一会儿,反问他:“那你们想不想要个新爸爸呢?”   辄止的小表情很严肃:“我喜欢洛叔叔。”   莫离挑眉:“为什么喜欢他?”   辄止一本正经的:“因为妈妈喜欢。”   莫离感觉自己的脸又急剧升温。   “可,姐姐喜欢沈叔叔。”   莫离没反应过来:“什么,哪个沈叔叔?”   “就是那个要当我们新爸爸的好看叔叔。”   莫离愤怒的:“爸爸是可以乱认的么?”   辄止点着小脑袋:“所以我觉得姐姐很笨,那么容易就被骗了。”   莫离伸手摸了摸辄止的小脑袋:“嗯,还是我辄止聪明,你要把姐姐看住了,别被坏人骗跑了。”   辄止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却不怕死的补充了句:“但我觉得姐姐和妈妈好像。”   莫离恼羞成怒:“小犊子,你是拐着弯的说我好骗么?”   辄止又开始咳了——他一咳,莫离就忘了追究他的“大逆不道”,其实,他妈妈真得很好骗……   正这时电话响了,莫离接起,竟是勒令她家浅尝和辄止在家“思过”的校长大人。   态度那个谦卑,跟三孙子似的,千叮咛万嘱咐:让莫浅尝和莫辄止小同学今天务必到校,别迟到了。   莫离一头雾水,可想到昨天晚上何以恒的态度,店砸也就砸了,万一对付她的孩子,该如何是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校长态度好,她也很委婉,就说家里有点事,想请几天假。   校长在那边,急得都变调了,说教育局今天到校视察,专门点了浅尝和辄止的名,要见见他们。   莫离恍然大悟,答应过后,校长又虚头巴脑的客套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随后,莫离想不通,教育局怎么会知道浅尝和辄止的,还特意点了他们的名,想干什么?   因立场原因,使得莫离习惯性的将事情往坏的方面联系,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了:莫不是何以恒或者那个叫嚣着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女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故意正大光明的来祸害她的俩小犊子。   真是越想越害怕,正这时电话又响了,莫离随手接起,还是刚才那校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趾高气扬的:“喂,我说,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昨天晚上跟何董事长私下见过面呢?”   这事儿——跟他有关系么?莫离不能理解:“怎么?”   “行了行了,你们既然都要走了,今天就不用过来了。”干脆利索挂断电话。   莫离盯着话筒:“搞什么啊?”   浅尝被辄止搅合醒了,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小脑袋拱进枕头里,高撅着小屁股,嘟嘟囔囔:“妈妈,今天早晨有什么好吃的?”   辄止斜睨着浅尝,却对莫离说:“妈妈,你怎么把姐姐生得又懒又馋,长大后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这话,听着咋这么耳熟?貌似米夏总这么说,莫离想着,改天一定要好好和米夏商量商量——今后当着孩子的面,别再胡说八道,要是再不克制言行,就跟她断交。   设想总是好的,可现实却是,莫离把脸一沉,她自己还不是这样对辄止说:“那就用你给她换女婿。”   辄止一听这话,皱紧小眉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莫离,无声的控诉她的“偏心眼”。   看得莫离罪恶感丛生,然后,把本该均分的“营养早餐”多拨了一些给辄止。   浅尝吃的很委屈。   辄止吃的很满足。   受挫了,伤感了,恸哭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莫离还就不信初来咋到的何以恒当真能只手遮天,整理好心情,又雄纠纠气昂昂的准备去找出路。   洛邈是坚决不同意再让她一个人出门。   莫离却不放心就那么把浅尝和辄止丢在家里。   洛邈的意思是一起带着。   莫离又觉得那样很耗费时间。   正僵持着,又来了电话。   莫离小声咕哝了句:“今早还挺忙。”   低头一看来显,是个异地区号的座机:“喂,你好!”   听筒里传来一阵因兴奋而走调的粗噶女声:“是离离么?” ☆、第三十五章   上来就喊出她的名字,听这激动热乎劲,就好像遭遇人生四大喜,应该不是打错电话,可联络上她能高兴成这样的人,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是谁呢,沉吟片刻,直接问出口:“对,我是莫离,请问你是?”   一得到她肯定回复,对方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起来:“我是你舅妈啊,想找你还真不容易,你说你这孩子,这几年在外头吃香喝辣的,把家里人都给丢脑袋后去了,逢年过节的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我和你舅舅有多担心你么?”   莫离愣了一下,舅妈——提到这个词,她只想起曾有那么一位,打算把她以超低价位清仓甩卖给家暴老头子的中年妇女。   他们早就换掉电话号,想当初也是她回故乡给浅尝和辄止办理户口才知道他们已经搬家,后来她条件相对宽裕了一些,想着舅舅曾偷偷塞给她一万五,还让她去找他的老朋友,而她被人家客气的请出门,万一舅舅联络老朋友找不到她,放心不下怎么办?   所以她联络了舅舅过去的老街坊,得到他们家新的电话号,拨打过去,是她表妹接的,刚听她问起家里情况,表妹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吼:“我拜托你以后别往这儿打电话了行不行,还嫌我们被你连累的不够惨么,告诉你,我现在找工作还需要一大笔钱,不知道上哪去借,没那个闲钱给你养活小杂种。”   后来她就想,舅舅毕竟是那对母女的至亲,她们再怎么寡情也不该亏待了自己人,所以她不再联络他们。   虽然她找舅舅一家不难,可舅妈是怎么找到她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在民间,舅妈她其实是米帝FBI派来混迹在我等劳苦大众间的潜伏者吧?   舅妈她就是这样的人,干着倒打一耙这样的事才符合她的性格,莫离懒得跟她争,直接问她:“舅舅他还好吧?”   听莫离问起舅舅,舅妈唉声叹气起来:“整天跟你那不争气的表妹着急上火,哪里好得了呦,能活着就不错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莫离又不傻,赶紧堵回去话茬才行,忙说:“我前段时间生意赔了钱,最近正到处联系店面,这样吧,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看看舅舅。”   当然,她低估了舅妈的脸皮厚度:“呦,我说离离,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好歹我们也把你养大了不是,不能飞上枝头了,就嫌弃咱们这群穷亲戚了吧,什么做生意赔钱啊,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言阿姨去精神病院看过你妈了,小言那有钱,还用你出去抛头露面。”   莫离一头雾水:“什么言阿姨,什么小言?”   “你就别跟舅妈装糊涂了,连外头人都知道你十几岁就跟小言睡了,当初他回去认祖归宗,你以为他不要你了,寻死觅活的,其实我就早说么,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样,他现在回来找你了吧,你算是熬出头了。”   哦——她想起来了,这个小言,就是舅妈当年口中那个“小地痞”吧,现如今咸鱼翻生,身价看涨,可她怎么感觉“小言”这个称呼那么陌生,更难以想象,她还曾经为他寻死觅活,真可怕!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一定要她现在嫁人,她觉得自己有可能嫁给表哥,至于什么“小言”的,还是算了吧。   舅妈缓了口气,继续嘚嘚:“你现在是好了,不用舅舅和舅妈跟着操心了,可你表妹就愁人了,半年前上网认识了个男人,说是什么部队的军官,结果是个骗子,你表妹为他工作也丢了,还差点儿去坐牢,现在整天闷在家里,看着那个可怜呦,我那些个朋友都说瞅着她像要得抑郁症,那毛病严重了可是要死人的!”似乎还抽泣了几声,才又接着说起来:“我想让她上你那住几天,散散心,如果有条件相当的,就给她介绍介绍。”   莫离差点吐血,要不是她够厚道,肯定反问一句:“舅妈大人,您老什么时候为我操过心呐?”不过还是算了,想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还不如去给老黄牛弹琴听!   再者,她表妹也不是个善茬子,外搭那么个丈母娘,她可不想造那个孽,荼毒人家大好青年。   “离离,你表妹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一会儿我就陪她出门去买火车票,你早点去车站接她,可别晚了,她被那个挨千刀的败类坑得太苦了,脾气也变得不怎么好,要是你让她等得不耐烦,她又找不到你家具体位置,搁那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走丢了可怎么办?”   莫离不是个毫无原则的滥好人,她现在自身难保,连孩子上学都要成问题了,实在无力去照顾个失恋女人,何况她家只有两个卧室,表妹来了住哪?   清了清嗓子,莫离果断拒绝舅妈的要求:“舅妈,我想你大约搞错了,我已经有对象了,但不是什么小言,他叫洛邈,还有,我家很小,窄窄巴巴两间小卧室四个人住,实在没多余的地方招待表妹。”   咫尺眼前的洛邈,听莫离这么说,眉梢眼角刹那花开。   当然,舅妈听她这么说,更把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样啊,其实你也别怪舅妈嘴黑,小言现在可有大出息了,再看看你,俩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勉强跟了他,早晚也是个事,别脑子一根筋钻死胡同,搞得像当初那么苦巴巴的,找个真心疼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莫离不经意的抬眼,看见洛邈在傻笑,她冲他瘪瘪嘴。   那边舅妈话锋一转:“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么样吧,等小言去找你,你就让他娶你表妹,你言姨说小言觉得欠了你的,才一直没娶老婆,既然你都不喜欢他了,就直接告诉他,你表妹喜欢他好多年,当初如果不是碍着你,他们早成了,看在你表妹等他这么多年的份上,他也该给你表妹个交待吧,再说你表妹比你漂亮,还是大学毕业的,条件可是比你可是好多了,如果小言放下你这个心理包袱,一定会接受你表妹的,只要你把这个事给舅妈促成了,舅妈跟你保证,到时候一定让你表妹好好答谢你。”   莫离觉得脑瓜子都大了,刚才舅妈不是说表妹被个男人骗了,咋又等那个什么小言好多年,太混乱了吧?可不等她说出来,舅妈那边就咯咯咯的笑起来,抢在她前头说:“没事,你表妹不嫌挤,过去住小卧室就行,就这么定了,不说了,我去订票。”然后利索的挂断电话。   莫离直接回拨,响两声就通了,莫离也不给对方机会,干脆利索:“舅妈,实在抱歉,我那个小卧室租出去了,我也没见到什么小言,还有,何家也到这来了,限我一个礼拜内从这个城市滚出去,我拖家带口的没地方去,如果舅妈方便,能不能收留我们一家四口一段日子,您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就会搬出去。”   “离离,是我啊。”   “舅舅?”   “你说的都是真的?”   何家逼她是真,但还不至于走投无路,莫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目前的境遇说了一遍:“我租了个店铺,刚装修好就被人砸了,后来知道是何家的人给砸的,这里没人肯租给我店面,接着何以恒找上我,让我离开这里。”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苦了你了。”   莫离感觉眼圈有点涩:“没事,当初比这还难,我不是都挺过来了,舅舅放心吧,倒是你身体还好吧?”   舅舅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挺好的,你也不用惦记着你舅妈那话,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要不是虚荣心作祟,尔岚也吃不了那个亏,挪了公家那么多钱,如果没有当年晓佑给的那些彩礼,尔岚早就进去了,也该让她长点记性了,如果在外头太难就回来吧,到底是咱家欠了你的,家里再不好,也比外头强。”   莫离吸了吸鼻子:“谢谢舅舅……”可不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听见摔门声,接着传来舅妈尖锐的咒骂:“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说话跟他妈放屁一样,难道尔岚是我偷野汉子生的啊?你就那么见不得她好,巴不得她死给你看是不是,怎么着,把她逼死了,你就快活了,指望着外人给你养老送终,做梦去吧。”   莫离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舅妈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果断挂掉电话,又想知道她说些什么,就假意出门,等舅舅接起电话后,躲在外头听墙角。   这通骂,未必就是舅舅那话戳中她痛脚,追根究底,还是听到舅舅说要让他们回去住,怕受连累而指桑骂槐吧,真够现实的!   果然,舅妈把电话夺了过去:“离离,你舅舅也说了,咱们家因为你表妹的事把钱全赔进去了,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我已经联系了中介把房子都租出去了,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但凡条件好一些,谁乐意让外人在自己家里进进出出啊,你要是不方便,那我就暂时不让你表妹过去了,等什么时候方便再说吧。”   莫离笑了笑:“嗯。”   “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出门,等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啊!”   “好。”   挂了电话后,莫离做了个深呼吸,又把洛邈当”树洞“,咕哝:“我觉得自己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洛邈敛了笑容,心疼的看着她。   她真的不够了解过去的莫离,那个女孩儿十来岁时就病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是被生生的折磨疯了。   揭过这段小插曲,莫离还是要出门的,通过举手表决的方式,一比三,莫离完败,最后一起出门。   莫离领着辄止,洛邈抱着浅尝,一行四人,吸引来超高的回头率,更有人掏出手机,偷偷拍照——多完美的一家人!   走了好多地方,中午不想回去。   据说浅尝会喜欢那个姓沈的家伙,是因为他请她吃大餐?   洛邈不动声色的争取自己在浅尝心底的地位,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不信干不过个路人甲。   选择就餐地点,要上档次,还要浅尝和辄止满意,东瞧瞧西望望,就对面那家好了。   招牌够闪亮,橱窗够明亮,迎宾够漂亮,还有停车场,排了一溜名车,嗯,够档次彰显实力。   莫离摇头摆手:“太贵了。”   洛邈抿嘴一笑,抱着浅尝就往那边走,莫离无奈的追过去,却听见浅尝突然喊了一声:“沈叔叔!”   莫离四下看看,没发现可疑人物,不由出声:“什么沈叔叔?”   浅尝撅着小嘴:“就是那个请我们吃大餐的,还要当我们爸爸的好看叔叔。”   辄止抬头看了看洛邈,然后对上浅尝,一本正经的:“你看错了。”   浅尝不满被否定,大声反驳:“才没有看错,他还对林念烨的姑姑笑呢。”没发现辄止递过来的小眼神,只顾着伸出小肥手指向停车场:“就那边,那辆红红的车子里。”又沮丧的垂下短胳膊,搭在洛邈肩头:“还说喜欢我,都没看到我。”   莫离神经兮兮的又往停车场方向看了看,别说红的,黄的白的灰的都不见,一水儿的暗色系。   暗忖:是该会会那个姓沈的家伙,警告他不要再来“诱拐”她家涉世未深的小犊子们。   可真不凑巧,姓沈的是跟林念烨他姑姑一道的,一想起那个女人跋扈的模样,就让她全身不舒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则躲吧。   可刚说要换个地方,浅尝就不干了,在洛邈怀里十分别扭的转过小肥腰,一边抚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边可怜巴巴的说:“妈妈,你看,我肚肚饿得瘪瘪的了。”目光往酒店门口飘啊飘:“想吃……”   莫离好态度的哄她:“这家不好吃,我们换别家。”   浅尝摇头:“妈妈,我好饿,能吃饱就行。”   莫离板起脸:“浅尝——”   浅尝转过身去,紧搂住洛邈的脖子:“就要吃。”   与此同时,那边的停车场里,因临近的位置被停满了,林钧婷只好把车开远了些,停在了莫离一行人视界的死角里。   林钧婷锁好车,仪态万千的靠近沈夜,微笑的伸手来挽他胳膊。   却被沈夜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疏离的语调:“走吧。”   林钧婷倒不觉得尴尬,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无所谓了,缩手,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也算难得,默默告诉自己,只有贤淑大方的完美女人才能套得住这个出色的男人,而自己是个聪明女人,懂的分寸。   不曾想,一转弯,竟看见了莫离一行人,心头一惊,只想到不能让沈夜见到莫离,也顾不上什么分寸不分寸了,转过身一把抱住沈夜:“夜,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行不行,求你了。”   如果说先前林钧婷想让学校开除浅尝和辄止,纯粹是为了泄愤,等看到莫离后,则转为浓浓的不安——那时候沈夜对陶夭,或许谈不上爱情,但林钧婷知道,陶夭在沈夜心里肯定是不同的,不然他也不会打算带陶夭去看他母亲。   至于后来为什么只沈夜一个人回去,林钧婷始终没搞清楚。   可她清楚的记得,就算她尾随沈夜到了苏州,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作为他的老朋友,随他去他母亲坟前上柱香,也不算失礼,却被他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所以,她直接拖关系给浅尝和辄止所在的学校施压,让他们开除浅尝和辄止。   后来确认,浅尝和辄止今天果然没去上课,她很满意,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己的面子够大,完全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何以恒容不下莫离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和她的一双“野男人的孽种”。   沈夜又不呆,一直以来林钧婷都在他面前拿捏出一副举止得体的模样,突然失态,肯定事出有因,不动声色的拉开她:“瞿让还在上面等着。”眼角余光隐约瞥见了几个不很陌生的人影。   林钧婷诧异的问:“我们约会,你为什么叫他过来?”   沈夜直接转头望向莫离那边:“我来是因为他在这。”   他一向懒得敷衍女人,林钧婷很了解,不过还是觉得有点伤自尊,再看他表情,明显是发现了莫离,还想阻拦:“那只是个长得很像陶夭的女人而已,她有夫有子,你想干什么?”   这是他的事情,与林钧婷无关,他没有义务接受她的质疑,直接绕过去,快步走向莫离。   软磨不奏效,莫离直接上硬的,撸起袖子挥着拳头,一副要对浅尝实施家庭暴力的架势。   吓得浅尝死劲往洛邈怀里缩,小脸埋在洛邈颈窝,到底屈服在莫离的淫威下,呜呜咽咽:“妈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洛邈像老母鸡一样把浅尝护在怀里,右臂承着她的小胖身子,左手安抚的罩住她的小脑袋,一脸戒备的看着莫离。   莫离回了洛邈一个“你小子敢拆我台,不想混了!”的威胁眼神,可不等使出下一招,举拳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这年头,居然还有狗拿耗子的家伙——呸呸,她才不是耗子,更正,是路见不平的“好憨”?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生日那天在医院遭遇的“蛇蝎美男”。她也就威逼威逼自己的女儿,恐吓恐吓自己的男友,又没碍着他,他干毛抓着她不放,好像她做了什么有伤风化的坏事。   她把眼睛越瞪越大,示意他放手;   他却将眼睛越眯越小,就是不松开。   忍无可忍,莫离出声:“喂,你干嘛啊?”   浅尝听见莫离的声音,偷偷的转过头来,用小肥手遮住对着莫离的半边脸,大眼睛透出指缝看过来,然后,十分雀跃的一声招呼:“沈叔叔!”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莫离心头:“原来你就是那个姓沈的啊?”   沈夜心底一荡,漾起一波波混合着惊诧,兴奋,激动的复杂情绪,只是面上滴水不漏——真没想到,那么一双灵秀的孩子会和她有关系。   “我姓第二。”   “什么第二,我还第一呢,我说沈先生,我教育我家不听话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啊,请你放尊重点,松手。”   “不管这孩子是你生的还是捡的,打他们都算犯法。”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们了?”又甩了几下,仍没甩开,转头去看跟在沈夜身后脸色苍白的林钧婷:“诶,这是你男人吧,你怎么也不管管啊,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算怎么回事啊?”   沈夜却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仅仅九个字,就把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搞成了死人脸——造孽呦!   当然,林钧婷是不敢拦着沈夜,可不代表就没有敢出头的人,洛邈放下浅尝,来到莫离身前,与她面对面,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去挥沈夜的手腕,一副这是我的女人,劳请你滚远点的形容。   毕竟是闹市区,怎能缺少围观群众,眼见看热闹的越聚越多,沈夜仍不放手。   浅尝到底还是害怕自己的妈妈受欺负,轻拉了拉沈夜衣角,仰起小脸:“沈叔叔,我妈妈没有要打我,是我不乖惹她生气了,你不要抓她好不好?”   沈夜看了看浅尝,又看了一眼被洛邈着紧的护在怀里的莫离,好像有松手的意思。   就在莫离放松警惕时,沈夜却又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就将她的手心翻转朝上。   看清她的手心,沈夜现出难得一见的愣怔表情——这个一幅画的中心图案,原画是他家老爷子尤其喜欢的,还特别指派他亲自去国外拍回来的,目前就挂在老爷子书房里,他记得这幅画的名字,叫《破碎的人生》。   洛邈却是完全的呆掉了——他知道她手心上纹着东西,米夏说她的手曾受过伤,给她纹手心的师傅还是米夏给找的,可他还是第一次看清,她纹在手心的图案,竟会是他的代表作。   这究竟是怎样的缘分,这样的她让他怎么舍得放手,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   紧得莫离呲牙咧嘴,暗忖洛邈一定是在报复她刚刚对他的恐吓——她快被他勒死了!   沈夜慢慢的松开手,刚做出了个转身的动作,就听见莫离冷淡疏离的声音传过来:“沈先生,我家浅尝和辄止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但从今往后,拜托你不要再来搅扰他们的日常生活,可以么?”顿了顿,补充了句:“毕竟,我们和您并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沈夜停住脚步,猛地回头,却见洛邈已经抱起浅尝,莫离又牵起辄止的小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浅尝抻长脖子,歪着小脑袋,恋恋不舍的看着他,话却是对着莫离说的:“妈妈,我很喜欢沈叔叔,为什么不让他来找我们玩儿?”   莫离竟一本正经跟浅尝解释:“一看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如果不防着点,就像故事里讲的大灰狼,趁着没人守着小羊羔的时候,就把你们叼走了,带回家去倒吊起来打!”   莫离觉得自己说得够小声,可沈夜那是什么耳力,听得个一字不差。   这么一小会儿,他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啊!   激动、心痛,到现在,气得想吐血:一直都知道,很多人背后置喙他心狠手辣,可这还是头一回听人当面说他长得不像好人——就他这张脸,哪块儿长得不像好人?   欠收拾的女人,记住你了!   沈夜沉着脸走进酒店。   林钧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始终不敢说话,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夜被气成这样。   再说莫离,看着浅尝眼圈红红,听得她小肚子咕咕叫,实在不忍心,换了另外一家饭店,吃饱喝足。   看着洛邈付账,浅尝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打着嗝对辄止说:“其实洛叔叔也蛮好的!”换得辄止一个白眼。   又碰了一下午的壁,等到都累了,才往回走。   没想到在自家楼下看见个满身泥污脚印,胳膊腿上全是擦伤,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蜷缩成团,坐在地上。   还是辄止先喊出来:“文健柏,你又被人欺负了?”   缩在洛邈怀里的浅尝听见这话,猛地回头,待看清小男孩,挣扎的让洛邈放她下去。   两个孩子蹲在文健柏身前:“疼不疼?”   文健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仰起头看向莫离:“莫阿姨,我在你们家住一晚可以么,就一晚上。”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渐渐的垂下去:“随便给我个地方就行,我不敢回家,上次那样回去被奶奶看见,她一直哭,我都劝不好,这次更厉害,我不敢让她看见……”   浅尝和辄止也仰头,眼巴巴的看着莫离:“妈妈?”   莫离蹲下身子:“你告诉你奶奶今晚不回去了么?”   文健柏摇了摇头:“没人肯帮我带话。”   莫离想了想:“这么晚了,她该担心了,你家电话是多少,我打给她。”   “我家没电话,但邻居有,是*******。”   莫离通知了文健柏的奶奶,说是今天学校有个活动,文健柏和同学是一个小组,怕讨论不完,今天晚上就住在她家里,另外让文健柏亲自告诉他奶奶,别担心,等文奶奶放心了,才挂了电话。   看着这样的文健柏,莫离也不累了,要带他去看伤,小男孩很倔,莫离威胁不听话,就让他回家去,文健柏才跟着她一起去了。   不得不说,最近两三年,在和浅尝辄止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莫离诓骗小孩子的本事节节高升,对付个文健柏,能不手到擒来?   晚上是洛邈下厨,等饭的时候,莫离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还是副校长那个宝贝孙子尚伟诚,因“泼尿”事件被他奶奶狠狠教训,又被林念烨排挤,怀恨在心,把气全撒在了文健柏身上。   放学后,纠集一群高年级的坏小子,把文健柏堵在死胡同里,狠狠的一顿“教训”。   浅尝哭了;   辄止怒了;   莫离觉得有必要好好想想给浅尝和辄止找个新学校的问题了。   听说尚伟诚他爸给尚伟诚从国外搞回来一辆名牌子自行车,尚伟诚每天都骑着它在学校里转圈子,第二天一早,莫离给文健柏换了身辄止的新衣服,要送文健柏去上学,辄止非要跟着,莫离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把辄止留在操场,去找副校长理论,副校长要莫离提供证据,莫离气得不轻。   出门后,竟听说副校长那宝贝孙子在校内炫耀自行车,结果扎坏车带摔倒了。   副校长那个紧张啊,其实也没摔得多厉害,比起文健柏的伤差远了。   莫离撇嘴,领着辄止出去了。   结果,放学时文健柏又被欺负,只好再来到莫离家,莫离二话不说,直接给文奶奶打电话。   当天晚上,辄止非缠着莫离带他和文健柏出去吃烤串。   莫离觉得辄止的突然不懂事有点蹊跷,但考虑到文健柏家庭条件实在不好,听说年节吃顿肉算就算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实在心疼这倔小子,点头答应。   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直奔夜市。   途经一家二十四小时修车厂,辄止突然说想解手,莫离让洛邈陪他,他说不用,拽着文健柏去了。   不大一会儿,文健柏脸色不大好看,辄止却是笑眯眯的出来了。   文健柏一靠近,莫离就听见一阵轻微的金属物碰撞声,蹙眉:“什么声音?”   背着小书包的文健柏尴尬的摇头:“没,没什么。”   出来前,莫离看着文健柏背着小书包,让他放家里,可辄止却说文健柏习惯身不离包,平常背包出来,捡到矿泉水瓶子什么的也有个地方装。   这个理由,让莫离信服,还反过来拿文健柏的“好习惯”教育浅尝和辄止。   看着文健柏尴尬,莫离也没再多问,想着或许是捡到了什么废铁之类的不好意思说吧。   第二天又送文健柏去上学,这次,莫离直接去找校长。   所谓冤家就是路子窄到爆的那一种。   没想到,莫离前脚刚迈进学校大门,随后就见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红色名跑。   是林钧婷来送林念烨,她的车比副校长的车先来一步,因是“特权阶级”,她走的是校长平日里的“专属通道”。   然后,她的两个前车轮双双中招,幸好开得慢,没出什么别的状况。   不幸的是,沈夜在她的车上,再一次目睹了她的“狗屎运”。   林钧婷拿捏出比哭稍微好看一点的笑容,让林念烨赶快去上学,林钧婷下了车,看着车轮上趴着的车胎专用克星不倒钉,恨得牙痒痒。   只是一晃而过,可沈夜敢担保自己绝没看错,贼头贼脑的躲进对面胡同里的肯定是辄止和文健柏,不由翘起嘴角。   他也没下车,就坐在后排座上,直接给瞿让打电话:“不忙的话,立刻带几个技术高手过来,钧婷在她侄子学校外出了点事。”   挂掉电话没多久,就看见莫离气鼓鼓的从学校里出来了,沈夜伸手搭在车门上,想了想还是缩了手。   她在气头上,他要是跳出去,要么给她当出气筒,要么招她不待见。   沈夜将手肘随意的支在车窗边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莫离。   莫离张望了一圈,才见辄止从一堆小孩子里冒出来,莫离拉起他的小手,端出一副严母架势跟辄止说什么,辄止低垂着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沈夜分析,这一出肯定是在训儿子,说教过后,母子俩朝这边走来。   林钧婷绕到车那边,查看那个车轮去了。   眼看着莫离越走越近,这么招眼的车,外加自己全神贯注的凝视,沈夜相信,莫离应该不难发现他的存在。   果然,她看见了他。   他给了她个极温和的笑容。   她却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然后,抱起辄止飞也似的跑掉了。   沈夜嘴角抽了抽:“至于么?”   瞿让的效率,绝对的给力。   警车挨着林钧婷的车停下,瞿让推开车门跑过来,看见沈夜站在林钧婷车前面,低头盯着车轮,不由紧张的问:“出了什么事?”   沈夜头也不抬:“车胎被人扎了。”   站在一边生闷气的林钧婷听见沈夜的话,心情大好,她觉得沈夜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把瞿让喊来,看来这是要替她出气啊!   瞿让只看见沈夜,没发现林钧婷,一听这话,再开口竟是:“操,我刚到警局,连口气都没让我喘喘,火急火燎的喊我带人过来,还以为林钧婷那娘们让人给做了,原来就为了这么个破车轱辘,几个钱啊!”   林钧婷将将酝酿出来的典雅微笑僵在脸上。   沈夜并没有抬头,淡淡的开口:“不止一个。”   瞿让:“啊?”   沈夜抬手指指另一个车轮:“两个——全被扎爆了。”   瞿让一直都跟林钧婷不对付,当然,这和看不惯陶赫瑄是两码事。   潜意识里,他把陶赫瑄当对手的,却把林钧婷当脑残——看不见那个巴心巴肺待她的二百五老公,却一门心思追求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的男人,不是脑残是什么?   瞿让蹲下身子,歪着脑袋看车轮:“耶?这是哪路英雄好汉干的,真当引以为知己,啧啧,我早就想下手了,可惜没腾出时间去搞不倒钉。”   “瞿让,你够了没有!”林钧婷的声音尖锐的都走调了。   瞿让抬头:“呦,感情林大老板还在,不好意思啊,小的有眼无珠,没瞧见您老。”   “你——”   沈夜面无表情:“把所有过程调查清楚了,做份报告交给我。”   瞿让撇撇嘴:“不就俩破车轱辘,犯不着吧?”   沈夜又说:“评估出具体损失。”   “夜少,这个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吧?”   林钧婷已将瞿让的侮辱抛诸脑后,满心的感动——沈夜果真很在意她。   沈夜也不反驳,声音压得低了些:“等报告作出来,别忘了给真实损失的价位后多填俩零。”   多添——俩零?用不用这么狠啊!   瞿让打了个激灵,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总算搞清楚:这个事肯定不是为了林钧婷,抚着下巴凑到沈夜耳畔:“我说夜少啊,这叫讹诈吧,今天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出门忘了看黄历,撞您老枪口上了?”   “你又想去非洲了?”   瞿让乖乖闭嘴,老实的干活去了。   当天下午,莫离接到瞿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喊她到公安局一趟。   莫离脑子里突然蹦出“秋后算账”四个大字,很是惶恐。   洛邈见她神色不好,摸出手机用手写输入法在短信页面写上:不要怕,我和你一起去!   这部手机是莫离生日过后,洛邈特意去买的——专门为莫离买的。   写完后,伸手攥住莫离的手,给她力量,把屏幕递到莫离眼前,等她看完抬头,他给了她个温暖笑容。   莫离轻咬住下嘴唇,点了点头,然后打电话给米夏,让她过来帮忙照看俩小犊子,随后和洛邈一起去了公安局。   经指引,直接来到瞿让办公室门外。   莫离抬头看着门牌,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局长办公室,看来真是摊上大事了! ☆、第三十六章   生活教育她:假如点背被霉运盯上,任你东躲西藏,它照样找上你,毫不留情砸下来,然后让你三年五载缓不过气来!   生活安抚她: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托生……   咬咬再咬牙,莫离到底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去敲门,也才“咚咚”两声,门就开了,是局长大人亲自跑过来开的门,满脸堆笑,怎么看怎么像某条经过PS加工处理过的精神污染狗。   见他这副尊容,莫离更加惶恐,不明所以的瞿某人还一个劲的说:“进来吧。”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还是洛邈上前一步,拉起莫离的手,两人肩并肩一起走进门。   瞿让看见从一边闪出来的洛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看见洛邈竟牵起莫离的手,下意识的去看闲适的坐在沙发上翻看报告的沈夜。   沈夜眼底浮现一丝寒芒,待莫离发现他的存在时,已复归平静。   莫离看见沈夜,心底升腾出不好的预感,果真来到瞿让办公桌前,看见电脑屏幕上播放的视频,瞬时感觉脑袋大了两圈。   瞿让递过来厚厚一沓资料:“正在播放的是今天早晨学校门口的监控视频,还有这些目击证人的笔录,‘犯罪’动机明朗,‘犯罪’事实清楚,莫辄止是主谋,文健柏是从犯。”不自觉摸摸胸口:我的良心呦!   莫离捏着资料,双手止不住的抖:“他们刚刚六周岁,不具备行为能力吧?”   瞿让微笑着回答:“当然,孩子太小不懂事,刑事责任就不追究了,但关于民事赔偿方面,受害人保留追究的权利,这个肯定要由监护人承担,莫女士没有异议吧?”   翻开一下资料,原来只是扎坏两个车胎,被这家伙严肃的表情给唬得还以为她家小犊子跟文健柏合伙把人搞得车毁人亡了呢!补个车胎的钱应该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连连点头:“应该的,要多少钱,您尽管开口。”人民公安啊,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瞿让用手比了比坐在沙发上的沈夜:“具体数目你可以直接跟沈检察长商谈。”他已经把她推井里去了,砸石头这种缺德事,还是让沈夜亲自干罢。   莫离还算警觉:“我一直以为这事是律师的活。”   “咳咳,莫女士误会了,你儿子扎坏的是沈检察长朋友的车。”   莫离小声咕哝了句:“原来是这么回事。”但,还是拿出百分之八十的诚意面向沈夜:“实在抱歉,竖子顽劣给您和您的朋友添麻烦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这是一套嫌犯家属和受害人惯用的套话,不过说完之后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一直低着头的沈夜,想到的却是和陶夭的最后一面,他说会满足她的需要,可被她拒绝了。   而今,她站在他面前,态度谦卑而疏离,对他说会满足他的要求,心底五味杂陈,但可以肯定,他绝不会拒绝——这个可以有!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让她欠他的,反正,丫个呆猎人,甭想斗得过他个腹黑狼。   微微抬眼,似笑非笑,递过来评估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斗大的字标明损失数额,看得莫离心惊肉跳:“怎么可能这么多,你们去抢银行还比较快。”   被逼急眼的莫离,表情真生动!沈夜凝视着她,慢条斯理:“你不是说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莫离欲哭无泪:“可您也不能漫天叫价啊!”   “怎么会,那可是订制的国外名跑,你儿子把它搞坏了,国内修不了,要返厂,人工,运输,关税……”沈夜胡诌八扯,信口就来,绝对不用打草稿。   莫离试图和他砍砍价:“沈检察长,虽然我是小老百姓没见过大世面,可不代表就没见识,您看这价,给您朋友换辆新车都够了吧?”   “你不知道,这辆旧车对我朋友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一段浪漫恋情的序曲,或许是一段缠绵回忆的终曲……可总不能比他们娘仨的命还值钱吧?   瞿让偷偷转过身去,又开始扪心口:意味着什么?其实就俩破车轱辘——缺德啊缺德,缺老德了!   沈夜看着莫离,微微的笑:“当然,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听说你最近遭遇了点小麻烦,手头比较紧,一把拿出这个数估计对你有点困难,实在不行,分期偿还也可以,三十年,应该能还完吧?”   这兽是检察官?搞错了吧,这兽分明是房地产开发商!   莫离苦思对策,站在她身侧的洛邈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引得她侧目后,漂亮的手翻出优雅的手势:别担心,交给我处理。   最能打动人心的,不是风平浪静时千万遍的“我爱你”,而是在你陷入绝境后,他可以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告诉你“一切有我”。   莫离不知该如何反应。   瞿让好奇的打量起洛邈,他不懂手语,突然想起那天广告屏上莫离打着手语,原来这个男的是个聋哑人,他还没顾得上调查莫离身边的人,看洛邈虽然长得十二分的赏心悦目,可衣着普通,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暗忖:这哥们想跟沈夜抢风头,不那么容易吧?   沈夜虽没追过女人,却知道洛邈这套对莫离很奏效,因为那一瞬她眼底闪过的光彩,耀眼到令人移不开视线。   洛邈签支票的姿势,绝对的潇洒;   支票上的数字,超一般的豪迈;   把支票递给沈夜的动作,大气磅礴;   还有A4纸上龙飞凤舞的留言:这是一百万,请沈先生今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妻儿——绝对够Man。   用好多钱狠狠的砸倒万恶的剥削阶级,爽爆了!   可这些莫离统统没注意到,她就看见那支票上面的数字,觉得肉疼得紧。   一百万啊一百万,这得卖多少份快餐才能赚够啊?   洛邈把支票和A4纸递给沈夜后,握住莫离的手拉起她就走。   沈夜默不作声的盯着频频回头的莫离,真是恋恋不舍啊,和那天在饭店门口,浅尝被抱走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由此可证:浅尝十之八九她亲生的。   只是,浅尝那天留恋的是他,而这个女人,留恋的却是他手里的支票。   眼看着就要被拉到门口,莫离突然挣开洛邈的手,快跑回来。   沈夜微微翘起嘴角,洛邈愣愣的回头。   却没想到,莫离跑到他跟前,垂着眼睛,脸上泛起红润,小心翼翼跟他打起商量:“沈检察长,您朋友那么贵的车,肯定有保险吧?”   “嗯?”   “有保险的话,那扎坏了,保险公司理应有赔偿的,肯定用不了那么多——既然如此,沈检察长,可不可以把余额还给我们?”   沈夜的脸色当即非常难看。   洛邈却在一瞬间笑得阳光灿烂。   走回来,再次牵起莫离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莫离边走边回头,还非常不满的唠叨着:“你个败家男人,净干些拿肉包子打狗的事,那老多钱,够吃多少排骨……”   沈夜的脸阴沉的吓人——谁是狗?   洛邈突然站住,莫离不解的:“你干——唔!”竟被他捧住脸,直接上嘴封住了她的絮叨。   看到这一幕,沈夜反倒好像没什么表情——他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但,他的面无表情也是分种类的,要么,没情绪;要么,情绪起伏到难以控制……   瞿让眼珠子都要瞪突出来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那对如胶似漆的男女。   洛邈唇瓣沁红,胸口剧烈的起伏,蓄满柔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莫离。   不难看出,这是个外行,不谙此道,水平远逊于何晓佐。   呃——沈夜在这方面也不见得比洛邈强多少,但沈某人很强大,就算是超级菜鸟,他也能端出个中高手的架势,只因技术不过关,当年才会将某只同样菜鸟的妞搞得惨不忍睹!   莫离也微微张开润泽的唇,眼神迷离的回望着洛邈。   不得不说,这一幕极富美感,可对某些人来说,十分碍眼。   “借过!”瞿让硬着头皮从中间冲开一对鸳鸯——类似的缺德事,沈夜没少逼着他干,真不晓得将来生出的儿子,会不会没有屁眼。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看见洛邈和莫离,顿了顿,才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递给瞿让:“局长,刚从B市送过来的资料。”   B市?她的老家——莫离看向那个档案袋。   洛邈回过神来,拉着憨憨的莫离,大步离开。   瞿让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手关上门,拎着档案袋来到沈夜身边坐下:“你要的资料。”   沈夜垂眼接过。   瞿让叹了口气:“其实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不也挺好,何必再折腾?”偷偷观察着沈夜的表情,斟酌再三,还是说出来:“先前B市那边就传来消息,只是没见到原始档案,我才没告诉你,她真的是从B市过来的,这里有她的户籍资料,她妈叫莫阑珊,脑子有问题,常年住在精神病院,她从小在舅舅家长大,有个很势利的舅妈,还有个小她一岁的表妹,她小时候很少照相,但也不是找不到,这里应该有她的小学毕业照,还有一张独照。”   沈夜找出那两张照片,毕业照里,她站在一角,很孤僻的感觉,另外那张独照,十来岁的模样,也是齐眉的厚刘海,却比陶夭瘦弱很多,神情更是不如陶夭来得纯净明朗。   如果说陶夭是阳光下的天使,那么照片上的这个莫离就是暗夜里的幽灵   “她初中没念完就退学了,十五岁跟人同居,被抛弃后,在酒店结识何氏二少,据说手段了得,使得何二少撇开温柔婉约,系出名门的未婚妻,跟她闪婚,只可惜刚结婚没几天,何二少就溺死了,何家坚决不承认这个儿媳,她当时还怀着身孕,但根据日期推算,那孩子绝对不是何二少的种,何以恒夫妇恨她害死何二少,施压排挤她,她在B市活不下去,才辗转来到这里。”   “还有,她还曾因故意伤害而在公安局留下案底,我特意让法医把她的DNA和陶远锡的做了对比,陶远锡绝不可能是她的生物学父亲。”   沈夜还在翻看资料,头也不抬:“这么说,她真的是莫离?”   瞿让点头:“应该是,陶家就算势力再了得,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资料,毕竟……”吸了口气:“曾跟她同居了几年的那个男人是言休。”   沈夜终于抬头:“言休——那两个孩子是言休的?”   瞿让被问住了,沈夜只让他查莫离,又没让他查莫离的孩子。   灵光一闪,瞿让突然想起,那年在法医室看到的陶夭遗物中有枚戒指,并不是他代沈夜买的那枚婚戒,还有,给陶夭尸检的女法医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具遗体没有身孕:“夜,你当年临时换了枚婚戒?”   沈夜眸中微讶,但转瞬之间便已复归平静:“怎么?”   瞿让选了个敏感度相对来说较低的切入点:“你也知道,当年给陶夭做尸检的女法医是我朋友。”   沈夜当然知道,这个事还是他特意交代瞿让去办的,那晚他太大意,失了警觉,虽然一度认为是陶夭给他下了药,即便如此,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抽烟,缭绕的薄烟间,看见她婴儿般静谧的睡颜,让人莫名的安心,到底还是接受了她。   陶夭当真嫁给了他,就算是孽缘,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的惨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能为她做的,只有尽可能的维护好她最后的尊严,所以他让瞿让找来有口皆碑的女法医,绝对会善待陶夭的遗体。   听了陶甯那番话之后,他连夜去见了陶远磊,才知道事实竟是:陶远锡早已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陶远磊为了保全陶家,所以把陶夭推出来替父还债。   即便是圈套,是陷阱,可陶夭没了,陶远锡也因陶夭的故去而一夜白头,大约是良心发现,也或许是莫名的情感,总之他选择了放手。   陶夭下葬的当天下午,他赶到母亲坟前,跪了一整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母亲没了,他的生父还在,所以他回到老爷子身边,这些年始终没离开过。   而关于陶家的话题,在过去的七年里,成了各方不成文的禁忌。   要不是疑点丛丛,瞿让也不会搬出最“禁忌”的那段,考虑到当事人的心理,说得格外小心:“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我专门到她办公室去了一趟,正遇上她把陶夭的遗物移交给陶赫瑄,其中就包括一枚婚戒,我看得很清楚,那枚戒指绝不是我替你买的那枚。”   沈夜神色莫测的看着瞿让:“她离开的时候手上没有任何饰品,我给她戴上的婚戒,她摘下来系在我窗上的贝壳风铃下面了。”   瞿让摩挲着下巴:“还有,当时我觉得人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去翻那些是是非非,可现在我却想问一句,陶夭当年真的怀了你的孩子么?”   沈夜伸手按揉太阳穴:“真的。”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可以做到面面俱到,他能步步为营的算计对手,却也在和陶夭的交往中,节节败退……只叹当时太年少。   当摒除先入为主的偏见,站在客观的角度,用七年的时间反思当年的细节,就会发现,其实那个被人当棋子利用了的女孩真的没什么心机——既然身体不是她用来套住他的工具,那么孩子更不可能是工具,所以,她说怀了他的孩子就是真的怀了。   她很爱他,他已经答应娶她,她实在没必要再编排出假怀孕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骗局来招致他更深的厌恶。   她很清楚,那个时候,就算有孩子,也未必能拴住他的心。   瞿让反问:“你敢确定?”   沈夜低沉的:“她确实身怀有孕。”   瞿让放低了声音:“可当年法医鉴定,那具女尸体内没有身孕。”   沈夜久久的沉默过后,突然笑了:“找来浅尝和辄止的DNA,和我的做个比对。”   瞿让还是没搞明白:“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个莫离确实不认识你,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沈夜笑容微敛,可还是从容的说:“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很排斥我。”   瞿让嘴角抽抽:“嗯,她确实很排斥你,但你为这个高兴?”   沈夜的视线转到窗外,神情平和,似在自言自语:“你可以看看那张独照里莫离的眼睛,再想想刚刚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莫离’的目光,一个死气沉沉,一个生机勃勃,如果她是照片上的那个莫离,在经历了这些磨难后,绝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充满‘战斗力’。”   沈夜叫人信服,却不仅仅是因为出身使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在那厚厚的一沓资料里找出最有价值的地方,这就是能力。   温润的嗓音还在继续,如古琴般飘飘渺渺,真的很少能听见他说心里话,还一次说这么多:“莫阑珊是因为感情受创后,出现精神障碍,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为她招来很多白眼,又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在反复刺激后,精神彻底崩溃,而本就不很健康的莫离,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精神失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你看到了,现在这个莫离,她将一对儿女照顾得很好。”   这点瞿让很认同,连连点头:“不是一般的好,初次见面我就感叹过,那个小家伙不得了,现在看来,儿子把老子拍死在沙滩上,那就很容易理解了。”   沈夜好像十分不满的瞪了瞿让一眼,但嘴角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的自得:“让陶赫瑄带着陶夭的遗物过来一趟。”   瞿让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这个——怕有点难度。”   “他不会不来。”   “万一他知道你在这,就是不肯来呢?”   “哦,他要是真敢不来,立刻收监了陶远锡和陶远磊。”   瞿让端出银幕上经典的鬼子翻译官拍马屁架势:“高,实在是高!”又想起:“那老爷子给你准备的那个婚还结不?”   “搞到DNA鉴定书,直接给我爸传出去一份,告诉他,孩子离不开他们的妈妈。”听这话的意思,他已认定浅尝和辄止是他的种了。   瞿让的眼神到动作到声音,都比当年的经典还经典了:“高,您老比鬼子还高!”咂巴咂巴嘴:“但,您老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们是你的呢,如果她真的是莫离,那可就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了,还有,别忘了,里面的鉴定可是说她和陶远锡没有血缘关系。”   沈夜蹙眉:“莫离留有案底的时候,陶夭还在S市,真正的莫离和陶远锡没有关系很正常,还有……”想起当年陶甯离开前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就算陶家人都欠了他,而陶夭不欠他的,什么意思?结合陶赫瑄在结识林钧婷之前的种种举动,沈夜眼底流转出一丝玩味:“或许陶夭本就不是陶远锡的亲生女儿。”   瞿让眨了眨眼睛,一拍大腿:“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想当初,我还纳闷了好久,据说陶家人不管男女,都生了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而且你看陶远锡、陶远磊、陶甯,包括那个奸商陶赫瑄,哪个长得不好看?”对上沈夜好像不怎么赞同的目光,瞿让摸摸鼻尖,果断见风转舵:“当然,我也不是说陶夭不好看,呃——她那双心灵的窗户也好看——嗯,非常非常好看,但,不是陶家人典型的桃花眼啊!”   貌似沈夜的视线还不怎么友善,瞿让又摸了摸鼻尖,换了个相对安全的,却没经过脑子的问题:“对了,DNA什么的不容易搞到呢,该怎么弄?埋伏在他们放学的路上,把他们绑了,抽点血出来,还是潜伏进学校,等他们上厕所什么的,剪一小簇头发?”   沈夜不能忍受:“直接让学校组织个体检。”   瞿让脑子终于醒转过来:“也对啊。”   事有先后缓急,先搞到DNA再说,联系过教育局和医院方面后,瞿让打着“代为传达”的名义,亲自通知浅尝和辄止所在的学校,安排个免费的学生体检,学校方面自然十分配合,瞿让拐着弯的问起浅尝和辄止,才获悉那两个小家伙被“大人物”给黑了。   不等沈夜发作,瞿让就喷上了:“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回头我订个高级骨灰盒给你送去,不枉相识一场。”   差点吓尿了校长大人:“瞿局,您可别跟我开这个玩笑,我们也没办法不是?”   “哦,那你回家去吧,对了,还有你们那个副校长,听说有些事也整的不清不楚的,回头也得调查调查。”   校长大人保证,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请”浅尝和辄止回来上课,当然,莫离会不会同意他们回去上课,则是另外一回话了。   瞿让撂下电话后,跟沈夜把这个事略略的讲了一遍,最后总结:“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何家那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暂时先不要惊动何家,必要的时候,你就出面从中周旋周旋。”   “何家这些年确实没什么漏出什么马脚,可私有企业能做到今天这个地位,绝不可能一清二白,我们没必要畏惧他。”   沈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现在禁锢了何家的手脚,等‘阎王’到了,你亲自去跟‘阎王’斗?”   瞿让摇头摆手:“还是坐山观虎斗的好,那样才够轻松。”   最后,沈夜又把瞿让当管家用,让他把当年陶夭留在他公寓里的“遗物”统统空运过来,再在陶夭所在的幸福家园小区搞一套“合适”的房子。   然而,沈某人给出的要求,既不是房子够大,又不是装修够豪华,而是可以跟莫离一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个要求还真是让瞿让头大,大房子好找,如果户型不够大,那就买两户打通了使用,装修不豪华,那就敲掉重装。   可跟莫离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住她家去,不然哪来那么高的概率?但脚丫子想都知道,能把沈夜塞进莫离家,难度系数估计不下于让沈夜他家老爷子放弃抱孙子的念头!   那就只剩下她家对门了,暂时还不知道那个户主好不好说话——给沈某人当狗腿子,真他妈不容易!   一直恍恍惚惚的莫离,被洛邈领出公安局,小风一吹才魂归本体,狠狠的甩开洛邈,用不地道的手语,连比划带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虽然中国有那么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也有句名言教育我们要不畏强权,其实追究到底,主要还是教育我们要懂得明哲保身,在不触及切身利益的情况下,你最好当‘俊杰’,可是一旦利益遭受损害,你就该当‘好汉’了。”   洛邈在傻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他们官官相护,来迫害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就俩破车轱辘(瞿让同志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引你为知己的),又没镶金又没嵌玉,顶天了也不值一百万啊,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他们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来找我们麻烦的,到时候你还往能里扔钱?那简直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会让你破产的。”   洛邈还在傻笑……   “再说,一百万啊,我得不吃不喝赚多少钱才能还上?”   其实,这才是她发飙的重点,在她看来,虽然洛邈是个典型的冤大头,可这钱终归还是为她家辄止出的,该还的,她不会耍赖,更不会觉得她和洛邈“谈朋友”,花他的钱就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爱情掺杂了利益纠葛,味道就变了,当然,身边也有很多个“潘良良”,信奉:连你的人都是我的,钱更应该是我的。   老话里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点在莫离看来,也适用于恋人之间,因为经济不独立,腰杆子就不直。   莫离简直就像个愤怒的小鸟,气极的时候,还会踮起脚,伸手直戳洛邈的脑门子,跟教训儿子似的。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很是好笑,可在有心人看来,却有点刺眼,譬如,停在对面黑色奥迪车里的某位少爷。   洛邈同志一直傻笑中……   他定定的看着莫离,将她的一颦一笑刻上心头,甚至在她踮起脚戳他脑门时,怕她闪着,双手扶住她腰侧,给她助力。   莫离教训的起劲,都没注意到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唔——”又被封嘴了,光天化日啊,人来人往啊,她的老脸啊,往哪儿搁啊……   他、他还伸舌头,这下刺激大了!   莫离因羞涩而闭上的双眼条件反射的瞪大,可距离实在太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不过对面车里的人看得清楚——相当清楚。   “开车。”   常荣轩咂嘴:“别说,挺合适的一对儿。”   “开车!”   常荣轩回头看了看坐在后面的何晓佐:“不是还有些事要问问她?”   “已经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什么?”   何晓佐心烦意乱:“她和传闻中的一样……”到底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趋炎附势,勾三搭四。   侧目,对面的两个人已经结束了那个吻,可没有分开,莫离的整张脸都埋在洛邈胸口,何晓佐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这是令路人艳羡的一对儿,甚至还有围观群众在起哄:“还没结婚吧,干脆直接求个婚,多浪漫。”   其实,你听莫离伏在洛邈胸口说了些什么:“丢脸死了,姓洛的,你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就从那一百万里扣。”这个斤斤计较的市侩女人。   洛邈笑的那个甜蜜,紧紧的拥抱住她,他虽是玩艺术的,但并不善于煽情,更不会花言巧语,可他会在心底默默的对自己说:哪怕是为你倾家荡产呢!   洛邈第三次背着她走,不因疼,不曾睡,是她怎么都不肯走——其实,这分明就是撒娇吧!   她的前心贴着他的后心,靠得那样近,跃动的频率也保持着高度一致,她仍当他听不到,贴着他的耳朵,咕咕唧唧:“浅尝和辄止喜欢你哦,我好像也不讨厌你,静下来的时候想想,让你这样背着走,也挺开心的,再往深处里想,假如有一天,你不背我了,去背别的女人了,我会不会伤感呢?好像有点不舒服哈,这大约就是吃醋吧,听说吃醋是因为爱情,所以,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只当这是自言自语,所以说得肆无忌惮,可生活哪能处处遂愿,如果她知道他可以听见,还会不会这样跟他说?应该,不会……   洛邈接着她的话茬,无声的说:“我这辈子,只背你一个。”   转天,洛邈让米夏帮他联系上当初给莫离纹手心的那个纹身师,将她的名字纹在了他的后背,夭夭——这辈子永远把你背在身上!   从公安局回来,进门之后,似乎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想莫离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居住环境大为改观。   沙发上的积木收起来了,茶几上的拼图也不见了,角柜上不再是作业本小人书的地盘……更关键的是,浅尝和辄止居然没看那么多年还没吃到一只小肥羊的被迫素食主义呆头狼。   其实,早些年她也担心小肥羊被它吃掉,后来,再看它屡屡失败,她就怒其不争的咕哝:“就算丫要吃熟食,也先宰掉它们保存咩,为毛非要活着煮哇,这是为毛为毛为毛啊?”   好吧,目前的关键不是呆头狼为什么吃不到小肥羊,而是眼前这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贤惠了?”   米夏耸耸肩:“我那么累,才懒得给你收拾呢,是你们家的那俩混世魔王,看来这次的祸闯得祸不小啊!”   莫离一下泄了气:“这次被辄止那小坏犊子坑苦了。”   米夏八婆兮兮:“他究竟又干什么了?”   “用不倒钉报废了林念烨他姑姑那辆车的两个前车胎。”   米夏笑眯眯:“不愧是我干儿子,果真够‘爷们’。”   莫离都要哭了:“我儿子才六岁,才不‘爷们’呢。”更沮丧的说:“他害就害了,关键是还被抓了现行。”   米夏听后,撇撇嘴,不以为然:“切,还当多大的事,不就俩破车轱辘么(米夏姑娘,要给瞿让同志知道这话,一定会请你喝酒的),大不了我给她补。”   莫离恨恨的:“一百万,你给补?”   米夏瞪圆眼睛:“开什么玩笑,那姓林的娘们开的是金车,一百万,丫不如去抢银行!”   莫离无精打采的:“我也是那么说的,可毕竟是咱有错在先,底气不足,他们还官官相护,又是警察局,又是检察院的,还有正规的评估报告,不好讲理啊!”   米夏伸出食指,直戳莫离脑门子——就像莫离戳洛邈那个戳法。   “你说你,在家称大王,出去被欺负得要死,一百万啊,你卖儿卖女的还?”   莫离弱弱的:“其实,原本那个姓沈的打算让我签张限期三十年的还款协议,后来是你表哥签了张一百万的支票给他们,我才得以脱身。”   米夏狐疑的:“三十年?开得起那贵的车,犯得着为俩轱辘跟你纠缠大半辈子?感觉怎么那么像设计好圈套要把你套住啊?”又明显的松了口气的:“幸好我表哥头够大,不然你这辈子都得给那个姓林的当牛做马了。”   说到这里,缩回手轻敲自己的额角:“不对啊,姓林的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就算对你有意见,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拴住你吧?难道……”贼兮兮的靠过来:“她是个百合,跟你不打不相识,然后看上了你?”   莫离不能忍受的推开她:“滚,她有男人的好吧!”   米夏眼睛亮晶晶,又黏了过来,伸手揽住莫离肩膀:“懒得猜那娘们心思,你刚才说那一百万是我表哥替你还的对吧?”   这点,莫离是承认的:“嗯。”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表哥?”   “啊?”   “以身相许怎么样?”   “……”   脸上有点热,双手捂住,有点像掩耳盗铃,米夏看得乐呵,莫离不自然的转开话题:“他们俩呢?”   米夏用下巴努努主卧室的方向:“喏,‘刻苦中’呢。”   一转头,看见门被拉开一条缝,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叠在一起,听到莫离突然发问,慌不择路,滚成一团。   “莫浅尝、莫辄止,妈妈的钱统统用来还债了,我们现在很穷很穷,今天晚上没有红烧肉吃,明天早晨统统给我早早起来,去当童工赚钱还债,不然,我就把你们卖掉!”   辄止主动站出来:“妈妈,是我错了,从今天起不吃红烧肉,也不吃排骨了,还是让姐姐吃肉吧!”又用那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可怜眼神巴巴的望着莫离,甚至,隐约可见泪光闪闪:“妈妈,明天我就去赚钱,你千万不要把我们卖掉。”   长叹一声:这坑娘的儿子!   米夏突然想起来:“对了,刚才浅尝他们学校的校长往家里打电话,让你送他们去上学。”   莫离停下去往主卧室的脚步,转过身“什么?”   米夏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学着校长大人的腔调:“喂是莫浅尝同学的家长么我是他们学校校长啊莫浅尝和莫辄止要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来上学吧”怪腔怪调,像在唱大戏。   莫离撇撇嘴:“这又是吹得哪阵妖风,什么休息不休息的,分明是她勒令我们在家‘思过’好不好?” ☆、第三十七章   米夏扑闪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一双大眼睛问:“你的意思是?”   莫离豪气万钧的回答:“没休息够!”话音刚落,校长大人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这简直就是紧迫盯人的节奏啊!   莫离和米夏相视一眼,米夏距电话稍近,抢先一步接起:“喂,请问您哪位”还保持着先前唱大戏的怪腔怪调。   校长那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还是我啊,莫浅尝他们妈妈还没回来?”   米夏和莫离以视线交流中:“这个……”   校长等不及米夏的回答,直接说:“这样吧,你把她手机号告诉我,我直接打给她。”   米夏嗯嗯啊啊:“手机啊,我还真有点记不太清楚了,哎对了,浅尝和辄止他们班主任应该有记吧?”这话有点不厚道,她早就知道,莫离给浅尝和辄止办理入学登记的时候,填写的是家中座机,后来他们班主任确实问过浅尝和辄止家长的手机,可同时也问了浅尝和辄止家里的基本情况。   浅尝实话实说:“我妈妈是做饭的,我们没有爸爸。”   班主任微敛笑容,喃喃自语:“哦,是个家庭妇女,还单身啊!”又问:“那你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干什么?”   浅尝又扒拉着自己肥肥短短的手指头:“我们都没有爸爸,当然没有爷爷奶奶,我们也没有姥爷,但我们有姥姥,妈妈说姥姥住在医院里,已经好多年,我们没见过她。”   班主任:“……”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班主任都没再搭理浅尝和辄止。   当然,这位涂脂抹粉,妖娆非常的三十五岁未婚班主任,能倒背出市长办公室秘书大人的侄孙家里所有人的电话号;也能记住某房地产开放商的外甥家祖孙三代的具体联络方式;就连跟街道办事处主任家沾点亲的学生家长,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却独独记不住莫离的手机,尽管,浅尝都跟她报了不下七八回了。   校长大人在电话里打起哈哈,莫离用眼神示意米夏别再逗这位年过半百的墙头草,其实他日子也不好混呢,本区的皇子王孙,喜欢往他这儿扎堆,哪个能怠慢了,小祖宗们一发话,随便喊来亲爹老子放个屁就能把他吹翻几个跟头去。   虽顶着校长的名头,说话管用的还得是人家副校长大人。   表彰啊,领奖啊,统统是副校长的事儿。   被批啊,挨揍啊,全得由校长大人担着。   谁让他“背景”硬不过人家副校长大人呢!   莫离抢过电话:“你好,我是莫离。”也不能拆了米夏的台,跟着解释了一句:“我刚刚到家,您找我有事?”   校长那个激动啊:“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对了,明天一早就让莫浅尝和莫辄止过来上课吧,这都耽误了好几天了,等他们过来后,我再让班主任上上心,给他们把落下的课全补上。”   听着怎么好像是她故意不让孩子去上课似的,莫离哼哼了一声,还算心平气和的说:“那倒是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是这样的,我家莫辄止昨天在贵校门外又闯了祸,这次很严重,我觉得是我管教出了问题,如果不板正他们,害怕闯下更大的祸事,所以,暂时不想让他们去学校了,也免得他们再惹出什么乱子,牵连到您。”   米夏站在莫离斜后方,双手扒着莫离肩膀,下巴磕在右手背上,竖起耳朵贴在话筒外侧。   听见莫离这么说,挪身晃到莫离身前,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嘴型很夸张,无声的说:“靠,我干儿子和干闺女才没什么问题,那破学校才有毛病,乱揍小孩子什么的都没个说法,欺负穷苦百姓不是人么?还有,一个小学校罢了,看看搞得那个特权分明,都快赶上官场一样邪乎了,不去不去,改天我下海捞钱,送我干闺女干儿子去上‘贵族学校’。”   如果不是还在讲电话,莫离一定由衷的表达一下喷涌的感情,只是人家校长大人还在做她工作,她不能和米夏对话,只能奉送一记白眼表达她此时此刻的思想感情。   校长貌似轻松的:“瞧你说的,莫浅尝和莫辄止很聪明,全校师生都喜欢他们,平时绝对听话,哪能闯什么祸!先前我们校领导还商量着,今年全市的优秀小学生代表,留个名额给到时候上二年级的莫辄止呢。”   这个优秀学生代表什么的,莫离听过,貌似有“公孙”尚伟诚同学,也有目前在二年级的林念烨同学,全市多所中小学,每个学校给的名额是固定的。   她家小犊子在一年级,入了秋才上二年级,就算勉强够到审核标准,可这种“钦定”的名额,也不会落到她家头上——看来这次校长大人是要下血本了,可有那么句俗话说得好,天上不能掉馅饼,对方平白无故愿意诱之以厚利,只怕捅破那层窗户纸,等着你的不是一片光明,而是无边黑暗啊!   莫离警觉起来:“这个,还真不必了。”   校长又开始抛馅饼:“这一天天的,忙得丢东拉西,你看我这脑子,把这么好的事都给忘了,近期我们学校和市医院有个联合活动,市医院下来人到咱们校,给全校师生做个免费体检,这要是平时你自己带着孩子去医院,两个加起来,最少也得四五百,这么好的事,可不能错过了啊!”   体检啊,还是免费的,说真话,莫离有点心动,不免合计:我无权无势,人家能算计我什么呢,做人啊,心胸不能那么狭隘,这年头,总的来说,还是好人多,不能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不是,那位校长大人,长得多和蔼可亲啊,跟国产希特勒似的。   米夏嘴角抽抽,又伸手搂住莫离肩膀,嘴凑近话筒,故意大声说:“哎呀离离啊,刚才我怎么就把我表哥忘了呢,我表哥那只会赚钱不会花的呆子,大把大把钞票堆仓库发霉,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娶个会败家的媳妇回去清理清理仓库,你想好送浅尝和辄止去哪国上学没,赶紧的,我好让我表哥提前在学校附近买栋别墅,貌似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手续要办,你再考虑个没完没了的,还没等手续全办下来,那边早开学了个屁的!”   莫离呲牙瞪眼,捂住话筒,侧过头对米夏唇语:“你发什么疯?”   米夏松开莫离,耸耸肩:“吹牛皮嘛,又不犯法,我就是不喜欢那个破学校,听不惯,你咬我啊!”   之前浅尝和辄止跌成一团,辄止跑出来认错,浅尝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莫离本打算进去看她,可突然接到了校长的电话,没顾得上她。   洛邈知道莫离担心浅尝有没有跌伤,在莫离接起电话后,他默默的走进莫离的房间,去查看浅尝的“伤情”。   小丫头连皮都没擦破,洛邈这才松了口气。   搭着床沿坐下,把浅尝放在他腿上,一边侧头翻看床头柜上她画给莫离的一大叠《道歉画》、《示爱画》、《感谢画》,一边分神听着门外的声音。   突然发现压在一叠画最下面的一幅,不同于其它只是随便从小算术本上撕下来的豁牙漏齿的纸,而是整张的素描纸,还用蜡笔涂了颜色,叠得板板整整的。   洛邈低头看怀中的浅尝,而浅尝正抬头看着他。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忘了洛邈“听不到”还是故意卖萌,大眼睛又圆又亮,竖起食指压住红彤彤的小嘴:“嘘,你请我吃大餐,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偷偷的告诉你哦,这张图是弟弟画的,弟弟嫌我画的不好看,我要看他画的,他还说自己才不画,到底被我发现了,咱们偷偷看,不告诉他!”   洛邈宠溺的笑了笑,展开辄止的画,眼前一亮,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六岁的小孩子画的——无论是布局还是用色,都恰到好处,这个孩子,将来不得了!   再看看他画了什么?   餐桌上的一家人。   长条的餐桌,相对而坐的四个人,小男孩挨着系着围裙的妈妈,小姑娘挨着正给她倒奶的爸爸。   唯有一点,小男孩,小姑娘,妈妈都是笑着的表情,而爸爸的脸,却是空白的……   洛邈呆愣了好久,手法极轻的将这幅画重新叠好,放回原处,正好听见门外米夏那通胡吹。   “大把大把钞票堆仓库发霉”什么的,纯属扯淡,但米夏有一点说的不错,他很会赚钱,却很少花钱——整天宅家里头,不抽烟不喝酒,上哪花钱去?   米夏那么说,就是为了刺那个校长,可洛邈却认真的思考起来。   这里的教育环境他也算领教过了,文健柏带着伤不敢回家,蜷缩在他们楼下的情景,他始终忘不掉。   莫离看不过眼,偏要上门去理论,结果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让孩子在这种恃强凌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能不扭曲么?   再想想莫离这段日子到处碰壁,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眷恋的了,只要她点头,他立刻带他们娘仨离开这里,随便她想去哪里,他都跟她去。   在米夏的强力干扰下:莫离到底还是“婉拒”了校长大人的“好意”。   在米夏的强势威胁下:莫离违心的说自己即将随“未婚夫”离开这里。   挂掉电话,米夏很得意:“风一阵雨一阵,肯定没安好心,搞不好是那个姓林的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买不成你,把咱闺女儿子买去,我们得防患于未然。”   莫离怏怏的:“没想到你还能文绉绉的拽上几句哈,哎——四五百块的身体检查啊,就这么错过了。”捂住心口:“这里有点疼。”   米夏白了莫离一眼:“看你那点出息,想检查是吧,让我表哥带你和浅尝辄止去,把你们三个从头发丝检查到脚趾丫,够不够?”   莫离更沮丧:“我都欠他一百万了。”   米夏不以为然:“两口子,谁欠谁的啊,他人都是你的,何况几张身外之物?”   莫离看着米夏直摇头:“你真被潘良良给带坏了,白瞎了你个大好青年了。”   而那边校长好话说尽,还是没能把浅尝和辄止找回学校,心中自是惴惴的,但考虑到人家也不是因为他们学校怎么的不肯回来,而是因为莫浅尝和莫辄止的妈妈要跟她男人出国了,他们学校可没权利拦着人家。   所以斟酌好措辞后,校长又开始拨打瞿让的电话,接连几次,都在通话中。   局长啊,业务繁忙点也是正常的,校长很有耐性,再接再厉。   校长大人自然想不到,一直占线的原因是:瞿大局长和陶大奸商正“情意绵绵”的跨国长途中……   “Hello啊,陶老板,远在异国他乡还OK么?”   “把舌头捋顺了说话。”   “呦,多少年的生死交清了,要不要这么冷漠啊?”   “没事我挂了。”   “着什么急啊,又不要你掏电话费。”   “拜拜。”   “诶等等,给你看张照片。”   “谁的?”   “陶夭。”   陶赫瑄沉默了。   瞿让笑了笑:“发你邮箱里?”   陶赫瑄还在沉默,但可以确定,他没挂电话,有在听。   瞿让继续补充:“她刚刚过去的生日那天拍到的,青花旗袍很漂亮,我一早就想发给你看看,但今天才拿到高清晰的正脸照片。”   陶赫瑄的声音微微上扬,听得出激动:“瞿让,这样有意思么,既然当初沈夜说过既往不咎,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陶家上下也吃了苦头,总算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你又来搅合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大伯瘫床上那么多年,想夭夭想得一天天恍恍惚惚的,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了,还有我姑姑,前年大伯身体不好,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大伯想在临死前见见她,她说不想见他,什么时候他死了,她再回来给他收尸,我爸也一直住院,我们全家都在默默的赎罪,这还不够么?”   瞿让咳了咳,换上正经口吻:“陶赫瑄,我不是来往你们伤口上撒盐的,你把邮箱给我,我发过去照片你就知道了,还有,你跟我说实话,夭夭到底是不是你大伯的亲生女儿?”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陶赫瑄突然挂了电话,瞿让刚想回拨,短信就过来了,是陶赫瑄发过来的邮箱地址。   瞿让摇头苦笑:“还是在意啊!”输入地址,发送。   不到三十秒,陶赫瑄的电话打回来:“PS的真高明,连我都找不出痕迹来。”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瞿让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颤抖,轻笑出声:“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是么?”   “瞿让,沈夜到底要干什么?”暴怒遮掩不住绝望:“真打算让陶家上上下下都跟着不得好死?”   瞿让端正了态度:“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搞清楚,当年死的那个究竟是谁。”   陶赫瑄的声音涩涩的:“当初他就说那个不是夭夭,好,法医都是你们找来的人,这个事我一直瞒着我姑姑,夭夭死了都七整年了,他沈夜还想怎样?真是高看我们陶家,以为我们有那偷天换日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具假尸体?”   瞿让深吸一口气,声调平缓的,条理清晰的说:“赫瑄,你听我说完再跳。”   陶赫瑄粗粗的喘气,极力稳住情绪,倒没插嘴。   “照片上的女子叫莫离,今年二十七岁,除了和夭夭长得一样外,连生日都是同一天,这恐怕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吧!”又说:“可莫离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她的户籍档案没有任何问题,时间仓促,只是拜托了她户籍所在地的分管片警去简单的了解了一下,确实能找到莫离的成长轨迹,包括家庭住址,人际关系等等。”   再说:“假如你见到她本人,会发现她比照片上更像夭夭,特别是那股子不服输的憨劲,她确实不认识我和沈夜,但我总觉得有很多的地方实在蹊跷,据说,过去的莫离精神上有问题,可现在这个莫离,乐观向上,还养了一双可爱的小儿女。”最后,很凝重的说:“最关键的是,我和沈夜对了一下,发现那些遗物里,有个东西并不属于夭夭。”   陶赫瑄秉住呼吸在听,瞿让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喝口水缓口气,陶赫瑄等得不耐烦,忍不住追问:“什么东西?”   “婚戒。”   陶赫瑄皱眉思考:“婚戒?”   瞿让十分肯定的:“那天我也在场,看到那枚戒指了,夭夭很少戴首饰,按理说新婚伊始,她手上的应该是婚戒,想必你也清楚沈夜当时有多忙,当然没时间去买婚戒,他们的婚戒是我代他买的。”   陶赫瑄还真不清楚,听到这话,悲愤交集,很是替夭夭不值:“你——你们!”   瞿让语调凝重:“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等事情都搞清楚了,我给你安排时间,保管你一次修理个过瘾,说正事,那天法医交给你的戒指,我从没见过,而沈夜说,夭夭把婚戒留在他公寓里那串风铃下面了,我之前打电话问过当年的法医,她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跟我保证,那枚戒指绝对是从那具女尸无名指上摘下来的,那些东西还在你那么?”   “没、没有,全被我姑姑拿走了。”   听到东西都被陶甯拿去了,瞿让有点急眼:“哎我说你这人,当初说自己多宠夭夭,感情都是闹着玩的啊,遗物那么有意义的东西,你居然一样都不留,真像《雷雨》里那个老资本家,绝对够他妈虚伪的。”   “瞿让,你跟老子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我他妈就看不上你这鳖犊子陶奸商,该仁义的时候,你他妈虚头巴脑,装大爷;该爷们的时候,你他妈往王八壳里一缩,当龟孙子,跟你这路货色,我他妈干净个屁。”   也不看看瞿让整天混在什么地方,玩埋汰,陶赫瑄哪会是他对手。   陶赫瑄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后无力道:“算了,你把她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找她,等见过她本人后,如果真的那么像夭夭,我会直接通知姑姑,让她带着遗物过去。”   听这意思,是打算结束通话,瞿让收敛吊儿郎当,再次追问:“陶赫瑄,你跟我说实话,陶夭到底是不是你大伯的亲闺女?”   陶赫瑄沉默了很久后,还是如实说了,毕竟这桩丑闻在当年还是比较轰动的,这也是他大伯仕途上的第一个污点,好在当年他爷爷还雄踞在权力中心,并没有费多大劲就把这个事给压下去了。   当然,大伯父后来的仕途停滞不前,主要还是应征了那句老话: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们家陶老太爷对上了沈夜他亲爹,鸡蛋撞石头喽!   虽说沈夜他娘跟着个小警卫员私奔了,可到底是第二大将军明媒正娶的老婆,有他处置的权利,没外人欺负的道理,呃——这都是后话,后话了。   书归正传,目前主要还是解决夭夭的问题。   世界那么大,咨询发达了,稀奇古怪的奇闻异事层出不穷,副市长睡了女秘书这种老生常谈,实在乏善可陈,早已淡出群众视线。   但如果想翻旧账,也不是多大的难事,与其让他们去听那些添枝加叶的谣传,不如让他还原事实真相。   真的想不到,这些事,有一天,他会心平气和的说给自己的老对手听,看来今天是真被刺激大发了,等事后回想回来,他肯定会十分后悔自己不理智的行为——把未愈的伤口暴露给自己的敌人,这不是找死么?   “我真的不太清楚,我大伯母不能生养,这点外界都知道,可我大伯真的很喜欢孩子,就算他这几年邋里邋遢的,可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样貌多出色,再加上有权有势,被很多女人追逐也是很正常的。”   “据说当年夭夭她妈妈就是众多痴迷我大伯的女人之一,她长得非常漂亮,虽然年纪轻轻,但业务能力非常强,很受我大伯父爱戴。”   “我大伯父为人确实也有点风流,遇到看着顺眼的女人,不介意逢个场作个戏,何况夭夭她妈妈不是一般的‘顺眼’,一来二去,他们就在一起了,后来夭夭的妈妈就怀上了,大伯父当时非常高兴,但也有种说法,大伯父会跟夭夭的妈妈混在一起,其实主要还是想要个亲生的骨肉。”   “而我大伯母由于不能生养,加上我爷爷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让大伯父离婚的,所以我大伯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随他们去了。”   “我大伯父还算顾及我大伯母的感受,把夭夭她妈妈送回老家生养。”   “后来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夭夭。”   “那时我还小,有点印象,可也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状况,就记得夭夭被抱回来后不久,抑郁成疾的大伯母就病故了,大伯父也低迷了很久,爷爷拍桌子说只要有他在的一天,陶家的门就不许那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踏进来半步。”   “刚开始的时候,全家上下都不喜欢夭夭,可那个憨傻憨傻的执拗丫头,真的让人难以拒绝,你大约想不到,我那个曾经口口声声骂她是野种的爷爷,最后简直要宠她上天,连我这个孙子,都比不过那丫头在他心中的地位。”   完全陷在回忆里,声音轻柔的好像在哄年幼的夭夭入睡:“那个时候啊,我也不懂事,很讨厌她,觉得她的出现抢走了大家对我的宠爱,逮着机会,没少欺负她,有一次看她一个人在路边玩,我特意把手里的球丢大马路上,让她给我捡回来,她当真去了,差点被车撞死,你一定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浑身是血的小丫头,还要往车轮下钻,大人过来拉她,她一边爬一边哭:‘球、球,哥哥的球,被压扁了……’这样的女孩,你怎么能不喜欢她?”   “当时我真吓死了,可她后来坚持说那个球,是她自己要去捡的,那天晚上,我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又抹不开面子,耗在她房间很久,最后实在困了,她把半张小床让给我,我也没客气,第二天早晨被我妈妈发现,她居然笑呵呵的对我说,等我长大了,就让夭夭当我的媳妇,那个玩笑,一直持续到我遇见钧婷……”   瞿让耐心聆听,听完之后,很肯定的下了断言:“看来,夭夭真不是你大伯父的亲闺女,不然,你爷爷也不会骂她是野种,你妈也不可能让你娶她。”   陶赫瑄陷入新一轮的沉默中,最后死气沉沉的说了句:“我尽快到。”然后,挂了电话。   瞿让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不觉出声:“哎,我还没来得及威逼迫害,尽情体会一把高高在上的滋味呢,他怎么就从了?太让人没成就感了啊!”   校长大人在喝完三大杯茶水,上了四趟厕所,又看完五版报纸后,终于打通了瞿让的电话,激动程度可想而知。   “瞿局,我这都候了好一会儿了。”   “让你久等了啊,真不好意思。”   “瞿局这话说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瞿让还想着和沈夜说说结果,真没闲心跟老校长扯淡,开门见山:“遇上什么麻烦了?”   老校长也是个会听声的,立刻收了客套,干脆利落的回话:“是瞿局下午交代的那个事,我打过电话给莫浅尝和莫辄止他们的母亲,他们大概不会再回学校上课了。”   瞿让一惊:“怎么回事?”   老校长的声音不难听出谨慎:“嗯,是这样的,那两个小同学的母亲可能是要结婚了,貌似男方条件很不错,她打算跟他到国外去,孩子当然也会一起带走。”   瞿让想起来了,那个长得叫男人都心痒痒的‘冤大头’签支票,眼皮都不眨一眨,条件肯定够到——相当够到!   还有原还以为他纯良好欺,貌似任人宰割的无辜样,可居然敢当着沈夜的面就和莫离亲一块儿去了,会不会,其实他是在扮猪吃老虎,这厮绝对是个劲敌!   咦——不对啊,人家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当着外人的面你侬我侬,都要结婚了,沈夜这样干,算不算第五者插足啊?   沈夜啊沈夜,自求多福吧!   “嗯,我知道了,等我想想,再给你打电话,有劳了。”   校长甚恭敬:“看您这说的,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忙。”   “好的,再见。”   这边刚挂,那边就拨通沈夜的私人电话:“两条消息,一好一坏,你打算先听哪个?”   “少罗嗦。”   “咳咳——嗯,是这样,我找了陶赫瑄,他很快就来看莫离,估计等他看到莫离,会直接把陶甯找过来,等陶甯把当年那枚戒指带过来,事情差不多就能明朗了,嗯,从陶赫瑄的描述中,不难分析,陶夭十有八九不是陶远锡的亲闺女。”   沈夜淡淡的:“嗯。”   瞿让又假假的咳了咳:“还有,我刚才接到浅尝和辄止他们学校校长的电话,他说……”尾音拉得长长的,老半天,突然再接上话茬,却是一带而过:“莫离要跟那个呆子结婚了,并打算远走高飞,去享受异国风情了。”   沈夜沉默了。   哎!今天跟他通电话的,都喜欢这么搞,无端浪费掉他不少电话费。   “拿着莫离的户籍档案去各国领事馆打个招呼。”   “啊?”   “拒签她。”   瞿让迟疑的:“沈检,这个,怕不怎么好办吧?”   沈夜声音有点阴:“把她给我放走了,你就去非洲蹲着,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瞿让立刻“谄媚”的保证:“保管给您老扣住了,实在不行,我亲自把她收监了,您老放一百二十颗心,就算她坐火箭都甭想跑出您老的五指山。”   沈夜已撂了电话,看来他把他气得不轻,不对不对,不是被他给气的,是被那对不知死活的男女给气的!   阿弥陀佛——愿上帝保佑你们!   莫离是有骨气的,说不去就不去,她只是在家里,默默的心痛:免费的体检啊,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我装什么高尚啊,检查完再说多好啊!   洛邈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打电话找米夏,也在忙。   莫离的脚还没完全好,不方便,加上没人给看孩子,她只好留在家里。   其实浅尝和辄止已经大了,很懂事,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敢将他们单独留在家里,完全是莫离自己的心理问题。   她家住那么高,莫离总是莫名的担心,万一她不在家,俩小犊子一时贪玩,爬到窗台上……后果,是她不敢想象的。   米夏的学员里,有个粗浅的研究过心理的,有一天,分析莫离的行为后得出结论:她的表现有点像灾难后遗症,莫名的排斥某些东西,可能曾在这方面受到过伤害,属于潜意识里的自我防卫。   米夏好奇的:“离离,她讲得对不对啊?”   莫离茫然的:“我不记得自己受过什么伤害。”   米夏撇嘴:“对哈,你连你孩子的爹是谁都能给忘了,还能记住啥啊?”   那天晚上,莫离没留米夏在她家蹭饭吃。   眼看中午了,莫离做好饭,俩小犊子端正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莫离想了想,尝试着给洛邈发了条短信:在哪,回来吃饭么?   俯趴在美容床上的洛邈,听见分外响亮的短信提示音,将身子撑起来了一点,使得搭在后腰上的洁白浴巾滑下去了一些,露出美丽的腰线。   此等美景,实在诱人,可对于纹身师来说,他这不配合的举动,险些坏了她的口碑——她的作品,一直要求尽善尽美,瑕疵什么的,简直不能容忍!直白点说,这位高手,她有强迫症……   “给我老实的趴好了。”   洛邈回过头,抿了抿嘴角,露出抹无辜笑容,伸手,继续伸手,够啊够——够不到。   纹身师好气又好笑,替他翻出手机递过去。   洛邈接过手机,双手合十夹住手机,对纹身师做了个感谢的动作,然后,像个乖宝宝一样老实趴好。   打开邮件,果然是莫离发过来的短信,这是他第一次接到她的短信,尽管额头由于刺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可他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探出食指,轻轻触动屏幕,修剪的干净整洁的指甲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吃,晚一点回家!   是的,回家,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很快收到回复:你居然看到了我的短信,还回复的这么快,真神奇!好吧,浅尝和辄止饿了,我们就不等你了。   笑——傻傻的笑。   纹身师摇了摇头:“夭夭发来的?”   洛邈仍乖乖的趴着,却点了点头。   纹身师啧啧有声:“今天我高兴,赠送你朵‘玫瑰’。”   洛邈想了想,在手机上写下:换成“贝壳”行不?   纹身师:“……”   米夏假小子一般的存在,时常以“纯爷们”标榜自己。   莫离觉得,这样也挺好,心够宽,换做是她,自己的男人三天两头和别的女人鬼混,估计她早把他阉了——关键是,他“太监”了是小,搞得她为此蹲大狱,多不划算。   “纯爷们”的米夏姑娘,把表哥送进去又戳又扎的,她看得肉都跟着疼,实在坚持不住,也没那么多耐心等着一针又一针,赶在莫离家饭口进了门。   解决完了表哥的午饭,卖乖的替莫离刷了碗。   莫离像地主婆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米夏忙活:“你不是没时间过来?”   米夏讪笑:“忙完了,忙完了。”神秘兮兮的补充:“亲爱的,洞房花烛夜,惊喜不断哦!”又笑得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嘿、嘿嘿、嘿嘿嘿——算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她只知道表哥说要把心爱的人的名字纹在身上,却没看到他究竟要纹什么字,不然,约莫当场就得打起来。   当然,他们从小生活在两个城市,洛邈为陶夭纠结那会儿,米夏也忙着和潘良良“麻雀战一般的早恋”,哪有什么心思关注这个千里之外的表哥的私生活。   之后,洛邈十八岁出国,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过,对于他当初的变故,米夏知道的并不多。   莫离曾问过她:“你表哥不是‘音乐神童’,怎么聋了呢?”   米夏思索良久,只以:“天长都是变态的,他够天才,所以把自己搞聋了!”作答。   具体情况都不清楚,就开始保媒拉纤,她这个媒婆弱爆了。   而洛邈突然对莫离表现出的不同,米夏也以为天才在经过长达数年的蛰伏期过后,换了个环境,终于“情窦初开”,对她家可爱的小离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海枯石烂此生不变”——反正是搞艺术的么,思维方式诡异点,也可以理解。   这个也不是她凭空现象出来的,打小看过的那些童话故事中,就有那种王子(公主),喝下某种长效秘制的神奇药水,昏睡过去,等醒来后,会爱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生物——虽说表哥那天先看到的是她,可他们是五代以内旁系血亲,如果相爱了,不符合国家计生法的优生优育原则,肯定领不到结婚证,所以,表哥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莫离。   至于飞机上的空姐空少;火车站里的司机乘务员;商场门口的礼仪小姐和清秀保安;同行的路人甲乙丙丁,统统都是布景,所以表哥没爱上他们……思维真是有够混乱,不愧是“纯爷们”的米夏姑娘。   正闲扯中,家里的座机又响了——家里这部座机,平时基本就一摆设,要不是死乞白赖的黏着电脑,站在统一战线上,莫离早让它下岗了,这段时期倒是很卖力呐。   莫离接起来:“喂。”   米夏洗完手,擦干净挨着莫离坐下,伸手扒着莫离肩膀,竖着耳朵贴近话筒,一副窃听者形容。   “离离啊,我是舅妈,这人上了岁数脑子就不好使了,这不才想起来,你表妹再有一个、半个小时的就到你那儿了,你赶紧去车站接接她,要是道远来不及,就打个车过去,可别挤那慢吞吞的公交给耽误了,看电视上总说,有些骗子就爱蹲火车站,专门骗远道的大姑娘,何况你表妹长得还那么漂亮。” ☆、第三十八章   附耳听来的米夏同志,被这句典型的王婆卖瓜似自夸给刺激到,忍不住表情滑稽动作夸张的做呕吐状,换得莫离又一记白眼。   莫离以眼神镇压住米夏后,才皱紧眉头承接舅妈话茬:“我想之前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家里没多余的地方给外人住,既然你让表妹跑这么远,应该给她带够住旅店的钱吧?”   想来舅妈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听她这么说,居然没出口成脏直接喷她,还好言好语的回复她:“尔岚可是你最亲的妹子,怎么能算外人呢?说啥钱不钱的那么外道,我都联系上你言姨的保姆,她说小言在你们那儿买了半条街,只是前段时间受了点小伤,一直在别的地方住院,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出院就亲自过去监管那条街的开发。”   “那是人家……”   不等莫离把撇清关系的话说完,就被舅妈打断:“半条街呢,还怕没尔岚住的地方?我也活了半辈子了,哪能不明白事理,想要将来过的风风光光,现在受这么点委屈算什么,就先让你表妹在你家挤个几天,等小言过去找你,你就说你家里地方小,你表妹住你家,你和你男人想过个‘生活’都不方便,让她先搬他家去,这男人血气,女人妩媚,天天住一起,……走到那一步,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给你个台阶下,他肯定会对尔岚负责的,咯咯咯……我这个丈母娘是当定了,你放心,到时候你表妹绝对亏不了你这个媒人,我这说了就算,不就住个几天么,只要你把这婚事给促成了,将来随便让小言包个十万八万的大红包给你。”   米夏把一张帅气的脸鼓成包子样,比划着半吊子的手语吐槽:“‘半条街’——‘十万八万’,这也太不成比例了吧!”   莫离伸手捂肚子,米夏夸张的尖叫:“离离你怎么了?”   莫离抽着气:“我肝疼。”   舅妈回过神来,噼里啪啦的叫起来:“哎呀,有人喊我打麻将,离离你可别耽搁了,赶快去接你表妹。”不给莫离回话的机会,撂了电话。   米夏哼哼:“太夸张了吧!”又果断的维护洛邈的“主权”:“别想让我表哥给你那极品亲戚腾地方。”又想到:“除非让他搬你屋里去。”   莫离没心思说笑,坐直身子,环顾一圈:“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往哪‘挤’啊?”   米夏还在那哼哼:“一个痞子暴发户,一个虚荣拜金女,别说还挺般配的。”   莫离冷声哼哼,脑子却在快速运转: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以她对那母女两个粗浅的了解,这真要让那女人住进来,对她颐使气指这种行为,毫无悬念,必将发生,更关键的是,没准她会当着浅尝和辄止的面说他俩是小野种,那可怎么行?   算了,当年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漂泊时,还不如现在的莫尔岚岁数大呢,也没把自己搞丢不是?   莫离刚做好不去接站的打算,就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竟是舅舅,他说他知道当初他们一家对不住她,现在是真没脸要求她做什么,可他只有尔岚这么一脉骨血,实在放心不下,恳求莫离帮帮他,他这几年又偷偷攒下一笔钱,原本是准备给莫离置办嫁妆的,现在没办法了,就先给莫离打过来,算是给付尔岚的房租,嫁妆什么的,等他有能力再给莫离补上……   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去把莫尔岚接过来,让舅舅把钱打给他亲闺女,然后她把尔岚安排在小区附近的小旅馆里,等那个啥言休的过来,把尔岚往他那里一塞,接下来再怎么样,可就跟她没关系了。   既然决定了,那就出门吧。   这个城市不大,一共有两个火车站,一个南站,一个北站,南站通常发短途,而北站接长途。   莫离把浅尝和辄止托付给米夏,一个人出了门。   本来米夏要替莫离去,被莫离拒绝了,因为她没有尔岚的照片,而尔岚也不认识米夏。   如果接岔路了,估计舅妈又得打电话冷嘲热讽她“忘恩负义”,本来就够烦了,可不想再听一顿莫须有的教训,她这个舅妈,都跟她玩先斩后奏了,真下功夫。   在不久的将来,回想起出门前米夏不放心的嘱咐,又想想自己的坚持,她很后悔,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就算落得个“白眼狼”的骂名,她也坚决不出门。   可惜,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想到,歹徒如此猖獗,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作奸犯科……   出门之前,浅尝和辄止排排站。   浅尝说:“洛叔叔要教我画画,妈妈,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买一盒漂亮的蜡笔哦。”   辄止说:“妈妈,拜拜,早点回来。”   莫离左右捏捏浅尝的小脸蛋,右手揉揉辄止的软发,笑着离开。   下了楼,出了小区,虽然舅妈交代让她打的,可车费差好多的,又不给报销,她才不花那个冤枉钱,道不远,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哪里会堵。   最关键的是,舅妈那么着紧尔岚,怎么可能真的只差半个小时才给她打电话,就算她坐公交去了,再等半个小时,估计都算快的。   其实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怀念起自己那辆二手的奇瑞小Q,她都没把它捂暖,就因为债务危机把它“三嫁”了,说出来都是泪,她还真有点对不住它呢!   到了车站,查询了列车到站时间,果真还早,莫离又到附近的商场去逛了一圈。   在文具区,看着画笔和画纸,嘴角噙着笑——她的浅尝有爱好了!   给自己的俩个小犊子买东西,花多少钱莫离都不心疼,特别是这种有意义的东西。   听米夏说,洛邈很会画画,貌似还有点名气,那么让他给浅尝当启蒙导师,肯定会成果斐然的,嘻嘻嘻……还不用花钱,这年头,一对一教学,按小时收费,很烧钱的。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离开商场,跑到火车站,时间刚刚好,火车正进站。   这里只是中转站,接站的人不算多,莫离来到出站口,找了个好位置,瞪大眼睛盯着下车的人。   好多年不见,如果让她回忆尔岚的长相,还真想不起来了,好像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不过说真话,比起米夏来还差了老大一截,就是不知道这几年气质变得怎么样了。   再说米夏,虽然跟潘良良混在一起,混出一身小匪气,但匪得够味。   舞台上的米夏,可以让同为女人的自己为她怦然心动,那么光彩夺目,撇开主观因素,她还是觉得那个一副肾虚相的潘良良越来越配不上米夏,就是不知道米夏还跟他靠个啥劲,从这点上看,米夏也是个呆瓜。   想起潘良良,莫离就窝了一肚子火,平时就看不惯他,在她受何家排挤,处处碰壁的时候,这货居然给何晓佐当起了狗腿子。   那天竟背着米夏拿给她一张卡,说是何晓佐给的,里面已经存了一笔钱,今后每个月还会定期往里打钱——既然不承认她是何晓佑的未亡人,这算什么,包养?   不想了不想了,为那对下三滥生闷气不值得,一抬眼,瞧见个特招眼的姑娘——呃,不是长得招眼,是打扮得招眼,比应召女郎还应召!   要说米夏是一身匪气,那么这姑娘就是一身浪气。   近了近了,瞧着蛮眼熟,啊!莫尔岚?   也难怪舅妈会千叮咛万嘱咐,打扮成这样上大街上晃荡,是招人。   但,招来的大约不是骗子,而该是嫖客,塞一百块,直接拖进站前小旅馆……   对了,最近严打,没准她晚来一步,就得去公安局领人了。   “莫尔……”   莫离挥舞着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离离,跟我来。”   转过头,竟是她刚才想到的“下三滥”,妈的!这邪门?要是想人民币,一转眼,它们站着排哗啦啦的钻进她的钱包,那她就不用愁了。   但见何氏大少,曾经勾魂的媚眼而今有点充血,神情也十分颓靡,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咦——最近时尚圈流行落魄范儿?   尔岚没看见她,已经过去了,莫离有点急,使劲的甩着何晓佐的抓握:“我很忙,没那闲工夫跟你扯。”   看都不看何晓佐一眼,直瞅着扎在人堆里往外走的尔岚,不由扬高声音:“莫……”   “下三滥”就是下三滥,他居然对她动粗。   这么说容易叫人误会,其实也没多“粗”,就是直接把她拖往和尔岚相反的方向。   莫离记得,这个方向通往车站的旁门,而且一出去就有一排站前小旅馆——何晓佐这货,连一百块都没塞给她,就直接拖着打扮得这么“良家”的自己去小旅馆,岂有此理!   “姓何的,你瞎啊,我在接站,有什么‘吩咐’,等我接了人再说。”   “姓莫的,你给我记住,从来只有我让别人等,只要我在,就没有比我更重要的。”   “那是对你的狗腿子来说的,在我眼里,你的身价不比个肉包子高多少。”还不怕死的补上一句:“就算是肉包子,还能拿来填饱肚子,你能有什么用啊?”   何晓佐漂亮的脸扭曲,继续扭曲,一字一顿:“喂饱你是吧?跟我过来,我让你知道我能有什么用!”   “快来人啊,有人耍流氓拉!”   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在拉拉扯扯,上前询问:“干什么呢?”   何晓佐恨恨的瞪着莫离,看都不看来人:“两口子吵架,关你屁事!”   莫离回瞪何晓佐,比眼睛大,谁怕谁:“谁他妈跟你两口子,臭不要脸!”   来人讪讪的:“还真是两口子,不好意思。”   莫离着急的解释:“我跟他真不是两口子。”   来人陪着笑,敷衍的嗯嗯啊啊,然后,就那么走掉了。   何晓佐声调突然软下来,有点落寞的:“离离,我只耽误你一小会儿。”   看着这样的何晓佐,莫离没点头,也没摇头。   何晓佐拉着莫离,走到相对偏僻一些的角落,没什么人经过,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串手链。   莫离只觉得这串手链有点熟悉的感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离离,我要订婚了。”   莫离皮笑肉不笑:“恭喜啊。”   何晓佐皱紧眉头,动作却很轻柔,将手链往莫离左手腕上戴。   莫离左手腕一直戴着护腕,右手腕倒是空着的,可这家伙很执拗,偏要给她戴在左手腕上,把护腕往下挪了挪,再戴。   嘴也没停,自言自语似的:“这是当年晓佑在你们结婚时送给你的,后来,把你从海里捞出来,爸爸拿走了这条手链,昨天晚上,他把这条手链给了我,让我在订婚时亲自给小宛戴上。”   莫离目瞪口呆: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啊,一条破链子娶俩儿媳妇,这么丢份子的事,何家也干得出来?   “可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它应该属于你。”   哦,她理解——他老头丢得起那个人,何大少豁不上自己的脸,把它塞给她,到时候搞条全钻的,欧洲拍回来,上千万美元的那种,才搭他何大少的身份嘛!   他已经戴好了,可修长手指拈着一片小链坠,好像有点舍不得?   虽然她很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但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点儿好,莫离“嗯哼”一声,引得何晓佐抬眼看她。   秋水桃花啊,她却看到了满满的红血丝,嘴角抽了抽,努力拿捏出诚挚的模样,不耻下问:“嗯——何少,我能不能问问,这条链子能卖多少钱?”   何晓佐的表情僵在脸上,蓦地攥紧莫离的手腕,秋水漾漾的眼睛顷刻间怒火熊熊,好像恨不得宰了她。   呃——说错话了!   莫离很自觉的做小学生认错样,却在这时感觉腰间一紧,人还没反应过来,鼻间突然钻进一股馨香,合上眼睛前,看到的是何晓佐惊诧的表情。   其实,他那个模样,蛮卡哇伊的,可惜,她来不及说,已陷入无边黑暗……   在莫离出门一个小时后,家里的座机响起来,米夏接起,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喂,莫离呢?”   米夏把话筒拿远一点,揉揉耳朵:“她去接她表妹了,你谁啊?”   “我就是她表妹,她在哪儿接我?”   “哦,她去北站了,你难道在南站?”   停了一会儿,大约去查看方位了:“我就在北站。”接着咆哮起来:“我妈不是让她早点过来接我,她把我妈说话当放屁啊,我都在这等了将近十分钟了,她到现在还没来,真够大牌的啊,怎么着,听说我前段时间赔了点钱,就他妈狗眼看人低,等我嫁给言休哥,有她好看!”   米夏冷哼一声:“那等你嫁了再说吧,离离早出门了,你到处找找。”直接挂断电话,接着拨打莫离的手机,关机,米夏以为莫离手机没电了,咕哝了句:“整天迷迷糊糊的。”没当事。   接下来半个小时里,表妹打来五通电话,平均每通大约骂五分半钟,米夏很佩服她的口才,都不带重样的玩埋汰。   然后,再打进来,却换了人:“莫离那死丫头呢?”   米夏愣了愣:“你是?”   “我是她舅妈。”   总归是长辈,米夏的态度谦和了一些:“舅妈,您别着急,离离接到您的电话后就出门了,我刚才打过她手机,没电了,大约是路上有什么事……”   不等米夏解释完,就被舅妈不耐烦的打断:“怎么着,我养了她那么多年,都没跟她要抚养费,现在就这么点事求到她头上,她还给老娘躲了,就她妈个卖‘逼’的烂货,找她算看得起她,我还没嫌她坏了我家尔岚的名声,她倒给我玩起心眼子了,什么玩意儿!”   除了潘良良外,没人能让米夏受屈,而且她护短,相当护短,就算是潘良良,也不能屈了她维护的人,何况这为老不尊的泼妇,米夏才不惯着她:“操,你他妈算什么玩意儿,要他妈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滚你妈逼,你看哪儿地好,就让你那‘白莲花’的闺女去住哪,我们这庙小,盛不下你家那尊大菩萨。”   摔电话,姿态帅气,动作潇洒,话筒零碎了,带掉了机座,整体报废。   浅尝却扒着门缝,眨巴着大眼睛,弱弱的问:“米夏阿姨,您什么时候给我们买新电话?”   辄止更关心的是:“妈妈怎么了?”   米夏尴尬的看着散了架的座机,僵硬的笑:“没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好一会儿也没回来。   等脸色苍白,却挂着幸福笑容的洛邈拿钥匙开门,米夏再也扛不住,直接推门出来,将洛邈堵在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挡住浅尝和辄止窥视的眼睛。   米夏急得都忘了他是“听不到”的,双手紧紧抓住他两条胳膊:“表哥,离离不见了。”   一瞬间,就看洛邈仅存颜色的唇瓣都白了,哗啦一声,钥匙落在地上,声音惊醒他,顾不上捡,转身就往楼下跑,打的去车站,挨着个角落找,没有;沿途走回来,还是没有;再折返回去,天黑了,还是不见她的身影。   发短信,一条又一条:   离离,接到给我回个消息。   离离,我在找你。   离离,浅尝和辄止很担心你。   离离,你在哪?在哪?哪?   离离,我想你,很想!   离离,我爱你!   离离,不要丢下我……   终于自一片混沌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眼,脖子有点僵,想来,她昏迷了绝不止一时半会儿。   她在哪儿?   在何晓佐的怀里!   这下刺激大发了,一下弹开——奈何身体虚软,只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莫离抬手,指尖微微颤抖:“何晓佐,做人能不能别这么没品,劫一次算稀罕,三番两次,就是狗屎!”分神去看身上的衣服,还完整无缺的护着自己,没有被“劫了色”的迹象。   他却只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眼底泄出笑意,斜睨着她:“把我的胳膊都给压麻了,还说我没品,小没良心的。”   莫离感觉一阵阵恶寒,又往外挪了挪:“姓何的,你嗑药了?”   何晓佐交叠双手,枕在脑后,慵懒而惬意的舒展开身体,笑得风情万种:“没什么,只是有些人帮我解决了一道难题,无事一身轻,心情大好,再看你也不是丑到叫人难以接受,喂,你表现的好点,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当我的备胎。”   呕——呸!   “你表现的再好,也轮不到你给我当备胎。”   环顾一周,房间不大,窗户很小,还挡着帘子,屋子里暗暗的,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整个房间里,就摆了一张大床,一下占去总面积的四分之三。   莫离悲愤的联想到:自己真被何晓佐这不要脸的鸭子劫持到了站前小旅店,还是个没有电脑的小旅店,真他妈抠门。   挣扎着下了床,扶着墙往外走,身后响起何晓佐带笑的嗓音:“去哪儿?”   莫离头也不回:“回家。”   他当真笑起来:“暂时回不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莫离站住脚步,深呼吸:“何晓佐,我真有事,没空陪你玩,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小老百姓,行不行?”口气有点生硬,想了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低声补充了个解释:“我表妹第一次来,等不到我,她会着急的。”   何晓佐的声音沉下去:“反正已经急得够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莫离霍然转身:“你什么意思?”   “你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   莫离的脸刷一下白了:“你害我?”   何晓佐慢慢坐起来:“我也错过了自己的订婚宴。”   莫离的直觉反应是:“你逃婚?”又愤怒的:“你要逃婚就自己逃,拉着我给你垫背,你缺德不缺德啊?”   何晓佐摊开双手:“事实上,是我被绑架了,而你,确实很点背,被捎带着劫来了。”   “胡说,被绑架了,你还能这么轻松?”   何晓佐无所谓的耸耸肩,吊儿郎当的开口:“放心吧,不会撕票的,他们还要拿我去换他们想要的东西。”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移:“他们说了,你算是他们留给我解闷的。”   这家伙倒是吃得饱睡的香,眼睛里的红血丝都没了,神采奕奕的,看着就让人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莫离已经默默的攥拳头了,门外有人过来,边扭动门锁边招呼:“何少,我们老大请您走一趟。”还挺客气。   莫离狐疑的看着何晓佐。   而何晓佐的表情却严肃起来,警觉的问:“有什么吩咐,就在这说。”   门外的人猥琐的笑了笑:“您过去不就知道了。”   何晓佐看着莫离,竖起食指压住唇,极轻的:“嘘。”又高声对门外说了句:“不去。”   来人已经打开门,看见扶着墙站着的莫离,笑容更猥琐,话却是对何晓佐说的:“真不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何晓佐透过拉开的门缝窥视外面的境况。   没想到来人一掀衣摆,露出别在腰上的短枪,张狂的:“何少就别费那个心思了,兄弟给您交个实底,咱们这儿。”抬手拍了拍枪身:“带着玩意儿的,不下二三十个弟兄,还有两个玩大狙的,就算您插了翅膀,都能给您轰下来。”   何晓佐笑得牲畜无害:“瞧这话说的,这里多逍遥,不瞒你说,我很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可还没待够呢,就怕兄弟嫌我浪费了你们的粮食,急着撵我出去。”   那猥琐的家伙哈哈大笑,举手比了比四个棚角,又比了比正对着床的一幅画:“何少也知道我们老大那点爱好,您要是不去,恐怕,您这小情人消受不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莫离看过四个棚角,好像有四个可疑的黑点,又循着那人的手去看墙上的画,才发现这里竟悬挂了一幅巨大的男女交欢图,暗啐了一口:“下流。”   现在看他们耍流氓不是重点,重点是图上那只被男人大手捏的变形的乳上本该嫣红的尖端竟是黑亮的一点。   莫离眯着眼盯了它老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摄像头。   又听见那猥琐的家伙不是好味儿的话,不紧张是假的,转头去看何晓佐。   何晓佐也在看她,给她了个安抚的微笑,然后爽快的接过来人的话茬:“去,当然要去,大哥有请,小弟我哪能那么不识抬举。”   翻身下床,路过莫离身边时,伸手抱了她一下,贴在她耳边,小声咕哝了句:“别担心,乖乖等我回来。”   “啧啧,又不是生离死别,真够黏糊的。”   何晓佐煞有介事的亲了亲莫离额角:“要听话。”然后,放开他,走到来人身边,浑不在意的:“女人嘛,就是胆小,我哄哄她,可别让她一看不到我,就又哭又闹的给兄弟添晦气。”   这两天中,沈夜飞了一趟苏州。   瞿让被何晓佐失踪案缠住了,也没注意到莫离这边的动向。   洛邈把那条路都走烂了,魔怔了似的,两天两夜没合眼。   米夏实在没办法了,顶着红肿的双眼,走进冷冷清清的公安局,找到前天接待过她的那个警员,开门见山:“人已经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了,可以立案了吧?”   警员登记了案件,又公式化的说了一套,包括什么“放心吧,如果发现无名尸体,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来辨认”,差点把米夏给安慰哭了。   失魂落魄的往门外走,迎面走来一群人,米夏都没注意。   不过对面的人都看见了她,瞿让边走边问:“还没找到何晓佐的车?”   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米夏,觉得有点眼熟,抬手点了点脑门,好像……猛地转头正视她:“米夏?”   听见有人叫自己,米夏停下脚步,循声望过来:“你是?”   瞿让快步来到她面前,不答反问:“你是莫离的朋友?”   一提到莫离,米夏的眼圈明显的泛起红:“是。”   瞿让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追问:“出了什么事?”   米夏抽噎的:“离离不见了。”   “什么?”   又有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虽是风尘仆仆,却难掩风采,雅痞劲酷,一身成功男士的范儿。   过来直接伸手搭上瞿让肩头:“瞿让,那女人呢?”   如果换个时间,米夏肯定狠狠鄙视这家伙:这里是公安局,不是妓院,来这找女人,胆子巨肥啊!   瞿让看了一眼陶赫瑄,不咸不淡的来了句:“真不是一般的有速度。”   又对米夏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刚才走在他旁边的那个大队长忍不住插嘴:“局长,那个车?”   瞿让干脆利索的:“继续找。”   米夏和陶赫瑄随着瞿让进了他办公室。   不等坐稳,陶赫瑄就开口了:“瞿让,我两天没睡了,别跟我卖关子,那个女人呢?”   瞿让抬手当空压了压:“赫瑄,你先等我一会儿。”   按住陶赫瑄,接着转头看向米夏,轻言慢语的引导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米夏始终垂着头,听见瞿让问她,吸了吸鼻子:“前天下午,离离她舅妈让她去车站接她表妹,离离出去了,一个小时后,她表妹打电话说她没去车站,我就给她打电话,结果是关机,当时我以为是她手机没电,没当事,可随后她表妹一直说她没去,这两天,我把她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直到现在她都没回来。”   瞿让双手撑住桌子,霍然起身:“这是真的?”   陶赫瑄反应过来:“离离,就是那个很像……”   瞿让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他首先想到的是要赶快通知沈夜,坐下,直接拨通沈夜的电话:“夜,莫离不见了。”接着简单的复述了一遍莫离失踪的过程。   沈夜听完后,冷静的说:“把车站及其沿途的监控视频统统给我调出来。”又说:“我马上就回去。”   被强制留守在家看孩子的洛邈,仍没一点困意,坐在沙发上,紧攥着自己的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米夏才买回来的新座机。   而在他左右,分别坐着两个神情一致,眼睛红肿,双手托腮盯着电话的浅尝和辄止,他们这两天除了被米夏按住睡觉,就是坐在这里等妈妈。   电话响了,洛邈看着浅尝抢在辄止之前接起。   “莫离你个白眼狼,做的真他妈绝,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就让你表妹在你家住几天,能吃你多少东西,你还躲了,现在你表妹没钱吃饭了,要是你还有点良心,就去盛泰给尔岚送点饭钱,之前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车站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到时候我们加倍还你,十倍还你。”   连浅尝都知道,盛泰是本市最豪华的大宾馆,一天要好多钱。   “我妈妈不见了。”   舅妈火气又上去了:“怎么着,为了几个钱,连小野种都派上来了?”   浅尝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却透着哭腔:“我才不是小野种,我妈妈就是接了你的电话出门,然后就不见了,米夏阿姨已经去报警了,我妈妈要是不回来,警察叔叔肯定会把你们这些坏人抓进去的。”   舅妈沉默了一小会儿,撇下句:“呸,真他妈会装!”然后,竟匆匆挂了电话。   浅尝的眼泪再次落下来,洛邈轻轻把她揽入怀里,替她擦掉眼泪。   浅尝的小短胳膊吃力的抱紧洛邈:“洛叔叔,我想妈妈,可她都不回来。”大声哭出来:“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辄止的泪水也在眼圈里打转,可他却咬着唇,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不要乱讲,妈妈最爱我们了,才不舍得让我们‘像棵草’,她一定会回来的!”   洛邈又伸手将辄止揽到身边,低下头闭着眼,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泪水到底溢出他紧闭的双眼,沿着优美的脸颊静静流淌。   就在米夏伤心,洛邈难过时,几百里外的某大医院VIP病房里,宋立文向坐在病床边翻看规划图的言休汇报下面传上来的最新消息:“言先生,之前老麦包揽的那个收购计划,如您所料,虽打着您的旗号,可还是败给了何以恒。”   言休继续看规划图,波澜不惊的:“嗯。”   宋立文接续:“老麦不甘心,把何以恒他儿子给绑了,打算借此要挟何以恒把那块地原价转让给他。”   言休将视线从规划图转到宋立文脸上,看了他好一会儿,玩味儿的笑起来:“虽说这个事儿他办得不够漂亮,可他好歹是我爹的人,我得给他留点面子不是,随他去吧。”   宋立文点了点头,可还是提了嘴:“对了,老麦的人动手时,何晓佐正跟个女人拉扯在一起,他们就把那个女人也给绑了。”   言休挑挑眉:“女人?”   “嗯,刚听名字有点耳熟,后来我又问了一遍,好像就是前一阵我们收购的‘浅辄饭店’的老板——莫离。”   言休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准备直升机,我现在就过去。”   宋立文有点惊骇:“言、言先生,老麦的面子……”   言休不耐烦的:“他那张老脸皮子重要,还是我爹的儿媳妇重要?”   再说这栋修建在深山老林里的二层小洋楼,一看就不像干正经事的地方。   事实上,它曾是某位“气功大师”点化女弟子的“世外修仙圣地”,结果女弟子都被点化大了肚子,然后,该大师也进大狱里“闭关”去了。   后来这里被老麦的某个跟班买下来了,打算“退休”后颐养天年用,老麦瞧着这里甚好,是藏污纳垢的首选之所,所以大嘴一张,“征用”了。   莫离跟何晓佐,就是被绑到了这里。   何晓佐随着那个笑容猥琐的家伙来到了二楼监控室,见到监视屏前的秃头男人,三个字就能概括出他的整体形象——短、粗、胖。   那笑容,比带何晓佐过来的家伙还猥琐:“何少,这两天过得舒坦不?”   何晓佐笑得一脸“真诚”:“多谢麦哥照应。”其实,老麦的年纪,是该跟何以恒称兄道弟的。   老麦笑眯眯的捋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一小簇胡子:“老哥我看人准成,一眼就知何少是个敞亮人。”   “多谢麦哥抬爱。”   老麦摆摆手:“我就一粗人,年轻那会儿,全靠拳头说话,现在上了岁数,胳膊腿没从前轻快了,好在子弹这玩意儿,比胳膊腿可是快多了。”朝着何晓佐,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砰砰——哈哈哈……咱交人,喜欢干脆利索的,别嚼那些酸溜溜的文词,听着咯耳朵。”   何晓佐面不改色的微笑:“小弟也喜欢麦哥这种豪爽人。”   老麦对站在一侧的五个打着赤膊,肌肉纠结的壮汉招招手:“都没看见何少么,还不快去给搬把椅子过来?”   椅子搬过来,何晓佐在老麦审视着目光下,从容的坐了。   老麦抬手比了比监视屏:“何少的小情人醒了。”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何晓佐看了一眼监视屏,顿觉头皮一麻,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监视屏上放得明明只是周边环境的监视画面,怎么一转眼,全成了莫离各个角度,同一时段的监视画面。   心底的起伏,绝不该在敌人面前展示出来,何晓佐仍微微的笑着:“是啊,被惯坏了,能吃能睡。”是他宠着的,老麦应该不会妄动吧?   老麦又大笑起来:“瞧这两天何少把她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的样儿,就知道这才是何少的心头肉,只是这位身份不怎么合趁,才搞了叶厅长家那位小美人撑台面吧?”   何晓佐佯似尴尬:“让麦哥见笑了,男人嘛,谁还不好个脸儿!”   老麦了然的点头,却又说:“男人啊,确实都有点癖好,何少好脸儿,而老哥我,说句心里话,这脸儿啊,倒是不那么在意了,这几年,却尤其好点刺激的,想来何少已有耳闻喽。”仍是肯定句。   何晓佐的心瞬间沉下去,老麦前段时间一直跟他家争一块儿地皮,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们对这个老麦做了个比较系统的调查。   老麦是泰国人,父母双亡,自幼在中国长大,走过南闯过北,晃荡了大半个中国,三十岁巴上了言休那个金三角总把头的爹,从此飞黄腾达。   老麦极贪女色,富贵后,一晚上找好几个女人伺候,体力不支,就吃药,国产的、进口的、正规生产的、山地野方子,但凡能网罗来的,统统都敢用,到底从“天天向上”搞成“永垂不举”。   再然后,他就转了兴趣,自己搞不成,就看别人搞,高清无码的还不行,他要看真人现场版——血腥的,暴力的,越重口,越叫他兴奋……   先前何晓佐只当那个喽啰拿莫离诈唬他,只要他过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却没想到,这个闲的蛋疼的老变态是真有祸害莫离的打算。   不由自主的抬眼扫过那五个赤膊壮汉,恍然大悟:怪不得都没穿上衣,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这招眼的一排,恐吓力度果真非同一般。   冷静,这个时候逆着老麦来,没什么好处,毕竟屏幕上那个女人是莫离,不是叶小宛——没有个公安厅长的父亲撑腰,又跟他没名没分,激怒了老麦,那老王八蛋可不会“怜香惜玉”。   想到这里,何晓佐抢在老麦之前开了口:“既然麦哥都这么说了,就是相信小弟,那我也就不瞒着麦哥了,其实这女人是我弟弟的老婆,碍着这层关系,她一直都不让我上。”痞气十足的露出个暧昧的笑容:“如果麦哥想看点刺激的,我愿意配合配合。”又有点“猴急”的:“还望麦哥成全。”   老麦的脸笑得严重脱相:“果真够上道,老哥没看走眼,其实何少的女人。”顿了顿,支起戴着大扳指的拇指和宽指环的食指比了比那五个壮汉:“这些个粗糙玩意儿哪享受得起,还得何少亲自‘操’劳。”   何晓佐抱拳:“大恩不言谢。”起身就要挪步。   “等等。”   何晓佐的身子僵立住,他就知道,这矬胖子没那么好对付。   “桌上那五个小酒盅,何少瞧见没?”   何晓佐朝桌子看过去,确实转圈摆了五只盛满液体的小酒盅。   “喝了,助个兴。”   容量虽小,可架不住多啊!   “这是?”   老麦神秘兮兮的:“好东西,喝了,保管让你撑一整夜!” ☆、第三十九章   何晓佐额角青筋蹦了蹦,有汗珠子沁出来,勉力维持着不变的笑容:“麦哥这是信不过我?”他妈个老瘪犊子,把自己玩萎了,又来玩他!   作为一名有型的“逆袭屌丝”代表,老麦爬上高位后,尤其容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发言,而且十分厌恶像何晓佐这种出身优渥,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显贵。   一旦有显贵落入他手里,看他们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求饶,用他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像对待牲畜一样极尽可能的侮辱他们,能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心理满足。   逮到一条像何晓佐这样的超级肥鱼,实在让他暗爽在心,可这条肥鱼不求饶也就算了,还敢反问他,简直不可饶恕,老麦拉长老脸:“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让我那五个久等的弟兄喝了。”   见老麦怒了,何晓佐忙摆手,干脆利索的回复老麦:“说笑,说笑,这好东西哪能错过。”边说边大步走到桌前,绿林好汉一般豪气,一盅一口的全干了。   喝完把最后一只空酒盅翻给老麦检视,换得他竖起大拇指:“痛快!”   何晓佐那个恨啊,恨得牙痒痒:丫个老太监是“快”了,但老子“痛”啊!   老麦还不放过他,拉着他从公鸡扯到雄狮,从皇帝老儿转到午夜牛郎,最后再论平均三秒和一夜七次……   何晓佐的脸上已经晕开一层媚红,他本就生的艳丽,内有药液激发,外有言语催动,双重夹击,眼神渐渐迷离,声音愈发靡哑,简直勾魂摄魄。   老麦不经意的看过来,身上某个沉寂多年的特殊部位竟奇异的动了一下,这使得他兴致空前高涨,笑的涎水直淌,连连摆手:“看我一遇上知音,唠起来就没完没了,把正经事都给忘了。”挤眉弄眼的:“是不是够‘劲儿’?”   体内奔涌的激流冲击着何晓佐的脑子,使他连老麦究竟说了些什么都听不太清,只是胡乱的点头:“是。”   监视屏上还在全方位播放着莫离的一举一动,老麦站起身,食指点着中间主监视屏上大床的一角:“何少,到时候就把她按这上,咱们也看得带劲儿些。”   要不是都带着枪呢,何晓佐是真恨不得把屁股下的椅子抡起来拍老麦那铮明瓦亮的大脑壳子上。   “去吧,老哥我就在这给你打气。”   猥琐带枪哥头前领路,俩赤膊壮汉一左一右把他“护送”回那个装满高科技的简易小单间。   坐在床上抱着被单的莫离见何晓佐回来,悬着的心略略放下,可随即便发现了何晓佐的异常:“你怎么了?”   何晓佐垂着头,身体微颤,慢慢的抬手解衣扣。   莫离的眼睛睁大了点,声音也扬高了些:“你干什么?”   何晓佐抬眼望过来,笑容惑人:“我考虑过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莫离把怀里的被单抱的更紧了些:“姓何的,你耍什么臭流氓,你是有老婆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人了,谁是你家‘肥水’?”   何晓佐已脱掉上身浅粉色的衬衣,随便往地上一丢,又伸手解皮带:“你是当真不知情,还是搁这装疯卖傻,小宛原本就是晓佑的未婚妻,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因为我爸的愧疚而娶了她,就是害了她,再说你和洛邈那小子,你知道他现在的病全是因为一个女孩儿么?”   莫离被这两条消息彻底搞傻掉了。   何晓佐脱裤子比脱衣服更有速度,不耐烦的踢开堆在脚边的裤子,走到床边,伸手拽莫离抱在怀里的被单,没拽出来,干脆曲起一膝上床,一脚登在地面,身体前倾,又拽,还是没拽出来,靡哑着嗓子出声:“别闹,被子给我。”   听见他的声音,莫离终于回魂,眼前一清明,想也不想,一脚踢过去,把不及防备的何晓佐直接踹下了床。   她还虚张声势:“你当我怕你啊,凭什么给你,就不给!”   何晓佐吃痛,脑子稍微清醒了点,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顶棚的摄像头,想了想,当绅士遇上土匪……咬咬牙,他妈的,老子纵横花丛好多年,还能推不倒你个疯婆子!   志气高涨,扒着床沿站起身,莫离又伸脚过来踢他扒着床沿的手,被他反手抓住脚踝,没用太大的力道一拽,倚着墙坐着的莫离就被拽得平躺在了床上。   她仍抱着被单,瞬间天旋地转,脑子一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何晓佐一把夺过被单丢在床尾,直接压上来,软语呢喃:“放心,我会娶你……”   许是这两天抱着她睡觉的滋味太美妙,许是被药冲昏了大脑,反正,从未对任何人许过的诺言就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要被感动了,可没能感动他身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疯婆子。   一听这话,她居然对他实施惨无人道的暴力打击,拳打脚踢之外,连那口尖利的牙齿都派上了用场,真不晓得这娘们是不是狼变的,咬得真疼,都见血了。   这才是肉搏,他的腿绞着她的腿,他的胳膊缠着她的腰,她的手掐着他的脖子。   她不配合,想完好的脱掉她的上衣,难度太大,只好撕碎,过后再想办法,实在不行,还有被单可以蔽体,他都要被她掐得窒息了,还要贴上她,咬一口……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除了男女体力上的差异,何晓佐这两天是好吃好睡,可莫离只是吊了几瓶营养液,到底抵不过何晓佐的蛮力,赤红的双眼对上水雾弥漫的翦眸,何晓佐叹息一声,再次许诺:“离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这就叫在劫难逃吧,莫离紧闭着眼,听见他动情的唤着:“离离……”像海妖在唱歌。   碰的一声巨响,莫离猛地睁开眼,不等看清怎么回事,感觉压在身上的何晓佐突然软下来,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她身上,他进来了一点,但很快又退了出去。   再然后,她眼前出现了一张蛮眼熟的冷峻面容,他还端着劈手刀的姿势,目光阴狠的瞥了一眼被打晕的何晓佐,直接抬脚将他从她身上踹下去,脱下外套遮住她的身体,顺手摸了摸她的脸:“离离别怕,我来了。”   手心朝上伸向站在一边那个貌似斯文的男人:“拿来。”   虽然眼底水雾弥漫,可莫离还是清楚的看见他手腕上戴了串念珠——戴念珠的人,应该都有副慈悲心肠吧?   哪里想到,那个斯文男人递过来的居然是一支针管。   而戴念珠的家伙接过针管,还摇了摇,又来摸她的脸,貌似温柔的说:“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我们就回家了。”   莫离抱紧自己,往里面挪,都要钻进何晓佐怀里去了。   没想到,被戴念珠的家伙一把拖过来:“按住她。”   然后,斯文男人就动手了。   莫离瞪着眼睛看着针头扎进她的胳膊,不多大一会儿,她就睁不开眼睛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子很沉很沉,怎么晃头都摇不醒。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居然还在想:这么睡下去,会不会睡傻了?   刚刚助纣为虐的伪斯文看着床里被撂倒的何晓佐,问:“言先生,何少该怎么处理?”   言休斜睨了一眼何晓佐:“派直升机随便找个大医院的楼顶丢下去,电话通知其家人去护理。”打横抱起昏睡过去的莫离就往外走。   言休刚走出来,老麦带着手下便围堵过来:“我说太子爷,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趟差既然是我揽下的,一切事宜都归我处理,就算你爹来了也不会横加干涉,太子爷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心里该是有个分寸的。”   言休面露不悦:“你既尊我一声‘太子爷’,那么我怀里这个就是‘太子妃’,麦叔既然如此懂规矩,那么我就向麦叔讨教一下,这亵玩太子妃,依着道上的规矩,该怎么处置?再问一句,我爹要是来了,会不会干涉?”   老麦摇头:“什么太子妃,她分明是何晓佐的小情人。”   言休怒气更炽,抱着莫离,抬脚狠狠的踢向老麦那不中用的某部位,虽然它死不乱颤的,可受到重创,照样疼得要命。   老麦一手捂住它,一边哀嚎,一边手指颤颤的指向言休:“你、你……”   言休戾气丛生的盯着老麦:“瞎了你的狗眼。”   虽然言休只带了四五个人过来,可老麦那么多带枪手下,没一个敢动一动。   宋立文从另一侧走过来,连外人都知道老麦那点变态的爱好,何况是自己人,他去看了一眼监控室:“言先生,我去看过了,把视频资料搬回去还是……”   言休脚步不停,直接下令:“把这楼给老子烧了,看住了,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许拿出来。”把离离受辱的痕迹,统统抹掉……   沈夜坐在北站的监控室里,反复看着莫离被何晓佐拉走的画面,也不知道何晓佐是有意还是无心,竟把莫离拉进了监控死角,而出了旁门的那个监控探头还好巧不巧的坏掉了。   陶赫瑄撑着额角,坐在一侧的单人小沙发上,一脸倦容,却无法入睡。   瞿让推门走进来:“沈夜,找到了个目击人,说那天看见一对男女在通往旁门的一个拐角拉扯,其中那个男人说他们是俩口子吵架,目击人就没再过问了。”   陶赫瑄坐直身子。   沈夜看过来:“具体时间还有数么?”   瞿让点头:“我已经通知下去,卡住那个时间段,密切注意通往外市的各个路口监控。”   不过半个小时,就收到了好消息,在上高速的路口监控里,发现了一辆可疑的面包车后座上头靠头的依偎着一对男女,体貌特征和车站监控截图上的极为相似。   沈夜接收了传过来的视频资料,放大了看,虽然不甚清晰,但不难辨认是莫离和何晓佐。   好像是从沈夜回来后,一切豁然开朗,线索也是一条接着一条传过来。   不等下达沿途搜索的命令,就接到消息说从这个方向出发,几百里外的深山里,一栋二层小楼莫名失火,暂无人员伤亡。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条线索,沈夜却想到去查那小楼现在的主人,顺藤摸瓜就找上了老麦,而老麦和何氏有利益纠纷,这点本市人都知道,再查老麦,在失火后不久就住进了医院,不是烧伤,而因某种难以启齿的伤痛,对受伤原因和私宅失火的原因,老麦只字不提。   沈夜坐直升机亲自到了老麦所在的医院。   一群人问何晓佐和莫离的去向,老麦躺在床上哼哼疼,好像听不见,耗了几分钟后,沈夜让瞿让带人出去,沈夜随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半个小时后,沈夜沉着脸出来,直接吩咐瞿让去调特种部队。   与此同时,点荡不对外开放的保留套房里,言休将莫离轻轻放在床上。   将按摩浴缸里放了半满的温水,脱掉莫离身上不能蔽体的残破衣服,将她抱着放进浴缸,温柔的像对待新生的小婴儿。   一边替她擦洗身体,一边呢喃着:“离离,从前我踹人,你嫌我像土匪,知不知道上次那一脚,你比我更像土匪,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那次是我误会了,你穿成那个样子,又在扫黄打非后出现在公安局,我以为你在故意作践自己。”   “离离,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还在怨我当年不告而别?”   “你舅妈有没有跟你说,你的主治医师告诉我,再不好好治疗,你的病情就控制不住了,我害怕你变成第二个‘莫阿姨’,可要治好你,需要一大笔钱,还有莫阿姨的住院费,我实在是没办法。”   抬手替莫离把黏在脸上的额发捋到耳后,目光定定的望着她:“我回去了,我爹果真像我妈说的那样有钱,只要我不跑,他就每个月往我的户头里定期存上一大笔钱,那些钱足够给你看病和莫阿姨住院了,收到我汇款后,舅妈会回复给我你每个月治病的进展,你一定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是靠着那每个月的回复撑过来的。”   涩然一笑:“可后来,舅妈说你病情得到了控制,却突然嫁给何家的二少,离离,你当真爱上了那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么?”   替她洗了头发,又开始洗胸口,何晓佐的吻痕真碍眼,把她水嫩嫩的肌肤搓红了,都没搓掉那枚吻痕。   考虑着,下次再给他看见何晓佐,就缝了那家伙的猪公嘴……   “我不是圣人,听说何晓佑死了,我是有点开心的,可惜那个时候,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我没办法脱身,后来,听说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去打拼,我知道,只有能力大过我爹,才能摆脱控制,我做到了。”   叹息一声:“我想来找你,我妈却告诉我,她当年离开我爹,并不是因为她不爱他,而是因为她太爱他,所以,她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后来她有了我,她更爱我,为了避免我被我爹的仇家伤害,而带着我彻底远离,连我爹都找不到我们,她希望我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却没想到,遗传这东西会那么邪乎,我那个时候,简直是我爹当年的翻版。”   “现在,我收购了浅辄所在的半条街,会在那里新建购物一条街,这是正经生意,离离,我能履行当年的承诺,让你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不再受人欺负,不用害怕半夜里会突然被人砍杀……”   他的手来到她右腿内侧,突然顿住,眼底布满愕然,又仔细的看了看,捎带着连左腿相同的位置都看了一遍:“怎么会——没有了?”   将她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放回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一寸寸查看:“没有了,都没有了!”   拉过薄被盖住她,摸出电话:“立文,给我找个女美容师过来,要专攻疤痕的——立刻。”   挂了电话,他又回到床边,搭着床沿坐着,半掀了被子,只露出她的右腿,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个位置,有些失神。   宋立文是个全能型人才,挂着律师的牌,干着流氓的活,他眼皮子都不眨一眨,完成的绝对够漂亮。   二十分钟内,美容师就给带到了。   言休遮住莫离的脸,让美容师查看她的身体。   “没有有植过皮?”   “没有。”   “祛过疤么?”   “也没有,她的肌肤健康完美,完全没有外力创伤的痕迹。”   言休喃喃的:“这么说,更不可能被刀子扎伤过?”   “没有,绝对没有。”   言休突然俯下身,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指着莫离右腿内侧:“假如,我要在这里留个刀疤的痕迹,除了再扎一刀外,还有什么办法?”   美容师笑得比哭还难看了:“可以试试看纹身——找个水平高一点的问问。”   言休看着她:“你会么?”   美容师双手直摆:“我是祛疤的,不是纹身师。”   宋立文送走了美容师,回来后,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言休坐在沙发上,仰面枕着沙发背,双手揉着太阳穴,闭着眼无力道:“她不认识我。”   宋立文已经搞明白莫离是谁,捎带着也问了些简单的资料:“听说,她当年和何晓佑落海后,脑子受创失忆了。”   言休没有接话,只是又说:“她妈妈病得相当严重,犯病的时候,极具攻击性,她八岁那年,妈妈突然犯病,说被她害得那个男人不要她了,说她是孽种,要杀了她报仇,又勒又掐,最后不知从哪里操起一把刀,一连捅了她十三刀,别的伤口都不深,唯有右腿内侧一刀,差不多贯彻了肌骨,险些丧命,那是搬到她家隔壁半年时间后,眼高于顶我第一次认真看邻家这个总是走在阴影里面的小姑娘,浑身是血,意识都不清楚了,却抱着我的胳膊,一遍遍的重复:‘妈妈我错了,妈妈不要生气,妈妈,我痛,别杀我……’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带这个可怜的女孩脱离苦海,可那个时候的我,没那个能力,好在,她妈妈在捅了她十三刀后,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救了她一命,她这条命就是我的了,她会报答我,那年她八岁;她十五岁那年,我帮她赶走围着她动手动脚的小地痞,她又说欠了我很多,要报答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刚在一起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后来我妈妈去问了邻居,才知道,她妈妈一犯病就想杀了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失常了,是被她妈妈逼的。”   宋立文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浅辄收购案,我亲自和她谈的,她绝对正常。”又小声的补充了句:“只要能占便宜,半分钱的亏也不吃,锱铢必较。”   正这时,潘良良过来敲门:“老板,外面来了很多人。”   来之前,宋立文已经跟潘良良打过招呼,今天晚上点荡不营业。   宋立文看了言休一眼,站起身去开门:“怎么回事?”   不等潘良良回答,他就被沈夜推开了,登堂入室。   言休睁开眼,坐直身子:“你?”   “沈夜。”又说:“我来接她。”当自己家一样,在言休和宋立文没反应过来前,直接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言休霍然起身,大步走过来,挡在门口:“沈先生,你太失礼了吧。”   沈夜却发现薄被下的莫离没穿衣服,目光幽深,深不见底:“你脱她衣服?”   言休本就恼怒沈夜的行为,再听他这高高在上的口吻,更是不能忍受:“脱她衣服怎么了,她本来就是老子的女人,就算老子上了她,关你屁事?”   听了言休这话,沈夜反倒松了口气,“就算上”——那就是还没来得及上,一点点拉过薄被,把她仔细包裹起来,眼看着就要弯腰抱起她。   言休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伸手抓住沈夜手腕:“你要干什么?”   沈夜倒也不挣脱,而是抬起另外一只手,探入怀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言休面前:“看清楚,这不是莫离,她的真名叫陶夭,她不是你的情人,而是我的妻子。”   言休看得很清楚,这应该是一张婚礼现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打扮随意的沈夜,而那个女人,说实话,妆画的真丑,但,不难看出,轮廓和莫离很相似。   沈夜趁着言休愣神的当口,挣脱他的抓握,抱起莫离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又被言休拦住:“合成照片这东西,在现在并不稀奇,沈先生用这么张东西就想抱走我的女人,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沈夜似笑非笑的:“是不是你的女人,言先生心里自然有数,请让让,改天我做东请你喝茶。”   “如果我偏不让呢?”   沈夜表情不变:“点荡附近已经清场了,周边楼顶视野开阔的好位置,蹲守了不下十个顶级狙击手,言先生想不想试试他们的准头?”   言休也笑:“你不敢。”   “你劫持了我老婆,而且有暴力迫害的迹象,非常时期,我们可以采取必要的手段达到解除人质的目的。”   言休还没让,沈夜又说:“你们用不正当的手段和对手竞争,纪检就不必说了,或许,我还应该去工商、城建、环保等各部门打个招呼,让他们重新审查一下你那个项目的。”   言休眯眼看着沈夜:“你到底是谁?”   “沈夜。”   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下半夜,空荡荡的走廊,瞿让拦截了给莫离检查的妇科医生,贼眉鼠眼,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凑近她,声音压得低低,大半夜的,在这地方,听着挺瘆人。   “就是知道你口风紧,才特意把你找来,但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么,你偷偷的告诉我一个人就行,记住啊,千万别乱说。”   女医生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瞿让凝重的:“是这样的,她有没有被那个?”   “哪个?”   “哎呀你装什么糊涂,找你来查什么的啊,就是那个——那个啊?”   “亏你还是堂堂一局之长,性侵就说性侵呗,像个老八股似的扭扭捏捏,不嫌磕碜?”   “……”   “不知道。”   瞿让急眼了:“你是专业的吧,又查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唬弄我呢?”   女医生确实够专业:“单看身体表面,她确实遭受了侵犯,不过体内却没有性交的痕迹。”又十分敬业的补充了句:“应该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瞿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双手握住了女医生的手,十足领导慰问下属的架势:“我代表沈夜同志,对你表示深深的感谢。”   “呸!男人劣根性。”   沈夜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陶赫瑄站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莫离,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是夭夭,没错,一定是夭夭……”   瞿让这家伙,为人仗义,之前米夏疯了似的找莫离,他没有忘记,等从女医生那里得到可喜的答案后,就给米夏打电话:“喂,莫离找到了,现在人在市医院。”   都还没跟他说句谢,米夏就挂了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并且,还带来那个不会说话的漂亮男人。   看到洛邈,瞿让就替沈夜头疼。   某女睡得香,浑然不知,迷迷糊糊中已经被转了两手。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头,莫离缓缓睁开眼,对上一众兴奋地脸,关键是,其中好几张,她瞧着甚眼生。   昏迷之前那些不好的记忆钻入脑海,又一下看到这么多张陌生的脸,莫离害怕起来,将身子缩成一团,好像婴儿在母体的姿势,紧紧的抱住被单。   “夭夭。”   被挤在外层的米夏和洛邈听见这一声,洛邈要往里挤,可好像被故意排斥在外。   米夏眼珠子一转,大喊一声:“让让,大夫查房。”这招果真奏效,米夏直接把洛邈推了进去。   陶赫瑄——对莫离来说是陌生的;   沈夜——对莫离来说是莫名排斥的;   唯有看见洛邈,她的委屈顷刻宣泄出来,一头扑击洛邈的怀抱,紧紧的搂住洛邈的脖子,脸埋入他胸口,哽咽的喃喃:“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浅尝和辄止了,还有你和米夏,我怕——表哥,带我回家。”   洛邈抱紧她,亲着她的发顶,失而复得的幸福泪水跟着落下来。   沈夜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似曾相似的感觉扑面而来,他记起来了,很多年前,在S市的海边,有个女孩子就像眼前这样,缩在他怀里,紧张无助的哭泣。   陶赫瑄说,那个女孩就是陶夭。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爱了他将近十年。   可现在,她不记得那些爱,更是将他彻底的忘掉了……   是的,她就是陶夭。   言休不认识他,可他知道言休。   那个男人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会轻易放手,可他并不太严重的两个威胁,就让言休放了她。   言休和莫离在一起很多年,他了解莫离的身体,会轻易放手,肯定是发现了她的身体和莫离的不同之处。   一堆人,眼睁睁的看着莫离被洛邈背走了。   瞿让哼哼唧唧:“得,这一通上天入地的翻,都算白忙活了,最后被那个家伙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操——英雄救美啊,酷呆了的‘阎王’成了龙套甲,帅爆了的夜少成了龙套乙,更别说咱这小虾米,统统浮云了!”   陶赫瑄冷冷的插话:“再他妈唠叨,老子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了。”   瞿让噤声。   倒不是受某奸商的威逼,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沈夜的表情。   莫离到家后,浅尝和辄止那通想妈妈的哭诉自不必赘述。   这些年来,从来没一下子分开这么多天,俩个小家伙的恐惧可想而知,而莫离看见他们红肿的眼睛,心痛更是人之常情。   莫离睡了好几天,现在是睡不着的,浅尝辄止还有洛邈米夏可没休息好,一看到莫离活蹦乱跳的回来了,统统坚持不住。   不等莫离做安排,就看见米夏径直走进洛邈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不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洛邈则像她平日那样,一边一个,搂着浅尝和辄止睡过去了。   既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日子还是要正常过的,先把屋里屋外统统的打扫了一边,民以食为天,大难不死,必要加菜,随后拎着菜篮子上街。   小区附近就有个简易菜市场,卖菜大妈都认识她,这几天也认识了洛邈,她挑菜的时候,一群男男女女都围过来,又是关心又是慰问——她的人缘一向很好。   大家一致夸赞洛邈的情深意重,有人说半夜起来都能看到洛邈在重复她失踪前的路线。   买好了菜,爬楼梯的时候,莫离默默的思考起来,这里不“太平”了,她并不讨厌和洛邈在一起的感觉,而且常常会被他感动到无以言表。   假如,他说娶她,那她就嫁给他吧。   所谓的事业,也只是希望能让浅尝和辄止在缺失爸爸的环境下,物质生活上可以宽松些,既然如此,那么去别的地方,她照样可以继续拼搏,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做好了决定,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先是推开自己的房间,看一眼睡成一堆的一大两小,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再去看米夏,她居然不在。   想了想,大约是回去睡觉了,也没打电话,直接去做饭,搞了满满一大桌子菜之后,米夏回来了。   看着眼底充血的米夏:“不睡觉,到处跑啥?”   米夏拎回来厚厚一叠报纸,一边脱鞋一边絮叨:“唉呀妈呀,这大的事,还能睡着?”   莫离抱着胳膊看着米夏:“比你睡觉还重要,多大的事儿啊——彗星要撞地球了?”   米夏趿着拖鞋走过来,把一张报纸的醒目标题指给莫离看:“看看,看看,何家和叶家的联姻取消了。”   莫离不怎么感兴趣的:“那都是豪门望族的事,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吃完之后再继续睡,我去喊他们三个。”   米夏皱巴着脸:“你还真无情,刚才你出去,潘良良打电话告诉我,何晓佐应该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这消息是他抢在何以恒想出对策前发布的,这叫釜底抽薪啊,他老爸一门心思的想让他娶叶小宛,这下子还不气死了,呃,要是气不死,估计就能把何晓佐活活打死,你都不关心一下那枚帅哥的死活么?”   关心个屁,他差点强暴她!让他爹好好揍他一顿,她才解气。   撇撇嘴:“你都不饿么?”   米夏转而想到:“好吧,那家伙的死活跟你没关系,关键是,他那个未婚妻啊,你听说了么?”   莫离愣住,她好像是听何晓佐说了一些。   “我才知道啊,原来叶小宛是你前夫正儿八经定过亲的未婚妻,后来何晓佑跟你结婚了,叶小宛为此而自杀,好不容易抢救了回来,大约是觉得愧对她,何以恒比她父母还宠着她,潘良良说,只要何晓佐一和她订婚,何以恒就会把何氏的管理权下放给何晓佐,更有一种传闻说,何以恒早已立下遗嘱,会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留给叶小宛。”   莫离低着头咕哝了句:“真是好命啊!”   米夏不以为然,伸手揽住莫离肩膀:“可就是个这么受宠的叶公主,再次成了下堂妇,要追根究底,貌似两次都是因为你坏了她的大好姻缘,听说这个叶妹妹很‘白莲花’,估计也不会买凶强奸了你什么的,关键是,小何他爹老何不是个善茬,你觉得他会不会直接找一群暴徒轮了你啊?”   莫离打了个寒颤,有过一次被绑架的经历,她是真的害怕了:“夏夏,我十分强烈的感觉,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米夏一副正中下怀的奸诈笑容:“嫁给我表哥,然后跟他远走高飞,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嗯,貌似申请签证什么的挺麻烦,咱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莫离咬着手指盖纠结着,米夏去喊洛邈他们吃饭。   门铃响了,莫离居然没听到。   米夏从卧室里探出个头来,喊她:“喂,来人了,去开门呐!”   莫离像个小孩子一样“哦”了一声,然后晃到门边,直接打开门,等看清门外一手撑着门框站着的人之后,下意识的就想把门再关上,却被来人快她一步搪开。   “离离,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浅粉的T恤,破牛仔裤,趿着拖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白嫩的脸皮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这货又在搞什么,玩行为艺术?   “见你一次,少活三年,给我滚。”   他居然又挤进来一点,扯自己领口,露出被她咬伤的痕迹,又把胳膊和腿上的淤青露出来给她看:“离离,你毁了我的清白,使我遭受到叶家妹妹的嫌弃,我爸妈一怒之下把我扫地出门。”又把两只空空的裤兜拉出来给她看:“我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你这罪魁祸首要对我负责。”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莫离直接上脚了:“给我滚。” ☆、第四十章   莫离自认为动作麻利,却被看上去病怏怏的何晓佐轻易制伏,压在墙上:“我可是正经男人,你怎么能玩过就扔,良心被狗吃了?”   “呸——姓何的,你害我还不够惨么,如果实在无家可归,我可以让米夏介绍你去点荡出台,干一票够你好吃好喝过上好几个月的。”   有些人的厚颜程度,是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听听他说些什么:“既然我已经从了你,那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怎么舍得让我人尽可妻!”   呕——你一直是人尽可妻的好不好!   米夏被刺激到了,嘴巴张得都可能装下一枚奢侈的茶叶蛋。   洛邈倚着门框,冷冷的斜眼盯着何晓佐——这是莫离的家,他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何晓佐的目光挑衅的扫了一眼洛邈,然后,踢掉拖鞋,光着脚大咧咧的走到饭桌前,直接坐下:“诶,我还真饿了。”   莫离跑过去,扯他后领子:“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赶紧出去!”   何晓佐被领子勒红了脸,却还是满脸笑容对着她:“别扯,你要是想看肉,我直接脱给你看。”   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莫离正全力以赴的“攻打”厚颜无耻入侵者,腾不出时间来,米夏一副不忍目睹的表情,贴着墙边挪出去。   吸取莫离放狼入室的惨痛教训,米夏透过猫眼往外看,这回是个熟人,据以往的几次接触看来,貌似还算是个好人,所以放心大胆的打开门:“宋律师,你有什么吩咐?”   宋立文站在门口,端着律师职业性的儒雅笑容:“哦,是这样的,我们做了个问卷调查,有很多顾客对莫老板经营的‘浅辄饭店’赞不绝口,而之前的中毒事件,经过调查后,种种迹象表明,‘浅辄’是被陷害的,我们可以帮莫老板追讨回损失,条件是我们开发的新街正在招商,想和莫老板签份承租合同,还是以过去的价位租给莫老板,营业面积和内部设计却是原高于过去的‘浅辄’,当然,莫老板也无须质疑我们提供如此优渥条件的原因,这对你我两方来说应该算是共赢,你得到黄金地段大客源,我们凭此招揽来更多有识之士,进驻新街。”推了推眼镜:“请问莫老板在么?”   问完之后,往里瞄了一眼,职业性的微笑僵在脸上——莫离正对老僧入定般的何晓佐拳打脚踢中……   得不到对方回应,而宋立文也僵住了,倚墙而立的言休干脆走过来,正面对上门口。   米夏没出当初莫离所料,见到言某人,一双招子顿时闪闪发光:哇——帅哥!可紧接着一阵刺鼻的人工香料味扑面而来:“言休哥,我想死你了!”   诶?等等,这唱得是哪出?   只见刚才还被米夏默默点赞为“帅哥”的某男,转眼身上就挂出一枚打扮十二分清凉的肉蛋。   米夏捂住鼻子,咕哝了一句:“妈的,看走眼了!”   紧随“肉蛋”其后的瞿某人,抬手捂住半边脸,一副羞愧不已的表情:“天啊,丢脸死了!”   陶赫瑄才不管他,绕过他直接来到米夏跟前:“你好,我是陶赫瑄,想跟夭——莫离说几句话,请问她在不在?”   言休闻声转过脸,一眼就看见站在陶赫瑄身后的沈夜,眸底现出寒芒,伸出一只手来,冷漠的推开莫尔岚的搂抱。   莫尔岚又要往上贴,声音嗲的瞿让寒毛直竖:“言休哥?”   言休只是一直盯着沈夜,看都不看莫尔岚一眼,声音好像能把她冻住一样的冰冷:“放开。”   后知后觉的莫离终于发现门口的异常,暂时放弃“凌虐”何晓佐,向这边走来:“夏夏,谁在外面?”伸头一看,言休,有点印象,脸上一白,明显的做贼心虚,二话不说,砰地一声摔上门——看到言休,她首先想到了那次在公安局,她好像把他踹得不轻,现在居然找上门来,莫非真跟他结下了断子绝孙的深仇大恨?吓死她了。   浅尝和辄止终于睡醒,此刻两个小家伙排排站,动作统一,声音一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的问:“妈妈,怎么这么吵?”   还是浅尝先发现了坐在饭厅里的洛邈,一声惊呼:“妈妈,我记得这个叔叔,他在我们家捂过热痱子!”   何晓佐看着浅尝,想的却是:她究竟是不是言休的?   被关在门外的两拨人,大眼瞪小眼。   两方人马,自认为都带来了可以光明正大攻城略地的有力“武器”。   言休知道这段时间莫离为找新铺面而处处碰壁,他对自己开出来的条件很有信心。   而沈夜这边,更能走捷径,莫离是为什么失踪的?表妹啊,打着表妹旗号,莫离怎么也该给点面子吧?   好了,现在统统被拒门外,怎么办?   那纸合约就是言休的杀手锏,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怎料半路跳出个程咬金,把他们连蒙带骗敲开的门又给搞关上了——他不认为莫离是看见他被吓得缩回去。   沈夜扫了一眼看似冷峻实则纠结的言休,下巴微抬,冲他笑笑,接着给瞿让递了个眼神。   瞿让接收到,嘴角抽抽,磨磨蹭蹭靠近紧盯言休双眼冒泡的莫尔岚,伸出食指不耐烦的戳戳她的胳膊,极小声的:“表现的机会到了,还不快上!”   尔岚垮下表情:“上?我也想啊,可言休哥不让。”   瞿让深呼吸,再深呼吸,耐着性子:“让你去叫门,你把门叫开了,你‘言休哥哥’一定会看到你的能力。”   尔岚看看瞿让,又看看言休,咧嘴一笑,抚抚额发,踩着小碎步走到门边,挤开宋立文,伸手像拍唯美古装剧一样轻拍门板:“莫离,我是尔岚,你赶紧把门打开,让我和言休哥进去。”   听见这声儿,瞿让十分克制着自己,才没转身去找板砖。   尔岚?   莫离要开门,却被米夏抢在前头握住门锁:“怎么着,色狼还没轰出去,又想把白眼狼放进来啊?”   莫离赔着笑脸:“躲也不是个办法,你喜欢被人天天骚扰着啊,她不是来找什么言休的么,貌似言休也在门外,正好说清楚,让言休把她带走,咱也得个耳根清净不是?”   米夏还是没松手:“万一出个什么闪失。”   莫离更凑近米夏,不安好心的朝着何晓佐的方向努努下巴:“那边不是有个送上门的肉盾么?”   米夏盯着莫离贼溜溜的眼睛,老半天,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然后,拉开门。   门里:洛邈盯着何晓佐呢;   门外:言休盯着沈夜呢。   谁也没想到,中间冲出个陶赫瑄,上前一步就把莫离抱个满怀,紧紧地不撒手。   挟着杀气的视线绝对集中的射过来,不过对陶赫瑄没什么影响。   站在莫离身边的米夏死劲的扯陶赫瑄:“长得倒像个人似的,怎么就不干人事,跑人家里耍流氓啊,松开,再不松开,我就报警……”眼角余光扫过傻站在一边的瞿让,立刻改换说法:“再不松开,我就去拎菜刀了!”   莫尔岚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一幕,她以为他们找上她,说要带她去见她表姐,是因为她表姐犯了什么事,哪里想到,见面后,不是手铐,而是拥抱!   莫离的脸通红通红的,不是羞的,而是勒的,如果不是没那个可能,她简直要怀疑这个陌生的男人是不是在替何晓佐报仇?   莫离的脸朝外,屋里的何晓佐和洛邈看的不清楚,屋外的言休和沈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夜站的位置偏远些,言休近,也够果断,一手刀劈过来,直接撂倒陶赫瑄。   何晓佐看着言休的手,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颈后,怎么感觉有点疼呢?   瞿让抱住陶赫瑄。   米夏搂住一获自由就咳个不停的莫离。   瞿让瞄准机会,对米夏态度甚好的微笑:“你看他都这样了,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可不可以让他先进去躺会儿?”   米夏瞟了一眼有点憔悴的陶赫瑄,又看看站在一侧的何晓佐,干脆利索:“不可以。”   瞿让好态度的:“为什么啊?”   米夏又看了一眼何晓佐,口吻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你没觉得他们很像么?”   瞿让表示不解:“嗯?”   米夏看着陶赫瑄:“简直就是同类人种,一看就知道人面兽心。”   人生难得一知己——瞿让同志曾不止一次将何晓佐错认为陶赫瑄,原来还有别人也觉得陶赫瑄和何晓佐很像啊,连眼前的紧张气氛都给忘掉,积极的投入和米夏姑娘讨论相似度的问题中去了。   只是,在场除了热情高涨的瞿让同志外,包括米夏姑娘,都觉得这个问题相当无聊。   尔岚干脆走过来,直接推搡瞿让:“站得累死了,哎你靠靠边,让我和言休哥过去。”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拉着言休,大咧咧的走进门,把手中拉杆往莫离手上一塞:“给我找个地方好好放着。”看也不看莫离一眼,特特强调:“里面的东西很值钱的。”目光如胶似漆,黏在言休脸上。   米夏看不惯尔岚的态度,直接从莫离手里夺过拉杆,随手往门外一丢:“屋里窄巴,没地方,就搁那吧。”看着尔岚错愕的表情,嗤笑:“放心,我们邻居不捡‘破烂’。”末尾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了点。   尔岚吃瘪:“你——”突然想到,这是个机会,摇晃言休手臂,娇嗲:“言休哥,你看看,莫离这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米夏白眼相向:“咱是不像有些人那么‘懂礼貌’,说是投奔人家来了,却把人家当丫头使唤,连声‘表姐’都不会叫。”   尔岚的脸涨红:“这是我们家,你谁啊?”   米夏懒得多看她一眼,玩笑道:“哦,这家的主人说她的命是我救的,做人当知恩图报,所以,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进门后还一直盯着沈夜的言休,听了米夏这话,突然转头望向这边,看着仍被米夏护在身侧的莫离。   那个深秋冷寂的夜里,风雨潇潇,十五岁的女孩紧裹着单薄的衬衫,从他的窗户爬进来,湿漉漉的额发黏贴在苍白的小脸上,站在他床头,瑟瑟发抖,颤着手解开衣扣,露出青涩的身体。   他问她干什么,她视线飘忽,却咬字清晰的跟他说:“言休哥哥,我的命是你救的,做人当知恩图报,从今天开始,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起身替她拢好敞开的衣襟,她的泪水瞬间倾泻,终于看向他:“你也嫌弃我?”   从此以后,他把她搂在怀里,整夜整夜的不松手——只要他一松开,她就开始做恶梦,连声梦呓,除了说她错了,就是哭求不要打她。   那年,他离开她之前,问她:“离离,你爱我么?”   她说:“没有什么比命重要,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嫌弃我的人——你就是我的命。”   他有点失望,又追问她:“假如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不能陪着你,那你怎么办?”   她声调平淡:“你不在我就没命了,还能怎么样呢?”   一别经年,再见,物是人非,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甩开尔岚的纠缠,直接站到莫离身前:“离离,这世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莫离看着言休咄咄逼人的目光,还挺吓人的,说实话她莫名排斥那个姓沈的,无端害怕这个姓言的,秉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条,老老实实的回答:“命。”偷看他一眼,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难道嫌她回答的不够好?遂又认认真真的补充:“有命就有一切,没了命什么都没了,所以,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她的潜台词是:大哥,我怕死!可进了言休耳朵,却成了另一种解读:没错,这就是我的离离,虽然医好了病,祛除了疤,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莫离觉得言休看她的那个眼神,就像浅尝盯着辄止碗里的红烧肉。   由抱着改扛着陶赫瑄的瞿让,很看不惯这一幕,用陶赫瑄鞋跟撞了一下言休:“哥们,太抢镜头了吧,靠靠边,没见着外头还这么多人等着进呢。”   尔岚忙伸手替言休掸掉污迹,被盯得直发毛的莫离趁机溜走。   有横冲直闯莫尔岚打头阵,大部队陆续跟进。   面无表情的沈夜终于从莫离脸上移开视线——从始至终,她都没看他一眼!   宋立文的微笑绝对够“职业”,遇上这一团混乱,还能保持面不改色,不愧是“阎王”的御用大律师。   而那位笑得比汉奸还流氓的瞿大局长,竟直接把陶赫瑄送进莫离的卧室。   米夏抱着胳膊看着被挤得满满的小客厅,嘀咕:“天啊,怎么跟鬼子进村似的。”   发现瞿让两手空空,边揉肩膀边从莫离卧室走出来,米夏才察觉他干了什么,猛冲过去把他堵回莫离卧室。   果然看见陶赫瑄死拖拖的趴在莫离床上,更过分的是,连鞋都没脱。   一把拽住打算脚底抹油的瞿让,当然,首先还是要搞清楚一点:“这人是纸片糊的,轻轻敲一下就嗝屁了,挺尸搬太平间去,搁这以后让我们家离离怎么住?”   瞿让嬉皮笑脸:“祸害遗千年,哪能这容易就翘了,放心吧,就是这几天惦着咱家离离,一直没合眼,别吵他,睡饱了就起来了。”   米夏伸手冲着陶赫瑄的鞋直点点。   瞿让挤眉弄眼:“这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没骨气,没义气,就是有钱,不怕,弄脏了床单,让他给咱家离离换全套家私。”   米夏还在看陶赫瑄的鞋,听了瞿让这番不正经的介绍,竟还一本正经的问了句:“房子能换不?”   瞿让撇撇嘴:“那个可轮不着他!”趁着米夏不在状态,挣脱出去,搓了搓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啧啧——真香,快快,都自己找地儿坐,凉了就不好吃了。”这货脸皮比莫尔岚还厚。   但,比不要脸么——谁怕谁啊!   何晓佐赶在瞿让之前坐在饭桌边,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像在跟瞿让玩抢凳子游戏。   当然,他会抢这个位置,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有很多人,习惯在固定的位置上吃饭,他进来时,莫离已经摆好碗筷,他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一左一右分别摆着一只小碗,碗里有羹匙,碗边还搭着个卡通小碟子——简而言之,他相中了莫离的位置。   尔岚没坐,她在等言休选位置;   言休不坐,宋立文自是不会坐的;   沈夜顾不上坐,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到排排站的一双小儿女,比他们的妈妈识相多了——满满一屋子人,可他们亮晶晶的黑眼睛从他进门后就再没看过其他雄性人种。   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底早已波涛汹涌——这双古灵精怪的宝贝,他们极有可能是我的骨肉,是我的!试问,有几人遇上这样的境况,能做到不为所动,眼睑涩意滋生,却实在移不开视线。   浅尝偷看她妈妈一眼,发现她妈妈缩头缩脑的贴墙站着,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再转过小脑袋,放心大胆的对沈夜甜甜的笑,小腿也没闲着,一点点蹭过来,然后,抓住沈夜的手,仰头看他:“沈叔叔,你是来看我和辄止的么?”   肉肉软软的一握,却好像攥紧了他的心,蹲下来与她平视:“是啊,我想你们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有没有想我?”   浅尝的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伸手搂住沈夜的脖子,凑近他耳畔:“我想你,弟弟也想,可他不说。”   软软的小身子,甜甜的香气,忍不住伸手抱住:“那我们以后天天见,好不好?”   浅尝从他耳旁移过来,与他面对面:“沈叔叔也要搬进来么?”又做思考状:“洛叔叔住在我和辄止以前的房间里,是上下铺哦,洛叔叔住在下铺,上铺还空着。”又有些纠结的小声咕哝:“妈妈喜欢洛叔叔,才把房间租给他住,可是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呐!”   沈夜却捕捉到:“你是说你妈妈把房间租给洛叔叔了?”   浅尝很用力的点头:“妈妈的饭店赔了好多钱,现在我们家很穷,妈妈说让洛叔叔住进来,这样我和辄止就还可以继续吃肉。”三言两语,道出一个单亲母亲的艰难,沈夜微微收紧力道,将浅尝搂得更紧。   那个女人,她可以是养在玻璃房里的白玫瑰,也可以是绽放在荒山里的野蔷薇,她不是第一眼美女,却可以让人第二眼倾心……想来,这就是当年陶远锡和陶远磊把她送给他的原因。   这么感动的时刻,却有人不怕死的跳出来破坏气氛:“喂,小屁孩,当汉奸可是会被狠狠的揍屁股的。”   沈夜抬眼,对上一身中性打扮米夏:这个女人,她对莫离来说,很重要,好吧,得罪不起!   “不是吵着饿了,还不赶快去占地方。”伸手指着何晓佐:“看见没,狼多肉少,再磨蹭,小心盘子底都被舔干净了。”   何晓佐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行情一落千丈,现在更是被当众讥讽为舔盘子的狼?对,是从认识了莫离那个疯婆子开始,君子报仇,推倒为止……   食物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可沈夜也是她真心喜欢的,所以在朝着好吃的进军的征程上,也不能松开“沈叔叔”的手,就这么一直把他拉到桌子边,还特意把两把椅子摆靠在一起。   好在是组合桌面,平日里用正中的小方面,逢年过节,加菜的时候,就把垂下去的大面掀起来,变成大圆桌,自家的五个,加上后来的不速之客,挤挤也坐开了。   到底还是拨乱了何晓佐的如意算盘,从这边数,他和莫离之间隔着米夏、洛邈和辄止,从那边数,更远了,宋立文、言休、尔岚,瞿让、沈夜、浅尝。   这场合,除了浅尝和辄止外,谁能吃得下啊。   浅尝很开心,用筷子指着中间一盘菜,得意洋洋的对沈夜说:“沈叔叔,妈妈炒的这个菜最好吃,你尝尝。”   沈夜微笑:“好。”从容姿态,优雅动作,去夹菜。   哪想到,还有两双筷子从不同方向同时探过来,更怄火,相中同一块,筷子尖撞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   在座的都愣住了,莫离没愣,只见她突然站起身,好像没看见那三双筷子的主人正定定的看着她,将那盘菜端过来,放在洛邈跟前:“特意给你炒的,尝尝。”   沈夜垂下眼,筷子很自然的一转,夹起旁边盘子里的一块排骨放在浅尝碗旁的卡通小碟子里:“听说你喜欢吃这个,我也会做,改天做给你吃。”   何晓佐斜睨沈夜一眼:“卑鄙。”无精打采的收回筷子,专心扒饭,他是真饿了,之前不过是催情药吃多了点,又没中毒,居然给他洗胃,又扎又穿的,折腾了一晚上,一醒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抢在他爸之前发布取消婚约的消息,这叫破釜沉舟,然后,等他爸来揍他,还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强打精神。   再看言休,还端着筷子,琥珀色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莫离,尔岚看看言休,又看看洛邈跟前的那盘子菜,瞪眼斜嘴的,好像气得不轻,突然站起身,横过桌子端回那盘菜,把言休的碗和自己的碗之间清空,端正摆好那盘菜:“言休哥你吃。”   “阿嚏——”   尔岚看着她刚刚强抢回来的战利品上那一层半嚼不碎的饭粒子,怒目圆睁,豁然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你——”   瞿让揉着鼻子:“哈,不好意思拉。”   言休放下筷子,抽出张面纸低头擦手,声音温柔:“离离,这七年苦了你了,我说过要给你幸福,跟我回家。”顿了顿,补充一句:“我为你打拼回来的家。”   尔岚震惊的看着言休:“言休哥,那年你走没几个月,她就跟何晓佑结婚了,更因为跟野男人养了一对孽种,被何家赶出去了,连累我们家都被何家排挤,她配不上你……”   莫离抬眼看向莫尔岚,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管这个女人和她有没有血缘关系,都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坐在她家吃她的饭还当她两块心头肉的面骂他们孽种,她不傻,孰轻孰重拎得清!   却没想到,赶在她开口之前,言休回手就甩了尔岚一巴掌:“孩子是我的。”   尔岚捂住脸,嘴角渗出血色,难以置信的看着言休,又恨恨的扫了一眼同样低着头的莫离,转身跑了出去。   何晓佐之前就怀疑浅尝和辄止是言休的,现在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而对于沈夜和瞿让来说,更多的却是愕然。   如果眼前的莫离是陶夭,那么当年他们找到的那具女尸应该就是真正的莫离,她死的时候,根本没有身孕,何况推算一下日期,陶夭被错认为莫离的时候,妊娠才三个来月,而言休早半年前已经离开莫离,相信以他的脑子,肯定清楚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接下来的话,有一些肯定是不适合浅尝和辄止听的,所以莫离将目光投向米夏:“夏夏,替我带浅尝和辄止下楼去买冰淇淋吃。”   浅尝嘟起小嘴:“妈妈,我还没吃饱。”   辄止看了一眼莫离的表情,乖乖站起来,拉起浅尝的小手:“还想吃什么,我请客。”   浅尝心有不甘,可她看出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贴近沈夜小声说了句:“沈叔叔,你要等我回来呦。”   沈夜宠溺的笑笑,浅尝立刻举起小胖手:“拉钩。”   莫离的表情彻底沉下来,压低嗓子拖长尾音:“浅尝——”   米夏已经站起来,就要过来带浅尝和辄止,没想到辄止回头扫了一眼在座诸位,小声说了句:“我和姐姐去就好,阿姨留下来替我们陪妈妈吃饭。”   吃饭什么的,当然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米夏明白,对辄止点点头:“那好,你们吃完冰淇淋再回来,我保证替你守好你们妈妈。”   于是辄止拖着她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的姐姐出门了,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一直不敢看言休的莫离终于正视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突然开口:“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虽然我对过去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我很清楚,浅尝和辄止不是你的。”   言休想要说什么,被莫离阻止:“我承认,当年怀着孩子,逃到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身上就那么几个钱,想着生孩子的花销,坐月子的花销,都不是千把块可以解决的,因为不敢乱花钱,常常都饿到胃疼呢,那些害怕得罪何家的小旅馆,就算没生意的时候知道我的身份后,也不敢接收我,天太冷了啊,冻得我受不了就去车站啊,那年小县城的车站不像你们常见的都市大车站管理那么严格,天一冷,就会有流浪汉什么的挤进去,那个时候的我和他们比起来,唯一的不同就是挺着个肚子,穿得还算干净。”   “再有钱也受不了坐吃山空,何况我还没钱,原本打算找份工作,可何家派来盯着我的人一直从中作梗,连清洁工都不让我做,因为无意间发现何家的人,想去追赶差点被车撞死,哈——那样可就一尸三命了,幸好那个时候遇见的是夏夏,后来孩子生出来了,怀着孩子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以为能省一点是一点,结果孩子营养不良,我也没奶水,花销反而更多了呢!”   “看,没文化的笨蛋多可怕,我没钱雇保姆,一个人看两个孩子,忙得连觉都不够睡,那个时候就算何家不阻拦,我也没办法出去工作,养活孩子都靠好心人接济,可一罐奶粉多少钱啊,大家都不是土豪,所以奶粉罐子见底,空不出一点渣渣也是常有的事情,像你们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没办法体会那种和你相依为命的亲骨肉在你眼前饿得哇哇大哭的感受,心力交瘁就容易万念俱灰,偶尔会想到,假如没有他们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痛痛快快的了结自己?”   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说给这群人听,其实就是一种攻心术,在强大到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她的家伙们面前,硬来肯定不行,所以她咬牙把自己的伤疤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疤痕给他们看——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该示弱的时候就要示弱,至刚易折,骨头太硬没好处。   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伤感了,抬眼看看,米夏就在旁边,长出一口气,对着米夏感激的微笑,接着再说:“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渐渐适应,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蛮好,各位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物,如果你们过去当真和我有过一些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觉得老天让我忘掉从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我不能辜负老天好意,言先生,既然我都死过两回了,莫不如你就当我没能逃过来,真的死掉了吧。”   房间里明明这么多人在,可此刻却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沈夜盯着莫离,多年来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终于出现龟裂痕迹——他的老婆三番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一双儿女曾因为饥肠辘辘而嚎啕大哭,直到刚刚,还被人当他的面骂是“野男人的孽种”,这些全拜他当年一念之间种下的恶因所赐……   言休默不作声的盯着莫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晓佐耷拉着脑袋,听她说这些,最坐不住的就是他,毕竟他姓何,是直接加害者的儿子。   见言休反应,莫离咬咬牙,一把抓起洛邈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洛邈:“言先生,或许我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然后用十足煽情的腔调说:“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会笑的自己,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会珍惜我,所以我决定,只要他说娶我,我就嫁给他。”   沈夜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   何晓佐放下筷子,冷冷的看着洛邈:“你跟她说过没,自己十八岁那年,在S市疯狂的爱上了一个喜欢收集贝壳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受一篮贝壳的诱惑忘了你的邀约,你受不了这个刺激,从天桥上跳了下去,你不能说话,不是因为你的嗓子有问题,而是因为你的心理有问题。”   贝壳?听到这个词,沈夜顿时魂归本体,诧异的看向洛邈,陶赫瑄说:自从十岁那年,救了陶夭的那个少年用贝壳哄她开心后,她就迷上了收集贝壳。   何晓佐还在继续:“你可听见海在唱歌——洛邈,你敢说,前一阵子那个贝壳展,不是你为了纪念那个女孩儿而办的么?”   陶赫瑄说:陶夭用当年他给她的贝壳穿风铃,挂在窗上,有风吹过,就可以听到海在唱歌……   洛邈当年爱上的,就是陶夭吧,他曾为她自杀?   那么,现在他回来了,是把她当成替身,还是,他认出了她?   看着洛邈苍白的脸色,护短的米夏豁然起身,把手里的筷子狠狠的往何晓佐身上摔去:“我表哥爱离离,离离也喜欢我表哥,你搁这挑拨离间,恶不恶心,滚,我们家不欢迎你这种卑鄙小人!”   何晓佐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却没有离开,走到楼道口,从破牛仔裤后兜里摸出一包钱,叼出一颗,点燃,倚靠着墙,静静的抽——已经破釜沉舟,爬上岸才发现,前面是悬崖,怎不叫人难过!   神思游离时,不远处,莫尔岚也倚着墙壁抽噎着打电话:“妈,那个贱人居然跟男人姘居。”   “拼?拼什么居?”   “你怎么那么老土,就是像她那个‘破鞋’的妈一样,没结婚就跟男人住在一起了。”   “她妈的种,能不犯贱?”   “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些长得挺精明的男人,一个个都瞎了眼,究竟看上那个贱货哪点,下面都插烂了,也不嫌恶心?”   “会卖骚。”   “妈,言休哥还为了她打我,你让那个贱货给我下跪道歉!”   何晓佐叼着烟眯着眼,循声找过去,看见尔岚站在那边咬牙切齿,拇指和食指掐住刚抽了几口的烟,轻轻一弹,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无误落在尔岚超低领的胸口,换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何晓佐冷冷一笑,转身,沿路返回。   他已冷静,鹿死谁手,走着瞧!   路过门口,看见被米夏丢在门外的拉杆箱,顺手拎起来,看向窗外,嗯——正好,垃圾车就停在下面,里面堆满不少垃圾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不至于砸坏了车。 ☆、第四十一章   何晓佐抛掷废物,十拿九稳,果断撒手,端端落在垃圾车上——漂亮!拍拍手,没事人一样按门铃。   米夏来开门,何晓佐不等她开口,伸手把她往旁边一推,大摇大摆迈进来,径自走到莫离卧室,抬脚把睡的昏天黑地的陶赫瑄踹到一边,倒头就要睡。   见他如此,米夏十分恼火,上来就拽他裤腿:“你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这是我家离离的床,你给老娘滚下去——下去!”   卧槽——他居然伸手解腰带,然后,抬抬屁股,直接顺着米夏的力道把腿子褪下来,见米夏一脸嫌恶的把他裤子丢出去老远,又要上前,他又作势脱内裤。   米夏表面上看来像个豪放女,其实对她知根知底的都清楚,这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所以,不出意外,要脸的完败于不要裤衩的,最后丢下一句:“不要脸,这个家伙实在太不要脸了!”落荒而逃。   这顿饭吃的够久,浅尝和辄止都回来了,稚嫩的童声打散饭厅的低气压,言休突然插了句:“离离,我说到做到,一定会带你走的。”然后起身,和宋立文一起离开。   浅尝看见沈夜还在,笑弯了一双大眼睛,拉着辄止来到饭桌前,摸着鼓鼓的小肚皮说没吃饱,然后直接坐到沈夜旁边,加上莫离洛邈,沈夜瞿让,还剩六个人。   莫离希望眼前这两位外人能像离开的那两位一样自觉,奈何他们厚脸皮,完全无视她鄙夷的目光,甚至在气氛再次降到冰点时,瞿让又跳出来,清清嗓子,端出标准的狼外婆似笑容,佯装不经意的问浅尝:“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不去上课?”   浅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莫离,很小声的:“不想去。”   不想去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瞿让还是顺着浅尝的话茬问了一句:“为什么?”   浅尝又看了一眼莫离,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干脆地说出:“学校里有坏人,把文健柏打得怕被他奶奶看见担心都不敢回家,妈妈去找校长奶奶讲理,被气得脸都绿了,米夏阿姨说他们狗眼看人低,妈妈害怕我们去了受欺负,就不让我们去了。”   沈夜看着浅尝:“你很喜欢那个叫文健柏的小同学?”   浅尝点头:“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沈夜伸手摸着浅尝的发顶,话却是对瞿让说的:“你不是缺个干儿子,正好,就去认了那个文健柏吧。”   瞿让干笑两声:“跟着夜少混,包吃包住包升迁,还包干儿子,就是不知道包讨媳妇。”   沈夜没搭理他:“通知教育局,他们学校的管理有问题,整顿一下。”   瞿让表示明白。   沈夜很少笑,略有些僵硬的调动面部肌肉,幸亏他皮相好,这么看也蛮顺眼,将嗓音尽可能的放柔和,对浅尝和辄止说:“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上学。”   浅尝去看莫离,她果然拒绝:“不麻烦沈先生了,我打算和我男朋友出国,手续办下来就走。”   沈夜的目光沉了沉,但挤出来的笑容不变,对莫离晓之以理:“总把他们关家里也不是个事,等走的时候再退学也不迟。”   伸手不打笑脸人,莫离还是摇头:“实在不劳沈先生费心。”   此刻的沈夜,真像个好人:“远亲不如近邻,应该的。”   莫离愣了愣。   钻进卫生间平缓情绪的米夏不能理解,走出来插嘴问:“近邻,谁跟谁进?”   “我刚刚搬到你们对门住。”   莫离&米夏:“……”   沈夜还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盘,看上去,真像个大大的好人呢!   米夏却想到:“你家就住对面,那干嘛把您们的同伙放我家离离床上?”   瞿让:“啊——哈哈!”   “笑个屁,把他搬回去。”   瞿让摊手:“我没吃饱,搬不动,要搬你自己搬。”   “啪啪——”拍门声,催命似的。   米夏和莫离对视一眼,又去开门。   “我的拉杆箱呢?”   米夏翻白眼:“你的箱子问我干毛?”   “你放的,我不问你问谁,你不说没人偷么,怎么会没了?你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多值钱么,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你去问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妈瞧见没,兴许当垃圾扔了也没准。”   箱子最后找回来,上面还黏着片烂菜叶子,莫尔岚骂骂咧咧,更关键的是,言休没等她,自己走了,她大手大脚习惯了,带来那几个钱早就花光,让她妈给她打钱,银行卡还搞丢了,现在连晚饭钱都掏不出,更甭说住宾馆了。   虽然她爸有病,她妈整天打麻将,都不耍十块以下的,但从没断过她的花用,上学那会儿,同学都当她家超有钱,不管是背的包还是穿的鞋,非国外名牌不要,过生日,可以包场子请全班同学嗨整夜……   这样的娇娇女,身无分文,怎么撵得走她?   赶不走尔岚,米夏决定在天黑之前一定帮莫离把何晓佐给撵出去,进卧室一瞧,妈妈咪啊——陶赫瑄搂着何晓佐的脖子,何晓佐抱着陶赫瑄的腰,睡一堆儿去了,真有风景这边独好!   就这样,尔岚住下了,何晓佐也不走,莫离十分烦恼,沈夜表示他屋子够大,这里住不开,莫离娘仨可以去他那住。   莫离当然不可能过去;何晓佐表示他就是睡客厅也不去;洛邈沉默中……   尔岚绝对不会拒绝“帅哥”的好意,拖着拉杆箱,扭腰摆臀住过去了——这男人可不比言休差,貌似还挺有地位,完全够资格当备胎。   夜里,洛邈躺在床上给莫离发短信:何晓佐说的那些事情,你会不会介意?   莫离回复:我有两个父不详的孩子,你会不会介意?   洛邈再回: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已经很开心。   莫离发个笑脸:你很深情,而我滥情,被这样的你接受,是我的幸运。   过了好久:我爱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莫离愣了:?   洛邈久久未回。   莫离又发过去:你出来。   不大一会儿,小卧室传来轻轻的开门声,洛邈出来了。   莫离攥着电话,像地下党接头一样,也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没开灯,他们面对面站在客厅中间。   莫离看着洛邈,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问了:“何晓佐说你不说话,只是心里问题?那么你能听见?”   洛邈想了想,在手机上写下:我当年摔坏了耳朵,听力不好,但不是完全听不到,而且有戴内置助听器。   莫离的脸有点红,小声的咕哝:“还当着你的面说了那么多秘密,丢脸死了。”   借助从莫离卧室门缝透过来的灯光,看着她耳根的红润,洛邈憨憨的笑。   莫离咕哝完了,突然抬起头,像是鼓足勇气,慢慢抬起右手,缓缓的靠近洛邈的喉,直到触上,她的脸更红了:“我不要那个什么言的,你也忘掉十八岁那年喜欢的女孩子吧,这个病是因她而起,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有一天你开口说话,就是真的放开她了?”   洛邈盯着莫离,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莫离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坚定地说:“我等你开口,只要你亲口对我说‘嫁给我’,那么我们立刻去登记结婚,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张开手臂把她轻轻搂入怀中。   何晓佐倚着墙站着,老半天,也笑了,只是笑得很涩。   三天后,陶甯来了,一并带来存放在她这里的“陶夭”遗物。   陶赫瑄只告诉她沈夜调到这边的检察院当检察长,却没告诉她莫离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太心急,而陶赫瑄又在沈夜那边,陶甯是万万不会找上沈夜的。   六年过去了,还像当初那么火爆,直接踹开沈夜办公室的门,真叫人怀念:“夭夭在哪儿?”   在沈夜办公室等着DNA检验报告的陶赫瑄站起身:“姑姑。”   陶甯眼圈红红:“夭夭在哪儿?”   “姑姑,你?”   “你说她叫莫离?”   “是。”   陶甯把戴着戒指的手伸到陶赫瑄眼前:“你看看这枚戒指。”   陶赫瑄摘下戒指:“这是?”   “当年的遗物,看看内环。”   “吾爱——莫离!”   陶赫瑄扭头看站在他身侧的沈夜:“当年死去的应该是莫离。”把戒指递给沈夜:“法医说的很清楚,这是从她无名指上摘下来的。”   沈夜却开门见山的问:“夭夭究竟是不是陶远锡的女儿?”   陶甯没说话。   沈夜又说:“除非是双生的姐妹,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像,而且莫离和夭夭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瞿让把莫离的DNA和陶远锡的做了比对,他们不是父女。”   陶甯的眼圈更红了:“不是,夭夭不是我哥的女儿。”   得知这个结果,陶赫瑄并不十分吃惊。   沈夜给陶甯倒了杯咖啡:“坐,慢慢说。”   陶甯抱着杯子:“据说那个女人产后很虚弱,她嫂子把夭夭给我们抱了过来,好像说过她还有个姐姐,不过路途遥远,她没办法两个一起抱过来,意思是先给我们抱过来一个,等我们给了营养费什么的,他们再把另一个送过来,像我们这种家庭,不可能接到的孩子都认了,当时就做了检查,结果夭夭不是我大哥的,我们让她抱回去,没想到她悄无声息的跑了。后来那个女人亲自找上门,被我爸轰走了,我爸的手段对付那种女人比我大哥强多了,再然后,我们就和她彻底的断了联系。”   沈夜问:“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叫什么么?”   “好像是叫莫阑珊。”   沈夜点了点头:“莫离的母亲就叫莫阑珊,她们果然是双生姐妹。”   陶甯问了句:“别人看不出夭夭和莫离的不同,她个当妈的难道也看不出来?”   沈夜冷笑:“她疯了,一直都在住院,上哪去看不同?”   陶甯惊愕的:“怎么会疯了?”   “资料上备注,遭到莫离生父抛弃,所以疯了。”   陶甯不屑的:“开什么玩笑,她不知道跟谁生了孩子,硬说是我们陶家的,这种女人会疯了?”   沈夜蹙眉:“你应该亲自去看看她,她情绪好一点的时候一直念叨,她这辈子只一个男人,他叫陶远锡,他喜欢孩子,她豁上脸皮给他生孩子,可他骂她贱,不要她了!”   陶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如果真是那样,她怎么解释夭夭的出身?”   捏着一叠资料的瞿让走进来,听见沈夜和陶甯的对话,补充:“其实真正的莫离也疯了,据说是被莫阑珊打的,莫阑珊一发病就喊打喊杀,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孽种害她被抛弃。”好像十分不忍心的:“刚刚接到的资料,据说莫离八岁那年,曾被莫阑珊一连捅了十三刀,如果不是被言休撞见,及时拦住莫阑珊,莫离早就被莫阑珊捅死了。”摇了摇头:“怪不得是带笑去的,她一定很痛苦,死了,终于解脱……”   陶甯被这起起落落的消息震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瞿让却想到:“对了,你那天给她穿衣服,她身上有疤么?”   沈夜白了瞿让一眼,却摇头:“没有。”   瞿让点头:“这就对了。”又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单:“恭喜啊,喜添贵子!”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可听到这句,沈夜还是呆掉了,内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充盈着,满满的喜悦即将喷薄而出,然后,用瞿让的话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就是:我们玉树临风的夜大少,多少年来贯彻如一的酷帅表情,居然被一份鉴定报告破功,谁能告诉我那叫人风中凌乱的中风后遗症表情是怎么回事?   见沈夜开怀,陶甯的脸色沉下来:“什么贵子,你又结婚了?”   瞿让刺她:“还女强人呢,难道忘了当年夭夭怀了他的孩子,夭夭没死,她的孩子也没死,沈检当然喜得贵子啊!”   沈夜以怕陶甯不能控制情绪刺激到莫离为由,安排酒店让她先休息休息,他自己攥着鉴定报告去拦莫离。   洛邈和米夏去跑莫离出国的手续,何晓佐想跟着莫离,她威胁他如果跟着她,就把他轰出去,何晓佐还真怕他一出门,转身就被莫离锁门外,这几天没黏着她一起出来……其实,对外是这么说,可沈夜知道,何晓佐主要是怕这个时候跟莫离一起,太惹眼,给莫离招来麻烦。   然后,独自出门去接浅尝和辄止放学的莫离就被沈夜逮到了,她很不耐烦:“劳烦沈先生靠靠边,我赶着接孩子。”   沈夜也不废话,直接递上报告:“浅尝和辄止是我的,这是DNA鉴定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你看看。”   可把莫离吓死了:“开什么玩笑。”接过去,翻了翻,确实很清楚,脑子乱成一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去精子库卖过种?”   沈夜嘴角抽了抽:“我直接捐给你了。”   莫离克制着战栗,声音都走调了:“难道是在夜店?”实在不能接受:“我居然给个嫖客生孩子!”   沈夜也在克制,他克制着不去伸手把她活活掐死,又摸出张照片,递到莫离眼前:“看看。”   就在眼前,想不看见都难,是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好丑!”   沈夜眼底泄出一丝笑意:“这是你。”   莫离抬眼,对上沈夜的目光,心一颤,把鉴定报告往沈夜怀里一推:“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还有事,再见。”撒腿就跑。   沈夜对着她的背影:“你不是莫离,你是陶夭,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   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她听得到,因为,她跑得越来越快。   “夭夭——”是陶甯,你叫她怎么能安下心来休息,尾随沈夜出来,打车追在他身后,素来警觉的沈夜都没注意到被人追踪,可见他有多恍惚。   等在校门口的莫离心烦意乱,没听到这饱含了太多情绪的一声轻唤。   “莫离?”   近在耳畔,自然听得见,莫离看过来,心软软一荡,很有风韵的气质美女,似曾相似:“你是?”   陶甯眼圈又有点红:“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侄女。”   莫离脱口而出:“陶夭?”   “啊?”   莫离像只刺猬:“你和那个姓沈的是一伙儿的?”   倒是把陶甯造愣了:“什么姓沈的,你说——沈夜?”   莫离快速后退两步:“果然是一伙儿的。”又恨恨的:“我不会上你们的当的。”关键的其实还是这最后的一句:“别想跟我抢浅尝和辄止,我会跟你们拼命的。”转身就走,见陶甯还跟着她,回头,虚张声势:“再跟来我就报警了。”   陶甯果真没再跟过来,不过莫离接到浅尝和辄止后,还是很紧张,一手扯一个,躲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探头探脑,像在预备穿越生死线。   浅尝慢慢的,小小声的问:“妈妈,我们在玩躲猫猫么?”   莫离缩回头,声音低而严厉:“别吵,妈妈在看有没有坏人。”   浅尝更小声的:“别的小朋友的妈妈怎么都不怕坏人呢?”   因为她们不曾遭遇突然闯进生活中的陌生人,拿着证据对她们说:“你的孩子是我的!”那个姓沈的男人,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会莫名的紧张,虽然他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可她就是隐隐感到,他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牲畜无害。   更关键的是,浅尝寥寥几句无忌童言,被他听进,一句吩咐——校长病退,副校长离职,校领导班子大换血,就连浅尝的那位带班老师也被从教师队伍中永久除名……这样的男人,如果想要孩子的抚养权,她如何争得过他?   “陶赫瑄,你来这干什么?”是林念烨他姑姑的声音,就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   现在对“陶”这个字,莫离十分敏感,忍不住伸头看一眼,果然是沈夜的同伙。   那天躺她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结果被“同床之谊”的何晓佐扛出去丢门外都不知道,最后还是瞿让明示尔岚说:这家伙很有钱,相当有钱,超级有钱……才被“弱质纤纤”的尔岚给拖回了沈夜家。   他和林钧婷的姑姑认识?哦——对了,是她脑子短路,怎么忘记了林念烨他姑姑是沈夜的相好,陶赫瑄是沈夜的同伙,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没想到竟听见:“钧婷,告诉你个好消息,夭夭还活着。”   林钧婷的语调明显阴沉下来:“陶赫瑄,你这话什么意思?”   “夭夭活着,活得很好,还给沈夜生了对讨喜的龙凤胎。”   林钧婷的声音略略上扬:“你胡扯些什么,那个女人我见过了,她叫莫离,只是长得很像陶夭而已,那两个孩子也不可能是沈夜的。”   陶赫瑄耐着性子解释:“DNA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那两个孩子确实是沈夜的,第二宗只有沈夜这么一个儿子,这些年心心念念就是让沈夜结婚生子,现在好了,孙子都这么大了,那俩孩子你也见过,多伶俐,一旦被第二宗知道他们的存在,怎么可能让他们流落在外。”   林钧婷颤声说:“听说那个女人马上要结婚了,会带着孩子出国。”   陶赫瑄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有谁敢跟第二宗抢人?”   林钧婷静默片刻,似下定决心:“没关系,只要夜喜欢他们,我可以做到好好待他们,和夜一起抚养他们长大。”   这话真伤人,陶赫瑄不能接受:“钧婷,你醒醒吧,明明知道沈夜并不想结婚,又不想当面违抗第二宗的意思,就由着你搅合,以你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他一直都在利用你,而且第二宗一直都不喜欢你,你越是从中作梗,他越不可能同意沈夜娶你,沈夜他很清楚这点,你搅黄了他的婚事,他从不说些什么,不是宠着你,而是彻底斩断你进第二家大门的可能性。”   林钧婷的声音尖锐起来:“那又怎么样,再不久第二宗就七十大寿了,还能活多少年,我等得起。”   陶赫瑄双手抓住林钧婷肩膀:“你等得起?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你这么毁我,怎么还有脸跟我提孩子,他就是个累赘,本来就不该出现,我会打掉他,如果被沈夜知道他的存在,我就再也没机会了。”   陶赫瑄抓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加重力道:“林钧婷,我爱你,所以由着你胡闹,沈夜有什么好,他生性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是第二宗,他要算计也照样算计,他真的给过你机会么?你自己也清楚,只有夭夭是不同的,他给了夭夭两个孩子,可这些年,你追着他从南到北,他碰过你一指头么?”   林钧婷不以为然的冷笑:“哈——什么不同,只不过是陶夭能豁出脸皮给他下药,那两个孩子就是这么来的,当年得知陶夭溺亡,他伤心过么,没有,他甚至都没掉一滴眼泪。”   “钧婷,难道你没给他下过药么?”   “陶赫瑄,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么爱我,就请你放我一马,别再来纠缠我,我和夜之间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明白!”   他颓然的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无力的说:“好,你别生气,我走,这就走,可有些话,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还是要告诉你,沈夜已经通知了各国领事馆,夭夭是不可能领到签证的,六年前,他的目标是复仇,结果你也看到了,要是没有夭夭,陶家早就毁了,现在,他的目的是她。”转身,离开。   “陶赫瑄,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遇上了你,如果没有你,我和夜早就在一起了,全都是因为你,夜才不要我的,你怎么不去死!”   听见这恶毒的诅咒,陶赫瑄顿住脚步,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回头,嗓子哑哑的:“钧婷,能遇见你,我一直觉得是我的运气,有人说付出了,却没有收获希望的结果,是因为付出的还不够,我一直认为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拼了命的朝着你希望的高度攀爬,难道你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感动?”   “没有,一丁点都没有——我只希望你能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的肩膀耷下去,什么也没说,脚步略显凌乱的走了。   而那边的林钧婷,抬手揉了揉眼角,也转身,一对夫妻背道而行。   躲在一边的莫离,心砰砰的跳着,她本不想听墙角,可他们实在太近了,又不够克制自己的情绪,从他们的争执中,她听出了他们的关系,更听出了令她惶恐的信息——沈夜是个心狠手辣的“性冷淡”,靠吃药才好不容易有了浅尝和辄止,而沈夜他老头一直希望抱孙子,结果他有这方面的隐疾,又不想让他老头失望,就蛊惑林钧婷穷折腾,现在,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这么大的一对儿女,欣喜若狂,觉得终于可以向他家老头交差了,所以打算全力以赴来跟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又听说她想和洛邈远走高飞,就玩阴的困住她,忒卑鄙!   浅尝和辄止是她的全部,如果被抢走了,叫她怎么活下去?   “妈妈,林念烨她姑姑在说沈叔叔是我和辄止的爸爸,对不对?”   “浅尝,不要乱说话。”辄止看着莫离苍白的脸,厉声喝止浅尝。   浅尝瘪瘪小嘴,十分委屈的模样。   莫离却蹲下身子,亲了亲浅尝的额头,与她平视:“浅尝,你很喜欢那个姓沈的叔叔?”   浅尝看了看辄止,又看看莫离,咬着唇,怯生生的点头:“嗯。”   莫离握住浅尝的小肩膀:“以后不准喜欢他。”   “为什么?”   “你喜欢他,他就会把你从妈妈这边抢过去,然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莫离心里明白,这样教育孩子是不对的,可明白是一回事,事到临头,撇开内心感受做到坦诚无私的能有几人,所谓关心则乱,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知道该怎样挽留。   “你是妈妈,他是爸爸,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孩子的思维,简单而直白。   莫离看着浅尝迷惑的眼神,心揪成一团,眼圈湿润,不知该怎么解释。   浅尝伸出肉肉软软的小手,替莫离抹去眼角的水泽,小丫头跟着哭了:“妈妈不要哭,我再也不喜欢沈叔叔了。”   不远处,坐在全黑轿车里的沈夜,冷眼看着这一幕。   开车的瞿让幸灾乐祸:“她以为你要跟她抢孩子。”   沈夜清淡的:“必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瞿让收敛调笑:“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软肋,不是么?”   “这么搞,小心把她玩死了。”   “虽然她忘掉了过去的事情,但她心里还有我,我怎么可能把她玩死了?”   瞿让呲牙:“还真自信啊。”   过了很久,才听到沈夜极轻的一句:“真正的遗忘是漠不关心,而不是刻意逃避。”   因这些变故,莫离比平日回来的晚了些。   新晋宅男何某人很自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电脑一关,就站在窗边等着,见莫离拎着菜,领着俩娃出现在楼下,立刻去开门。   一眼就看见穿着紧身超短裙,倚着门框修指甲的尔岚,其实她底子很不错,轮廓相当惹眼,可她好像还嫌不够明艳,非要浓妆艳抹,反倒遮住本来姿容,配上那不安分的目光,叫人生厌。   “喂,莫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晚上我要吃露笋猴头菇炒鱼片、冬瓜排骨海带汤,水煮肉片,可乐鸡翅……还不回来,这要等到几点才能吃上饭?”   虽然何晓佐长得够俊,可这第一面,他穿着廉价T恤、破牛仔裤、蓬头垢面,还趿拉着拖鞋,这两天更是蹲莫离家蹭吃蹭喝,整天无所事事,跟个地痞混混没什么区别,尔岚哪会想到他竟是何氏大少。   过去,莫尔岚上学,莫离打工,她们碰面的机会不多,而何家的两个少爷一直不曾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所以尔岚从没见过何晓佑。   那年听说莫离居然钓上何家二少,尔岚心里头那个酸,她觉得那是何晓佑没见过她,只要见到,就会发现她比莫离好多了,立马请假回家,又听说何晓佑居然带莫离出国注册结婚,她心里酸水横流,以前的使唤丫头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到曾经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自己从此要仰望人家过日子,那种滋味折磨得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知道该怎么宣泄内心的憋闷感,偶然间给她发现,她妈跟邻居在说莫离坏话,听到之后,她心里顿时舒服起来,后来,她逢人就把她妈说莫离的那些坏话添枝加叶讲出来,慢慢的,那些坏话已经不能叫她满足,她又开始杜撰莫离的“淫荡行径”,言休就是因为莫离的水性杨花才不要她了……   说到最后,连尔岚自己都相信,莫离就是那么一个“不要脸的贱货”。   莫离跟何晓佑结婚后就再也没回来,她妈那个时候还感慨莫离交上狗屎运,去那么些好地方玩,真没良心,都不带上家里人,再后来没几天,何晓佑就死了。   得知何晓佑死了,尔岚有点惋惜,那可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啊,还没遇上她就死了,但更多的却是快慰——莫离这个贱种怎么配拥有那么出色的男人的宠爱,看吧,老天开眼了!   在尔岚眼里,人分三六九等,何晓佐绝对是下三等的,得亏他这张脸够漂亮,所以,尔岚把他提升为中上等,乐意拿正眼看他——这货,圈在家里确实够养眼。   当然,她乐意拿正眼看何晓佐,可不代表何晓佐就会拿正眼看她:“今天我们家吃素,你要吃肉,自己买去。”   尔岚停下修指甲的动作:“你们家?你是莫离的谁,怎么着,不要告诉我,你和那个哑巴二男共侍一女,看来我还真小看了莫离那娘们,现在一个男人都不行了,得两个一起上,究竟是她太猛,还是你们太弱啊,啧啧,正好让言休哥看看。”   听了这话,何晓佐不怒反笑:“提到那个言休,啧啧,那天揍你那一巴掌够狠的,我看着都跟着肉疼,啊呀——还没消肿呢,真可怜,你说,他怎么放着你这么个‘大美女’不要,一门心思想要挤进来,跟我们三男共侍一女,我和洛邈倒是不介意,就是可惜啊,离离看不上他。”   本来就不平衡的尔岚,再听何晓佐这么说,又要被泛滥成灾的酸水淹没,脸色那个难看,恨恨的丢下一句:“一群瞎眼的臭男人,看上那么个克夫婊子,小心不得好死。”   何晓佐还在笑,上前两步,一手撑在她身后门框上,一手揣在裤兜里,流里流气,十足的地痞调戏小姑娘架势。   可这样的何晓佐,竟是如此诱人,尔岚感觉脸热心跳,却听他贴着她耳畔,极轻的:“看过黑色大丽花没?”   尔岚还真看过,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如果再让我听见你侮辱我家离离一句,我就让你变成国产的‘黑色大丽花’。”   尔岚瑟缩了一下:“你敢。”   “没什么是我不敢的。”   “何叔叔?”是浅尝稚嫩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何晓佐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妈的——真不巧,居然被莫离撞到他跟个贱人这么暧昧的姿势,平时她上楼都没这么快的,老天不帮他啊!   心里那个骂,可转过身面对莫离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是现跟辄止学的,辄止一闯祸就这么笑,一这么笑,莫离就原谅他了——貌似洛邈也时常这么笑。   “亲爱的,你回来了。”双手来接莫离手上拎着的菜。   莫离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菜塞给他,吃她的住她的,不用白不用,没什么表情的警告他:“再乱叫,就给我滚出去!”   尔岚撇撇嘴:“家教还真严。”见何晓佐冲她阴狠的笑,翻个白眼,闭嘴回屋去了,她等着吃现成的,才不会帮忙做饭。   进了门,浅尝和辄止去做作业,莫离淘米做饭,何晓佐帮忙摘菜。   老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老话也说,众口铄金;   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事实证明,你的眼睛很有可能欺骗你。   古往今来,多少对鸳鸯佳偶栽在屁大点的误会上,然后彼此折磨,至死方休。   其实,就隔了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讲开就好,指望着什么你爱我就要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我还跟你说些什么……鬼扯,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当人人都是福尔摩斯呢!   酝酿好了情绪,何晓佐开口了:“离离,刚刚在门口,其实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第四十二章   莫离看都没看何晓佐,满不在乎的说:“我知道。”   何晓佐见她态度,一时间揣摩不透她的意思——究竟是真的知情还是懒得理他随口敷衍?秉持知之为知之,不知咱就问,慎重开口:“你真知道,都知道什么?”   莫离不耐烦的瞥他一眼:“我知道你眼珠子没瞎。”   何晓佐呆滞片刻,接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左手还拎着两根葱右手还攥着一头蒜,就要过来拥抱她:“离离,你果真够了解我,我们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莫离用淘米网及时搪开他:“闪一边去,谁跟你心有灵犀啊!废话少说,赶紧干活。”再次强调:“等你家老头气消了,别忘了把这几天的饭钱和房租还给我。”最后,一脸严肃的警告他:“不许打洛邈的主意,他是我的。”   大起大落啊,差点没把何晓佐搞成内伤。   米夏和洛邈一前一后进门,米夏把钥匙往茶几上一丢,瘫坐在沙发上:“累死了!”又瓮声瓮气的牢骚:“现在办事怎么那么难呢!”   洛邈很自觉,进门之后,挽起袖子洗洗手,准备炒菜,让莫离去和米夏聊天等着,何晓佐也要跟出去,却被洛邈堵回厨房——有他在,才不给何晓佐跟莫离凑近乎的机会。   何晓佐说的没错,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同样生活在异国他乡,同样的光彩夺目,在同样的圈子里,不免总会被人拿来比较。一静一动,洛邈对何晓佐不好奇,可喜欢网罗新奇玩意儿的何晓佐对洛邈却是感兴趣的很。   听说洛邈不喜欢交际,特别是那些奢靡圈子,他厌恶他们嗑药、打仗、肆无忌惮的乱交,毫无节制的挥霍大好青春,而何晓佐却是这种圈子里的精神领袖,他简直烦死他!   尔后,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何晓佐是妞也不泡了,酒也不喝了,钱也不耍了,夜店也不混了,豺狼虎豹也不养了,整天蹲洛邈家别墅外,守门待他——到底逼得洛邈不得不亲自出来,和他当众勾肩搭背哥俩好。   至今那个圈子里还流传着何晓佐是双性恋的说法——由此可见,在这个基情四射的年代,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太深厚,那简直是一件比当官的包二三四五六奶还敏感的事情呢!   何晓佐既然知道洛邈心理疾病的根由,洛邈自然也清楚何晓佐的心性癖好——何晓佐这个人,对什么产生兴趣,执着起来叫人心服口服,可一旦失去兴趣,多看一眼都懒得抬眼皮,就像和洛邈久别重逢,他对他简直就像个陌生人。   直到现在,不明真相的圈里人还在传:“何晓佐由爱生恨,恋人当不成,朋友也没得做……”   其实,纯粹是闲的蛋疼的何晓佐一时心血来潮,玩起骚扰同性的游戏,而他的兴趣来得快,去得更快,对一样东西能维持半年的喜爱已是极限。   综上所述:洛邈觉得何晓佐盯上莫离也不奇怪,只要玩够了,自然会走,现在主要是看紧他,别让莫离被他占了便宜就好。   厨房里两只心怀鬼胎的家伙,在莫离转身的瞬间,立马开启针尖对麦芒模式。   后脑勺没长眼睛的莫离当然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是看到为自己快把两条腿跑断的米夏。   看莫离被洛邈推出厨房,米夏站起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因浅尝和辄止在家,有些话就要防备着点说,所以,趴在莫离耳边咕唧:“潘良良说了,那个沈夜貌似来头不小。”潘良良那家伙,消息绝对灵通,米夏挑拣有用的听。   一听“沈夜”两个字,莫离的心咯噔一下,对她来说,沈夜简直等同于高利贷的要账打手,她能不“咯噔”么!   莫离不吱声,米夏径自继续:“有个流传不算很广的说法,也不知道真假,就是这个沈夜七年前为了替母报仇,娶了仇人的女儿,结婚第二天就把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可怜女孩儿给逼死了,然后,他的仇人瘫床上了,他大仇得报了。”   莫离觉得头有点疼,双手紧紧的按住太阳穴。   米夏察觉到她的异常,紧张的问:“离离,你怎么了?”   莫离摇了摇头:“没什么,夏夏,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沈夜想要我……”   不等说完,就被米夏挥手打断:“离离,虽然他是个坑妻鳏夫,而你自认为是个克夫寡妇,但也不要破罐子破摔,觉得跟他挺般配,就勉强跟他凑作堆,你可别忘了,我表哥对你多么的情深意重,你怎么忍心离弃他。”   莫离头更疼了:“离离,我的意思是他想要我的浅尝和辄止,我该怎么办?”   米夏眨巴眨巴眼:“看来我干儿子和干闺女还挺抢手。”做思考状:“其实,有那么个有权有势的干爹,貌似也不错哈!”   莫离脑子里乱糟糟的,越纠缠这个问题,越是静不下来,头疼心慌,实在难熬,果断转换话题:“对了,我今天去接浅尝和辄止放学,你猜我看见谁了?”   米夏表示很感兴趣:“看见谁了?”   “林念烨他姑姑林钧婷和那天进门就被人家敲晕的陶赫瑄。”   “啊,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林钧婷和陶赫瑄是一对,好像林钧婷现在还怀着陶赫瑄的骨肉。”   米夏摇头撇嘴:“天啊,原来陶赫瑄就是那个‘傻逼’啊,长的倒是挺正常的,怎么就看上那么个烂嘴娘们,真是够眼瞎的,对了,那‘烂嘴’的好像超喜欢沈夜,这陶赫瑄原来还是个绿毛王八啊——真掉价!”   莫离蹙眉看她:“你就不能积点口德?”   米夏嘟起嘴:“我就是不喜欢那个林钧婷嘛!”又有点沮丧的:“好吧,我错了,不该五十步笑百步,人家林钧婷就给他罩了一朵绿云,而我脑袋上头的绿云都层峦叠嶂了,其实我比陶赫瑄更‘王八’。”   莫离长叹一口气,关于潘良良的劣迹,米夏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无所谓……   饭菜刚上桌,尔岚准时准点过来按门铃,沈夜这几天都没回来,尔岚身无分文,没办法出去逛街,跟莫离要钱又被她拒绝,尔岚气不顺,非常不顺,加上之前在门口吃了何晓佐的闷亏,更憋火,亟待发泄。   饭桌上嘟嘟囔囔,上来就说她想吃的东西莫离却没给做,是在故意挤兑她,何晓佐用筷子尖重重的点了点盘子沿,脆响几声,尔岚稍微消停了片刻,不多一会儿,又抱怨莫离的米饭水放多了,黏黏的不合她胃口。   何晓佐忍无可忍,霍然起身,端起尔岚的饭碗直接倒扣在她头顶上:“不想吃就滚蛋,再唠唠叨叨老子缝了你的嘴。”   浅尝和辄止相视一眼,低头,乖乖吃饭;   洛邈端着碗,遮住嘴角笑意;   莫离好像没看见,该怎么吃还怎么吃;   米夏放下碗筷,正儿八经的对何晓佐竖大拇指:“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你们——你们竟敢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们给我等着,等我言休哥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晓佐带笑的:“我等着他来。”   尔岚站起身,跑出去。   听见重重的摔门声,米夏看向莫离,出声警告她:“喂,你敢给她送饭吃,我就跟你断交。”   莫离浑不在意的:“她那行李箱里有不少奢侈品,随便卖一件也够她吃好久了。”   米夏点了点头,对莫离的态度相当满意。   并不是所有的善良都能感动他人,总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你对她好,她认为那是理所应当,天长日久习以为常,一旦哪一天你不再付出,她就会极力诋毁你,恨不能让全世界都跟她站在一起共同排挤你。   那年,莫离流离失所,差点惨死街头,一尸三命,这个莫尔岚又在哪里呢?   吃过饭,米夏去她的舞蹈学校给晚班学员上课,上完课,又给上次那个选秀的学员做了个单独指导,等学员离开,已是凌晨,这段日子白天晚上的忙,实在太累,懒得跑就睡在学校里,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潘良良了。   幕后大老板言休现身,潘良良总算盼到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好好表现的机会,斗志昂扬干劲十足,每天鞍前马后,才没工夫搭理米夏。   而米夏也因为前一阵子莫离失踪,让潘良良帮着找人,可潘良良才找了半天不到就借口忙,没再靠前,米夏很生气。   一觉睡到八点,醒来后,有点空落落的感觉——米夏想潘良良了,叹息一声,他们最初的开始,一连两天不见,潘良良就会按捺不住,主动跑来赔礼道歉……苦笑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越来越离不开他,而对他来说,却变成了多她一个不算多,少她一个不算少,真是悲哀。   罢了,还是回去吧,正好需要拿几件换洗衣服,如果潘良良问起,这就是现成的借口,她的舞蹈学校离家不太远,走回去就行。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潘良良还在睡,路过早点摊子,米夏打包两份,打算带回去和他一起吃。   用钥匙打开房门,把早点摆在桌子上,进洗手间简单的洗了洗手,走出来,到橱柜里拿出碗筷,突然听见卧室传出细微轻响,米夏笑笑,咕哝了句:“还真是勤快,这么早就起来了。”   突然来了兴致,蹑手蹑脚的靠近,打算一把拉开房门,然后,跳到床上,扑到他身上去……   可拉开房门,她却僵立当场。   房间里飘荡着浓浓的肉欲味道,精致剪裁的小礼服,女人的文胸,男人的内裤,零落的散在地板上,用过的安全套从卫生纸里露出一角,就躺在她脚尖前。   女人仰躺在床上,似在嘤嘤哭泣,也或许是到了高潮的叫床声,白嫩修长的大腿被潘良良大大的展开,而他正一手扶住那个女人的腰,一手揉着她的胸,嘴含住她另一边胸口,埋在她身体里卖力耕耘。   真是讽刺,这一幕都被她撞见过多少回了,他总是不停的跟她保证,绝不再犯,可还不是一次又一次被她抓现行。   他高潮了,开始胡言乱语:“爽啊——嗯——我爱你——啊——爱死你了……”   女人也哭出来:“好疼——你畜生,下去,下去。”   米夏冷笑着开口:“这么叫的,还是头回听见。”   女人一下子蜷曲起身体,夹得潘良良又是爽歪歪的一声呻吟。   米夏看他慢慢转过头来,一脸的陶醉表情:“夏夏,你先出去。”   “出去?不,我就在这等着你‘出来’。”   潘良良身下的女人蜷曲的更厉害,哽咽的:“滚,你出去!”   米夏隐约看出那张隐在乱发间的脸蛋,应该是极其秀美的,不像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怎么会跟潘良良混在一起?   潘良良听见那个女人的哭泣,居然转过头去柔声哄她:“宝贝别这样,我这叫她出去。”果然,再转过头面对她时,已是怒目圆睁:“让你出去,耳朵聋了?”   米夏咬牙反问:“这是我的家,我的房间,该滚的是她,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滚——”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还有摆在床头的水晶烟灰缸,端端的砸在她额角。   烟灰缸落下,磕碎了一个角,碎片刺入她的脚背,这是她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看着温润,原来碎了后,这样的尖锐,扎得她很疼呢!   湿热的液体缓缓流淌下来,这么难过,她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些年她伪装的实在太好了,连正常的表情都忘了。   潘良良愣了一下,终于从那个女人身体里退出来,却拉过床单将那个女人仔仔细细裹住,表情不怎么自然的看着米夏,声音柔和了些:“夏夏,你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米夏只是笑着看他:“你不陪我去?”任由血水继续流淌,不擦不挡。   潘良良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嘤嘤哭泣的女人:“我暂时走不开,行了,别磨叽了,快点去,给我点时间,我过一会儿就去医院看你。”   米夏木然的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也才刚刚拉开房门,就听见潘良良惯用的哄女人特有的温柔嗓音:“你就别哭了,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不用在意刚才出去的女人,我们在一起就是玩玩,好了好了,你把我的心肝都要哭碎了……”   莫离一直都很讨厌潘良良,如果发现她被潘良良打破了头,没准会去敲碎他头骨,所以,米夏不敢找莫离陪她去医院。   米夏为人豪爽,朋友自然不止莫离一个,可哪个朋友看见潘良良不是劝她早点离开他,现在又被潘良良打成这样,哪好意思去找他们,只好独自一人去医院,在一群人异样的目光中,捂着头排队缴费,一个低沉嗓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你怎么了?”   米夏挺直腰板,循着声源转头,看着站在她身侧的高挑男人,十分眼熟?对了,这不就是她昨天刚刚骂过的那个“傻逼”——瞧瞧,她嘴上不积德,报应立马就来到,昨晚才笑人家是“绿毛王八”,今早就让她再一次当上“王八”了,这么丑,还就被他撞见,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陶赫瑄看见米夏眼底的抵触,温和的笑笑:“我记得你,你是夭——嗯,莫离的朋友,我刚才正好路过,看着像你就跟过来了,果然是你,你的头?”   米夏淡漠疏离的回答:“不小心被掉下来的饭碗砸的。”   陶赫瑄从她指缝间隐约看见伤口,哪像什么碗砸的,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他也只好顺着她:“流了这么多血,砸得很深,我们先去急诊把伤口处理一下,需要什么手续一会儿再办。”   米夏浑浑噩噩:“不用了,你忙你自己的去,我能行。”   “你先不用忙着防我,想防也等伤好了再说。”   米夏头真晕了,这种时候不易逞强,况且也没必要防着人家什么,这里是医院,他又能怎样?   陶赫瑄会在见到米夏摇晃时,不动声色,及时搭把手,也会在医生需要什么手续时,跑前跑后。   拍了片子,只是皮外伤,松了口气,陶赫瑄就问:“怎么不找莫离?”   米夏仍旧是疏离的:“她很忙。”   陶赫瑄没再继续追问,因为他看见走廊里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忙站起身,拉开病房的门:“钧婷?”   林钧婷转过身来:“陶赫瑄,你简直阴魂不散,又跟着我干什么?”   陶赫瑄却紧张的追问:“你来医院干什么,是孩子出了什么状况?”   林钧婷不耐烦的:“我的事不用你管。”扭头就走。   而陶赫瑄却追了过去,拉住她:“钧婷,你说清楚,干什么来了?”   林钧婷用力甩脱陶赫瑄:“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别黏黏糊糊的。”   “赫瑄,我口渴,给我买瓶水去!”米夏一手扶住包裹着大纱布的额头,一手撑着门框,看着拉拉扯扯的陶赫瑄和林钧婷,嗲声嗲气的唤着。   陶赫瑄有点尴尬,林钧婷眯着眼睛审视米夏,又瞥了陶赫瑄一眼,冷哼:“你还真够忙的!”又不屑的:“什么样的货色都能吞下,胃口真好。”   陶赫瑄还是出口解释:“钧婷,这是夭夭的朋友,受伤了,我正好看见,就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林钧婷现在极其反感“夭夭”两个字:“呸——什么夭夭不夭夭的,她早死了,骨头渣子都烂光了,想玩女人随便你,就是别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恶心呢!”   米夏冷眼旁观,暗忖:看来这个陶赫瑄被林钧婷吃得死死的。   陶赫瑄到底没拦住林钧婷,颓然的回到米夏跟前:“受伤了,还是不要喝那些乱七八糟的饮料好些,我去给你买瓶矿泉水。”   米夏莞尔:“我开玩笑的。”   陶赫瑄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流了那么多血,还是会口渴吧。”   这么说,她还真有点渴了,可还是摇头拒绝:“不用了。”又有些好奇的:“她是你女朋友?”   陶赫瑄涩然一笑:“不,她是我老婆。”   米夏虽然有点惊讶的,但也没说什么,陶赫瑄出去买水,米夏摸出电话,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播出潘良良的电话号码,很久才接通:“夏夏。”   “潘良良,你什么时候过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伤口处理好了吧?”   米夏不作回答,只是执拗的追问:“潘良良,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他的声音干干的,稍显没诚意:“夏夏,你听我说,我也是一时情急,没想到真砸到了你,其实,嗯——你也清楚我那样,哪有什么劲儿啊,你也就磕破了点皮吧,现在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你等我处理完了的再说行不行?”   “潘良良,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晚上——晚上行不行?”   米夏的声音有点尖:“晚上你要去点荡,哪还有时间过来看我,我要你现在就过来,立刻——马上!”   潘良良不耐烦了:“夏夏,你变了,从前你挺懂事的,现在怎么像个泼妇似的,跟你说了我现在走不开,就碰破点皮,多大点儿事,别整的好像活不起了,行了,挂了吧。”   “潘良良,我让你——过来看我……”他已经挂断电话,她的眼泪随之落下来,就算是个纯爷们,到了伤心处也会哭,何况,她只是看上去像个男人。   重播,被拒绝;再重播,他再拒绝;最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但她还在重播,一边又一边听着关机提示,泪眼模糊。   一瓶水,轻轻放在米夏手边,身边有人坐下来,然后,递过来几张面纸,她无动于衷,机械性的重播着。   面纸摆在米夏触手可及的地方,陶赫瑄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离开,就坐在她身边,不去看她的狼狈,静静地陪着她,一袋药水打完,陶赫瑄按铃叫来护士。   米夏的手机没电了,不得不停止拨号,拿起面纸,胡乱的擦了把脸,顺道还擦了擦鼻涕,擦完后,才发现墙角的垃圾桶是掀盖式的,就算她扔的再有准头,想要成功入筒,可能性也不大,捏着湿乎乎的面纸,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着实尴尬。   陶赫瑄注意到了,伸出手:“给我吧。”   米夏的脸红了,还有些犹豫,护士正好走进来,她把面纸一下子塞到陶赫瑄手上,然后脸更红了。   陶赫瑄站起身,嘴角绽开一点笑意来,把面纸丢入垃圾桶。   小护士换好药后,拎着空药袋,低头重调滴水速度,捎带看了米夏一眼,发现她眼睛、鼻尖都红了,明显是哭过的模样,再看站在一边的陶赫瑄,竟是微笑着的表情,小护士很鄙视他:“女朋友都疼成这样了,也不哄哄,还笑,真没良心。”   米夏忙解释:“他不是……”   小护士白了陶赫瑄一眼:“还护着他,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惯坏?是啊,她确实把潘良良给惯坏了,当初第一次抓到他和别的女人鬼混,不该只看他掉几滴眼泪,扑通一跪,就轻易原谅了他——你自己都表现的那么大人大量,还能指望别人小心慎重?   小护士把陶赫瑄好一顿数落,陶赫瑄诺诺称是,一唱一和的,到底把米夏说乐了,小护士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只等剩下他们俩人,米夏忍不住要问:“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陶赫瑄双手插兜,倚靠着床头柜,笑容温和:“有些误会没必要非得去解释的一清二楚,反而让那些心里揣着美好幻想的朋友尴尬。”   米夏始终垂着头,削得薄薄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模糊了表情,只是说话还带着明显的鼻音:“让你见笑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哭得这么难看。”   陶赫瑄的声音温润,像他的人一样,令人感觉踏实:“人呐,落地就得哭,你要是不哭,打也要打哭你,活上一辈子,谁能保证不痛它几场,泪水可以冲淡因负面情绪而产生的毒素,我的朋友要是伤了心,我不会跟他说‘别哭’,而会催促他,难过就哭出来——使劲哭个够,发泄出来后,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米夏稍稍抬头,红红的眼睛透过发丝间隙看向陶赫瑄,诚挚的:“你不像坏人。”   陶赫瑄挑眉:“有时候,越是看上去不像坏人的,坏起来越要命。”   米夏接话:“就像你的朋友沈夜?”   陶赫瑄微敛笑意:“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妹夫。”又叹息一声:“不过,他确实能要人命。”   妹夫难道就不是朋友了?米夏一时搞不懂,又想起之前陶赫瑄和林钧婷之间的争吵,试探地问:“离离和你妹妹,真的那么像?”   陶赫瑄想了想,走过来,坐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浅尝和辄止出生前,我在大街上捡到差点被我的车撞到的她。”   陶赫瑄蹙眉,一脸的不舍:“她不是长得像夭夭,而就是夭夭,真正的莫离早在七年前已经死了,她们是孪生姐妹,因为同时落海而互换了身份,七年前,我们把莫离当夭夭埋葬了,而夭夭却以莫离的身份活下来。”   米夏惊愕的:“你们怎么确定她不是离离而是夭夭?”   “真正的莫离死前精神已经彻底崩溃,而现在的离离,你也看到了,她很健康,当然,也可以说死过一次的人因环境改变而使心理随之变化,但关键是,浅尝和辄止是沈夜的骨肉,真正的莫离从没和沈夜有过接触。”   米夏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反应过来后,首先想到的是:“沈夜他喜欢孩子?”   沈夜的心思,就连瞿让都摸不透,何况是陶赫瑄,不过有些事情可不是秘密:“他爸一直想要抱孙子,而浅尝和辄止那对孩子,谁能不喜欢?”   米夏咬着肉肉的下唇,半晌后再开口:“他们是她的命,她不能没有他们。”   陶赫瑄轻叹一声:“或许他想要的不止是孩子。”   妇产科门诊室,这位笑起来十分友善的主治医师,是林钧婷托关系预约的,做完检查后,主治医师看着检查结果:“你有过刮宫史。”   林钧婷实话实说:“是。”   主治医师颔首,再开口,语重心长:“你的子宫壁已经非常薄了,出于职业道德,我奉劝你最好保留这个孩子,因为再刮一次很有可能造成以后无法受孕的严重后果。”   林钧婷的脸色有点白,来之前下定的决心,在听完这句话后有点动摇。   主治医师看着林钧婷的表情:“你还是回家去跟你丈夫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毕竟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哪想到,本已动摇的林钧婷听见主治医师这么说,反倒不再犹豫:“不用跟他商量,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我们已经讲好了,先打掉,等过两年再要。”想了想,又自我安慰的补充:“再说,有人比我刮的次数还多,最后想要孩子的时候,还不是没有任何问题!”   主治医师皱了皱眉头:“人和人的体质原本就是不同,你不能拿别人的运气当自己的筹码。”   林钧婷却已铁了心,还有些不耐烦的:“我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用担心,就算将来出了什么问题,我保证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这样总行了吧?”   主治医师倒是没生气:“这也是为你好,才要跟你讲清楚的。”   林钧婷抬手不耐烦的直招招:“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跟我东拉西扯的,赶紧把他拿掉,我很忙。”   主治医师连连摇头:“就算再忙,如果现在中止妊娠,你也应该躺下好好休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还是有点偏弱。”   林钧婷胡乱的点头,然后,刮宫,再一次杀掉她和陶赫瑄的孩子。   再出来,脸色苍白,嘴角却勾着满意的笑容——孩子有什么好,生出来,要养他,侍候他,大好的年华全耗在他身上了,为他失去自我,等他长大,却成了别人的……当然,如果让她给沈夜生个孩子,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   也不是第一次打掉陶赫瑄的骨肉,但这次却被他撞见上医院,难免有点心虚,想来想去,还是特意绕道走。   而林钧婷刻意避开的陶赫瑄,见她出现在医院里,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先前给米夏买水的时候,特意在医院里绕了一圈,没找到林钧婷,后来又和米夏说了一阵儿话,面上看来滴水不漏,可说着说着,米夏突然跳出句:“你很担心吧,担心就去看看啊!”   陶赫瑄诧异的看了一眼米夏,然后笑了,只是透着明显的涩意:“居然没瞒住你。”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我出去转一圈。”无意识的走过来,一抬头,竟是妇产科门诊。   陶赫瑄走到这里的时候,林钧婷已经从另一边悄悄离开。   在妇产科门外的等候区固定钢椅上坐下,看着进进出出的女人,或大肚或平腹,或高兴或纠结,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或平淡,或跌宕,等到有了孩子,又是新的开始,他们之中,还是高兴的多吧,看那些个小心翼翼搀扶着大肚女人的男人们,笑得多招摇!   他和林钧婷结婚已经九年多了,像陶家这种望族之后,本就十分在意香火传承,大伯无嗣,小姑一直没结婚,陶家这代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而他本人也是十分喜欢孩子,只是林钧婷一次又一次偷偷打掉他的骨肉,他努力瞒着家里,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父母原本就不喜欢林钧婷,更因为夭夭的事情逼他离婚,再听她打掉孩子,更是对她厌恶至极,是他咬牙硬撑着的。   这次,确实是他算准了日子,然后有意扎破避孕套,老天还真帮他,只要林钧婷把孩子生下来,他回去好好跟父母解释解释,相信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会慢慢接纳她的。   至于她和沈夜,其实她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当年在学校里,是她一直追着沈夜,因为她的才貌家世,才让校友错以为他们是一对。   后来,她嫁给他时,沈夜的突然失踪不过是个巧合——沈夜是被第二宗的人强行带回去的。   而现在,夭夭回来了,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沈夜眼底的光芒简直就是饿狼盯上了小绵羊。   默默的祈祷:钧婷,我纵容你闹了这么多年,该醒了,只要你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发誓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进进出出的女人中没见林钧婷的身影,陶赫瑄暗笑自己敏感,站起来原路返回。   老远就听见救护车激越的呼啸声,走廊里不时有护士和医生三三两两的跑过去,又有两个护士从陶赫瑄身侧跑过,边走边咕唧:“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不就是失恋么。”   “我好像听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也够倒霉的。”   “我们不是更倒霉,接了这么个主,万一抢救不过来,听说上头那些个领导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   “谁知道,去看看再说。”   陶赫瑄摇摇头,并不觉得怎样,在医院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与此同时,莫离那边,早晨米夏打电话说今天有点事,就不过来陪着洛邈去跑签证,正常的人民群众和衙门打交道都不容易,何况洛邈还个是不正常的无组织无后台的平头百姓,加之莫离想起听到的那段有关“沈夜已经通知过各国领事馆”的墙角,有点沮丧,又不想让洛邈为难,就说暂时不想出国,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她说要走,洛邈就准备带她离开;她说要留,洛邈就打算去看房子,当然,看房子这个事,得瞒着莫离——在她手头拮据时,最是见不惯身边有人花钱大手大脚,就像骑自行车的看不惯开宝马的,何况买房子,那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吃过早饭,何晓佐收拾饭桌,刷碗洗盘子,打扫房间倒垃圾……家庭妇男这个职务他也能胜任。   洛邈跟着莫离一起出门,仍是莫离牵着辄止,洛邈抱着浅尝,赏心悦目的一家四口。   当然,这个“赏心悦目”是相对路人来说的,对于某些人,那可是碍眼的很。   譬如,何晓佐。   再譬如,沈夜。   沈夜不是来度假的,不可能像何晓佐那么有时间全天候的守着莫离,他有工作要忙,如果因为私事耽搁,那必须要加班补回来才行。   何况,他调过来本就是处理何氏跟“将军”的纠纷的,现在这何氏的少爷和“将军”的公子统统盯上了他老婆,那么这个“纠纷”,就得格外上上心了。   虽然住进莫离家对门,可这几天沈夜都没回来过,今天刚回来,就撞见莫离和洛邈并肩走在一起,送他的儿子和闺女去上学,沈夜突然觉得胸口那里闷闷的。   更关键的是,走个对面,他老婆和他闺女、儿子全盯着那个笑得傻乎乎的洛邈,居然没一个注意到他,从前不管他在哪儿,陶夭总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沈夜觉得胸口那里不但闷,还开始一阵阵的疼。   擦肩而过后,浅尝搂着洛邈的脖子往莫离跟前凑,洛邈会意,走的和莫离更靠近了些。   浅尝贴着莫离耳语:“妈妈,我都装作没看见沈叔叔。”   莫离退开一步,伸手捏捏她的小肉脸:“一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洛邈把浅尝往后抱了抱,躲开她的狼爪子,还以牙还牙的伸手来捏她的脸。   莫离笑嘻嘻的躲开,竟还跟自己的闺女争宠:“你就知道偏向她,都不帮我。”   沈夜驻足,听着莫离的话,慢慢的转过头来——她居然对着那个男人笑,还跟他撒娇? ☆、第四十三章   该怎么形容沈夜此刻感觉?   正譬如死水微澜的活过小半辈子,年届而立,穷极无聊时偶然发现一颗璀璨流星划开寂寥夜空,他还没从那瞬间的灿烂华美中回过神来,那流星就砸了他个波涛汹涌,这还不算,擦亮眼睛再去看,那华美流星已变成一块凹凸不平的难看陨石,一口老血涌上来,又被陨石拍下去,差点没呛死他……   好吧,不管他把她看成星星还是石头,人家都没那闲心搭理他,一行四人有说有笑,渐行渐远。   沈夜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转身去开门,这是楼头,户型比莫离那间大上很多,而且年初原业主斥重资豪华装修,本打算给儿子结婚用,没想到儿媳非要在新城区买新楼,如此,叫瞿让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于是,沈夜对瞿让的能力更加满意……   虽然回到第二宗身边,但沈夜并不住在祖宅,而是单独在外面的公寓里,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既然一个人,自然养出一些一个人住的习惯,就像此刻,进门直接脱衣服,打算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外套挂上玄关衣钩,又伸手解衬衣袖口。   实因心不在焉所以忘掉一件麻烦事,一抬眼,丰乳肥臀的女人,穿性感的蕾丝睡衣,一边揉眼睛一边扭腰摆臀从他卧室晃出来,沈夜眯着眼睛盯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好像突然发现他,两手夹胸一声尖叫:“啊……”   沈夜不在状态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想起来了,据说这女人是莫离的表妹,所以他让她住进来,没想到这么聒噪——再看她那个夹胸姿势,不能算是遮掩吧?不然那事业线怎么越来越深越来越诱惑了呢!   抬手揉揉耳朵,懒得多看一眼,面无表情走向浴室,既然外面不方便,那就进了浴室再脱吧。   “诶,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回来都不先打个招呼的,就这么闯进来,我穿这样全都被你看到了。”明明该是抱怨的话,经她的口,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沈夜没搭理她,继续走。   “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偷看我,至少也该跟我说声对不起吧?”   沈夜有些不耐烦:“小心挤爆了。”拉开浴室门走进去,长点心眼上了锁——谨防某人“一不小心”闯进来。   尔岚刚开始没弄明白沈夜那话的意思,绞尽脑汁纠结好久,终于搞清楚,原来沈夜是在讽刺她的胸,可他是怎么知道她里面垫了硅胶的?   那些记忆碎片,本以为被时光删除,没想到不经意间触动脑海深处的某个开关,瞬间还原……双手拢住额前的碎发,闭着眼仰起头,让凉水淋漓在脸上,流淌过光洁的身体,却没办法浇熄体内流窜的火苗。   二十岁的夭夭,因等他太久,腿脚麻木,突然起身不能稳住自己,只好扶着墙,她对自己的不适全不在意,却不忘焦急的跟他解释:“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来找你。”   即便是说:“再半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我?”可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干净,好像根本就不清楚,一个妙龄女子要留宿在男人家里意味着什么。   他给她简单的煮了碗面,然后去洗澡,水声没能掩盖住她清冽的嗓子,大声的宣誓:“沈夜,我要学厨艺,再过几年,一定做的比你还好,到那时,天天做给你吃。”   七年过去,她确实练就媲美特级厨师的手艺,可他却要混在一堆人中间,才能吃上一顿。   那天晚上,她来找他,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可那个时候,他并不晓得它重要到什么程度。   “我有了,沈夜,我有了你的孩子。”午夜梦回,这如魔咒的一段话,将他层层裹束——那个一心一意爱上他好多年的女孩儿,带着他的骨肉葬身大海,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还有她以为他不相信她,把孕检报告直往他眼前送的迫切模样:“我没有骗你,你看看,我真的有了。”   其实他知道她没骗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孩子意味着什么……如果当时他处理感情的手段能稍微成熟些,那么她那句“你就知道偏向她,都不帮我。”就该是对他说的吧?   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终于冷静下来,抓过浴巾就要往腰上裹,突然想起家里还有枚肉弹,只好把浴巾搭回去,重新拿起浴袍穿上,严严实实的裹住,暗暗想着:稍后叫瞿让想办法处理掉那个女人——最好打包送给言休,皆大欢喜!   尔岚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沈夜。   虽然浴袍裹得那叫一个严防死守,可尔岚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的沈夜性感到爆,特别是他耳垂上还戴着一枚亮晶晶的耳钉——妖精!   如果换个时间,沈夜肯定视而不见的直接走回卧室,可他之前刚好回忆起当年陶夭去他家找他的画面,竟难得的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尔岚:“你有事?”   尔岚听见沈夜的问话,才从这醉人的美色中回过魂来,微微红了脸,嗓音捏的很媚:“嗯。”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你也坐。”   沈夜当然不会坐,只是抱着胳膊,倚靠着门框:“我很累,你要是有事就说,没事我就去睡了。”   尔岚忸怩了会儿,见沈夜果真要去睡了,才开口:“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又很自信的补充:“你放心,等我言休哥来了,自然会还你。”   沈夜看她:“钱?”   尔岚楚楚可怜的:“是啊,我都饿了好几顿了。”   “你表姐不给你饭吃?”   尔岚好像遭受后妈虐待的“小白菜”一样,干脆直接的控诉:“别提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狼,我妈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不说报答也就算了,我前一阵子心情很不好,我妈想让我过来散散心,可她宁肯让个地痞住进去也不愿意收留我,现在更是唆使那个地痞欺负我,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沈夜微微眯起眼:“地痞?”   尔岚轻蔑的:“就是整天什么事都不干,靠她养着的那个男人。”又自以为然的说:“听说你才调到这边工作的,也是刚认识莫离的吧?”   沈夜没应声。   尔岚接续:“我告诉你,别看她现在打扮的好像是个良家妇女,其实她就是干那个的,也没念过几天书,不过相当有手段,骗了不少傻男人,你也看见了,她现在还同时跟两个男人混在一起,看你像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被她骗了对吧?”   沈夜的目光沉下去。   尔岚浑然不觉,又转到之前借钱的话题上了:“那个——借点钱……”   沈夜语调没什么变化:“你要借多少?”   尔岚直接竖起五指:“五千。”想了想,又缩回去两根手指:“要手上没那么多,三千也行。”   沈夜淡淡的:“哦,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那么多。”对尔岚瞬间垮下去的表情视而不见,稍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不着急,就稍等一会儿,我让瞿让送点过来。”   尔岚立刻眉开眼笑:“不急不急,我可以等。”   沈夜点了点头,走向另一间卧室,好在这房子是三室,他的主卧被尔岚给霸占,还有余下两间可供选择,他讨厌自己的床被人工香料的味道侵染,考虑着等一会儿瞿让过来,让他叫人来把那张被尔岚睡过的床搬出去丢掉,换张足够大的床,最好是那种能同时睡下四个人的。   拨通瞿让的电话,开门见山:“昨天那箱钱还没送走吧?”   瞿让不解的:“你又想干什么?”   “送一沓过来。”   “送检察院还是幸福家园?”   “幸福家园。”   尔岚开口跟沈夜借五千,没想到他居然叫人直接拿了一万给她。   尔岚忘乎所以,不由想入非非——她觉得沈夜对她这么好,肯定是因为对她有“意思”,这样的想法令她无比雀跃,一会儿又纠结了,到底是选言休好,还是选沈夜好呢?   看着尔岚打扮的花枝招展,拎着小皮包出了门,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的瞿让直撇嘴:“她非礼你了,你要这么坑她?”   沈夜站起身:“我两天没睡了,你先回去吧。”   瞿让听沈夜这么说,还真不磨叽了,站起身,不过还是问了句:“你打算拘留她几天?”   “等有人能想起她来再说吧。”   瞿让表示明白。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尔岚就因在一个品牌店里花假钞被抓,尽管她一遍遍的跟人解释说她真不知道这钱是假的,是沈夜和瞿让借给她的。   不过她要是不这么说还好点,一这么说更坏事,人家直接说她诬陷,一个检察长,一个公安局长,给她假钱花,简直信口开河,疯狗乱咬……   莫离和洛邈一起把浅尝和辄止送到校门口后,洛邈说他有点事让莫离先回去,莫离也正想去买点私密物品,还真不好意思和洛邈一起去买,如此正合她心意,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又在外面逛了好久,买完菜才回家,打电话给米夏,提示关机,想来今天中午不会过来吃了,莫离这才去准备午饭,何晓佐很乐意给她打下手。   不等做好,就听见门铃声,莫离嘀咕了句:“肯定是出门忘了带钥匙。”   本来要去开门的何晓佐听了莫离这话,又掉头回来了——他才不乐意给洛邈开门呢!   莫离就着围裙擦擦手,走去开门,以为是洛邈回来了,也没从猫眼里先看看,直接拉开了门。   可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对方的巴掌就招呼到了她脸上,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还不算完,接着又补了一脚,狠狠的踹在她肚子上,顺势后仰,被何晓佐一把抱住。   “爸,你干什么?”   何以恒双目赤红,用那种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盯着莫离:“都是这个婊子的错,当年害死晓佑还不算完,现在又来纠缠你,你还护着这‘贱人’?”   何晓佐护着莫离:“爸,你说话注意点,好歹也是餐饮界的领军人物,别张口‘婊子’闭口‘贱人’的,也不怕被人听见有损你的形象,还有你要搞清楚一点,不是她来纠缠我,而是我非要黏着她。”   何以恒怒目相向:“小宛都自杀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跟这个贱人鬼混,还让我顾什么形象,我的脸早就被你们兄弟俩给丢光了。”   莫离感觉到抱着她的何晓佐身体明显一颤,响在她耳畔的声音明显泄露出了紧张:“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以恒眼圈有点湿润:“还没脱离危险。”   就是还没死,何晓佐松懈下来,语调也轻松起来:“爸,放心吧,她自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会有事的。”   “啪——”何以恒再出铁砂掌,不过这次却是招呼在何晓佐脸上:“如果不是你悔婚让她颜面尽失,她又怎么会去自杀,她为你自杀,你居然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你还算个人么?”   何晓佐偏着脸,没去看何以恒:“爸,我原本就不想娶她,是你一直逼着我娶她,说什么为了我自杀,她当真是为了我才去自杀的么,那么早几天之前不自杀,怎么今天就突然自杀了,还有,你很清楚,晓佑没死之前,她就用自杀逼着晓佑跟她定了婚,然后晓佑娶了离离,她又自杀了两次,这些年,她前前后后自杀多少回了?”   何以恒被噎住,何晓佐的声音现出沮丧来:“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小宛才是你的亲骨肉,而我和晓佑就是你手里的木偶,你为了哄小宛开心,连我和晓佑的幸福都不顾,试问有几个亲生父亲,会逼着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跳?”   “啪——”何以恒又打了何晓佐一巴掌:“小宛会自杀,也是被你们兄弟两个逼的,什么叫火坑,如果拿命去爱你们的女人叫火坑,那么你护着的这个婊子就该叫地狱了,当年发疯把晓佑害死了,让小宛一连几年生活在阴影下,现在总算有了起色,这个婊子又跳出跟她抢未婚夫,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是非对错都看不明白了,不过是个没念几天书的野鸡,还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养了两个孽种,她哪点能比得上小宛,小宛甚至都没跟男人拉过手。”   何晓佐冷冷的:“她至少没三天两头拿自己的命当筹码,逼着人哄着她,顺着她,满足她日益膨胀的私欲。”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说小宛,是为了这个贱人对吧,你想哄她开心,不惜糟践小宛的名誉。”   “爸,你不要把脏水一股脑的泼离离头上,以前我不说,是因为我不在这里。”   “好,我先不跟你追究孰是孰非,你跟我回去,好好守着小宛,等她醒过来,你就告诉她你错了,你要娶她。”   何晓佐却不留余地的:“爸,你很清楚,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说不会娶她,肯定就不会娶她,就算你不为我的幸福着想,那么,你还是在意小宛的吧,我娶了她,只会让她一辈子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走出去,选择个和她情投意合的好男人。”   何以恒却是听不进这些浅白的道理,他指着莫离:“你说这些就是想继续跟这个贱人鬼混下去对吧?”   何晓佐摇头:“就算没有离离,我和小宛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们是真的合不来。”   “如果你坚持留下,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这贱人?”   “爸,你疯了!”   何以恒却不理会他,他有备而来,转头冲外面喊:“进来,把晓佐给我按住。”一声令下,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拥而进。   就算何晓佐身手再好,也抵不过五六个靠这吃饭的练家子,先前他还把莫离紧紧护在怀里,可他随后发现他们专盯着莫离下手,他实在害怕再这么下去会伤到她,不得不松手放开她。   一直以为这些人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只要他放开莫离,她一定能逃脱出去,可他忘了还有个何以恒。   打算冲出去搬救兵的莫离,在经过何以恒的身边时,被他一把揪住头发,然后,扯着狠狠的往身侧的角柜撞去。   “爸——不要!”何晓佐的心脏瞬间收缩,从未体会过的痛苦袭向他——原来,那种莫名的悸动并不只是突如其来的兴趣那么简单,不然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如此恐惧?   不再抵抗,放任他们把他按趴在地板上:“爸,你放开她,我跟你回去。”   为时已晚,莫离的头磕在角柜上,然后,身子软软的瘫下去。   何晓佐已经这么说了,何以恒还不放过莫离,对着昏迷过去的她拳打脚踢:“害死我晓佑,又来害小宛,老天不收你,那我今天就送你去见老天,看你还能不能回来害我们何家不得安宁。”   何晓佐目眦欲裂:“爸,还记得晓佑的遗言么?”   何以恒抬起的脚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接着又狠踹下去。   “晓佑说过,他和离离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如果有一天离离没了,他就跟她同年同月同日死,爸你听好了,我和离离也是同年同月同生日,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我收尸,你是知道的,我一向说到做到。”   何以恒收回踹向莫离的脚,望向何晓佐:“你说看不上小宛动不动拿命去要挟别人,那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   “我这辈子只为她豁命,不是闹着玩的。”   何以恒又狠狠的踹了莫离一脚:“好,就权当我从没有过你这个儿子,等我清理了这个祸害,回头就给你收尸。”   “爸,算我求你,求求你,别再打了,我娶小宛,我娶她还不行么!”   何以恒软硬不吃,看都不看何晓佐:“晚了,不彻底清除这块绊脚石,就算你娶了小宛,她也不会幸福。”   “爸——”   突然,何以恒定住了,因他的后脑被一个硬物抵住。   “原来何董事长这么威风呐——小心,走火!”   何晓佐循声望过来,呼吸一窒——这样的沈夜!   白色的浴袍,光着脚,明明该是狼狈的形容,却从容的立在那里,握着枪抵住何以恒的后脑。   头发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样一丝不苟,额前的几缕落下来,略略遮眼,头顶还有一小撮不够服帖,顽皮的翘起来,白皙的肌肤,此刻稍显红润,应该是刚睡醒的模样。   有些美,可以超越性别,如洛邈,他的美是柔媚的;   而卸除端庄扮相的沈夜,原来也可以美的男女通吃,但他的美却是十足的妖魅。   何以恒看不到身后:“你是谁?”   “你打的这个女人,她是我老婆,你说我是谁?”   何晓佐震惊的看向沈夜。   何以恒不屑的嗤笑:“这个婊子的手段果然了得,害死了我家晓佑,放荡的连养出的野种是哪个男人的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蠢货排着队等着上她!”   沈夜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日好像没什么变化:“何董事长,有些事情希望你能搞明白点,一:你真正的儿媳莫离,早在七年前就和你儿子何晓佑死在一起了;二:你刚刚打的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陶夭,她是莫离的孪生妹妹;三:浅尝和辄止是我们的婚生子,他们是第二宗的嫡孙;四:不是我的夭夭缠着你家何晓佐,而是你家何晓佐一直在对我老婆纠缠不休,还有,我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今天把她打成这样,这件事咱们没完,好了,我说明白了,带着你儿子从这里滚出去!”   这个说法太过匪夷所思,可何晓佐却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因为前一段时间,他曾翻看过何晓佑生前的日记,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   初见:所有人都在看我,只有她不看我,这一定是个有心计的女孩,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   再见:我拦住了她,她不记得我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不是在玩欲擒故纵,就算我站在她面前,她的眼里也没有我;   相识:她叫莫离,刚被男朋友抛弃没多久,天天来这里卖酒,听说她妈妈疯了,每个月要缴一大笔住院费,她需要赚钱;   相知:我替她赶走了一个老色狼的纠缠,她接受了我,却告诉我,她前男友也这样帮助过她,那个男人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可她没想到,一生一世会是这么短暂,甚至都没熬到她二十岁的生日——天!这真是缘分,她竟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   相交:原来我也是个卑鄙小人,可看她喝醉后,哭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一遍遍的追问,她为什么这么惹人厌,连他都抛弃她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叫强暴吧,对,这的确是强暴,说出来谁会相信,何家温吞的二少,竟会对一个售酒女郎用强,可我确实不顾她的抵抗和哭求,强占了她……管它究竟算什么呢,反正我得到了她;   相守:带她去看佛,我在佛前用命起誓,和她生同床死同穴,如果她被全世界抛弃,那么我也离弃这个世界,执手,亲口告诉她,这辈子,我与她同生共死,她哭了,答应嫁给我;   其实:我知道她病了,病了好多年,看到小宛哭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结婚,她以为自己又要被抛弃了,半夜坐在阳台上,用刀子扎自己,无意识的呢喃:你就是个孽种,又跑出来害人了,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关心,杀了你,让你再跑出来害人,杀了你……   痛苦:她的病情已经不受控制,医生劝我让她尽早隔离治疗,可看不到我,她一定会认为连我也抛弃她了,那么,她当真会杀了自己的,如果她死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是这么的——爱她;   看海:尽管她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何晓佑还是言休,可她很踏实,看着大海,笑的像个稚子,她说,生命源于海洋,睡在里面,会有一种被母亲的子宫保护着的感觉吧——是啊,母亲的子宫,尽管她的母亲一直想杀了她,可她还是渴望着母爱;   安心:她把何家传给子媳的手链弄丢了,一刻不停的寻找它,连觉都不睡了,并不是因为它的贵重,而因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终于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了我的存在,我知道,她接受我了,从此上天入地,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了——吾爱-莫离……   日期定格在这一天,也就在晓佑记下这篇日记的几个小时后,他和莫离双双坠海。   按照日记上的记载,那条手链已经丢失了,可现在的莫离被捞出来后,手上就戴着这条链子,也是因为这条链子,她才被当做莫离带回B市,而晓佑给她订制的那枚婚戒却不见了,只是当时没人注意到这点。   最令何晓佐生疑的就是,晓佑明明说莫离疯了,临死前连人都分不清了,可看看现在的莫离,哪有一点点精神不正常的迹象?   她的真名叫陶夭?   浅尝和辄止是第二宗的嫡孙?那个手握权柄的老者,当今之世,有几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何晓佐可以冷静的做出如上分析,然而何以恒是真被叶小宛的自杀刺激到了,连第二宗的名号都没注意到:“你说她是什么陶夭我就信了,当我是白痴?”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限你一分钟之内在我眼前消失,不然别怪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何以恒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何晓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莫离,主要还是惦记叶小宛的情况,暂时没心思跟莫离多做纠缠,反正他把她打得不轻,也算给叶小宛出了口恶气,给他带来的人递了个眼神:“带他走。”   沈夜退后一步,依旧举着枪。   已经要出门的何以恒,不经意的低头,却看见莫离袖口露出一片链坠,尽管只是小小的一角,可他也不会认错了,这是他一直希望让自己的儿子给小宛亲手戴上的链子,想也不想就弯下腰,伸手去拽莫离的胳膊。   “砰——”沈夜当真开枪了,子弹擦着何以恒的手腕飞过去,迫使他吃痛缩回了手,捂住伤口,惊愕的看向沈夜:“是真枪?私藏枪支是违法的。”   “违法?”沈夜冷笑一声:“你私闯民宅,想要活活打死我老婆就不违法了?”   何以恒离开了,强行带走何晓佐。   沈夜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莫离的伤势,把她抱起来,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到了,沈夜也换好衣服,以家属的名义随车到了医院。   米夏在楼下吊水,叶小宛在楼上监护,莫离也被送了进来,说巧不巧,因为这是本市最好的一家医院。   何以恒下手太黑,抢救过后,莫离还没醒过来,被安置在特护病房,等医护人员全退出去后,沈夜坐在床边守着她。   看着昏迷中仍满脸不安的莫离,沈夜攥住她的手,贴在她耳畔呢喃:“夭夭,坏人已经被我打走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放心的睡吧。”   当真管用,昏迷中的莫离表情渐渐放松。   沈夜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再放下后,起身来到窗边,摸出电话,先给他爹的办公室秘书长唐铨打了一通电话:“唐叔,给我爹的老部下安排个私人聚餐,地点设在何氏。”   唐铨摸不到头脑:“夜少,你想干嘛?”   “让他们吃出问题来。”   “这不太好吧?”   “这些老首长,即便吃到无损健康的小问题,也够让何氏好好‘整顿整顿’的吧?”   唐铨表示明白,并不多嘴,立刻去安排了。   沈夜随即又给瞿让拨了一通:“盯住何氏的娱乐公司,举凡挖到‘明星陪酒’,‘性贿赂’之类的负面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媒体,在何氏反应过来之前,将丑闻炒大。”   瞿让抽了口凉气:“你又想干什么?”   “跌他们的股价,赔他们的资产,玩死何以恒。”   洛邈捧着一大叠宣传单和中介广告回来了,一打开房门就发现了问题,地板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莫离爱干净,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上次何晓佐像受气小媳妇一样蹲客厅一角抽烟,不小心把烟灰掉在地板上,差点被莫离打成猪头。   再看角柜附近,招眼的血迹,洛邈的心咯噔一下,宣传单散落一地,摸出手机给莫离发短信,却发现她的手机就丢在茶几上,又给米夏发短信,好久都不见回复,试着拨打,才发现已经关机。   慌乱的往楼下跑,被邻居看到,拦住他,连比划带说的告诉他,莫离受伤了,被他们的新邻居送到医院去了。   获悉莫离的消息,洛邈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更加紧张——她受伤了,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他们的新邻居是沈夜啊,他把她带走了,带去哪里,自己还能不能见到她?   浅尝和辄止快放学了,莫离不能去接他们,他应该替她去接他们。   失魂落魄的赶到学校,看见瞿让拦住浅尝和辄止,连哄带骗的要带两个小家伙走,可那俩鬼孩子哪里肯,见到洛邈,干脆绕过瞿让奔跑过来。   他们不是怕被瞿让给卖了,他们只是怕莫离会不高兴,因为,跟瞿让走意味着去见沈夜,他们很清楚这点,尽管瞿让明摆着说要带他们去看妈妈,他们也不干。   带浅尝和辄止回家,何晓佐不在,莫离也没影了,浅尝肯定要问的。   “洛叔叔,妈妈和何叔叔去哪了?”   洛邈:“……”   浅尝又天真的:“难道他们背着我们一起出去玩了,不带我们去,太坏了。”   看着浅尝攥紧小拳头,愤愤不平的模样,洛邈竟点了点头。   辄止只是静静的看着洛邈,什么都没说。   虽然洛邈担心莫离,很担心很担心,可他知道,莫离最在意的就是浅尝和辄止,上次她失踪,浅尝和辄止半夜会从梦中哭醒,然后抱着莫离的枕头要找妈妈,那样的画面太揪心,这次好歹还知道她是被沈夜送进了医院,那么就让两个孩子当她和何晓佐出去玩了,这样至少不会让他们担心到晚上睡不着觉。   与此同时,在医院里,叶小宛醒了过来,何家跟叶家人全到齐了。   何晓佐耷拉着脑袋跟在大家后面。   叶小宛的爸妈还有何以恒挤在最前面。   叶母眼圈通红:“你这孩子怎么老是想不开,晓佐毕竟不是晓佑,他爱玩,你就让他再玩两年,等他玩够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会是个疼你爱你的好丈夫。”   何以恒也说话了:“小宛,晓佐已经知道错了,等过几天,让他陪你去国外散散心。”   站在何晓佐身侧的季雅淑听见何以恒这么说,伸手直推何晓佐:“去,赶紧给小宛陪个不是,也宽宽你爸的心。”   何晓佐无动于衷。   何以恒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何晓佐,又不耐烦的看向季雅淑。   看见何以恒这样对何晓佐,季雅淑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年何晓佑的死让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是恨极莫离,可也不见得就喜欢叶小宛,甚至在随后的几年里,她有时候会假想,如果当初没逼着儿子娶叶小宛,他也不会带着那个女人去S市旅行结婚,只要没到那里去,他就不会死。   莫离是害死何晓佑的直接凶手,而叶小宛就是间接帮凶。   她已经失去一个晓佑了,不想再失去晓佐,在儿子的命和自己的恨之间,二者择一,那么她选择保住儿子的命。   以前她就发现何以恒格外宠爱叶小宛,当时只当他喜欢女儿,因为她临盆时遭遇意外,生下一双孩子后,就摘除了子宫,不能再给何以恒生个女儿,加之小宛乖巧柔顺,十分讨喜,她也很喜欢。   可自从晓佑死后,她就发现,何以恒对小宛的怜惜有点过火了,何以恒给出解释,当年叶小宛的父亲叶厅长救了他一命,从此落下难以启齿的隐疾,如果没有叶厅长,就没有现在的他,做人要知恩图报,小宛既是叶厅长的女儿,他待她理应比自己的亲生儿子更重要。   既是难以启齿的隐疾,季雅淑也就没再追问到底是什么隐疾,但可以想见,那桩事故肯定是在她嫁入何家之前发生的,不过就算再大的恩情,他家已经赔上一个晓佑了,当真还要再把晓佐搭进去?   说真话,叶小宛频繁自杀,已经叫季雅淑生厌,谁家迎娶这么个三天两头闹自杀的儿媳妇,那日子想必也不能消停了,娶妻娶贤,何以恒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么?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何必一定要搞的家无宁日?   因为爱他,所以忍他、让他、处处顺着他,到如今整整二十八年了。   过去,他为那个女人冷落她,那个女人死后,他又认为那个女人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死去的,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死于跟很多很多男人乱搞出的毛病。   她累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回了何以恒一抹冷笑,抓住何晓佐的手腕:“小宛需要静养,不好再受刺激,我先把晓佐带出去,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让晓佐过来给她赔礼。” ☆、第四十四章   态度凛然,声调铿锵的吐出这几句话,季雅淑顿觉周身舒畅,就好像突然间找到突破口,即将破茧而出飞向新生,不再理会何以恒又惊又怒的瞪视,拉起何晓佐落落大方走出门。   “妈,谢谢你!”来到僻静的拐角,何晓佐这样跟季雅淑说。   持续的悸动支撑着季雅淑的决心:“晓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小宛,妈妈就豁出去了。”   何晓佐不明所以的看着不同往日的季雅淑:“妈,你要干什么?”   季雅淑抬手轻抚何晓佐日渐消瘦的脸颊:“我会跟你爸离婚,均分夫妻共同财产,然后我那份直接转到你名下由你经营,我知道你比你爸更有能力,只有彻底脱离他的制约,你才能不想娶谁就不娶谁。”   失魂落魄的何晓佐双眼亮起来,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妈,假如我干得比爸爸更好,您会同意我娶莫离么?”   季雅淑定定的看了何晓佐半晌,眼泪悄无声息涌出来:“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个女人,换一个不行么?”   何晓佐替季雅淑擦掉眼泪:“妈,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其实真正的莫离早在七年前就和晓佑一起死了。”   季雅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晓佐说出自己的看法:“当年我去过事发地,站在晓佑下海的地方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透获得过大运会游泳冠军的他怎么会溺死在那里,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他的莫离死了,所以他履行对她的誓言——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单的留在海底……”   那些泪水,越擦越多:“晓佐,你在胡说些什么,那个女人明明没死,她还给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   何晓佐兀自坚持:“你曾打电话跟我哭诉,说晓佑鬼迷心窍要娶个疯子,还说那个女人疯得很彻底,吃药都没办法控制住病情,可你也见过现在的莫离,她很正常,我爸今天冲进她家把她打昏了,然后本市才调来的那个年轻检察长沈夜就对我爸动枪了,他说这个莫离其实是他的妻子陶夭,她是死去那个莫离的孪生妹妹,机缘巧合被咱们错认成‘莫离’,而真正的莫离,他们把她当陶夭安葬了。”   季雅淑愣住了:“也是双胞胎?”   何晓佐肯定的点头:“是。”   季雅淑在片刻沉默后,忽然拔高嗓音:“不行,假如真是这样,你更该断了跟她在一起的念头。”   何晓佐没想到季雅淑居然会是这种反应:“为什么啊?”   季雅淑像怕何晓佐突然消失一样紧紧抓住他手腕,慌乱地说:“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想过没有,当初晓佑说要跟莫离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就真跟她走了,我决不允许你步你弟弟的后尘。”放柔嗓音,低低哀求:“晓佐,你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你要是有个什么……妈妈也完了。”   何晓佐挣开季雅淑的手,接着搂住她肩膀:“妈,陶夭不是莫离,我也不是晓佑,我们都很正常,你放心。”   季雅淑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放得下心,何况你也说了,她是人家的老婆……”   何晓佐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沈夜娶的是陶夭,‘陶夭’早在七年前就因死亡而注销户籍,沈夜现在的户口本上婚姻状况一栏里肯定是‘丧偶’,一方死亡,夫妻关系自然解除,她现在是莫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耗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思考对策,虽然没有具体证据,但他已经认定现在的莫离就是当年的陶夭,既然她是陶夭,那事情可比她是“莫离”简单多了。   毕竟,如果她是真正的莫离,于外,过不了他妈那关;于内,心底多少也有道坎——那是晓佑的妻子啊!   不过是一闪念间,何晓佐被一道蛮力拉开,刚看清拉他的人是他爸,他妈已经被他爸打翻在地,他还踹了她一脚:“贱人,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本来他就处处跟我作对,现在总算知道认错了,小宛刚醒,让他过去给她陪个不是安抚安抚她,缓和缓和关系,才好继续谈婚事,你倒是好,不推他过去也就算了,还当着小宛的面那么说,这不是有意给小宛难堪么!”   何晓佐一把推开何以恒,上前搀扶起季雅淑。   季雅淑失声痛哭:“小宛小宛,你就知道小宛,为了个叶小宛,你把晓佑搭进去了,现在又要来祸害我的晓佐,何以恒我告诉你,从今往后,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允许晓佐娶叶小宛,你如果真那么想让叶小宛嫁进何家,那好,我成全你,我们离婚,你自己去娶她吧!”   何以恒气得不轻,指着季雅淑的手都是颤抖的,一连说了几个“你”字,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何晓佐沉着脸,他没有跳出来充当父母的和事老,之前他爸因为叶小宛而差点打死莫离,这会儿又因为那个叶小宛而对他妈拳打脚踢,但凡是人,都会有逆反心理,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叶小宛:“爸,你这么偏向叶小宛,当真是为了报恩么?”   这话不但让季雅淑一脸莫名,更让何以恒脸色丕变:“你想说什么?”   何晓佐涩然一笑:“叶伯父是你的救命恩人,这点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为了救你落下什么隐疾,知道的人却很少。”   何以恒微微战栗:“你胡说些什么?”   “爸,你真以为叶伯父丧失生育能力这种事只有你们几个人知情?呵——早在我出生多年前叶伯父就没办法拥有亲生骨肉,那么比我还小的小宛就不可能是他的直系血亲,既然如此,报恩的说法也不成立了,可爸爸明知道这些还执意让我娶她,总该给个能叫我信服的理由吧?”   何以恒只是怒目圆睁,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雅淑深吸一口气,倚靠何晓佐勉力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有点绝望:“何以恒,要么协议离婚,要么起诉离婚,随便你选,我奉陪到底。”又对何晓佐说:“晓佐,我们走。”   于是母子俩人,谁都不再看何以恒一眼,相携离去。   同一家医院不同楼层,最早进来的米夏,因为只是磕破额头,伤得不算太严重,处理好伤口打过消炎针也就没什么事了,她自觉和陶赫瑄不熟,哪里好意思总麻烦人家,而且为避免因此欠下人情债,她还主动开口提出邀约,打算请他吃顿饭算作报答。   陶赫瑄性格爽朗,自然不会拒绝,关键还是因为米夏和莫离的关系,他想通过这个机会更进一步了解莫离这七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事不凑巧,电话一通接一通打进来——全都是在他匆匆回国后,接手工作的助理打过来的,貌似合约方面出了点问题,亟待解决,陶赫瑄很尴尬。   米夏也觉得不好意思,约定哪天陶赫瑄不忙了,她一定请他喝酒,陶赫瑄笑着说到时候他请她,然后和她分开。   近来医院里的床位很紧张,就凭额头上那么一个小窟窿自然没办法占据医疗资源,门诊吊完盐水,米夏就被人家客客气气的清理出去,不过迈出门诊楼后,突然不知能去哪里,无意识的顺着人行道晃荡,直到饿得胃难受才想起来忘记吃早饭——她原本想得那么美,打包两份回家和潘良良一起吃,结果家被陌生女人侵占,潘良良忙着吃那女人没空搭理她,而面对这种局面的她,哪还顾得上吃饭?   抬头环顾一周才发现,自己走了这么久,居然还在医院附近,她一直顺着医院外围,左转左转左转再左转,原地绕圈子……涩然一笑,最后随便选了一家小店,叫碗馄饨先填饱肚皮,肚皮虽饱心却更加空荡,快走走慢走走,最后竟又走进医院,坐在门诊楼大厅入口的椅子上,静静的发呆。   明知道潘良良不会来了,还在傻傻的期待着——万一他真来了呢?   天色渐晚,大厅点亮了灯,米夏茫然的抬头看看窗外,是真黑了,这个时间潘良良早该去点荡上工了,还能不死心么?   徒步走在街头,抬眼有万家灯火,低头看情侣携手,回想她的十年,除了最初两年的悸动,余下的八年,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也怨不得莫离那么反感潘良良,一个管自己女人要钱去包养情妇的男人,试问有几个女人会有好感呢!   到自家楼下,抬头看上去,心一揪,她家的窗口竟亮着灯,难道那个女人还在她家?   这是她的家,她怕什么,上去——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潘良良要是真有那个魄力就把她打死,不然,她一定把那个女人赶出她的房子,连潘良良一起赶出去!   拿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电视前地板上的潘良良,光着上身,穿着大花裤衩,左手夹着烟,右手边零散的倒着七八个捏瘪的易拉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   他竟然没去点荡,难道言休离开了,所以他放心大胆给自己放假?还有,连她进门都没发现,看得真够认真的,什么节目那么精彩?   “疼,出去,出去……”这是?女人的哭喊声。是在看A字头动作片?不对,声音有点熟悉,米夏走进来终于看清楚,大屏幕上播放的当真是高清淫荡的男女肉搏战。   只是上面的男主角竟是潘良良他本人——他居然把自己和那个女人滚在一起的过程全部录下来,不去上班,坐在这里回味,米夏忍不住颤抖起来。   直到米夏来到他身后,潘良良才发现她回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伸手去抓遥控器。   可遥控器早被米夏抓在手里,潘良良没能抢到,讪笑:“夏夏,这么早就回来了?”   米夏的目光转到窗外,这么黑了,还早?是啊,在点荡里,这个时间可不早着,客人都还没上满呢!   “好疼,你滚开……”电视上,那个秀美的女人又是拔高的一声哭喊,潘良良听到这一声,目光从米夏脸上转回屏幕,正对上活塞运动的特写镜头,透明的体液混杂着血色,从两个人相交的区域扩散开来。   这一会儿是脸一会儿是屁股的,在没有第三者参与的情况下,肯定不是一部摄像机就能搞定的。   很明显,这些画面是经过后期剪辑加工的,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拿出去找人帮忙处理,那即是说,让他忙到没时间去医院看她的要紧事,就是在搞这玩意?   潘良良完全没注意到米夏苍白的脸上木然的表情,看得兴奋起来,把身边的空易拉罐随手一划拉,抱住米夏的腰,顺势把她压在地板上,顾不上理会指间的半截烟是否会烫到她,更没心思问问她头上的伤情如何,浓浓的酒气喷在她脸上,没掐掉的半截烟落在她腰后的地板上,被她用身体压灭。   潘良良二话不说就来扒她裤子,米夏感觉到他的迫切,抬眼默不作声的看他满面红光,视线一直往电视上飘,因为太过兴奋而忘乎所以,急于找人分享的炫耀着:“我他妈憋屈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这次撞上大运被我捡到个真宝,哈——昨天晚上在点荡包厢里无意间发现她,看见没,还是个雏儿,当然啦,从前也捡到过不少雏儿,可那些加起来也没这一个够劲儿,啧啧,你看看,快看看那脸蛋那身材,哈哈——最关键的是,这可是叶厅长的掌上明珠,只要我娶了她,今后还用得着看人脸色过日子么!”边说边动手,扒掉她裤子后又掏自己的工具,接着就要作案。   米夏不敢置信的看着潘良良,他的视线一直黏在电视屏幕上,她没有听错,他确实跟她说要娶那个女人,那她怎么办?他的目光痴痴的盯着屏幕上那个女人哭泣的脸,此刻的她算什么,那个女人的替身?他压着她,幻想是压在那个女人身上,当她是什么,泄欲的充气娃娃?   感觉到他兵临城门口,她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撑坐起身:“潘良良,我跟了你十年,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娶别人,那我怎么办,你说说看,你想怎么安置我?”   被推开的潘良良刚开始有点懵,等到听清米夏的诘责后,有点不耐烦的出声:“我又没说不要你,这年头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外头不养几个小的,你放心,我娶她和跟你在一起并不冲突,我最爱的还是你,只是她的家世可以让我少奋斗几十年,别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我没理由放弃不是么?只要你乖乖听话,等我结婚后,每个礼拜都会过来这里陪你一两天的,其实这还跟从前差不多不是么,你也不用再去教人跳舞,就在家里享享清福,我每个月会往你户头里固定的存好钱。”   米夏看着潘良良,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要哭,可眼泪太不争气,大颗大颗的滚下来:“我跟了你十年,到头来,你却让我给你当情妇,潘良良,你从前怎么跟我说的,都忘了?”   欲望不得发泄,潘良良憋得难受,而且在他兴奋的构思美好未来的时候,从前一直很体谅他的女人却跟他纠缠什么情妇不情妇的问题,他心烦意乱,觉得米夏不如从前可爱了,他又没说要跟她分手不是么,不过是生活中多了个女人,再说他从前女人也不少啊,又不会影响到她什么,反正现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远不如分开的时间多。   “没忘行了吧,赶紧躺下,不然以后就别想我再跟你有这事。”   米夏伸手整理被褪下的裤子,爬起来:“没有就没有吧。”就要往外走。   潘良良看着她:“你干什么去?”   米夏头也不回:“我去点荡,也找个家里有权有势的男人,然后嫁给他……”   潘良良涨红了脸,一跃而起,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死死抓住米夏的手腕,甩上被她拉开的房门,回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给脸不要了,姓米的我告诉你,只有我甩你的份,我还没玩够,你想蹬了我,没门!”   连拉带拽把米夏拖回电视前,狠狠的摔下去,然后跨坐在她身上,牢牢的压住她极力挣扎的身体,动手撕她棉质衬衫,她的手推搡着他,他索性用撕开的布条结成绳子,缠住她的手,另一端绑在电视下的装饰铁架子上。   米夏的手被束缚住,腿被他坐压住,嘴是唯一可以动的了,刺耳的咒骂交织着痛苦的哀嚎令潘良良厌烦,索性把余下的衣服碎片团成一个团,毫不温柔的塞进她嘴里,封堵住她制造出的“噪音”,坐在她身上往下挪,压住她的腿开始解她刚刚整理好的裤子,她挣扎的厉害了,他褪不下,干脆一并撕开。   坐压住她,伸手去摸遥控器,倒退进程,从强行扒掉那个雏儿的内裤开始看,然后逐步复制画面上的动作,毫不怜惜的在她干涸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米夏痛苦地蜷缩着,摇头想要让他出去,本就受伤的额头不知磕碰到了什么,感觉伤口一痛,似乎是裂开了,有温热的液体缓缓的淌下来,想要尖叫,嘴却被塞得紧紧的,下巴脱臼般痛苦,身体随着潘良良的不断进攻一阵阵的痉挛,没有一丝的快感。   视觉上的冲击和肉体上的享受令潘良良那颗被酒精泡过的脑瓜子兴奋到无以复加,完全找不到北,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却不再喊她的名字,而是口齿不清的叫着:“宝贝——你太迷人了——我一定要娶到你——小宛……”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让米夏不堪忍受,眼睛已看不清疯狂冲撞的潘良良的脸。   “夏夏,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他配不上你,你值得好男人怜惜。”   “夏夏,他又跟女人鬼混去了,你要是再原谅他,我就跟你友尽。”   “夏夏,我承认我打他了,可你别妄想让我去跟他道歉,我不但不会跟他道歉,而且还要你转告他,如果他再敢得寸进尺,继续伤害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夏夏,你等着看,总有一天我要宰了潘良良那货!”   “夏夏,算我求你,醒醒吧,他不是你的良人……”   离离,我错了——潘良良,他的的确确不是我的良人,那我的良人此刻在哪里?   新的泪水沿着旧的痕迹滑落,终究,堕入无边的黑暗。   原来天都这么亮了,可是心底未照进一丝光明。   疼啊,由内到外,没有不疼的地方——这么的疼!   缓缓睁开眼,她被安放在床上,身体被仔细清理过,并用绒毯严密盖好,床头柜上摆着给她准备的早点,还有一瓶牛奶,奶瓶下压着张便笺,是潘良良的道歉信。   卧室里不见潘良良,扶着墙走出来,昨晚狼藉的客厅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已多久不曾这么勤快过了?是真的知道自己犯了错。   每次被他伤害得狠了,痛了,哭过,下决心要和他分手,但他又百般讨好,千般保证,那些温柔抚慰,叫她难以割舍。   她了解他风流成性,她也听过那么个说法——年轻时风流的男人,等他倦了,会比婚前老实敦厚的男人更安于家室……所以她等他,等着他玩够,和她细水长流的过日子。   其实,他也不是不爱她,只是比起爱她来说,他更爱他自己!   光着身子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他能洗掉体液,却擦不掉淤青,伸手扪住心口,这里旧伤未愈再添新愁。   “潘良良,我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因为风起,所以云来,这段时间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不但何晓佐家和米夏家艰难,莫离家也很难熬,昨天晚上洛邈如常看着浅尝和辄止做作业,为他们准备晚饭,哄着他们入睡,一切都是那么的淡定自然,就好像莫离只是出了趟门,没办法及时赶回,一觉醒来,她就会站在眼前,微笑着为他们张罗早饭。   只是睡下前,浅尝揉着眼睛跟洛邈说:“洛叔叔,我想妈妈了,她怎么还不回来,要不咱们打个电话给她,提醒她别忘了咱们,让她早点回来,好不好?”   洛邈伸手揉了揉她的软发。   浅尝想起洛邈的“客观因素”,马上改口:“你给她打,我跟她说。”   辄止出声替洛邈解围:“你再闹洛叔叔不好好睡觉,等妈妈回来,一定会狠狠揍你的。”   浅尝瘪瘪小嘴,翻转过肉呼呼的小身子,拉起被子蒙住头,一副再也不要搭理辄止的模样,不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蒙头睡,空气不畅通,对身体不好,洛邈替她重新盖好被子。   “洛叔叔,我妈妈呢?”   絮叨的刚睡下,难缠的补上来,洛邈看着辄止,这个孩子拥有超越年龄的智商,可不好诓,想了想,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纸笔,刷刷几划,画了幅简单的四格漫画。   第一帧:妈妈有了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出门,只好把孩子交托别人照看;   第二帧:孩子回家后,发现妈妈不见了,到处找妈妈;   第三帧:孩子想妈妈,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瘦的小脸蛋都凹陷进去了;   第四帧:妈妈回来,看见自己的孩子这样了,抱着孩子哭得非常非常伤心。   辄止看完漫画,又看了看洛邈,抿着小嘴:“我知道了。”又说:“洛叔叔晚安。”   洛邈像莫离那样,一边搂着浅尝一边抱着辄止,可他了无睡意,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情况,不停的告诉自己:有沈夜守护,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那么个有手段的男人……   洛邈怎么也不会想到,天刚擦黑何晓佐就晃进他们小区,只是仰头看着他们窗口的灯光,想上来又不敢,就蹲他们楼下一根接一根抽烟,抽了一整夜,后来被下夜班回来的业主当成前来踩点的小偷,扭送进派出所。   就在何晓佐被送进派出所的同时,去旅店休息的叶厅长匆匆赶到医院。   关于叶小宛自杀这种事,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也不是多严重,不过就是跳进那条据环保局长说“污染物稍微有点超标,但照比造纸厂、化工厂排污口好太多”的臭河沟,恰好被卷进漩涡,喝了半肚子臭水,呛昏过去而已。   对了,当初何晓佐也被莫离踹下去过,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也就何以恒把它看成天大的一桩事,在所有人都去休息的时候,独自留下来守护,当然,他的紧张也不无道理,因他看出叶小宛这次的神情明显不同以往。   叶厅长看到何以恒,上来就问:“以恒,你手机是关了还是没电了?”   何以恒如实回话:“会吵到小宛休息,所以关了。”   叶厅长一脸凝重:“你特助找了你一晚上,最后没办法,把电话打我这来了。”   何以恒皱眉:“有急事?”   叶厅长点头:“何氏总酒店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几位重量级人物在那儿临时搞了个聚餐,结果有人在一盘凉菜里吃出了根类似‘阴毛’的东西,已经被送去鉴定,随后又有两位闹肚子进了医院。”   何以恒怒斥:“荒谬,我何氏对员工的管理要求绝对严格,哪来的‘阴毛’——何况还是总店?”   叶厅长点头:“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我专门托人打听过,那些个老首长是临时起意,原本已经没有位置了,总店的经理接到通知,特意给腾出个了高间,可他们坐下没多久就吃出了问题。”   不得不说,唐铨能爬到这个位置,行事能力岂能弱了?这么拙劣的陷害手段,但耍出它的却是各个位高权重,拿出去说给旁人听:这么多老首长扎堆来陷害你个铜臭商人,理由呢?   这边小宛还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那边老婆儿子合起伙来跟他闹分家,现在生意又遭遇麻烦,无异于大火上泼汽油,刚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却不是将电话打到了叶厅长那里的特助,而是何氏娱乐的负责人,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带着哭腔说话:“何董,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你慢点说。”   “网络上有人爆料,我们在卫视台排期播出的那部新剧,是逼着戏中几位主要女演员去陪广电领导睡觉才通过审核的,为此触怒领导,要求我们尽快澄清此事,新剧就先放放,等什么时候把事情搞清楚再说;还有,公司旗下的签约女演员,明码标价陪喝陪睡,并配有照片,还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另外,我们公司对外声称组织的赈灾义演,可事实上却是演职人员从‘义演’筹款中分得高额出场费,还有什么以合作投拍新剧之名,诈得投资商过亿资金,可所谓的新剧,却连基本的拍摄计划都没拿出来。”   何以恒揉着太阳穴:“赶快找人,找人,封锁消息。”   那爷们当真哭出来了:“我已经找人了,可等网站回应时,原帖已经被各大论坛顶到首页了,封不住了。”   何以恒吩咐召开董事会,无力的挂断电话。   叶厅长担心的问他:“以恒,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何以恒看了一眼叶厅长,突然想起昨天某个自称睚眦必报的小子,说打了他女人,他不跟他算完,可仅仅一晚上,就搞出这么多事来,可能么?   “晓佑栽在那个叫莫离的女人身上,时隔七年,晓佐又为那个叫莫离的女人悔婚,把小宛害成这样,我心疼小宛,一时气不过就去把莫离打了,正打着呢,刚调来的那个检察长沈夜就冲了进来,他说我打了他老婆,这事跟我没完。”   一听见沈夜两个字,叶厅长的脸色彻底变了:“沈夜——那可是第二宗的独子,你说你怎么得罪那么个活祖宗,这回事情是不好处理了。”又语重心长的:“以恒,关于小宛这个事,我跟你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你就是不听,小宛现在闹成这样,别总怪儿子,主要责任还在你,小宛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也疼她,可假如换我是晓佐,肯定也不会接受她,她那性子,当妹妹可以,当老婆就实在太累了,她这样也是被你惯的。”   何以恒虽然垂着头,可叶厅长知道他不认同自己的说法,那也得说。   “你不能把当年的遗憾寄托在儿子身上,你和小宛她妈妈有缘无分,那是你们的事情,何必一定要赔上晓佐一辈子的幸福,虽然我这话对你来说很不中听,可这是事实,当年晓佑执意跟小宛退婚,要娶莫离,你就去骂莫离出身低贱,不配和‘出身高贵’的小宛比,你想过没有,假如没有你的怜惜,小宛的出身又能比莫离好多少,至少莫离的妈妈一辈子只跟了一个男人,而小宛的亲妈呢,她能一晚上跟七八个男人滚在一起,直到现在你都没搞清楚小宛的生父到底是谁,不是么?”   不等何以恒反驳,就见季雅淑从墙后走出来,痛心疾首的看着何以恒:“报恩、报恩——好一个报恩,何以恒,我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把那破鞋的孽种塞给我儿子,这个婚该怎么离,也不用你拿意见了,我回去就让律师向法院递交诉讼,从今往后,我跟我儿子走远点,不碍你的眼,你就跟那个孽种过吧!”   时间还早,叶厅长是真没料到季雅淑会突然来医院,虽背着叶小宛说话,可没防备从外头过来的人。   “弟妹,以恒现在正乱着,咱们有什么事,过了这道坎再说行不行?”叶厅长追着季雅淑出去了。   何以恒慢了半拍,但随即也跟着追了出去——依他现在的境况,实在闹不起离婚,那些负面新闻一出,他这一天不知要蒸发掉多少资产,再加上离婚分财产,再想站住市场的支配地位可就难了。   楼层不高,等电梯实在费时,顺着楼梯往下跑,却在二楼的楼梯口跟沈夜打了个照面。   略带倦容的沈夜看见何以恒,脸色立刻沉下来,不等何以恒开口,他先问出来:“怎么你也在这?”   何以恒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沈夜,见识过沈夜的手段后,他对这个只比他儿子大两三岁的年轻后生真是又恨又怕,一时无言以对。   沈夜也懒得等他回答,接着说:“我不想看见你,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请’你走?”   何以恒感觉自己连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多大的事儿,何必干的这么绝,做人——最好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沈夜冷笑:“哦,那你打我老婆的时候,可有想过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何以恒又没话说了。   “沈夜,夭夭呢?”瞿让刚把莫离受伤昏迷的事情告诉陶赫瑄,陶赫瑄就去找陶甯,陶甯得知消息后,一时都没耽搁,急匆匆赶来。   都是商界巨贾,何以恒当然认识陶赫瑄,陶甯一直都是驻外商务参赞,何以恒不认识她,可陶甯的气质摆那呢,一眼便知身份不凡。   不过,他二人眼里这个时候可是看不到他何以恒,他们全部心思都系在莫离身上,陶甯的眼圈都红了:“我那天看她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两天就搞进医院来了,不行,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带夭夭离开这个鬼地方,沈夜我告诉你,别以为真能只手遮天,就算你不放她,我照样能把她带走。”   诚然,沈夜绝非信口开河——他的心胸确实不够宽广,也像陶赫瑄点评的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很乐意看见大家共同挤兑何以恒,管它挑拨离间是不是很卑鄙呢,只要能坑死何以恒的,都是妙招。   “姑姑该庆幸,幸好我和夭夭住对门,听到响动及时赶到,不然,她可就被何董事长给活活打死了。”视线特特往何以恒身上飘了飘。   陶甯愣了一下,顺着沈夜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何以恒,拧紧秀气的眉:“夭夭入院是被他打的?”   沈夜已不再绕着这个话题上打转:“我出来的够久,要回去守着夭夭。”又极轻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在的。”不知她什么时候能醒来,何以恒下手太狠,怨不得他恨他。   迫于沈夜的施压,何以恒到底还是给叶小宛转院了,而且貌似叶小宛也很害怕留在这里,听到转院的消息,竟松了口气,不过何以恒实在没心思关心这些细节,他被内忧外患搞得焦头烂额,又一晚上没睡,整个脑子都糊了,哪还能注意到那些,更没想到,刚转到另一家医院,他就被记者包围了,“长枪短炮”齐齐包围他。   “何董事长,可以谈一下何氏酒店的卫生问题么?”   “何董事长,关于网上流传的‘性贿赂’和商业欺诈,您能解释一下么?”   “何董事长,可以谈谈您对包办婚姻的看法么?”   “何董事长,您对叶厅长家的千金如此爱戴,可是有什么内情?”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犀利,个个往肉里叮,也不知是听到了风声,还是主观臆测。   何以恒是没那心力再亲自看护叶小宛了,而且有他在,那么多记者唧唧喳喳,叶小宛想好好休息休息都不行,想通之后,何以恒亲自回去主持会议,想办法应对。   沈夜一直守在莫离床头,陶甯拉了椅子坐在床尾,看着额头缠着纱布,身体裹得像个木乃伊的莫离,这个心疼。   “他怎么下得去手,这样的小夭夭,他怎么舍得——这个事,我们跟他没完。”陶甯从前就一门心思维护着陶夭,而今失而复得,更是珍惜的不得了。   又想到:“夭夭的孩子谁照看着呢?”   沈夜默了好一会儿:“洛邈。”   陶甯端出努力回忆的形容,喃喃自语:“怎么这么耳熟呢?” ☆、第四十五章   沈夜面无表情的在内心深处暗暗吐槽:多年以前,我的夭夭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萝莉,这家伙就已经开始打她主意,听着怎么能不耳熟呢?   陶赫瑄进门后就一直站在床尾,看着莫离无意识的昏睡,心也跟着阵阵揪痛,论在商界中的实力和地位,目前的陶家是比不上何氏,可假如他们想要对付何氏,这不就有个现成的靠山——看沈夜刚刚对何以恒那态度,假如陶家现在开口说要搞何氏,想必沈夜会十分乐意的提供一些必要的“助力”。   思维开始发散,由莫离联想起米夏,那妹子额头受伤,一半天肯定好不了,按常理来说今天也应该过来打消炎针,莫离似乎很在意她,那等她来了打完消炎针就让她过来看看莫离,想到这里,陶赫瑄借抽烟的由头走出病房。   不曾想没找到米夏,却在一楼大厅发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快跑几步追过去,伸手拉住她胳膊:“钧婷?”   突然被拉住的林钧婷吓了一跳,惊诧的转过头来:“赫瑄?”   陶赫瑄盯着林钧婷的脸,紧张追问:“你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但林钧婷并不在意陶赫瑄的担心,她只是有些急切的把陶赫瑄拉到走廊尽头鲜少有人经过的安全出口门外,开门见山:“赫瑄,我们离婚吧。”   陶赫瑄一怔:九年时光,说长不长——他仍能一丝不差的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每个细节,她生涩笨拙的勾引;她眼里的委屈和不甘;他进去的一瞬,她咬唇忍痛的模样;还有从她体内流出的,属于处子的血迹。   但说短也不算短——已经让贪玩浪荡的他从纨绔中的翘楚成功转型为豪富里的典范。   九年啊,抗战从前序到尾声统统解决干净,可身为陶家大少的他连颗女人心都没能给捂热了……那些攒在嘴角的笑意,那些盛在眼底的温柔,令多少女人为之倾倒,却迷不住他的妻子,失了血色的唇轻轻翕张:“为什么?”   林钧婷有些激动:“因为我等不了了,你听说了吧,他昨天守了那个女人一整夜,陶赫瑄,如果你真的爱过我,那就请你成全了我,我不爱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不好过,你看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又何必一定要缠着一点都不爱你的我不放呢?”   “那么多喜欢我的,可我只喜欢你,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问问你,你又何必一定要缠着一点都不爱你的沈夜不放呢?”   “失去沈夜,我会疯的。”   “根本就没得到过,又谈什么失去?”   这句戳中本就激动的林钧婷的痛脚,她尖锐起来:“陶赫瑄,这些年要不是你缠着我不放,我早就嫁给他了,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窝囊的男人,被人骂绿帽王八光荣么,对个不爱你的女人死缠烂打有意思么?我本来就不爱你,大家好聚好散,今后见面还是朋友,别搞得最后让我一想起你来就觉得恶心想吐。”   这些陈词滥调,每次她闹起来就翻来覆去的念叨个不停,到后来似乎变成口头禅,甚至在他们难得几次和谐而愉快的X生活之后也要扯出来哼唧几句……只是,走久了伤鞋,骂多了伤心。   陶赫瑄眼底的光辉一点点黯淡下去,抓起她手腕逼近她:“你这样说,有想过我们的孩子么,他该怎么办,你打算带着他嫁给沈夜?”   林钧婷用力甩开陶赫瑄的钳制:“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一辈子都不想要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孩子,给他们端屎端尿,听他们吵吵闹闹,为他们操心,为他们受累,到头来我能得到些什么,即便有一天我想不开真要生,也只给沈夜生,你的种我已经打掉了。”看着陶赫瑄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僵硬表情,她当他不信,低头从皮包里翻出昨天的缴费单子递到他眼前:“你要是不信,这有刮宫术的缴费单,你自己看。”   陶赫瑄的眼圈渐渐泛起了红,他咬紧牙突然抬手,像要打她的架势。   林钧婷下意识的躲闪,但很快改躲闪为抬脸迎过来,似乎只要他这巴掌落下,就可以一拍两散——她谋杀了他的骨肉,他狠狠打她,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陶赫瑄终于搞清楚林钧婷脸色苍白的原因,本该卧床休息的她却跑到这里来,为了别的男人把脸送给他,让他打……那些美好的设想,终成镜花水月,他们又一个孩子死在她所谓的爱情里,九年了,他们两个人,总该有一个先清醒过来——蓦地感觉,他那病入膏肓的爱情,随着那个逝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亡了……   没看林钧婷递过来的缴费单,陶赫瑄的声音依旧像从前那样温柔,就好像她仍怀着他的孩子一样:“钧婷,你该好好休养,先回去吧。”   林钧婷一把推开他:“我的事不用你管。”错身而过后,走了七八步,林钧婷感觉有点奇怪,他竟没拦她,转身看去,他仍站在原地,非但不曾拦她,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大步离开了。   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陶赫瑄才慢慢转身,泪水成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林钧婷直奔莫离的病房而去,她上来前已经打听过了,当然,直接问莫离肯定问不到,因为何以恒被媒体盯上,和这件事有直接关联的莫离这里却安安静静,不用想也知道是沈夜在暗中操控,如此一来,医院上头怎么会没有交代?不过林钧婷自有办法,搬出陶赫瑄妻子的身份,小护士直接给她指了病房——其实,假如有可能,她更希望说自己是沈夜的女朋友,但人家小护士又不傻,那样说肯定套不出莫离病房的消息。   推开门,一抬眼看到的竟是沈夜一手握着莫离交叠在腹部的手,另一手抚着她的发顶,贴着她耳语的画面,再一次被刺激到的林钧婷声音略有些高:“夜,你在干什么?”   听见这一声,沈夜的唇擦过莫离脸颊才看过来:“你怎么来了?”   撑着头坐在一侧的陶甯听见林钧婷的声音,不满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沈夜的唇擦过莫离的脸……如果他要看向门边,直接抬起头来就好了,怎么会擦过莫离的脸,这分明是在故意占便宜啊!再或者,就是要林钧婷看他占莫离的便宜?   林钧婷表现的好像是原配赶来抓奸一样,连台词都这么老套:“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么?”   把个过来查体温的小护士生生镇住——他干什么了,那女人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能做什么,难道玩SM玩进了医院还不算完,打算继续玩,把SM升级为“冰恋”?   果真,人无完人,长得这么好看;住得起这间病房,钱也不会少;看上去对那个昏迷的女人实在的好,应该不是爱男人的;简直够得上极品好男人的标准了,却原来他好的竟是这么变态的口味,吧啦吧啦——喜欢上网的小护士无节操拓展脑洞中……   陶甯表情沉下来:“要闹滚出去闹,别吵着我家夭夭。”一直对沈夜心存芥蒂,只是这地他说了算,让她进来已算厚道,不好胡搅,总算被她逮到机会,借题发挥。   林钧婷干脆走进来:“什么夭夭,你搞清楚了,这个女人她叫莫离,七年前害死了人家儿子,在B市待不下去,才跑到这里来的。”   沈夜目光阴沉下来:“出去。”   莫离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影影绰绰的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好像有洛邈,但照比她认识的这个年轻上好多,又似乎还有沈夜,不是面无表情就是一脸嫌恶的对着她,叫她很伤心。   浑浑噩噩,她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却又好像隐约知道,只要将这些画面串在一起,就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谁。   “夭夭……”是谁在耳畔轻轻的唤,虚无缥缈的好像远在天边。   “不,我不是夭夭,我是离离——是莫离!”偏执的打碎那些即将拼凑起来的回忆,她不要想起被“他”嫌恶的伤心往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头疼啊,好疼,脑袋里嗡嗡的响,响得她那个烦呐,还有人在一边咕咕唧唧,讨厌死了……猛地撑开双眼,本打算豪气万千一声吼:“滚——”;可到头来却是娇柔虚弱轻呻吟:“疼……”   沈夜没功夫理会林钧婷,陶甯也把林钧婷抛诸脑后,他们不约而同围过来,脑洞可以无责任乱开,本职工作却是要有责任的认真对待,   小护士立马找来医生。   总体来说,除了脑袋上的那个血窟窿貌似有点严重外,身上的伤倒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至少没缺胳膊没断腿,肋骨什么的也都是好好的,五脏六腑翻来覆去的没查出毛病来。   连夜请来多位权威专家,一致认为,莫离额角的伤看着骇人,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她生命体征平稳,最初的昏迷多半是脑袋上旧疾复发,撩开头发就可以看见十分明显的伤疤,她的脑袋曾遭受过比现在严重很多的重创。   再后来就不能算是昏迷,只能说是睡着了——嗯,睡的很香呢。   专家给出这个解释的时候,沈夜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难想到那个“重创”应该就是落海的时候撞到岩石上造成的,真是万幸,她的生命力这样强韧,可也是因为这个伤,使得她将对他的爱连根拔除,这是万幸中的不幸——她不再爱他,想要诓她就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了。   莫离看清沈夜,目光极不自然的闪躲,见到挤过来的陶甯时,眼神却透出亲近。   医生过来又问又查,让她没时间紧张,最后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说是住个三五天就能出院。   眼见医生要走,莫离终于喊出来,也不管这里还有些什么人,表情很不自然:“不好意思啊,我可不可以问问,住这些天,大约要花多少钱呐?”   倒把医生给问尴尬了,视线直往沈夜方向飘。   “没事,你们走吧。”   医生们释然一笑,统统离开了。   莫离的视线在病房里游移,最后转到林钧婷身上,现出片刻愣怔。   陶甯顺着莫离视线看过去,机不可失:“沈夜,把你那些烂事处理完了再回来,别搁这碍着夭夭休息。”   这话林钧婷可不乐意听:“陶甯,看在陶赫瑄的面子上我尊你一声姑姑,身为长辈,也该有个长辈的样子,别净干些丢份子的事,让人笑话。”   陶甯轻蔑一笑:“但凡算得上是个人的,都不会觉得我这话可笑。”又转头看向沈夜:“连这么点烂事都处理不好,还算个男人?”   不管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还是觉得会影响到莫离心情,反正沈夜领着林钧婷出去“处理烂事”了,陶甯如愿得来和莫离单独相处的机会。   “夭夭。”   “呃——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莫离。”   陶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到刚才沈夜的位置,拉住莫离的手:“好,你不是夭夭,你是离离,离离,我听说这些年你过得很艰难,何家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这次还把你打成这样,这里一点都不好,你跟我走吧。”   陶甯的手很温暖,叫莫离不舍得挣开,她看得见陶甯眼底的关心:“谢谢,其实事情过去后,再回头看看,也不觉得有多艰难了,有时候甚至会认为,正是那些糟心的经历让我逐渐成长了,不过现在这里确实不好了,我大概会离开这里,可要走也是跟我男朋友走。”   “你男朋友——洛邈?”   莫离很大方的点头,看看窗外太阳的高度,离中午老远,何以恒是中午冲进她家的,不用问也知道她住进来肯定不止个把小时,而这个时间,浅尝和辄止已经上课了:“怎么没看见我男朋友呢,他知道我在这么?”   陶甯如实回答:“今天一早赫瑄接到瞿让的通知过去找我,我们就赶过来了,到了后,只有沈夜在这边守着你,没看见别人。”   莫离咬咬下唇:“那个姓沈的一定没通知我男朋友,不然他早过来了。”又有些紧张的:“回到家看不见我,我男朋友一定会担心的,还有我的浅尝和辄止,他们也会害怕的。“   陶甯摸出电话递过来:“你打电话通知他一声你在市医院。”   莫离求之不得,当然不会拒绝,她习惯和洛邈发短信,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电话,发短信不怎么方便,略作思考后,莫离拨了洛邈的号,才响一声就接通了。   沈夜走在前面,林钧婷小跑的跟在他身后,她刚小产,身体有点虚,还穿着高跟鞋,看着沈夜就在不远的前方,可怎么也追不上。   毕竟是全市最大的医院,人来人往,想找个僻静地儿还真不容易,当然真想找也不会找不到。   “钧婷,听我一句,陶赫瑄是个好男人,回去跟他好好过日子吧。”这是沈夜的风格,懒得跟不相干的人周旋,直截了当,干脆利索。   林钧婷急喘着,好不容易追上他的脚步,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这样直接的拒绝,她不能接受,特别是他的口吻叫她惶恐——从前是没那个必要,所以他懒得理会她的胡搅蛮缠,现在因这个“必要”出现,他连个做梦的机会都不再留给她,这是要彻底掐灭她的幻想……双手握住沈夜的胳膊:“夜,我知道这些年你是碍着陶赫瑄才对我不理不睬的,现在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他已经同意跟我离婚,我自由了,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声誉。”   沈夜耐着性子:“钧婷,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应该十分清楚,如果我当真在意所谓的声誉,当年就不会娶陶夭。”稍顿,浑不在意的接续:“说出去,夺人妻和淫人女,能有多大区别?”   “那根本就是两回事,你嫌我嫁过人?那个莫离还不是跟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   沈夜的目光有点冷:“钧婷,她是我的妻子,请你尊重她。”   “什么妻子,七年前你把她当妻子看过么?”   “她为我生了两个孩子。”   林钧婷眼睛亮起来:“我明白了,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孩子对吧,我也可以给你生,我比她漂亮,比她更有能力,我可以给你生出更优秀的孩子。”   “可我只想要她的孩子。”   “你爱上她了?”   “我会的。”   “那就是还没爱上,我哪点不如她,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还是你心里不平衡,以前她像跟屁虫一样追着你,现在她避你如蛇蝎,你受不了这种逆差,所以想要征服她是不是?”   沈夜淡淡的:“你觉得我是这么无聊的人么?”   林钧婷笑中带泪:“你不是一直都无聊着。”   沈夜挑挑眉,难得一笑:“或许你说的不错,但管它是征服还是莫名的情结,好歹能让我生出兴趣来,那她就得是我的。”   “那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最后,他这样对她说:“如果因为你她不快活了,那你不要怪我不留情面。”转身,抬腿就走。   “沈夜,我为了你去流掉陶赫瑄的孩子——不止一个,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没回头,也没停半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你,好自为之。”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本来走在康庄大道上,却贪着崎岖山路沿途的风光,多少人来拉她都不回头,结果与幸福的终点渐行渐远,怪得了谁呢?   沈夜回到莫离病房外,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见羞怯的一声:“我也想你。”他呆住,过了好久,才又听见一句:“嗯,我等你来。”这样愉悦的声音。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倚靠着摇起的病床坐着的莫离,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朵边,一手无意识的揪着盖在身上的被单,脸颊微红,嘴角含笑,虽算不上极致的美女,可总能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妩媚风情——她长大了啊!   是谁让她这个模样?他记得洛邈是不会说话的,如果电话彼端的那个人没说“我想你”,那她怎么会回“我也想你”?   “用语音翻译,真会想办法。”陶甯含笑的调侃。   莫离的脸更红了,收了手机递给陶甯:“谢谢你。”   沈夜的目更冷了——原来还是洛邈,不动声色走过来,语调再正常不过:“姑姑,离离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托你给她买点吃的回来可以么?”   陶甯想也不想的反问:“你怎么不去?”   沈夜应对自如:“我到底不如姑姑了解她的口味。”   莫离忍不住插嘴:“不用麻烦了,我男朋友一会儿就过来了,他肯定会给我带饭的。”   沈夜果断说:“那要等多久,再说,他带来的是他的,又不是我们的。”   陶甯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给莫离买饭要紧,不多絮叨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很快回来。”出了门,又扭头来看病床上的莫离:“你稍微等一会儿,我一定比你男朋友快。”   不就是买个早点么,怎么搞得好像在争夜里侍寝权似的。   莫离还倚着摇起来的床板坐着,头低低的垂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沈夜倒是轻松自然的走到床边,来到陶甯刚才坐着的位置,坐下后身体还微微前倾,距她更近了,近到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听到这一声,眉目间自然而然的漾出了点笑意。   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令莫离想不紧张都难,而且她的肚子实在没骨气,叫得那个响,简直丢脸死了,往里挪,再往里挪,可就这么点儿个地方,能挪到哪里去?   再看沈夜那架势,很有一种你最好再往里挪挪,腾出地方我好上来躺一会儿的感觉,莫离终于不再费力蠕动,酝酿再酝酿情绪后,一鼓作气脱口而出:“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不管以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我是一定要感谢你的。”   沈夜默不作声盯着莫离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头皮发麻脸色泛白,很有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就晕倒了事的可能性,他毫无预警的笑起来,刹那间春光妍丽,鸟语花香,肥嘟嘟的小天使飞来飞去……但他一开口,说的却是:“你打算怎么谢我?”   天狗吃掉太阳,鸟过拔毛,辣手摧花,肥嘟嘟的小天使被榨干后掐死了,昏头转向的莫离差点被噎死:“嗯?就是‘谢谢你’啊!”   沈夜貌似不太满意:“你这样也太没诚意了吧?”   莫离心领神会:“我知道住院费也是你垫付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又端出十二分的诚意询问:“花了多少钱?”   沈夜又凑近了些:“还是不用了吧。”   “那怎么能行,我从不欠别人人情的。”只被沈夜轻轻一激,说话都露底了:“何况还是欠你的。”   这话听得不太舒服,但沈夜的笑意居然从眉目间扩展到整张脸上:“当真要还?”   莫离像个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认真点头:“当真要还。”   “哦,那好,你就给我二百万吧。”   莫离从小绵羊瞬间化身河东狮,也不管他们两个之间近到什么程度,猛抬起头:“开什么玩笑,就碰破了一点点皮而已,换一套心肝肺才多少钱?”   沈夜竟又凑近了一点点:“我给你请了几十个权威专家,出诊不要钱么?全都是用直升机接过来的,烧油不用钱么?昨天中午我亲自把你送过来,昨晚我又寸步不离的守了你一整夜,护理费、误工费、交通费、食宿费,你不打算给么?看在住对门的面子上,我只跟你要二百万,余下的损失算我自己的好了。”   莫离都要哭了:“就出了点血,又不是要翘辫子了,请什么权威啊,还直升机,你不要欺负我小老百姓没见识,就搁这胡诌八扯。”   沈夜一本正经:“你要是不信,那就再把他们喊过来好了,不过到时候费用翻番,你自行承担。”   莫离盯着沈夜:“你不是国家干部么,怎么净干黑社会的事,不对,黑社会也没你黑啊!”   “我说不用还了,是你自己说的‘当真要还’,又不是我逼你,你不要坏我名节。”   听沈夜谈名节,还不如听新闻联播谈GDP,听发改委辟谣,听专家讲科学分析,听李将军谈教子……   莫离承认,自己不是个有急智的人,有些时候甚至还慢半拍,可一旦涉及到人民币,那可绝对慢不得,一旦慢了,就有可能被人诓了。   一下想到上次被他诓走的那张支票,心肝肺就隐隐作痛,那么多钱,就算补超级胎也该有的剩,但即便是全额,也远不够他现在说的这个数啊,又想到:“对了,我是被何以恒打成这样的,住院费什么的理应他出,再加上精神损害赔偿什么的,不会少的,你想要挽回损失就去找他。”   沈夜听了这话,微微眯眼,看来她的脑子转速尚在可勉强接招的范围内,起码一苍蝇拍子拍不死她,得多砸几下。   有一类人,纵是心底万马奔腾,面上却也滴水不漏:“他潜逃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关键是,你说你是被他打的,人证呢?”   “当时何晓佐在场,他全看到了。”   沈夜似笑非笑:“何晓佐是何以恒的儿子,会为了个外人把自己的亲爹送进大牢?”又云淡风轻的:“何况,何家目前有点小麻烦,很有可能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险。”   莫离并不认同他这个说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几百万对他们来说也是小意思。”   沈夜凉悠悠的:“我懒得啃骨头,就喜欢吃肉,依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几千万他一把拿不出来。”   莫离瞪他:“不是二百万么,怎么又成几千万了?”   “难道明明宰了头骆驼,却只收获了宰匹马的报酬你就满足了?”   “难道你没听过见好就收?”   “难道你看我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   就赔款方式和赔偿数目两方面,沈夜和莫离始终不能达成统一意见,沈夜提出可分期付款;   莫离东拉西扯,以期尽量避免不必要损失,最大程度的维护自身利益,最好可以一次性缴费,避免日后纠缠不清。   当然要防患于未然,这才几天的工夫啊,他就要从她身上扒出去三百万,就算洛邈再有钱,也养不起像她这么败家的媳妇,如果再跟这个沈夜纠缠下去,估计没多久,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赔给他了,简直比黄世仁还要人老命。   最最关键的是,她虽然没有喜儿抵债,但她有浅尝和辄止,想必那才是这家伙的终极目标吧?   莫离正全力以赴正保家卫钱中,洛邈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他们,实在贴得太近了!   过去的那些年,他对她的消息不闻不问,但不代表真能做到漠不关心,他曾那么爱她,人没死,爱不亡,他只是害怕去了解,害怕知道她早已将他忘记,害怕听到她爱上了别人,害怕知道她结婚生子,害怕知道,此生与她再无可能……   朋友们传过来的照片,还有一份在S市圈子里广为流传的消息。   原来,早在他爱上她之前,她已经爱上了别人,就连她唯一的爱好也是为了那个男人。   就是因她的那个爱好,他一时想不开,摔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在等那个男人,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回了他,如愿嫁给他,却在婚礼的第二天被逼身亡……   那个男人就是沈夜,即便她忘了他,但洛邈知道,有他在的时候,她的表现很不同,到底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他们还共同孕育了一双可爱的孩子,有血脉的牵连,怎样才能彻底割裂?   “洛邈。”莫离看到了他,大声喊出来。   听见她的声音,洛邈有点恍惚的感觉,但就像是条件反射,瞬间笑起来,看上去那么灿烂,莫离没有料错,他给她带来了饭。   莫离看着洛邈红润的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有他微微喘息的模样,再看看时间,一目了然,撂下她的电话后,他一刻都没停留,还特特绕道去买了早点,下了车跑上楼来,感觉眼圈有点涩,却笑起来:“我还真饿了。”   洛邈那表现那笑容,看着憨憨的,可他来到床边,貌似随意的把手上拎着的早点往床头柜上搁,极其自然的隔开了沈夜和莫离之间距离,又要为莫离盛出早点,整个身子挤过来,迫使沈夜不得不再退后一些。   怒——那边还有个床头柜好不好,非要跟他挤这个,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要不是故意的,他沈夜就改跟他姓。   莫离看着洛邈盛出来的肉松粥,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这个的啊?”   洛邈笑得和辄止一样看上去既“纯”又“真”,居然直接挨着她坐到了病床上,他还扭过身子面对她,要亲手喂她。   当年陶赫瑄要喂她,她都不肯的,这次居然乖乖的张嘴,把他送到她嘴边的粥吃下去,还一脸陶醉的说:“好吃。”   一碗肉松粥,至于么?他们是故意在气他的吧!   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但沈夜心里是真堵得难受,等看到陶甯带回来的东西后,堵得更难受——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份!   陶甯进门后,看到洛邈已经在喂莫离吃东西,声音透出懊恼:“居然晚了一步。”等看到洛邈带来的东西后,十分吃惊的:“你也知道离离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吃这些啊?”   沈夜眯着眼看向洛邈,其实洛邈也没在看他,但他就是感觉,在陶甯这声惊叹过后,洛邈挑衅了他。   不等莫离吃完,就听见陶甯对沈夜发动攻势:“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用上班?”   沈夜笑了笑:“事情总该有个轻重缓急。”   陶甯再接再厉:“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做事不能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多谢姑姑提醒。”又有条不紊的:“其实现在也没到姑姑的假期吧?”   陶甯语塞,莫离已经吃饱了。   洛邈默默的收拾。   陶甯也不再理会沈夜,又追问起来:“你和他认识好久了?”   莫离摇了摇头:“也没多久。”   “那他这么了解你的喜好?”   莫离看了洛邈一眼,心满意足的笑:“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亲切,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   陶甯没插嘴,沈夜暗忖:换个角度来看,可不就是上辈子,洛邈这个品貌,如果不是因为莫离的情况特殊,那么想要忘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人很好,这辈子能遇上个在自己失意的时候始终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的男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沈夜眼皮垂下去:她最失意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莫离也像洛邈那样憨憨的笑起来:“何晓佐说他的嗓子没问题,只是因为心理原因才不开口,我跟他约好了,只要他亲口跟我求婚,我们就去登记。”是因为觉得陶甯太亲切,才把这些事情跟她分享。   陶甯看了一眼沈夜,又看看始终抿着嘴角笑着的洛邈,发自内心的高兴:“那真要恭喜你了。”   莫离的头低低的垂着:“谢谢。”   陶甯又看了一眼沈夜,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脸皮,还是该佩服他的心境,她们都在谈论莫离的婚事了,丫居然像个没事人一眼,淡然自若的听着,果真变态的家伙,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是无法搞明白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疑似变态的某人实在看不惯那些黏黏糊糊的你侬我侬,干脆眼不见为净,说肚子饿出去吃饭,之后看看时间,打电话给瞿让让他去接浅尝和辄止过来看莫离。   瞿让五分钟内赶到学校,但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把孩子接来,本打算领着浅尝和辄止到莫离面前表现他理解她醒过来最想见儿女的迫切心情,但等来等去还不见瞿让。   大概是料到沈夜濒临暴走边缘,瞿让同志的电话及时打进来,原来他三寸舌都要磨烂了,那俩小家伙就是不跟他走,还差点把瞿让搞崩溃了,电话一接通就抱怨个不停:“我说夜少啊,你搞出来的怪种,自己都摆不平,却让我来搞定,你耍着我玩呢?”   沈夜淡淡的:“让你去接个孩子,哪来那么多废话,大奸大恶都能摆平,俩孩子哄不来,你丫水平回去了?”   “你有水平你来啊,他们说我这张万人迷的脸长得后现代,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还说我再搁他们学校外面溜达,会被警察叔叔射杀的,让我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沈夜听着瞿让夸张的声音,想象着那俩小家伙说这话时候的表情,竟笑出声来。   这下把瞿让刺激狠了:“夜少,你不是故意蛊惑他们来整我的吧,正常点的孩子,哪会这么难搞?”   沈夜轻轻的:“你觉得他们不正常?”   瞿让想了想:“夜少我错了,他们很正常,非常正常,再正常不过,是我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为了我的安全。我应该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沈夜竟点头:“非洲好,适合野生动物撒野。”   瞿让无语问苍天,当然扯皮归扯皮,正经事不能耽搁:“你让莫离接个电话,只有她亲口跟他们说了,那俩熊孩子才肯跟着我走。”   沈夜拎着电话回病房,却看见病房里只剩下莫离一个,好像睡着了,不由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她,却发现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好笑的:“是真睡了,还是半睡半醒呢?”   莫离闭着眼,就不信他还能过来扒她眼皮。   有那么句话大意是——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哦,要是真睡了,那就没办法了,瞿让,你直接喊几个人,浅尝和辄止再不听话,就直接找几个人过去把他们给我绑了来。”   这话真好使,只见莫离猛地坐起来,沈夜看得都跟着肉紧,她身上可是带伤的,都不怕抻开伤口。   “不用你找人接他们了,我男朋友已经过去了,浅尝和辄止看到我男朋友自然就会跟着过来看我了。”   沈夜微微垂眼:“换个说法?”   这跳跃的思维,莫离一时没跟上,看他一眼:“什么?”   沈夜波澜不惊:“男朋友这个词听着咯耳朵,换个说法。”   莫离有点懵,不过难得乖顺,其实主要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心理作祟:“哦,我未婚夫过去接他们了,不要让你的人吓到他们,给他们吓出心理阴影来,会影响到他们的健康成长,解决起来很麻烦的。”   沈夜面无表情:“还是叫男朋友吧。”   莫离小声咕哝了句:“毛病。”   沈夜环顾一周:“你姑姑呢?”   莫离极自然的接口:“小姑姑回一趟酒店,她说拿点东西过来,然后今天晚上会留在这里陪着我。”   沈夜眼底漾开笑容:“有我在,你还劳烦那么多外人干什么?”   “小姑姑才不是外人呢。”压根都没注意到沈夜的表情,也没察觉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只顾着撇嘴:“再说,你那么贵,谁用得起啊?”   上一刻,还在为她口口声声的“男朋友”而憋闷;下一刻,就因她这不再刻意疏离的口吻而略感安慰——这样真够神经的,可总比一潭死水要好上太多不是么?   他难得兴起开个玩笑的念头:“今晚租给你,一块钱。” ☆、第四十六章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便宜没好货。”   于是乎,沈夜的脸色沉下去。   莫离后知后觉,等她发现,沈夜已经近在咫尺,看那眼神,似乎隐隐透漏出他有活剥了她的打算,叫她十分胆颤,打着哈哈:“抱歉,砍价习惯了……”   他眼神莫测:“你常常这样斤斤计较?”   莫离翻翻白眼:“一看就知道,像你这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剥削阶级,绝对不能理解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的疾苦,还‘斤斤’计较,过日子应该要精细到‘两两’才行,想想啊,牛肉三十一斤,一两就差了三块钱,这三块在你眼里当然不能算是钱了,可到我这里就不同了,我一个月电费六十,那这三块钱就可以支持电表转一天半;再说浅尝和辄止,别人家的小孩子上学都会在小书包里背一些水果什么的,我不能让他们背着空书包去,到时候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子吃东西,他们躲一边去流口水?三块钱啊,买点本地的应季水果,够他们背两天了;不买水果买猪肉,十五块一斤的话,那三块就相当于二两了,二两啊,炒菜吃,够喂饱那两小犊子了,这么看,怎么能不计较啊?”   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用力捏紧,致使他痛感鲜明:她曾是被陶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宝儿,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却因他一念之差,几次与死神擦肩,这七年来,带着他的孩子,在外经风沥雨,如果不是有过穷困潦倒的生活,又怎么会为个三块五块,算计的这么清楚。   这些话,莫离从没对洛邈说过,此时此刻,打开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莫名觉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应该说出来,统统说出来给他听……   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心思后,莫离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一定要说过他听啊?   想了想去,觉得最好的解释就是:这只有钱有势又有闲工夫的衣冠禽兽,逮到机会就想压榨我这个没钱没势又很忙的小老百姓,估计做梦都想扒我皮喝我血,应该用言语明示他——我讨个生活不容易,跑来盯着我干毛,就像我这种掐吧掐吧没一盘,捏吧捏吧没一两,拼出丫老命来,能榨出几滴油水?还不如去搞那些个当官的,潘良良那儿有位常客,花钱那个顺溜,据说买房子都是成打批发的,她一直以为人家是煤老板,结果最后弄明白,原来只是个水利局的科长,啧啧,真该介绍给沈某人,那才是大有搞头,轻轻一压,滋滋冒油啊!   一番自以为是的剖析后,莫离越说越溜,说到兴起滔滔不绝,完全没发现已经离题万里:“你都不知道,我家那个小肥妞,几天不吃那些心啊、肝啊的,全身都不舒坦,可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估计是味蕾有什么毛病,那些东西吃到嘴里,就是个腥味,刺激到反胃想吐,所以啊,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简直都要怀疑,她会不会是从豺狼虎豹什么的变出来的。”   沈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哦,我从小就喜欢吃那些东西。”   莫离一愣,终于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怪怪的,再想想,恍然大悟,登时翻脸,换上一副遭遇入室抢劫的表情:“他们是我的。”   沈夜抬眼,看着她,只是笑,润泽的唇瓣无声翕张:“连你都是我的。”   莫离微微侧头,将耳朵凑过来:“你说什么,没听清。”   沈夜却抬手轻抚她凑过来的这边的额角,那些被头发遮掩的伤疤,如今看来仍是触目惊心,一左一右,一新一旧,不偏不向,只是,打出新伤的那个人,他可以替她出口气,而造成这处旧伤的自己,该如何弥补?   小心翼翼的问:“这里——很疼吧?”   莫离的身体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她伸手搪开他的抚触,往后缩了缩,又现出那种疏离的表情:“不记得了。”一语双关。   沈夜却不肯轻易放弃这个话题:“遗忘之后,当真就不会疼了么?”   莫离视线对上他:“就算偶尔疼起来,睡一觉就好了。”她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主动转移话题:“可不可以把你电话借我用用?”   沈夜也稍稍往后退了一些:“又想打电话给洛邈?”   莫离蹙眉斜睨他:“打给我最好的朋友。”   退后的沈夜又往前凑了一些,并十分痛快的奉上电话:“随便打,多久都没关系。”   莫离小声咕哝:“一诈就诈我们那么多钱,还在乎几毛钱的话费,果真越有钱的越抠门,玻璃耗子琉璃猫。”敏感的捕捉到沈夜危险的眼神,果断噤声。   语音提示关机,莫离不甘心,再打过去,还是关机,米夏的电话号存在她脑子里,但潘良良的电话后只收在她手机通讯录里,想了想,还是打给洛邈:“洛邈,等一会儿过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先回家帮我把电话拿过来,我想找找潘良良,夏夏这个时间一般都不关电话的,联系不上她我感觉很不好,有点担心……”   那天莫离给潘良良打电话,潘良良的腔调就格外的客气了些,莫离直觉就是又出事了,因为潘良良一做错事,不但极力讨好米夏,还对她所有的朋友都格外的谄媚。   莫离也是在彼此熟识后才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潘良良这是害怕米夏的朋友们火上浇油,把他们彻底搅黄了。   其实,潘良良这个担心大可不必,米夏是铁了心的跟着他,如果大家伙儿真有把他们搅黄的本事,还能让潘良良有机会一次又一次伤害米夏么?   没有话说的时候,和沈夜两个人待在同一房间里就格外煎熬,莫离盼望着盼望着,终于把左手浅尝右手辄止,姗姗来迟的洛邈给盼了来。   浅尝一看见莫离,立刻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哇哇大哭的追问:“妈妈我好想你,你怎么了,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辄止则安静的来到病床前,咬着红艳艳的嘴唇,泪珠子在眼圈里转啊转就是倔强的不肯滚出来。   好不容易安抚住这一动一静的两块心头肉,才空出时间接过洛邈递上来已经充满电的手机,翻出潘良良电话号拨过去,接通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而且潘良良把话说得也格外客气。   但莫离怎么听怎么来气,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他要米夏。   潘良良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米夏不小心磕到,正在家里养着。   莫离越听越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再者得知米夏受伤她哪能放心,不过别说沈夜,就连洛邈都不准她起来。   再然后,分工明确,沈夜跟米夏又不熟,洛邈那可是米夏的表哥,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所以洛邈去探视米夏了。   浅尝和辄止晚饭还没吃呢,沈夜把照看莫离的机会主动“让”给陶甯,已经吃过的他颠颠的带着俩小犊子出去觅食了。   一顿饭后,沈夜得出结论:浅尝容易上手,辄止相当棘手!   原打算喊瞿让过来一起吃,蹭饭什么的,瞿让最喜欢了,但一听说是蹭浅尝和辄止的饭,瞿局长当即表示今天晚上要加班,没空赶过来。   沈夜不强求,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瞿让: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被两个摘掉尿布没几年的娃娃给调理了,那张老脸怎么受得住!   那边,莫离放心不下米夏,米夏更是紧张莫离,听说她住院,片刻都没耽误,直接随洛邈赶来医院。   这就是米夏,哪怕再痛苦,人前也是一副笑模样,认识这么多年,莫离还不了解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会拆穿米夏的强颜欢笑。   最后,毫无准备的米夏后来居上——收拾行李赶过来的陶甯,打算一块钱出租自己的沈夜,统统没争到的“侍寝权”被她轻松夺得。   有陪护床,莫离却坚持要米夏陪她,尽量往里挪了挪,让米夏睡上来:“夏夏,你这伤是怎么搞出来的?”   米夏笑眯眯的:“听说你又破相了,我怕你今后看见这么完美的我自卑,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特意去敲个坑出来,怎么样,够义气吧?”   她越是这样,莫离越心痛,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手:“夏夏,你跟我说实话,你头上的伤是不是被潘良良打的?”   “他又没吃熊心豹子胆。”   “夏夏,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打你电话不通,我打给他,听他那谄媚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如果你这伤口不是被他搞出来的,我就跟他姓。”   米夏沉默了一阵,涩然一笑:“他不是故意的。”   莫离咬牙切齿:“他每一次都‘不是故意的’。”   米夏沉默了,莫离抓住她的手:“夏夏……”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那些劝他们分手的话,莫离不知说过多少遍,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干脆伸手搂住米夏的腰,绷着大纱布的额头轻靠着米夏的鬓角:“夏夏,我总是在这的,如果疼了就靠着我,大声哭出来,你的不开心是瞒不住我的,看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很难受。”   “多大点事啊,就是擦破了点皮,我才不像你那么羞,把脑瓜门磕个小窟窿出来,就好像天塌了似的,搞得大家伙都跟着紧张兮兮。”   莫离把米夏搂得更紧了——在她面前,米夏再也坚持不住,调侃她的话,说到最后,却透出明显的哭腔来,米夏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泪:“你是最讨厌的了,人家明明好好的,每次都被你搞哭。”这话说的,终于像个小女人。   “对对,我就是喜欢搞哭你,谁让你那么漂亮,叫我每次一看见你,就恨得牙痒痒,你哭了,我心里可就乐呵了,因为你一哭,红眼睛红鼻子,还流鼻涕,实在够丑。”   “信不信我揍你?”   “我有表哥撑腰,才不怕你。”   “有表哥了不起呀?”   “有表哥就是了不起!”   “我还有干儿子干闺女,完爆表哥!”   “鄙视开挂的。”   表兄妹齐上阵,外加一个铁腕姑姑,沈夜的日子,很悲摧。   又三天,期间陶赫瑄一直没过来,连陶甯都找不到他,这个事陶甯也跟莫离说过,莫离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她对陶赫瑄并不十分了解。   米夏倒是听进去了,不过算算日子,在她见过陶赫瑄之后,陶赫瑄还来过医院看望莫离,也就是说她不是最后一个看见陶赫瑄的人,想想看,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怕被人拐卖了不成,再者说,就算要拐成年人,也拐女人,虽然陶赫瑄长得是挺养眼,可到底是个纯爷们啊!   好巧不巧,就在陶甯提到陶赫瑄的这天晚上,米夏从医院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对街往楼上看的陶赫瑄,她很纳闷,楼上的人都想着他,他既然来了却只站在这里抬头看,干嘛不赶紧上去?   没想到,陶赫瑄看见米夏,不但没“赶紧上去”,反而拔腿就走。   米夏想也不想追过去,晃一眼,她隐约发现,眼前的陶赫瑄和那天给她递面纸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这神情简直就像破产后打算跳楼一样。   陶赫瑄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米夏一路追在他身后走过来,最后一抬头,看清周边环境,米夏有点迟疑了。   对面就是点荡,从那天之后,潘良良一直没回家,只是又去花店订花,又特意嘱咐外卖早、中、晚分别给她准备些衬口的饭菜,再就是给她发短信,除了道歉,就是讲他那些所谓的“共同荣华富贵”,“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拘泥在那些既不当饭又不当菜的情情爱爱里,名利双收才是人生的大赢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大道理。   米夏不想看,可每次进来新消息,又忍不住翻手机,看过之后,就好像又往心脏上补了一刀,实在太难受,没有办法,干脆抠掉电池彻底清净,因此莫离才没能打进电话。   一闪念间,陶赫瑄已经钻进点荡,米夏咬咬牙,出于两方面原因,她不能丢下陶赫瑄不管。   一方面:在她那么无助的时候,是他陪着她,现在他无助了,就算是报答,她也不能弃他不顾;   另一方面:根据那些解释,莫离应该就是真正的陶夭,陶赫瑄既然是陶夭的堂哥,通过洛邈这层关系,那就相当于她米夏的亲戚了,亲戚有事,不能置之不理。   如此想来,还犹豫些什么?   点荡是高消费场所,并不容易混进去,可米夏不同,点荡里谁不知道这位是潘良良的“原配”,哪能不给面子。   米夏前脚刚进门,随后就有人走过去,把放她进门的保安好一通骂:“你是猪脑子么,今天这种情况还把她放进去,这不是给潘经理找事?”   被骂的不明所以的保安搔头咕哝:“谁不知道这几天咱那位潘爷把这姑奶奶给得罪了,正哄着呢,哪敢拦啊?”   “你要是昨天把她放进去,潘经理能给你加薪,可你这会儿把她放进去了,就等着结账走人吧!”   一听这话,保安不再低头挨骂,大声喊出来:“你丫卖什么关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到底咋回事?”   “潘经理正在里面‘忙’着呢!”   保安:“……”   米夏进一楼大厅,看见舞台上有三个衣料单薄,身材火辣的漂亮姑娘,各自缠绕一根钢管款摆腰身,她想起自从莫离来这里跳过一场后,钢管舞在这里可谓一夜爆红,而且火爆状态持续至今,间接带动了她钢管舞培训班的生意。   当然,眼下最关键的不是怎么拓展生意,而是赶紧找到陶赫瑄。   事情有多种可能,万一陶赫瑄当真是做生意赔钱了,一时想不开,决定上这来买一打高档酒,把自己活活淹死在酒瓶子里;又或者身无分文,上这来叫一打高档酒,喝完之后没被淹死,衣服一脱,豪气万千:“老子喝霸王酒,有种就揍死老子!”然后一众黑社会一拥而上,当真把他揍死了;再或者,他喝酒没淹死,挑衅没被揍死,最后把裤子一脱,被搞死了……这么俊个男人,多悲剧啊!   像陶赫瑄这种身份,是不会混在一楼闹腾的。   米夏扎在人堆里挤了一会儿,挤得晕头转向,最后干脆放弃一楼,直接上楼,二楼有看台,也有全封闭的包厢。   米夏十分代入的想了想:如果换做是自己,遇上失意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看下面群魔乱舞,多半会找个全封闭的包厢,一个人静悄悄的喝闷酒吧。   转了一圈,竟没找到,米夏敢拿潘良良的脑袋瓜做担保,自己绝对没看错,陶赫瑄的确进来了,难不成能从后门跑了?   不远处有一双描着银蓝色眼影,戴着雨刷器般的假睫毛的眼睛一直盯着像只没头苍蝇乱撞的米夏,轻蔑的笑了笑,扭着腰转身,招手叫来一边的服务生,对他耳语几句,最后说:“去吧。”   服务生看看米夏,又看看银蓝色眼影:“这么做不好吧?”   银蓝眼影的女人从自己胸衣里摸出几张红票票塞给服务生:“放心吧,当真出了什么事也是我担着,再说,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怕什么!”   服务生端着托盘,第三次从米夏身边走过,终于被她伸手拦下:“看见陶赫瑄没有?”   米夏随便抓人打听陶赫瑄,也不完全算是在碰运气,被她拦住的是点荡高级服务生,像这种管理严谨的大型娱乐场所,对陶赫瑄这种身份的客人会格外关注,身为点荡挂牌服务生,自然不会不认得陶赫瑄。   可楼下的鼎沸音乐声飘到楼上,加上服务生心里有鬼,哪听得清米夏到底说些什么,只是胡乱的点点头,抬手指楼上:“在三楼左拐最里间。”   米夏道了声谢,拔腿向楼上跑去。   银蓝色眼影的女人从后面走出来,轻蔑的眼神,不屑的冷笑:“还真拿自己当潘良良的正室了,其实跟咱们还不都是一回儿事,看不起谁呀!”   服务生靠过来:“蓝姐,您这又是唱哪出儿?”   被唤作蓝姐的女人白了服务生一眼,挓挲开手,看着银蓝底色的彩绘指甲:“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那趾高气扬的贱样。”   服务生突然想起来:“呦,您这还是记恨着上次和潘总‘研究工作’,让人家泼了一脸酒那茬儿吧?”被蓝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服务生夸张的一哆嗦,摸摸鼻子小声戏谑:“又不是过万圣节,至于搞得这么夸张么?”   蓝姐冷笑:“再说,等一会儿潘良良下来,你自己兜着吧!”   “诶,蓝姐,不待这么玩人的,好歹您和潘总那是一起‘研究过工作’的交情,这要是让潘总知道是我给他老婆指的路,先不说能不能搁这混下去,就说我这条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呸!她算什么老婆啊,没听潘良良说,楼上那个才是他老婆——明天就去登记的老婆。”   服务生摇头:“潘总做事也够绝的,十来年的感情啊,马上就要结婚了还不跟人家讲清楚。”又斜了一眼蓝姐:“还遇上个落井下石的,啧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蓝姐竟没再骂回去,而是收拢挓挲开的手,垂下“雨刷器”遮住眼睛,老半天,哼唧一声:“谁让她瞎了眼爱上潘良良,活该!”   米夏并不疑心,直接上了三楼,一楼大厅最闹腾,二楼有看台,或多或少会受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影响,三楼则一点噪音都听不到,可见他们的隔音层搞的多么到位。   搞得这么到位,价钱自然也到位,倒也衬陶赫瑄的身份,米夏循着指引,来到那间包房门外,抬手轻叩房门,里面没有回应,米夏暗忖:这么快就喝醉了,这个陶赫瑄也不行啊!   试探着伸手推门,竟被她轻易推开。   “疼——好疼——你还要多久……”断续的叫床声让米夏一呆,懊悔自己莽撞乱好心,有些男人堕落的方式是买醉,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有经济基础的男人解闷的方式是喊个漂亮妞狠狠发泄,看来陶赫瑄属于后者。   “还真是个千金大小姐,做这种快活事,你该喊‘要’而不是‘疼’,又不是一次两次的,疼什么疼!”   米夏如遭电击,身体僵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是潘良良陷在情欲里的声音,透着特有的粗噶,曾经是她最为着迷的“乐音”。   过去的潘良良,被她抓现行后,总会克制一段时间,而这次是真的不同,还没哄得她原谅,就再一次被她抓住。   已经伤害了,那就伤害个彻底,谁让她执迷不悟,得到这样的结局,全都是咎由自取,米夏,再让你不听好人言,看看吧,这就是报应,活该!   一点点推大门缝。   白皙漂亮的小腿,褪到脚踝的黑色丝袜,一只细跟高跟鞋还挂在脚上,另一只早已不知所踪,从米夏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女人娇美的侧脸,淡淡的裸妆,小外套甩在长沙发扶手上,荷叶领真丝衬衣前襟敞开来,蕾丝文胸没解开,直接推到上面,露出大小适中,弧度完美的胸型,那晶亮的痕迹,是被舔吻过的象征。   潘良良说过那些话之后,直接用嘴封住那个女人的话,一手肆意的揉捏她一侧的胸乳,另一只手捞着她的大腿,将她推在沙发上,挤在她两腿间,野蛮进攻。   这一幕如此刺眼,米夏却移不开视线,那个女人她记得,就是潘良良耗时耗力制作的“毛片”里的“女主角”,他那天说过,他会娶她,并且那一晚他压在她身上,喊的就是那女人的名字,她叫什么来着?   “小宛……”   对了,她叫小宛。   “我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回来就在这里举办婚礼,我会为你在点荡策划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让你成为最风光的新娘。”   这次,他不是在胡言乱语,米夏知道,因为之前,他就一直跟她说,他要娶那个女人。   他拼尽全力耸动几下:“小宛,啊——我的小宛。”终于停下来,埋在她身体里不动了。   很久之后,终于听见他沙哑的低问:“身份证和户口都带过来了么?”   小宛伸手推拒他:“你出去。”   “我问你身份证和户口带来了么?”   “我不……”   他用力掐了一下她胸上最敏感的那一点:“你说什么?”以示惩罚。   小宛微微颤栗,抽噎着哀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潘良良又去吻她:“乖女孩,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   “是我自己的错,不用你负责,你放过我……”   这话终将潘良良惹怒,他仍没从她身体里退出来,而是直接伸手去扒她衣服,边扒边说:“不识抬举是吧,告诉你,有个女人跟了老子十年,想让老子娶她老子还不肯呢,老子是真心喜欢你才要娶你,你他妈在老子身下浪的和只鸡也没什么区别,跟我这捏着个屁,别以为从厅长家出来就牛逼了,老子该上还不是照样上,老子再问你一次,身份证和户口带没带来?”   “带——带来了,呜呜……”   当一个女人长达十年的爱恋,成了这个男人向另一个女人炫耀的谈资,那些情意绵绵,那些海誓山盟,在这一瞬成为最深刻的嘲讽,狠狠的打上她的脸,那滋味,比当初她在这里抓到潘良良跟点荡里的领班鬼混,泼在他们脸上的酒水更辛辣。   “潘良良——”实在有够投入的,居然完全没察觉到米夏的到来,潘良良将小宛扒了个一干二净,又要再举侵略时,米夏终于出声。   潘良良进攻的动作僵了一下,从小宛身体里滑出来,整个身子转过来,他刚才在强行扒掉叶小宛的衣服时,激烈的感官刺激,使他软下去的某物复又坚挺,此刻直楞楞的对着米夏,赤裸裸的嘲笑她的天真。   见到米夏,潘良良一脸尴尬,忙伸手掩护他小弟,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后,才干干的问:“夏夏,你的伤还没复原,不好好在家歇着,跑这来干什么?”   米夏也在笑,不过眼底却是一片冷绝:“潘良良,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潘良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抱着身体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叶小宛:“夏夏,别胡闹,赶紧回家去。”   “潘良良,我一直在等着你跟我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她这执拗的表情触怒了潘良良,他现在全部注意力全放在那个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夏夏,大家好聚好散不行么,何必一定要纠缠不休惹人厌,我爱上了小宛,叶厅长家的千金——叶小宛,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只有像她这样的女人,才是最适合当我潘良良老婆的,我承认,以前喜欢过你,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我和小宛已经说好了,明天早晨民政局一开门,我们就去领证,我还答应她,会在点荡跟她举办婚礼,之前就跟言老大说过,他也同意了,还说明天晚上的单子统统签他名下,算是这几年我为点荡尽心尽力的奖励,你也过来吧。”   她这个男朋友,真是大方得紧,结婚还不忘邀请“前女友”前来观礼,看他们是如何恩爱么?   米夏冷然转身,挺直腰身,一步步走远。   潘良良没说什么,更没拦住她,不等她走远,就听见潘良良轻柔嗓音:“对不起小宛,刚刚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我太爱你,我这就去关门,把门锁住了,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人闯进来打扰我们,乖,别哭……”   米夏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里——快跑!   因为不看路,所以在楼梯口跟男人撞了个满怀,把他拎在手里的酒撞在地上,摔个稀碎。   “你?”男人眯着眼低头:“米夏?”   泪眼模糊,可她还是看清扶着她腰身的男人就是她进来要找的目标,先前遍寻不着,在她遭遇更大的失意后,突然冒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她开始挣扎:“放开。”   “你有事?”   “我讨厌这个鬼地方,让我走。”   “好好,不留在这里,我们走。”他轻声哄她,又安抚的:“现在就走。”最后温柔补充:“我跟你一起走。”   陶赫瑄这个人,适应力超强,能在点荡那么高端的地儿从容畅饮,也能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跟她两个人蹲在路边摊,叫上两打玻璃瓶子啤酒对瓶吹。   米夏倒空着瓶子,又哭又笑:“他妈的,连这破玩意都跟老娘作对,喝这么多,脑子还这么清楚,怎么浇愁?”   陶赫瑄的俊脸微红:“你叫这玩意是为了浇愁的?我还以为你要这么多,是为了灌我上洗手间,嗯——我现在就想上洗手间。”   米夏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向陶赫瑄双腿间:“我灌你上洗手间干什么,你上了洗手间,我也不能跟去,也看不到。”又看了一眼,撇嘴:“一看你就不够‘通俗’,吃这种路边摊,咱接地气的哥们么才不去什么洗手间,随便找个旮旯胡同,拽、拽出来……”   陶赫瑄的脸更红了:“还说不够‘浇愁’,嘴上都没把门的了。”   “我也想去,前面不远就有,你去不去。”   “随地大小便多不文明!”   米夏白他一眼:“呸,随跟你一起随地,我说才想起前面有个公厕,你去不去!”   “哦,去。”   两个人像哥们一样勾肩搭背站起来就走。   小吃摊的老板看他们架势,忙出声:“诶,这还没结账呢?”   其实绝大部分都被米夏喝了,陶赫瑄喝得不算多,何况像他这种老玩家,几瓶啤酒实在太小意思,让米夏靠在他怀里,伸手摸钱包,胡乱抽出几张塞到老板手里:“我们还没喝完,你再给我上点白的,等一会儿我们回来继续。”   老板接过去钱,一张张查过之后,笑了:“你们要瓶的还是散的?”   “要好的。”   “明白。”   米夏靠在陶赫瑄怀里很安静,手机响了,是短消息的提示音,从怀里掏出电话,眯着眼查看:夏夏,我刚刚那么说也是迫不得已,对不起,请你相信我,我最爱的还是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理解我,就算娶了叶小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放心吧。   眼睛又涩了,米夏扬手就要把手机摔出去,被陶赫瑄矫捷接住:“干什么?”   米夏含糊不清的:“发小广告的,太讨厌了。”   陶赫瑄并不看手机页面,米夏用的手机和他的是同一款,连颜色都是一样的,陶赫瑄不必看也能找到关机键,关了之后塞到米夏上衣口袋里:“嫌吵就关了,犯不着跟自己的东西过不去。”   米夏横过一条胳膊揽住他的腰,仰起头,像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用手指挑他下巴:“没想到你还挺贤惠,貌似还挺会赚钱的,长得也能带出去手,啧啧啧——不错不错,早八百年前遇上你,我肯定娶你。”   陶赫瑄笑了笑,没说什么。   夜市附近的冲水公厕,一次五毛,要纸再加五毛。   陶赫瑄进去又出来,很久都不见米夏解决完,安安静静等了半个小时后,陶赫瑄看看守公厕的大叔,想来想去,硬着头皮就要往女厕里冲,被大叔拦住:“诶,进去五毛。”   陶赫瑄身上哪里会有零钱,刚才进去的钱还是米夏付的,被守厕大叔拦住,陶赫瑄的脸微微泛红:“叔,我朋友进去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可能是有什么事,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啊,你还要进女厕,这更不行了。”   陶赫瑄想了想,从钱包里抽出张红票票:“我站这很久了,都没见到再有人进去,大叔您就行个方便,您放心,我就进去把她接出来,用不了一分钟。”   也不知道是看在陶赫瑄的急切,还是红票票的诚心上,守厕大叔这次没拦陶赫瑄。   不等走进去,就听见抽抽噎噎的哭声,陶赫瑄加快脚步,直闯进来,一眼看见米夏站在水池前,不停的掬水往脸上拍。   “你疯了?”   米夏嗓音嘶哑:“你别管我,我就是洗洗脸。”   “你额头的伤还没好,这么折腾感染了怎么办?”   “说了不用你管,你怎么这么烦人啊,闪一边去!”   陶赫瑄不再跟她讲理,双手握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像抗麻袋一样把她扛出来了:“走,不是说好去浇愁么,这次谁要是不醉,谁他妈就是孙子。”   “你说爱情是什么?男人的爱情和女人的爱情是一样的么,女人爱上了那个男人,一门心思当他的附属,把他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而男人会像女人爱男人一样去爱女人么,他们选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是因为想玩,寂寞,还是只纯粹为了解决生理需要?”米夏被这么扛着,更难受,可她没有挣扎,只是哑哑的追问。   “男人中也有把一个女人看成自己整个世界的,女人中也有因为寂寞,想玩,或许更直白的目的,而和男人滚在一起的。”   这天晚上,他们喝的连对方是谁都不认识了,最后老板收摊,喊来附近小旅馆的老板,把他们两个搬了回去。   一个人的夜晚太寂寞,陶赫瑄和米夏前脚刚离开点荡,林钧婷随后就到了。   喝了不少酒,又在舞池里扭了半个晚上,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进门之后,感觉很不舒服,想着大概是喝多了,又跳了那么久,她这是醉了,澡都没洗,一头栽在柔软的大床上,不多时就迷糊过去。   第二天醒来,感觉全身都不对劲了,特别是身下,伸手摸了摸,湿乎乎的,低头一看,好大一滩血,顿时慌了手脚,首先想到的还是沈夜。   打通电话:“夜,我出事了,流了好多血,就要死了,你赶快过来。” ☆、第四十七章   出乎林钧婷意料,沈夜完全不为所动,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而疏离:“钧婷,我的妻子现在需要人看护,照顾她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看管你,这个时候,你首先想到的人应该是陶赫瑄才对。”   林钧婷稳了稳心神,将声音放缓,凄楚而恳切的说:“夜,我没有无理取闹,我是真的出了好多血,因为流产——我为你流掉了陶赫瑄的孩子,医生让我卧床休息,没有人陪我,所以我昨天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感觉不舒服,我以为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可醒过来发现床上都是我的血……夜,我快要死了,现在只想见见你,你过来,赶紧过来,算我求你还不行么?”   耐心听完的沈夜,声音依旧冷淡:“如果不想找陶赫瑄,那就让你哥过去,我现在走不开。”说完之后,不等林钧婷反应,果断挂电话。   “喂——喂喂,夜,我只想见你……”回应她的只是一片死寂,四肢虚软浑身乏力,低头看看床单上的血迹,越发胆战心惊,死亡的恐惧包围了她,哆嗦着手重播沈夜电话号,但他用直接拒接这种无礼的方式表明他的态度。   林钧婷初来乍到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而她哥林钧昇又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于是她喊不来沈夜只好找陶赫瑄。   从前不管何时何地总能第一时间接通的电话,这次呼叫好久也没反应,直到她咬牙重播再重播才接通,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个沙哑的女声:“喂?”   林钧婷怀疑自己大概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心绞痛,扪住心口的同时不忘尖声质问:“你是谁?”   对方大概还没睡醒,非但没因她的失礼而生气,反倒恹恹的回答她:“哦,我是米夏。”接着反问她:“你是谁啊?”   林钧婷口气不善:“我是陶赫瑄他老婆,他死哪儿去了,你让他给我接电话!”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个沙哑女声含糊的说:“诶,醒醒——找你的。”   林钧婷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确实是早晨,难道昨天晚上他们睡一起了?   真被林钧婷给料中了,陶赫瑄和米夏现在还挤在一张床上呢,但本过程纯属误会,如有十八禁,天打又雷劈!   只是因为他们醉成两滩烂泥,结果被小旅馆老板错当成一对儿塞进情侣间,林钧婷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米夏枕着陶赫瑄的胳膊,搂着他的腰,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里。   再看陶赫瑄,贡献出一条胳膊给米夏当枕头,另一条胳膊则环着她的肩膀,还屈起一条腿缠着米夏大腿。   睡得迷迷糊糊的米夏真不是故意去接陶赫瑄电话的,她也没想到,他们俩的电话不但同款又同色,连来电铃声都是同一首曲子,哪能不接错?   回想昨晚,刚开始确实是米夏一瓶接一瓶,先把自己给灌醉了,但陶赫瑄后来者居上,且来势更为凶残,不搞啤的专盯白的……好在这货酒品还不错,喝高之后不耍疯不犯浑,老实躺下乖乖睡觉。   所以到了早晨,宿醉程度相对来说浅一些的米夏首先被手机铃声吵醒,脑子糊的像一锅稠粥,连对方宣称自己是陶赫瑄老婆这话都没搞明白,只听到‘陶赫瑄’三个字,就把电话塞给她身边的他了。   陶赫瑄也是稀里糊涂的:“喂,我就是陶赫瑄,请问你哪位?”   小命当前,林钧婷顾不上其他,听到陶赫瑄的声音立马委屈哭出来:“赫瑄,我是钧婷,我就要死了,你赶快过来。”   一听见“钧婷”两个字,陶赫瑄的脑子立马清醒,在他面前素来强势的林钧婷居然对着他失声痛哭,还让他立刻过去?刺棱一下坐起来:“出了什么事?”   “好多血,赫瑄,我下面流了好多血,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钧婷,冷静点,打过120了么?”   “我——我没想到……”   “把你具体位置告诉我,120我打,我随后就到。”   “赫瑄,我等你,你千万别不来。”   “我现在就出门。”   挂断电话后,才发现完全清醒过来的米夏枕着她自己的胳膊,侧身躺着静静的看着他。   陶赫瑄尴尬的笑笑:“昨天晚上……很抱歉。”   米夏无所谓的笑笑:“又没发生什么,有什么好抱歉的。”   陶赫瑄的脸色不是很好,表情更是焦急,却有礼的跟她解释:“我老婆出事了,我得赶过去看看。”   “林钧婷?”   陶赫瑄愣了愣,接着老实的点点头:“是,林钧婷。”   看陶赫瑄跳下床,整理好衣服,揣好电话,她还保持微笑:“好了,快去吧。”   “那么,再见了。”   米夏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轻摆:“再见。”   陶赫瑄往门外走去,却在拉开房门后,突然转过头来:“你额头上的伤没好,昨天晚上又在那种地方泼水,不赶紧处理一下会发炎的,还是跟我一起去医院吧。”   米夏摇头摆手:“等一会儿我洗洗再去,就不跟你一起了。”又想到:“对了,你姑姑很担心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她。”   陶赫瑄干笑:“嗯,会的。”又用拇指比比自己的额角:“别虐待自己,一定要去。”看见米夏点头,才说:“那么,这次真走了。”   米夏还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那么,真的再见了。”   陶赫瑄这才放心的离开。   房门一合上,米夏就改侧卧的姿势为平躺,抬手用手背盖住眼帘,缝隙太大,遮不住泪水。   那个林钧婷,她很看不上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打从心底羡慕她——那个女人真的很幸运,被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念着她的,凡事把她放在第一位,爱她远胜于爱自己的男人呵护着,即便她做了再过分的事情,这个男人也是随叫随到。   再想想自己,当年也是被很多男人竞相追逐,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男人明示暗示喜欢他,其中不乏比潘良良更好看的男人,也有好几个豪门公子爷,权贵二世祖,可她眼里只有潘良良——那个今天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的男人。   他妈的,最近也走林妹妹路线了,这哭哭啼啼的,真招人烦——可,忍不住啊……   同一时刻,疑似人间蒸发的何晓佐,精神不佳,意志消沉的在看守所里蹲了几天后,无意间居然看到莫尔岚。   部队里叫战友,学校里叫校友,监狱里叫狱友——当然,他们还没到那个程度,这该算是“所友”吧。   可何晓佐的“所友”莫尔岚同志却很看不起他:“瞧你那个德行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得进来,啧啧啧——真被我给说着了吧!对了,莫离应该知道你在这吧,等她过来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她,让她把我从这里弄出去,真他妈没良心,我都进来这么多天了,也没找找我,都是她那个相好的野男人把我搞进来的,等我出去了,有那对‘奸夫淫妇’的好看。”   何晓佐抬抬眼皮:“听你这么说……”   莫尔岚斜睨他:“怎么?”   “看看这里多好,有人看有人管,实在适合养老送终,你这辈子就别从这出去了。”   “你说什么?”   “有你在,这地方也不清净了。”像刚刚睡醒一样,伸了个懒腰:“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切,当自己像我言休哥那么厉害呢,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何晓佐懒得理她,直接喊人,没费劲就出去了,留下莫尔岚继续哭天喊地骂莫离,捎带没事就脱鞋蹲地上打何晓佐这小人……   在里面待了几天,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出去之后,首先想到的还是莫离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她是真莫离,他还可以跟自己说:她害死晓佑,被他爸打了也算是顺了他爸一口气。   但她是陶夭,从没见过晓佑,这次被他爸打,全都是因为他爸执拗的认为是她勾引了他。   可她从没有想过要勾引他,是他在不知不觉间对她产生了兴趣。   当初得知她就是“害死晓佑”的莫离后,他曾想要远离她,毕竟,就算他不在意“乱伦”这个敏感名词,可他的家族肯定不会接受她,更关键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他也跟“害死她宝贝儿子的元凶”不清不楚,他确实生生斩断了那些来不及茁壮的“萌芽”,也在他爸刻意安排下,试着接受叶小宛。   像他们这种家庭,对婚姻的要求多数都很现实,没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憧憬,叶小宛有过多次自杀史,而他也不像晓佑那么安分守己,既然都不完美,那就好商量,所以事先他们两个做过私下沟通。   叶小宛说她理解他,甚至宽宏的表示,只要他别干的太出格,她可以纵着他像从前那么瞎胡闹……不管是样貌还是表面的性子,都比较符合他们这种家庭的择偶标准,政商联姻,很完美不是么?   或许,这就叫缘分,哪会想到,老麦盯了他那么久,好多次只有他一个人在,老麦都没下手,偏偏等到他为了那条手链去找莫离的时候,老麦动手了。   他们给莫离下的药重了些,所以她始终昏迷着,一如初相识的那晚,他把她抱在怀里,睡的很香,就好像曾经遗失了个对他来说十二分重要的东西,但他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却为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好多年,终于失而复得,然后豁然开朗,世界这么美好,他也可以吃得香睡到饱……   后来,因着老麦那变态嗜好,他得以跟她那样的“亲密无间”,当他压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脑子里满满当当全都是:我对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感兴趣,有些女人通过男人的胃进入男人的心,那么她就是通过为他解决多年的晚睡强迫症,潜入他心底。   被解救出来后,脑子还不是很清楚就抢在他爸反应过来之前,大动作的公布取消婚约的消息。   再然后,他挨了叶小宛一巴掌,受了他爸一脚,走出何家大门,死乞白赖住进她家。   即便他展露迷人身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都懒得抬抬眼皮,于是他再干脆点,脱掉半卷在小腹以上的T恤,褪下垮在腰以下的破牛仔裤,手刚搭上内裤,她的无影脚直接招呼在他完美的两瓣上,并凶神恶煞的啐他:“你要是敢把你那丑不拉几的东西露出来碍我的眼,我就拿菜刀剁掉它拿到小区外去喂阿黄!”   阿黄是长期晃荡在这个小区里的一条杂毛流浪狗,小区的人没事都会拿些东西喂它,它也跟这个小区的人亲近,变相的相当于整个小区养了这么一条狗,物业大妈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狗棚。   不得不说,有时候,感觉他在她眼里,还不如阿黄在她眼里有地位呢,住进来后,看她不是想着晚上给她儿子闺女加点什么营养餐,就是忙着和洛邈你侬我侬。   终于等她也不想晚上吃什么了,洛邈那只超级大灯泡也不在家了,她勉为其难跟他说上几句——却,不是飞快的按着计算器,计算他在她家又产生了多少花销;就是吩咐他去拖地擦窗户,刷碗择菜,完全拿他当佣人了。   综上所述,对他厌恶至极的她,却被当成无耻勾引他而挨顿好打,真是要多冤枉就有多冤枉啊!   双手半插在破牛仔裤前兜里,耷拉着脑袋一直走,虽说是无意识的,可心底清醒,这么一直走下去,就会走到莫离家所在的幸福家园小区。   拐过这个弯就是民政,一抬头,却看见个十分眼熟的身影,背靠着墙壁,仰头看天,后脑轻磕墙壁,一下一下又一下……   来到她眼前:“喂,你这炼的是什么功夫?”   突然这一声,惊到米夏,最后这一下,磕的有点疼,疼得她抽了口凉气,伸手捂住后脑勺:“你鬼吼个毛?”   何晓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一股泔水味儿,兔子眼,酒糟鼻,脑瓜子上还顶了块儿脏了吧唧的破纱布,这身衣服更像遭受了暴力轮奸,咋——被那个姓潘的甩了啊?”   米夏的眼睛更红了,就那么瞪着他。   何晓佐终于把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高高举起:“别用你那比贞子还恐怖的眼睛看着我,我胆小。”   人要是憋得难受,最好还是发泄一下,就在不久之前,她亲眼看见潘良良牵着叶小宛的手走进民政局,他们进去干什么,还用问么?   她是落在井底了,可何晓佐也没在井上,居然还敢往她脑袋上拍板砖——找死!   抬腿就是一飞脚,算她心地善良,没一下把他彻底报废了——要知道她可是跆拳道高手。   何晓佐立马收回举高的双手抱住肚子,疼得漂亮的脸蛋都皱巴了:“疯婆子,比我的离离还变态,你给老子等着!”   “等个屁,老娘现在就报销了你!”   拳打脚踢间,潘良良红光满面的拉着叶小宛离开了民政局——他现在可是叶厅长法律上的女婿了,怎能不得意?   米夏一回头,就看见潘良良把叶小宛塞进了一辆还没上牌照的新车,她听说了,潘良良要为叶小宛买辆车,因为超闪婚,还没准备新房,今天打开手机时,发现短信箱要被塞爆了,都是潘良良发的。   先是道歉,再就是说他多爱她,现在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还拿浅尝和辄止为例,说知道她喜欢孩子,肯定不希望他们的孩子像浅尝和辄止一样,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看别的小朋友吃那些高档水果,他们却不敢要;   米夏看到潘良良这条的时候,很想讽刺他一句,心灵的伤害比物质的匮乏更能影响孩子的成长,他跟叶小宛结婚了,她再跟他生孩子算怎么回事,等人家问孩子的爸爸去哪儿了,叫她怎么跟孩子解释?   总之他说了那么多,最后终于露出本意,就像当年何家不肯接受真正的莫离,叶家又怎么会接受潘良良,所以,潘良良需要婚房。   米夏和潘良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赚的钱都是存进一个账户里的,其实潘良良也赚不了几个钱,米夏的钢管舞在国际上获过奖,之前几乎都是她在赚钱养家,等攒够首付后,潘良良拿着钱去按揭了这套将近一百五十平方的景观房,户主栏自然填着潘良良的大名。   为此,莫离还曾强烈谴责她,并和她持续了长达一个半月的冷战。   再后来,潘良良进了点荡,确实赚了不少钱,可和江湖兄弟、店里姐妹、一夜情对象谈感情,不都得花钱啊!   所以,房贷几乎都是米夏在供着,按情理来说,这套房应该算是米夏的,但米夏这傻妞一门心思要和潘良良过一辈子,就算莫离再三提醒,可她还是没留存缴费证据,现在户主是潘良良,并且潘良良也有购房实力,想跟他打官司都棘手。   当然,潘良良现在并不想跟米夏翻脸,他就是口口声声以爱之名,让米夏先搬出去住几天,等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就会和叶小宛搬出去,过一段时间,只要叶小宛怀了孩子,叶家也就拿他们没辙了,他就会住进叶家的花园洋房。   米夏看着那些短信,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说什么爱她,都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了;   说什么和过去没区别,他每个礼拜会回他们的“家”陪她两天,可现在却要她从那个“家”里搬出去,给他和叶小宛腾婚房;   不过干的还不算太绝,至少没让她帮他布置新房。   愣神间,又收到短信息,机械的摸出手机,打开一看,哈——真真的讽刺:夏夏,算我求你这一次,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的短信,帮帮我,去给我买床大红的喜被,家里东西太多,现在全拿走也来不及了,把东西全丢在储物间就行,你简单的带点东西走,从家里出来后,钥匙直接留在脚垫下,稍后我有朋友会过去帮忙布置一下房间。   何晓佐探头探脑:“喂——再打啊!”   米夏攥着电话,抬头看着鼻青脸肿的何晓佐,茫然的问:“假如你最爱的人要跟别人结婚了,登完记后突然发现忘了买婚被,让你立刻给她买床婚被送过去,别耽误了她的洞房花烛夜,你会不会买?”   何晓佐撇嘴:“离离才不会那么残忍呢!”   米夏目光有点飘渺:“我是说假如——假如你不懂么?”   “你当我傻逼啊,不送!”何晓佐说完之后,抚着下巴,咕哝:“别告诉我潘良良让你给他送婚被,而你竟考虑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米夏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何晓佐伸手直接敲了敲她脑袋:“真想打开看看,里面的构造是多么的与众不同,靠,我的离离要是有你这么蠢,我早就把她拐上床了,话说她看着比你可是好对付多了,没想到实际情况是你比她傻多了!”   米夏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却不忘警告何晓佐:“离离是我表哥的,你别打她主意。”   何晓佐不以为然:“难道你都不知道,你表哥十八岁那年为了个女孩闹自杀,虽然没死成,却搞成了现在的残废样儿。”   米夏愣愣的看着何晓佐:“你什么意思?”   何晓佐摊摊手:“你不说离离是你最好的朋友么,咱不说你表哥曾经对另外一个女孩有多痴情,就看你表哥这种心理素质,怎么能给离离强而有力的倚靠啊?”   米夏:“……”   倒也不能怨陶赫瑄是乌鸦嘴,米夏那么折腾,这伤口没个不感染的,她烧得厉害,被何晓佐及时发现,送进医院。   同一间医院,最近熟人扎堆。   本来陶赫瑄是打算把林钧婷送到另一家医院的,但她坚持要来这家,来这家就来这家吧,毕竟这是本市最好的医院。   可林钧婷不但要来这里住院,还想要莫离隔壁的病房,因为这里住着的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早就没什么位置了,林钧婷居然在那么虚弱的情况下,特意打电话托人,让她如愿和莫离隔壁病房的患者家属协商,然后,对方腾出病房,等她手术过后就会住进去。   知道这个结果后,陶赫瑄除了笑之外,貌似也就没什么表情了。   陶甯知道林钧婷入院,又听说她居然要住在莫离隔壁,很是反感,首先找上陶赫瑄:“她折腾什么,怎么也住进来了?”   从前陶赫瑄总是想方设法的帮林钧婷隐瞒着,但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没在对家里人撒谎:“她之前流产了,没休养好就出去玩,结果大出血。”   陶甯首先想到:“流产?谁的孩子,怎么流的。”   陶赫瑄的声音很低,低到将情绪完全收敛住:“我的孩子,来医院堕胎。”   陶甯眼一眯,听到这话,并不呆愣,而是冷笑:“这么刮,以后还能要孩子么?”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问:“赫瑄,既然她这么不想跟你过日子,你这么死巴着她不放有意思么?”   陶赫瑄沉默了很久,才讷讷的回:“确实没意思,可她原本就不想要我的孩子,是我设计了她,她流产受罪,也算是被我害的,我理应负责,她住院这段日子,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陶甯抱着胳膊,目光冰冷:“大街上好女人一抓一大把,凭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么个有功利心的女人不放?”   陶赫瑄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如果我知道,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了。”   这个问题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手术室那边突然传出消息,说是问题比看上去的还严重,出血止不住,又因为他们这里技术最好的专家临时被抽调走了,从别处调医师怕来不及,必要的时候,为了保住患者生命,考虑摘除子宫。   陶赫瑄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眼睛都直了。   而陶甯在惊诧过后,及时回魂,首先拜托医师一定要尽量保住林钧婷的子宫,随后就冲进莫离病房,不管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排挤沈夜的,直接把他拖出病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沈夜,钧婷的问题很严重,出血再止不住,很有可能要摘除子宫,赶紧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她失去子宫。”   沈夜看了一眼陶甯,没问什么,直接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然后吩咐:“立刻请几个权威妇科专家过来,等着救命。”得到对方应允后挂掉,轻声安抚:“姑姑放心,不会有事的。”   陶甯眼圈都红了:“谢谢你。”   沈夜却说:“是我该谢谢姑姑才对。”   陶甯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夜,怪不得二话不说就同意,原来搁这等着她呢——好吧,为这么大的事求到他头上,人家给办成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横在他和莫离之间。   有沈夜帮忙请来的权威,总算是保住了林钧婷的子宫,不过今后她还能不能受孕,这点权威就不敢保证了。   听到这消息,陶甯松了口气,挨着陶赫瑄瘫坐在长椅上:“幸好保住了。”   陶赫瑄又伸出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颤抖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是啊,幸好!”   林钧婷的情况已经稳定,但还在手术室观察中。   就在这个时候,何晓佐把米夏也送了进来。   本来挨着民政局就有一间医院,但米夏坚持要到这边。   何晓佐原本牢骚她是在为难他,走那么远多累,他是走不动了……结果一听说莫离也在这边,何晓佐又嫌米夏走得不够快。   拜托,她都大头沉了,能走就好不错了,还跑?   米夏在门诊处理完了伤口后,其实在门诊打针就行,不过她想莫离,这个时候特别特别的想莫离,何晓佐也想,两个人和医生说让护士把药水送到莫离的病房里吊就行。   这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但情况特殊么,早在莫离进来的时候,沈夜就院方打过招呼了——但凡有关莫离的,在不违法原则的情况下,能通融的,尽量就通融通融吧。   何晓佐略略扶了一下米夏,来到莫离病房外。   陶赫瑄和陶甯松了口气,回来看看林钧婷的病房,四个人一打照面,全都愣住了。   陶赫瑄:是她?   何晓佐:这个人?   米夏:他竟也在?   陶甯盯着何晓佐:天啊!   陶赫瑄突然感觉到了陶甯在扯他袖子:“怎么?”   陶甯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个是谁?”   “米夏?”   陶甯摇头:“米夏我认识。”   陶赫瑄又看了看何晓佐:“姑姑是问何晓佐?”   陶甯重复:“何晓佐?”   陶赫瑄点头:“扶着米夏的那个就是何晓佐,何家的大少爷,真正的莫离的老公是他的孪生弟弟。”又不解的:“姑姑怎么对他产生兴趣了?”   陶甯眼睛都不转珠:“你没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么?”   陶赫瑄撇嘴:“嗯,他不作妖的时候,还算是有个人样的。”   陶甯不满的:“不是开玩笑。”   陶赫瑄想了想才说:“听瞿让说,有好几次他都把这家伙错认成了我。”   陶甯还在摇头:“有些角度看着确实和你有点像,但你没发现,比起你来,他更像你大伯年轻的时候么?”   陶赫瑄又细看了何晓佐一眼:“从前都没注意过他,不过姑姑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哈!”   何晓佐和米夏站在对面,就看这姑侄来旁若无人的咕咕唧唧。   看了好一会儿,米夏凑近何晓佐:“哎,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一直都在盯着你呢?”   何晓佐挑眉:“没办法,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焦点,我修炼了整整二十七年,才练就如今的淡定自若,你既然有勇气站在帅哥身边,那就要有面对一众嫉妒目光的勇气。”   “啊呸!我就是觉得,他们看你那眼神,很像研究他们家走失的‘种猪’。”   何晓佐的脸垮下去:“S市陶家不养猪。”   四个人都没注意,从何晓佐后面又走过来个人,明明已经从何晓佐身边走过来,突然发现了何晓佐的存在,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何晓佐,看清果然是他,把手里拎着的水果往何晓佐身上一砸,趁着何晓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空当,出拳狠狠的砸在他那张已经被米夏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帅哥脸”。   病房里躺着的莫离闻声抬头:“什么声音?”   沈夜站起身,来到门边,看见外面绞成一团的两个,莞尔一笑,把门轻轻合上,回到病床前,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医患纠纷吧,跟咱们没关系。”   莫离狐疑的:“医患纠纷,怎么不到楼下敞快地方闹?关注度还高,更容易尽快扯出个结果来。”   沈夜事不关已的:“跑来这里闹,也不见得是什么有脑子的,别对他们报有太高的期望值。”   莫离斜眼打量沈夜,看上去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可她怎么就是觉得他暗爽在心?再听听他那话,说得更是不对味儿——这要是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谁愿意跑这来闹啊?   莫离腹诽:这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而门外被沈夜暗贬为没脑子的某两只,已经滚到地上去了。   被按在下面的何晓佐,别看他被米夏揍得鼻青脸肿,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个孬种,十岁那年出国前,就摘得全国武术大赛少年组金牌,出国后更是玩拳玩腿玩身手,这些年始终没闲着——认真的打,米夏哪里会是他对手?   而跨骑在他身上的洛邈同志,少年那会儿,玩的是音乐,好歹还有个动静;再后来,就玩起了绘画,连个“响”都没了,搁家里一宅半个月都不出趟门,别说打仗,跑路都不是人家对手。   真心想打,洛邈这就是百分百的自不量力。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晓佐分明是纵着洛邈下狠手。   凭着米夏揍,那是好男不跟女斗。   生受着洛邈的拳头,则完全是另一番算计。   一则:莫离住院,就是被他害的,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大少,居然也知道惶恐了,这些日子蹲在看守所不出来,不过是因为一出来,就控制不住想要来看她,可假如来了,又怕看到她嫌恶怨恨的眼神,真是万般纠结,现在好了,被揍得不成样子,典型的弱者形象,比较容易触动大家的恻隐之心——莫离还算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他为她被打成这样,应该可以平平她的怨气吧?   二则:就是要让莫离看看,她相中的男人多么野蛮暴力,如果令她幡然醒悟,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陶甯和陶赫瑄冷眼旁观,扶着头的米夏看不下去,怒吼一声:“闹什么闹,都不怕吵到离离!”   洛邈的拳头顿在半空,听见米夏又磨着牙补充了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听过啊?”   停在半空中的拳头,再也落不下去,洛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莫离这样全都是被何晓佐害的,所以一看到何晓佐,怒气直冲脑际,没来得及多想,上来就揍他。   低头看看何晓佐痛得呲牙咧嘴,还要攒出笑容的气人模样,到底把那拳头砸在他脸上,反正打都打了,还能怎样?   扯起何晓佐的破T恤擦干净手上的血,从他腰腹上滑下去,也没站起身,就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挪,把散的满地都是的水果又一颗颗捡起来,装回购物袋——离离最讨厌浪费了。   十八岁那年,他就把她的一言一行记录在本子上,现在,他还是有这个习惯,只是当年他记着她生活点滴的那个本子被他妈送去了陶家,现在,他把她的一言一行记在脑海里,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把它们拿走了。   离离说过,11路公交有个售票员,很没同情心,某次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坐车,结果搞丢了家长给的车票钱,拿不出钱来,售票员当即震怒,半道就把那小孩子给撵下了车,家长左等右等不见孩子回来,很是担心,沿途找过去,就看见小孩子正蹲路边哭呢……   离离讲这个事的时候,很是愤愤不平,攥着拳头宣誓,等她有钱了,就去银行换一堆一块的硬币回来,砸死那个掉钱眼里的家伙,当然,砸完之后,还是要把那些钱捡回来的,一枚硬币,坐11路公交,够从城南跑到城北了。   洛邈捡完水果,站起身,看都不看何晓佐一眼,拎着购物袋就往莫离的病房里走。   何晓佐撑坐起来,看向米夏:“喂,你表哥的心理有病,脑子是不是也不健康啊?”一说话,扯动伤口,疼得一咧嘴,露出被血水浸染的红牙。   米夏伸手狠狠的拍向他后脑:“你脑子才有病呢!”跟着洛邈,走进莫离病房。   路过的群众不敢靠前,而陶甯和陶赫瑄还用那种研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说实话现在不管远观还是近看何晓佐这张脸,要说他到底像谁,还真挺有难度的。   何晓佐抬头先看了一眼陶赫瑄,他自然记得这“傻逼”,上次抱住莫离就不松手,最后还是被那个姓言的家伙一手刀劈昏了,躺莫离床上,口水都睡出来了,怎么搞都不醒,最后还是他忍无可忍,抗出去直接扔门外了。   转向陶赫瑄身边那个看不出年纪的气质美女,顿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他敢保证,自己绝没见过这个女人。   陶甯从皮包里拿出一包面纸递给何晓佐:“你还好吧?”   何晓佐伸手来接面纸,又冒着牵扯伤口的危险,回了陶甯一个白天看了会觉得滑稽,晚上看了会吓得睡不着觉的笑容:“你不但人美,心更美。”   陶赫瑄对陶甯做了个十分显眼的维护动作:“姑姑别理这油嘴滑舌的家伙,他是活该被人揍成这样。”   何晓佐的笑容僵在嘴边:“姑姑?”   陶甯看着他:“怎么?”   何晓佐笑得更真诚了,只是脸上的伤大大降低了他本来要表达出的效果:“突然让我想到了小龙女。”   陶甯笑了:“果真油嘴滑舌。”   莫离看着洛邈放在床头柜上的购物袋,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样。   沈夜很看不惯,直接摸出手机:“瞿让,把今早那车刚从南方空运过来的鲜果送过来。” ☆、第四十八章   什么叫适得其反,看看沈某人就知道了。   明明在尽心竭力的耍酷,结果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幼稚”、“逊毙了”的典型代表。   莫离不用通过门缝就把他看得扁扁的,她还直言不讳的吐槽:“剥削阶级了不起啊——穷显摆!”自饭店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后,她迅速成长为一枚愤青,曾和前对门那位五毛党儿子势同水火,不过人家卷铺盖走人,她也没闲工夫再去愤,今天有个家伙跳出来撞她枪口,她牙口痒痒,就想刺他。   然后,还攥着手机的沈某人,默默地,萎靡了……   对手不抬杠,莫离一个人也嗨不起来,于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新发现勾走,盯着洛邈白衬衣上那几滴可疑的红点子,研究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立刻紧张坐起身,伸手去拉洛邈。   洛邈顺势挤开还颓废着的沈某人,到莫离眼前来。   莫离将他上上下下查个遍,边查边说:“这是怎么搞的,哪来的血迹,你受伤了?”   洛邈懊恼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掏出手机跟她撒谎:买了条活鱼给你熬汤喝,让菜市场大叔帮忙宰掉,没注意溅到了。   因为心虚,耳根子都红了,但莫离只顾着看他手机上的回复,没留心他的明显异常,看完之后追问一句:“真的?”   洛邈耳根子上的红蔓延开来,但他坚持的连连点头,其实他更想写那是“猪血”,是看“杀猪”喷溅上的,但考虑到他连本市屠宰场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说是去看人杀猪,太不现实,一定瞒不过莫离。   莫离一边盯着那血点子一边咕哝:“哦,那这条鱼的血还蛮多的,一定很补。”   何晓佐进门,正好看见莫离揪着洛邈的衣服看血迹,又听见她这句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   莫离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何晓佐,明显吓一跳,还伸手快速轻拍自己的心口:“你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抽象?”   何晓佐一呲牙,看上去更抽象,把视线往洛邈身上飘了飘:“我也想好模好样的过来看你,可……”   结果被米夏强行打断:“别管他,不好好走路,摔成这样——活该!”表哥自然是需要维护的,但把何晓佐搞成这样,也有她的部分“功劳”,才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莫离斜眼看他:“摔得还挺有技术含量的。”她又不傻,看他们眼神交流还能不明白么。   看何晓佐还哧哧蹿血,这身伤“新鲜”得很呢——沈夜那狼子野心的家伙,说谎还是一本正经的,鄙视他!   只是,米夏护短,莫离和米夏那可是典型的“人以群分”。   何晓佐愤愤的靠过来,沈夜看着他鼻子下面滴滴答答的血,往旁边挪了挪。   洛邈只顾着看莫离,都没注意到何晓佐已经挤到他身边,可莫离看见了,并且还看见他的鼻血淌下来,正落在洛邈的白衬衣袖子上,红的血,白的衣,格外惹眼。   何晓佐注意到莫离的视线,透过乌青的眼眶,那双惨遭蹂躏后变成烂桃花的眼睛依旧波光潋滟,满满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却突然听见:“你把我家洛邈的衬衣都弄脏了,血迹什么的最不好洗了——赔钱!”   这就是他“心地善良”的离离,搞错了吧,难道是被碰破了脑袋,摔丢了良心?   何晓佐接过陶甯递过来的面纸,比沈夜还颓靡的擦掉鼻血,表情也严肃下来,微微垂下眼皮:“离离,这次的事,你怨不怨我?”   莫离歪着头看着这样的何晓佐,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不怨。”   何晓佐突然抬头,眼底瞬间光芒璀璨:“你果然还是有点喜欢我的。”   莫离很平静的:“不,我同情你。”   何晓佐一怔:“啊?”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你爸生出来的一枚棋子,对了,听说何氏遇上了很大的麻烦?”看何晓佐听见“麻烦”两个字那一脸的迷茫,又试探的问:“你这些天不在家?”   何晓佐摇头。   莫离很自然的接着问:“那你在哪儿?”   何晓佐的思绪还停留在“麻烦”上,只是机械性应答:“拘留所。”说完后,想问问到底是什么麻烦,一抬眼,却发现莫离的视线往他屁股上飘啊飘,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问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何氏遇上了什么麻烦?”   莫离的视线继续往何晓佐的屁股上飘:“又是卫生安全啊,又是娱乐丑闻的,好像蛮严重,都不知道你爸会不会把你卖给有钱的老太婆,换取资金援助。”又再看了一眼何晓佐的屁股,低声补充一句:“或者,卖给有钱的老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这话,何晓佐终于反应过来莫离为什么总是偷偷看他屁股,十分愤怒:“老子只是在拘留所里休息几天,不是进了监狱,没被鸡奸。”被当事人察觉心思,莫离有点尴尬,伸手摸鼻尖,视线四下乱飘:“有什么区别么?”   如果没有好多人在场,他一定脱裤子跟她好好“验证”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被“爆过”。   要打要闹,终归是爹,他的爹他可以坑,但不允许外人来坑,到底不放心,何晓佐终归还是要回家去的,至于回去会是个什么境遇,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何晓佐前脚刚走,随后瞿让就来找沈夜,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何以恒在跑关系途中遇袭。”   沈夜波澜不惊:“很严重?”   瞿让摇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小命没问题,只是……”打个激灵才又继续:“腿被敲折一条,右手的五根手指被人家一根根的剁了下来,搞得那个瘆人,虽然请了权威,可就算接好了,肯定也不像从前那么灵活了。”又拿看狼一样的戒备眼神看沈夜:“你找人剁的?”   沈夜冷笑:“我个人更偏好掐掐人心,你应该知道,那种玩法不是我的风格。”   瞿让耸耸肩:“这次不同么,我以为你想创新一下,玩点新花样,不过,不是你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那不会说话的呆子或者何以恒他亲儿子吧?”   沈夜目光沉沉浮浮老半天,淡淡的说出两个字:“言休。”   瞿让:“……”   等人群散去,米夏再也支持不住,就在莫离病房里的陪护床吊水,这次不怕没人照顾了。   只是烧得迷糊时,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润湿,含糊不清的呓语:“潘良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说这句的时候,陶赫瑄刚好过来查看她的吊水还剩多少,被他清楚听到,而她的泪水随即落下来,陶赫瑄脸上露出不忍表情,抽出张面纸替她擦掉泪痕。   米夏感觉到脸上的温柔抚触,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对上陶赫瑄近在咫尺的脸,表情有点呆:“你在干嘛?”   陶赫瑄温和的笑着:“看你的药还剩多少。”   米夏抬头看看上面的吊水,确实要见底了,回了陶赫瑄一个尴尬的笑容:“谢谢。”又想到:“你老婆呢?”   陶赫瑄坐直身体:“她麻药没过劲,还在睡。”   米夏还维持着那种呆呆的表情:“哦,等过劲了有得疼,女人脆弱的时候,会希望自己的男人陪在身边,哪怕只是心理上舒服一些,也会感觉好过点。”   陶赫瑄却反问:“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   米夏的视线不自然的移开:“我也是个女人。”   陶赫瑄的眼底蓄满怜惜,却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如此过了两天,莫离吵着出院,米夏也不再发烧,每天坚持打消炎针就OK,不过,沈夜不点头,她们没办法办理出院手续。   而住在莫离隔壁的林钧婷,麻药劲一过,是又骂街又哭痛,连声说自己多么不幸,多么可怜,这全都是陶赫瑄造成的,是他欠了她的。   陶赫瑄默默受着,整夜整夜的守在林钧婷的病床前。   而林钧婷看陶赫瑄有求必应,又想到让他去隔壁把沈夜喊来。   林钧婷还算了解沈夜,她喊他,他懒得过来,而陶赫瑄不同,沈夜会给陶赫瑄面子的,理由是她最不乐意承认的,却也是客观存在的,那就是——陶赫瑄是陶夭最喜欢的堂哥。   沈夜果真过来了。   林钧婷为此特意将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看上去气色很好的模样——纵然病得再重,她也不允许自己在沈夜面前露出一丁点的憔悴形容,总之,在他眼里,自己一定要是个百分百完美的好女人。   陶赫瑄随后进门,看见这样的林钧婷,眼底已是一片波澜不惊。   林钧婷看见沈夜,笑容满面,看着随后跟进来的陶赫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尽管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细致入微的沈夜的观察,更没能逃过始终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陶赫瑄的眼睛。   很快,林钧婷就想到对策,很自然的笑容,跟陶赫瑄说话的态度就像是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平和——也只是像个老朋友,别的什么都没有。   “赫瑄,我突然想喝余记的阿胶鸡汤,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买一份啊?”   此地距余记往返开车至少要四十分钟,陶赫瑄笑了笑:“好,我现在就去。”离开病房,毫不拖泥带水,不必问她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他消失的足够久!   林钧婷实在迫不及待,陶赫瑄的身影将将闪出病房,她就跟沈夜报备了进展:“夜,这次的事全都是陶赫瑄的错,他心里清楚,所以对我百依百顺,我现在跟他提离婚,他一定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了。”   沈夜难得用这么轻柔的嗓音跟她说话:“钧婷,再不回头你就将失去他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后悔,我能后悔什么,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为家族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了他。”   站在门口的陶赫瑄酸涩的笑了笑,拎着车钥匙,背影洒然的大步离开——再强壮的种子,也需要滋养才能茁壮成长,一切都过去了,再见,我的爱……   “钧婷,真正的爱情是展露出最原始的自我,而不是戴着完美的假面,就像参加舞会一样,华美却不真实,你还能确定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你的心有不甘?”   林钧婷不能接受沈夜的质疑:“我爱你爱了整整十一年,到头来你却怀疑我到底爱不爱你,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残忍了点么?”十分激动的:“我为了你一次又一次拿掉自己的骨肉,甚至差点死在这上面,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   沈夜声调平缓的:“你发现自己大出血,第一通电话打给我,那是因为想要通过自己的‘凄楚’博得我的同情,还想让我更直观的体会你为了我牺牲到何等程度,如果有可能,没准还能据此绑架我的心。”   林钧婷当即反驳:“我都要不行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怎么会有那么多算计?我第一个想到你,只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排在最重要的地方。”   沈夜没有跟跟她争辩这究竟是算计还是下意识的第一选择,而是接着说:“你哥也在这里,而第二通电话你却打给了陶赫瑄,你想过这其中的原因么?”   林钧婷偏执的:“是他害我,我当然要找他!”   沈夜但笑不语。   林钧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我可以用行动证明我到底有多爱你,哈——当初你会对陶夭青眼相待,不过是因为她肯为了你从医院三楼跳下去对不对?这就是医院,比三楼高得多,我也可以跳下去,现在就跳给你看!”说着就要站起来,可伤口太疼,迫使她半途而废。   沈夜耐心耗尽,站起身:“钧婷,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简直老生常谈,他说到连自己的耳朵都要听吐了。   眼睁睁的看着沈夜要走,林钧婷勉力撑着墙壁站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她果真是不敢跳的,最后蹲在床上,抱紧双膝,痛哭失声。   陶赫瑄推门而入就看见这一幕,拎着保温瓶快步走过来,紧张的追问:“钧婷,怎么了,又痛了?”   林钧婷双眼红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陶赫瑄,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赫瑄,我们离婚吧。”   陶赫瑄锁着眉头看着林钧婷,没有马上给出回复。   林钧婷挪过来一些,伸手抓住陶赫瑄衣袖,声音里也透出浓浓的哀求:“再跟你纠缠下去,我会死的,孩子我已经打掉了,在夫妻共同财产方面,我算是过错方,自愿净身出户,不分你家产,算我求你,放了我吧!”   虽已想通,可真正面对的时候,陶赫瑄的眼圈还是泛起了红,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好”倒是把林钧婷造愣了——她以为他一定不会同意,又想出好多好多冷嘲热讽的话,没想到他竟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反倒让她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就算当年她出卖陶家,间接害得陶夭“身亡”,陶远锡和陶远磊因此入狱,她故意去刺激他,可他也没同意她的离婚要求,这一次,她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扮个可怜,低声下气的三言两语,他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就同意了?   林钧婷将陶赫瑄的袖子攥得更紧,神色也不复刚刚的楚楚可怜,冷声问:“你为什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爱上别人了?”   陶赫瑄看着反复无常的林钧婷,感觉很无力:“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这么折磨自己,而且说实话,九年多了,我也确实累了。”   林钧婷想起那天早晨给陶赫瑄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他们是睡在一起的,这些天她所有心思都摆在沈夜身上,忘了这茬,现在自然要追问他:“陶赫瑄,你外面有人了对吧,你背叛我?”   “钧婷,我这些年只有你一个女人。”   “撒谎,我那天早晨给你打电话,明明是个女人接起来的,你们都睡在一起了,还说只有我一个女人,陶赫瑄,你真他妈虚伪,口口声声说爱我,原来就是这么爱我的,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两腿之间夹个‘逼’的,管她是野鸡还是狐狸精,把那骚玩意一露出来,就忍不住了。”   陶赫瑄难以置信的看着素来以高雅自居的林钧婷出口成脏:“钧婷,离婚是你提出来的。”   林钧婷把枕头砸过来:“滚,我不想看见你这个伪君子。”   陶赫瑄深吸一口气:“好,鸡汤在这里,趁热喝,你先冷静冷静,正好我这几天有些工作要处理,就让你哥过来照顾你些日子,至于离婚,我回去会让律师起草协议书,财产该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好歹夫妻一场,不会亏待你的。”   “你既然在外面包女人,该给我的,一分都别想短了我的。”   陶赫瑄没有解释,她从来就不信任他,即便解释她也未必会听,反而当他是在掩饰,算了,就这样吧。   沈夜不搭理她,陶赫瑄让她冷静,没人照顾,只好喊来亲哥哥,奈何林大少爷脾气爆,不到一天时间就实在没办法忍受林钧婷的呼来喝去,借口工作忙,替她请了个护工,跑了。   林钧婷已经可以下地,就想办法往莫离的病房里蹭,可总也不成功,不是被护工拦住,就是被沈夜和陶甯堵回去,叫她气更不顺,护工也没办法忍受,双倍薪酬都不干,辞了。   莫离已经痊愈,可以在病房里活蹦乱跳,沈夜还是不放她回家。   当然,不放她回家,好处实在太多了。   譬如:每晚放学,浅尝和辄止是一定要过来看他们的妈妈的,这样的机会,沈夜肯定不会错过,他会十分“善解人意”的把和莫离相处的机会“让”给洛邈,然后,带着浅尝和辄止出去吃饭,虽然浅尝还是称他为“沈叔叔”,但已经会搂着他脖子,亲他的脸,趴在他耳朵边说喜欢他,并贡献出她妈妈很喜欢“人民币”这样的小道消息,辄止话很少,照比同龄孩子,安静的有点过分了,但沈夜并不担心,因为,他小时候就这样。   再譬如:把莫离关在医院里,洛邈就从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动降级为他们家保姆,晚上去学校把孩子接回来,过来陪他们妈妈说会儿话,再陪她吃顿饭,时间就差不多了,不必吩咐,洛邈很自觉的领着俩孩子回家去,看着他们做作业,哄他们睡觉,第二天一早起来给他们做好饭,喂饱他们后,领着送去学校,再来医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他还能干出什么龌龊事?   沈夜对此相当满意,陶甯因受他恩惠,沉默是金了。   算起来,莫离最听的还是米夏的话,可这些日子,米夏一直都不在状态,似乎对陪着莫离住在医院这个事还挺热衷,反正不见她追着莫离回家。   当然,沈夜都发现了米夏有问题,莫离又怎么会看不出。   从前米夏也和潘良良闹,但从没有一次闹得这么过火,从前米夏和潘良良闹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摆弄手机,这次且不说没见米夏摆弄手机,就连手机铃声和短信提示音都听不到,这实在太反常了。   瞅着洛邈不在,莫离偷偷关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态度极其自然的对米夏说:“夏夏,我手机没电了,刚才想到点事要跟你表哥说,把你电话借我用一用。”   米夏的表情却不是那么自然,想了想,还是掏出了电话,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才此地无银的说了句:“不晓得什么时候关了,我还以为这两天怎么这么消停呢。”一开机,就是不曾间歇的短信提示音,米夏的表情更不自然了,手指几个动作,然后把手机递给了莫离:“打完过后,别忘了给我报销电话费。”   这句玩笑开得很不到位,更让莫离确定,米夏有问题。   米夏被她看的很不自然,站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莫离点头,米夏刚一出门,就点开短信箱,果真如她所料,短信箱已被全部清空。   不等象征意义的给洛邈打个电话,就有电话打进来,莫离还没看清是谁打进来的,手指一划就接通了。   “米夏你行啊,我还能求到你点啥,居然关机,行——你他妈真行!”   莫离一听潘良良这口吻,厌恶的皱了皱眉:“我是莫离。”   对方静默了一小会儿,再开口,态度稍微缓和了点:“啊,离离啊,我找夏夏,她和你在一起对吧,你喊她听电话。”   莫离淡淡的:“哦,她这些日子不好受,一直住在医院里,刚才出门去溜达了,你找她有事?”   潘良良顺着莫离的话茬问:“她住院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为什么住院?”   “额头上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就住进来了,你问她为什么不跟你说一声啊,这个事,我也蛮好奇的,她病得这么厉害,你怎么都没发现,也不陪她来看医生呢?”   潘良良含糊其辞:“我这几天有点事情忙,抽不开身。”   莫离一个“哦——”,尾音拉出去老长,又问:“你求夏夏什么事?”   潘良良打哈哈:“呵,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好了,你们在哪住院,我抽空过去看看她。”   莫离正思考着到底是告诉他好呢,还是不告诉他好呢?   米夏突然回来了,莫离有点做贼心虚:“夏夏,怎么这么快?”   米夏无精打采:“市医院的护士都很彪悍,等罪不起。”   莫离惊讶的:“她们怎么你了?”   “也没怎么,就是问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莫离不能理解:“这很正常啊?”   米夏白了她一眼:“她们都很喜欢把同性配对,之前已经把沈夜和我表哥凑成一对了,现在又想着把我和你配一对,你觉得这个很正常?”   莫离干笑两声:“那你还是不要再出去了。”   米夏把手伸过来:“电话呢?”   莫离这才想起还在通话中,直接按了挂机键,然后才小心交还米夏,刚想解释说她还没来得及给洛邈打电话潘良良就先打进来了,通话记录上会显示那时打入的电话,证明她没有说谎。   可还没等她把这解释说出口,米夏看也不看手机,直接按了关机。   莫离掀了掀嘴角,什么也没说。   结果,当天晚上不见潘良良来,第二天还是没见,第三天中午,米夏舞蹈学校的辅导老师把电话打到莫离这,找米夏过去接个演出合约。   莫离看着米夏的状态,本来想替她回了,没想到米夏倒是一口应允,签约不是很急,米夏却要立刻赶过去,看着米夏如此“勤奋”,莫离也不拦着她,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快餐门市搞妥了,谁也别想拦着她去看店子。   就是这么巧,米夏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了陶赫瑄,走个对面,哪能不打招呼:“嗨,有几天没见了,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上一次看见,胡子拉碴,西装揉得不像样的陶某人,眼下又意气风发了,一身儒商的优雅范儿,笑容温润,眸子晶亮,其实,细看他,比之从前哪次见面都更有股说不出的韵味,脑际闪过一句酸溜溜的形容来——多像破茧而出的蝶。   “前些日子耽误了点工作,再不处理,可就要影响下季度的利润了,没办法。”摊摊手,又笑着问她:“今天气色看上去不错,好了?”   米夏笑着点头:“好多了。”又玩笑的:“商人就是不一样,前一刻还泡酒瓶子里差点淹死自己,下一刻就去发挥资本家的精神,海量剥削。”   陶赫瑄笑容敞亮:“摆在桌前大叠钞票,只要你伸手把它们装自己兜里,换你,你干不干?”   米夏竟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干,当然要干,谁不干谁傻子。”又笑嘻嘻的补充了句:“赚了钱,才能买更多的酒,继续把自己泡里头。”   陶赫瑄走进了两步:“这辈子,醉的最厉害的一次还被你看见了,考虑到要不要灭了你的口。”   米夏端出开打的架势:“光天化日,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陶赫瑄突然拉住她手腕,将她一拽,她还端着架势呢,没想到竟被他轻松拽住怀里,米夏的个头高出平均水平一大截,入了他的怀,打眼一看,竟也能给人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米夏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抬眼看陶赫瑄:“你来真格的啊?”   陶赫瑄皱眉看着刚才米夏站着的位置上碎了一地的土渣子,大约是楼体上剥落下来的,真够危险的。   他只顾看地上的碎片,忘了松手,听米夏的问题,柔声道:“我不拉你,老天就灭你口了。”   米夏惊诧的:“啊?”   “好你个陶赫瑄,还说什么工作太忙没时间看护我,那你怎么有时间过来找她?上次就被我发现,还跟我说就我一个,这次被我亲眼撞见,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见林钧婷的声音,陶赫瑄的动作丝毫不见慌乱,慢条斯理的松开环抱着林钧婷的手,表情也没太大的变化,还是微笑着的模样:“钧婷,不好好休息,下来干什么?”像个十分熟稔的老朋友——也只是个老朋友而已。   陶赫瑄不慌,米夏自然也不会慌,从陶赫瑄身前转到一侧,还整了整衣服前襟。   林钧婷看了看陶赫瑄,又看了看米夏:“我下来干什么,我男人光明正大在我眼皮子底下和狐狸精鬼混,当我是瞎子,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无辜受辱,没几个愿意平白受着,米夏自然出声:“林老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你‘男人’只是不算陌生的朋友而已。”   林钧婷居然直奔着米夏而来,高扬起手:“闭嘴,我和我男人说话,哪里有你这个不要脸的破坏别人家庭的婊子插嘴的份!”   国人好围观,十分感兴趣的有:打架、跳楼和车祸,尤其感兴趣的就是原配大战小三。   林钧婷这拔高的一嗓子,果真超具号召力,呼啦一下,人群挤上前来,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先前林钧婷那一巴掌,到底没能如愿落在米夏脸上——半途被陶赫瑄稳稳截住:“钧婷,你要离婚,我答应你了,你还出来闹些什么。”   林钧婷的眼风扫过围观人群,指着米夏,用十分委屈的声音说:“我认识这个女人,她叫米夏,那天早晨和你睡一起的就是她,我因为你而大出血,你居然跑去和她鬼混,现在我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你居然就和她在我病房看得见的地方搂搂抱抱,离婚也是为了她吧?”   听到林钧婷的控诉,围观群众各抒己见,但结论高度统一,无不对米夏和陶赫瑄进行强烈的谴责和猛烈的抨击。   殿堂派:“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市井派:“操,老娘最烦这种骚逼女人和傻X男人,天天都有事故,净死些好模好样的,怎么这种败类就不死呢,老天真不开眼!”   愤青派:“有钱男人就是不一样,没钱的连个老婆都娶不上,瞧瞧人家有钱的,正大光明带着‘二奶’来气正房,诶,我说那不男不女的娘们,想过没有,你能从别的女人手里把他抢过来,改天来个更年轻漂亮的,照样能把他从你手里抢过去,男人有的是,何必非要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起哄派:“妹子,光骂有屁用,他们既然能干出这事来,早就不要脸了,看她那模样长得也不如你俊,穿得更是没点儿女人味,还是扒了她衣服,让大家伙见识见识,她哪里稀罕,能抢了你男人,你要是一个人扒不了,喊一声,哥仗义帮把手!”   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   米夏这段日子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反应也大不如前,不绝于耳的叫骂声,让她头一炸一炸的疼,脸色青白,像个死人。   都说人要是倒霉,喝杯凉水都塞牙缝,看来还真是这样。   始终垂着头的林钧婷接过热心群众递过来的面巾纸,做擦拭动作,却在面巾纸贴上脸颊前,抬头挑衅的瞟了一眼站在一起的米夏和陶赫瑄。   始终盯着她看的陶赫瑄没漏下这一眼,冷冷开口:“林钧婷,你怎么伤害我我都认了,但麻烦你不要伤及无辜,别把事情做得太绝,那样对你绝对没什么好处!”   林钧婷心里一激灵,认识九年多来,不管她怎么闹腾,从没听过陶赫瑄用这么狠戾的腔调跟她说话,难道他真的不爱她了?这次眼泪是真的落下来:“赫瑄……”   挨她最近的热心群众听了陶赫瑄这话,啐他:“还带出言恐吓的,真他妈嚣张。”   有人干脆拿出手机拍摄,准备上传到网络,贴个耸动些的标题,绝对能吸引来不少点击率……   “堂嫂——”清亮爽脆的一声招呼。   林钧婷条件反射的循声转过头来。   齐眉的厚刘海,小小的脸,大大的眼,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子天真无畏,就好像九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岁月很偏爱这个女人。   她亭亭的站在医院台阶上,沈夜在左,洛邈在右,明明露出恬淡笑容,却让人感到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仪。   第一眼看她,或许不是摄人心魄的美丽,可即便站在沈夜和洛邈这样出色的男人身边,也不会暗淡无光,反倒相得益彰,再来看,由衷惊叹——好美!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堂哥离婚的么,他终于想通不再纠缠你,你不应该很开心的么?”   莫离的声音不大,却比大声喝止还管用,围观群众一瞬间静寂无声。   林钧婷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莫离一脸“迷茫”:“堂哥爱了你整整九年,可这九年来,你一直追着别的男人的脚步东奔西走,没有你在的日子里,堂哥活得就像个苦行僧,很多人劝他答应你的离婚要求,可他就是不肯,即便听你一次又一次的说,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他,还说,因为你是过错方,愿意净身出户,更说过,求他放你条活路,你再跟他过下去,会死的,可他就是不肯放手,连我们这些旁观者看了都觉得他执迷的有点不可理喻,现在他终于同意你的离婚要求,放了你一条生路,堂嫂,我们都以为,你一定会很高兴呢!”   沈夜就在莫离身边,她无法反驳莫离说的这番话,因为反驳了就意味着推翻了自己对沈夜的爱。   看着林钧婷左右为难的模样,莫离脸上的“迷茫”更甚:“难道不是这样么?堂哥是我们这支的独子,家里人都希望他能早点要个孩子,嗯,我知道堂哥也很喜欢孩子,你们结婚九年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差不多该要一个了,可你这些年偷偷去医院打掉了好几个孩子,你说过,要生就给‘夜’生,才不要我堂哥的孩子,这次会住院,也是偷偷流掉堂哥的孩子,又不遵医嘱,半夜喝酒蹦吧,都搞成大出血了,堂哥实在不忍心你再这么折磨自己,所以同意放过你了,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林钧婷的脸一点点变白。   围观群众中有人忍不住插了句嘴:“真的假的啊?”   如果承认了莫离的说法,那么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抬眼看向陶赫瑄:“你告诉她的?”   陶赫瑄只是又惊又喜的盯着莫离,压根就没注意到林钧婷在跟她说话。   林钧婷悲愤的盯着陶赫瑄,可他不再像从前一样,第一时间感应到她的目光。   又有人高声问一句:“喂,到底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啊?那个‘三儿’又是怎么回事?”   莫离从容的迈下台阶,来到米夏身前,伸手搀扶住她的手臂:“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近受伤住院,堂哥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帮忙照看照看,至于搂搂抱抱的什么的,大家可以看看地面,高空坠物,在场的各位朋友,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危险,都会帮把手吧,我堂哥有很多朋友,只不过这一个性别为女,仅此而已。”   很多人低头,果真找到碎片,舆论不再一边倒的偏向林钧婷,甚至关于林钧婷私自流掉陶赫瑄的骨肉这件事,发起新一轮谈论:正方观点,林钧婷不应该一次又一次流掉人家的孩子,好歹是夫妻,怎么也该跟陶赫瑄商量好了再办;反方观点认为,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有选择不生育的权利。   讨论越发激烈,且从居家过日子的大众问题延伸到诸如生物界的繁衍生息等高端问题。   眼见这个楼越歪越厉害,终于有个坚持不懈的声音响起来:“还没给个答案呢,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啊?”   这拔高的一嗓子,及时导正岌岌可危的歪楼,有一就有二,大家齐心合力追究真相:“对啊,别浪费咱们时间,赶紧说说。” ☆、第四十九章   被哄赶上架的林钧婷,眼下脸上颜色比米夏还难看,视线来回飘荡,最后定格在沈夜方向,瞳孔瞬间放大——素来对她冷淡疏离的沈夜,居然在她看过去的同时突然抬头迎上她的视线,表情似笑非笑。   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瞥,但林钧婷可以肯定沈夜那一瞬的表情是因她而改变,抬手压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再转向莫离时,脸上呈现孤注一掷的决然:“是,当初我被逼无奈不得不嫁,这些年我过得生不如死,一直都想结束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他折磨了我那么多年,终于良心发现放我自由,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搀扶着米夏的莫离微微一笑:“那么,恭喜你了。”   谎言已经被拆穿,就算林钧婷竭力把自己塑造成“可怜的小媳妇”,但自觉受到欺骗的围观者可不买账,无声鄙夷者有之,义愤填膺者也有之,更有市井派破口大骂:“卧槽,恶人先告状,这个逼娘们利用咱们的同情心,真他妈恶心,最该死的就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幺蛾子。”   妄图煽动舆论以达到伤害他人的目的,一旦诡计败露,反噬的伤害力度将以倍数递增,没有人愿意被人蛊惑利用,继而做出违反本意的事情——林钧婷是个聪明人,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莫离搀扶着米夏走向医院,路过沈夜身边的时候,极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   沈夜回了她一个真正的微笑。   众人对着林钧婷指指点点,骂累了,气消也就都走了——毕竟大家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人家做了天大的坏事,对于事不关已的旁观者来说,唾骂一阵解解心头之气也就算了,都有各自的生活,谁又能把视线永远盯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呢!   陶赫瑄从痛哭流涕的林钧婷身边走过的时候,递了张面纸过来,却被她一把攥紧手腕:“那些话是你告诉她的?”   陶赫瑄偏过头来看林钧婷:“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不信?”   林钧婷咬牙切齿:“除了你之外,还能是谁告诉她的,陶赫瑄你真行啊,从前就跟她不清不楚的,现在更是把我们的事告诉她,讨好她,让她拿出来羞辱我!”   陶赫瑄不耐烦的扫开林钧婷的纠缠,连名带姓的称呼她:“林钧婷,你说过的那些话,我从来不想把它们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它们,但现实却是,即便是刚来家里不久的保姆都知道你对我的不满,也能倒背如流的复述出类似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这究竟是谁的原因。”不再看她一眼,抬腿就走,擦肩而过时,撂下一句:“稍后我会让律师送离婚协议过来。”   谁能料到,一直心心念念要离婚的林钧婷,有一天面对陶赫瑄主动提到的离婚,竟会尖锐的拒绝:“我不会签字,想跟那只狐狸精双宿双飞,做梦去吧!”   爱一个人,是什么都能包容下的,爱的太盲目,连她的缺点都是可爱的,如今酣梦终醒,如此姣美的一张脸,居然也会令人生出面目可憎的感叹,长出一口气,自嘲的笑笑,他背对她:“钧婷,有句话是那么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它最近就像弹幕一样在我脑海里刷过来滚过去,是啊,初见时的你是那么美,美得叫我痴狂,呵呵,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是你的偏执打碎了这一切,人生何谈漫漫,九年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或许就是一辈子了,我们分开,大家都跟着松口气,你继续过你想要的生活,我或许也会像你之前为我‘设想’的那样,找个爱我的女人,生个可爱的孩子,我既然同意离婚,就一定会离的,如果你不签字,那我们法院上见,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讲清楚,协议离婚,不会亏待了你,如果上法庭,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我爸和我姑姑绝对不会让你多拿一分钱的。”   林钧婷梗着脖子拔高嗓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签字,打官司就打官司,陶家都不怕丢脸,我还怕什么?”   陶赫瑄回头看了林钧婷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那就随你吧。”快步走进医院。   林钧婷站在原地,脸上全是泪水,无心理会路过的人异样的目光。   就在不远处,一辆新车里坐着一对男女,女人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却顶着一张愁云惨淡的脸。   而男人的俊脸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小宛,你在这等我会儿。”   叶小宛乖顺的点点头:“好。”   潘良良开门下车,怒气冲冲走过来,路过林钧婷身边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又极快的别开视线。   叶小宛远远看着,在潘良良进了医院大门后,目光闪了闪,接着抽出一包面巾纸下车走向林钧婷。   虽然莫离之前称呼林钧婷为“堂嫂”,却不见得她就是恢复了记忆,因为如果当真忆起从前,她应该管陶赫瑄叫“赫瑄哥”而不是“堂哥”——这点在陶赫瑄短暂的激动过后,很快想明白。   而莫离会在紧要关头赶下来,就跟林钧婷发现陶赫瑄和米夏在一起是一样的——都是通过病房的窗户往下看,偶然看到。   她复述出的那些话,既不是陶赫瑄告诉她的,也不是沈夜告诉她的,而是陶甯说的——虽然陶甯这些年都在国外,但并不代表真对陶家不闻不问,林钧婷一直和陶赫瑄闹离婚,这点就连外人都知道,何况自己家的人。   而她会对陶赫瑄和米夏看似亲热的抱在一起的真正原因知之甚详,却是沈夜告诉她的。   “夏夏,你还好吧?”看着米夏苍白的脸,莫离不确定的问。   米夏勉力拉扯嘴角,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改天去庙里求个符,不知道招惹了哪路小鬼,这霉运怎么就不散了呢?”   莫离点头:“带我一块去,也求个回来。”   米夏煞有介事的点头:“对,你也求个,瞧这又是被劫持又是被打的,比起我来也强不到哪儿去。”   正说着,有个人从后面挤过来,一把扯住米夏:“夏夏,你背叛我?”   看到怒目圆睁的潘良良,米夏有点呆愣。   潘良良却将她这种反应当成心虚的表现,抬起手就要打她:“贱货!”   陶赫瑄及时出现,一把抓住潘良良的手腕——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替米夏拦下“铁砂掌”了呢!   潘良良对上陶赫瑄,看着他冷冽的眼神,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强自镇定:“老子教训老子的女人,你算老几,在这强出头?”   米夏冷笑一声,抢在陶赫瑄出声前驳斥潘良良:“姓潘的,别忘了你已经结婚,我这个人或许没什么节操,但底线还是有的,那就是绝对不和有妇之夫夹缠不清,所以呢,请你搞清楚,你现在的女人是那位姓叶名小宛的厅长家大千金,不是我这个姓米名夏的平头小百姓。”   听见这话,莫离终于搞清楚米夏这段时间严重失常究竟是为什么——潘良良居然跟个女人闪婚,说实话,那货干出再奇葩的事情莫离也不觉得奇怪,叫她觉得怪异的是‘叶小宛’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潘良良一口否决米夏说法:“我没说分手,算个屁分手。”   米夏嗤之以鼻:“姓潘的,你刚结婚,不回去守着你老婆,出来纠缠我,不怕你老婆生气?”   潘良良竟会说:“小宛比你懂事得多,才不会这么不知好歹,米夏我警告你,今晚不回家,有你好看!”   米夏笑出声来:“回家,回哪个家,你们的新房?潘良良你以为你是谁,想要这个就要这个,想要那个就要那个,娶了叶小宛,还想让我观赏你们的‘好事’,或许干脆加入你们,跟你们两口子玩‘双飞’,我米夏就算再贱,也没贱到那个程度,潘良良,大家好聚好散,别干得太过了。”   潘良良指着米夏鼻尖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眼圈也有点红:“米夏,我再问你一次,回不回家?”   “家?我们有过家么?”   潘良良狠狠挣开被陶赫瑄抓住的那只手腕,过来就拖米夏:“跟我走。”   被莫离一脚踹开:“姓潘的,你去死吧!”   米夏冷眼旁观潘良良吃痛的捂住小腹:“潘良良,我这个人不够大度,因为真的爱过,所以绝对说不出那种恋人做不成就做朋友的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   站在米夏身边的陶赫瑄看见她身形微晃,伸手扶了她的手肘一把,被潘良良看见:“贱货,果然搭上这条大鱼了,怪不得不回我电话,真是好手段啊,跟我赌气说去捞镶金边的,还真被你捞着了,不过,你以为自己真有我这本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凭你那几两肉能养住这么条肥鱼?”   莫离听不下去:“怎么没有好汉路见不平,把这畜生打出去。”   此话一出,立刻召唤出“好汉”N条,抓猪一样连拖带拽把潘良良架出去丢掉。   潘良良脸红脖子粗,极力挣扎频频回头,对着米夏叫嚣:“米夏,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家,你别后悔!”   路见不平这个事可以有,但没必要做到身体力行,洛邈是颇具代表性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型”,强出头也只能被动挨打,所以见他有上前的打算,莫离及时出手拦住他,然后,不负“众”望的沈夜摇摇头,他是颇具代表性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型”,伸手招来保安——摆现成的“好汉”啊,干嘛不用?   眼瞅着米夏日渐憔悴,之前以为他们只是又吵架了,哪里想到潘良良居然结婚了,莫离了解米夏对潘良良的感情,伸手握住米夏的手:“夏夏,跟我回家。”   米夏还在笑:“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她这个笑,比痛快的哭还让人心疼,莫离伸手环抱住她,把头埋在米夏颈窝,不多时就泪湿米夏的衬衣领口。   米夏伸手捋着莫离的马尾辫:“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给我丢脸啊!”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你该恭喜我终于解脱了啊!”   莫离含糊不清的回她:“恭喜你终于爬出火坑了。”   米夏还在笑,却有泪水落下来,她低下头,贴着莫离的发顶,喃喃:“谢谢你,离离!”   医院的环境再好,那也是医院。   为了米夏,没人能拦住莫离,沈夜很清楚这点,乖乖放人。   回到家,莫离看着米夏,洛邈先去把浅尝和辄止接回来,又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这段时间,浅尝已经习惯沈夜的存在,想到晚饭的时候没他在,略显得无精打采了些。   趁着莫离不注意,翻出她的电话,拿到洗手间偷偷给沈夜打电话:“喂,沈叔叔,我们今天不去医院了,但是我很想你,看不到你我吃饭都不香,你来我们家吃饭好不好?”   沈夜最初看见是莫离的电话号,心神一动,接起后听见是浅尝,淡淡的失落中又夹杂了另一种欣喜——看看,晓之以“利”,收归敌方“重臣”为我所用,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沈夜带着瞿让同志不请自来——看着浅尝雀跃的表情,晶亮的大眼睛,有谁忍心让她失望,再者沈夜想来,也没人能轻易打发他。   陶赫瑄陪同陶甯正大光明的来——莫离现在就像从前那样称呼陶甯为小姑姑,也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再看陶赫瑄,莫离是怎么看怎么满意,那感觉就跟“丈母娘”看“新姑爷”似的。   席间,米夏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任何区别,还和陶赫瑄开玩笑,让他赔偿她的“名誉损失”。   陶赫瑄笑着应承,再然后,两个人特意窜座坐到一起,又划拳又罚酒的,眼瞅着喝高了,却没一个跳出来阻拦他们的。   米夏现在没有“家”了,当然,就算她现在还有“家”,莫离也不可能放她回去的,何况她还喝了那么多。   陶甯原本想打车回酒店,莫离也再三挽留,说半夜三更让她一个人走,自己不放心。   都留下,自然就要安排住处。   上次米夏和陶赫瑄喝高了,住在一起,那是因为在场只有他们两个。   现在清醒的人多,自然不会再把他们塞一间房里——尽管大家其实都很想那么干,但为了表明自己是正经人,才不会有那么多龌蹉思想,是以十分矜持的,统统憋着不说。   沈夜的房子足够大,卧室够多,上次还特意换了张大床,是以莫离让浅尝和辄止去和沈夜住,她把米夏留在她自己的床上,可她这里只两间卧室,而她的床又不是像沈夜那种夸张的大,一个大人两个孩子还好,三个大人,睡起来可就不那么舒服了,总不能让小姑姑睡客厅。   沈夜适时站出来,很大方的表示,他那里还有客房,可以借给洛邈住一晚上。   洛邈看了看莫离,又看了看沈夜,最后看了看站在沈夜身边,笑得像只黄鼠狼的瞿让,果断摇头,决定留在莫离家客厅睡沙发。   瞿让十分不屑,当着莫离的面就嚷嚷上了:“诶,我说你小子,那屋里住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眼陶甯,端出一副“我说谎我有罪”的夸张表情,又说:“你丫死赖在那屋,是何居心?”   被陶甯狠狠鄙视:“这年头,酸葡萄的人还真多,人家愿意怎么住是人家的事儿,你管得着么?”   瞿让怕陶甯,挤眉弄眼不吱声。   夜里洗漱过后,胖乎乎的两坨穿着卡通睡衣,带着一身香喷喷的儿童沐浴露味,双双爬上沈夜的大床,乖乖躺好。   浅尝双手扒着被沿,遮住鼻子以下,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坐在床头电脑前工作的沈夜:“沈叔叔,我们困了,你什么时候上来搂我们睡觉?”   瞿让正好拿着一叠资料推门而入,听见这话不由挑眉:“为什么要搂着你们睡觉呀?”   浅尝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搂着我们睡,我们睡不着啊!”   瞿让好笑的:“我听说你们都是自己睡的啊?”   “你听谁说的?”   瞿让一本正经的扯谎:“听你们妈妈说的,她好像还说过,之前你和你弟弟已经和她分开睡了,要不是那个谁搬进你们家,你们现在还睡在小卧室呢!”   浅尝顽抗到底:“那是之前,现在我们搬回我妈妈的卧室里,又养成了新习惯,没人搂着我们,我们会睡不着。”   瞿让又端出他那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的笑容:“我要是没记错,好像听你们之前有说过,你们妈妈教育你们,撒谎不是好孩子哦!”   浅尝鄙视的看着瞿让:“我妈妈还说过,不会随机应变的,就是笨孩子。”   瞿让嘴角抽了抽,看看全神贯注的盯着浅尝和辄止的沈夜,那宠溺怜爱都快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了,指望这个没事总算计自己的孩子她爹给自己出头,别说是门,窗户都没有,长叹一声:“你妈妈真是个人才啊!”   浅尝没听懂,以为瞿让当真是在夸她妈妈,很骄傲的点头:“当然,我妈妈是最聪明的。”   瞿让撇嘴:“多亏你爸爸的脑子够用,不然,生出来的你还不得更呆!”被沈夜狠狠瞪了一眼,才做噤声状。   沈夜这些天都是晚上工作,但就算是晚上工作,文件也都是一早给他送过来,如果是在这个时间送过来的资料,一定是有些特殊原因,沈夜也不想再跟瞿让扯浅尝的智商问题——有那时间,还不如赶快处理完工作,爬上床去搂着他的一双小女儿睡觉。   目光扫了一眼瞿让手里的资料:“是关于什么的?”   瞿让立刻回归状态:“这些是才接到的消息。”又微微压低声音:“言休这次动作不小,你搞了何氏,他跟后面捡漏,趁机吞了何以恒不少资产。”   沈夜抬头看了瞿让一眼,笑了:“这是个比我更记仇的主儿。”   这一夜:沈夜照着浅尝的说法,尝试着莫离“左拥右抱”法,睡得很累,却很满足。   这一夜:米夏喝醉,整夜梦话,全都是关于潘良良的,说深了就哭,湿透莫离半个枕头,莫离很心疼她,只能紧紧抱住她,像两尾相濡以沫的鱼。   这一夜:陶赫瑄和林钧婷这对曾经同床异梦的夫妻,头一次异床同梦——都是关于离婚的。   这一夜:自登记以来,潘良良头一次没缠着叶小宛干那事,枯坐在电脑前,就像那天米夏在医院里给他打电话那样,不停重播,听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一整夜没合眼。   叶小宛却是一夜好眠,早晨起来,还有心情给潘良良倒了杯水,端到他电脑桌右边,以前恨不能离他远远的她,这次却站在他身后,没有立刻离去,看着处于睡眠状态的电脑,嗓音很柔,却透着几分嗤笑:“怎么,从前她在这儿,你看‘我们’的视频‘思念’着我,现在我在这,你看‘你们’的视频‘思念’着她?”   潘良良猛地转头:“小宛?”   叶小宛不屑的笑:“别告诉我,你只录了和我的那种视频,却没录跟她的,我又不是傻子,说说看,你把和我的拷贝了那么多份,又存电脑又存U盘的,你把和她的视频藏哪去了,还是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要是不听你的话,就上传到网络上,让全世界都看看,这是个多么‘骚’的贱货!”   潘良良板起脸:“我的事不用你插嘴,赶紧洗洗去买饭,我饿了。”   叶小宛又看了一眼潘良良紧攥着的手机,古怪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潘良良呆坐很久,又拿起电话,继续拨打米夏的电话,毫无悬念的关机状态,潘良良的眼睛通红,像嗜血的恶鬼,不再像之前那样畏惧莫离,反正她已经知道自己和米夏的事。   莫离的电话果真是开着的,重播了一次,才接通:“喂,我是莫离,你哪位?”透着浓浓的睡意。   正因为没睡醒,才会接了他的电话。   “我潘良良,你叫米夏听电话。”   莫离立马清醒:“你已经结婚了,还来纠缠个什么劲?”   潘良良喘着粗气:“莫离我警告你,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插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赶紧给我喊米夏接电话。”   “她还没睡醒。”   “再不接休怪我翻脸无情,你们可别后悔。”   一只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突然横过莫离眼前,攥住她手机,米夏抬眼看过去:“夏夏?”   在她悲伤的,沉寂的眸子里,那些曾经耀眼的光彩,正在一点点消失:“离离,算我求你。”   她们靠的这样近,却又好像前所未有的遥远,莫离盯着米夏的眼睛,旧的泪痕尚未擦去,又将涌出新的泪水。   米夏和洛邈身体里流淌着相似的血液,都对感情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着,正因为如此,他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可以为感情倾尽所有,更会在万念俱灰时,做出极端的选择,就像十八岁的洛邈,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跳……   莫离害怕,所以,她死死守着米夏。   一手还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一手勾上米夏的腰,挨近她,将头枕在她肩膀上,糯糯软软的嗓音,却说出坚定地话:“夏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阻止你,可还是那些老话,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米夏微微的笑,伸手抚上莫离的发丝:“说什么傻话,你要是搞出什么混事来,浅尝和辄止怎么办呢?”那些盛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满溢出来。   莫离垂下眼帘:“他们……”深吸了口气,极轻的:“他们有爸爸了。”   在米夏的坚持下,莫离关了手机,拔掉家里的电话线。   半个小时后,洛邈去送浅尝和辄止上学,沈夜和瞿让出门上班,陶赫瑄和陶甯酒店收拾东西,陶甯把假期延长,是要再留在这里一段日子的。   也就在家里只剩下莫离和米夏后,没想到潘良良找上门来,把门板踢得山响:“米夏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放火了!”   莫离和米夏相视一眼,问她:“夏夏,你想不想见他?”   米夏摇头:“不想。”   莫离来到门边,隔着门对潘良良喊:“姓潘的,是你先对不起夏夏的,不是夏夏对不起你,你既然已经结婚了,怎么还好意思跑来闹腾?”   潘良良破口大骂:“莫离你个小婊子,夏夏从前一直很懂事,全都是你从中搅合,让她越来越不理解我。”又继续踹门:“夏夏,你给我出来,听我解释,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会娶叶小宛也只是因为她爸爸有权有势,借助她的家世我可以少奋斗三十,让你过阔太太的生活,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喝进口奶粉,几个保姆轮流伺候,等再大一点,就送到国外去上学,总之什么都要最好的,难道这样想也错了?除了那本结婚证,我什么都能给你,小宛也不会计较这些,我和她说好了,每个礼拜一三五七去她那,二四六来找你,你和她完全可以和平相处,我发誓会比从前对你更好,其实这也和我没结婚的时候没多少区别,之前我们一个礼拜在一起也就两三天不是么?我已经把事情安排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莫离冷笑:“哟!潘大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还一三五,二四六,这是要娇妻美妾,左拥右抱?更打算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私生子的身份?”   潘良良反唇相讥:“莫离,你有什么脸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勾三搭四,不清不楚,浅尝和辄止更是没爹的野种。”   米夏再也听不进去:“姓潘的,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眼见潘良良的叫嚣越来越刺耳,米夏果断连上电话线报警,110出警很快,没多久就赶来了。   潘良良被带走前,眼睛通红的盯着米夏:“米夏,你既然这么绝情,就别怪我无义,咱们走着瞧!”   当天晚上,莫离接到米可欣的电话,就和当初她饭店出现集体性食物中毒一样透着哭腔的颤音:“莫姐,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扫把星一样,到哪儿管保哪儿就出事——呜呜……”   莫离的心咯噔一下,米夏这些日子哪还有心思顾及她的钢管舞培训学校,就把闲着没事的米可欣找来帮她代管几天。   尽量平缓情绪,耐心引导:“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米可欣抽抽搭搭:“堂姐的学校被人举报,说是‘暗媒’窝点,名义上是招揽学员,实际上是组织‘卖淫’,刚刚被人查封了。”   莫离把电话攥得紧紧的,就好像是在掐潘良良的脖子,缓和很久,才又开口:“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安抚好学员。”   听到莫离的声音,米可欣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嗯,莫姐放心,我会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米夏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咧咧的,可莫离知道她现在情绪不稳,爱情死了,事业再没了,她会受不了的,这个事暂时就先瞒着她吧。   米夏那可是手续齐全的正规辅导学校,这么多年从没有过任何出格的情况,不用问都知道,这绝对是潘良良跑去诬告的,只要调查清楚应该就可以解封。   天气预报播报明天大到暴雨。   这天晚上天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莫离要寸步不离的守着米夏,晚上也是抱着她睡,浅尝和辄止自然又睡到沈夜大床上,浅尝用她妈妈的糗事交换沈夜读睡前故事。   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叛变行为,但辄止没有阻止浅尝,其实,这小犊子也想听,如果有一天事败,他妈妈要跟他们算账,那也是浅尝说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由此可证,这绝对是沈夜的亲儿子。   陶赫瑄把陶甯送过来,他有些工作没处理完,赶回去连夜奋斗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莫离家里的电话激越的响起来,莫离被惊醒,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米夏,松了口气,起身,光着脚跑出去接电话。   还是米可欣,这次比上一次还严重,电话一接通,莫离就听见她的嚎啕大哭声,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不,不好了,莫离姐。”   莫离觉得自己的心跳严重脱轨:“怎么了?”   米可欣哭得口齿不清:“你打开电脑看看,网络上全都是……”   “是什么?”   “堂姐的裸照还有和那个畜生的性爱视频。”   莫离头一昏,差点载个跟头:“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致远闲着没事刷微博,就看见了这个,他还说这个转发速度实在不正常,还开玩笑的说不知道又是哪个网络推手策划的,先前还不露正脸,单看身材是真不错,吊足这群宅狼的胃口,到时候一露脸,得了,人民币排着队往钱包里滚,后来关注这个事的越来越多,刚刚真公布正脸照,当时致远就傻眼了,他把我喊起来看,说怎么瞧着这个像我堂姐,我一看,不就正是我堂姐,虽然他们模糊化处理了视频中那个男人的脸,可认识的人都能看出来,那绝对是潘良良。”   莫离的胸口剧烈起伏,实在气得不轻,当然首先想到的还是米夏,回头看看,还老实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她实在太倦了,看来心情稍有缓和,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压低声音告诉米可欣:“这个事我知道了,先别来告诉你堂姐,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莫离只比米可欣大了那么几岁而已,但米可欣却把莫离当成主心骨,有点趋于盲目崇拜的架势,总觉得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只要莫离在,都能给顶住了,只要莫离说想办法,就好像办法已经出来了,米可欣的哭声渐止,又问候了一遍潘良良的祖宗八辈,才撂下电话。   睡在客厅的洛邈醒过来,看见莫离的脸色很难看,站起身走过来,刚端起手,想要用手语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莫离却扑进他怀中,搂住他脖子,洛邈挓挲开双臂,有点不知所措,听见莫离埋首在他颈窝:“别动,给我靠一会儿——只靠一会儿就好。”老半天,又用极低的声音补充了句:“我想过了,对不起洛邈,这辈子就算我欠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加倍偿还。”含含糊糊,这对耳朵不怎么灵光的洛邈来说是种折磨。   洛邈能读懂不太复杂的唇语,所以听不清楚,索性双手捧起莫离的脸,四目相对,他用眼神询问,莫离却从他脖子上抽回双手,突然勾住他的后脑,迫他低头,吻上他的唇。   唇齿相接,咸味从口中弥散开来,是她的泪水。   洛邈挣开她,比着手语:“你怎么了?”   莫离伸手胡乱抹去满脸的泪痕,伸手比向外面阴沉的天:“天气不好,心情阴暗,我间歇性抑郁症犯了。”若无其事的玩笑口吻。   洛邈狐疑的看着她,莫离嘟起嘴:“你都不做早饭?”   洛邈还看她,莫离翻翻白眼:“那好吧,今天你大姨夫来了,我去做。”   听她这么说,洛邈才笑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轻轻用力,就把她的嘴挤成滑稽的形状,她愤怒的瞪他,他却启唇含住她被挤得肉呼呼的下唇,允吸细吻。   洛邈去做早饭了,莫离回到卧室,米夏还是她出门时的睡姿,莫离愁容满面,凑近她,轻喊了几声,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心的去开电脑,又用身体刻意遮挡住屏幕,按照米可欣的说法,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照片有广角有特写,有在床上有在浴室,唯一的共同点,都没穿衣服,视频更直白,湿漉漉的进出……   听见细微的衣服摩擦窸窣声,莫离心一慌,还没忘了直接按下电源插座的开关,强行关机。   强自镇定,转回头:“夏夏,醒了?”   米夏支着一条胳膊撑着身子歪坐在床上,看着极力遮掩慌乱的莫离,又歪头去看了看已经关机的电脑,笑着问:“看什么呢?”   莫离干干的笑:“看——呃,看爱情,嗯,动作片。”被人抓到在看那种东西,肯定会紧张尴尬,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瞒骗。   米夏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因为真诚,所以灿烂:“你终于决定向我表哥下手了?”   莫离盯着米夏的笑脸,其实,如果让潘良良就这么淡出她的生活,她总会从牛角尖里退出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就算他们最后走到一起,感情也不会再像初见那样纯粹了。   尴尬的胡乱摇头,并配合着脸红:“才不是,你侮辱我的人品。”再正常不过的害羞表现。   米夏笑得更开怀,盘腿坐直,嘟起下唇,伸出食指直点点:“人品呐——这大清早的,又红又肿,难道是被异形蚊子搞出来的?”   莫离直接把下唇含进嘴里,把米夏直接笑趴。   米夏起身去洗漱,莫离把网线拔了,又摸出手机,给沈夜发了条短信:不忙的话,可以请你晚点再出门么?   很快接到回复:怎么?   莫离想了想,回复:有点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沈夜的回复干脆利索:好。   莫离没再回复,直接收了手机。   吃过饭,天上已经飘起了细雨,洛邈去送浅尝和辄止上学。   明知道他不认得路,莫离还要让他去给她买东西,特意拿来本市地图,用红笔标记出几家商场,洛邈一看,从城南到城北,这跑一趟,估计午饭前是回不来了,外面天又不好,可就算下刀子,他也不会拒绝她,笑着点头。   出门之前,莫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拿捏出最诚挚的微笑:“谢谢你。”   他的唇无声翕张:“是该我谢你的。”   眼见他们出门,莫离却突然说了句:“等等。”   一大两小,同时回头,莫离跑出门来,蹲下身子,抱了抱辄止,亲了亲浅尝,低低嘱咐:“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要乖乖听话,听见没?” ☆、第五十章   浅尝和辄止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莫离又亲了亲辄止,抱了抱浅尝,缓缓站起身,伸手轻轻握了握洛邈的手,笑着说:“那么,拜拜。”   洛邈皱着眉头看着莫离,直觉告诉他,今天的莫离大有问题。   莫离对上洛邈疑窦丛生的眸子,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但马上又转回来,并且对他绽开招牌式笑容,然后鼓着腮帮子嘟囔一句:“怪不好意思的。”   看她表情再听她的话,洛邈放下心来,宠溺的笑笑,挥手跟莫离告别,然后带着浅尝和辄止下楼了。   莫离一直站在楼梯口,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才转身,一抬眼就看见抱臂环胸倚门而立的沈夜,他目光中透着审度,将她默默打量。   她勉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凝滞,低下头不看他,颤着声说:“麻烦你稍等我一会儿。”然后一把拉开虚掩的房门钻回屋里去。   预报还真准呢,眼瞅着窗外雨势见涨,要从大雨过度到暴雨,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家里只剩她和米夏还有陶甯,也是巧,她刚进屋陶甯就说有点事要出趟门,这正和她心意,不过她还是随口说了几句什么外面天不好,让陶甯早去早回,然后,微笑着目送陶甯出门。   米夏正在厨房里刷碗,莫离回到卧室,从床头柜夹层里翻出一盒药,打开药盒,里面是不算精致的软包装,掏出里面仅剩下的那一小包,撕开软包装,把里面的药面倒进米夏的水杯里,然后把药盒和包装袋揉卷成一团,拽一段卫生纸包一包丢进垃圾袋,晃晃水杯摇匀药面,接着把水杯端给在厨房里忙碌的米夏。   微笑的说:“夏夏,你喝杯水歇一会儿,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米夏一手接过水杯,抬起另外那只湿乎乎的手轻佻的在莫离脸上摸了一把,挤眉弄眼戏谑她:“还没结婚就开始讨好小姑子,不错不错,很有前途,我看好你呦!”   莫离用手背擦拭掉脸上的水迹:“你少来,油腻腻的咸猪爪子,讨厌死了。”眼角余光却注视着米夏的一举一动,看她端起水杯就喝了两口,莫离明显松了口气。   米夏喝了两口,突然想方便一下,这家伙表面看来十分正常,可再看她干的那些事,明显缺心少肺,竟端着水杯走进洗手间,要脱裤子,才发现手上的水杯,懒得送出去,往洗手台上随便一放,就去脱裤子,水杯没放平,滑进洗手池,莫离给她倒的水全洒了。   米夏释放完内存,看见洗手池里的杯子,皱了皱眉,先把杯子拿出来,冲了冲手之后,顺便还洗了洗杯子,出来后又去倒了半杯水,端着杯子边喝边晃到厨房,看莫离擦拭操作台。   莫离看她还在喝,笑着调侃:“你是誓将埋汰玩到底,去洗手间都杯不离手,我算是败给你了。”   米夏也不解释,大大的喝了一口后,对莫离举了举杯,戏谑:“难得表嫂这么有‘孝心’,感动的我泪盈眶,哪舍得离手啊,你都没看见我上面喝着,下面漏着,典型的人肉漏斗。”   莫离露出“嫌恶”表情:“去,离我远点,我嫌你臭。”   米夏笑哈哈的出去了,等莫离随后再出去,就看见米夏无精打采的歪在沙发上,莫离一愣:“怎么了?”   米夏夸张的打个哈欠:“有点困,反正天不好,我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莫离暗自合计:那个药的效果没这么快啊,难道夏夏是特异体质?   “要睡就去床上睡,你这么大一坨,睡死在沙发上,比猪还沉,我搬不动。”   米夏白了莫离一眼:“你家猪养这么瘦?赔死丫的。”   莫离冲着米夏直点头:“对对,我家猪就养得这么瘦,丫个赔钱货。”   米夏翻着白眼:“我懒得跟你说。”站起身,晃荡回卧室,爬上床老实躺着去了。   莫离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空水杯,咬了咬牙,转身走进洗手间,掬水认真洗了把脸,将半长的头发束成马尾辫,拿出米夏丢在一边的化妆品,薄薄的上了层粉,又涂了点唇彩,把齐眉的厚刘海疏整齐,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年轻。   蹑手蹑脚走回卧室,看看床上的米夏貌似睡着了,打开衣柜,拎出那件陶甯送她的裙子,出了卧室,换好裙子,又对着穿衣镜检查了检查——陶甯说,沈夜或许会喜欢这样子的她。   正要出门,米夏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喂,这大雨的天,你居然穿裙子。”又眯着眼看了看莫离的脸:“还打扮得这么嫩,想干什么去?”   莫离的心砰砰跳,不过仍能拿捏出像平日里开玩笑那样的轻佻口吻:“我出去勾引男人。”   听她这话,米夏不以为然:“切,勾引男人,好歹打扮的性感一点么,你这搞得比萝莉还萝莉,怪蜀黍都不忍心下手。”   莫离貌似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回笼’,我走了。”   米夏挥手:“快去快回。”又玩笑的补充一句:“别给我表哥戴绿帽子,不然我揍死你!”   莫离逃也似的出了门,却站在沈夜门外很久,深呼吸再深呼吸,结果抬了几次手都没敢敲门,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抬手,还没挨到门板,门却突然敞开。   门里的沈夜,看到呆掉的莫离,也怔了怔——齐眉的厚刘海,雪纺的公主裙,七年时光,一朝回流,眼前的她,恍若初见……过了很久,他精致的眉目间突然漾出温软笑意,这么好看,却叫她无措的低下头。   “进来啊!”语调照比平日里也缓和许多,看来小姑姑说的不错,他确实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莫离低着头迈进来,听见他关门的声音,胸膛里那颗不大的心,跳得像擂鼓般响亮。   他说:“坐。”   她听话的搭着长沙发的边坐了。   他递给她一杯水,她拘谨的双手握住水杯,点头道谢,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沈夜静静打量着莫离,七年来她几乎没什么变化,特别是这样的打扮,更是让他一时间将现实和记忆混淆在一起。   只不过,七年前,她眼里心底全是他;而现在,她的眼里心底全是别人……   窗外暴雨倾盆,这个天和七年前她坠海那时多像,突然生出种莫名的不安来,沈夜靠过来些坐下,出声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近,他的气息将她包围,怎能不紧张,握住杯子的双手往一起靠了靠,在杯子靠自己这侧,偷偷用一只手的大拇指甲去抠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以缓解紧张:“我知道你很有本事。”   沈夜淡淡的:“嗯?”   莫离迟疑片刻才问:“你可以让人把网站的帖子都删除了吧?”   沈夜蹙眉:“怎么?”   莫离咬咬牙:“是潘良良,他跟别人结婚了,又不想放弃夏夏,可夏夏不回去他就找了推手,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把夏夏和他的那些私密照片还有视频传播开来,如果让夏夏看到那些照片,她会活不下去的。”声音有点哽咽:“统统删掉,你可以做到吧?”   沈夜漫不经心的问:“可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此冷漠。   莫离的眼圈有点涩:“六年半之前,如果没有夏夏,早就没我了,夏夏那些年没多少钱,又得还房贷,还要养活潘良良,还得三不五时接济我,生浅尝和辄止那年,我营养不良很严重,辄止出生后一度停止呼吸,抢救的钱,保温箱的钱,后续治疗的钱,都是米夏给垫付的,没有母乳,奶粉钱也全都是米夏借我的,遇到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有几个敢大把大把拿钱帮助我?”   沈夜垂眼沉默了会儿,坐直身体:“这个,应该不难。”又看向她:“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莫离印象中的沈夜就是这样,原本是个检察长,却有着商人的市侩,凡事讲究个利害关系,你不予他些好处,他又怎么会为你办事?是以,早在过来之前,已料到他会这么问,做好心理准备才敢来找他……   慢慢的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沈夜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看清她的大拇指上有丝血色,眯眼——那是被指甲盖掐出来的,心一紧,眼底泄出不舍。   她却伸手去解腋下的拉链,再一鼓作气,直接脱掉裙子,闭着眼扭身抱住他,声音颤抖:“我只有这个可以回报你。”更低声:“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么?”暗暗用力,拉着他双双倒在沙发上。   沈夜半压在她身上,没有挣扎,贴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却只是伸手撩开她前额的发,露出那疤痕明显的额头:“离离,睁开眼看着我。”   她的睫毛扑扇了再扑扇,到底还是缓缓睁开眼,这么近,可以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存在。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要的不止是这个。”   她的眼里有水汽氤氲:“可除了这个,我还能有什么呢?”   他凝视她很久,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火辣的纠缠,她只能被动的接受,等她不能呼吸,他才拉开彼此距离,却没有放开她,而是伸手贴上她心口处:“离离,这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莫离眼神迷离的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对视半晌,沈夜涩然一笑,离开她的身体,抓过被她丢在一边的公主裙遮住她裸在外面的细白肌肤:“我去打电话。”   起身,走开,隐约听见他低磁的嗓音,“昨天疯传”,“传播淫秽信息罪”……   莫离莫名的笑了,传播淫秽信息罪——能判他蹲几年牢房呢?   莫离并没有立刻穿回裙子,只是抬手盖住眼睛,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没有移开盖住眼睛的手,声音有点飘忽:“沈夜,你很喜欢浅尝和辄止吧?”   沈夜僵住脚步,没有回答。   没等到回答,莫离笑了笑,还是没有移开遮眼的手:“我想过了,让他们跟着你,那才是最好的安排。”   沈夜冷冷的:“你什么意思?”   她却答非所问:“你还这么年轻,早晚有一天是要结婚的,如果娶了新妻子,又有了更喜欢的孩子,实在不喜欢他们了,就再把他们送回来。”那一双孩子,一旦见到,哪个不是越来越爱,何况他还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有不喜欢的那一天呢?   沈夜的声音可以冻死人:“这算是交易,把他们当偿还人情的报酬了?”   再怎么盖,还是没盖住倾泻而出的泪水:“我只是觉得,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一定比跟在我身边要好得多。”   看见那弥漫开来的水泽,沈夜竟不知该怎么处理:“我该上班了。”把房门钥匙丢在茶几上,匆匆出了门。   哈,谁能想象,他沈夜居然会被一个小女人逼得手足无措,落荒而逃——这个女人,果然厉害!   一墙之隔,莫离在这边慢慢穿衣,而那边,被莫离错以为喝下药睡着的米夏却愣愣的坐在电脑前。   米夏只是感觉困,却睡不着,起来开电脑,一联网,点开浏览器就跳出来非正常关机恢复页面,想也没想,直接点恢复,却没想到,会跳出来这些东西。   痛到极点,已经麻木,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些曾经被她当做值得回忆的画面,而今,却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被那么多人看见,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上面那个机械运动的男人,真的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潘良良么,怎么这么陌生,是他背叛她,到头来,他却要活活逼死她,这一刻的感觉,就叫万念俱灰吧!   画面静止了,无意识的按F5,却跳出提示:抱歉,您访问的页面不存在!   再看另一个页面,也不存在了。   但潘良良到底还是把事情做绝了,不是么?   米夏站起身的时候,莫离正好离开沈夜家,那串钥匙她也没拿,从今往后,那种东西,估计对她用处不大了。   下了楼,冒雨跑出去,打了辆车去最近的五金商店,买了把开刃的杀猪刀,随便拽了几张堆在一边的广告宣传单包裹好,走出来,往米夏和潘良良曾经的“家”打电话,响了几声后,有人接起,莫离也不说话,直接挂了。   再打车,直接来到米夏家小区外,付了车费,夹着宣传单包裹的杀猪刀,冒雨走进小区。   米夏时常带莫离过来,所以莫离走进小区没人拦着。   乘电梯直接来到米夏家所在的楼层,不理会刘海上滴下的水珠,步调沉稳的走向米夏家门外,按铃,再按铃,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门一开,莫离看见了潘良良的新婚妻子——叶小宛。   这张脸,惊心的美丽,叫人过目难忘,她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时何晓佐带她去气的就是这个女人,可她就算嫁不成何晓佐,也犯不着破罐子破摔的嫁给潘良良啊!   叶小宛见到莫离,愣了一下,但也不觉得意外,她已经知道米夏最好的朋友就是莫离,是林钧婷告诉她的,事情闹开了,莫离来找潘良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却还要明知故问:“你找谁?”   莫离没回答,一把推开叶小宛,大步走进来,先踹开主卧室的门,这屋有台电脑,不过潘良良不在这。   书房还有台电脑,莫离调头往书房走,坐在电脑前的潘良良闻声站起来,莫离冲进书房的时候,潘良良正好迎过来。   潘良良的状态看上去也没比米夏好多少,红红的眼睛,青青的胡茬,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衬衣,声音沙哑无力:“离离,夏夏她……”   莫离一声不吭,大步走过来,近在咫尺时,突然抽出包在宣传单里杀猪刀,瞄着左肾的位置,快、准、狠的刺入。   趁着潘良良没反应过来之前,又用力抽出,血喷溅在她雪纺的公主裙上——这件据陶甯说,沈夜会喜欢的,洁白的裙子。   再瞄向右肾的位置,刺入。   随后追来的叶小宛看见这一幕,吓得一声尖叫,想跑却软了腿,跌跌撞撞冲出去。   莫离想抽出来再刺,却被潘良良一把抓住手腕,他咬牙忍痛,艰难的开口:“离离,你看见那些照片了。”   莫离不想说话,她只想杀了他,却听见他急喘着解释:“我原本只是想发两条微博吓吓她,没想到居然传播的这么快。”   莫离目眦欲裂:“潘良良,你个狗娘养的,这些鬼话你去找阎王爷说吧!”   僵持间,莫离的手机响起来,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接电话,只是又一阵拉扯,刚好摩擦到应接键,又好巧不巧的触开免提,打电话的人急切的喊声炸进耳朵里:“离离,你跑哪儿去了,夏夏爬到了楼顶,要跳楼,你快点回来。”是陶赫瑄打来的。   莫离一颤,松开了手,转身就往外跑,身后是潘良良嘶哑的痛呼:“夏——我的夏……”   裙子上手上全是血,出去拦车都没人敢停,脱掉高跟鞋,跑着去坐公交,上了车,差点被轰下去,好在已经开车,只是所有人都距她远远的。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小区,下雨天,出来看跳楼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穿雨衣的,打雨伞的,三三五五挤在一起观望。   楼下铺开大大的救生垫,莫离走过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有附近的业主小心嘀咕:“不知道有没有的救,可千万别跳下来。”   另一个压低嗓音接茬:“可不是,这要是跳下来,摔不死还好,万一死了,别说这栋楼,就是整个小区的楼价都得受影响,真是太坑人了,要死走远点啊!”   两个人吐槽得正起劲,听见一声轻咳,不约而同的回头,看见被雨淋湿,表情阴森,浑身是血的莫离,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匆匆离开。   莫离住的是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全靠两条腿爬楼梯,米夏就在上面,她不敢耽搁,一口气冲到楼顶。   陶甯也回来了,和陶赫瑄站在一起,都知道米夏对莫离的重要性,全都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半步。   两人看见莫离,同时一惊,陶甯迎过来,紧张的将她上下打量:“怎么搞成这样了?”   瞿让的分局接到报警电话,这个事本来是不会传到他那里的,也是巧,他正闲,逛到话务员那边。   幸福家园小区,这很熟;再听几号楼,更是熟,别人出警,他忙着打电话给沈夜,询问莫离这边的情况,沈夜自从出门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听瞿让说接到报警电话,这边有个女人要跳楼更是担心。   两个人,一个从公安局,一个从检察院同时出发,也就在莫离的后脚攀上顶楼。   一出门就听见陶甯紧张的追问,沈夜抬眼看过去,真被震骇住了。   莫离不知道身后来了人,视线全放在米夏方向,云淡风轻的说:“我把潘良良捅了。”   陶甯一惊。   沈夜却想到:“快去看看那个姓潘的情况,要是有人报警,把消息压住,如果伤势严重,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保住他的小命。”   人命关天,这个事瞿让可不敢怠慢。   瞿让走后,沈夜看着莫离,终于明白,早晨她把浅尝和辄止托付给他,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这是豁出命去了。   如果换做从前,他一定会警觉到她的异常情绪,可这次,他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是因为不够冷静,才不复缜密。   为什么?   因为,对象是她……   雨势很大,米夏坐着的窄平台又湿又滑,没人敢靠近,就怕一个闪失,米夏就掉下去了。   米夏很警觉,一旦有人靠近,她就会转过头来:“都别过来!”   可看见来人是莫离后,她噤声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莫离欣慰的笑,不管到什么时候,米夏最信任的都是她。   一步步走过去,眼看和米夏就差几步,沈夜到底忍不住,轻声喊她:“离离!”   莫离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浅尝和辄止,就拜托你了。”   再走,加快脚步,直接攀到平台上,和米夏并肩坐下。   “夏夏,我把潘良良捅了,大约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抓我,反正就算不死刑,下半辈子也得在牢里过了,浅尝和辄止的亲生父亲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他,跟着他比跟着我应该好太多了,如果你真觉得难受,就跳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给捡回来的,没有你,早就没有我了,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已经分不清米夏脸上到底是雨水多一些,还是泪水多一些,她伸出手,擦着莫离眼角混合着雨水的泪痕:“有时候我会庆幸,那年捡到了你,有些时候,我又会十分懊恼,怎么偶尔一次好心,居然捡到个这么笨的女人。”   莫离伸手扣住米夏停在她脸颊的手,用自己的脸轻噌她手心,就像曾经开过的许多玩笑一般轻松的口吻:“你又比我聪明多少,五十步笑百步,都不嫌丢人!”   米夏长叹一声:“好多年没时间看看风景,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跑上来看看风景,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大家跟着担心了,实在是太对不住大家了!”   这样的天,能看到什么风景?莫离却点头附和她:“是啊,我也好些年没看过风景了,你应该喊我和你一起出来看的,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两个人坐一起,看看,不是好多了,看来你还是太笨了。”   米夏抬眼望向混沌的天际,似在自言自语:“这些年,潘良良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夏夏,该缴房贷了;夏夏,水费电费物业费你准备好了么;夏夏,我最近要接待个很重要的朋友,距发工钱还有几天,我兜里没钱了,你那还有多少钱,拿出来我看看够不够……为了这些,我忙的像个陀螺,有时候一连几天,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真羡慕那些可以尽情睡到饱的人,累得想哭啊,可是,突然之间想不明白,那样的生活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莫离轻柔的:“夏夏,都过去了。”   米夏看着莫离身上的血,十分不忍心:“说你笨还不承认,要捅他也该是我去。”   莫离却笑了:“你看到他,会下不去手。”   米夏酸涩一笑:“你觉得,在他做了那种事之后,我还会下不了手么?”   “你是看到了那些东西才上来的?”   米夏点了点头:“后来都删了,是你找人删的吧,如果我再晚一会儿打开,估计就不会看到了。”   莫离懊恼的说:“如果我再早点找人删掉,你也就不会看到了。”   米夏摇头:“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的。”眼睛又飘向遥远的一点:“其实,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在上学,兜里只揣着家里给的几个零花钱,或者再加上午饭钱,潘良良知道我喜欢吃学校附近一家小吃铺的炒菜,他每天中午就少吃一点,节省了钱,周五带我去点两盘,痛痛快快的吃,也可以在寒假去酒店站在门外迎宾,领了工钱,在情人节那天给我买九朵玫瑰,然后陪我玩一整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变了,这些年,我也时常问自己,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我,少吃甚至不吃午饭,一个月瘦十来斤的那个潘良良么?在他跟女人鬼混后,我又对自己说,那个全心全意爱我的潘良良被我搞丢了,我要去哪里才能把他找回来?然后,在他跟我又下跪又发誓的时候,我又想,或许,我还可以把他找回来……”   仰头对天,雨水落在脸上,老半天才总结道:“事实证明,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回住在我心底的那个潘良良了。”   “错失你是他的损失,走出去一个潘良良,会有更好的走进来。”   “可是离离,我实在太累了,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统统给了他,整整十年,人这辈子一共能有几个十年?”米夏的声音现出哭腔,泣不成声,终至崩溃。   莫离更靠近她,伸手揽住她肩膀,轻轻的:“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米夏搂住莫离的腰,看她腰腹间被雨水晕开的血色——这些血,都是潘良良的,不知是哭还是笑,贴着莫离,清晰而坚定的:“离离,我知道沈夜有那个能力,就算潘良良真死了,他也不会让你出事的,让他想想办法,就说是我因爱生恨,才去捅了潘良良。”   莫离摇头:“不好办的,我去买的刀,有五金店老板看见;我打车去的,有出租车师傅看见;我捅潘良良的时候,叶小宛在场;我出了小区,坐公交,全车的人都看见……这么多张嘴,怎么堵?”   米夏更抱紧了她:“离离,都是我害了你。”   莫离回抱住她:“夏夏,我说过的,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这原本就是我欠你的。”又微笑着问:“那你现在是想回去,还是想下去?”   不等米夏回答,就听见陶甯特特拔高嗓子的一声喊:“洛邈!”   莫离和米夏同时回过头来,就看见洛邈踉踉跄跄跑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在看见莫离和米夏时,定住脚步。   没人告诉他事情的经过,等他爬上来,一眼看见她们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再一眼,就看见莫离满是血迹的白裙子。   脑子里全都是她说过的话:   “如果你不嫌我有两个孩子,不嫌我市侩、啰嗦、偶尔神经质,那我就嫁给你。”   “只要你开口,亲口跟我求婚,我们立刻就去领结婚证。”   “你亲口说了,就表示走出那段阴影了,你从里面走出来,才能开始新生活嘛!”   “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你不说,我就不嫁……”   惨白的脸上,憋出浅浅的血色,雨水氤氲了视线,伸手扫开,紧紧的盯着莫离,艰涩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离—离,嫁—给—我!”   心病终需心药医!   你不知道,我爱你爱了整整十二年。   因你而病;   因你而解。   十二年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夭夭,为什么不喜欢我?”   十二年后,我重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离—离,嫁—给—我!”   寻寻觅觅,遇见了你;   兜兜转转,走过死亡,回过头来,我的选择还是你。   爱的刻骨铭心,痛的锥心刺骨,怎么办呢,就是放不开你。   如果六道轮回当真存在,那么在前世,我一定负你良多,才会在这辈子,爱得这样辛苦,还是非你不可。   洛邈的泪水落下来,站在莫离不远的地方,比着手语,吃力的开口,一字一顿:“我—爱—你——嫁—给—我!”   隔着倾盆的雨水织就的帘幕,他的表情却清晰而深刻,印入她脑海。   那样的执着而认真,你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怎么忍心拒绝,她的眼角涌出新的湿热,嘴角却绽开灿烂笑意,就像是个认真的手语学徒,动作标准到位的复制老师的手势,一字一顿:“我—也—爱—你——嫁—给—你!”   站在洛邈身侧的沈夜,静静的看着她,看她那么久,可她的眼里,只有距他一步之遥的洛邈。   陶家上上下下,不约而同的告诉他,她爱他,爱了整整十年。   只叹当时不识情滋味,而今终于动了心,可她早已忘记他。   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说她爱上了洛邈,甚至还要嫁给他!   那站在这里的他,算什么?   见莫离同意了自己的求婚,洛邈的欣喜在眉目间铺展开来,忍不住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而她隔着一层雨帘,也朝他伸出了手,只要他再往前几步,就能抓住她。   就在这时,米夏往前一滑,身形跟着晃了几晃,眼见就要倒下去,莫离想也不想,把伸向洛邈的手改为去抓米夏。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离离!”、“夭夭!”、“夏夏。”   她们双双滑出平台,又被同时抓住。   米夏抬头看着陶赫瑄,笑容虚弱:“多谢你,松手吧,告诉沈夜,潘良良是我捅的。”   陶赫瑄紧抓不放:“就算要顶罪,也得上来再说。”   她却摇头:“我害怕。”   陶赫瑄眼角余光瞥见洛邈死死抓住的莫离,脑子迅速反应,他说:“你真想让离离陪着你跳下去?”   米夏愣了片刻,突然回握住陶赫瑄的手腕,一瞬间,黯淡的目光亮了起来,她说:“那个笨女人真能干出来,求你不要放手!”   陶赫瑄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得她一愣,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好像抓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说:“放心,不会放的。”   被雨水打湿的手臂,实在滑溜,好在大家一拥而上,加上米夏的求生意志,很快脱险。   莫离是被原本就想拉住他的洛邈抓住的,洛邈不同于陶赫瑄的好身手,来抓莫离更是全凭本能,在抓住她的一瞬,手肘重重磕在平台边沿,他却好像不知痛一样,整个心思全在她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掉下去了,那我就随她去。   莫离仰起头,什么时候,雨水也有了颜色,落在她唇边,侵入她嘴里,还带着腥咸的味道。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冒出来,一个男人沧桑而绝望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夭夭,我坚持不住了,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还有女子伤心而执拗的坚持:“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就带我一起走。”   “……”   这些凭空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究竟是什么?被填鸭一般瞬间充满的脑袋疼得好像要炸裂开似的,好难过!   因痛苦而挣扎,单薄的洛邈拼尽全力,额头青筋暴起,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她一点点滑下去,醒过神的沈夜及时冲过来,俯身伸手,死死抓住莫离抚着额角的手腕——为此,沈夜大半个身子全悬在半空中,这绝对是个高难度的姿势。   不同于洛邈跟着她去的念头,沈夜想到的却是:我在这里,那么你就必须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莫离的眼神迷离,她先看了看洛邈,艰难地说:“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洛洛,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洛邈一愣,莫离已移开目光,转向沈夜,含糊不清的说:“我攒了这么多好看的贝壳,你怎么还不回来?”   完全无意识的:“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最后低低的:“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带我一起走。”   沈夜颤抖的:“夭夭?”   她却慢慢的闭上眼睛,洛邈因为先前的一失神,彻底抓不住她,救下米夏转而来救莫离的众人,因为角度原因没办法靠前搭把手。   而仅凭腕力支撑的沈夜,尽管后面有人扶住他,但他实在太靠外,在洛邈手滑之后,因为死抓着莫离不松手,终于也跟着下去了。   洛邈惊恐的:“离——离!”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想也不想,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也跟着翻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这一场以解救疑似自杀者为初始的行动,最终以两男一女同时坠入救生气垫收场。   第二宗对该品牌救生气垫生产商大加赞赏,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当事人的后续情况。   根据“祸害遗千年”这亘古不变的定律,如此小惊小险,当然不可能OVER了“夜少”的老命——他也就是那么稍稍晕了一阵子,皮肤软组织略有点小挫伤而已。   洛邈同志照比夜少,明显“好人”得多——越好人,受伤程度越大嘛!所以他的右臂上了石膏,并且昏迷多时。   而明明被保护的相当到位的莫离,却迟迟不见醒,可见她更是大大的好人。   身为直接关系人的米夏感到十二分的自责,大雨还在哗哗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她却坚持要去庙里给莫离求平安符——超典型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可看她哭得像白兔子一样的眼睛,谁还忍心喝止她,又担心她这种状态跑出去再出什么乱子,于是陶赫瑄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去。   一路上听她念叨什么信则灵,越虔诚越灵验的理论,陶赫瑄无可奈何的笑笑:关心则乱,因为关心太过,所以六神无主。   这种鬼天气,还有闲情出来晃荡的游客近乎于无,所以平日里拥挤的路面此时畅通无阻,陶赫瑄直接把车停到庙下石阶前,出他意料的是,米夏所说的虔诚,竟是做到如此地步——下车之后,八十一级石阶,一级一级,叩拜而上,倾盆的无根水兜头浇下,尽管有他在旁撑伞,仍不能避免被淋个透心凉。   他不知道那一声声的叩拜,是否能祈来“神灵庇佑”,却清楚的感觉到,她这一下一下的,叩开了他原以为死寂的心扉。   终于登顶,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陶赫瑄拉米夏起来,戏谑:“人以群分,还笑离离笨,也没见你多机灵。”   米夏额头红肿一片,尽管被雨水打湿,可不难看出她哭了,哭得很厉害:“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任性胡闹,她就不会掉下去,如果我早一点听她的话离开潘良良,现在也不会闹得这么不可收拾,我知道,潘良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我害怕……”   陶赫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不希望潘良良有事?”   米夏毫不迟疑的点头:“当然不希望。”   陶赫瑄迟疑了一会儿:“因为感情?”   米夏抬眼看他:“林钧婷流掉你的孩子,还坚持要跟你离婚,听到医生说准备摘掉她子宫,你是怎么想的?”   陶赫瑄实话实说:“千万不能摘掉。”   米夏把他问她的问题丢还给他:“因为感情?”   陶赫瑄定定的看着米夏,莫名笑起来:“说实话,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耸肩摊手:“我和钧婷还没结婚时,小姑姑就很不喜欢她,这几年更是天天盼着我和她能早点掰了,可听到医生给出的那种可能性之后,她却毫不犹豫的豁出脸皮去求沈夜,其实知道钧婷又一次流掉我的孩子,小姑姑才懒得管钧婷死活,她只是明白,一旦钧婷的子宫保不住,那么我就会背上沉重的心理枷锁,无论今后还爱不爱她,这辈子都要和她纠缠到最后了。”   米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想像陶赫瑄一样笑笑,但没能成功:“一样的道理,不希望姓潘的出事,并不是我对他还存有什么幻想,我只是害怕,离离醒过来后要嫁给我表哥,那个沈夜一怒之下不肯再帮我们,我就没办法去顶罪,如果姓潘的再有个三长两短,离离坐实了蓄意谋杀的罪名,最轻也得判个无期,这辈子就完了,她还这么年轻……”   陶赫瑄看着表情痛苦的米夏,温言软语的安抚她:“夏夏,别担心,无论如何,沈夜都会想办法保住离离的。”   米夏目光灼灼的盯着陶赫瑄:“你怎么能肯定?”   陶赫瑄微微笑着,抬手轻柔的替米夏擦去从湿漉漉的头发里滴落脸上淌下来的水迹:“因为,他已经把离离当自己的女人看待。”   米夏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这句抚慰而舒展开,反倒越皱越紧,这个回答无异于——莫离站在独木桥上,前面是火坑后面是老虎……于是问题来了,是掉进火坑烧死痛快点,还是被老虎啃死舒服点?   或许当真应验了米夏的“心诚则灵”,就在她捧着虔诚请来的平安符赶回医院后,莫离终于醒转。   尽管洛邈已经求婚,并且莫离答应嫁他,可沈夜还是当仁不让,硬生生挤在他二人之间——无论是从体力的强弱还是从脸皮的厚薄上,洛邈都远不如沈某人,加之口舌也不利索,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无耻之徒一遍又一遍的揩他未婚妻油水。   莫离嘴角微扯,睫毛轻颤,明显苏醒过来,只是不肯睁开眼睛,沈夜改单手攥着她的手为双手捧起她的手:“夭夭?”   实在装不下去,她慢慢撑开水雾弥漫的眼睛,眼底糅合了一丝无措,一丝痛苦,一丝委屈……无声的回望他。   沈夜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夭夭?”   她没有回答她,而是迅速移开视线,向他身后张望,那里有米夏,还有洛邈,这些都是尤其担心她的人,并且也是她十分在意的,他们都还安好,看到他们,她放心的笑了。   “离——离?”洛邈试探开口,沙哑而别扭的嗓音,绝对算不上动听,却引得她粲然一笑,用力挣开沈夜的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你终于能开口说话,实在太好了。”   看着莫离溢于言表的激动神情,洛邈眼圈又泛起了红,腼腆的笑着,连比划带说:“你——答应了——嫁给我!”   她含泪点头:“是,嫁给你。”突然想到:“我要去坐牢了。”   他坚定的说:“我—等—你!”   她神色黯淡:“有可能要坐一辈子的牢。”   他想也不想:“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她热泪盈眶:“你现在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明明都要去坐牢了,还不放过你!”   听她这么说,他一下子急眼了,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摸出手机把心里话写出来,在米夏的帮助下,顺利挤开沈夜,递给她看:如果真为我好,就不要拒绝我,哪怕就是等上一辈子,至少还有个希望在。   她垂着眼睛盯着洛邈手机屏幕良久,又哭又笑,极小声的咕哝:“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居然还会喜欢我——希望啊,多美好的一个词。”   他颤抖的出声:“离——离?”   她抬头迎视他急切的视线,微微点头:“那好吧,只要你不嫌弃我有那么多臭毛病,还是个杀人犯,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登记。”   先前盘踞绝佳位置的沈夜,结果还是在她清醒后被彻底忽视,沦为路人甲已经够悲催,还要充当他们誓言的见证人,他脸上的温和表情一点点消失,微微眯起眼看着他们约定过后,十指交缠握在一起的手。   他很安静,安静的似乎变成一尊布景,但沉默的表象下是翻腾的思绪,脑子里不停闪过她睁开眼看见他时的委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呵——值得研究!   老旧小区的楼房层高偏低,又有晾衣架什么的做缓冲,外加沈夜的保护和难得一见的好运气,综合下来,并没有给莫离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但她身体健康,也就意味着距牢狱之灾不太遥远了,大多数人都很近人情,把唯一一个不太近人情的“沈氏大灯泡”连哄带骗诓出去,   留下静谧的病房给这对即将分别的“新人”。   尽管洛邈不闻不问,但他心里清楚,潘良良的事情肯定是被人压住了,不然医院这边不会这么“悠闲”,按正常情况来说,就算莫离没醒过来,也该有警察过来盯着,毕竟她是嫌疑人。   就是清楚,才不过问,知道的越多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病床很窄,他们挨在一起,密不可分。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如果,这一刻的幸福可以持续到天长地久,那该多好!   医院唯一一处可容吸烟的角落,倚墙而立的瞿让表情凝重:“真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狠,那个姓潘的左肾保不住,已经摘除,法医查验伤口后分析,右边应该是第二刀,不管是角度和力度都不如第一刀狠辣,所以勉强保住了右肾,不过姓潘的暂时还没度过危险期。”   极少吸烟的沈夜,竟难得想抽根烟,修长手指夹着烟,氤氲的薄烟中,本就深邃的眸子越发悠远,听完瞿让的话后,清冷的:“不管怎么样,把他的小命给我保住。”   瞿让点头:“这必须的。”   沈夜在一阵沉默后,突然说起来:“假如我足够警觉,这件事完全可以避免。”   瞿让不明所以:“什么?”   沈夜声音较之平常更低沉:“她去找潘良良之前来找我,说要把浅尝和辄止交给我,说什么那样对他们的未来会很有好处,当时我只当她累了,加上我帮她的忙,她顺水推舟用孩子还我人情,现在想想,她那分明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如果不是陶赫瑄及时打过去的那通电话,估计姓潘的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瞿让长叹一声:“真是个一根筋,想要对付那个渣男还不容易,随便跟你言语声就能搞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干嘛非要搭上自己?”   沈夜的声音很轻:“确实一根筋,不管是什么事情,都用最简单的方式处理,欠债还钱,欠情还命,你觉得,她要是为了这种攸关性命的事来跟我开口,能拿什么还我?”   瞿让试探的:“以身相报?”   沈夜目光悠远,没有回话。   瞿让又想到:“她打算跟那个愣头小子结婚,你就眼睁睁的看着?”   沈夜淡淡扫了他一眼。   瞿让换位思考,从沈夜的角度出发:“她说明天要跟那小子去登记,那我让人明天一早过来铐了她?”   沈夜摇头:“再容她一天时间,让她去。”   瞿让瞪大眼睛:“你也被那个愣头小子的深情感动,决定成全他们两个?”   沈夜漫不经心的:“她是陶夭,不是莫离,就算真和洛邈登记,也只能用莫离的身份登记。”   瞿让心领神会:“等到时候证实她是陶夭,莫离已经死亡,那这个婚就不合法了?”   沈夜又开始沉默,很久之后,才自嘲的笑笑:“她本来就对我心存怨念,我要是再从中作梗,怕这一辈子,她都要记恨着我了。”   瞿让小声咕哝:“为什么我觉得,依我认识的那个夜少的性格,才不会在意什么记恨不记恨的,反正搞到手就是赢家。”   沈夜在烟灰缸里掐灭只抽了一半的烟:“这回有人去扮黑脸。”   听这话,瞿让皱巴了脸,夸张的哭腔:“不会又要把我推出来去招人恨吧?”   沈夜扫了他一眼:“你去和我去,在她眼里,有区别么?”   瞿让摸摸鼻子:“好像——还真没什么区别哈!”   这天晚上,洛邈终究没能留下来陪着莫离一直迎接天亮,家里还有一双娃需要照顾,米夏本来要去,可她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又怎么照顾好一双难缠的熊孩子?   七年前的事情,给陶甯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她本就不希望看到现在的莫离和沈夜再在一起,只是为了林钧婷那个事,她欠沈夜个大大的人情,又怎么好意思反对,现在看见莫离选择了洛邈,对她来说,也是十分欣慰的。   听说让洛邈回去带孩子,陶甯笑着安抚他们:“从前的新婚前一晚,新郎新娘都是不见面的,你们这样,也算是新婚前一夜,不见面倒挺合乎老规矩的。”   老规矩什么的,现在谁还在意?不过是给个恰当合理的顺心借口,叫这难舍难分的小两口分开的不再那么失落。   再是恋恋不舍,洛邈还在走了。   第二天一早,雨势渐弱,莫离趴在床上给洛邈发短信:我睡饱了,你呢?   很快收到回复:我昨晚,没睡着……   看见这条短信,莫离笑了,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将手机举到眼前,想象着他耳根泛红,抿着嘴角,赧然微笑的样子,指尖飞快划过屏幕,送他个:呆子o(︶︿︶)o唉   他发回来个:-_-|||   莫离还举着手机,不等回复,又收到新短信,打开一看:我在想你,很想很想!   她怔了一会儿,果断回复:我想听你亲口说想我。   好一会儿才收到:孩子醒了。   莫离摇摇头,没想到洛邈竟把电话打进来,谁也没说话,静静的听对方的呼吸声,直到模模糊糊的童音:“洛叔叔,我想嘘嘘,是你在卫生间里么?”是浅尝的声音,俩小犊子晚上不起夜,一早醒来肯定要抢卫生间的,甚至为此大打出手,被莫离逮到好多次。   浅尝和辄止,一动一静,没事的时候,莫离就在想,会不会是小姐弟俩的话都被浅尝一个人说了,所以辄止的话才会少得可怜,浅尝那小肥妞,絮叨的人耳朵都要生老趼。   如果两个小犊子一早同时摸到门把手,浅尝肯定一手死死攥住门把手,一手掐着小肥腰对辄止说教:“你难道忘了老师讲过的《孔融让梨》么,那个故事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教育你这个当弟弟的要学会谦让我这个当姐姐的。”   辄止肯定要冷淡的回一句:“没听过。”   浅尝一定会挥舞小拳头,怒火熊熊:“老师讲课的时候,你又睡觉了对吧,妈妈赚钱那么辛苦,把你送到学校里,难道就是让你去睡觉的么,要睡觉,你就在家睡个够,花妈妈的钱,不学好,你对得起妈妈么?”   辄止答非所问:“孔融长大以后,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丢掉老婆儿子逃命去了,结果他老婆儿子就死了。”   浅尝瞪大眼睛,结巴好久,才又想到:“那好吧,我们今天不讲孔融,我们讲礼貌,你都没听过女士优先么,你是男生,我是女士,就该你让我。”   辄止黑亮的大眼睛扫过浅尝鼓鼓的小肚子:“你确定?”电视上的女士都是上下粗,中间窄,而浅尝正好颠倒过来,她是中间粗,上下窄。   事实证明,即便是个相当可爱的小萝莉,也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外表遭受蔑视,所以浅尝爆发了,暂时忘记“内急”,直扑过来,把辄止推倒在地板上,一屁股就坐上去,死死压住。   辄止从不反抗,只是倒下的时候,会搞出很大的响动,在浅尝的肉屁股坐到他小肚子上的时候,也不推开她。   莫离会在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跑过来,看着被压在地上的,脸色不很好的辄止,通常情况下,都会一把拎起浅尝,凶神恶煞的逼问:“都干什么呢?”   辄止绝不会跟莫离说浅尝的不是,他就是咳,死命的咳、咳、咳……   听得莫离感觉自己的心肝肉都要被他咳出来了,然后,一把揪过浅尝,哇啦哇啦:“你怎么当姐姐的,都不知道你弟弟身体不好么,再让你欺负你弟弟,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啪啪啪——”,一会儿功夫,就把浅尝白嫩嫩的肉屁屁拍红了……   一想到那对熊孩子,莫离就忍不住的想笑,浅尝以每天早晨第一个抢到卫生间为荣,没想到今天早晨被洛邈抢了,可以想象,她那小嘴,现在肯定撅得老高。   洛邈毕竟十来年不说话,语言功能也不比个刚学话的孩子发达多少,所以浅尝那声疑问,并没有得到洛邈的回应,莫离笑出声来,才听到沉默良久的洛邈低低的,口齿略显含糊的说了句:“我—想—你!”然后,极快的,挂掉电话。   把自己的感情向自己喜欢的人坦白,当面说,干脆直接,可好多人一见面,连说话都不顺畅,何况是表白那么不好意思的事情,那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打电话,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不过,听到对方的声音,好像也十分紧张,所以有些人选择动笔写出来,或者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来,似乎迂回些,就不会紧张,也避免了许多尴尬,只要不是当面的,就不会感觉有多丢脸了=。   洛邈显然就是这种当面不敢,电话也不好意思打的腼腆家伙,如果不是实在紧张她,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口向她求婚?   卸除了紧张气氛,他就又躲回蜗牛壳子里,被她逼着诉说思念之情,脱口而出后,连等她回一句“我也想你”都来不及,挂的这样快,或许是有“赶紧给浅尝和辄止腾卫生间”的意思,但,更多的确是源于羞涩吧!   其实,她蛮喜欢逗他,然后欣赏他窘迫的样子——她果真不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呢!   眼瞅着已经三十岁了,内心世界却比辄止还单纯,绝对堪称奇葩,还有,他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岁月流年竟没在上面刻下任何痕迹,时间似乎静止在他跳下天桥的那一刻,尽管很多人说她长得年轻,可跟他站在一起,总会让她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在“老牛啃青草”的恍惚感。   考虑着一会儿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嫩一点,稍后跟他在公证处合影的时候,让他尽量拿捏出老成持重的样貌来……   坐起身子,认真的打出来:我也想你——我们在公证处门口见,别忘了把我的身份证和户口一起带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我送完浅尝和辄止就过去,你看好时间,不要去早了,等得着急。   这次没有及时回复,不必问也知道,肯定是在服侍她那两个难缠的小犊子呢,不等她回复,就又接到一条短信: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着急登记,是怕你等我太久,会着急!!!   莫离双手捧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复了个:呆子╮(╯▽╰)╭   “这么早起来,就忙着和洛邈情意绵绵?”是陶甯戏谑的声音。   莫离干干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收了手机,转头看过来,并极自然的招呼一声:“小姑姑。”   陶甯大包小包的走进来:“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不会赖床,喏,给你煮了碗面带过来,还有一套礼服,估计你今天应该想这么穿,快吃,吃完之后,让化妆师过来给你化个妆。”   莫离摸摸肚子,呲牙一笑:“小姑姑来的真是时候,我还真饿了。”   接过保温桶一看,是家常打卤面,握着筷子一翻,确定卤子里用了虾干、鸡蛋、精肉、莴苣、黑木耳、胡萝卜、葱、姜……莫离愣了一下,心底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陶甯挨着她坐下来,伸头瞄了一眼桶里的面:“怎么,你不喜欢吃这个?”   这可是陶甯带过来的,挨过饿的人,一般都不很挑食的,莫离连连摇头:“小姑姑不但知道我饿了,还知道我想吃面,太厉害了。”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用筷子卷起一大卷,直接送进嘴里,却在品尝出滋味后,再次愣住——这个味道……   陶甯观察着她的表情,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之前给你带的是包子粥,这个是沈夜做的,就在医院的食堂做的。”又看了一眼莫离的表情,赶紧补充:“你要是不喜欢吃,那我再去买一份,这个时间附近的早点摊子应该开了。”   莫离无所谓的笑了笑:“小姑姑,我不挑食的,就像那句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用我的话说,就是不管馒头包子面条粥,能吃饱就是好饭。”又卷起一大卷塞嘴里,含糊不清的:“何况,能让万恶的剥削阶级给咱小老百姓做饭,这是个多么难得的稀罕事,怎么能不吃,一定要吃,还要把汤都喝干净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哇!”   陶甯踌躇的:“离离,沈夜他说……”   莫离又吃下一口,抬眼看陶甯:“他说了什么?”问完喝了一口汤。   “他说,你要是喜欢吃,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噗——”嘴里的汤和面喷出来,全洒在陶甯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精致面容上,一瞬间,汤水淋漓,左眼下和鼻梁上还黏着两片嚼得半烂不烂的葱叶,右嘴角还挂着一截半长不长的面条。   莫离实在尴尬,本想抓毛巾,却把床单拽了过来,举着就要给陶甯擦:“小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被陶甯搪开:“没事没事。”用面纸擦拭着,气质美女就是不同,连狼狈的时候,动作都是这么优雅,擦得差不多,才开口问她:“你不想他再做给你吃?”   莫离点头:“嗯。”   陶甯想也不想:“为什么呢?”   莫离一本正经的:“难道小姑姑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陶甯干笑两声:“也不能总把人往坏的方面想吧?”   莫离想了想:“那肯定就是昨天掉下去把脑子摔坏了,万一存了积水什么的就不好处理了,姑姑还是让他早点去做个脑CT吧。”   陶甯不好再多说什么,败退去清理自己了。   莫离当真把汤都给喝干净了,连姜末都不剩,放下碗之后,发了会儿呆,拎着陶甯带来的礼服进了洗手间。   真没想到,陶甯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件,合体剪裁的素红缎面旗袍,小鸡翼袖,领口、袖口、襟上手工绣着层次鲜明的小桃花。   这老旧复古的样式,穿在身上,倒也衬出新潮感,可见,这是个极具包容性的时代。   认真的洗漱,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脸,自问自答:“你开不开心?”   “嗯,我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呢?”   “从今往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的,所以,怎么能不开心呢?”   “既然开心,那就笑啊!”   对着镜子,微微的笑,其实,她笑起来,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难看么,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对,就要这么笑,笑给洛邈看。”   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化妆师已经摆好家什儿等着她,莫离觉得这个化妆师也是陶甯请来的,技术水平肯定是过关的。   其实她昨天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医院方坚称怕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坏了脑子,要留院观察观察。   莫离很不服气,说一起掉下去的还有洛邈和沈夜,怎么不见要求他们“观察”。   人家现成的借口,就说前几天她刚被揍破脑壳子,这才出院就又进来了,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引起旧伤复发,如此完美的理由,莫离是想走都没办法走了。   其实明白的人都知道,那是某个家伙为了防止某两个提前过“洞房花烛夜”而搞的特殊隔离手段。   这里是医院,就算是高间,也没给准备梳妆台,不过化妆师的配套设施绝对完善,有带很大一片镜子的化妆盒。   莫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施脂粉,淡扫蛾眉,仿佛来自旧上海的新嫁娘。   不算年轻的化妆师那张精致妆点的脸庞挤进镜面:“怎么样,还满意么?”   莫离笑着点头:“你很厉害哦!”   化妆师沾沾自喜:“那是当然,偷偷告诉你,我是专门给电视台的主播或者来参加大型活动的男女明星化妆的,这种私活是不接的。”   莫离拉长尾音:“哦——”   但化妆师已不再多说什么,给她妆点完了后,再照镜子,莫离自己也忍不住赞叹:小姑姑请来的化妆师就是厉害,瞧瞧,水平多好,连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这张脸了。   化妆师前脚出门,陶甯随后就拎了把伞走进来,莫离看看窗外,是很有小资情调的绵绵细雨。   陶甯把伞递给莫离,莫离拿在手里,手感十分不同,细看,这才发现,陶甯竟带来了这样一把伞,紫竹的柄,八十四骨的架,油纸的面,铺缀着一树桃花,而今这样的好手艺已不多见,再过个三五十年,估计可够申遗标准了。   可莫离拎着这好伞,却感觉表情都僵住了,老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姑姑,我是去公证,又不是去玩COSPLAY,这样走出去,会引起围观的,搞不好公证处的办事员会当我是神经病,让我出示神经正常的检查书,不然拒发结婚证给我们。”   陶甯一脸不认同:“街上好多穿汉服的姑娘,也没见谁大惊小怪的围上去,你不要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不多大一会儿,强打起精神的米夏也推门走进来了,见到莫离后,是真来了精神,还吹了声嘹亮的流氓哨,由衷赞叹:“我的眼光果真准,瞧瞧,我们家离离多脱尘,幸好表哥下手够快,不然,你这块璞玉一定会被某些奸佞宵小磨巴磨巴,偷偷揣起来带走了。”   这比喻,真具米夏特色。   时间差不多,莫离该出发,没想到一推门,首先见到的竟会是沈夜。   他的表情难得现出片刻的呆滞,眼睛却晶亮,有点像辄止看到红烧肉。   莫离有点尴尬,把伞拎到身前,应该是下意识的遮掩动作,只是伞面没撑开,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玲珑的曲线的。   沈夜看见她动作,眼神跟着一沉,恢复从前的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我脑子没问题。”   莫离:“啊?”   他又补充了句:“不需要做什么检查。”   莫离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针对“无事献殷勤”那个事做出回答,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在门外,还把她跟小姑姑的对话听得这么清楚,果真是个“奸佞宵小”,都不知道非礼勿听么?   心里啐他百八十遍,面上还要拿捏出大方笑容:“这样啊,嘻嘻,哈哈哈……”   沈夜深深看她一眼,拎着车钥匙,转身就走:“我送你去。”   都不用莫离出声,米夏已经抢先:“这怎么行,那样跟让头饿狼暂代牧羊犬的工作有什么区别啊?”   语惊四座,连瞿让都对她偷偷的竖大拇指,唇语:“女侠,你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声,放心,明年今天,我会为你默默的上柱香的!”   沈夜却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了看紧张的挨在一起的莫离和米夏,微微蹙眉,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把钥匙丢给陶赫瑄:“外面下着雨,不好打车,你送她过去吧。”说完之后,不等陶赫瑄回应,转头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瞿让却抚着光洁的下巴,小声咕哝:“这是打算改邪归正了?也实在不像我们‘夜少’风格,难道这位是被人调了包的?”   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具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所以没新人前来扎堆登记,也就没有排出老远的等候者,更见不到挤破头的情况。   又因为下雨,民政局门口甚至有点冷清。   莫离下车后,谢过陶赫瑄,实在不好意思穿着这身衣服,再撑开那样一把伞在雨里晃荡,直接把收起来的伞顶在头上,急匆匆跑进民政局的大门。   跑进来后,挥手跟车上的陶赫瑄告别,接着伸手掸掉刘海上的水珠子,摸出电话看看,按照平日的时间来算,这个点,洛邈应该已经把浅尝和辄止送进学校了。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发了条短信:到学校了么?   不多时就收到回复:天不好,路上有点堵,出门很早,结果还是迟到了,浅尝和辄止刚跟我道别,我看着他们走进校门,现在马上打车过去。   不难想象洛邈脸上的焦急表情,莫离绽开笑容,回复:别着急,慢慢的,我也在路上呢!   他立刻回复,虽简单却极具穿透力的两个字:等我!   她坚定的写下:我等着你来,不见不散!   现实社会中有很多实例教育她——多余的话不要说,譬如嘲笑他人,或许回头就被他人嘲笑;譬如恶毒的诅咒,或许转身就落实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再譬如,不见不散这种话,最后常常以不再见面做结……   莫离只是想告诉洛邈她坚定的决心,可没料到,这一等就是一头午,始终不见他来,明明没多远的距离,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怎能不担心呢,发短信:在哪儿呢?   没有回复,更是紧张,又发: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路痴的他没找到地方?没有回复,继续发送:我在区民政局等你,你怎么还不来,不要吓我,收到给我回个消息!!!   还是没有回复,就算痴了找不到路,短信总会回吧?索性拨打电话,没有关机,却始终无人应答。   一旦焦急,也顾不上会不会招引异样目光的问题了,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口,撑开油纸伞,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朝着洛邈该出现的地方张望,又一个下午过去了。   其间,莫离拨打多通电话,连米夏都问过了:“夏夏,知道你表哥在哪儿么?”   米夏惊诧的:“怎么,表哥没跟你在一起么?”   莫离现出哭腔:“没有,他送浅尝和辄止到学校时,我们还发短信来着,他让我等他,可我一直在这等着,始终没见他来,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有点害怕。”   米夏也跟着紧张:“离离你先别着急,我表哥虽然有点路痴,但他会打车,不会把自己搞丢了的,要不你先回家,我带人四处找找。”   莫离摇头:“我跟他说好了,就在这等着他,不回去。” ☆、第五十二章   米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话:“也好,你先在那边等着,我去学校那边问问情况,然后顺着他的路线往你那边走走看,又不远,不会有事的。”   几公里的路程,沿途走来,没见到诸如车祸、高空坠物伤人、抢劫杀人等叫人揪心的意外事故,再者洛邈长得确实显嫩,但也不至于嫩到被卖给别人当儿子的程度,基本可以排除被人拐骗的可能性。   米夏、陶赫瑄、陶甯分别带人把洛邈有可能去的地方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他。   想着洛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朋友,应该不会是遇到什么熟人被拖延住,再者,就算当真遇见熟人拖延时间,他一定会给莫离去个消息,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让莫离提心吊胆。   米夏绞尽脑汁思考各种可能性,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似乎听谁说过她表哥画画很值钱,有没有可能遭遇那种贪心不足,光偷金蛋不解馋,索性连下金蛋的母鸡都给抱走。   但这个假设一提出来就被陶赫瑄直接否定——洛邈的画作确实值钱,但就连很多购买过他作品的大客户都不知道那些画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何况是没有直接关联的路人甲,而洛邈此次又是偷偷回国,知道他具体下落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亲朋,这一段时间他行事低调,每天像个普通人一样接送浅尝和辄止上下学,连车都没一辆,有谁知道他值钱?   逼到份上,陶赫瑄甚至找上平日里他死不待见的瞿让,结果那家伙一听这个消息,居然笑到岔气,吊儿郎当的说:“今天这是啥日子,估计天不亮那呆子就想飞到莫离身边去了,你跟我说他没影了,难不成他幡然醒悟,明智的逃婚了?简直天方夜谭,奸商兄弟,哥们挺忙的,别来涮我!”   等陶赫瑄耐心细致的把事情解释清楚后,瞿让惊得一声怪叫:“咱沈检都没动手呢,还有谁会那么恨那小子,半道做了他?”   陶赫瑄不能苟同他这说法,却也没办法,虽说瞿让也是头正宗的“外来虎”,不过他管着一批“地头蛇”,求他总比他们这些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有效果。   瞿让加入搜寻队伍中,竟也没能找到人,洛邈还真像是“蒸发”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莫离,可她哪都不敢走,看着淋漓的雨,突然想起尾生抱柱的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当初和米夏脑袋挨脑袋挤在电脑前看这则小故事,看完之后不约而同的感叹:“古代的书生真是呆得够可以的!”   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尾生的感觉,万一她走开了,洛邈急匆匆的赶过来找不到她,那个呆子指不定能干出些什么疯狂事来。   所以她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不挪不动等着他来,到浅尝和辄止放学时间,也不敢离开,让米夏代她去接,甚至还有过幻想,或许米夏能在学校外面找到洛邈。   但登记都不来,他又怎么可能去接孩子放学,到后来,简直魔怔了一样,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一定要等到他——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到了,都等了这么久,现在放弃多不值,再等等他一定会来……   一扭头,看见从街角走过来一个挺拔的清影,撑着一把和她头上一样的油纸伞,穿过雨幕,徐徐行来——晃一眼,多像破开喧嚣的闹市,从悠然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世外谪仙!   一尺近过一尺,她的心跟着一寸寸的沉下去,这不是洛邈,第一次看见洛邈,她就觉得他像日系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而眼前这个人,更像是古色古香的水墨画。   他终于停在她眼前,微微抬起油纸伞,露出在灯光映照下,更显精致完美的脸,还有耳垂上熠熠生辉的钻石耳钉,或许是雨丝的净涤,或许是霓虹的中和,使得他在她眼里,不再那么冷漠疏离,不近人情。   他朝她伸出手:“这么晚了,跟我回家。”   她眼圈泛红,连连摇头,想到的竟是:“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她。   她终于哽咽出声:“你把他还给我。”   他看着她,表情终于不复以往的平静如水,到底忍不住问出来:“夭夭,你敢确定,自己对他是爱情还是感动?”   她别开视线:“谁又能说清楚什么感觉叫爱情,‘一见钟情’就叫爱情?两个相互不了解的人,单从第一眼见到,就认定那个人是自己的‘爱’?假如见到的那个人长成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那样,还能第一眼见到就‘钟情’了么,说到底,不过是看上了人家的‘色相’吧,那什么样的感情又叫‘再见倾心’,不就是在彼此了解了后,被对方的好感动了?”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什么叫“爱情”,当然没办法对她说教,正在快速思考怎么混淆她的试听时,却听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极快的反驳:“我不是你的夭夭,我是莫离。”再次正视他,十分坚定的说:“或许我明天就要去坐牢了,今后我和他都不会再在一起,难道就连这最后一晚都不行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诚挚的解释:“如果我要动手脚,今天早晨就直接让瞿让带人过来扣住你,又何必让你在这里干等一天?”   她摇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带走他?”   他反问:“你怎么就确定他是被人带走的?”   她言之凿凿:“除非被人带走,不然他不可能不来。”   话音方落,就接到短信,忙翻出来看,来自洛邈:离离,听说潘良良的情况相当严重,我们的事情,就先取消了吧!   莫离僵立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回问:你是洛邈么?   对方回复的很慢:何晓佐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为个女孩从高架桥上跳下去,那之前,我被誉为“音乐神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动过任何乐器,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又接着一条:那一跳虽然没能摔死我,却给我留下很多后遗症,例如需要借助仪器才能听清外界的声音,经常头疼——锥心的疼,排斥社交,更排斥异性接触,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他们不约而同告诉我,心病需要心药医。   间歇了一阵,才来第三条:不管你恢没恢复记忆,心里都该明白,你不是莫离,而是陶夭,当年我喜欢上的女孩儿就是你,你是我的心药,我这次回国,其实就是来找你的,你说得对,我再次开口,就代表心病好了,不管过去孰是孰非,这点我都是要感谢你的。   他发过来的最后一段话是这么说的:把浅尝和辄止送进学校后,给你回完短信,我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送孩子上学的男男女女,突然觉得有点疲倦,想一想,其实挺没意思的,你要去坐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或者更明确点的说,都不知道还没有机会活着出来……我还这么年轻,实在没必要把未来系在那样渺茫的等待中,既然我已经好了,就该回去了,那边有我的事业,前途,和你玩的这个成年版的“过家家”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等了整整一天,结果等来的却是分手消息,叫她如何相信,也不发短信,直接拨打电话,很快接通:“你究竟是谁?”   沉寂过后,话筒里传来生硬的回话:“夭夭,再见了!”确实是洛邈。   莫离大声追问:“早晨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卦,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已经挂断电话,莫离再打过去,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从始至终,沈夜都安静的站在一边,更是在她急切的追问,顾不上打伞时,把自己的伞撑到她头顶,为她挡风遮雨。   看她的手机电量耗光自动关机,他主动把自己的递过来,顺便说了句:“一直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骚扰人家。”   夜色深沉,她穿成这样站在风雨中,怎么看怎么诡异,到底顺从沈夜的提议,就近找了间烧烤店。   这样的一对男女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吸引眼球,不过沈夜对这种探究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而莫离全部心思都放在洛邈身上,实在没多余的心思看别人是什么眼神。   沈夜径直带莫离走进靠窗的一个包厢,透出水雾烟蒙的窗户,隐约可见街上偶尔路过的,脚步匆匆的夜归人。   刚刚坐下,服务员就送来菜单,沈夜点了很多,莫离一个回神,突然发现,他点的东西,似乎都是她喜欢吃的,是巧合么?   再看他,发丝被打湿,还有水珠子滚下来,顺着面部完美的线条蜿蜒而下,滴下去,落入微微敞开的领口。   她看他时,他也刚好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莫离不自然的别开。   沈夜笑笑,又告诉服务员:“啤的,白的,不上头的,能喝醉的,都拿过来。”   这个叫法,实在不是一般的笼统,不过对服务员来说,这个叫法绝逼痛快,可劲让他们造,反正看这男人的打扮,应该不会逃单……服务员笑盈盈的下去了。   莫离捧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眼角余光却瞥见沈夜做了个奇怪的举手动作,她目光移过来,正对上他伸到她眼前的左手心。   干净的掌心,正中卧着颗朱砂痣,晶莹、圆润,是极玲珑的一颗,她的眼睛眯起来。   他盯着她的表情,笑得像个谦谦君子:“听说过么?掌心的痣,是前世的恋人在奈何桥上,遗在你手中的泪,害怕今生再错过彼此,化作相认的记号……”   莫离在桌子下面攥住右手,面上却对沈夜的说法嗤之以鼻:“大哥,像你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是信奉‘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吧,就算不那么忠诚,可想想啊,这都啥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别说什么前世今生,你难道都不知道,建国之后动物神马的都不许成精了么——丫也太给国家干部丢脸了!”   沈夜温润的笑僵在脸上。   莫离还不怕死的丢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他忍,看她现在心情不好,就权当哄她开心了。   果断转换话题,误会什么的,最好解释清楚,指望着一根筋的家伙顿悟,还不如指望买彩票中五百万头奖,于是沈夜清清嗓子,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近来和陶赫瑄接触那么频繁,大约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我和林钧婷的事。”   莫离又喝了一口水,很认真的问了他个问题:“沈检,今天晚上这顿,算你的吧?”   沈夜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肯定的点头:“当然。”   莫离笑了,像阅历丰富的老者一般开口:“既然你愿意提供我一顿免费的晚餐,那我也不吝劝解你,别把那个丢脸事压在心里,十个少年中有八九个,天真的时候,几乎都曾觊觎过某个荡妇。”   沈夜额角青筋蹦了蹦,声调还维持着他惯有的平静:“哦,那还有一两个呢?”   莫离耸耸肩:“大概是喜欢男人吧。”   沈夜:“……”   看她已经把整杯水喝完了,沈夜伸手提壶,替她重新填满,才不动声色的问:“那少女呢?”   莫离瞪着好不容易喝光的水杯,漫不经心的:“少女啊,多半会爱上一个混蛋男人。”   沈夜:“……”   貌似,他也曾是混蛋男人来着——还是,她在故意骂他?   他的手机还在她手里,攥了很久,莫离终于决定不再拨打,递还给他:“这个,谢谢你。”   沈夜没有伸手来接,只是盯着她的脸,像个普通朋友一样正常的声调,小心询问:“他这样抛开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她想了想,果断摇头:“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夜眯起眼:“你就这么相信他?”   莫离点头:“那样一个眼神清澈,让人一目了然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花花心思,我知道他爱我,会这么做,肯定是突然出了什么我不清楚的事,他那个人,习惯性的先替别人考虑,没关系,他不等我,那我等他好了。”   沈夜感觉自己的心揪疼起来,错愕的看着莫离:“这些话,不过是你主观臆测来安慰自己的吧,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么会看见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莫离抬头望向窗外,从坐下后,窗外的雨势又急了些,夜归的人,也都格外狼狈了,偶尔路过一对顶着一件男式外套,紧紧偎靠在一起快速跑过去的年轻男女,大约是对恋人,即便被淋得像两只落汤鸡,却都是笑着的模样——真是叫人羡慕的幸福甜蜜!   她的声音略有点飘忽,却十分坚定的,好像那就是真相:“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但有些艰难的事情,刻意的隐瞒,并不代表就是对自己所爱的人好,试想一下,如果有情人,就算‘遭遇这种背叛的伤害’,一时气愤冲动分手,总会有气消的一天,等想开之后,还想知道对方那么做的真实原因,主动去了解事情的真相,结果发现,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爱你爱到愿意为你牺牲自我,独自背负所有的痛苦,那么,对于后知后觉了解到真相的当事人来说,如此的情意,将会成为永远卸不掉的心灵枷锁,那不是为你好,而是把你这辈子都困在悔恨当中了。”   雨势从绵软渐至狂狷,顽固的坚持,不肯退让半步,就像那一晚,只有她一个人守候的洞房花烛夜。   今晚,如果没有遭遇变故,本该是她和洛邈法律上的“花烛夜”,结果,又剩她一个人孤独等候,真是讽刺。   不对,这次不再只有她一个。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你很开心吧?”   他的眼波柔软,像沁水的墨黑缎面,睫毛长且浓密,微微颤动:“嗯?”   她故作轻松:“这个执拗的女人,活该让人看笑话。”顿了顿,极轻:“一次又一次的。”轻如弱风过耳,若不是全神贯注,必将错过。   明明是个笑模样,可他看着却觉得心房好像被一根尖利的长刺贯穿,初始不觉怎样,待到感觉到它的存在,已经痛得如此深刻:“夭夭……”   自嘲过后,她终于发现不大的桌面上,居然摆满了各式水酒,顿时露出戒备表情,还夸张的做了个抱胸的动作,双眼圆睁的瞪他:“你有什么企图?”   前一刻还是楚楚可怜的,转眼就变成神经兮兮的,听听她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嘛,即便沈夜偶尔不按理出牌,但做事素来条理清晰,遇上这么个风一阵雨一阵的,也晕乎,呆愣的问:“企图?”   莫离支起食指,胡乱的点了点桌子上的酒:“我只是感觉有点饿,才跟你进来吃点东西,你叫这么多酒干什么?”   沈夜表情严肃:“陪你浇愁。”   再看她那眼神,简直像是看见了豺狼虎豹:“借酒浇愁,浇完之后,孤男寡女,恐怕就要‘愁更愁’了吧!”又义正言辞的补充:“我很洁身自爱的,绝对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你把这些统统退回去。”   沈夜感觉额角的青筋蹦的有点欢快:“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么?”   莫离低头翻白眼,特小声的咕哝:“不是那种人,浅尝和辄止是怎么来的。”   “你说什么?”   “我想吃面。”   “家常面?”   “方便面。”   “……”   与此同时,在莫离家里,本身状态就不好的米夏,勉强照顾好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分神应对浅尝和辄止,实在有难度,好在,陶赫瑄想到了这一层,放学的时候,陪她一起去接浅尝和辄止放学,顺道吃了饭,接着开车送一大两小回家。   前一晚就没见到莫离,今晚连洛邈都不见了,就算辄止还是习惯性的安静,可浅尝总归是要问的,这可把米夏难为住了。   见此情景,本想着把他们送进小区就走的陶赫瑄,临时改变主意,和他们一起上了楼。   这里对米夏来说,就像第二个家,莫离不在的时候,她自然要端出主人的架势,像对正经客人一样招呼着陶赫瑄。   大家都在寻找洛邈,为了方便联络,手机当然不能关,也就在陶赫瑄刚接过她端来的白水时,忽然听到短信提示音,米夏顺手就掏出手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打开一看:看你那张死人脸就觉得恶心,果真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逼长得那么丑,还敢露出来让所有人看,后台是够硬啊,可你别以为删了就没那回儿事了,告诉你,不知道多少人下载到电脑里了,没事就拿出来“欣赏欣赏”,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男人躺医院里生死未卜,又开始到处卖骚,呸!   米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当真像个死人。   这么明显的变化,对细致入微的陶赫瑄来说,当然不可能忽视,他将手中的水杯放下,小心询问:“出了什么事?”   米夏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收了手机:“垃圾短信,没事。”   鬼才信她,不过她不愿意说,他又不能来横的,只是微微的笑:“今晚我没地方住,可不可以在这借住一晚?”   米夏强打精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事先讲下。”   陶赫瑄挑眉:“讲什么?”   米夏耸耸肩:“离离那八婆自打失业后,就越来越猥琐了,锱铢必较,你要是住这,就按小旅店价付房费。”   陶赫瑄笑着点头:“这个好说。”又补了句:“包月可以打折不?”   米夏挥手:“包什么包,包给你,我表哥住哪?”   陶赫瑄眨眼:“他们打算结婚了。”   米夏眨巴眨巴眼,反应倒是快:“不包不包,包给你,我干儿子和干闺女住哪?”   这看似没心没肺的胡扯,是她和莫离缓解心里重压的一种方式。   “叮铃——”,又是短信,米夏故作无所谓的笑容僵住了。   陶赫瑄看着她:“不想看就直接删掉。”   米夏低头摸手机:“又不是恐怖片,怕什么啊?”   还是刚刚那个号码,这回发来一条彩信,打开一看,米夏的身体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对方居然发了张裸照过来——她的独照。   米夏目光直楞楞的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一只手覆盖住屏幕,她抬起头,对上陶赫瑄关切的视线,静静对视半晌,才虚弱的笑笑:“我没事。”   又有新短信传进来,陶赫瑄看着米夏:“别看了。”   米夏伸手扒开他的手:“逃避不是办法。”   明知道陶赫瑄不会偷看,可就是下意识的躲避着他——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不堪的那面,她以虚荣心解释自己的行为。   都说事不过三,可这第三条,还是那个号码发来的,不过这次又换回普通短信:勾引别人老公的破鞋,不得好死!   米夏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正这时,又进来一条新短信,她脸色煞白,视线四下乱飘,无意间撞上陶赫瑄的,瞬间定住——她从他眼底清楚的看到了关切和怜惜,这样深刻,叫她感觉温暖,怦然的心动,眼圈也跟着酸涩了。   “可以设置一下,屏蔽那些随便乱发垃圾短信的陌生号码。”其实他也不是不清楚她收到了些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茬这么说。   他的存在,叫她倍感踏实,眼圈越来越涩,再过一会儿鼻尖也要红了,被他看见,多不好意思,垂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囔囔:“你不说我都忘了,乱发垃圾短信的实在太讨厌了,谢谢你啊!”   害怕看到那些污秽不堪的恶毒咒骂,却还是忍不住要看,她大约被潘良良刺激狠了,成了具有严重自虐倾向的变态,突然发现这次的号码和之前的不同,暗忖:怎么,换着号轮番轰炸?   选择碰触阅读键,一眼扫过来:夏夏,不必再找了,我回去了——表哥。   米夏呆住:“不必再找了”——看来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不然怎么知道他们都在找他?“回去”——回哪去?   快速回复:我在离离家,你说回去,回哪去?   好久才收到回复:从哪来回哪去,一会儿的火车,就不当面道别了,那么,再见了!   米夏看看茶几上的水晶镇纸,角柜上的贝壳摆件,这全都是被浅尝当玩具拿出来的,属于洛邈的东西的,都没来得及回来收拾,至于证件,早晨出门前打算去登记,那些应该是带在身边的。   接着回复:什么事这么急,连东西都不收拾就要离开,你不知道离离在民政局外等了你一天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却再也收不到回复,米夏忍不住拨回去,已经关机。   陶赫瑄这次问出声:“是谁发来的?”   他能留下来真好,有个人商量一下,实在比一个人乱作无头苍蝇的好太多了:“是我表哥,他说他要回去了,今晚的火车,让我们不必再找他了。”   陶赫瑄略作思考:“快,赶快通知离离,让她去火车站。”   米夏茫然:“可是这里有两个火车站,去哪找他?”   陶赫瑄十分肯定的:“北站,你表哥应该是坐今晚九点半那趟路过本地的长途,明天早晨赶到国际机场,坐飞机离开。”   米夏连连点头,一边拨号一边咕唧:“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那么喜欢离离,离离都答应跟他结婚了,居然玩起了不告而别,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陶赫瑄皱着眉头,眼角余光瞥见卧室门口,不细看,很难注意到房门竟没关紧,原本以为浅尝和辄止做完作业,看了一小会儿电视就去睡了。   其实,孩子虽小,却也未必就不懂事,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相较正常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更为敏感,哪怕一个表情,都能让他们感应到差异,怎么睡得着?   米夏拨了一遍,提示关机,以为打错,又重新再拨,陶赫瑄转头正对门缝,小家伙发现“偷窥”被逮个正着,明显的做贼心虚,赶紧拉门,搞出了十分明显的一声响。   陶赫瑄来到门边,伸手轻叩房门:“浅尝,睡不着?”   老半天,房门终于敞开来,穿着卡通睡衣,怀抱着洛邈买回来的公仔的浅尝走出来,大大的眼睛中有晶莹滚动,瘪着小嘴,怯怯的仰望陶赫瑄,小小声的问:“是因为我和辄止,所以洛叔叔不要妈妈了么?”   没想到她会这么想,陶赫瑄感觉心疼,蹲下身子,没说出适合的安慰话,就听见浅尝接着又问了一句:“妈妈会不会很伤心,然后,不要我和辄止了?”   穿着同款卡通睡衣的辄止走出来,伸手来抓浅尝:“妈妈不会不要我们,你不要乱讲,赶快睡觉,明天起不来去上学,妈妈会生气。”   看着被辄止拖回卧室,边走边回头的浅尝,陶赫瑄心底五味杂陈,微笑着安抚她:“小笨蛋,你们是你们妈妈的心头肉,她怎么会不要你们!”   浅尝眼睛里的水泽越发充沛,却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冲着陶赫瑄重重点头:“嗯,我和辄止保证会很听话,很乖很乖的,妈妈就舍不得丢掉我们了!”   他们在担心……   还是关机,米夏拿着手机走过来,看清陶赫瑄望着紧闭的卧室门发呆,忍不住小声的问:“怎么?”   陶赫瑄站起身:“浅尝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夭夭。”怜惜的笑笑:“敏感而懂事。”又问:“还没打通?”   米夏点头:“不知道搞什么去了,居然在这个档口关掉手机。”   陶赫瑄想了想,伸手摸出手机,直接拨打沈夜的电话:“夜,离离呢?”   沈夜的声音不冷不热:“去洗手间了。”   陶赫瑄松了口气,就知道沈夜肯定会去盯着莫离,听这话,他们确然是在一起的,陶赫瑄很温和的:“谢谢,劳烦等她回来,让她赶快给夏夏回个电话。”   没想到凡事漫不经心的沈夜竟会追问:“是浅尝和辄止……”   “他们很乖,只是有点想妈妈。”   沈夜又恢复正常:“哦,知道了。”他正常起来,就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淡漠,不过,就算他不淡漠,陶赫瑄也不会跟他说明白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告诉他是关于洛邈的事情而急着找莫离,就算莫离的手机还有电,估计这斯文败类也会直接抠掉它的电池,让它人为断电,然后把莫离私藏起来,等洛邈彻底消失后,视心情好坏而定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沈夜没撒谎,莫离确实去了趟洗手间,还在里面待了蛮久。   因后知后觉的莫某人洗手时突然发现,镜子里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适合让男人“乱性”。   缎面的旗袍,服帖的裹着玲珑的曲线,本就叫人想入非非,又淋了雨,更是黏在身上,稍不注意,连胸前那饱满的浑圆尖端的两粒都凸显了出来,实在太尴尬。   今晚有点伤心,但还是十分警觉,才不跟那条腹黑狼一起喝酒。   可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却没权利干涉人家的自由,又不知道那家伙酒量好不好,万一酒后发疯,或者干脆借酒装疯,那她岂不是羊入狼口?   正考虑着要不要偷偷跑掉,手机什么的,等明天再跟他要,反正就住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那有钱,也不会贪了她一个破手机吧?   下定决心,可手刚摸上洗手间门把,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颇耳熟的,清冷嗓音:“大婶,我老婆怀孕了,已经进洗手间很久,我有点担心,能不能请您帮我个忙,看看她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莫离憋火,如果没有旁人在,她一定拎着撂在一边的拖布冲出去,狠狠的敲他脑壳子,并破口大骂:呸,你丫才怀孕了,谁是你老婆,臭不要脸的!   可,现实却是,她小心的护着胸口不至走光,举手抬足,十分衬这身行头的气质,温婉典雅,推门而出。   沈夜动作自然而随意的伸手过来,直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看在外人眼里,简直维护到不行,其实,摆明是吃豆腐占便宜。   他又谦和有礼的对前来打扫的保洁员微笑着说:“多谢大婶,我老婆出来了。”   大婶笑眯眯点头,看得出十分欣赏他们这一对。   大婶都进去了,他还不松手,莫离扭头瞪她:“放开!”   沈夜淡定自若:“刚才米夏找不到你,把电话打我这来了,大概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听着蛮急!”   听到这个消息,莫离想到的和之前沈夜的疑问不谋而合:“是浅尝和辄止……”   沈夜眼底泻出一点笑意:“我没问。”   她急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既然是急事,怎么能不闻不问,再怎么样,浅尝和辄止好歹……”噎住了,说不下去。   他淡淡挑眉:“浅尝和辄止好歹怎么?”   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要不是情急,她连这个话头都不会起,沈夜也清楚她话外的意思,只是实在好心情,忍不住逗她。   “电话呢?”   沈夜随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着急起来,谁还顾得上虚头巴脑的假客气,一把夺过来,翻出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陶赫瑄的,直接回拨:“赫瑄哥,我是莫离,出了什么事?”   听见她这声招呼,沈夜微微垂眸,掩藏情绪起伏。   电话那边陶赫瑄没有立刻作答,想来也是被她这声招呼镇住了,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处变不惊这最基本的心里素质,陶赫瑄还是具备的:“离离,刚才夏夏接到了洛邈的电话,他说自己在车站,会坐一会儿的火车离开,我分析后觉得,他应该是在北站,坐今晚九点半那趟路过本地的长途车去机场。”   莫离静默片刻,果断的说:“谢谢你,我这就去火车站。”   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沈夜手里一塞,急匆匆的说:“今晚多谢了,我现在有点事情,改天再回请你。”一刻都不想耽搁,抬脚就朝烧烤店正门方向跑。   被沈夜一把拉住:“等等,我开车送你过去。”   她回望他:“去火车站,找洛邈,你还送我么?”   他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松开她的手,绕过她先走了过去。   莫离深吸一口气,继续朝着烧烤店正门跑。   这么晚了,公交早就下班了,这么大的雨,都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看,霓虹映照下的雨滴,似乎格外的大,一颗颗砸下来,瞧着都眼晕。   咬了咬牙,就要往雨里冲,又一次被抓住,转过头,对上沈夜莫测的视线:“你?”   “别浇感冒了,回家传染给我儿子姑娘,打伞出去。”   换个时间,她一定啐他:什么你儿子闺女,臭不要脸!   可现在她实在没心情扯皮,懒得争执那俩小犊子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一时顺了他的意,他当真送她去火车站,路上没半点耽搁,好像很热心的样子,叫她简直要怀疑,他果真是个好人!   刚冲进候车大厅,就听到广播提示火车进站,这里只是中转站,不会逗留太久,莫离往进站口冲,被乘务员拦下,还是尾随在后的沈夜买了两张站台票,才得以顺利通过。   虽然不是起始站,可上下车的旅客还是不少的,加上接站送站的,人群纷扰,站台上的顶棚可挡风遮雨,大家都不匆忙,三五成群,揽客的四处游走,想从这么多人里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   就算平日里再不习惯当众大喊大叫,这个时候也没办法继续矜持,莫离双手拢在嘴边,高声疾呼:“洛邈——洛邈,你在哪?” ☆、第五十三章   洛邈说他听力受损,需要借助仪器才能听到,或许是闭合的车厢隔断她的喊声,也或许是他没有佩戴助听器——她不自觉的为没有站出来回应她的他想理由。   要走的乘客都已上车,车门合起,可她还是没找到洛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挨着个车窗查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发车的前一刻,终于被她找到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他站在车门边,想来早就看见她,额角抵着车窗,目光复杂的盯着她。   还是简洁的白衬衫,只是一天不见,竟好像隔了三个春秋——他竟单薄成这样?   莫离快跑几步奔上前来,使劲拍打车门:“洛邈,你下来。”   他转开视线不看她,伸手缓慢地比划:危险,回去。   她哪肯轻易放弃,连比划带说:“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么,在一起你懂不懂,就是不管你遇上什么事情,我们都该一起面对,‘疲倦’什么的太牵强了,我不信。”   列车已经开启,就算沈夜不来拦她,站务员也会跳出来行使职责——在旁观者看来,她这么干,简直就是在玩小命!   她执拗的拍打车窗:“下来,说清楚。”   他回了她一句无声的:“保重!”手心慢慢贴上车窗,列车渐行渐远,他的额角重新抵靠在车窗上。   别说是车上的洛邈,就连车下的沈夜都没想到,莫离竟冲开站务员,追着列车跑起来。   “夭夭,你疯了,太危险了,给我回来!”这是颇具沈夜风格的喝止。   事实上,她跑了两步,确实站住,就在沈夜刚要松口气时,却发现她居然俯下身抓起旗袍的下摆,果断用力,“刺啦”一声,将那保守的迈不开步的开叉撕得十分开放,整条大腿都要露出来,这下跑起来,果然十分顺畅。   冲出防雨棚,毫不迟疑的扎进瓢泼大雨中:“洛邈——明明说好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即便是个路人,看见这样的莫离,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洛邈的脸和双手都紧紧的贴在车窗上,用他涩哑的声音不停重复:“危险,回去——快回去!”   眼见她脚下一滑,就要跌倒,幸好被沈夜及时搀扶住,她用力挣扎,想要摆脱沈夜,被他一把搂住。   界限不明的雨,静谧的灯光,站台外相依相偎的俊男美女,诡异而唯美的画面。   长长的列车上,多少人盯着这一幕,啧啧称奇。   洛邈艰难的移开视线,自嘲的笑笑,不再看他们,却在转身的一瞬,有一粒晶莹无声坠落……   他不知道,那看似拥抱在一起的男女,此刻却在讨价还价:“沈检察长,可以借你的车用用么?”有求于人,就要顺服,她没有强行挣开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回头到加油站,我会给你把油箱加满。”又补充:“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车撞坏的,我有驾驶证,并且之前也养过车——呃,二手的奇瑞qq,都是四个轱辘道上跑的机动车,虽然我是女的,但没有任何不良驾驶记录,只是后来经营饭店赔了钱,不得不转让出去,你的车钥匙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七年前,不管是追在他身后,还是守在他家门外,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坚贞而执拗……七年过去,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可却是为了追赶另一个男人。   他本可以冷漠拒绝,可到最后,却还是把车钥匙递给了她。   浑身湿透,曲线毕现,完美的胸型,平坦的小腹,还有若隐若现的,雪白的大腿……随着莫离坐进驾驶位,沈夜的目光也是一沉。   莫离回手来关车门,这才发现沈夜的异样,看看还在滴水的自己,又看看干净整洁的驾驶室,她有点局促:“坐垫什么的,我会负责给清洗。”见他还不动,她又十分肉疼的补了句:“实在不行,就给你换新的。”大不了拿去找专业店洗,弄干净就好,不过眼前得先把这难缠的车主唬弄过去才行。   沈夜没吱声,绕到副驾驶,开门之后,也不管自己身上淋漓的水珠子,直接坐进来,伸手脱掉湿透的外套,接着又脱衬衫,看得莫离目瞪口呆,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声音沉稳:“再不开车就追不上了。”   莫离咽了口口水,含糊的道了个:“哦——”稳打方向盘。   虽然是长途,但也仅是普通列车,没有动车那么夸张的速度,出了火车站就有一条高速路,路线和火车钢轨十分纠缠,只要顺着高速路走,速度又够,她一定可以追到他。   在莫离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路况时,沈夜才将视线转到她身上,看她湿漉漉的发丝黏贴在脸上,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这个角度看她,眉目精致,熟练的驾驶技巧搭着那坚定的表情,透出异样的帅气,看着看着,沈夜感觉自己的心口被莫名的情绪填满,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她没有看他,却毫不迟疑的点头:“是,我舍不得他。”   想也不想就给出肯定答案,是真的爱上那个病态男人了?   这段对话令他十分不爽,所以余下时间,只剩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雨的夜里,能见度十分糟糕,加上路滑,一不留神就要出状况。   等沈夜发现,危险已在咫尺之遥,莫离或许有点走神,竟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沈夜扑过来,以高难度姿势替她操作,险险闪避,才没酿成大祸。   等车停下,再看沈夜和莫离,差不多都叠在一堆儿了,如果现在车窗外有人看进来,要不生出误会来都怪了——这车里莫不是一对嗑药的“狗男女”,这危险的天儿,这危险的地儿,居然还不忘“爽歪歪”,一边开车一边“震”,真他大爷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刚上车就脱掉再脱掉,也不要怪沈夜猥琐,他是实在讨厌身上黏不拉几的感觉,再说,身边这个女人,不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还是他俩孩子的娘,脱给她看,应该不犯病吧?   但脱衣服什么的勉强可以理解,关键是,车都停下好久了,他还压在她身上不下来,再说不犯病,就实在太牵强了。   他暖暖的呼吸都呵在她耳根的敏感部位,叫她感觉血气极速上涌,全冲到脑子里,心跳更是剧烈,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险些失控的惊惧,还是被他的气息包围的的尴尬,莫离不舒服的挪挪身子,道歉是该有的:“对不起。”   他竟沉稳的接了个:“嗯。”   她又窜了窜,结果,没窜出去——妈的!看起来蛮精瘦的家伙,怎么会这么沉,她竟然掀不翻他。   “可不可以,请你挪下去点儿!”   他居然面不改色:“不可以。”   她怪叫一声:“怎么不可以——你想干嘛?”   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相当正经:“因为,我的腿抽筋了。”可说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就算丫真的腿抽筋了,胳膊没抽筋吧,死抱着她干嘛?   她忍无可忍:“我帮你!”说完这话,小心翼翼探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轻轻的,捅了捅他的腋下。   原来这冷脸家伙和辄止一样怕痒,怕痒的结果就是他瞬间软下来,软下来的结果就是,她被压扁快喘不过气来了:“你——”   车窗外一亮,适应黑暗的莫离受不住强光而闭眼。   是交警用手电往里照:“喂,你们没……”看清他们的状态,僵住了。   莫离死劲推黏在她身上的沈夜,一脸哭相的解释:“我们没有怎样。”欲盖弥彰,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他们两人双双被带走,如果今天晚上跟她在一起的不是沈夜而是米夏,估计她们就得搁局子里过夜了。   因“犯错误”的是沈夜同志,哪怕他们两个真的在高速路上“震”了,估计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他只是因为衣服湿了,脱掉丢在一边,又因为遭遇突发状况,做出及时恰当的应对,所以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个事了,然后他们两个被人家恭送出来。   解释清楚,外加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损耗了几个小时,再去追火车早就来不及,莫离垂头丧气缩在车后座,并不太在意沈夜究竟是在静静开车,还是就近停车。   莫离在家外失落着,而睡不着的米夏也在家里煎熬着。   瘦的骨骼突出的米夏蜷缩在沙发上,通知过莫离洛邈去向后,她又接连收到那个陌生号码的几条短信,骂的一条比一条难听。   因惦着莫离那边的情况,她不敢关机,按照陶赫瑄的提示,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结果对方就换号再来,往她血色淋漓的伤口上捅刀子还不算,捅完之后,还要再抓几把盐渣滓撒上来。   子夜时分,被米夏安排在洛邈房间的陶赫瑄走出来,看着米夏直勾勾的盯着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脸白的瘆人,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去热了杯牛奶端过来,径自来到米夏身边,把牛奶递给她,挨着她坐下,用让人没办法拒绝的轻柔嗓音提出要求:“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让我看看?”   米夏捧着温度适中的奶杯,手心暖暖,心也跟着热乎起来,女人到了夜里多半感性,特别是在遭遇无法排解的心理伤害后,那种想要寻找一个宣泄途径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个时候有个温柔的人主动站出来提出要替她分担,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米夏到底还是开口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叫陶赫瑄跟不上节奏:“什么?”   米夏扯了扯嘴角:“离离去捅了潘良良的理由。”   陶赫瑄转头来看她,还是一贯的温柔嗓音:“是潘良良有错在先。”   米夏抬手胡乱擦掉滑下来的眼泪:“离离在很早之前就一直劝我离开潘良良,她也三番五次的强调过,为了我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是杀了潘良良,她想用她的决心点醒我,可我婆婆妈妈,结果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但假如不是潘良良把事情干的太绝,离离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去跟他拼命。”   陶赫瑄思绪翻腾,不过他清楚,米夏这个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满嘴大道理的开导人,她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米夏喝了口牛奶,缓了缓情绪,鼓足勇气后才和盘托出:“潘良良有留影的癖好,所以他拍了不少那种照片和视频,有和不同女人的,但更多的却是和我的,我一直觉得我很爱很爱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在一起十来年,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会这么狠,把那些东西公布出去,这就是逼我上绝路,难道他想娶官小姐,我痛痛快快给他让路也错了?”   陶赫瑄像个兄长,伸手轻搂住米夏肩头,揽她倚靠着他:“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   米夏摇头,把手机递给陶赫瑄:“没过去,今晚上有人不停发短信咒骂我,还发那个时候公布在网上的照片。”   陶赫瑄看了一眼米夏,伸手接过手机,不过没翻看彩信,只是点开了几条普通短信查看,刚看到第三条,他额角的青筋便凸出来,脸色不比米夏的好看多少,直接拨打号码,通了却没人接,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林钧婷的电话号拨出,不多时便接通:“赫瑄,找我什么事?”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   这样的温柔,在不久之前还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感觉做作得令他反胃,也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钧婷,你我夫妻一场也算缘分,大家好聚好散,别搞得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钧婷轻笑一声:“赫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别整那些没用的,落了身价不说,还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我只说一次,你也清楚我的能力,如果再胡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钧婷做作的温柔嗓音顷刻尖锐:“陶赫瑄,你他妈嗑药了,半夜三更的跟我耍什么威风,等你脑子清醒后再来跟我说话。”   听她挂掉电话,陶赫瑄也撇开手机,身体向后倚,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背,双手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疲惫:“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收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短信了。”   米夏看着陶赫瑄,她没有他沉稳——不该问的就能忍住不问,憋了一会儿,到底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她?”   他抬头睁眼,眼底一片黯淡:“最在意这件事的就是潘良良,可他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除了他之外,也就剩钧婷了。”   米夏沉默了,又听见陶赫瑄极小声的笑了笑:“半个月前,如果她肯这么在意我,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又摇了摇头:“可惜……”   她等他这个“可惜”的后续,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接续,又忍不住问出来:“可惜什么?”   “晚了。”   米夏像安抚哥们一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不也说才过去半个月么,晚什么晚,放不下就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啊!”   陶赫瑄看着她,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却还是摇头:“覆水难收,很浅显的道理,她坚持了十一年,坚持到最后,彻底迷失了自己,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我将精心铺垫的机会一次又一次摆在她眼前,可只换来她反复的践踏,我是个人,是人都会有感觉倦怠的时候,疲倦至极也就变成爱无能了,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没有谁会原地踏步,只为等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   夜色迷离,他的眼底流转着绚烂的华光,米夏觉得自己可能被蛊惑了,亦或许是被鬼上身了,因她居然厚脸皮的脱口而出:“如果我是她,肯定害怕你跑掉,然后天天黏着你,让你没时间倦怠。”直到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   也不知他是要逗她,还是也被她给蛊惑了,眼见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擂鼓,甚至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闭上眼睛呢?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卧室传来浅尝的啜泣声,米夏猛地站起身,前额端端撞上陶赫瑄的鼻子,貌似撞得还不轻——都把他的男儿泪给撞出来了。   米夏慌了,也不管什么羞不羞,上来就要扒他的手察看情况:“你还好吧?”   陶赫瑄捂着自己的鼻子,胡乱挥手:“没事没事,快去看看浅尝怎么样了。”   米夏接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说完之后,一溜烟冲进卧室。   陶赫瑄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笑着摇头,跟着走过去。   掀开壁灯,柔和的灯光映出床上的情景。   浅尝跪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洛邈买回来的那只公仔,眼睛哭得通红,又不敢放声,一抽一抽的。   辄止坐在她身边,小短胳膊搂着浅尝的小肥腰,眼圈也有点红,却没什么表情,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让人不觉联想起“相依为命”这个词,看着甚揪心。   米夏冲过来:“怎么了?”   浅尝仰起小脑袋,抽抽搭搭:“我刚刚梦到妈妈了。”   米夏:“啊,你梦到她什么了?”   浅尝又落泪:“我梦到我和辄止不乖,惹妈妈生气了。”   米夏爬上床来了,一左一右抱着他们两个,温柔细致的问:“怎么惹到她了?”   浅尝抽了抽鼻涕:“我和辄止想去游乐场玩,让妈妈带我们去,妈妈说她忙,没时间带我们去,我就说‘你不带我们去玩,我们就离家出走,让你没有女儿和儿子。’,妈妈就说:‘那正好,没了你们,我就可以找个新老公,再生两个乖巧懂事,不惹我生气的。’她就这么说,然后,就坐车走了,我和辄止就跟在车后面追,怎么都追不上,米夏阿姨,妈妈会不会真不要我们了?”   米夏将他们搂得更紧:“梦都是反着来的,你们妈妈就是不要她自己也不能不要你们,傻妞,赶紧睡觉,再哭明天早晨起来,眼睛都肿成金鱼了,去学校,让你的小男朋友文健柏笑话你,然后嫌弃你,不要你喽!”   浅尝强忍着:“米夏阿姨,妈妈真不会不要我们对么?”   米夏很肯定的点头。   浅尝又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你给她打个电话,我就听听她的声音,就听一声就睡,行不行?”   米夏为难的抬头,看着倚着门框的陶赫瑄。   陶赫瑄心疼的看着浅尝和辄止,听见浅尝的要求,也觉得蛮为难,因为莫离的手机关了,而沈夜的手机则一直没人接听,可接到米夏求救的目光,陶赫瑄叹息一声:“我再打个试试。”   拨打,还是没人接,再拨,终于有人接:“喂——沈夜!”   呼吸很沉重,好像在干什么力气活,陶赫瑄僵了一下,第一感觉:靠,被老子抓奸在床了——沈夜你小子行啊,真能干,能干得很!某些人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撵走一个,你丫直接跟后面“捡漏”了!   “浅尝噩梦了,你把夭夭搞哪去了?”   沈夜小啜了口气,真是越听越像正在干“那活儿”——果然是个孽障,连啜气都啜得这么带感,怪不得当初瞿让评点这小子:“要是下海去捞,坐地七个零起价……”   “楼下。”   陶赫瑄声音有点走调:“就差几层楼,你都坚持不了?”   沈夜又啜了口气:“我在坚持。”   “还在坚持,你坚持了多久?”   “还差一层。”   陶赫瑄听这话似乎不怎么对,压低声音:“你不是在趁虚而入?”   “你有精神就出来接接,瞅着不肥,抱起来怎么这么累!”   陶赫瑄现出滑稽表情,忙冲到门口,一把打开门,就看见沈夜站在楼梯转角平台,一脚踏在台阶上,把莫离小心安置在他屈起的腿上,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接电话。   “嫌我沉还不让我下去,你有病啊,丢脸死了,放开!”   “别乱动,再吵,小心我摁倒了揍你!”   看着他们,陶赫瑄嘴角抽搐:“嗯哼——咳咳咳!”   果然引起那对黏黏糊糊的冤家抬头望过来,陶赫瑄微攥拳贴嘴边,又假咳了咳:“你们,嗯——在干什么?”   莫离神态很不自然,看见陶赫瑄,沈夜一如既往保持他的面无表情,冷静干脆:“她又闹腾坏了自己的脚踝,上不来了,我抱她上来。”   陶赫瑄担心的望过来,却发现她的旗袍开叉似乎被撕开了,一愣。   沈夜循着陶赫瑄的目光看过来,没注意撕扯的痕迹,他就看到了莫离白嫩嫩的大腿,眼神沉下来,略现出不悦表情,伸手拽拽拽,拽过旗袍前摆,勉强遮住莫离的腿,臭着脸:“还差这么几节,不用帮忙了,我自己也能抱上去,你回去吧。”   看见沈夜拽袍摆给莫离遮腿的动作,短暂的惊诧过后,陶赫瑄只觉得哭笑不得:“那么多层,抱着当然累,如果搀不上来,正常人多半会选择背上来吧?”   沈夜的脸微微红了,可还要强撑:“瞧她搞成这样子,这要是背上来,还不被人看光了?”   陶赫瑄伸头看了看感应灯灭了后,黑漆漆的楼道,又抬手看看腕表,一本正经的:“这个点,也没人上下楼了吧!”   沈夜:“……”   见到莫离回来,浅尝和辄止明显的松了口气;特别是看到送莫离回来的是沈夜,浅尝立马破涕为笑,闹腾了大半个晚上,一放松下来,两个孩子很快呼呼睡去。   这个夜晚,莫离怎么睡得着,不过下药这种事,莫离会干,和她“人以群分”的米夏当然也会干,于是莫离也睡着了。   凌晨时分,夜班出租车从不蹲这老旧的小区外等活,何况天又不好,想想就不会有出门的。   只是,凡事都可能存在个例外,今天一早米夏出来了,可出租车里却没一辆例外,米夏等了一阵儿,连个路过的都没见到,也便打算放弃空等,干脆走过去算了。   刚要迈步,胳膊却被人突然抓住,叫她一惊,回过头去,对上陶赫瑄急切中隐含担忧的目光:“你?”   “这么晚了,你还往哪儿跑?”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像他是她的谁似的。   米夏心中荡起涟漪,脸上却刻意拿捏出不悦表情,不过将单挂在肩上的帆布背包下意识的用胳膊夹紧,疏离的:“我想去哪,不用你管,放手。”   他眉头愈紧,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果真听话的放开了手。   手腕上失掉温热有力的抓握,米夏的心莫名的空落起来,可她没时间计较这些,抬腿就走,没想到陶赫瑄竟趁她疏于防备,一把扯下她肩头的背包。   米夏反应够快,可快不过陶赫瑄,他轻松闪躲开米夏,“刺啦”一声拉开拉链,将包口朝下,“叮呤当啷”——倒出一堆在平日里看是生活用具,而放在这诡异的时间和地点,却极具“凶器”范儿的刀具。   裁纸刀、水果刀、剔骨刀……甚至还包括莫离厨房里那把大菜刀。   陶赫瑄把帆布包往刀子上一摔,表情沉痛的看着米夏:“你想去结果了潘良良?”   米夏心虚,不敢看陶赫瑄的眼神,蹲下身子把刀具一件件捡回包里:“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半毛钱干系,你没必要知道。”   她捡完了,却还蹲在那里,陶赫瑄脑子一热,双手拉起她。   “你……”米夏将要出口的话被他堵了回去——用嘴堵的。   咸涩的滋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散开来,只是米夏的眼泪。   陶赫瑄放开她,动作甚温柔的替她擦拭泪痕,本该是严厉的诘责,却被他说出了宠溺意味:“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沈夜那个人,看着冷淡,实则炽烈,只要他认定了,那么就会全力以赴将她揽在身边,何况他的一双儿女离不开离离,他怎么可能让离离出事,你说你搁这填什么乱,都不想想,万一你真把潘良良做了,这个事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即便沈夜他亲自出马,也相对棘手很多,更何况,离离她是为了你才去把潘良良给捅了,不管怎么说,你和潘良良好了十年,要是为了她亲自去杀了潘良良,那么,将让离离背上多大的心理负担,你想过没有?”   米夏的眼泪越落越凶:“你看看浅尝多害怕,这些年来,他们从没和离离分开过,他们之间除了母子情,更多的是相依为命,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要我杀了潘良良,再让沈夜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就可以把离离从中解脱出来,这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么?”   两全其美?那样的心结,当然不可能一下解开,遭遇背叛也就算了,还被散播不雅照片,几个女人能受得住这样的对待。   米夏和莫离两个人,单就外表看来,米夏偏中性,平时一举一动也是大咧咧的,其实,内心照比小女人一样秀美的莫离,柔弱很多。   所以,遇上挫折,米夏的泪水明显多过莫离,在她茫然的爬上楼顶时,莫离却带着刀直接去捅了潘良良。   还有,沈夜也说了,在发现洛邈坐火车离开,莫离不是蹲在车站伤感,而选择开车去追,性格决定命运,如果没人在这个时候拉米夏一把,她就真完了。   陶赫瑄双手捧起米夏满是泪痕的脸,眼里漾出绵软情意:“夏夏,嫁给我!”   米夏一愣,随即伸手去推陶赫瑄:“不,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米夏又哭了:“就算是从前还好的时候,我也配不上你,何况现在还这样了——那么丑……”   陶赫瑄执拗的捧住她的脸:“看来你是嫌我榆木脑袋,不知好歹,死磕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结果当了那么多年的乌龟王八蛋,被朋友圈视为笑柄。”   米夏连连摇头:“我没有。”   陶赫瑄却笑了:“那就嫁给我。”   “你会被人耻笑的。”   “我们是为了自己活,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又不是人民币,哪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笑了一声:“即便是人民币,也有视它们为粪土的,不是么?”   他的笑声真好听,米夏看着他,表情有点呆。   陶赫瑄回望她,却想到:这小傻瓜和洛邈还真是像啊!   毛毛细雨,站久了,也能淋透衣服,米夏打了个喷嚏,陶赫瑄也不跟她絮叨,拉着她就往回走。   可米夏却挣扎:“先等等,你确定沈夜会去保离离?”   陶赫瑄无可奈何的:“我拿脑袋担保还不行么?”   得了这话的米夏还挣扎:“再等等。”   “你还想怎么样?”   “离离家所有的刀子都被我装出来了,不拿回去,一会儿做饭,怎么切菜?”   陶赫瑄:“……”   夜空开始发亮了,雨也停了,不多时,在东方,绝大的一轮旭日从叠嶂的峰峦下一点点跳脱出来,将这个世界再次唤醒。   可医院的走廊座椅上,枯坐着的男人,却不见雨过天晴的释然。   近看他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捏着鉴定报告,早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可没人敢上前拖走他,因他是何晓佐,何氏的大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前有人尝试接近,结果被他打掉了牙……   最后还是医生通知了院长,而院长接着又通知了叶厅长,叶厅长闻讯赶来,端出长辈架势:“晓佐,你又在这作什么妖儿?”   何晓佐听到叶厅长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曾经潋滟的眼睛里一片死寂:“叶伯父,我有点事情想不明白,可以问问你么?”   叶厅长看着何晓佐的表情,心里也泛起嘀咕,实在猜不到他究竟怎么了,索性开口问:“想要知道些什么?”   何晓佐左看看,有人;右边看看,还有人,涩然一笑,虽然何家现在面对空前的危机,可大家普遍认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就算何家真垮了,单凭他这张脸,也是绝对的招蜂引蝶,医院里的多情小护士,前来住院的陪护家属,更有已婚的女医生外加患病的女病人统统出来围观,人多嘴杂,有些事情怎么好说出来。   “可以找个地方么?”   叶厅长四下看看:“行。”   这里不是何氏的总部,更不在叶厅长辖区,只是因为叶小宛的事情叶厅长才会赶过来,又因为何以恒的事情,耽误了归期。   不过,叶厅长为人豪爽,朋友遍天下,连这里的院长都跟他很有交情,所以,想在这里找个绝对“僻静”的地方,不算难事。   几分钟后,院长值班室,叶厅长坐在沙发上,看着颓丧的何晓佐:“想知道什么,说吧。”   何晓佐没有像从前那样走过去坐下,而叶厅长也没像过去那样谦和的让他过去坐,再怎么说,何晓佐执意宣布退婚,叶厅长再大度,心里或多或少也有点不舒服。   何晓佐站在沙发前,捏紧报告,道歉的话之前说过好多遍,也没必要再说,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叶伯父,我早就知道小宛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给我个明白,小宛她——她其实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吧?”   叶厅长一下坐直身体,错愕的瞪着何晓佐:“荒谬——晓佐,你受了什么刺激?我承认小宛不是我亲生的,可你搞清楚,如果小宛是你爸的亲闺女,他怎么可能让你娶她?”   何晓佐深吸一口气:“很简单,我不是我爸的亲儿子。”   叶厅长霍然起身,过来直接给了何晓佐一拳,虽然上了点年纪,到底军人出身,这老拳够狠,打得何晓佐一个趔趄,没能稳住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叶厅长手指颤抖的指着何晓佐:“小畜生,你这段日子一直胡闹,你爸的家教我很清楚,有他管你,我也不说什么,何况我也清楚,让你娶小宛,你心里不愿意,可你怎么能怀疑你妈妈,她这辈子为了你爸受了多少委屈,就算你爸不理解她,可你是她心头肉,怎么可以质疑她的清白,你去你爸的朋友圈里问问,你妈当年多洁身自好,后来怀上你和晓佑,有多开心,还有好多次产检是你叶伯母陪着去的,你说你不是你爸的儿子,那你是谁的?”   何晓佐趴在地上没起来,声音很无力:“那天我爸受伤,急需输血,医院的备血不够,我想给他输,可医生检查后,说我和他血型不符,不能输,原本我也没在意,可后来无意间听那医生说了一嘴,说我们的血型不符合父子规律。”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晓佐,你自小的精明劲哪里去了?”   何晓佐简直要把那份报告捏进血肉里,他到底没勇气把它拿给自己父亲的好友看,就像叶厅长说的,他妈委屈了一辈子,现在更是面临婚姻危机,他怎么能让妈妈临老,晚节不保?   有些事情,似乎不摊开来讲,就不存在,这种想法,我们通常称它为“自欺欺人”!   决定后,何晓佐挣扎爬起来:“叶伯父,是我犯糊涂了。”   叶厅长也是个老江湖,真话诳语,一看便知,他也想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可现在绝不是闹绯闻的时机,怎么也得把何氏的危机挺过去,再去研究那些私人问题。   毕竟,何氏是何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何以恒手上,虽然何以恒之前的种种做法,看似把叶小宛摆在最重要的地方,可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何氏,他又怎么会同意放弃叶小宛的母亲而娶了季雅淑呢?   总而言之,一句话——何氏毁了,何以恒也就没命了。   利害关系搞明白了,叶厅长端出从前没有芥蒂时的谦和,上来拍拍何晓佐肩膀:“好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压力太大,难免胡思乱想,其实说句心里话,小宛那丫头,对内狠对外囊的,总仗着你爸的宠爱胡闹,就连晓佑那种温和性子都忍受不了,何况是你,婚退了也好,这要是真成了,怕你这一辈子也别想消停了。” ☆、第五十四章   这就是常人的思考方式——在遭遇更大的危机时,心里头那点小嫌隙也就不算什么了。   何晓佐强打精神的虚礼着:“多谢叶伯父体谅。”   叶厅长一声长叹,语重心长的说:“我和你爸认识了半辈子,说句真话,当初他那个旧情人病故,确实让他大受打击,但那程度也远不及这次来得猛烈,现在是他最艰难的时期,他也上了岁数,不管怎么样,父子一场,你得替他把这次的难关扛过去。”微笑着又拍了拍何晓佐肩膀:“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何晓佐顺服的点头:“我爸这边就拜托叶伯父了,我马上赶去处理何氏那边的麻烦。”   叶厅长倍感欣慰:“你爸这边不用你挂着,这么多人守着呢!”突然想到:“对了,接手公司后,先拿那几个带头闹腾的老董事开开刀,那群老不休,这些年从你爸这里捞了不知道多少油水,你爸念在他们是‘有功之臣’,对他们那些个不太过头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了,这些老猢狲不感恩也就罢了,眼瞅着大树遇上暴风雨,他们却嫌倒得不够快,居然带头刨树根,老话说得好——攘外患必先安内忧呐!”   何晓佐接着点头:“我记住了。”   叶厅长说完公事,顺便提了一嘴:“还有,你爸和你妈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迎上何晓佐不解的视线,叶厅长笑着解释:“或许在你们年轻人看来,爱情至上,什么种族,门户,社会差异全都不是问题……可活到我这把年纪,就会觉得,在伴侣的选择上面,社会差异小,三观越接近,需要磨合的地方相对就会少很多,过日子不就图个舒坦自在,你爸当年的旧情人理解不了你爸的追求,而你爸也没办法满足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事实上,在你爸和你妈认识之前,你爸和他那个情人之间就为‘奉献’和‘牺牲’产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争吵,像你爸这种男人,事业才是人生的主要方向,能做他坚实后盾的女人,是你妈而不是他那个情人,或许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不都说爱情就是化学元素在作祟么,想想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那点‘元素’估计早就被磨光了,其实你爸就是个反射弧超长的老倔小子,等他回过味儿,从牛角尖里退出来,会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精神支柱的。”   这反射弧不但够长也够持久,牛角尖一钻好多年,愣是越钻越有劲,不过叶厅长的话不无道理,他终归是向着莫逆之交的老朋友,当然是望着他们何家好,何晓佐由衷感激:“多谢叶伯父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厅长收回搭在何晓佐肩膀上的手:“你爸这些日子觉浅,这个点也该醒了,进去找他要保险柜的钥匙,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   何晓佐恭敬的应了,不过在去找何以恒途中,还是夹着鉴定报告绕道去了趟卫生间,掀开马桶盖,把鉴定报告举到上面,点燃,看灰烬一片片落在马桶里,差点烧到手才放开,一键按下,水流涌出,把秘密统统卷走……   从卫生间出来后的何晓佐,已经重拾信心,精神抖擞投入战斗!   就在同一时间,沈夜收到瞿让那边传来的消息:“潘良良醒了。”   为了保全潘良良,沈夜没少费劲,所以潘良良会醒来只是早晚的事,沈夜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很平淡:“嗯。”   瞿让迟疑片刻才问出来:“什么时候去找莫离?”   “等浅尝和辄止上学后,带几个人过来先走个形式。”   瞿让干脆的应下,然后找来之前打过招呼的几个可靠人选,掰着手指头算时间。   虽说昨天晚上半夜起来一通折腾,可浅尝和辄止还是按时醒来,从前没熬夜,浅尝醒来后,会像例行公事一样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小屁股撅老高的赖床,被莫离连威逼带利诱才肯爬下来,今早醒来却是立刻爬起来,快速套上衣服,翻身下床,动作干脆利索,没穿拖鞋就跑出来。   莫离就像从前每个正常的早晨一样,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听见咚咚的脚步声,转身看过来,一眼瞄见浅尝光着的小脚丫,她皱起眉头:“浅尝,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浅尝左脚踩右脚,耷拉着脑袋小小声嗫嚅:“我怕妈妈又不见了。”   莫离愣了一下,攥紧手中的锅铲把,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扯出一个温和笑脸:“好了,回去穿上拖鞋,赶快洗脸吃饭。”   浅尝一咧嘴,露出大豁牙——门牙掉了还没长齐全,这丫头一小就爱美,总觉得缺门牙不好看,最近都是抿着嘴笑,如果不是太开心,怎么会“泄底”呢!   浅尝一溜烟钻回卧室,辄止穿戴整齐的走出来,抬头盯着莫离:“妈妈。”   莫离回望他,猛然惊觉,这么看辄止,真的很像住在隔壁的沈某人,特别是那双黑眼睛安静的盯着她看的时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不自在的别开视线:“还不赶快去洗脸,再磨蹭一会儿要迟到了。”   大约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辄止终于去洗脸,莫离松了口气。   米夏顶着一双核桃眼走过来,表情僵硬:“离离……”   莫离抬手捂住眼睛:“你太丑了,我不想看。”   米夏靠近几步,压抑的沙哑嗓音:“对不起。”   莫离的手还停留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的说:“浅尝和辄止,被那个人带走之前,就拜托你了。”   收拾好饭菜,莫离给浅尝和辄止盛饭,把饭碗递给辄止时,他小声的问:“妈妈的眼睛怎么红了。”   莫离信口胡诌:“烟熏的。”伸手拍了一下辄止的小脑袋:“食不言寝不语,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赶快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很艰难。   吃完之后,浅尝和辄止要求莫离去送他们,但莫离说自己不舒服,让米夏和陶赫瑄去送。   尽管莫离这么说,但俩小家伙却怎么也不肯出门,坚持要莫离陪他们,在米夏打算伸手拉浅尝出门时,她更是大哭大闹起来,不停的摇头:“我不走,我知道,要是走了就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莫离眼圈红了,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还要硬板起脸来:“胡说什么什么,赶紧去上学,要是不听话,妈妈可就要生气了。”   浅尝走过来双手握住莫离的手:“妈妈我听话,你不要生气,别不要我们。”   莫离蹲下身子,伸手给浅尝擦眼泪:“妈妈最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最后,米夏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浅尝,陶赫瑄抱着眼圈红红的辄止,终于走出家门。   沈夜房门大开,他的脸色难得一见的不太好。   瞿让掐点绝对是好样的,陶赫瑄的车前脚驶出小区,他的人后脚就把警车开进小区。   莫离就像平常一样,默默收拾好房间,跟着瞿让就走。   临上车之前,沈夜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压低嗓音跟她说:“放心,不会让你在里面等太久。”   莫离却只是低着头,无力的回他一句:“给浅尝和辄止点时间让他们逐渐适应,拜托了。”   这话本没什么,可听在沈夜耳朵里,竟催生出他的不祥预感来,果不其然,就在瞿让出门不到十分钟,沈夜接到他惶恐不安打来的电话:“不好了,警车被劫了。”   夕阳余晖从落地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斑驳的影像。   莫离缓缓睁眼,脑子里像有万马奔腾,不堪忍受的躁动,伸手敲头,狠狠的,下定决心要把那些响动敲走一样。   隐约记起,警车开动没多久,行至相对偏僻的路段,前方突生变故,就在司机停下车准备上前查看时,“哗啦”一声巨响,车窗玻璃被打碎,不等车上警员回神,一支前端装有消音器的手枪探进来,端端顶上司机太阳穴。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惊险大片,呼啦一堆人围过来,各个凶神恶煞,没有跟警察叔叔客气的,采取暴力手段强行敲碎车窗,打开车门,往车里喷了些什么东西,眼见随行警员一个个软倒,然后,她也跟着失去意识。   看看吧,“黑嘴乌鸦”功力大成,大显神威,等她胜利大逃亡之后,一定回去给“乌鸦教父”送一面锦旗,上面就写:跟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请大师去谁家美言几句……   但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拉不出屎来就怪地球没引力”这种事还是不要干太多,要怪只能怪那些平地一声雷跳出来的路人甲乙丙,所以说,想要活得长长久久,那就一定要和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做朋友才行,幸亏她长了一颗健壮的心脏,不然隔三差五的这么闹腾,就算没被人给搞死,也会被惊吓而亡。   这是绑架吧,距上一次也没过去多久呢,话说上一次是因为何家大少,可她都好久没见那只“风骚鸭”了,咋还有人兴师动众来绑她?   绑着绑着也就习惯了,兴许有朝一日她被绑出经验来,还能去干一票反绑什么呢!   被绑习惯了莫离淡定的抬眼打量周遭环境,嗯,这次待遇明显比上一次好太多。   房间很大,布置的颇具旧上海的花园洋房范儿,晃一眼,会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连她睡着的这张大床,也是复古的风格,有四根柱子,垫得棉柔的缎面褥子,她身上盖着丝缎薄被,厚重的床帏用银白的帐钩挂起,垂在立柱旁。   她是个既无权又无势,账户余额即将跌破四位数大关的小市民,现在又扛了个证据确凿的“刑事犯”罪名,再看这位“劫匪”的居家排场,脑袋被驴踢了?不去绑何晓佐和沈夜之流,却来绑她,能有什么捞头?   “总算醒了,小懒虫。”声线偏低沉,略沙哑的磁柔,暧昧的昵称,换一个场合,能叫耳朵怀孕,但就眼前的局面来说,绝对是惊起一片寒毛!   莫离猛地弹坐起来,动作太快,晃得头发晕眼发花,却坚持扭头看向声源,这个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衬衫,袖子挽起来,领口微微露着一点锁骨,引人遐想的性感,猎装裤,比例完美的腰身束着棕色皮质腰带,银白磨砂皮带扣,简洁的线条,不菲的价格,细碎的发遮住前额,透亮的眼神毫不掩饰慵懒的玩世不恭。   寥寥几面,却叫她印象深刻,这货叫言休,曾经的混混,一朝咸鱼翻身,装酷耍帅扮雅痞……其实不管他是天生底子好还是后天努力提升,统统跟她没关系,她就想知道:“这是哪儿?”   他温柔微笑,语调坚定的重复年少誓言:“这是我们的家——是我靠自己的双手为你打拼出来的城堡。”他将手中端着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俯下身来,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撩开她额前的刘海,看着她额头的伤疤,十分心痛的:“在这里,你就是女王,我跟你保证,从今往后,没有谁再敢来伤害你。”   令人悸动的承诺,却没有感动莫离,她只觉得他脖子上面坐着的那颗长得还算顺眼的肉疙瘩被驴踢精分了,还“女王”?啊呸——谁家会派一群打眼一看就知道非良民的壮汉撂倒并劫持“女王”,还当她面开枪,要不是她近来有点“见识”,把胆子养肥了一些,估计这会儿已经魂飞魄散了,不把她当“女仆”祸害,她都感谢他八辈祖宗!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代表凡事好商量?   莫离强忍着闪避他摸来摸去的狼爪子的冲动,端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大哥,我就一市侩小妇人,连点贵妇范儿都没有,哪里适合当什么‘女王’,而且我胆小怕事,做人老实厚道,哪个会来欺负我呢,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放我回去,如果你需要个什么‘女王’的,我回去就给你找一打儿来,保证貌美如花,冷艳高贵!”   先前轻柔抚摸的手蓦地加重力道,捏得她下巴生疼,抬起另外一只手,抚摸她额上伤疤:“你从前一直都说我是你的命,最是依赖我,现在却害怕排斥我了,叫我很伤心,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忘掉对我的爱,别怕,我找到了很多有本事的高人,他们一定会让你想起我们从前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的。”   她转不开头,被迫对上他琥珀色的眸子,看清里面流转着诡异的光芒,那些光芒令她莫名的不安。   早在何以恒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重重撞上角柜后,再醒来,她的脑子里就多了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从心底排斥那些画面,也努力的逼着自己忽视它们的存在,后来,米夏要跳楼那次,熟悉的场景使得她将那些画面串联起来,虽然还有断续的缺失,但她已能确定沈夜他们说的那些话不是在骗她——她是沈夜的陶夭,不是言休的莫离。   下巴真疼啊,疼得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假如她说自己不是真正的莫离,这神经病会不会放开她?   “其实,我是s市陶——唔……”   他干脆把捏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脖子上,只一只手,就能扼住她咽喉:“你说什么?”   她明白过来,假如她说自己是陶夭,他肯定不会放过她,倒是有可能直接掐死她,她还不想死,那就识相点,屈从他的说法:“疼!”楚楚可怜的控诉他的暴行:“你不是跟我保证从今往后,没有谁敢再来伤害我,其实你是打算把我囚禁起来,亲自祸害死我,对吧?”   听她这样说,言休突然紧张起来,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看她拍着胸口呛咳,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样子,仓惶的:“对不起离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你不爱我了,很不舒服。”转身去拿水杯,递给缓和过来的莫离:“你还没完全醒过来那会儿,吵着口渴。”   莫离顺着他的话抬眼看向水杯,暗暗合计:谁知道这水干不干净?   又从他握杯的手转到手腕上那串佛珠,腹诽:丫个百分百流氓还假惺惺的戴串佛珠,恶心死人呦!   她也不接水,就盯着他腕上的佛珠发呆。   他没有催促她接水,而是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的表情,刚想激动的问一句:“你认识这串佛珠?”却没想到,听她抢在他之前问出声:“听说你从前是卖黄色光盘的。”弱弱的语调,却是肯定的语句——认定他干过这行。   言休额角的青筋蹦了蹦,努力维持好脾气:“我从没卖过那些玩意儿。”   莫离更小声的咕哝:“难道果然是卖避孕套的?”   这次不是肯定句,却让言休连伪装的好脾气都坚持不下去,她这是拐着弯试探他是三流混混兼龟公么?咬牙,咯吱咯吱,像要啃她骨头渣子一样:“你才卖避孕套呢!”   啊咧,说错话了?   她要是跟洛邈这么说,洛邈肯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想要反驳,却发现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然后,扭头不搭理她;   她要是跟何晓佐这么说,那风骚的家伙肯定会抛个勾魂的媚眼给她,然后配合她给他设定的“鸭子”身份,翘起兰花指,嫣然一笑:“被你看出来了,要不要来一个,我可以亲自上门为你进行售后服务呦……”   她要是跟沈夜这么说——她疯了才去跟沈夜讨论有关避孕套的话题!   她居然跟言休这么说,呃,肯定是脑子还浆糊着,加上看他戴着佛珠,觉得他和善,才会把从前听说过的小道消息搬出来确认。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这家伙就算曾经是个小混子,也是拎片刀玩命干仗那伙儿的,怎么会是蹲犄角旮旯卖五块钱一张黄碟外加搭售廉价避孕套的小摊贩?   看啊,他这副觉得人格遭受侮辱,恨不得立刻宰掉她的模样……莫离偷偷咽了咽唾沫,怎么才能挽救,对,扮柔弱,低下头,一副忧伤样,很小声的:“我确实有想过去卖避孕套。”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表情,妈呀!更阴森了,对了,他好像跟她解释过,当初见面就揍她,是因为他怀疑她不自爱——去干“那行”,想来他十分厌烦她和那些浑浊氛围沾边,卖这东西,简直就是“深入内部”了,更是要不得,忙挽救性补充:“听说那东西很赚的,你也知道吧,我前一阵子赔了好多钱,还得养孩子,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听她这么说,他的表情果真缓和过来,把水杯又放到一边,曲起一腿攀上床来,展臂拥她入怀,轻柔的:“离离,是我不好,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放心,这辈子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硝烟的混合味,其实还挺好闻的,可这是危险的示警,她要远离,挣不开啊,突然想到:“你手腕上的佛珠蛮漂亮啊,让我看看行不?”   这个借口真是好,他果真放开了她,不过另一条腿也攀上床来,跪坐在她身前,将手腕伸出来:“知道上面一共有多少颗珠子么?”   她跟他又不熟,哪里会知道,不过,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她顺服的探出手指,一颗颗数起来,边数还边问:“这个,难道有什么特殊意义?”   听得出他的声音透出一点落寞,似在自言自语:“你果真不知道。”随即,又怪异的笑笑:“没什么,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另一边的珠子数不到,她又不想与他有什么“肌肤相接”,正踌躇是该缩回手指还是出声让他挪挪,就看见他主动伸手窜了窜佛珠,更是听见他说出一番叫她毛骨悚然的话:“我每次亲手解决掉一个不听话的家伙,就从他身上挖块骨头下来,打磨出一颗珠子,穿起来,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都攒了这么大一串,怎么样,看着漂亮么?”   她的动作顿住,浑身僵硬,像个雕塑一样定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撒谎,这材质根本就不是骨头的。”这种变态狂神经病,还要跟她一辈子都不分开,除非她也变态神经了!   他却好像读懂她的心里话,抬起戴着佛珠的手,又摸她的脸,摸出她一身鸡皮疙瘩,他却声音愉悦的说:“离离,你会像从前一样离不开我的。”他怎么就这么肯定?   就在她嗤之以鼻后不久,她就信了他那些话,这个男人,他的脑子根本就不正常,他确实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找了很多“高人”,却都是些研究“精神病”的和搞“深层催眠”方面的人物。   他想重新塑造出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疯莫离”,连身体上的痕迹也要和过去的一模一样……   就在潘良良醒来的同时,米夏和他过去的“家”所在的公寓大楼突然起火,消防员赶来后,废不少劲才灭了火。   随即警察找上送浅尝和辄止上学的米夏,也不跟她絮叨,直接说明来意,起火源找到了,就是她家,而破开她家房门后发现,现场有很明显的人为纵火痕迹,潘良良都那样了,绝对不可能回去点火,所以来找她调查调查情况。   米夏十分配合,她这些日子没回去过,这点有很多人可以出来作证,不过米夏给他们指出了另一个侦查方向——那就是拥有他们家钥匙的人,除了她和潘良良外,还有潘良良的新婚妻子叶小宛。   跟在米夏身边的陶赫瑄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很有一套,他陪同米夏随警察一起来到她“家”,这可是绝对正儿八经的案发现场,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发生了一宗故意伤害案和纵火案,“风水”被搞坏喽,房价估计得跌。   看着满目狼藉,米夏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个她曾为之付出多年心血的“家”,人去屋毁,往事成烟!   陶赫瑄跟警察交流后获悉,除了找到一个装过汽油的塑料桶被烧焦外,破坏程度最大的还有米夏家的几台电脑,无一幸免,全都被砸碎后浇上汽油烧毁,这点实在可疑。   米夏刚听这话,也有点怀疑,貌似最想毁掉这些电脑的人应该是她吧,不等发表意见,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除了她之外,叶小宛肯定也想毁了它们,因潘良良也拍了他们两个干那事的视频和照片。   接着又想到潘良良还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剪辑成视频,洗出照片,潘良良性格散漫,即便是那么私密的东西,也就随手丢进电视柜,如果是叶小宛毁了那些东西,想必别的也找不到了吧。   米夏把这话跟刑警说了,刑警戴着手套去翻电视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叶小宛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干起坏事来,条理甚分明,即便他们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她,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手法老练得狠,指纹脚印什么的统统没有——当然,她老爹是厅长,也在基层干过的,刑侦方面,积累大量经验,叶小宛自小耳闻目染,果真出息成了“好苗子”。   之前无心关注潘良良在医院里的情况,现在才想起要问,结果得知自从潘良良住进医院后,就没一个人前去探视过他。   那些吃他喝他睡他的红颜知己们,一个个躲他老远;那些跟他称兄道弟,口口声声要为他两肋插刀的狐朋狗友,现在是恨不得往他两肋上插刀——貌似是点荡的后台老板发话,谁是潘良良的朋友,谁就是他言休的敌人!   而他明媒正娶的叶小宛,更是连个面都没露。   正念着叶小宛呢,医院方面就接到消息,叶小宛居然去看潘良良了。   米夏玩味的想:看来也只有叶小宛不惧言休,也算是给他潘良良一个心理安慰了——他果真没挑错对象,当所有人都抛弃他的时候,叶小宛还在呢!   结果,还没感慨完,就听到那边又传来消息,叶小宛去找潘良良,竟是要跟他离婚,差点把刚醒过来的潘良良给活活气死过去。   最后,叶小宛丢下一纸离婚协议,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看得负责守护潘良良的警员目瞪口呆。   相信这个时候,她要是和陶赫瑄手牵手去看他,绝对是对潘良良最好的报复,也能出她一口恶气。   就在米夏愣神的时候,陶赫瑄突然伸出手来,握上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夏夏,你想去医院么?”   米夏先看看他们交缠的手,又看看陶赫瑄温柔的眼,笑了:“你会陪我去么?”   陶赫瑄点点头:“会。”   虽然他表现的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她心里就是觉得他不希望她去,抬高他们交缠着的手,轻覆上另外一只手,微笑着看他:“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事,不是我会干的。”   一瞬间,他的笑容灿烂的爆——是啊,这才是当年那个风流潇洒的陶赫瑄喜欢的女人该具备的气度,拿得起放得下。   九年时间,辗转打磨,那些不羁的棱角日渐光润,养精他的睿哲,这一次,绝不会再看走眼。   他也低下头来,看着她覆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那只秀窄修长,丰润白皙的手,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覆住它,温热细腻的触感,前所未有的令他心悸,情难自禁,脱口而出:“今后,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哄慰,她也从潘良良嘴里听到过,可那些甜蜜的话,他只在床笫间说给她听,后来,终于弄懂,他可以对每个女人都那样说,她并不是他的唯一。   她抬眸,望进秋水桃花的一双眼,愣怔间,那双眼越发靠近,她在里面,清楚的看见了自己呆滞的表情。   他的唇贴上来,先是温柔轻吮,接着诱导她启唇,容他乘隙而入,由浅入深,熟悉她每一寸角落。   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四只手,即便唇齿间再是激烈,那手中的温暖,却是谁也舍不得放开的。   他们的身高也般配,在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眼里,这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可在有些人看来,这一幕实在扎眼得狠!   谁规定爱情一定要从一见钟情,毫无理由,莫名其妙开始?   管它是同病相怜,还是惺惺相惜,终归,只要相爱就好,在这狼藉的旧巢里,他们已经发芽抽枝的爱情,茁壮成长起来。   温温软软有点甜,当陶赫瑄终于放开米夏,这傻了似的女人,竟呆呆的探出一点舌尖,舔了舔嘴角,似在回味。   看她这样,陶赫瑄笑出声来:“傻瓜。”   本来就够羞的,听见这一声,更叫她脸红胜血,胡言乱语:“你吃糖了?”   陶赫瑄眨眨眼:“没有。”   她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那怎么这么甜?”   他顺着她的话茬信口胡诌:“或许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她竟认真思考:“我记得早晨准备的饭菜很清淡,肉渣渣都没有。”突然眯起眼:“你背着我们去开小灶了?”   这楼歪得有点诡异,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得晕乎乎的陶赫瑄没能及时导回正题,支支吾吾:“这个……”   熟虾子脸色的米夏果断抽手,直接给了陶赫瑄一板栗:“讨打。”   陶赫瑄捂住脑门,迷离眼底一片茫然:“要不要这么狠?”又道:“还当追到了林妹妹,却原来是惹上孙二娘。”   两人的岁数加起来,都够领退休金了,还像愣头小子、黄毛丫头闹作一团,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混在人群里的林钧婷捏紧拳头,愤恨的盯着那对旁若无人嬉闹的男女,半晌,霍然转身,挤出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摸出电话,翻出一个没记名的号码,用从卡拨出:“是我,上次那个‘艳照’,你们搞得很好,我希望再跟你们谈笔生意,你看……”   却被对方急躁的打断:“大姐,您老就放过小的们吧!之前看见那些帖子被删得那么干净我就觉得心里没底,现在更是听到风声说,这个事惹了不该惹的人,后头那些大人物不高兴了,下令追查到底,整不好,咱们一窝子人都得为您这几个小钱儿被随便冠个‘传播淫秽物信息罪’给逮进去,万一再给树个‘典型’什么的,都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来。”   林钧婷沉默了会儿,她是没料到对方居然不肯善罢甘休,可转念一想,就算追查起来,也有叶小宛担着,反正火都纵了,还差个因“争风吃醋”而“怀恨在心”,买通网络推手迫害丈夫前女友的罪名么,把屎盆子都扣那个好骗的蠢女人头上,她那个当厅长的爹也能给压下去,怕什么!   想到这里,林钧婷的底气又足了,把之前闹出的事抛诸脑后,更关键的是,她被心底无法排解的妒火炙烤着,脑子里一片焦糊,哪还顾得上那么许多,熟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听这个推手叽叽喳喳,可她沉默了那么久,他也没挂断电话,还不是舍不得到嘴边的肥肉。   拿定主意,林钧婷语调轻松的开口:“瞧你们那点胆儿,怕什么,我爸可是叶厅长,所谓官官相护,这要真出事了,查到我这里,看见我爸的名号,哪个敢不给他老人家留几分‘薄面’!”   办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跟推手直接接触,即便是背后联系,林钧婷也是打着叶小宛的名号,防的就是出个什么“万一”,当然,之前也跟叶小宛通了气,她可是“好心帮她”——看看她给叶小宛提供了个多完美的计策,先从潘良良电脑里传出“艳照”,引发舆论哗然,更引起“艳照”女主角的恨意,女主角和潘良良玉石俱焚,“可怜无助”的叶小宛趁机脱身……   连钱都是从叶小宛户头上转过去的,追查起来,那可是人证物证齐全,就算事情败露,叶小宛也该本着感激之情,不会出卖她这个“仗义相助”的好朋友——林钧婷就是这么盘算的。   推手听了她这话,像是吃了定心丸,哈哈笑起来:“也是这个理儿。”这年头,很多走偏门捞钱的家伙信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棺材没抬眼前,才不知道落泪呢!   林钧婷也笑:“放心吧,这次这个事,绝不会像上次那么麻烦,事成之后,我还会在上次的基础上,加倍给付酬金,怎么样?”   推手虚头巴脑的客套着:“咱们都是老交情了,钱的事好说。”嘻哈了几句才又问:“这次大概是个什么事?”   林钧婷把陶赫瑄和米夏亲密热吻的画面拍下来了,还有他们嬉闹的画面,她电脑里更是不缺米夏的照片,当初她就想着,存着这些东西,早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这不,眼下就是用到它们的时候了,阴冷的笑,声音尖锐:“不要脸的娼妇为了荣华富贵,勾引有妇之夫,死缠烂打,硬逼着人家恩爱夫妻闹离婚。” ☆、第五十五章   她很清楚这是个梦,可不管怎么折腾也没办法把自己折腾清醒。   提着繁复的裙摆光着脚狂奔在影影绰绰的晦暗环境中,说不清楚究竟是在逃跑还是在找回家的路。   但她知道她的浅尝和辄止在无助的哭泣。   明明朝前跑,可总会一遍又一遍路过几个熟悉场景,于是她猜想,这是个蜗旋的梦境。   突然听见浅尝的哭闹:“我不走,我知道,要是走了就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她顺着哭声跑过去,找到抱着洛邈买回来的公仔,蜷缩的小身子蹲在角落,无助的啜泣的浅尝:“我们很听话,可你还是不要我们了,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么,妈妈骗人……”   然后是辄止的红眼圈,他说:“妈妈,你还是不要我们了么?”   她想解释,可他们突然不见,她焦急的寻找,结果前方出现落差巨大的破烂木梯,她攀爬不上去,回头再看,后退无路,她被困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正发愁时,有个人凭空跳出来,拉起她的手,让她跟他走。   明明看不清对方长相,但她就是知道他是谁,对于他的出现她倍感意外,所以她问出来:“为什么是你?”   他笑得很灿烂:“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把梯子补好。”   她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觉得很安心,接着就从那个杂乱无章的梦境里逃了出来。   莫离缓缓睁开眼,又是个好天呢,但她心情不好,非常非常不好,老天真不长眼神,都不会搞个风雨飘摇什么的衬托她此刻的悲愤心情。   已经整整三天了,看不见她,也不知道浅尝和辄止把米夏难为成什么样子了。   又想到梦里那个人,真是稀罕,梦见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梦见那家伙啊?   但不得不承认,那一瞬,她的心悸动了,并且那份悸动一直持续到她醒过来后,这大约也算是春梦的一种吧,只能说空窗期太长,会造成诸如内分泌失调之类的副作用,既然失调了,那些山猫野兽在梦里变身男神也就不奇怪了。   从梦境后遗症里完全清醒过来,莫离开始分析自己目前境况,昨天已经看过困住她的这个宅子的大致情形,所谓“女王”的标配当然是城堡,身为一名合格的幻想家,言某人的配套设施绝对跟得上他那颗精分的脑瓜子里天马行空的节奏。   既然有钱,当然可以任性!   据说为了满足他日益膨胀的幻想欲,这货鸟枪换炮从小流氓跃升为黑老大,但她壮着胆子走出房门,既没看见黑衣黑裤黑墨镜的带枪“小弟”,又没看见皮毛光亮淌着口水的大嘴丫子藏獒,甚至连保姆园丁临时工什么的都没见到,饭菜是言休用餐车推到房间来跟她同用。   很静谧的氛围,就是因为这太过理想化的生活,才让她更加肯定自己出了问题,抛开担心浅尝辄止和米夏的正常情绪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浮躁在她脑子里积聚,并且嗜睡,说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她甚至都不敢肯定言休晚上究竟是不是睡在她身边。   因她吃过晚饭后,甚至等不到洗澡就会歪倒在沙发上睡过去,每天早晨起来,却是浑身清爽,有沐浴露的淡淡馨香,穿着柔软面料的睡裙,不过枕侧没有言休的味道,只是一睁眼,总能看见言休站在床畔,神色莫测的盯着她看。   前两次还不觉得怎样,之前做过那些梦,加上刚才的分析,再看到言休,却由心底生出一丝惶恐来。   他看着她终于抬头望过来,笑起来:“离离,该吃饭了。”   吃饭途中,言休电话响起,他出去接电话。   莫离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台上或停或飞的几只小鸟,突然来了兴致,用羹匙挖起满满一匙白粥,起身把粥倒窗台上,然后回到桌边,看着那几只飞走的小鸟果真回来了,没多久,就把一匙粥吃没了。   莫离正要挖第二匙粥,言休回来了,坐下后,看看她的碗,微蹙眉头:“不合胃口?”   莫离忙摇头:“不是。”   “那怎么不吃?”   其实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可她凭直觉判断出他不高兴了,安全宣传手册教育她,不幸被绑票,理智点的做法是不要跟绑匪硬碰硬,以期最大程度的避免应激犯罪行为的发生,所以她提起精神小心应对:“哦,有点热,凉凉的。”   言休自言自语:“试好的温度……”突然想到:“你是在等着我回来一起吃?”顿时笑得灿若桃花。   莫离嘴角抽了抽:丫真自恋!但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只好含混过关:“才不是!”垂着头,捏着羹匙无意识的搅着粥,瞧着真有点像在害羞。   言休很满意,身体发肤统统张扬出他的愉悦,不过又好像有点无奈:“离离,我有点事要出去处理一下,午饭赶不回来陪你吃。”   莫离一听这话,顿觉心情大好,她实在不敢说,天天对着他那张扑克脸吃饭,她都快消化不良了,不过不能给言休看出她的换心,仍垂着头,小声的:“嗯,知道了。”   他居然伸手来攥她搅粥的手:“在家乖点,别惹我生气。”   莫离的身体几不可察的颤了颤,柔顺的点头:“嗯。”   言休放开她,盯着她把粥都喝完了,收拾好餐车推出门。   也就在言休走后不久,莫离无意间看向窗外,愕然发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鸟,一只只都耷拉了脑袋,有一只体型相对小一些的,干脆栽倒在窗台上。   她一惊,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两天嗜睡的原因,可她明明表现的这么驯服,他为什么还要给她下药?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逃——逃得远远的,哪怕是回去坐牢,也比在这提心吊胆的强!   她被虏来那天穿的那身衣服早就不知道被言休丢哪儿去了,穿着曳地长裙怎么跑路,钻进衣帽间,一排排衣架子上,挂着一水儿的女装,全都是给她准备的,确切点说,应该是给“莫离”准备的。   随便选了一套看似不起眼的t恤牛仔,但一上身就感觉出不同,来到整面墙的镜子前一照,不得不感叹,和几十块一套的路边摊确实大不一样。   整装待发,贴门边听听,确实没有响动,才像特务接头一样鬼鬼祟祟溜出来。   长长的走廊上空荡荡的,想来以言休的资本,应该不是请不起帮工,大约是他个人脾性,不喜欢跟人亲近。   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莫离此刻就是觉得,他这点非常可爱——如果人来人往,多不方便她跑路!   这里没有保镖,这里也没有藏獒,可这里有高高的院墙,晃一眼,像城墙那么巍峨,想要徒手爬上去,凭她,简直是做梦。   没办法,只能顺着墙根走,走了小半天,终于给她发现个窟窿,大约是个狗洞,她小女子能屈能伸,管它究竟是个什么用途,能容她钻过去,就是出路。   爬出来了,四周是茂密的丛林,原本想着大约是她家附近的哪个山头,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里的植被和她所在的地区明显不同,终于走出丛林,一抬眼,她呆掉了。   竟是一片海,她现在居住的城市是内陆,哪能见到海?   又走了好久,来到海边,看太阳方向,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对方位的判断能力也不比洛邈强多少。   正蹲海边迷茫着,突然听到:“你在这里干什么?”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质问,令她瞬间绷紧身体,不知该如何回答。   “离离,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惹我生气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到你走出家门,我连跟何氏谈收购他们子公司的兴趣都没了,直接坐直升机匆匆赶回来,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这里是个小岛,不管你怎么跑,都出不去的,可我就是担心你啊,万一迷路,万一被什么虫蛇咬到……”   听上去是温柔的声调,可莫离却觉得害怕,特别是他向她伸出手来,她看着他手腕上的念珠,由些微的害怕直接过渡到毛骨悚然,在他的手触到她脸之前,猛地站起身,疯狂奔跑。   可,哪能跑过他。   他在海边抓到她,仍是那种好像温柔的冰冷嗓音:“离离,我忘了告诉你,我在你身上装了定位跟踪,不管你往哪儿跑,都逃不出我的手心,你要真是有力气没处发,那我陪你做些热情点的事好了。”   莫离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面涌动着危险的信号,她想挣扎,却身体虚软,被他一点点拖进海里。   “他们告诉我,让你回忆起我们的过往,少则三个月,多则几年,我也想让你早点想起来,可我舍不得你吃一点苦啊,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海水没过大腿,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在说完“改变主意”四个字,突然将她的头按进海水里,不管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她不能呼吸,肺好像要炸开,这濒死的感觉并不陌生,七年前,她曾经历过,可现在有需要她守护的人了,她不想死,越是极力挣扎,生命流逝越快。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眼前竟浮现一幅十分久远的画面,一个拥有阳光笑容的少年,怀中抱着个公主裙女孩儿,轻轻哄着她:“别怕……”熟悉的感动,却想不清楚这熟悉的一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这不久之前,何晓佐获悉何氏子公司的法人代表竟背着总公司私下跟言休接触,他撂下手头工作赶过来,却发现言休在签约之前匆匆离开。   何晓佐留下守株待兔,他准备当面会会这个言休。   还真被他给等到,第二天上午,接到言休的律师宋立文的消息,说言休中午之前会赶过来,直接签约。   言休是坐直升机来去,降落地点就选在何氏子公司的办公大楼上。   只是没想到,言休还没来,这里先被特种部队包围了。   看那阵势,子公司的法人代表差点吓尿裤子,他没想到一次铤而走险,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何晓佐不怕这阵势,只是玩味的观望着,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冲他来的。   果然,言休步下直升机,刚走没几步,就被藏在一侧的沈夜拿枪顶住脑袋:“言老板,久违了。”   言休象征意义的举起手:“第二公子,您这回儿又是为哪桩?”   沈夜没功夫跟他叙旧,一字一顿:“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从言休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反倒现出几分讥讽神情,一派挑衅口吻:“我又不是你老丈人,找我要什么女人!”   沈夜还是惯有的冷峻面容,但声音里却透出无力、屈服,甚至一点恳求意味:“其实你心里清楚,真正的莫离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如果你当真舍不得她,我们可以把她的骨灰交给你,可你却把陶夭掳走了,她除了和莫离长得一样外,再也没一点和莫离相似的地方,你爱的是那个把你看做整个世界的莫离,而不是对你一无所知的陶夭,请你看在她是莫离孪生妹妹的份上,放过她。”   能从沈夜口中听到个“请”字,委实难得,想必就是瞿让来了,也得惊诧的扶下巴,但他确实这样说了,还是对个出身不清白的“流氓头子”这么说。   闻讯赶来的何晓佐听到沈夜的话,愣在当场,何氏的信誉危机、父亲的重伤入院、母亲的精神崩溃,诸多糟心事将他裹缠,他再没时间去关注莫离那边的情况。   其实,那些都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借口,若往深处追究起来,更关键的还是身为“私生子”的自卑感作祟。   不跟沈夜比较,在这个国度,再是富贵荣华,也不如权势无边来得强悍,何况他只是个冒牌的何大少。   退一步,哪怕是跟洛邈比呢,那个一根筋的伪哑巴,至少也是个新锐画家,大作都是按尺定价,随便叫出一幅,就够普通工薪层奋斗几十上百年……而他这些年,除了花样百出的玩闹外,没在任何领域闯出一点名堂,怎能不气馁?   哪会想到,再听到有关她的消息,竟是她被言休掳走了。   连他都知道,现在的莫离和从前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何况是言休呢,那他还抓走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听见沈夜的低语,言休稍微收敛嚣张的态度,却还是轻松语调:“沈检,有关法律程序,你可是比我这个粗人通晓多了,连我都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定案,你说我掳了陶夭,证据呢?”   言休将对沈夜的称呼从“第二公子”改为“沈检”,自然是用沈夜人前的身份压制他,意在提醒沈夜注意自己的言行。   毕竟多是道上弟兄才唤他一声“第二公子”,而官场老人习惯尊他一声“爷少”,背过人去,管他混黑混白,只要祭出这两个名号,就能放心大胆的横行霸道,连言休他老子都得让他几分颜面……   沈夜却不吃他这套,言休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所有人都清楚,而处理言休和何氏的纠纷,简直是块烫手山芋,没一个敢接的,才会把他请出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是为他言休而来,又怎能不做系统调查,这货扯出什么“法律程序”,就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连日不眠不休,担惊受怕,加上浅尝和辄止在他面前,虽然十分想念莫离,却极力克制的可怜模样,生揪他的心呐,看见言休顽抗到底的架势,沈夜难免心浮气躁,目光阴沉,声音冰冷:“我这个人,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甭跟我扯什么狗屁法律,你跟我玩阴的,我就陪你走邪的,现在我不是什么‘沈检’,我就是个一门心思找回自己女人的疯狂男人,信不信,逼急眼了,老子一枪子崩了你!”   言休却轻笑出声,没有丝毫畏缩表现,反倒把脑袋更往沈夜的枪口抵靠,戏谑:“我很欣赏你,可惜道不同,不然我和你倒是很有可能成为至交好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我们实在太像了,我信,怎么能不信?别说一枪子崩了我,把我大卸八块都不在话下,啧啧——只是,我要是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你舍得?”   他这是承认莫离在他手上,沈夜缓缓心神,耐着性子:“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了她?”   言休的脸色沉下去:“说什么放不放,你怎么不说是她不想离开我,跟着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好处,除了被人敲破脑袋,就是被人挤兑陷害,现在更是要把她关进牢里去,跟着我,至少不会再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惹她。”   搁这指桑骂槐呢,对面的何晓佐已经面无血色,莫离所受的那些伤害,全都是因为他。   妥协,不是因为软弱,更不是退败的象征,只是因为害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所有人都以为言休一定会善待莫离,没有人想到,远在海上孤岛地下暗室里,几个顶级纹身师围绕着四肢被绑缚在美容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无助女子忙碌着……   这几天,陶赫瑄把办公地点搬到莫离家,白天陪着米夏,晚上会到对门沈夜家里睡。   陶甯之前回了一趟s市,陶夭没死,她对陶远锡的怨恨也就渐渐淡了,何况看到现在的陶远锡,也实在恨不起来了。   很多人都以为陶远锡疯了,可陶甯知道,他只是太想她,每天坐在轮椅上,怀抱嵌着陶夭小时候照片的相框,反复的念叨:“夭夭,今天天气很不错,爸爸带你去海边捡贝壳——爸爸出差看到一套公主裙,我的夭夭穿上一定比真正的公主还可爱,快去穿上给爸爸看看——夭夭,爸爸想你了,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嫁了那小子,就把爸爸给忘了吧——夭夭,快回来吧,爸爸知道错了……”   这个垂暮老人,他活在深深的自责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心底的牢笼,是比监狱还可怕的禁锢,怎么忍心再怪他?   陶远磊说,陶远锡除了自言自语外,已经很久没跟别人有过交流了,上次听到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还是跟陶赫瑄讲陶夭小时候的故事,可惜陶赫瑄有很多事情要忙,很久没回来过了,陶远锡找不到谈话对象,就陷入自言自语的境地。   从“陶夭”下葬那天起,他就再没跟陶远磊说过一句话。   尽管陶远磊并不说明原因,陶甯也知道,当年就是陶远磊亲手用一杯下了药的饮品将陶夭送上了沈夜的床,在那之前已经朝着最坏的结果做打算——如果陶夭收不住沈夜,那就由陶远锡出面,把所有的罪名揽下,然后一死了之,保全陶家,谁曾想,最后却是陶夭一死了之,换得陶家一条生路。   陶远锡表面不说什么,毕竟陶远磊这条万全之计是经过他同意的,可他没办法原谅当初计划制定和执行者,所以,他对陶远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陶远锡看见陶甯,一双老眼流下两行浊泪——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老了至少二十岁,朝她颤抖的伸出手:“甯甯。”   陶甯眼圈也湿润了。   听他第二句话竟是:“我知道当初是你把夭夭带走了,这次,你把她带回来没有?”   陶甯愣了一下,仔细审视陶远锡的目光,他很清醒,不是在胡言乱语,她才想到,陶远锡问的是陶夭的“遗物”,当初确实是被她带走了。   整整七年,这个惩罚够久了,陶甯本想说出实话,却接到陶赫瑄的电话,说莫离失踪了,事情到这,哪能跟陶远锡说?撂下电话,陶甯安抚陶远锡几句,随后就收拾行囊,匆匆赶了回来,也住进莫离家。   两室,陶赫瑄虽然也想跟米夏住一起,可这个关口,大家也没那个心情,加上他还没跟林钧婷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如果现在住一起,他觉得是对米夏的不尊重,所以,晚上他都是住在沈夜家里的。   这一天,米夏送浅尝和辄止去上学,陶赫瑄作陪,谁知道才下了楼,迎面走过来两个女人,看见米夏和陶赫瑄,先是紧紧盯着,错身而过后,就听见两个里面年纪稍长那个说:“现在有些女人,真不要脸。”   五颜六色的炸窝头,低胸衫超短裙,十一厘米高跟鞋,叮呤当啷的怪样首饰,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撇嘴不屑道:“屁——我看是男人有几个逼钱,就不知道把自己的骚逼往哪塞好了,什么样的货色都想尝尝,也他妈不怕艾滋了。”   年纪稍长的女人闻声嗤笑:“也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为了钱,啥稀罕事都不稀罕了,啧啧——想想,男人要是没那个几个‘逼钱’,连个老婆都娶不上,有了那几个‘逼钱’,一窝子没脸没皮的就黏上去了,把个贱男哄得晕陶陶,还真当自己人见人爱,自己屋里那口子再是贤良淑德,也看不顺眼,还是外头野花香呐!”   “家花才够香,野花会放‘骚’。”   陶赫瑄并没有走路看陌生女人的习惯,刚刚迎面走过来,也没对这两个女人多加留心,听见她们这些话,顿住脚步回过头,她们竟站在原地,大咧咧的看向他们这边。   即便陶赫瑄对这里还不算太熟悉,但他敢肯定,幸福家园小区里绝对没有这样两位业主,虽没有指名道姓,可这句句如刀,直戳米夏心口窝,看她脸色,果然一片惨白。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刚好在他们下楼的时候,她们就迎面走过来,正讨论有关“道德”的话题,还“贤良淑德”的“那口子”?   陶赫瑄就要抬步走过去,被米夏一把抓住:“浅尝和辄止要迟到了,你还磨蹭些什么?”   这种故作无所谓的隐忍,让他更心疼,伸手揽住她肩头,给她一抹安抚的微笑,贴近她耳语:“你现在有我了,就算天塌下来,也由我顶着,你把心放宽,我才能踏实的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米夏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伸手搂住他的腰,低下头嗫嚅:“谢谢你。”又有眼泪流下来,她近来实在善感得很。   却不想,那炸窝头突然把声音提高八度:“瞧瞧,故作镇定呢,典型的婊子扮无辜,‘逼’照漫天飞了,还好意思装纯情,戏演得真好呀,怪不得把人家大家闺秀的原配踩脚底下了……啊——”   陶赫瑄的眼角余光瞥见辄止十分从容的将弹弓收进小书包。   再把头扭过去点,发现那炸窝头挤得变形的胸脯上趴着只青翠的小长虫,小脑袋正好埋进乳沟深处,炸窝头挓挲着双手,光顾着尖叫,也不知把它拿下去。   浅尝肉呼呼的小手摆出个“v”字,高举在辄止眼前。   辄止放好弹弓后,顺手把浅尝的小肉手按下去:“矜持点。”   陶赫瑄无奈的摇头笑笑:“又在书包里背假蛇?”   辄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平静地:“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陶赫瑄也明白,米夏让他快走的主要原因就是怕影响浅尝和辄止,但他不觉得浅尝和辄止当真能听懂那些侮辱,微微俯身看着辄止:“不时之需?”   辄止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原地跳脚的女人:“她们污染环境了。”   陶赫瑄没跟上节奏:“啥?”   浅尝翻翻白眼:“她们的嘴巴好臭,净说些不适合我们小孩子听的话题。”   陶赫瑄:“咳咳咳……”   米夏温柔的替他顺气。   那边,炸窝头女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往下扒拉那条小青蛇,不过扒得狠了点,低胸衫给扒开了,胸托也扒掉了,露出颜色发黑的奶豆子,肉团一下子垂下去,天堑变通途……   正好一楼常大姐买早点回来,此大姐为人热情,脑袋里储存海量八卦信息,但嘴黑,超级黑,是以时常和左邻右舍磕磕绊绊,可一遇上外头人欺负幸福家园里的业主们,绝对发挥其远亲不如近邻的至理名言,真正的路见不平,口水喷死小瘪三。   “啊呀——你们不是那个什么什么表演班的学徒么,我前天在网上看见过你们,听说你们净演些婊子、破鞋的角色,这会儿咋跑我们这里来脱了,喂喂,大家都来看、都来看,现在有些女人呦,为了出名,别说是脸,祖宗八辈都不要了,诶诶,你上次搁网上说你跟你爹那个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听着咋和小日本的重口味变态黄片那像呢?这次不惜把这口袋奶子露给咱们大家伙儿看,又玩什么节目呢,对了,狗仔呢,狗仔藏哪了?”配合语调,像模像样的东张西望。   楼上楼下,开了一溜小窗,还有个年轻小伙儿抻头往下丢臭鸡蛋:“操你二大爷的,把那丑玩意儿收回去,老子还没娶媳妇呢,别给老子留下心理阴影,要是真他妈搞基去了,老子的老子能废了老子……”   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点,叫这两个不称职的临时演员无力招架,灰头土脸逃路无门,十分狼狈。   米夏赶着去送浅尝和辄止上学,才没那么多闲工夫耗在这围观,她坐后座,一手一个护着浅尝和辄止。   陶赫瑄坐在前座默默开车,有孩子在,不好说些什么。   路很短,思绪却已飘远——众口铄金,米夏的情绪刚刚稳定了些,决不能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跑来搅扰她。   到了,为防止阻碍交通,陶赫瑄将车停得很远,看着米夏一手牵一个,往校门方向走去。   正这时,接到陶甯电话:“赫瑄,你和米夏被人故意抹黑,上传至网络,引起网友骂声一片,你把米夏看紧着点,在处理完了之前,千万别让她上网。”   陶赫瑄深吸一口气:“谢谢姑姑。”   陶甯默了片刻,才试探的问道:“是不是林钧婷?”   陶赫瑄揉揉太阳穴:“姑姑,这个事我会解决,您就别问了。”   陶甯很不满意陶赫瑄这有意袒护的行为,怒其不争的:“都这样了,还婆婆妈妈的,真不像陶家的男人,难道你还舍不得那个姓林的,怎么着,还想学人家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害夭夭的恩人,我就敢找人打折你的腿。”   陶赫瑄哭笑不得的:“姑姑放心,如果我伤害了夏夏,不用你打断我的腿,我自己敲断它,我和钧婷有缘无分,这辈子是不可能了,等我处理完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后,就跟夏夏去领证。”   总算哄得陶甯满意,才挂断电话。   陶赫瑄用手机浏览了网页,看得额角青筋直蹦,其实这个事实在很好解决,只要给沈夜打通电话,一切ok。   但,沈夜现在为莫离被掳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给人家添乱,之前没有沈夜,他们陶家也照样办事,只是效率稍微慢一点,想到这里,陶赫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在米夏回来之前,快速播出几通电话,得到肯定回答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远远看见米夏的影子,陶赫瑄赶忙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像模像样的把米夏迎进来。   米夏白了他一眼:“都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陶赫瑄笑着打哈哈:“男人通常在犯了原则性错误后,回家就跟自己的老婆这样。”   米夏的脸微微的红了,娇嗔:“谁是你老婆,不要脸。”想了想,这样说,简直就像在跟他打情骂俏,不由的脸更红了,忙转移话题:“说说看,什么是‘原则性错误’?”   陶赫瑄绕回来,坐进驾驶位,转过头来直视米夏,嬉笑:“或许,老婆相中了商场里最新款的品牌时装,而老公却在夜市地摊上花十块钱买了一条大妈裤。”   米夏:“……”   谁都没注意到远处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谈笑风生的他们,那美艳的脸因嫉妒而扭曲,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陶赫瑄驱车把米夏送回来,通过眼神交流,让陶甯代为看护,陶赫瑄随便扯了个公务的借口,匆匆出门了。   下了楼,边走边摸出手机打电话:“林钧婷,你在哪,约个地方,我要见你。”   始终跟着陶赫瑄和米夏的林钧婷,躲在暗处,远远的盯着陶赫瑄,还打算拿捏一下陶赫瑄,听他口气不善,才收敛态度,好像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定在市郊一个环境雅致的茶楼,一个小时后相见。   陶赫瑄已经打开车门钻进去,林钧婷远远的看着,陶赫瑄挂了她的电话后,并没有立刻开车,她是不知道,陶赫瑄挂了她的电话后,接着打给了律师:“离婚协议拟好了么?”   但凡认识陶赫瑄的,无论亲戚朋友,公司职工,哪个不希望陶赫瑄幡然醒悟,回头是岸?   身为陶赫瑄的御用大律师,连办私事都跟着来了,抛开公务,私交更深,见惯陶赫瑄为林钧婷吃的那些苦头,更是不待见林钧婷,听见陶赫瑄要离婚,那个高兴劲,当即照着陶赫瑄的要求把协议起草好了,只是见陶赫瑄这阵子也不提这茬,以为他反悔了,律师还惋惜了好久,听见他又要协议,那个欣慰,连声说:“早就好了,赫瑄你在哪儿,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陶赫瑄看看腕表:“不用了,我现在有时间,顺道过去一趟,还有些别的事要跟你当面说说。”结束这通电话后,陶赫瑄才发动汽车快速驶离。   林钧婷目送陶赫瑄的车离开后,抬头看看莫离所在的楼层,冷冷一笑,这里楼层老旧,没安对讲门,绝对方便心怀不轨的人进进出出。   不过这次,林钧婷打算亲自出马,可惜,她拨错了算盘,敲开莫离家的门之后,没想到看见的竟是陶甯。   林钧婷从前就莫名的畏惧这个冷面女外交官,现在做贼心虚,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陶甯迎出来,反手关了门,抱臂环胸,目光不善,语调冰冷:“你来干什么?”   林钧婷总归是见过世面的,反应也够快,她自然清楚陶赫瑄对家里这几位长辈的话是很在意的,不管好不好使,扮个可怜,一来,掩饰她那点小心思,再来,博取点同情,一举两得:“小姑姑,我知道自己错了,求你帮帮我跟赫瑄。”   陶甯不屑的冷哼:“帮赫瑄?”   林钧婷拿捏出面对陶家人从未有过的诚挚笑容:“他只是一时气闷想不开才要跟我离婚,我知道他最爱的还是我,等他回过味儿来一定会后悔的,其实我们之间都是小问题,根本就没必要闹到离婚的程度,再者说,像他这个地位,离婚对他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况陶家是什么声望,闹出这种事多不好看啊!”   没想到陶甯根本不吃她这套,一脸无所谓的耸肩摊手:“声望算个屁,儿孙一辈子的幸福才是关键,何况,我二哥二嫂这些年一直想抱孙子。”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林钧婷薄薄的肚皮:“听说你要生就给沈夜生,既然这样,早点离了对大家都好。”表情十足的女流氓。   林钧婷强压着一口气,赔笑:“那些都是我不懂事时的胡言乱语,我现在明白过来了,姑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保证,只要赫瑄不再跟我闹下去,马上就给陶氏生个‘太子’。”   陶甯轻蔑的笑了:“凭你?别说‘太子’,怕连个狸猫都搞不出来,。”   林钧婷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将来不好说,现在是真生不出来,会这么说,也就是想挽回一下,结果被陶甯拆穿,再也隐忍不住:“陶甯,再怎么说你也是个长辈,这就是你该有的气度么?”   陶甯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自己都没个样子,还有脸说别人,林钧婷我警告你,今后少来这里骚扰夏夏,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之后,用钥匙拧开房门,走进去,砰地一声,把林钧婷关在了外面。   林钧婷那个恨,随后见到陶赫瑄,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第五十六章   就在这不久之前,假如陶赫瑄跟她有约,总会事先赶完工作,每每提前到达,回回静候她来。   这一次,林钧婷为表诚意,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但左等右等,总也不见陶赫瑄来,等得她心浮气躁,不停在心里问候他祖上。   就在她感觉濒临爆点时,终于看见姗姗来迟的陶赫瑄,她条件反射的想要唾骂他几句,看看时间才发现,他是掐着点来的,不多一分不短一秒,完美诠释他身为商人那套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信条,她骂不着人家。   憋着一口怨气,抬头扫了一眼陶赫瑄,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突然发现,短短几天时间,他竟像脱胎换骨,周身透着一股子属于成功人士的恣意洒然,令她怦然心动——原来他也可以这么出色。   陶赫瑄落座后,视线懒散的扫过林钧婷精描细绘的脸:“钧婷,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但这并不表示我就软弱可欺,给自己留点余地,别太过分了。”   这话犹如一根尖刺,嗖的一下戳破她那颗胀鼓鼓的春心,又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她的热情,沉寂片刻后,之前的一腔怨气喷薄而出:“呦,谁敢说你陶大少爷软弱可欺,瞧瞧,为讨新欢开心,都跑旧爱这扮大爷,耍威风。”突然敛了表情,冷冷的:“陶赫瑄,就你这样,算什么男人?”过了嘴瘾后,又开始懊悔,本打算好好跟他说的,可这十多年来,她已经习惯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改,一时间真是办不到!   陶赫瑄也习惯了林钧婷尖酸刻薄的表现,完全不为所动,低头从商务包里抽出离婚协议,丢到林钧婷面前,语调沉稳有度:“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安全感,才算不上是个男人,林钧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乖乖签了它,之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   林钧婷一眼就看见题头《离婚协议书》五个醒目的大字,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却勉力强撑,咬牙切齿的说:“陶赫瑄,你当我傻?想让我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没门——只要我一天不点头,你和那个姓米的荡妇就是受人唾弃的狗男女,口口声声说爱我,到头来却在我为你的私欲造成的伤害挣扎在鬼门关时,你和她勾搭成奸,风流快活,陶赫瑄,既然你这么对我,也别妄想我还顾念什么旧情,我这辈子的幸福被你毁了,你也别想一脚踹开我寻找什么第二春,哈——要痛大家就一起痛!”   陶赫瑄视线冷淡的看着情绪激动的林钧婷,声音无波无澜:“钧婷,还记得当初你为什么爬上我的床么?”   林钧婷的心一颤,当然记得,她是为了挽救林家的企业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如今想来,其实那个时候,除了陶家外,还有别的企业可供选择,可那些个企业的负责人,或者企业的二世祖,不是肥头大耳,就是獐头鼠目,都配不上她,她这朵鲜花就算注定插牛粪上了,也要插在相对雅致一些的牛粪,嫁给陶赫瑄那天,她也曾想过,假如不是先遇上沈夜,陶赫瑄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丈夫人选……   等等,这些都不是现在要讨论的重点,她当初为什么会爬床,还不是害怕林家破产,富贵不再?想到这些,底气明显不如之前足了:“你想怎样?”   “这个婚我是离定了,如果你现在签字,那咱们好聚好散,念在夫妻一场,赡养费我一分不会少你的,如果诉诸法律,那好,赡养费你一分也别想得,还有林家,我会让它从此在商界无立足之地。”陶赫瑄无意争论这场婚姻中的孰对孰错,只想快刀斩乱麻,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林钧婷的手微微的抖,突然想到,林钧昇现在可是在给何氏办事,底气又足了些:“你当自己是沈夜,说风就风说雨就雨,我们林家今时不同往日,想搞垮它,怕你没那个本事。”   陶赫瑄平静的:“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心里有数,今晚之前,把签好的协议书送到我律师手上,既然做不成恋人,为防止我未婚妻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也没必要假惺惺的当什么朋友,从今往后就不用再见了,你散播那些恶意中伤的谣言,我已经找人删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再有一次,我保证让你把牢底坐穿。”果真不说再见,起身就走。   徒留林钧婷怒恨交加,全然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窥视,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千里之外,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里,孱弱的女人,真正的闯过鬼门关,镇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年。   似醒非醒时,耳边始终萦绕着女人深恶痛绝的叫骂声:“孽种,就是为了你,他不要我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夹杂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求:“妈妈,别杀我——妈妈,好疼——妈妈,求求你放了我……”   那些哭声钻进她耳朵,刻入她脑海,她感觉身体上的寒毛全竖起来,心慌得很,尝试掀开沉重的眼皮,却听见一个刻板生硬的女声轻轻的说:“博士,她好像要醒了。”   接着一个沧桑的女声接话:“再给她打一针。”   “这药副作用很大,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再打下去,怕她脑子就完了”   沧桑女声冷漠的:“言先生的本意就是搞坏她的脑子。”   “但这种药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一旦真的搞坏了神经,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沧桑女声没有任何波动:“那不是你该操心的。”   刻板女声轻轻叹息:“如果真当她是心肝宝贝,怎么忍心下这样的黑手呢?”   沧桑女声有发怒迹象:“这么多废话,还想不想活着走出去了!”   “对不起……”   果不其然,才过不大一会儿,就有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拉起她的胳膊,针尖刺入肌肤,注射进不知名的液体,然后,她再次坠入无边黑暗。   如此反复,不知道又过去多少日子,终于有一天,在她感觉自己渐渐清醒过来后,耳边没有女人的咒骂和孩子的哭求,也没有刻板生硬的女声在她耳边絮叨,她努力再努力,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对上一双透出审度意味的琥珀色眼眸,静静观察了她很久,终于笑出来:“离离,你还真能睡呢!”然后,把光溜溜的她搂进怀里,紧紧缠抱。   她有点迷茫,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统统是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但那些画面都是平面的,就好像有人不间断的给她重播一部老电影,因循环了太多遍,所以睁眼闭眼统统是那部看到吐的片子,她摇摇头想把强行灌入她记忆的画面摇出去,结果摇得头昏眼花胃抽筋,难受到暴,忍不住抬手护住脑袋,想蜷曲身体,奈何被他抱着,不能达成这小小的愿望。   眼前这家伙好像很紧张她,声音刻意放柔:“离离,你怎么了?”   她很想推开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只好放弃,沙哑的呢喃:“我怕……”   听她这么说,他居然笑起来:“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   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看到他那张脸,莫名惶恐,接着再说,就变成一句:“我疼。”   他把她搂紧:“没事,再过一段日子,等你想起一切就不会再疼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再害怕也要说:“不,我不喜欢你,不跟你结婚。”   他立刻变了脸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离离,你忘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么,我就是你的命,没有我你就没命了。”   她瑟瑟发抖,却坚持:“不,这不是我说的,我从没说过这些。”   他眼底戾气丛生,似乎打算掐死她,最后却笑了,从她身上翻下去,一把拉开盖住两个人赤裸身体的床单,指着她大腿根的刀伤样疤痕,低低柔柔的说:“离离,还记得这个疤痕么?”   她惊愕的看着那疤痕:“这是什么?”   他只是笑:“那年你八岁,你妈想杀了你,捅了你十三刀,这是最致命的一刀,幸好我及时发现救出了你,从那以后,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指尖轻柔的抚过那道伤疤,陷入自己的回忆:“虽然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可是从你有了这道伤疤后,我们才真正的认识彼此,这算是我们‘定情’的印记。”   她绷紧身体,感觉他的手指绕着那道伤疤转了一阵圈子后,离开伤疤,顺着她敏感的大腿内侧软肉,慢慢向上,即将到达那最私密的地方。   她再也隐忍不下去,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翻下床去,就要往外跑,却找不到门,四周全是黑亮黑亮的玻璃墙,中间安置一张大床,头顶悬着一盏水晶灯,现在只开了黯淡的副灯,连个床头柜什么的都没有,棚是黑的,地面也是黑的,就好像把他们装进密封的黑玻璃瓶子里一样。   言休懒散地躺那儿,手枕在脑后睨着跌跌撞撞的莫离,有如老猫抓回了小耗子,先耍着她玩一会儿,等折腾够了,再把她拆吃入腹。   “这原是我爸的私人岛屿,但现在已经被我买下来了,我爸是头老狐狸,不管住哪儿,都要给自己保留退路,这座在外人看来毫不起眼的小岛,却在地下十几米处打造了这么座‘行宫’,除非十分亲近的人,有谁能找到这里来?离离,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吧。”   确实是养病——养出神经病!   不知绕了多少圈,那黑玻璃的墙面陡然亮起来,莫离听见一声尖锐走调的哭喊:“不——”把她吓跌在地,再抬头,却发现墙壁变成巨大的屏幕,上面放映着血淋淋的肢解画面。   断臂残肢堆叠在一起,妇女和儿童抱作一团,缩在残尸旁边,无助而惶恐的看着变态杀手像处理小鸡一样,处理刚刚杀死的男人,最醒目的位置还摆着一颗人头,死不瞑目,正瞪大眼睛绝望的盯着她……   画面清晰得就好像她也身处其中,正在观望全过程。   忍不住退缩,再退缩,双手捂着耳朵,可那些无助的哭喊还是钻进她耳朵里,最后蜷曲成婴儿模样,嘤嘤哭泣:“关掉,关掉。”但凡手里能有一件坚硬的物什,她也会拿来敲碎那些屏幕。   可,没有,连件能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这样的程度,真算是浅的。   堆积如山的尸骨,流淌成河的血液。   在天灾面前,无能为力的绝望;   在人祸面前,不堪一击的生命……   从旧式大屏幕播放到后来的三维全息投影,不管是什么片子,里面总会有一个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无助哭泣的小女孩,日复一日,令她渐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哭泣的女孩。   药物的作用,使浅尝和辄止在她的脑海里日渐模糊,久而久之,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有那么两个曾陪她走过最艰难时期的,相依为命的可爱孩子。   睡到无法再睡,一睁眼,就看见那个长得十分像自己的小女孩,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打得满地打滚,小女孩明明穿着衣服,可莫离却觉得已经看见她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女孩在哭求:“妈妈,我错了——妈妈,放过我吧——妈妈,我好疼……”   可她却觉得,自己听见了那个小女孩的心声: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   言休开门进来,看见莫离将身子蜷曲成一团,蹲在床脚,抱着头,反复的追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就像他记忆里,十岁的莫离犯病的样子。   或安慰、或欣喜、或怜惜……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造就一副莫测神情,几步跑过来,抱起她,小心翼翼摆在床上,打开她蜷在一起的手脚,合身覆上她,用唇怜惜的吻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轻声哄慰:“离离别怕,言休哥在这,言休哥爱你,言休哥再也不会丢下你,我们结婚,从此再也不分开——我的离离……”   绑着眼睛带进来的权威专家,会诊后确定,她的神经错乱,病情严重,亟待接受治疗。   他放了心,停放那些令人绝望的片子,改播柔和舒缓的轻音乐,每天固定时间,会放一个面容和善,白发苍苍的老者进来,给她“讲故事”,全都是那个可怜女孩和林家男孩的故事。   从初见到相识,从他救下她,到她十五岁冒雨爬进他的卧房,从疼痛的初夜到生死相许的依恋——事无巨细,逐一讲解。   最后停在她重病,必须大笔医药费医治,他没有办法,只得跟亲生父亲妥协,离开前,承诺等他摆脱父亲的钳制,就回来娶她。   她听了他的话,一直在等着他,现在他终于有胜过父亲的实力,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回来娶她,她会一辈子幸福的跟他生活在他为她构建的城堡中,直到白头,直到老死,直到葬在一起,与天长与地久……   老者诱导她:“我是莫离,我爱的是言休。”   她眼神迷离,却缓缓摇头:“不,我爱的不是言休。”   老者面色微沉:“你只需跟我重复就可以了,来,说一遍‘我是莫离,我爱的是言休’。”   她动作缓慢而微小,却不敢看出是在摇头:“不……”突然愣住,那么,我爱的究竟是谁?   脑子里影影绰绰闪过一些画面,最初的悸动,那拥有阳光笑容的少年,她爱上他好多年,可却想不起他的模样;   她的人生低谷时,朝她伸出温暖手心,背着她爬楼梯的腼腆青年,亦亲亦友的守护,可他好像也不要她了,那个人是谁,还是在她绝望的时候,做的一个梦?   老者仍在重复:“我爱的是言休……”   想来绝不会是言休的疏忽大意,在最初的时候,他都不给她穿衣服,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她手腕上的链子,可他却没有摘掉它。   这条链子,在这样的时候,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她拈起一片链坠,狠狠刺入手腕,疼痛使她保持些微的清醒,她貌似乖顺的跟随老者重复,却是近乎耳语的呢喃:“我是莫离,我爱的是——是何晓……”何晓什么?她又想不起来了。   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就重新找回了她,她的眼神飘忽而迷茫,她难过的时候,没有刀子,就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腕,把曾经受过伤的手腕生生啃下一块肉来。   他出去跟何晓佐谈条件,不能把她带身边,才三天不见,她以为他抛弃她了,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因为她的那些“进步”,他不再把她的活动范围局限在那小小的玻璃房里,而允许她在整座地宫里自由活动。   他把她从浴缸捞出来,救醒她之后,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缩在他怀里哭泣,哆嗦着重复:“不要嫌弃我,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的,我保证会乖乖的不惹你生气,不要抛弃我……”   他眸色沉沉:“离离,求我。”   她惶恐的:“求你。”   “求我要你。”   “求……”   就算再亲密的接触,她也不会推开他了,即便她在他身下瑟瑟发抖,却还是紧紧的抱着他,仿佛溺水的人抱着一截浮木——她到底成了他的“莫离”。   也就在这一天,她终于点头答应嫁给他,这绝对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情,他决定把她从地下带上来,让她重见天日。   不过还是在出地宫的前一晚,他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嵌入一枚戒指。   是的,没错,嵌入,因那枚特制的戒指,比正常的戒指多了一根“横梁”,那“横梁”贯穿了莫离的指骨,将戒指牢牢的钉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并用特殊的方法固定住,一般人绝对脱不下这枚戒指。   当然,言休的手指上也戴了一枚同款戒指,跟她同时嵌入指骨。   戴上戒指后,他将自己的手伸给她看,并坦白的告诉她:“这是一对最先进的追踪器,不管我们相隔多远,都能在电子地图上找到对方的位置。”   他说,这样,她就不会再担心找不到他了。   潜台词,不管她走到天涯海角,他都一样能找到她。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   譬如:   林钧婷到底还是选择和陶赫瑄和平分手,她嫁给他九年,直到签字的那一天,才真正的看清他。   陶赫瑄并不是个软弱可欺的窝囊废,那些隐忍纵容,只是因为他爱她。   终于在她面前坦露商场上的狠辣手段,也是因为,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她欺负了那个女人,他不能容忍,所以,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她。   这个男人的守护,坚如磐石,可这些年来,她一直当那是束缚,急于摆脱,直到明白过来它的珍贵,却再也无法挽回。   心疼,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陶赫瑄对她也算仁至义尽,看在他曾爱过她的份上,给了她一大笔赡养费,给付的过程他全权委托了律师办理,当真不来见她,预防给那个女人造成任何心理不适。   这就是陶赫瑄,爱就不顾一切的爱,不爱就干脆利落的放手,没必要顾及所谓的“旧情”,整得黏黏糊糊,让大家都跟着不痛快。   而失去陶赫瑄的庇佑,艰难接踵而至,首先是她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来,曾经顺风顺水的买卖,不是她运气好,也不是她本事高,而是因为她是陶赫瑄的老婆。   再就是,叶小宛那个懦弱女人,当警察找上她,稍稍一威逼,她就把恶意传播米夏不雅照片的过程和盘托出,连“为她出谋划策的好心人”一并给出卖了。   林钧婷获悉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还是沈夜。   认识了十一年,头一次看到沈夜这副模样,憔悴的让人心疼。   她恳请他救救她。   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声音冷若数九寒冬:“这个事,是我要求彻查的。”   她愕然的:“你连我也不放过?”   他冷冷的笑:“你一直都知道,我有多记仇,对于差点害死我老婆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么?”   她落荒而逃,又费尽心机去堵陶赫瑄,真没想到,就连工作,陶赫瑄也会把米夏带在身边。   米夏倒是很信任陶赫瑄,放他过来跟她说话。   陶赫瑄沉着脸走过来,听她说是要求他帮忙,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了,他的态度相当冷漠,他说,他们的情分,在她接受那些赡养费的时候,已经一笔勾销。   回到林家,失去陶家跟何家的支撑,他们的事业也是举步维艰,林钧昇只是不停的抱怨她有福不会享,当自己是天仙下凡,蹦跶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两手空空,何氏将林家排除在外,就是因为她林钧婷。   没有人愿意帮助她,曾经那些官场上的朋友,见到她也都绕道走,把陶赫瑄给的赡养费还有把自己的店子盘出去的钱加在一起,终于买了个“缓刑”。   短短一百天,她从人人艳羡的豪门阔太沦落为遭人唾弃的怨毒下堂妇,怎不令人百感交集。   譬如:   叶小宛以为毁掉了一切,趾高气扬的去找潘良良离婚。   哪里算到,潘良良这家伙,尤其喜欢到处搜罗那些个“有肉”的网站,而其中有些个特黄特暴力的小站,不是收费就是带毒,潘良良才不肯付费参与,然后,他的电脑不知中招多少次,严重的时候,储存在电脑里的资料都丢失了,所以,他不但会在电脑和手机里储存“重要资料”,还会把这些资料备份在移动硬盘里。   叶小宛砸了他的电脑,毁了他的手机,却不知道他在点荡的经理室里还存着一个移动硬盘,存满那些让她忌惮的“精彩画面”。   潘良良的身体垮了,言休通令八方封杀他,而叶小宛还要落井下石,在这个时候跟他闹离婚,这些都还不是最叫他绝望的,等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找到米夏,却发现她挽着陶赫瑄的胳膊,好像一对老夫老妻,静谧而和谐的走在一起。   他堵住他们的去路,求她回头,她却用那种看无关路人的眼神看他,他要求单独跟她谈谈,她却毫不迟疑的摇头。   陶赫瑄看她摇头,也不离开,还伸胳膊环抱她的腰,其实是为了防备狗急跳墙的潘良良伤害到米夏,可他这动作在潘良良看来,那就是在跟他示威,潘良良上前一步,陶赫瑄就带着米夏往后挪两步。   说真话,现在的潘良良,别说是陶赫瑄,他连米夏都打不过,最后一咬牙,当着陶赫瑄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米夏身前,就像过去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双手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夏夏,我知道错了,我马上就跟叶小宛离婚,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只要你肯回来,我不介意你跟别的男人睡过,马上就娶你,夏夏,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求求你回来吧!”   米夏不屑的冷笑,陶赫瑄突然拦腰抱起她,使她成功脱离潘良良的纠缠,哪怕只是个眼神,他也能知道米夏心中所想。   陶赫瑄抱起米夏之后,面对潘良良继续向前的举动,猛地后退,避开潘良良的拉拽,态度淡然,没有嘲笑,也没有鄙夷,很自然的口吻:“潘先生,有些事情需要提醒你一下,我和夏夏已经登记,她现在是我陶赫瑄的正牌夫人,等着莫离回来后,我们会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劳烦你不要再来纠缠她。”   潘良良不能置信,从地上站起来:“你骗我,夏夏,你告诉我,他在哄我对不对?”   米夏却把手伸出来给他看,无名指上闪亮的钻石婚戒,是潘良良穷其一生也买不起的精贵:“潘良良,我确实跟赫瑄结婚了,婚礼是我要求延后的,离离不回来,我们没有心情。”   潘良良踉跄后退,胡乱的挥舞着手:“你们合伙骗我,我才不会相信,哼——米夏,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被我玩腻了的破鞋,他陶赫瑄是什么地位,会娶你?做梦去吧!”   陶赫瑄板起脸:“潘良良,如果再让我听见你出言侮辱我太太,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潘良良怕死,只要怕死,就会妥协,眼睁睁的看着陶赫瑄抱着米夏坐上那崭新的豪车,绝尘而去,他听说了,那车是陶赫瑄专门为米夏买的。   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磕在花砖地面上,不理会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一个大男人,跪在那里失声痛哭。   从前,不管他如何胡闹,她总在原地等着他,久而久之,他把她的隐忍视作理所当然,总觉得,这辈子她就该非他不嫁,有恃无恐,愈发的肆无忌惮。   终于有一天,他彻底失去她,才晓得她的重要,可,能有什么用,她终是嫁给了一个比他不知优秀多少倍的男人。   那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维护着她,不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再看看他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出去鬼混,混不明白,就让她给擦屁股,他的那些个红颜知己找上门去闹她,他竟偏帮那些个女人,说她没有礼貌,不懂分寸,丢了他的脸。   陶赫瑄给她买豪车豪宅,给她买五克拉钻戒,想想这些年,他给她买过礼物么,没有,情人节他给新近看上的“干妹妹”买九十九朵玫瑰,花的钱还是管她要的……   “夏夏,我错了,夏夏,求你不要离开我!”声嘶力竭,锥心刺骨。   她早已远去,听不到他真心实意的忏悔了。   他这么的绝望,叶小宛还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巴,她唾弃他是个瘪三,都不如只癞蛤蟆,却妄想吃天鹅肉,她还说他不离婚,就找人挖掉他另外一颗肾,让他曝尸荒野喂狗吃。   她逼着他在她带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没有动,只是冷冷的问她:“小宛,夏夏和我的视频传播的那么快,是不是你搞的?”   她得意洋洋,冷笑的告诉他:“是我又怎么样,别以为只有你会利用网络,不过这个事,你还得感谢我,要是没有我,那个背弃你的女人岂不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了这个事,无异于在她心尖子上扎上一根刺,够她疼一辈子了。”   “啪——”的一声,他狠狠的打了她,颤手指着她:“叶小宛,除非你真的找人弄死我,不然休想我会跟你离婚,还有,你往她心尖子扎刺,我就往你心里捅刀子,你等着吧!”   当天晚上,各大论坛和微博上,一篇名为《厅长之女叶小宛激情献艺》的帖子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内,井喷似的论坛评论回复,还要夸张的微博转发量,使它一跃成为八卦头条。   虽然叶厅长找人删了帖子,可叶小宛还是自杀了,不过,照旧未遂,只是这次比上次“疑是不堪退婚受辱”还低落。   何以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又把主意打到何晓佐身上,威逼加利诱——只要何晓佐答应迎娶叶小宛,他就把何氏大权全部移交给他。   何晓佐不点头,他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举了陶赫瑄的例子,说陶赫瑄这个后生如何如何有担当,是男子汉大丈夫,又如实讲了叶小宛有多么可怜,在这个困难的时期,如果他不拉她一把,她就有可能彻底沉沦下去——她妈妈当年就是这么死的,留下“孤苦无依”的她。   最关键的是,叶小宛怀孕了,医生说她现在情绪不稳,身体太虚,如果流产,就算没有生命危险,怕将来也无法再生育了。   何以恒说知道这样对何晓佐很不公平,可以给何晓佐一段缓冲的时间,先对外宣布订婚,等叶小宛生了孩子后,再结婚,只要何晓佐一宣布跟叶小宛订婚,就能拿到他手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甚至,如果何晓佐觉得心里不平衡,可以再去找莫离,哪怕是莫离给他生儿育女,何以恒保证,绝不去找莫离的麻烦。   那个时候,莫离已经失踪将近两个月,何以恒是知道的,却还是这么说,何晓佐只觉得讽刺,他看着何以恒,摇头拒绝了:“爸,我并不想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交换所谓的富贵权势,如果您遇上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愿意娶叶小宛,并保证一定会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幸福,我愿意净身出户,不要何氏一毛钱,我现在主持着何氏的运营和跟言休的洽谈,爸要是有恰当的人选接管这些,我随时可以移交手头的工作,如果爸早点找到人选,我会感激您的,您知道,我现在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时间去找莫离。”   沈夜对何氏的“制裁”,在莫离失踪后就停止了,在外人眼里,何晓佐是个十足的纨绔大少,可骨子里的商业天分不会少,他的洞察力相当敏锐,能准确把握住市场动向,何氏餐饮的信任危机解除后,接着打通各环节,把何氏娱乐的“丑闻”一并揭过去。   一切刚有好转,而和言休的洽谈,除了他之外,别人压不住,这个时候他要是撒手不管,前功尽弃。   还有,因何晓佐现在暂时接管何氏,而何以恒也一直在住院,季雅淑不再闹着要离婚,偶尔还会过来照看一下何以恒,如果逼着何晓佐娶叶小宛,肯定引起季雅淑的不满,跟一个未完成的心愿相比,现实的境况才更重要。   而且,叶小宛会搞成这样,何以恒也承认,更多是她自己的原因,怨不得旁人。   之前闹出的“传播淫秽信息罪”,由叶厅长出面,把责任全推到林钧婷身上,好不容易把叶小宛给摘清了,谁知接着又搞出“坑爹”的丑闻,叶厅长咬牙又抗住了,最后还随便按了几个罪名,什么“恐吓”,“传播淫秽信息”,“造谣滋事”等等,把潘良良搞进去了。   潘良良怎么也不肯离婚,叶厅长也是心力交瘁,告诉叶小宛,如果一定要离,就让她走正常的诉讼途径。   叶小宛是个好面子的,现在门都不敢出,又哪敢出来打官司,想着锒铛入狱的潘良良三两年之内是不会再跑来兴风作浪,婚事也就先那么撂着了。   同时,叶厅长征得叶小宛同意,给她办理了出国手续,让叶小宛的养母陪她一起出国待产。   等叶小宛搞明白自己怀上潘良良的骨肉,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肯定不想要,但被告知,如果引产,很可能一尸两命,虽然总是自杀,但动真格的,她实在打怵,最后不了了之……   再譬如:   第二宗七十大寿,前所未有大操大办,明着是过寿,实则是给深夜找老婆。   来的那些个名门千金,各个花枝招展,像参加选美大赛的晚礼服环节。   第二宗的办公室秘书长唐铨同志,果真超级万能,这个时候又出任“评委主席”,游走在各宾客之间,暗暗考察诸位“佳丽”的品貌德行和交际能力。   接着把脱颖而出的十八位名媛移交“豪华评审团”,进行下一步筛选,最后选定五个入围人选,将背面标注个人基本资料的照片送交第二宗进行“终审”。   第二宗以挑剔的目光甄选,觉得哪个都很不错,举棋不定,最后干脆把这个难题推给沈夜,才发现来了这么多人,他儿子竟没到场,勃然大怒,正要发威,唐铨兴冲冲跑来,贴着他耳朵说:“夜少回来了,还带回了小小少和小小姐。” ☆、第五十七章   正好比一个专注投彩许多年的老彩民,近来受到些特殊刺激,急功近利到走火入魔程度,镇日绞尽脑汁研究彩号走势,只要得中,不惜走上歪门邪道……恰在这关口,竟被告知,无心插柳一举得中,还是惊爆眼球的天价头奖,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坐等如山奖金搬回家来,可左等右等,别说奖金,连彩票都不知哪去了,于是他怀疑这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算算时机,也贴近骗局的基本条件呢!   第二宗长吁短叹,回想过去几年,还有那个姓林的女人从中作梗,让那些个好儿媳人选主动退出,而最近的这一次,没等姓林的跳出来,他那叛逆期无限延长的儿子居然一反常态自己站出来,二话不说一脚蹬掉他为他物色的又一个如花美眷,并赶在他扛起冲锋枪杀过去突突了那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之前送回来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于是他和他的老伙计们都震惊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加班加点研究三天两夜后,全票通过智囊团给出的方案——静观其变!   但这个事怎么看怎么像假的,首先:鉴定报告什么的……想想街头电线杆子上小姐的小广告,完全能做到像九年义务教育一样普及,好吧,扯远了,这个都不用去找小姐的,只要找相识的医生就可以了。   其次:据说孩子是他那个死掉七年的小媳妇给生的,还龙凤胎,暂且不说死人怎么生孩子,就说他那个小媳妇,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对人家很冷淡,都不准人家留他那过夜,貌似结婚当晚也没住一起,那究竟是怎么怀上的,难道他修炼成精,可以隔山打牛?   最关键:光听他说那俩孩子这么好那么好,就是不见他把那俩孩子带回来给大家瞅瞅,连这边派过去的人都被半道清理回来,如果当真有那么出彩的一对娃娃,换做旁人,肯定一早领回来跟大家献宝了吧……   真是出人意料,今天这种场合,居然又把他们领回来了。   第二宗端正坐好,暗暗决定,他绝对要擦亮眼睛,仔细辨认,决不能被那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再次涮了。   门一开,沈夜怀抱着浅尝,手牵着辄止,对周围窥探的目光视而不见,步调沉稳的走过宽敞的大厅,径自来到第二宗面前,鞠了个躬:“爸,寿辰快乐!”   第二宗看着自己面带倦容的儿子,火气顿消,心疼的问:“最近不好?”   沈夜也不跟自己的老爹虚套,点头回答:“不好。”接着把怀里瘦得明显小了一号的浅尝放下来,顺手轻推一下辄止:“浅尝辄止,祝爷爷生日快乐。”   众目睽睽下,一双儿女闪亮登场,老父亲的心愿完美达成,他解放了!   俩孩子嗓音稚嫩,异口同声:“祝爷爷生日快乐!”   第二宗瞪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也就一眼,他立马断定浅尝和辄止就是他们第二家的种,还要什么鉴定书啊,看那小模样,看那小表情,绝对是他们第二氏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优秀基因淬炼出的精品,一下子孙子孙女齐全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寿礼么?   第二宗乐得合不拢嘴,既然他家“小兔崽子”儿女双全了,儿媳妇什么的就先不用着急了,反正“小兔崽子”才三十岁,要知道他三十七那年才娶了比他小十七岁的沈梦涵,四十岁时才有了这个让他怄火半辈子的“小兔崽子”。   不过“小兔崽子”偶尔也办点人事——刚刚三十,儿子闺女都六岁半了,简直太上道了!   把原本要递给沈夜的照片随便塞给唐铨,招招手叫浅尝和辄止过来欢喜的揽进怀里,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真是越看越喜欢,兴奋地直哆嗦,吓得站在一边的私人医生不停的出声提醒:“您老把心态放平和,千万别激动。”   第二宗一脸的不耐烦:“真够啰嗦的,放心,我这体格好得很,还等着抱重孙子呢?”又低头看看辄止,直砸吧嘴:“瞧瞧我这大孙子,多俊,这得找个多漂亮的小女娃才能配得上我这大孙子呦!”   沈夜嘴角抽搐:“爸,辄止才六岁,现在谈这个事,早点了吧!”   第二宗白他一眼:“早什么早,趁着年轻,养出的娃娃才够精良,嗯——唐铨,明天把我那些个老战友家的孙子孙女统统找来,我正好闲着,就暂时先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捏着一沓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照片的唐铨差点吐血。   什么趁年轻生出来的才够优良,屁——其实就是老小孩吃饱撑的没事干。   但沈夜无心理会第二宗的心思,在听到那句“趁着年轻,养出来的娃娃才够精良”时,他的思绪就跳脱出来飘远了。   不算很久以前,他想起曾试探莫离说他爹今年要过七十大寿,希望她跟他一起回来给老人家过寿。   而莫离反应了足足三十秒,才一声惊叹:“啊呀!常言道:小马下驹,老马下蛆,话说,你爹那么大岁数才养了你,怎么还把你养得这么标致?”   然后他感觉身上血液瞬间动员起来,一股脑的往上冲,眨眼功夫,周身的制高点就变得火辣辣的热,憋了好一会儿,才丢出一句:“你装神经病很像。”   她嘿嘿的笑:“呃——谢谢!”想了想,又小声咕哝了句:“你不装,也挺神经病的。”   现在想来,什么“小马下驹,老马下蛆”,无非是她转移话题的闲扯罢了——她不想跟他来,这样委婉的拒绝方式。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低智商,他那个时候,竟真的顺着她的歪楼爬上去,还故作聪明的试探她:“如果真的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你听说过没有,有个姑娘为了阻止自己的恋人去会另外一个女人,竟祭出跳楼这样危险的招式。”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飘向天际,无所谓的:“那个姑娘很年轻吧,因为年轻,不知道生命的可贵,才会做那种傻事,其实,如果当真在意你,即使你什么也不说,他也是要把你摆在最要紧的地方,假如不在意,你跳了楼又能怎样,如果死了,他遭受到舆论的谴责,心情抑郁,把怨恨全堆在你身上,会更厌烦你;假如没死,摔成残废什么的,疼得只能是最爱你的人和你自己,人家连完好的你都不屑,岂会屈就个残废的你?”   他的心沉下去,追问:“假如,他被感动而娶了那个为他跳楼的姑娘呢?”   她不屑的:“那不是爱情,是同情,同情比漠视,更叫那个残废感到无望。”   他不能苟同她的看法:“谁说那是同情,他只是在某些方面感觉迟钝,察觉到动心时,稍微晚了一些而已。”   她一直不看他:“你赶过火车么?”   他不解:“嗯?”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如果赶过火车就会知道,晚了一分钟和晚了几个小时,结果其实没什么区别。”意味不明的微笑:“都不可能再登上火车。”   他脸上的红润一点点退下去,不喜欢看她那样微笑,却还要勉强自己盯着她,缓慢而坚定的说:“那我就站在站台上,一直等下去,早晚有一天,那辆火车还会开回来。”如果有镜子就会发现,那一刻他执拗的表情,就和当年陶夭追在他身后时,一般无二。   “夜少——诶,夜少?”恭敬的轻唤将他已荡在天边的思绪扯回现实,沈夜循声望过去,是个挺眼熟的中年男人,略略在记忆库里搜索了一下,很快想起,这个男人生了个给他十分长脸的女儿,人长得美,学识超好,才二十岁,同龄的女孩进商场血拼时,她却跑到边远山区支教;同龄女孩炫富时,她却代言慈善公益活动,对了,那女孩叫什么来着,还真想不起来。   沈夜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女儿就是晋级的“五佳丽”之一,虽然门户上稍稍逊色,但,没嫁人之前,给老爹长脸,嫁了人之后,肯定也给自己的丈夫长脸,这种女人,是他们这种家庭的首选媳妇。   唐铨看见这男人靠过来,有点不满,这不是强出头么,在场所有人都或正视或窥视着这边的情况,没哪个敢逾越。   毕竟沈夜和陶夭的婚姻并没有公布,而此刻沈夜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搞不清楚状况,轻易凑过来,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肯定惹祸上身。   看着第二宗对那俩孩子的满意表情,大家刚刚松了口气,可不等安排,你丫自己跑上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丫不但自己跑过来,成功引起沈夜注意后,还回头冲站在一边的漂亮女孩儿打手势:“书雪,快过来,你不是说想跟夜少谈谈募捐的事情么,夜少难得回来一次,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跟他说说。”   被唤作书雪的女孩儿俏脸微红,不过还是落落大方的拎着裙摆走过来,行的是西方贵族礼仪:“久闻夜少的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实在荣幸。”她从国外回来,曾专门进过女子礼仪学校,为做“贵妇人”打下良好基础。   沈夜面无表情,礼貌性的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淡淡的:“你好。”   其实,按照西方礼仪,他应该吻她手背的,但这是在中国,就算他明白那些个礼仪,可这个女孩儿是个国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搞那些个花哨东西,他懒得应付——当然,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对象换成某人,他绝对会见招拆招。   见沈夜就这么轻轻的放开她的手,书雪略显愣怔,不过很快恢复典雅笑容,挨近他站着,又不会太近,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夜少——都是老人家喜欢这么叫,我可以叫你夜哥哥么?”   沈夜看向乖顺的任第二宗“鉴赏”的浅尝和辄止,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书雪:“沈夜——大家都这么叫我。”   书雪笑容微僵,果断转换话题:“沈——夜,不知道你对非洲援建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沈夜皱皱眉头:“今晚是我爸的寿宴,工作上的事,等过了今天,你可以联系唐叔叔谈。”说完这些,直接迈开步子走到第二宗身侧,看似不经意的拉开和书雪之间的距离,声音不算大,却叫附近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爸,趁着大家都在,我想让浅尝和辄止认祖归宗,你觉得怎么样?”   第二宗闻声抬头:“会不会仓促了点?”   沈夜笑着摇头:“不会,我准备了很久,而且,浅尝和辄止是我的婚生子,只是之前他们妈妈脑子受创,忘了我和她的亲人,才带着他们流落在外,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们了,理所当然要给他们正名。”   书雪和她爸爸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是进不能,退不得,尴尬的杵在原地。   第二宗现在满眼都是浅尝和辄止,就连沈夜也是好不容易才抽空瞄他一眼,当然看不见刚才还难以抉择的“儿媳妇”之一。   沈夜在s市娶了陶远锡的女儿,这点第二宗当然清楚,他曾痛骂沈夜是“认贼作父”,娶杀母仇人的女儿为妻,简直就是“色欲熏心”,对不起沈梦涵。   后来听说陶夭为救陶远锡坠海,又说陶远锡那个败类,倒是养了个有情有义的女儿,看着沈夜没事人一样,又骂他“铁石心肠”。   不管怎么样,浅尝和辄止可是他想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孙儿辈——就像他一看见辄止,就想到重孙子,在沈夜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开始念叨着抱孙子了!   虽然两个小家伙略显得没什么精神,却挡不住那股子讨喜劲儿,第二宗连连点头:“我第二宗的孙子,当然不能流落在外。”又心疼的捏捏浅尝的小脸蛋:“啧啧,瞧这孩子瘦的,外面的条件就是不行,唐铨,明天给我找几个像样点的儿童营养师,得给他们好好补补。”说完才又转过头来看沈夜:“浅尝和辄止,嗯,乳名就先这么叫着,明天一早找人算两个好名字,去把户口办了。”   却被沈夜一口回绝:“户口可以落回来,不过暂时还是叫莫浅尝和莫辄止,不会更改。”   第二宗开了花的笑容僵在脸上,纵然而今时时表现得返老儿戏,可毕竟是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大是大非面前,威严自现:“胡闹,为什么不姓‘第二’,既然不姓‘第二’,叫什么认祖归宗?”   就算是沈夜,还没生出来那会儿,沈梦涵不堪忍受漫无止境的寂寞,跟人跑了,可他毕竟是第二氏的长子嫡孙,就算沈梦涵胆再肥,也没敢随随便便让他跟旁人姓,最后只能折中一下,让他暂从母姓。   沈夜回归之后,第一时间更改了户籍资料——不管是学籍档案、人事资料、签证驾照……具署名为第二夜,当然,就是结婚证,男方持证人的姓名栏上,标注的也是“第二夜”。   在第二宗的观念里:那些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连沈夜这不服管束装了一肚子墨汁的兔崽子都得屈服,何况是那对将将六岁半的小娃娃。   却没想到沈夜不以为然,语调平和却坚定:“要想给他们改名换姓,那等征询他们妈妈的意见,我们没资格越过她随意处置,如果你坚持不更姓就不算认祖归宗,那也无所谓,反正不管他们姓甚名谁都是我的亲骨肉,我现在子女双全,望您老今后别再拿什么传宗接代的老话逼我就范!”   第二宗怒目圆睁,厉声道:“什么叫没资格?我看在这一双孙儿的份上,认她这个儿媳已经算是做了大大的让步,能冠上咱们家的姓氏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她该窃喜才是,再者,她既嫁你为妻,理应顺从你,这是身为人妻应有的本份,如果是换你处处想着要顺她,岂不是牝鸡司晨,雌威当道,丢尽我第二家颜面。”   老做派、大男子主义、专断独权……这就是当年沈梦涵眼里的第二宗,事实上,他的确这样,可他能拿捏住沈梦涵,却震不住沈夜——他不吃他这套。   沈夜挑眉,嘴角挂着一丝嘲讽:“颜面,几毛钱一斤?”   差点把老爷子气犯了病,唐铨和第二宗的私人医生一见这景儿,忙靠过来,是顺气的顺气,劝和的劝和。   大家都没注意,辄止给浅尝递了个眼神,这小傻妞,每次辄止装了枪,她就颠颠的去给放。   就见她接了辄止的眼色后,原本乖顺的缩在第二宗怀里的小身子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到底引起第二宗的注意,低头来看她:“怎么了?”   浅尝瘪着小嘴,十分委屈的模样,大眼睛里还包了一包泪,抽抽搭搭:“你让我们改名字,我们就不认你当爷爷了。”抽了抽鼻子,艰难的小小声:“改了名字,妈妈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第二宗这辣口老生姜,竟被个小女娃几行泪珠子轻而易举泡软了,到底屈服在沈夜这对“小小兔崽子”身上。   第二天一早,各大报纸刊登第二夜寻回流落在外的一双龙凤胎儿女——莫浅尝、莫辄止正式认祖归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自认够格与第二宗结亲的豪门望族不能理解,明明不久之前还大张旗鼓的海选媳妇,结果尚未敲定,怎么突然间孙子孙女都有了,第二宗就一个儿子——第二夜,也就是沈夜。   就这个沈夜,撇开家世不说,单看个人条件,生就一副勾魂貌,行事缜密,手段狠辣,活脱脱拿来给小女生做梦的冷酷王子,情史更是清清白白,除了一度传出其大约喜欢男人这一点点绯闻,简直就是个九十九分好老公。   可这么一个偶像式完美男人,怎么一下子蹦出俩那么大的儿女来,直叫芳心碎一地,这年头,还能相信偶像么?   不过,别人的悲喜与第二宗无关,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将自己一双孙儿养肥的计划中。   可,怎么养也养不肥,据瞿让说,从前他们一身的肉肉,摸上去软软的,手感超级好,可现在却是一摸一把骨头,硌手哟!   其实,不用家庭医生说,第二宗也明白,这就是心病。   俩孩子很少提及他们的妈妈,可第二宗心知肚明,他们很想她,梦里的情绪是无法伪装的,他们会嘤嘤哭泣,压抑的叫着妈妈。   从此以后,老爷子最过不得的就是一双孙儿那一汪泪花花,只要见他们有这苗头,凡事都会顺着他们,典型的孙儿奴。   幸好浅尝和辄止很懂事,不然非被老爷子给惯邪了不可。   转眼,走过盛夏,入了深秋。   言休承诺绝不会再抛下莫离一个人,见她对他百依百顺,果真履行诺言,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她,不离不弃。   娶她是他这些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莫名的惶恐,害怕得而复失,是以婚期举棋不定。   当然,言休也知道,沈夜始终不肯放弃,一直派人盯着他,越是如此,越是养出他的反骨——他就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玩游戏!   看谁本领更大,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只有最强的男人,才配享用胜利的果实。   莫离从地宫出来小半个月,言休带着她进进出出,沈夜没有找上门来,促他愈发胆肥,竟要带着她回来跟何晓佐谈生意。   关于在这边跟何氏争地界的事情,拖拖拉拉的,一直没个结果,时间久了,无法正常施工,人工,材料损耗,逾期交付商铺业主的合同赔偿……不管是对何氏还是言休来说,损失都是无法估量的,最后言休跟何晓佐电话沟通,商定彼此各退一步,由第三方监督,选定日期当面签下协约。   狡兔三窟,这些年来,言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购买了多少栋别墅,反正产业分布区,肯定有他的私宅就是了。   回到家,楼上楼下不见莫离的身影,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在地下酒窖里,疾奔下来,果真看见安静立在酒架子前的纤细身影。   几近曳地的白缎子睡袍,长长的黑发披垂着,发梢扫着臀尖,黯淡的灯光洒下来,落在她身上,照出缥缈意境,仿佛,立在他眼前的,是一缕游荡在暗夜里的幽魂,或许,眨个眼的工夫,就会消失不见。   他感到不安,快步走过来,展开双臂从她身后拦腰抱住,闻着她身上的幽香,才觉得踏实,将下巴磕在她肩头,唇接近她耳畔,温柔软语:“这么晚了,都不累么,我抱你上去休息。”   她柔顺的靠在他怀里,没有回答。   俩个人,站在朦胧灯光下,静静依偎,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在她耳畔试探着问:“离离,还记得洛邈么?”   她无动于衷。   这是言休意料之中的反应,不过他还是略略感到欣慰,再接再厉:“这个人你没有印象,那么沈夜呢,你对他还有没有印象了?”   她继续无动于衷。   他缓了口气:“那么,浅尝和辄止呢?”   偎在他怀里的柔弱身子僵了一下,他跟着紧张了:“怎么了离离?”又有点不敢确定的试探:“你还记得这两个名字?”   她蹙眉,陷入自己的世界,老半天,才缓缓的摇摇头:“不知道。”顿了顿,补充一句:“你说的这些名字我都没印象。”   他笑逐颜开,抬起右手覆上她的右手,两枚戒指靠的这样近,他看着戒指,终于下定决心:“离离,明天我去跟何晓佐签协议……”   没想到,竟被她打断,语调呈现异常波动:“谁?”   他一僵,轻覆着她的右手突然施力,紧攥住她的右手,引得她吃痛的抽气声,他却全不在意,只顾着追问:“何晓佐——你记得他?”   她迷茫的摇摇头:“没听过。”   他吐出口气来,撤了攥紧她的力道,改成温柔抚摸,启口含住她耳垂,轻轻吮吸,口齿不清的断续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等谈完这单生意,我们就结婚,你想要中式婚礼,还是西式的?”   她没有回答,视线胶在面前酒架上的酒瓶,很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这些酒,哪瓶都是大有来头的,贴着签子入了档,身价不凡,是普通工薪层难以承受的奢侈品,那个时候,我偶尔有幸可以在老板的小酒窖里看到一两瓶,眼睛都直了,老板娘轰我走,说把我卖掉也抵不上那半瓶的价值,我就想了,如果能把它偷出去卖掉,哪怕只跟人要半价,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再愁妈妈的住院费了,我果真去偷了,却被老板娘给抓住,她说要剁我的手,其实哪里有那么贵,顶多也只能维持妈妈几个月的医药费罢了,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廉价的罢了。”   他怜惜的抱紧她:“谁敢这么欺负我的离离,你告诉我,我去剁了她的手。”   现在的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和真正的莫离,殊无二致,就连有一些言休都不清楚的回忆,她似乎也知道。   其实,那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没有人能肯定,或许,只是她依着莫离的性格,填充了记忆的空白,拼凑出了个完整的人生轨迹。   真没想到,他这样问了,她竟给出肯定的回答:“重金属。”   言休怔了一下:“什么?”   她清楚的:“那个酒吧叫做‘重金属’。”   言休渐渐眯起了眼——她竟连名字都说得出?   这个疑问成功转移了言休的注意力,他不再追问她结婚,只是重复着那些旧誓言,说她现在有他了,没有人再敢欺负她,又说她要是高兴,就把架子上的酒拿出去半价再半价的卖掉,这么几瓶酒,怎么会有他的离离珍贵。   她靠着他,笑的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由着他抱她走出酒窖……   言休那些话,自然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没有他在,他连房门都不准她迈出一步,又岂会纵容她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场所。   可莫离却把那些话当了真,哪怕只是几十里地,她也要带上小行李箱,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早晨出门前,趁着言休洗澡,莫离偷跑进酒窖,挑了两瓶最贵的,上来之后,用衣服包裹住,放在小行李箱里,确保不会撞破,才安稳的扣住箱盖。   真是巧,言休把莫离安置在点荡,这是他的地盘,他自然放心,出门去跟何晓佐签协议去了。   协议签得十分顺利,签完之后,言休邀请何晓佐到点荡做客,何晓佐也没推迟,当然,点荡是晚上才开始营业的。   也就在他们分开后没多久,言休接到他老爹的一通电话,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见他,他老头就在临市。   言休和他老爹,其实并不十分亲厚,最关键的是,言休刚回去时,他爹对他处处设限,想要一手掌控他的人生,年轻那会儿叫叛逆,成熟之后,就该叫反骨了——是的,反骨,言休有很重的反骨。   他爹命人时时跟着他,说是保护,实则监视,连给莫离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十几个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守护”,不许他有一时片刻的“脱轨”。   他爹不想要个疯子儿媳,就着手安排流水相亲宴,集千娇百媚,展风情万种,见他不动心,干脆让女人脱光往他床上爬,短短半年时间,被他轰走几十个,真可谓前仆后继,直到他把他爹一个把兄弟的闺女从楼上扔了下去,摔断人家的腿,方才遏制住那股邪风。   说真话,言休并不是个会刻意修生养性的男人,在他的思想里,欲和爱是分开的,即便当年他跟莫离在一起时,如遇特殊情况,和莫离短暂分别,憋久了,恰逢天时地利人和,他也不会委屈自己。   会对那些往他床上爬的女人那么反感,并不是他有多克制,也不是那些个女人不够妩媚,全完是出于对他老爹的反抗。   因他爹竟明明白白当众宣布,举凡哪个门当户对的妙龄女子先怀上他的骨肉,只要拿出孕检单,就会是他言休的正房夫人。   他怎么肯上钩?   几年时间,抗争终于胜利,可物是人非,要说不怨他爹,怎么可能?   所以,听见他爹在这个关口提出要见他,言休自然不肯,可他有软肋,只要有软肋,就容易控制。   这回,他爹是有备而来,只轻巧的三言两语:“你要结婚,我是不反对的,你妈也在这边,她说莫离最在意的就是她妈妈,如果要结婚,怎么能不跟她妈妈打声招呼?”   直戳言休心窝子,他点头了。   回到点荡,莫离蜷曲在床上睡觉,言休要抱她去临市,她才不肯,言休盘算这是他的地盘,也没人敢兴风作浪,最主要,怕他老头让莫离感觉不舒服,就没强行带她去。   言休走之前,特别跟点荡新经理打过招呼,让他晚上准备点特别节目,招待一下何氏大少,又叮嘱有关莫离的很多注意事项,才放心离去。   华灯初上,点荡内人头攒动,何晓佐依约而来,还带来了常荣轩等一干虾兵蟹将。   这些日子,他消瘦很多,但,成熟的风韵,由骨子里淬出的媚意,更惑人了,出现在这妖孽横行的场所,他比他们更造孽。   进来之后,经理迎他上二楼,可他却盯着台上的钢管舞女郎发呆,经理当他喜欢,沾沾自喜,这新来的经理哪里知道,何晓佐是在想: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里……   “先生,买酒么?”低低柔柔的嗓音,出人意料的,竟穿透鼎沸音乐,飘进他耳中,蓦然回首,幽暗角落里,单薄的倩影,一手握瓶颈,一手托瓶底,微微俯身,对坐在桌前的中年男人推销着:“一看您就是好人,可以半价卖给你……”   他感觉眼圈涩了,可清晰的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链子——那是何家传给子媳的。   “离——离!”他想高声喊出来,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小心翼翼的轻唤,怕惊碎一场美梦般。   没想到,她竟听到了,慢慢转过身来,看见他,手一松,“啪——”酒瓶砸在地上,半价的半价,也没了:“晓……”   他看着她,心底溢出莫名感动。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重逢竟会是这样的突如其来。   初见没能给她留下个好印象,他当她是“鸡”,肆意轻薄。   也是住进她家后才搞清楚,原来,那个时候,她也把他错当成了个“鸭”——简直气死他了!他何家大少,纨绔们的精神领袖,哪里像“鸭”,这有眼无珠的女人,真是恨不能将她压倒好好调教,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不过,事后想想,“鸡”和“鸭”啊,这阴差阳错的身份,还挺般配,嘻嘻嘻……   当然,因他轻佻的戏耍,致使她对他很没好感,即便他穿着暴露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对他也是视而不见的。   此刻,她看见了他,脸上竟浮现激动神色,那样的深刻,仿佛见到了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忍不住向前,一步、两步、两步半——蓦然止步,走不下去,一定是他看错,他怎么会是她眼里最珍贵的?   他僵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突然有了反应,踏过地上的狼藉,直冲过来,狠狠撞进他怀里。   他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腰,想要低头查看她的脚有没有被扎伤。   可她却顾不上自己,注意力全摆在他身上,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仰头看他,满满的情意随着热泪溢出来:“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脑子里。”   他心头一动:难道那个时候,她只是装着不在意他?   “你说,就算整个世界都抛弃我了,你也不会不要我,我一直都在等你,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愣住:这些话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出自他的嘴,那是……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晓佑,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   他如遭雷击,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她:“你叫我什么?”   她抽噎:“你是晓佑——我的晓佑,我都想起来了,我不喜欢言休哥了,我爱你,你说过要娶我,还算不算数?”   怎么可能:这应该是陶夭,能想起什么?从没见过晓佑,又怎么会等他娶她?哪怕真有什么万一的存在,这个女人果真是莫离,想起了一切,那她应该知道,她和晓佑早已是合法夫妻,在她爱上他之前,已经嫁给了他……   艰难的抬手攥住她右手腕,从她脸上移开,一鼓作气,翻转来看,《破碎的人生》还在,她确实是陶夭。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些紧张:“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把它搞成这个样子的,真的,我没有自残,你不要不理我。”   不停的跟他解释,急得又要哭了,她这样在乎晓佑的喜怒?   之前受命接待何晓佐的经理刚把他迎进来,就听看守莫离的保镖说她不见了,这小姑奶奶要出个什么意外,言休能活剥了他涮着吃,忙扯个借口从何晓佐这边溜走,里里外外翻个遍,最后听服务生来报,说莫离混在一楼大厅跟客人推销酒水。   经理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跑过来,老远看见莫离黏在何晓佐身上,差点吓破胆,拨开围观人群挤进来,伸手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口舌都不利索了:“大、大嫂,大哥说您需、需要休息,还、还是先回去吧!”   言罢就要过来拉她,被她伸手扫开:“我又不认得你,不要你管。”被药物拿的,脑子混沌的时候远远多过清醒,很多人转头就忘。   经理哪里知道,只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管是莫离还是何晓佐,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赔着笑脸:“我是大哥手下的小跟班,大嫂不记得我也正常,可大嫂就要跟大哥结婚了,再跟别人这样多不好,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听了这话,莫离现出不安表情,紧盯着何晓佐:“晓佑,我不想嫁给他,你带我走好不好?”更往他怀里钻,极小声的补充了句:“我怕他——很怕很怕的。”   何晓佐感觉到了,她比之从前单薄了很多的身体正打着寒战,当真是怕死那个言休,突然想到,她这些怪异的言行举止,莫不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借助他摆脱言休?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如果她想摆脱言休,实在简单不过,反正言休现在也不在这里,只要给沈夜打一通电话,他要带走她,几个言休捆一起也不顶事,何必这么费劲的装疯卖傻。   经理又把视线转向何晓佐,干干的笑:“何少,您看这事……”要是个明白的,就该推开莫离。   实在叫经理始料未及,这个出格大少,明知道怀中是别人的老婆,在经过人家十分明显的暗示后,却更把她搂紧,看那意思,还打算把她带走——岂有此理!   就在这一团糟的时候,听见人群后传来一声黯哑的低喊:“离离——” ☆、第五十八章   何谓穿透力,听听这一声就知道了,假使换个背影,譬如华山之上,紫禁之巅什么的,来者十有八九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何晓佐循声望过去,呦呵,假如人可以貌相,那么这位,十成十的高人呐——通常情况下,对银幕上大众识别度较高的几类经典形象,就有这一种:年近古稀,瘦长身形,清癯的脸,血统可能不怎么纯,轮廓稍显深刻,半长头发拢在脑后扎个揪儿,一袭宽松唐装,最叫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眼,不见老者的混沌,反倒如鹰般锐利,视线扫过来,无所遁形。   当然,对这种人物的性格设定,也颇具代表性,假如是个正面人物,一般是会大慈大悲,妄图普度众生;假如是个反面boss,必将心狠手辣,视人如刍狗,幻想报复社会,搞阴谋陷害让大家统统去死……   “离离,过来!”目不转睛盯着老者,暗暗设想这货想必十恶不赦的何晓佐听见又一声低喊,感觉怀里的莫离明显打颤,他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她把脸埋在他胸口,他看不到她脸上表情,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别怕,一切有我。”   “离离——”尾音拉得老长,这是惹人家老爷子生气了。   尽管何晓佐信誓旦旦,可莫离还是在听到第三声低喊后,猛力挣开何晓佐,小跑着奔向老爷子,到他眼前低头认错:“对不起莱恩老师,是我任性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怀抱空了,心揪起来,何晓佐还维持着端胳膊的架势,缺了那个人,再看去,就透出几分滑稽可笑的意味来,他浑不在意,低头看向莫离刚刚站过的地方,却发现地上竟有血迹——她的脚果真被碎玻璃片扎伤。   莱恩对她说了句什么,大家竖起耳朵也没听清,只见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贝齿陷入柔软唇瓣,像要把它咬破,再转过头来看他,已经换上一副控诉表情,愤怒的声音都有点走调:“原来你不来找我,是要娶别人了,还记得那天在b市向阳街的佳期旅店,从我们入住的311室窗口看对街的霓虹闪烁,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么,不记得了对不对?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你是豪门的少爷,我却是混这种地方的卖酒女,怎么能配得上你,你也就是玩玩我吧,哈,可我却当了真,很蠢对不对?何晓佑,但愿从今往后,再也不见。”   莱恩伸手搂住她因激动而抖得更厉害的肩膀,凑近她:“好孩子。”然后再也不看何晓佐一眼,带她快速离开。   一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常荣轩先反应过来,慨叹:“真像一出闹剧。”却又迷惑的:“她为什么管你叫晓佑呢?”   何晓佐深锁眉头,这个时候,哪里还有闲心来玩,对点头哈腰的经理视而不见,摆摆手:“我累了,先回去了。”   带头人都走了,小跟班们还耍个屁,也跟着步出点荡,经理一直送到门外,虽然不停的赔礼道歉,但不敢看出,送走这尊大神,他明显松了口气。   何晓佐一众人不等走到停车场,就听见直升机起飞的声音,抬头看去,不必问也知道,因为莫离被他发现,他们肯定要第一时间把她转走。   总觉得那些控诉来的实在莫名其妙,那个一看就知道狡猾奸诈的糟老头子(请原谅我们的何鸭鸭同志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大师产生的主观偏见——咳咳,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咩),究竟说了句什么,竟让莫离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晓佐,你是回饭店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问话的是常荣轩,他对何晓佐这段时间的行踪十分清楚,但凡来这边谈生意,空下来的时候,何晓佐总会去莫离家楼下转转。   尽管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连她的一双儿女也认祖归宗,住进第二宗的私宅,但,不能阻止何晓佐的脚步,心中存着幻想,或许哪次一仰头,就看见她的窗口亮了灯,一切回归原点,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间或偏过头来,喊他一声:“白吃饱,速度下楼去给我打瓶酱油回来,等着用,回来迟了,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吃饭了。”   那个时候,她的眼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小儿女,再就是米夏和洛邈,或许还有沈夜,反正没有他,叫他怪心酸的,可,现在想来,即便是那样,也是幸福啊,至少知道她就睡在隔壁,呼吸里有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惹怒了她,她还会伸脚来踢他,不穿鞋子的脚,踢到他的腿,能有多疼,他会把腿更伸过去给她踢,还会跟她嬉皮笑脸的打诨:“打是亲骂是爱,爱得太深加脚踹,亲爱的,原来你这么爱我——哎呦喂轻点……”   忙碌之余,他就一遍遍的回想那些画面,因为知道他不会是她最后的选择,所以他用忙碌填充自己清醒后的所有时间,但她却不准他淡忘,顽固的占据他的梦境,穿着华丽的舞裙,在那静谧的世界里,翩翩起舞。   如果你曾尝试去忘记一个人,那么就会明白,刻意的强迫反而容易适得其反——越是告诉自己要忘记,印象就越深刻,最后魂牵梦萦如入业障!   何晓佐双手插兜,倚在车身上,仰头看着直升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脑子里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荣轩,叫人给我查查,从b市向阳街的佳期旅店311室窗口往外看,都能看见些什么?”   常荣轩愣了一下:“查这个干什么?”   何晓佐没反应,常荣轩撇撇嘴,单相思到病入膏肓的家伙,思维和神经病也没什么区别,旁人不能轻易窥见其中的弯弯绕,他不欲说,懂事的人,都不会多问。   常荣轩是何家老管事常川的堂侄子,这些年混在何晓佐身边,好玩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接他大伯的班做准备,当年常川就是这样混在何以恒身边的。   看似不着调,不过行事手段绝不会差,不然怎么能扛起那个职。   半个小时后,何氏在边城的临时办公楼楼顶,何晓佐嘴里叼了根烟,烟灰积了老长,他也不理会,只是微仰头望着天边寥寥的几颗星子。   不多时,常荣轩小跑上来:“问到了。”   何晓佐叼着烟微微偏过头来,夜色朦胧,月光下的他,如妖似孽,媚得惊心。   常荣轩在他身侧站定:“那个小旅店对面的半条街,去年拆迁,目前正在重建中。”   何晓佐一说话,烟灰落下来,被风吹散了一些,但更多的却是落在了他浅色的西装外套上,可这有洁癖的家伙,却好像并没有发现:“问问七年前,从311窗口看过去,都是些什么招牌。”   常荣轩又拨电话,很快收到回复,他跟着复述:“一字排开,有‘小岛咖啡屋’、‘心情在线网吧’、‘言信书屋’、‘休止符音乐茶座’……”念完后,挂断电话,一头雾水:“很多小地方的街道两边,都是这样的店铺,没什么特别的啊?”   何晓佐吐掉抽了一半的烟,对准冒红的一头,踩住,一碾,突然笑了,看呆了站在一侧的常荣轩——他妈的,男人长成这样,真是丧尽天良!   “小—心—言—休——那个糟老头子一定是提醒她言休不会放过接近她的男人,所以她才那么说。”愉悦的笑出了声:“她很在意我。”   常荣轩感觉脸上的肌肉僵成一坨——得罪了黑社会还笑得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恋爱中的何大少,智商是负数吧?   听见他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都那么久了,我爸的伤该痊愈了吧?”   思维还真跳跃,常荣轩低咳了咳:“是,董事长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何晓佐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嗯,帮我联系一下,我要回去见他,尽快。”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把他逼紧了,飞走了倒是其次,就怕他回头把你鹐的血淋淋,像言休这种狠鸟,得罪他,管你是不是亲王老子的,照样把你往死里祸害,留个全尸给你,算他良心发现,还能怎么办,顺毛捋吧。   也老大不小了,这些年“将军”没少给他安排女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千骚百媚,品种齐全,统统不能打动他,甚至照着莫离那种神经样找,结果差点被他掐死,看来他是一门心思想要娶莫离了,“将军”还有什么办法?   一直从中劝和的言敏跟“将军”说这也算是个好机会,明知道阻止不了,莫不如顺了言休的心意,尊重莫离,言休肯定高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隆重操办婚礼,就是对莫离最好的肯定。   早在之前,言休跟“将军”把莱恩博士要过去,莱恩是搞什么的,研究操控人的精神世界和深度催眠的,被他研究过的动物,不说百分之百,也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呈现疯癫状态,疯癫后的动物,无一例外,统统把自己搞死了。   言敏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个事,她是看着莫离长大的,打心眼里怜惜莫离,言休可以对亲爹不敬,却不好当面忤逆亲娘。   等言敏来见,莫离已经神经错乱了,言敏见到的莫离和当年离别时,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她不放心,专门堵住莱恩博士过问,莱恩博士承认他对莫离用药和深度催眠,说是应言休的要求。   其实,言敏认识莱恩博士几十年了,对他也算有个了解,一个醉心于“精神领域探究”的狂人,对于送上门的试验品,是宁可搞残也不放过。   一个要精分的莫离,一个要看多年的研究成果,两个疯子一拍即合,言敏听得胆战心惊,这么多年,头一次对言休厉声诘责:“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万一她像莱恩的那些试验品一样不得善终怎么办?”   哪里想到,言休居然一派轻松的口吻:“我会看紧她,绝不让她伤害到自己。”   言敏对言休的态度相当不满:“凡事都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万一出了一点差池,你没看住她,怎么办?”   言休笑容诡异,漫不经心的:“那也没什么,我跟她说得很清楚,这辈子不管去哪,她都甭想撇开我。”他说那话的时候,左手食指下意识的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梦呓似的呢喃:“哪怕是地狱。”   用的那些药物,连自身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哪能要孩子,言敏心里有数,她确实心疼莫离,但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说,她没办法遏制住自己对抱孙子的渴望。   而对于“将军”的心思,言敏自然再清楚不过,就算他没把传宗接代挂嘴边,可骨子里绝对认同所谓的“香火观念”,哪能做到不在意?   就是太在意,当初刚把言休接回去,才会对他管教的那么严苛,致使本就偏激的言休,人格缺陷越来越严重。   言敏委婉的把心里的想法向言休坦诚,说他之前狠心给莫离下药,就没想到将来她不可能给他生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言休沉默很久之后,愿意和家里谈谈条件,“将军”接受莫离这个儿媳,让她名正言顺嫁进来,而他保证给“将军”留个健康的孙子。   “将军”着手给言休和莫离筹备婚礼,而言休也同意看“将军”送过来的“代孕工具”,并且从中挑选出三个身家清白,学识出众,年龄正好的处女——备用……   既然讲到“父母之命”,当然要会亲家,言敏对莫离的舅妈印象一直不好,可莫阑珊是个疯子,怎么谈?   再说莫离她舅妈秦宝珍,坐吃山空,没有来钱道,眼看着手头紧起来,被沈夜搞进去的莫尔岚买通个狱友出去给秦宝珍打了电话,虽然莫尔岚跟她一样败家,气得她心肝脾肺胃都疼,可毕竟是亲闺女,哪里忍心让她蹲里头受苦,手里的钱统统划拉到一块也不够,没办法,又卖了套房子,才把莫尔岚保出来。   莫离舅舅的肾三两天一透析,万一停了,人就完了,秦宝珍的娘家人都劝她,实在不行就不给他透了,反正这么多年了,她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眼瞅着秋深,往年这个时候,莫尔岚早就不知道搬回来多少套应季名牌时装,而今年却只能找出去年的来穿,她很不快乐,家里的亲戚跟秦宝珍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坐一边修指甲,听见之后,抬头看过来,想了一会儿,竟附和道:“妈,大姨说得也对,你看爸爸这些年遭的罪,我都替他疼,死了也算解脱了……”   被秦宝珍一巴掌拍过去:“没脑子啊,你爸要是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莫尔岚眼圈红红:“我爸继续这么活着,咱们一家三口都得完蛋。”   秦宝珍娘家人全都上来劝,其实,也是怕,这些年,他们从秦宝珍这里没少捞,什么五一国庆的,全家跟着出游,吃喝玩乐,统统是秦宝珍埋单,现在秦宝珍没钱了,万一卖完了能卖的东西后,再让他们给出钱,那可怎么办?   秦宝珍沉默很久之后,竟冒出一句:“言休是一定要娶莫离那小婊子的,如果莫离她舅舅死了,你想,言休还可能给咱们聘金么?”   一屋子人顿时安静下来,谁不清楚,秦宝珍这些年的风光是怎么得来的,一个莫离,卖了两家,这边接着言休每个月寄过来给莫离看病的钱,那边又收了何晓佑的大笔聘金,眼瞅着钱没了,以为穷途末路,哪里想到,一转眼,柳暗花明了,他们家莫离又要嫁了,机不可失,哪怕砸锅卖铁,也得让莫离她舅舅挺到夫家给聘金。   就在大家安静的盘算的时候,莫尔岚一声冷哼:“那个朝三暮四的贱货有什么好,言休哥哥是鬼迷心窍了吧,妈,把她嫁过去咱们能得几个钱,你不是最有主意,倒是想想办法,到时候让言休哥哥娶我,咱们家一辈子不用愁没钱花。”   听了这话,秦宝珍那些个亲戚,家里有闺女的,不禁跟着盘算:嗯,我闺女可比那个莫离强多了,也比尔岚有分寸多了,或许,也可以试试……   也就在这一窝子各怀鬼胎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对策的时候,言敏给莫离她舅舅来了电话,说是要跟他们谈谈莫离和言休的婚事。   莫离她舅撂下电话,心里头一阵激动,忙给秦宝珍打电话,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秦宝珍听了这话,带着一众人匆匆赶回来,询问细节后,听说言休他亲爹十分在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老规矩,还要跟他们当面谈,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地方上不成文的老规矩,两家若要结亲,初次相会,多半是男方家长来登女方家的门。   言敏这些年流落在外,很受了一些人情冷暖,早已洗掉年轻时的桀骜,为人甚是谦和,不计较悬殊身份,携叱咤一方的黑老大踏进寻常百姓家。   相对于言敏只是想来找莫离亲舅谈谈把莫阑珊接出来的具体事宜,秦宝珍可是卯足劲头,她特意把名下一栋稍小一点的公寓按市价七折转让给娘家的一个外甥,拿到卖房款,请设计师把家里重新布置一番,又给莫尔岚购进几套应季名牌新款时装。   听说言休他爹虽有外国血统,但,尤其尊重中国传统礼数,为此,秦宝珍特地付了双倍酬金让旗袍店为莫尔岚赶制一套素紫绣花旗袍。   莫尔岚的气质,并不太适合穿旗袍,且紫这个颜色,很挑人,莫尔岚镇不住它。   新装上身后,怎么看,怎么别扭,秦宝珍没有办法,又花钱请了礼仪老师,一对一辅导,从行走步调到端茶奉水的动作,恨不能用卡尺衡量,“功夫不负有心人”,等言休他爹进门后,莫尔岚袅袅婷婷端来两杯茶,果真让言休他爹眼前一亮,笑着同言敏说:“这个丫头我瞧着不错,比那疯丫头可是强多了,有婆家没有?”   听了这话,莫尔岚那可是窃喜在心,不过面上仍拿捏出娇羞模样,低眉顺目,小小声的:“还没呢!”   一听他说尔岚比莫离强多了,秦宝珍心里那个乐,那张脸笑得跟菊花盛开似的,忙接过话茬:“我们家这丫头,就是不如离离外向,打小就喜欢你们家小言,可忒矜持,结果就被人家抢了先,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求学,文凭是拿到手了,可有什么用,女人啊,学得好不如嫁的好,看看离离,没上几天学,不过得了她娘真传,那拿捏男人的手段,就是让我们家尔岚修炼个几辈子也撵不上,当初就硬生生迷死了那个何家老二,现在还把人家老大搞得五迷三道的,又跟个哑巴不清不楚,听说还勾搭上了一个当什么官的……”   “宝珍,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莫离舅舅听不下去,果断出声喝止她,秦宝珍看过去,见他蜡黄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来气得不轻。   秦宝珍正要骂回去,眼角余光扫到言敏脸色很不好,适才收敛,赔着笑脸:“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个直肠子,对于那些看不过眼的事,从来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些年不知道为这得罪了多少人,你们别介意,别介意啊!”   见“将军”没反应,有点后悔,听他那话,分明是不喜欢莫离的,可毕竟言休要娶莫离,是她太心急,把话说早了,这可怎么是好?   正僵着,忽闻敲门声,秦宝珍借着台阶赶紧下,狠劲咳了咳:“尔岚,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莫尔岚为了保持淑女形象,动都不敢动一下,又因为秦宝珍急功近利,惹了人家不悦,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要知道,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她可是穿了整体式塑身内衣,本就呼吸不畅,再憋气,差点没要了她小命,得了机会,还不麻溜出去。   也就在她转身之后,房间里一时静悄悄,居然听到:“嗯,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   是“将军”的低语,一句话就让秦宝珍笑颜逐开——看来她的尔岚还是蛮有希望的。   而那边的尔岚拉开门一看,竟愣在原地,门外挤着一众亲朋,和她年纪仿佛的表姐妹,具是清一色的旗袍打扮,其中不乏比她更为年轻貌美的,绸缎包裹的屁股,更显圆润挺翘,瞧着比她还好生养……   “尔岚,是谁啊?”   秦宝珍一声唤,叫醒惊呆的莫尔岚,她低低的说了句:“我们家今天有要紧事,没空招待你们。”就要关门,结果被她表舅一把搪开:“没事没事,我们就在一边等着。”大咧咧的走进来。   见到一众旗袍美女,秦宝珍的笑容僵在脸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言敏玩味的打量着这一切,说真话,这些个女人当中,确实有十分亮眼的,甚至比莫尔岚还出彩,可“将军”那是什么地位,别说东方美女,就是白色的、黑色的、棕色的、混血的,统统尝试过,上次被言休摔断腿的那个,也比这几位里最好看的那个漂亮多了,实在没什么好稀罕的,只觉得在看一场现实版的情景闹剧。   秦宝珍的计划被这帮子不请自来的亲戚搅合黄了,言休的父母甚至都没吃午饭就走了,没把秦宝珍活活气死,她终于醒悟,自己那帮子亲戚,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砸进去大把大把金钱,他们觉得那是应该应份的,就像公费报销,那是他们享有的待遇,白花谁不花?关键时刻,不会拉她一把,反倒会跟她身后紧拖后腿——其实,她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出了门,坐上加长轿车,“将军”嗤笑:“莫离家里的这些个亲戚,可是不怎么厚道呐!”   言敏转头望向车外,老半天,幽幽一声叹:“如果他们够厚道,离离也不会疯了。”如果莫离没疯,言休也不会越走越偏。   莫阑珊发病入院时,莫离还未成年,莫离的舅舅就是莫阑珊的法定监护人,要把莫阑珊接出来,肯定要经过莫离舅舅这一途径。   可莫离舅舅已经病成那个样子,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最后还是由秦宝珍和莫尔岚把莫阑珊接出来,带到“将军”暂住的城市见面。   等莫阑珊来到临城,“将军”才把言休临时叫过去,婚期已定,为了让莫离风光大嫁,举办地点就设在b市,那是莫离的故乡,想当时她的初夜,自然也是言休的第一次……事后,他紧抱着她,跟她许诺,等到他飞黄腾达,一定要她扬眉吐气的从莫家大门走出来,看谁还敢欺负她。   言休赶过来,听到父母的安排,十分满意,自然顺从。   “将军”趁机跟他打商量,他们做到让他满意,他也该拿出点为人子的“诚意”来,直白点就是——小子,你该办了那些个候选“孕母”,给老子留条血脉。   言休静默一阵后,点头同意,偌大的家业,总该有个继承人。   莫阑珊被注射了镇定剂,早就安睡,所以言休没去见这位“准岳母”。   美丽的,处于受孕期的处女已经洗洗干净,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只等着言休行使其“种猪”职能,。   其实,这才是今晚把言休叫过来的主要目的,如果单纯为了商量婚事,何必屈居在条件相对落后很多的临市?   秦宝珍获悉此事,又动起歪脑筋,趁着没人防备,花钱买通服务员,搞到了“美丽的处女”的房间钥匙,趁着没人注意,潜入房间,把“处女”为了缓解紧张而倒的温水里下了安眠药,等她昏睡后,把她从床上拖下来,跟莫尔岚合伙把她塞进大衣柜,然后,让莫尔岚脱光了洗白了,躺大床上等着言休来搞。   母女俩觉得这是上天偏爱她们——尔岚正处于排卵期。   言休进门,房间昏暗,只点了一盏床头灯,言休也没开灯,直接脱衣服,仅剩内裤后,才爬上了床,也没看她长啥样,直接把凉被掀开盖住莫尔岚的脸,合身压上去,把内裤往下拉拉,露出“打种工具”,扶着尔岚的腰就要往埋进去,却听见她一声嘤咛:“言休哥,轻点!”   靠!一句话就叫他泄了底气,猛地翻身坐起来,一把掀开凉被,看清尔岚绯红的俏脸,直叫他现出愕然表情:“怎么是你?”   尔岚十分羞涩的:“我知道,莫离那副糟身板不能给你生,而你又需要个儿子,那就由我来生,言休哥放心,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是太爱你,从小就一直幻想能给你生个孩子。”说着说着,似乎悲从中来,低低啜泣起来:“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比表姐漂亮,性格也活泼讨喜,自视甚高,可你眼里只有她,所以我因为嫉妒才去为难她,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言休哥你不要因为那些过去的事讨厌我,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跟表姐闹不开心,我会和你一起好好照顾她,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反正只要是能生出健康儿子的女人就行,所以我厚着脸皮过来了,恳求你成全我这么多年来的一片痴心……”   言休不耐烦的直挥手:“胡闹,我要娶你表姐,跟你这样算怎么回事,赶紧穿衣服回去。”边说边转身,就要下床去。   见此情景,尔岚猛地翻身坐起来,自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大腿也勾过来,高耸的胸脯特特摩擦着他的脊背,可怜兮兮的:“言休哥,求你成全了我的一厢情愿吧,就这一次还不行么,我保证不跟莫离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她表妹,身体上流淌着和她相似的血液,等将来生出的孩子来,给她带,有血缘关系,肯会比陌生人亲近些,难道你不希望要个和她有关系的孩子么?”   尔岚不想承认莫离在言休心里的特殊地位,可眼下也只有这个说法能打动他,这套说辞是秦宝珍教给她说的,看来是有效果的,因为言休的身体明显绷住,似乎也在思考着这个说法的可行性。   尔岚大着胆子,将搂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向下,去抓他半遮半掩的“打种工具”,而他并没有打开她的手,尔岚的嘴角绽开一抹得意的笑,只要她一举得男,莫离那个疯子,拿什么跟她争?   轻轻呻吟,果真重新唤起他的雄风,她一点点的蹭过来,最后干脆坐进他怀里,去亲他的唇,被他歪头避开,没关系,只要他不推开她,就还有机会,低下头,探出舌尖轻舔了舔他胸前一点樱红。   一眨眼,天旋地转,他把她重新压在床上,琥珀色眸底漾出危险信号,声音冰冷:“我爸让你来之前,跟你说过没有?”   原来他把她当成是他爹安排来的了,没关系,只要他们今天晚上成就好事,事后就算被他知道真相又如何,可他爹到底跟之前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哪里会知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她佯装娇羞,沉默以对。   言休笑容冷淡:“为预防母凭子贵,来跟我的离离争宠,代孕的女人一旦生下我的儿子,她的死期也就到了,所以,目前国内的‘代孕’市场,生出儿子,雇主会给付一百到一百二十万,组织代孕的医院刨除各项费用后,会给代孕女人二三十万左右的报酬,而我爹却给出一千万的价格,这么高的酬劳,当然不仅仅是买孙子的,其中绝大部分,是给付孙子他生母的‘卖命钱’。”   尔岚的脸色煞白,艰难的摇头:“言休哥看着我长大,一定不舍得伤害我的对不对,何况,我还是莫离的表妹,你要是杀了我,她不会原谅你的。”   不提莫离还好,一提莫离,言休的脸色更难看,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爸尿毒症,你妈整天打麻将,你们家哪来那么多钱,供你大手大脚?”   还能是哪来的,卖了莫离得来的呗!可看言休现在的状态,当然不能说实话,她哭出来:“言休哥,你掐疼我了!”   他森森然的逼近:“莫尔岚,回去告诉你妈,欠债还钱,血债血偿。”这不折不扣的疯子,在幽暗的灯光下,原本俊美的脸,竟现出索命恶鬼般的狰狞:“早晚有一天,欠了我离离的,会让你们连本带利还回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手机响起,这个铃声是莱恩博士打来的,他的职责就是盯紧莫离,没特殊情况,绝不会打进来。   听见这个铃音响起,哪怕他正“高潮中——”,也会立刻从女人身上跳下去接起,何况,现在就是在恐吓恐吓莫尔岚,果断从她身上翻下去,翻出电话接起来:“出了什么事。”   莱恩博士极力克制兴奋的声音传过来:“离离见到了何晓佐。”他的目标是复制出来一个百分百的莫离,而言休却只是想要个遇见何晓佑之前的莫离,所以,莱恩博士始终没告诉言休,他把莫离和他分开后的记忆,也统统灌进陶夭的脑子里。   虽然如此,可听见莱恩博士的话,言休还是感觉心一紧,声音都跟着颤抖了:“怎么?”   莱恩博士说得也够谨慎:“她把何晓佐错认成了何晓佑。”   一句话,言休就炸毛了:“你搞什么,她怎么会知道何晓佑的?”   莱恩博士劝解道:“你放心,她并不知道他们结婚了,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真爱到底是你还是何晓佑么?”   是,言休一直认为,莫离会跟何晓佑,是因为她太寂寞,他相信莫离最爱的还是他,不然她不会说:对她来说,他重过她的生命,如果他离开,她的命就没了……   没得到言休的回话,莱恩博士知道他动摇,笑着补充:“放心,她很听话,乖乖的跟我过来了,我已经给她用过药了,她现在睡得很踏实,再过一会儿我就把她给你送到。”   言休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听电话的时候,莫尔岚拥着凉被偷偷跑出客房,被藏在楼梯拐角的秦宝珍堵住:“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莫尔岚一脸惊慌:“妈,言休哥疯了。”   秦宝珍一怔:“我看你才疯了,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搞到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赶紧给我回去。”又偷偷塞了包东西给莫尔岚:“还愁着怎么给你送进去,正好你出来了。”   莫尔岚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秦宝珍眨眨眼:“大价钱买来的,保生儿子,你找机会让小言喝进去,今晚你努力点,明天我好好给你补补。”   莫尔岚像触电一样甩开那包东西:“我不去,言休哥说为防女人生出了儿子后跟莫离那人争宠,会把他儿子的娘弄死,妈,我不想死。”   秦宝珍愕然的瞪大眼睛,想说杀人是犯法的,但,干他们那行的,想要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翘辫子,也不是多难的事,不过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你和那些女人怎么能一样,你是莫离的表妹,他总会看在那小贱人的颜面上,偏待你的。”   莫尔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言休哥疯了,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竟然跟我算起账来了,说欠债还钱,还让我告诉你,他要我们血债血偿。”   秦宝珍伸出短胖的手指头狠狠的戳向莫尔岚脑瓜门:“你这丫头,关键时候脑瓜子就不好使,我们是挪了点他寄给那小贱人的医药费,可哪里有什么血债,他肯定是跟你闹着玩的,赶紧给我进去,别让他等得不耐烦,直接换人。”   莫尔岚却一手攥着遮羞的凉被,一手扒着楼梯扶手,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还这么年轻,才不要去送死。”   “你个不听话的死丫头,你不进去,我现在就打死你。”   娘俩搁这吵吵闹闹,幸好整个旅馆已被“将军”包下,不然肯定引发围观,不过虽没外人,“将军”和言敏总还是在的,他们住二楼,随行人员和旅馆服务员都在一楼,把三楼留给言休“自由发挥”。   “将军”虽老,警觉了一辈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到,跟言敏相视一眼,双双起身出门,循声走过来,就看见秦宝珍拉扯着莫尔岚的头发要往楼上拽。   言敏板起脸:“你们娘俩搁这闹什么呢?”   秦宝珍僵住,笑得那个难看:“亲家母,没、没什么,尔岚这死丫头不好好睡觉,跑出来胡闹,我抓她回去。”   言敏看了看秦宝珍,又看了看莫尔岚,已是心中分明,不过面上还是过得去的,皮笑肉不笑的:“哦,都这么晚了,就不要再闹了,免得影响到别人,该回房就回吧。”   正这时,穿戴整齐的言休走出来,对秦宝珍母女视而不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将军”终于发话:“干什么去?” ☆、第五十九章   言休头不抬眼不睁打算直接走过去:“离离要过来,我去接接她。”   “将军”上前两步伸手拦下他:“等等,好歹也算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出尔反尔,别跟我说‘人无信而不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能把究竟上还是不上女人这种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为了要个孙子,他爹也是拼了,言休面不改色,随口搪塞:“反正您老只是想要个孙子,又没要求具体生产过程,稍后您挑几个质量上乘的‘孕育设备’,我全力配合提供优等‘种子’,咱们就用人工授精吧,据说搞得好,还能一次得俩,多美的事!”不等父母反应,接着又意有所指的说:“还有,劳烦您二老上点心,别什么货色都往我床上塞,搞坏了基因算谁的?”   听见言休这话,“将军”和言敏不约而同望向秦宝珍母女,但见她二人的脸,双双成了猪肝色。   言休绕过愣神中的“将军”,大步迈过去。   直到言休溜远了,“将军”才魂归本体,冷冷的瞥了秦宝珍母女一眼:“老子平生最恨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阴谋诡计的小人,今天看在莫阑珊的面子上,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再有一次,休怪老子不给你们留脸。”话罢转身而去,当他儿子的面落他这张老脸,这笔账,秋后再算!   言敏嗓音清冷:“莫大嫂,有些事儿,我们不跟你计较,并不代表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是我太过自以为是,结果让小休跟我吃了不少苦,随后又在他和离离的事上做出错误判断,铸成大错,大约你是没办法理解那种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于溃的痛苦,当然,我们也不需要你理解他,好歹也是十几年交情,我有必要提醒你,小休他现在只是看上去很好,如果你们还想痛快的过完这辈子,那就本分点,呵——好自为之吧!”   言尽于此,漠然转身,她都知道些什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譬如:   真正的莫离,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如果当初秦宝珍没有克扣言休寄给莫离的医药费,令莫离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或许她就不会死;   莫离如果不是因为绝望,也不会另嫁他人,如果她死之前,有清醒的一瞬,假如还会想起言休,那么,她一定是带着对他的误会离开的,可他那么爱她,就因为秦宝珍从中作梗,这成了言休一辈子弥补不了的恨事,同样的道理,如果莫离还活着,言休和他父亲的关系也不会僵到这个程度。   就算当真复制出另一个看似完全相同的莫离又能怎样,真正的莫离终究死了,言休在自欺欺人,可他的痛苦,身为他母亲的她又岂会不了解,就是了解他的痛,才让她更恨秦宝珍。   她那个从小就有些偏执的儿子,一面逼着自己相信莫离还活着,一面却又却扒开了s市“陶夭”的坟墓,把她的骨灰偷出来,凝练成“钻戒”,分别订进他和莫离的无名指。   痛快的过完这辈子哈——可以有两个解释,痛快的活完这辈子,痛快的提前了结这辈子!   前一天,言休派人打砸了一间叫“重金属”的酒吧,刚开始大家都觉得挺莫名其妙的,后来搞清楚,当年他们酒吧拒绝了一个叫莫离的大肚婆的求职。   谁能想到,七年之后,在她的假想世界中,把这间酒吧的罪责放大,而言休明知道,这间酒吧压根就不在真实的莫离世界中出现过,却还是为她打砸了它。   不等言敏回房,就看见言休抱着个裹在薄毯中的女人走进来。   言敏皱眉:“又给她用药了?”   言休低低的:“嗯。”   言敏声音沉下来:“你到底有没也想过要治好她?”   言休仍是低柔的:“她这样也挺好。”   “好什么好,小休,你放过她吧!”   言休止步:“妈,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了回来,放过她,那谁能放过我?”   言敏噎住,言休抬脚继续走,边走边说:“妈,请柬发了么?”   这个事,他之前全不在意,现在怎么突然想起要问?言敏满腹疑惑,不过还是说了:“差不多的都发出去了。”   言休点头,阴阳怪气的:“对了,有几个重要的客人,可不要给落了,不然人家到时候可会挑我理的。”   言敏蹙眉:“什么重要客人?”   言休对站在楼梯上,几近全裸的某女视而不见,顿住脚步,抱着莫离转身来看言敏:“画《破碎的人生》的洛邈。”   言敏摇头:“他前一阵是在国内,可现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怎么递请柬?”   言休语调轻松:“在网络和报纸上公布一下消息,他自然就知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要不,找找国际知名的权威脑癌专家,他们也许会提供点可靠消息也说不定。”   言敏愕然的:“脑癌?”   言休不甚在意的接着说:“还有,第二宗他儿子——夜大少爷!”   这简直就是要捻虎须,不等言敏反驳,言休又提供了个人名:“何晓佐,也别给漏了。”   b市,何氏总部大夏。   何晓佐连夜赶回,哪里想到,身心俱惫的自己一下车就接到言休和莫离的婚礼请柬,捏着那轻薄的卡片,竟觉得千斤沉重,无法承受。   常荣轩把该整理的资料和印鉴统统带过来,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何晓佐执着请柬,站在落地窗前发呆,轻咳了咳,引起他的注意,才敢走进来:“晓佐,在想什么?”   何晓佐从容的收起请柬,但脸色不怎么好,却还要拿捏出微笑表情,缓步走过来,如常翻看常荣轩整理好的资料,老半天,抬起头,伸手拍了拍常荣轩的肩膀,好哥们托孤似的:“今后,我爸这边,就拜托你了。”   这突然的一句,叫常荣轩心颤,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何晓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紧张的追问:“你想干什么?”   何晓佐挣出被常荣轩抓握的手腕,漫不经心的环顾一周,耸肩摊手:“卢生住店,自叹穷困,吕翁借了个枕头给他,一梦享尽荣华富贵,醒来后,却发现店家的小米都还没煮熟……荣轩,你说,什么是富,什么贵,功成名就又能怎样,人活一世,汲汲营取,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到底图着个什么?”   常荣轩也变了脸色,小心试探:“晓佐,别告诉我,你打算向贾宝玉致敬,祸害了无数颗芳心后,突然大彻大悟,看破红尘,打算剃光脑袋当和尚去。”   何晓佐这次笑得真心,轻摇了摇头:“如果她想当尼姑,那我就去做和尚,不过,她现在只是想远远的逃离,那我就陪她去浪迹天涯好了。”   常荣轩错愕的:“是莫离?”又不可思议的怪叫:“这都几个月了,还没过劲,而且越来越疯,你这次玩真的啊?”   何晓佐白了他一眼:“我会跟她结婚的。”又有点落寞的:“哪怕,被当成晓佑。”他已经连夜调查了莱恩的身份,知道那个糟老头子是搞什么的干活,想来,莫离是真把他错当成晓佑了。   他曾反反复复的翻看晓佑的日记,虽然上面统统是晓佑的主观记录,但他还是觉得,莫离在临终之前,是真的爱上了晓佑,所以才会那么看重晓佑给她的手链,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因此,真陶夭假莫离把他当成晓佑,那么,她一定会把他摆在心底重中之重的位置上,其实,这也该算是趁虚而入的一种吧?   可,又有什么关系,哪怕是黄粱一梦,总还梦到过,终究比走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要来的幸福。   现在的她活在别人为她设定的一个半真半假的梦境中,那个梦中真正的男主角早已不在,但他可以完美的诠释出她需要的那个男主角,所以,他要把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交代清楚,陪她去做完那个梦,或许是一时一刻,或许是一生一世,只要,她是需要他的!   爱情,亘古不变的主题,多少人穷其一生参不透,爱的悱恻,爱的婉约,爱的疯狂,爱的残忍……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毫无道理。   拿着整理好的各项材料,来到医院,见到何以恒,开门见山:“爸,我要跟莫离结婚。”   这段时间,何晓佐的表现叫何以恒尤其满意,他甚至盘算,等公司年会的时候,就向全体员工宣布,提升他为执行总监,哪里想到,何晓佐又来把旧事重提。   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了,将来是要继承他“衣钵”的,他们何家,百年望族,说句真心话,为了家族声誉,他不再逼着何晓佐娶叶小宛,表面上是照顾妻儿心理做了妥协,可私心里,他更多的却是考虑到:毕竟叶小宛的名誉也毁了,又怀了个小混子的孩子,真要嫁入何家,会给何家蒙羞的。   当初逼着何晓佐娶叶小宛,也是因为叶小宛的身世并没有被公众知晓,在外界眼里,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名媛,政商联姻,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又完成了他年轻时的一桩憾事,一举多得,只可惜叶小宛不争气。   不过比起莫离,叶小宛已经算好的了,看看那个莫离,父不详的私生女身份已经够难听了,又跟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虽然已经认祖归宗,可私生活如此混乱不堪,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嫁进他们何家来?   拍案——没案,不是有床头柜么!啪的一声,手心火辣辣的疼,何以恒却顾不上在意,站起身指着何晓佐咆哮:“你要是敢娶那个破鞋,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何晓佐今天来,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何况,自从获悉身世,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毕竟,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不属于他的,十岁出国,这些年他也大手大脚的花钱,但那都是他自己赚来的。   十岁之前的养育之恩,他帮何氏挺过最艰难的时期,也算是一种报答,既然打算说清楚,就要把今后的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如果他失去何家大少的身份,会不会让莫离跟着他吃苦?核算了一下他这些年玩股票、期货攒下的小金库,虽然不会像之前那样风光,但,他养她的能力还是有的,他了解她,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康顺。   何以恒现在年纪正相当,相信再奋斗个十几二十年的不成问题,等何以恒夫妇年老体弱,实在干不动,还需要他,他会回来,给他们养老送终。   有备而来,不管何以恒说出再难听的话,何晓佐也能淡然处之,把重要文件直接拿给何以恒,看着何以恒不解的表情,平静道:“何氏的难关已经过去了,爸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相信现在出院也没什么问题,何氏,还是交由爸亲自监管才更稳妥。”   何以恒听明白了,直觉何晓佐是以这种方法跟他做斗争,板起脸来:“就为了那么个女人,你真打算跟我断绝关系?”   何晓佐抬起眼来,盯着何以恒,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看了觉得感伤,他说:“爸,不必断绝关系,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一句话,彻底激怒何以恒,他抬手狠狠的扇了何晓佐一巴掌:“畜生,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个女人,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还有什么比这更严厉的诘责,何以恒是真被气到了,口不择言。   其实,以何晓佐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何以恒的巴掌,可他没有动,生生的受了那巴掌,伸手拂去嘴角的血迹,继续抬眼来看何以恒,只是眼圈微红,不是委屈,而是不舍:“爸,莫离我是一定会娶的,但,今天说出这种好像不孝的话,并不全都是因为她,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骨肉,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可早在你之前受伤住院,查验我的血型,医生说你我血型不可能是父子,我偷偷去做了鉴定,这些资料里有亲子鉴定报告书,你可以自己看看,上面写的很清楚,我们不是生物学父子,如此看来,我原本就不是何家的子孙,是不该存着妄念的,这个包里还装着家里的钥匙,您给我在外面购置的宅子的钥匙,这张卡里存着这些年你和妈给我寄来的生活费,统统物归原主,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不敢忘记,如果将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言语声,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帮您达成。”   何以恒震惊到无以复加,看着何晓佐毕恭毕敬的向他深鞠躬,脑子里一片空白,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突然跑到自己面前,说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怎样的刺激!   何晓佐定定的看着何以恒,久久,何以恒终于缓过神来,却是高抬起另外一只手,对着何晓佐完好的那边脸,狠狠的扇下来,再一次打歪了何晓佐的脸。   何以恒手抖个不停,指着何晓佐鼻尖怒骂:“就为了个野女人,你居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出来,好好,你不是我儿子,那你说说,你是从哪来的,是你妈偷人生的?考虑过你这么说,会对你妈造成什么影响么,当年晓佑的死险些毁了她,现在你竟编排出这样的说法,是真打算逼死她啊,我们养了你二十几年,到头来却养出这么头白眼狼——你可真是我们的‘好儿子’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几年的感情,叶小宛的妈妈,不过是一段不可追的轻狂剪影,因为得不到,才那么珍贵,其实,相较起来,那个女人,不论是从气度还是样貌,都不及季雅淑出彩,最关键,季雅淑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啊,在这样的时候,他自然想到了季雅淑。   连那些科学论据都不相信,统统丢在何晓佐的脸上:“滚,给我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有本事,你把我也整的跟何家没任何关系,回头我管你叫爹!”   “晓、晓佐……”颤抖的,小心翼翼的轻唤,是季雅淑,听到何以恒这样维护她,她是该感动的,可前提条件却是,她的儿子说跟她的丈夫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在做噩梦,才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雅淑!”   “妈——”   异口同声。   季雅淑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何晓佐的表情有点怯懦,出人意料,她竟会这样说:“晓佐,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莫离,已经下定决心要娶她,确定将来肯定不会后悔,那就去娶她吧,我不再反对还不行么?”她已经没了晓佑,不能再失去晓佐。   如果这当真只是何晓佐为了娶莫离而跟父母做的一种较量,那么,他该是胜利的了,子女跟父母较劲,往往是谁更在意谁的胜算便大大降低,无关技巧,人情使然尔!   因季雅淑的突然出现,终止了何晓佐的摊牌过程,何以恒和何晓佐害怕刺激到季雅淑,皆是小心翼翼的规避实质性问题,双双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家常。   秋深,花凋叶败,然而今天b市最豪华的何氏大酒店里却是热闹非常。   何氏大酒店素来都由何以恒直接管理,当然,何以恒近期住院,其手头工作全部交由何晓佐全权代理。   可何晓佐这段时间实在忙,对于大客户定酒宴这种寻常事,只走常规流程,等到电子屏打出人名,何家才见识到了言休到底嚣张到何等程度——他就在何家的大本营,娶他们何家曾经的儿媳。   当然,知根知底的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或明或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坐不住的,早就埋伏在路上了。   一身匪气的“将军”可不是何以恒,儿子答应娶媳妇就是好事,管她是什么出身,跟过几个男人,嫁了几回的,名声不重要,排场要做到。   “将军”尤其中意中式婚礼,坚持用花轿娶儿媳妇,这花轿还是专门请民间老艺人,纯手工打造,早就准备好了,终于派上用场,大老远从南方边境空运过来,委实大手笔。   花轿从莫家把蒙着盖头的新人接出来,还要穿街过巷,就连闻讯赶来的米夏都看不惯,对着陶赫瑄愤愤:“真他妈能嘚瑟,路上不被人劫了,算他走狗屎运。”   陶赫瑄只是牢牢抓住爱妻的手,防她一时冲动,干下出格的事,不过目光却紧锁着远处的迎亲队伍,随时注意那边的风吹草动。   半路抢人这念头,米夏也打过,她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陶赫瑄,一想到什么,首先都要来跟陶赫瑄说,家庭内部事宜,不管她怎么胡闹,他就紧着她来,可听见她存着这种念头,他果断制止。   因他总觉得事有蹊跷,明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搞些一看就是临时工水平的迎亲队伍,出来晃晃悠悠,言休脑子灌水了?   陶甯也是急匆匆的赶回来,联系上陶赫瑄和米夏,找上他们,见面就问:“离离怎么会答应嫁给那个言休,就算她跟洛邈无缘,沈夜也比那个流氓头子强太多了,何况这么久,她真的都不想浅尝和辄止么?”   陶赫瑄和米夏全都沉默,莫离失踪了这么久,没人放弃寻找她,谁曾想终于获悉她的消息,却是说她要嫁给言休了,真是叫人想不通。   那句咒骂,还真被米夏给说着了!   沈夜接到请柬,在那串吊着婚戒的贝壳风铃下干坐了一整夜,第二天,他没事人一样去上班。   尽管沈夜什么都没说,可瞿让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午间休息,瞿让敲开沈夜办公室的门,他说:“姓言的狂妄家伙,明目张胆向你挑衅,这个事咱不能算完,他不是能劫么,咱们也劫。”   沈夜却是无奈口吻:“言休很狡猾,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绝不会这么玩的。”   瞿让斜睨他:“真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沈夜沉默很久后,疲惫的:“我怕了。”因为在意,所以恐惧。   沈夜害怕,瞿让不怕,这厮扒了那身警服,干起土匪的活,比专业的都在行,特种部队解救人质的手法,干脆利索,等花轿行至相对僻静的街道,当着一众围观群众的面,吉普一字排开,堵住迎亲队伍的去路,逼停花轿,蒙着头套的瞿让亲自上场,一撩轿帘,把端坐在里面,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直接请下来。   上了套牌车,瞿让都要喜癫了,他想过多种可能性,甚至做好火拼的准备,哪里想到,如此轻松便把人夺了过来,摸出电话,拨通:“喂,夜少,人我给你抢回来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听不出情绪的来了句:“这边要拜堂了。”   瞿让一惊:“什么,怎么可能,他们大张旗鼓的迎亲,难道是在玩声东击西。”也顾不得什么红盖头要等“新郎”揭的念头了,伸手一把抓掉那块红布,却发现是莫尔岚,没让瞿让把鼻子气歪了,电话一摔,指着莫尔岚鼻尖破口大骂:“他妈的死娘们,莫离出嫁,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想结婚想疯了!”如果他真是土匪,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撕票”了。   莫尔岚心情本来就不好,再一听瞿让的咒骂,一下炸了:“你他妈个逼老爷们,难道也跟莫离那贱人有一腿,不然你跟着紧张个屁!”   这简直就是在火上泼油,瞿让也不惯着莫尔岚,直接祭出冲锋枪抵上她脑瓜门:“再他妈跟老子玩埋汰,老子就送你去见佛主。”   明知道他只是说说,可还是把莫尔岚吓得不轻,万一走火了呢?她果断噤声,缩在一边抽抽搭搭——莫离那个处处都不如她的野种风光大嫁,可她却这么可怜,被人丢出来当肉靶子不说,还在这里受人白眼,她就想不明白了,那个贱货究竟哪里好?   瞿让和陶赫瑄等人接到消息,匆匆赶过来,不等迈进一楼大厅,就听见司仪高声唱诵:“一拜天地。”   这个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对手相见,也没有分外眼红,彼此哼一声,算打过招呼。   陶赫瑄自然是有请柬的,进门容易,瞿让没有,不过他来得巧,算陶赫瑄一伙儿的,跟着混进来。   厅大人多,只能挤在外围看大屏幕,男女老少,整齐划一的抬头,就见传统礼服的新郎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拜过天地。   瞿让不屑的冷哼:“不是照着传统来么,都没迎亲。”哼完这句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够猪脑,没有新郎迎亲,他居然虎虎生威就给劫了,回头还不得被人笑死,为了掩饰尴尬,忙转换话题:“真正拜堂,新郎新娘都用红绸连接,哪会直接牵手。”   结果被陶甯狠狠鄙视:“你丫个破车轱辘嘴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咱们静静心?”   瞿让想反驳,可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就见穿着唐装的司仪,再次唱诵:“二拜高堂。”   说是喜欢传统婚典,可毕竟时代不同,哪能全照着老规矩走,上位,为了尊重莫离,还把莫阑珊请了来。   一双新人,先拜过“将军”和言敏,接着又转向去拜莫阑珊。   镜头跟着转向莫阑珊,她的双眼迷离,神情茫然,似乎不能理解眼前是个什么状况,略显得惶恐,好在有言敏照应,没有落荒而逃。   陶甯却盯着莫阑珊发呆,站在她身侧的米夏忍不住出声:“小姑姑,怎么了?”   画面重新转回到一双新人身上,可陶甯的视线却没有转,声音幽远:“我印象里的莫阑珊,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可你们看看现在的莫阑珊,光彩不见,连正常人的思维能力都没了,也是毁在一个‘情’上了。”   与此同时,何氏大酒店顶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何晓佐也在盯着电脑监控屏幕,季雅淑听说莫离今天在他们这里结婚,怕何晓佐冲动,亦步亦趋的盯着他,却在看见莫阑珊的画面时,蹙了眉头。   莫阑珊的举止异于常人,摄像师肯定不会盯着她来,画面一闪而过,季雅淑的思绪却没能跟着揭过,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小心翼翼跟何晓佐打商量:“晓佐,你能不能把画面给我切回去?”   说了一遍,何晓佐没听到,季雅淑没办法,伸手轻拍了拍何晓佐的肩膀,引起他回头后,才又重复一遍:“能不能把刚才的画面给我切回去?”   何晓佐不明所以:“嗯?”   季雅淑轻声细语:“我想看看莫离她妈妈。”   何晓佐防备的:“妈,你想干什么?”   季雅淑有点受伤:“晓佐,你放心,妈妈只是觉得莫离她妈妈看着有点眼熟。”   盯着季雅淑的表情,确实不像打算使坏心,何晓佐也不好扫了季雅淑的颜面,把画面退了回去,定格在莫阑珊茫然的脸上。   季雅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高声音:“怪不得觉得眼熟,当年我入院待产的时候,她也住进去,只是她家条件好像不怎么好,她嫂子跟护士吵起来,说别狗眼看人低,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大官的儿子,却原来,她生了女儿……”   何晓佐愕然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妈,你的意思,我们不但是同年同月同日,还是在同一间医院出生的?”   季雅淑的心莫名的揪起来,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竟慌乱的摇头:“那么多年了,或许我记错了也说不定,那个时候乱糟糟的,我肚子又疼,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   可何晓佐已不再听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霍然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季雅淑尖声喊他:“晓佐,你要干什么?”   何晓佐头也不回:“我去当面问问。”还有一句他没有说——真对我和她都很重!   他听说过的,莫阑珊坚持说莫离不是她的女儿,所以她一直虐待真正的莫离,还差点把她捅死,日复一日,莫离被她折磨疯了,同样都不是亲生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高堂拜完了,接下来该夫妻对拜,听司仪喊完这一句,再来就该礼成了,米夏看不下去,就在言休和莫离转向对方时,她竟夺了瞿让携带的小手枪,砰地一声,成功引起人群骚乱。   言休不乱,他攥着莫离的手,对拜,礼成。   米夏成功挤进来,老远就喊:“离离,浅尝和辄止很不快乐,这么久了,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不闻不问,你的良心被这畜生给吞了?”她伸手直指言休,对从四周聚归来的,一看就是“正式工”的保卫人员视而不见。   言休伸手搂住莫离的腰,视线冷冷的扫过米夏,声音却是似水温柔,因他的话是对莫离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捣乱,别怕,我叫人把他们轰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全胶在蒙着盖头的新娘身上,结果,她让大家很失望,因听到言休的话,她竟柔顺的点头。   眼见米夏就要被包围,陶赫瑄自然不肯,他挤过来保护自己的老婆。   陶甯、瞿让也趁机靠过来。   哪里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莫阑珊竟也出了状况,只见她突然挣开言敏的手,朝着大厅一角跌跌撞撞的奔过去,边跑边喊,声嘶力竭:“远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你终于相信我了么?”   言敏一时紧张,高声喊她:“阑珊,别跑!”   怎能不胆颤,带她来,只是为了圆“莫离”一个梦——那个可怜的女孩,自从被莫阑珊捅了十三刀之后,人前,绝口不提“妈妈”二字,就连她舅舅都以为,她是恨莫阑珊的,可言休懂她。   求而不得,才更渴望,多少孤寂夜晚,单薄的身体缩在冰冷角落,在梦中哭喊:“妈妈,妈妈……”   莫离的梦,就是言休这些年奋斗的动力,他暗自发誓:会给他的女孩一个盛大的婚礼,婚礼上,不会缺了那个根本就不配称为“母亲”的女人的祝福。   所以,他们精心准备,把莫阑珊带了过来,之前看她文雅秀气的端坐上位,以为可以安然挺过如此重要的一天,孰料乱中生变,这样四处乱窜,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听见这一声,始终柔顺的像只小绵羊般偎靠着言休的莫离一把掀开盖头,目光稍显迷离,视线滑过纷扰人群,定格在偏远的一点:“妈——”   从前,莫阑珊心里就没莫离,病着的这些年,她更是刻意的将莫离彻底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现在的她,一心以为,她把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孽种”给杀了,没了那块绊脚石,陶远锡就会重新接纳她。   如此,又哪能听得到莫离的呼唤。   可她突然停下脚步,被紧随其后的言敏一把抓住:“阑珊,你跑什么?”   今天的莫阑珊,衣着得体,妆容精致,她本就是个明艳动人的美女。   这些年虽是住在医院里,不过有何晓佑预付的大笔住院费,加上言休后来直接汇过来的住院费,精神病院很上心,将她照顾的非常好,看上去,好像才三十来岁的样子。   哪想到,她竟颤抖着抚弄起鬓角的发,将脸扭到言敏这边,像要参加面试的应征者一样紧张的问:“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够好?”又似小女孩儿般羞涩的呢喃了句:“远锡最不喜欢邋遢的女人了。”   远锡?   谁啊?   言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被莫阑珊甩开。   因在不远的眼前,快跑过来的何晓佐已经近在咫尺。   莫阑珊冲到他眼前,堵住他去路:“远锡!”待到看清他的脸,却接连倒退:“不,你不是我的远锡——我的远锡呢,说好来的要看我,怎么又不来?”   莫离挣开言休,跟着冲过来,这个时候,她眼里没有言休,也没有何晓佐,更没有沈夜,她只看到莫阑珊——神色出现异常的莫阑珊。   “妈——”   莫阑珊已经退到桌子边,眼见就要绊倒,莫离边喊边冲过去:“妈,小心。”   莫阑珊果真绊倒了,被及时赶过来的言敏扶了一把,没有跌倒。   莫离赶过来,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妈,你没事吧?”   莫阑珊一脸茫然的看着莫离:“你是谁?”   莫离眼圈含泪,盯着眼前这个印象什么的女人:“我是你的离离啊!”   莫阑珊眯着眼睛深究着莫离,好久都没反应,却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她。   就在大家猜想她这个状态会不会一直持续到典礼完结时,却见她突然一跳,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指着莫离,指尖直颤:“不对,你不是我的离离。”又似乎想到什么:“不对、不对,那个孽种不是我生的,我是清白的,远锡,我真的是清白的,你相信我……”她的视线开始涣散。   言敏柔声哄她:“阑珊,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女儿,不是什么孽种。”   莫阑珊狠狠的甩开言敏:“我说过了,我给远锡生的是儿子,不是那个孽种。”趁言敏不注意,回身就把桌子上盛放喜糖的盘子拎起来,重重磕在桌延,拎着碎瓷片就往莫离胸口刺去:“杀了你这个毁我清白的孽种。” ☆、第六十章   见到莫阑珊,莫名心慌气短手脚软的何晓佐,后知后觉发现情况不妙,好在长期锻炼,身体越过脑子做出本能反应,伸手去拉莫离。   不过,何晓佐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刀口舔血的言休,明明比他站得远,却赶在他之前将莫离拉入怀中,并在莫阑珊刺过来的时候,抬脚狠狠的踢开他,成功替他避开一场血光之灾,并赢得观礼宾朋高声喝彩。   猝不及防被踹到跌坐在地的何晓佐,捂住小腹呲牙咧嘴,他敢拿脖子上那颗给猴不换的脑瓜子和这张诓骗良家非良家大闺女小媳妇萝莉欧巴桑的漂亮脸蛋担保,这姓言的败类绝逼是故意的——问候他祖上的,下脚真狠,再稍稍往下挪那么一点点,他这辈子就不用幻想养儿子抱孙子了,那只黑心禽兽,伪善流氓,哪能不清楚,就算不踢开他,他也不会被那小小的瓷片伤到,这一黑脚踹过来,杀伤力不知比那瓷片高多少倍,还能赢得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热捧,此等正大光明报复情敌的行为,干的真漂亮啊,操他大爷的!   好不容易杀进重围的季雅淑,看见何晓佐痛得扭曲的俊脸,一阵心慌,也顾不上看别人,直接俯身来搀扶他:“晓佐,你怎么样?”   何晓佐勉力撑出笑容,佯装轻松的摇摇头,轻推开季雅淑伸过来的手:“妈,我没事。”众目睽睽下,他不能丢份子,咬紧牙关一跃而起。   季雅淑持怀疑态度的将他上下打量一通,确定他当真没什么大碍之后,才鼓起勇气转头去看莫阑珊,虽然时隔多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位再次荣升丈母娘的美丽女人,就是当初和她同进一家医院生产的孕妇,她对她印象十分深刻,年轻漂亮气质好,居然未婚生子……   本以为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没想到会有那么深的牵扯——她的儿子和她的女儿……遏制不住那些喷涌而出的恐怖想法,季雅淑的声音比莫阑珊还要颤:“你——还记不记得我?”   面对面直视莫阑珊,心揪得发疼,季家从不出格外招眼的男女,何氏众人皮相虽好,但也从没出过像何晓佐这种顶级的,只是打眼一瞅,她竟从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人眉目间发现熟悉的妩媚——那是自己的一双儿子惯有的“风情”。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但她却步了,不敢再深究下去——那个真相,叫她如何承受?   季雅淑不想再纠缠答案,莫阑珊已陷入癫狂,当然不可能回应她的试探,像落入陷阱的兽,单一的重复:“远锡,我是清白的……”   莫离跟着紧张,却挣不开言休的搂抱,只能哽咽的哄她:“妈,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冷静冷静,这样被‘远锡’看到了,会笑你不够端庄稳重的。”   在莱恩博士的实验报告中注明:试验品行为有时会背离原人物设定,此等瑕疵,亟待完善。   从前的莫离,在人前是从不管莫阑珊叫“妈”的,更不会把自己的关切这么直白的表现出来。   但不得不说,那些海量灌输到她脑子里的信息,她消化处理的相当到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根据“记忆”推算出拿捏住莫阑珊的   有效说辞。   “远锡”二字,简直就是莫阑珊的强效镇定剂,一经使用,立竿见影,她偃旗息鼓了。   见此情景,言休给言敏递了个眼神,言敏果断强搀莫阑珊往偏厅走去。   见莫阑珊被搀走,莫离一下抽了底气,软软的瘫在言休怀里,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何晓佐,蓄满情义和不舍。   她这模样,被所有人看在眼底,那些原本与她最亲近的人,譬如米夏、陶甯,譬如陶赫瑄,还有始终目光深沉的站在角落的沈夜,都成了被隔绝在外的“路人甲”。   米夏终于搞懂沈夜不准她把浅尝和辄止带到这边来的苦心,她本想通过那一双孩子让莫离回到他们身边,如今看来,如果当真把他们两个带来了,恐怕只会给他们本就敏感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他们母子三人原本相依为命,可此时此刻,显而易见,这个莫离的认知里,没有那双小儿女的存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逢后变成对面不相识的陌路人,这种事对于人格健全的成年人来说都没办法做到淡然以对,何况是人生观远不成熟的小孩子。   言休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眼前的“手下败将们”,嘴角勾着志得意满的笑,环顾一周后,附在莫离耳畔温柔低语,原本该是他们两个的私密话,却叫临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你累了,我扶你去后面先休息一会儿。”极其暧昧的补充了句:“要不,今晚可怎么过呢?”   “败将们”脸色更难看了,言休看着他们,估计换个场合,他能不顾气质的大笑出声。   莫离却是一脸茫然的转过头,对上言休。   言休这货真是越得意越嘚瑟,竟当真一众恨不得用眼刀剐了他的相关人员的面,捏起莫离瘦的尖尖的下巴,探过头来,给了她一个火辣缠绵的舌吻,直到她快要窒息才放开她,拦腰抱起来,对站在身侧的宋立文冷淡吩咐:“给我岳母大人做个全身检查。”   宋立文还沉浸在刚刚的大起大落中,思绪飘忽,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脱口问:“怎么了?”   言休冷笑:“在我和离离的婚礼上玩阴的,真拿我当猴子涮着玩?”   回过神来的宋立文心里神会,如果不是有人在莫阑珊这段日子用的药上面动过手脚,小来小去的刺激,怎么会致使莫阑珊如此癫狂?   换个时间和场合,不管莫阑珊怎么疯,只要不伤到莫离,言休就不会在意,可今天不同,这是他和离离期盼多年的大喜之日,本来可以留下一段完美无缺的回忆,却因为莫阑珊这么一闹,使得他们的婚礼不再像童话一样美好,这个缺憾,他不能忍!   宋立文暗暗感叹:啧啧,那位宵小还真是条“好汉”呢,摸老虎屁股拽它尾巴,搁太岁头上拉屎,胆子肥到爆!   言休吩咐完,把一干前来观礼的宾朋和敌手统统丢在脑后,抱着娇妻大摇大摆“送入洞房”。   照比当年沈夜连婚戒都喊狗腿瞿让代购的那场过家家似的婚礼,言休给莫离的,简直用心到极致,对比说明:沈夜和陶夭是街头路边摊的廉价快餐;言休和莫离就是五星大酒店的豪华套餐。   不过言休这个半文盲,对于那些繁文缛节十分反感,要不是他家老爷子好这口,他才不想搞什么所谓的复古风典礼,过场已经走完,自觉接下来可以凭他高兴,怎么搞就怎么搞,司仪是个场面人,绝对不会乱说话。   眼见男女主角招呼不打,直接退场,宾客间瞬间炸开了锅。   与大家关心的什么连句“吃好喝好都不说就走掉了”不同,陶赫瑄、米夏、瞿让将沈夜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陶某人:“诶,我说你小子,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变态王八羔子把夭夭抱进去享用了?”   米女士:“诶,我说姓沈的,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啊,那神经病现在要当你面上你老婆,你就干瞅着呀,快点杀进去啊,再孬一会儿,不但脑袋瓜,丫全身都得变成绿的……”   瞿狗腿:“夜少,也也怂了?不就一句话的事儿么,言语声,伙计们轰了他老巢,话说咱可受不了这窝囊气!”   沈夜充耳不闻,视线始终胶结在不远处的何家母子身上,目光浮浮沉沉,叫人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何家母子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目不转睛的研究着——季雅淑的脸白的跟纸似的,站都站不稳,借助何晓佐的力量才没倒下。   何晓佐虽搀着季雅淑,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莫离消失的方向,脑子不停回放莫离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心脏持续抽痛中,老半天实在忍不住,幽幽的叹道:“妈,对不起,我还是放不下她。”   出他意料,这次季雅淑并没有阻止,甚至伸出冰的瘆人的手覆盖住他的手,似在给他力量和支持,颤声说:“晓佐,只要你们能幸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何晓佐诧异回头:“妈,你真的不反对我和她在一起了?”   一句话,却叫季雅淑潸然泪下:“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好好待她!”   何晓佐抬手覆住她的手:“多谢妈成全。”   宾客退场,陶赫瑄、米夏、瞿让追在沈夜后面,陶赫瑄还不死心,将死缠烂打的精神运用到极致,用近乎噪音般的絮叨对沈夜发动猛力攻击:“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啊,就这么放过那畜生,好吧,就算你觉得言休不好对付,暂时不打算动他,可好不容易见到夭夭,怎么忍心还把她放在火坑里,我们都知道你够铁石心肠,不爱她,难道你也不爱浅尝和辄止么,被他们知道你见过他们妈妈,却什么也不做,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停车场外,沈夜毫无征兆的停下脚步,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们竟觉得他的眼圈有点红。   他只说了四个字:“她是我的。”   陶赫瑄、米夏、瞿让面面相觑,沈夜快速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咫尺天涯,活了小半生,终于体会到了,呵呵——右手控制方向盘,左手食指弓起,送进嘴里,狠狠咬住,一路狂飙,七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遭遇这么痛苦无助的时刻。   抬头看天,云层很厚,见不到一丝阳光,就像那年她嫁给他的那天。   陶赫瑄他们或许多多少少明白一些,言休既然敢大张旗鼓的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事先肯定是做足“功课”,但他们不清楚,那个疯子把这“功课”做到什么份上?   那天的通话,声犹在耳,言休说:“她是我这辈子的动力,失去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与其看不到她,日夜煎熬,不如和她同生共死好了,第二公子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不敢干的,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她跟我过得好不好,那我还是不反对的,如果想跟我玩什么花样,哈——那就做好给我们夫妻两个收尸的准备吧!”   听着好像语无伦次的疯言疯语,但沈夜明白,那家伙已经做好言出必行的准备,所以没有十足把握,沈夜不敢冒险,他是真的害怕,到时候抢回来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已经够叫人糟心了,就这当口还有人忙中添乱——从前那位割破手指都会大喊大叫的莫尔岚,竟在言休和莫离婚礼的当天下午,从何氏大酒店楼顶跳了下去,警方很快赶到,封锁现场,因楼层不高,又落在草坪上,没能痛快利索一下就死。   公共场合,发现及时,抢救迅速,确定其只是陷入昏迷,命是保住了,但今后究竟是个“动物”还是“植物”,专家也不敢打包票。   早在开席之前,秦宝珍就两眼发绿光的盯着那堆价值不菲的高档酒水,散席之后,她积极主动的帮忙收拾到很晚都没走,所以亲眼目睹了莫尔岚落地的瞬间,摊在地上抽搐的过程……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后来获悉莫尔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舅妈的情绪稳定了些,有警察前来调查,她坚称莫尔岚绝对不会是为情所困闹自杀,百分百是被人陷害。   不过调出酒店监控视频,从始至终就没发现莫尔岚和什么可疑人物有过接触,而她魂不守舍,一副活不起的形容。   更出人意料的是,再晚一点,舅妈果断更换说法,坚称莫尔岚是因为喜欢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一时想不开才从楼上跳下来的。   尽管疑点重重,可这个事还是这么不了了之了。   其实,熟悉莫尔岚的,哪个听见这个说法不是嗤之以鼻——说莫尔岚为情自杀,还不如说秦宝珍心地善良知书达理来得可信。   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才不会没事找事,莫尔岚搞成这样,肯定是得罪人了,至于她得罪了谁?   呵,秦宝珍从家里找到莫尔岚藏匿的药粉后,顿时反应过来,绝口不提追查真相。   夜幕低垂,大地扯开暗色的纱,层层铅云终于不堪重负,纷纷抽出雨丝。   随着夜色幽深,雨势跟着狂狷,路上早就不见行人。   身着礼服的莫离安静的坐在床头,似在倾听窗外雨声。   为了配合中式婚礼,连这洞房的装饰也是一派的古色古香,看看这边鸳鸯戏水的婚被,看看那边龙凤呈祥的蜡烛,由衷感叹:真是完美到细节的一条龙服务!   只可惜,就像莱恩报告里备注的“瑕疵”,她并不是真正的莫离,就算记忆被改写,忘记自己究竟是谁,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变的——只要还有执念,她就可以不计代价的去追求,哪怕是豁上这条命……   面染胭脂色的言休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端坐床头的新娘子,灯光柔和,她比灯光还唯美,像一幅梦幻的画,美得惊心,反倒失了真实感,明明咫尺眼前,感觉上却是遥不可及……言休愣住了!   莫离适时转过头来,对着呆愣的言休嫣然一笑:“你回来了。”   温婉的一声,如梦,回荡在内心深处。   还记得当年防卫过当,初背人命,他将身体蜷成一团,躲在黑暗角落,单薄的女孩找到他,把他的头按在她发育未完全,却温软的胸口,用纤细的胳膊吃力的环抱住他,颤抖着声音跟他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呢,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后果——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了,真好,你回来了。”   不多时,他露在外面的侧脸水泽弥漫,是泪水,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抱她,他亲她,他将自己深深埋进她瘦骨嶙峋的身体里,汲取属于生命的温暖,体会死里逃生的悸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验证彼此是活着的,他们津液相交,他们相依为命,他们的感情,比青梅竹马更缱绻,比刻骨铭心还深刻……   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这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快走几步,来到床边,四目相对,憋了好久,把张粉嘟嘟的俊脸硬生生憋成紫红色,才憋出一句:“离离,我回来了。”他一直在想,一直想,久别重逢后,可以执她素手,用最亲昵的声调,同她这样说,想了这么多年,想到心痛。   她含羞带怯的伸出手,拢住他的手,轻轻颔首:“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这是他的“莫离”该有的反应。   随着他的动作,腕上的佛珠滑出袖口。   她的指尖不经意触到佛珠,珠动,心颤,整个手都跟着瑟缩。   他也看出她异样神色,莞尔一笑,他记得那个时候诓她说,这串佛珠,上面每一颗珠子,代表一个被他亲手解决掉的人。   其实,如果他真有那样的习惯,那长度就该是挂脖子上,而不是刚好做手链。   反握住她欲收回的手,执她指尖抚触珠子,声音含笑:“离离,还记得这串珠子么?”   听他这样问,她在“记忆库”里极速搜寻,很快找到,心里紧张,面上却是自若的微笑:“当然不会忘记,这串珠子可是我专门去佛前给你求来的。”   他满意点头:“是,这是你为我求来的,我戴了整整十年,每次心烦气躁,只要摸摸它,就能静下心来。”将视线放在佛珠上,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人要活下去,或多或少都会有个企盼,哪怕是一碗美味的羹,一件漂亮的衣裳,一间属于自己的宅,一个留存于世的痕迹……说得委婉些,该叫做“梦想”,说得土话点,就叫“奔头儿”。   莫离——就是言休的“奔头儿”。   她垂下小扇子般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起伏,柔顺的倾听。   他说过的那些事情,她都有印象,可感觉上却是那么的陌生。   她脑海深处一直藏着个不敢让他知道的念头,那就是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很爱很爱,至死不渝。   可,那个男人,绝不是他。   直到她看见何晓佐,那隐藏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她觉得,她爱上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她的晓佑”。   言休还在她耳畔说着那些动人的情话:“离离,我们结婚了,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们有家了,我就是你的家,如果你喜欢小孩子,那我们也可以去领养两个……”   莱恩博士说,他给莫离注射的那些控制她思维的药物,对人体免疫功能产生很严重的破坏,如果她的生命力稍微弱一点,或许,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十五岁。   得知这个严重的后果,言休险些当场崩了莱恩,最后却不得不留下他,因为,他需要尽可能的延长她的寿命,得到她一天,就想得到她一辈子,三十五岁,还剩下不到十年时光,怎么够?   不得不说,在这点上,莱恩博士存了私欲,他希望用真人做研究试验,莫离从各方面,实在比小白鼠大白兔好用多了。   所以在给她用药之初,莱恩博士并没有把这严重的副作用告诉言休。   等到她思维严重混乱,结果不可逆转的时候,才告诉他,并警告他,别让她受孕,会严重损耗她的生命力不说,即便勉强生出孩子来,也不会是健康的。   因为,那些药物已将她搞成疯子,胚胎那么脆弱的东西,更是抵抗不了它的毒性。   所以,如果她希望要个孩子,那他可以考虑领养两个,虽然她已生了浅尝和辄止,但从第二宗那里把孩子抢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这点不予考虑。   沈夜得到一双孩子,以他的权势地位,想要给俩孩子找个像样的继母都没多大问题。   而他只想要莫离。   这样的分配结果,言休觉得,实在公平。   至于何晓佐,这里原本就没他什么事。   而那个洛邈,不管是没收到信还是别的原因,总而言之,今天没有亲自到场,估计还在找治疗脑癌的权威呢——真是个容易上当的蠢货,以为放手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愚不可及,就那点脑子,想跟他争,白日做梦!   言休一边说着那些一直想对莫离说的心里话,一边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腰,瞧架势,估计打算“洞房”了。   就在他伸手探向她领口盘扣时,终见她有了动作,抬手很自然的推开他,从容站起身,转向床头柜。   言休这才发现,那上面摆着两个酒杯并一瓶酒。   莫离挨过去,伸手倒酒,边倒边说:“既然行的是古礼,交杯酒是一定不能少了的。”她的声音软糯缠绵,叫他卸除心防。   斟上两个半杯,她却没有立刻端过来,侧过身来,曼妙的倚靠着床柱,解开盘扣,然后从文胸里摸出一个小塑料包装袋。   把个言休看直了眼,在她手指探入文胸时,喉结窜动的愈发明显,更在她摸出那小塑料包装袋时,眼底直打“危险信号”——那包装袋实在很像运用在类似场合的某些装有“安全配件”的东东。   她冲他眨眨眼,顺着茬口将包装袋轻轻撕开,里面不是橡胶制品,而是灰白色粉末,她将粉末均匀的撒入两杯酒。   一手一杯,端起来慢慢将加了料的酒液摇匀,看着他,微笑着说:“这是迷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手的,专门用来对付你。”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微倾身靠向他的脸:“我打算放倒你,你还敢不敢跟我喝交杯酒?”   他定定看她半晌,从她神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然后笑了,伸手将酒杯接过去,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与她做交杯动作:“有你陪着,哪怕是毒酒呢!”干脆,利索,一饮而尽。   她嘴角始终噙着笑,随着他的动作,缓缓饮下自己杯中的酒。   她没有骗他,那确实是迷药,他生性多疑,但他相信“他的莫离”绝不可能坑他,所以,当面给他下药,反倒比拐弯抹角来的容易得多。   等她喝完,他随手甩开酒杯,将她的也丢一边去了,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将她钳在怀里往后仰躺在床上,再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了。   她这些日子表现的一直很柔顺,今天更是完美——“晓佑”和她站得那么近,她都没表现出异常,所以绝不能在这个关口露出马脚,她咬牙受着他的动作,感觉他的吻从她额头铺下来,游走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到脖子,到锁骨,还要往下。   他很急,本就不如拉链容易的盘扣更不容易解开,他实在没耐心,干脆撕开。   她紧张了,绷紧身体推拒他:“别,别撕坏……”   他撑起自己,喘着粗气问她:“怎么?”   她的胸口也在剧烈起伏,声音还算冷静:“这件礼服意义特别,撕坏了多可惜。”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见她“羞涩”的别开脸,伸手替她撩开被他弄乱的刘海:“好,我注意点。”   接下来,他的动作就温和多了,拖延不少时间,尽管如此,眼瞅着也要被扒光,他还倍精神,她紧张起来,怀疑自己会不会受骗了——言休的人,她不敢用,唯一信得过的就是言敏,但言敏怎么可能帮她搞药坑自己的儿子。   没办法,她豁出去赌一把,用言休平时给她的那些珠宝收买舅妈,通过难得的几次见面,让她帮忙搞到带解药的迷药。   有钱能叫“舅妈”坑爹,何况,言休还不是她爹。   舅妈给她带来了三包,她用言休养的獒做了实验,证明这药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她放心大胆的用了,可言休怎么还不倒?   眼见最后一层保护都不复存在,“凶器”已经戳到她大腿上,实在没办法坚持“柔顺”,就在他蓄势待发时,她一咬牙,翻过身来,把不及防备的他压在身下。   他愣了一下:“你?”   她还保持着微笑,捏着嗓音说:“让我来。”   话罢,俯身吻上他的眼睛,手却探向枕头,那下面压着她预备的辅助“作案工具”。   一根密度特别大,破坏性相当好的木棍——是舅妈买三赠一,额外配送的。   不得不感叹一句:舅妈简直就是作奸犯科的最佳合作商!   之前,她的唇辗转在他眼睛上;   木棍到手,她的唇还是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他很急,可她主动,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不忍心破坏,只好忍着。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在考验他的自控力,只是无处下手。   根据人体构造,敲打后脑,一击得手的概率更高些。   可他仰躺着,被她端端坐压住,总不好让他翻转过去,把后脑露给她敲,本来就够反常的,再折腾下去,他肯定是要问的。   难道她再一次实话实说:你他妈一点都不配合,喝了我下的迷药还不乖乖的睡觉,老娘等不及,决定干脆利索的直接敲晕你……   那她可就是真喝多了。   突然感觉到他覆着茧子的大手沿着她的小腿肚蜿蜒攀爬上来,粗糙的质感引得她一激灵,她知道再拖延下去,就要错失良机了,咬咬牙,猛地坐起,双手握住木棍,瞄准他的额头,狠狠敲下去。   他蓦地睁眼,琥珀色眸子里的情欲瞬间消散。   吓得她一声尖叫,从他身上移开,连滚带爬翻下床,却没有丢掉“作案工具”,反倒将它抓得更紧。   他已经撑坐起身,她以为他会发火,要么再把她关起来,要么干脆直接掐死她。   可没有,他只是表情略显愣怔的看着她,眼底溢出伤感,她不会看错。   她咽了口唾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在她之前问出声:“离离,你真的不爱我了么?”毫不遮掩的落寞语调。   她无言以对。   他虚弱的笑了笑,额头上的血缓缓的流下来,他不管不顾,只是盯着她看:“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嫁给我了!”话落,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的倒下去。   她瑟缩一下,一手握住木棍,一手捂住胸口,那里跳得特别厉害。   老半天,见他没再动一下,她试探的轻喊他:“言休哥——言休……”   他没有反应。   她蹑手蹑脚凑过去,一手还高举着木棍作攻击状,防备他突然“诈尸”,另一手从胸口移开,颤颤的探到他鼻下,还有微弱呼吸,没死。   一把甩开木棍,先给自己穿好衣服。   妈的,已经提醒他小心点,还是把领口给扯破了,这是酒店套房,他又没给她准备换洗衣服。   好在她做好万全准备,先前用手上镯子跟酒店打扫厕所的大妈换了套旧了的酒店制服,松松垮垮的,不适合直接穿在身上,勉强套在外面还是可行的。   穿戴好了,把发髻散下来,抓乱,这样遇见监控的时候,低下头,不注意,看着就跟酒店打算卫生的服务员差不多。   接着,她又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把言休丢在一边的礼服收起来,从他的腰带上解下他们内部象征身份的“令牌”——初次看到,直觉好笑,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东西,落伍几百年,当然,后来知道,这东西内部是电脑芯片,听上去靠谱多了,又从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里翻出车钥匙等。   真是幸运,他竟把她的身份证也带在身上。   最后把礼服卷成一团,放在红盖头里,迅速打个小包裹,拎起来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言休,额头上还在渗血,已将脑后被单润湿好大一面,瞧着触目惊心。   情欲、迷药,这么简单而原始的滥招式,却轻而易举的放倒一个冷血歹徒,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竟被她达成。   其实,她心里清楚,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实施这烂招的那个人是她,假如换个人来,别说是当面下药,哪怕只是开个玩笑,估计也会被他拎着衣领丢出去。   言休,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轻叹一声,她不爱他,也没打算要他的命。   把手中包袱往旁边一丢,想要撕被单给他包扎,可这套房里的被单又不是老棉布质地,随便一下就能撕开。   尝试了几下,实在没那闲工夫耗在这上面,见他内裤还垮在大腿上。   内裤,纯棉的吧?   管它什么料子,直接扒下来,胡乱叠平按在伤口上,用丢在一边的腰带一束,完活。   拽过刚才没撕开的被单胡乱遮住他羞处,仁至义尽,她可以问心无愧,大摇大摆的离开。   临出门前回头看他一眼,小声咕哝句:“但愿此生再也不见。”   言休的新婚夜,没有敢来闹洞房的,也没有敢听墙角的,莫离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连个过路闲人都没有,才放心出门。   不苟言笑的言休,是个狂妄的家伙。   s市,是他和莫离成长的地方,怎么可能不置办私宅,市里郊外,公寓别墅,不止两三栋。   可他却把“洞房”设在了何氏大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明目张胆的招摇着——就是要在你何家地盘娶你何家儿媳,不但要在这里典礼,还要在这里“洞房”,让你们看不起她,今天就来狠狠的打你们的老脸。   管他是狂妄还是大意,莫离只知道,在这里,一定能找到她的“晓佑”。   为了这一夜,言休一派大手笔,竟包下一整层。   不过莫离并不知道这个事,如果给她知道,就算再怕他,也会忍不住要戳他脑门骂他大败家,烧那么多钱,不如拿出去钱生钱留待将来养老送终……   在这点上,不管是过去的莫离还是现在的莫离,见解高度统一,因,她们都曾在艰苦中摸爬滚打过。   按照何氏的客流量,是不会空出一整层客房给他包,于是言休用了点不正当手段,待到了正日,就算没住够的也纷纷卷行李,迅速消失。   楼层高,夜雨大,“蜘蛛人”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保镖们只需严守电梯门和楼梯口就可以了。   所以莫离出门后,一路畅通无阻。   自觉披着这身行头,是不该乘电梯的,所以找到楼梯口,刚推开门就被堵住,吓她一跳,尽可能的垂下头,唯唯诺诺。   “你怎么上来的?”   言休在“洞房”,有几个想到新娘子竟会跑出来,真把她当酒店的服务员了。   早就料到会被拦截,莫离还算淡定,一言一行,绝对的服务人员从业者:“实在抱歉,我例行打扫,一层层扫上来的。”   虽然很含糊,不过胜在理由恰当,保镖也没闲工夫和她墨迹,就这么简单的放她过去了。   莫离克制住狂奔的冲动,绷直身子,一步步走下来,直到拐弯,才吁出一口气,脸上绽开笑容,加快下楼的脚步。   出来后,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的大多了,到底要去哪里找“晓佑”,她犯了难。   总不能一间一间的找吧?   正在二楼楼梯口徘徊着,迎面走过来一个服务员,莫离下意识的转身,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揽住人家去路,尝试的问:“你看见何晓佑了么?”   这话问的,把人家惊呆了。   莫离还当人家不认得何晓佑,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里的,呃,就是这家酒店老板的二儿子——何晓佑,他今天也来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服务员呲牙咧嘴,哆哆嗦嗦:“没,我没看见,你去问别人。”绕过莫离,一溜烟没影了,比兔子还矫捷。   莫离不能理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晓佑”的电话号,之前和他没沟通好,这是她整个计划里的唯一纰漏。   老天今晚怜惜她,刚刚跑开的服务员觉得有问题,恰好遇上常荣轩。   本来常荣轩一直守着何晓佐,临时有事走开,被服务员拦住,实在没闲心理会,本打算让服务员去找领班处理,可听她说有人找何晓佑,一时好奇,也没多远,从善如流的跟过来,没想到一眼看见莫离,愕然的瞪大眼睛:“莫、莫离?”   还在纠结中的莫离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以为是言休的人,吓死了,扭身就跑。   哪里跑得过常荣轩,他抓住她胳膊:“真的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事后想想,这一刻她是真弱爆了。   “我常荣轩啊,何晓佐的朋友,你不记得了么?”   一听何晓佐,莫离压下紧张,抬头看他,见他不像言休那派人,想了想,试探的问:“那你知道晓佑在哪么?”   常荣轩也在仔细查看她神色,感觉她的视线有点飘忽,但凡是跟何家打过交道的,谁不知道何晓佑七周年祭日都烧完好久了,想了想,他开了口:“你找晓佑干什么?”   莫离有点不自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他问问,我看见他今天过来了,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就给我指个路,如果你不知道,那可以麻烦你把他的电话号告诉我么,我脑子有点乱,想不起来他的电话了。”   今天来了?   哦,对,何晓佐全天在场。   常荣轩想了想,好好先生的同莫离来了句:“不好意思,你稍等,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等到莫离点头后,他拿着电话往旁边走了几步,直接拨出何晓佐的号,接通后,压低声音说:“晓佐,我看见莫离了,她要找晓佑……”   不等他说完,就听见对面传来低哑的一声:“你把电话给她。”   常荣轩眨了眨眼,叹息一声,照办。   莫离接过电话,听到何晓佐的声音,直截了当:“晓佑,你现在在哪,我想见见你。”   “我就在何氏酒店斜对面的夜店,马上过来。”   莫离阻止:“不用,我过去。”   把电话还给常荣轩,道了句谢,也不等他回话,直接向电梯跑。   常荣轩收个电话的功夫,莫离已经钻进电梯下去了。   等常荣轩追出去,只看见莫离单薄的身影毫不迟疑的闯入磅礴大雨中。   按理说已是深秋,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雨了,不过这些年天气怪异的狠,冬天打雷也常见了,不是么?   莫离挂断电话后,何晓佐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忙抓起常荣轩给他准备的雨伞,匆匆往外走。   大雨中,只她一个,横冲过马路,不要命似的狂奔,直直撞进他怀中,一手护着那个小包裹,一手搂上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埋在他胸口,又哭又笑:“晓佑,我的晓佑……”   手中的伞什么时候掉的,何晓佐都没有印象,醒过神时,已经紧紧回抱了她,脸上湿成一片,雨势这么大,谁能说清那些水泽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呢!   常荣轩撑着伞走过来,看着抱成一团的两只落汤鸡,不得不硬着头皮插话:“何少,这个天,再搁这站一会儿,你能挺住,人家弱女子可就不好说了。” ☆、第六十一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突如其来的甜蜜,相思入怀的悸动,难以言表的感动……瞬间凝淀,此时此刻,让女人陪他一起在大雨中犯傻,算什么男人?   冷静下来,沉着凝思:这么特殊的日子,她逃出来找他,如果他还有点担当,那么接下来就该由他想办法,没有为她挡风遮雨的能力,就不要抱有任何妄念。   前一段时间,何晓佐坐镇何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存放了不少衣物和生活用品,虽把实权交还给何以恒,可属于他的那些东西还没清理。   言休在顶层,回到何氏挺冒险,但话又说回来,那套“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的理论,不是被各位作奸犯科的前辈们一遍又一遍的亲身实践并验证了么!   于是何晓佐征询过莫离意见,把刚刚从里面逃出来的她转身又给带了回去。   其实,他之前喝了酒,本想借酒浇愁,可他酒量好,结果越浇越愁,幸而她出现了,再经雨一淋,酒醒得差不多,只是身上还有些酒气。   他们两个几乎全都淋透,不过莫离紧紧护着的包裹却还干爽,走进来之后,她环顾一圈,径直走到小吧台前,吧台边的装饰格子里还摆着一套瑞士军刀外加几件零散刀具,莫离把包裹放在刀具架旁。   何晓佐自然不会在办公室里存放女性衣物,好在跟班在侧,交待常荣轩想办法给莫离搞一套干爽衣服来,常荣轩很无语的想办法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何晓佐进门之后,脱掉外套,转进浴室去放洗澡水,莫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放好后,何晓佐让莫离先泡泡。   莫离只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何晓佐,见他转身出门,她也跟着走出来。   何晓佐察觉到她跟出来,停下脚步,边转身边问:“怎么了?”   不等他完全转过来,莫离伸手自他背后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到他后心处,轻轻的:“晓佑,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敢不敢带我走?”   听到这话,何晓佐蓦地绷紧身体。   莫离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僵硬,略略松开手,却还是坚持追问:“你敢还是不敢?”   何晓佐抓住她还戴着何家祖传手链的手,停滞片刻,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正对她:“离离,我……”   她目光干净,看着他笑:“我给言休下了药,还敲破了他的脑袋,即便如此,最多也只能拖延到明天早晨,算一下,我时间不多。”云淡风轻的讲述完她胡作非为的过程后,歪歪脑袋,就好像天真无邪的小学生一样提问题:“你从前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说过就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你也不会抛弃我,现在我只想问问你,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何晓佐叹息一声:“当然算数。”笑容酸涩。   莫离有点局促的低下头:“我现在不好了,你会不会嫌我脏?”   他看着她的不安,十分心疼:“怎么可能呢,你在我心里和初见时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一样美好。”   她豁然抬头,晶亮的眼睛灼灼的盯着他:“你从前都才不会这样面不改色的说肉麻话。”眼睛渐渐笑弯成一双月牙:“可是怎么办呢,尽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我就是喜欢听。”   她不是真正的莫离,他也不可能变成晓佑,再是伪装也有不同,是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讨人喜欢的就是晓佐,刚进幼儿园就被一众小萝莉追捧,一模一样的脸,待遇却不同,为什么?因他一张嘴天生抹蜜!   他笑了:“还能怎么办呢,既然你喜欢听,那从今往后,我就天天说给你听啊!”   她的双眼维持月牙样,慢慢举起左手,当他的面翻转,将手背送到他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何晓佐敛了笑容,目光沉沉浮浮;“婚戒。”   她表情不变:“不,这是追踪器,只要戴着它,我就逃不出言休的手心,所以我问你,你敢不敢带我走?”   何晓佐蹙起眉头,还没完全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一手抓住她手掌,另一手来摘她无名指上戒指,却拔不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戒指中间有个横条,贯穿她的指骨,这枚戒指,或者该称为追踪器,是被死死的钉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看着都觉得疼,惊呼出声:“这个?”   她的笑容里透出一丝痛楚:“你害怕,对不对?”   他眼圈微热:“哪怕是豁出命来,我也不会把你留给那个变态。”   她的眼底瞬间生出万般华彩,满脸欣慰的笑,泪水跟着涌出来:“只要你不怕,我就跟你走。”话落,推开他,快步走向小吧台。   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叫何晓佐呆愣当场——不是说要跟他走么,又突然转身离去?   身手快于脑子,拔腿就追,刚跑两步就停下,原来,她的目标是门边的小吧台。   就在他刚松了口气时,却见她将无名指单独卡在吧台边沿,另一只手从刀具架上抽出一把铲刀,对着卡住的无名指一刀下去,快、狠、准——指断,血流。   何晓佐冲过来,一把抓住她攥着铲刀的手腕,痛心疾首:“离离,你干什么?”   她脸色苍白,松开手中的铲刀,当啷一声,刀落在他们脚边,没人理会,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断指上。   她对他绽开灿烂笑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最不喜欢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呵,人这种生物是很脆弱的,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灰飞烟灭了,命都没了,何谈‘长久’,所以啊,既然我们互相钟情,那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既然想要在一起,为什么不想着‘朝朝暮暮’,你同意带我走,以我们眼前的境况来说,这枚戒指就是祸端,只要言休醒来,很快就能顺着它找过来,去医院什么的太耽误时间了,不都说快刀斩乱麻?”明明疼得直冒冷汗,可她却笑起来。   看着莫离的笑容,何晓佐五味杂陈,但常人在遇上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会是把断指接回去,何晓佐也这么想,却被莫离拒绝:“身上再痛,也比心痛好捱,如果现在紧张这断指,我刚刚的痛就白受了,还是你觉得,要个残废女人,会让你颜面无光?”   因为明白莫离说得对,所以何晓佐妥协了,可不管莫离再怎么拿爱慕的眼神盯着他看,也没让他翩翩然的忘乎所以,他心里有数,自己只是她幻梦中的恋人替代品,直白点说,就是个冒牌货,既然不是真的,早晚会被拆穿,有朝一日她醒过来,发现他趁人之危,会不会恨他?   “离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的……”   似乎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她急急打断他:“你爱我么?”   他能肯定:“爱。”   她挣开他的钳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只要你还爱我,别的都不是问题。”   她里外都淋透了,手上又有伤,他帮她简单的处理好伤口,又替她解开衣扣,当看见她被扯破的礼服,目光沉了沉,不过手上动作却是放得愈发轻柔。   他们就像一对相处已久的情侣,即便裸裎相见也不会感到尴尬,一举一动,再是自然不过,她舒展开身体,让他帮忙清洗,然后由着他给她穿上常荣轩送过来的衣服。   当然,时间宝贵,怎能虚耗,来日方长,她也说,逃过这一时,就可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相守……   何晓佐和言休的身形差不多,穿上莫离带来的礼服,还算合体,他们将那根断指小心包裹,带上言休的“令牌”,到地下停车场去找言休的车。   天不好夜又深,守在附近的言休马仔们,即便没见过莫离,但怎么也不会不认识言休的“令牌”,看见手持“令牌”的莫离,又远观了一眼穿着礼服自行去取车的“言休”,被引导的思维朝着旖旎方向猜想——没人敢闹老大的洞房,所以这两口子觉得寂寞,打算跑出去玩特殊花样……   其实,假如他们要不是被暗示效应禁锢了,就该想到,要是真言休过来了,还用得着出示“令牌”么?   等他们终于察觉到怪异,轻而易举蒙混过关的莫离和何晓佐已经跑出去老远。   雨夜,路滑,不敢开快,赶了几百里,来到另一座省会城市。   何晓佐照着莫离的意思,找到何氏在本地的分店管理者,让他找个和何晓佐身材差不多的,换上那套礼服,开上言休的车,一路往东,等开到海边,就把车丢下去,而且携带上那截断指,最好能逮条大点的鱼,把那截断指塞鱼肚子里,让鱼带着那断指,能跑多远就多远。   之前莫离特别到言休手下们眼前晃了晃,这样等言休醒来后追查,就会知道她是开他的车离开的。   言休的车有卫星定位,加上断指上的追踪器,双保险,言休会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   而她和何晓佐往相反的方向跑,尽可能的躲避着言休,想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们的——虽然何家有钱,可言休是正儿八经混黑的,杀人不眨眼,为了自身安全,还是躲着点他的好。   莫离觉得,只要两个人分开的够久,感情会慢慢消失,相信躲过一段时间,言休兴趣淡了,他们也就安全了。   至少,那个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   言休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他住在何氏,受伤入院,何以恒当然不会不知道,尽管言休封锁了莫离失踪的消息,不过何以恒还是通过细枝末节分析出真相。   被新婚妻子在洞房夜涮了,这种事说出去,丢的可是自己的脸,言休当然不会让外界知道。   不过何以恒获悉这个事,直接联想到之前何晓佐的异常举动,觉得莫离要跟人私奔,那个“野男人”绝对非何晓佐莫属。   立刻去找何晓佐,果然找不到,又把首席狗腿常荣轩找来,严加盘问。   常荣轩不但有“狗腿”的奴性,更具备“汉奸”的畏缩,不打自招,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以“人格”担保,前一晚,他确实见过莫离,还替她找酒店领班借了身衣服。   为此,他又“破费”一次,不过让他“破费”的事主却卷铺盖潜逃了,都不知道这回的损失找谁报销……   何以恒面色铁青,常荣轩落荒而逃。   尽管何晓佐早就做好安排,可他的突然失踪,还是令何以恒勃然大怒,一会儿骂他不孝子,一会儿又骂莫离是祸水。   季雅淑始终保持沉默,之前婚礼上的那一幕,如一把钝刀,时时凌迟着她本就惶恐的心,一夜未眠,使得本就抱恙的她看上去更憔悴,病入膏肓一般。   当务之急,找人才是重点。   何以恒想他的招;   季雅淑使她的力。   何以恒一边联系叶厅长,一边差使常荣轩通知下去,各地分店主管,多加留心,还有去银行查何晓佐的账户动态。   当然,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言休老婆在新婚夜跟人跑了是件丢脸的事;他何以恒的儿子领着人家的新娘子私奔了,也见不得光。   更关键的是,就算何家在“道上”也吃得开,可毕竟比不过言休那个“正宗黑”的暗势力发达,万一言休通过他们这条线找上何晓佐,谁敢保证那个“活阎王”在盛怒之下,不会要了何晓佐的命。   季雅淑清点何晓佐留下的东西,发现他除了有效证件外,只带走了何晓佑的日记。   而原本放着日记的地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凌乱,寥寥数语:妈,其实您也怀疑了吧——这样的缘分!其实,原本就是我们兄弟欠了她们姐妹的,晓佑守护离离,那么,夭夭就由我来守护吧!   是誓言,是承诺,许下了,一辈子都不变。   季雅淑攥着那张便笺,泪流满面。   突然想起当年初见,她狠狠的扇了那个刚从死亡线上挣脱回来的,身怀有孕的女孩一巴掌,声嘶力竭的咒骂她,让她去死……   谁能想到,那个真正让她恨不能千刀万剐了女孩早就死了,被她打的只是另一个无辜苦命的女孩。   更没想到,那两个女孩会是……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这些事情一定是晓佐为了让他们接受莫离搞出来的阴谋。   对对,她会证明这些都是晓佐搞出来蒙骗她的,喊来常川,她要回季家老宅。   半个小时后,轿车驰骋在高速路上,朝着季家老宅前进。   季雅淑惴惴的坐在后座,遥想当初。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何以恒忙不完的应酬,出不完的差,确实有积极进取的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惦记着叶小宛她妈,把时间砸在寻找那个女人身上,才没时间照看身怀六甲的妻子。   何家大宅人来人往,可季雅淑却觉得孤单寂寞,挺着大肚子的她,每天干的做多的事情就是站着窗边等他,守在客厅等他,坐在院子里等他……   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一面,实在平常不过,难得见到,他也是一脸倦容,她想跟他说说话,可他一成不变的三句话,轻松将她打发:   “我很累。”   “先歇一会儿。”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觉之后,不等她睡醒,他已经出门。   她神色越来越差,都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双方老人都很担心,一致同意,让她回娘家休养。   她住进医院待产,始终不见他来,他们告诉她,他在外地出差;   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那个时候最想见的人就是他,可他还在忙公务,好在,她挺过来了;   挺过来后,守在病床前的是她眼圈红肿的母亲,母亲告诉她,生了,双胞胎,儿子,他收到消息,正从外地赶回来。   当时给她主刀的张医师是她母亲的老朋友,从始至终陪着她的,只有她的母亲。   可,她的母亲很多年前就死了,当年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护士全都那之后不久转到异地去工作,早就失去联系。   不过,季家老宅现在住着一对老夫妻——年伯、年婆,从年轻的时候就在季家做工。   年婆,是她母亲最信任的人,当年她住院生产,年婆也是一同去了的。   这些年疏于联系,但她知道年伯、年婆一直都在。   老两口见到季雅淑,十分惊喜,憋了一肚子话要跟季雅淑说,可她实在没那个心思听,开门见山:“年婶,当年我住院生产,你是一直跟着的,求你跟我说句实话,当年我生的到底是一双儿子还是一双女儿?”   年婆听了季雅淑的问题,只是稍显愣怔,却没有十分吃惊,长叹一声,抓住季雅淑的手:“夫人当年留下的遗物中,有个小箱子,放在我这里,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问,就把它交给你,如果你不来问,等将来就把它埋起来,我考虑自己年纪大了,正想着怎么处理它,你就来问了。”   这个萧索的深秋,没有阳光的午后,季雅淑捧着母亲留下的遗书,面无表情。   雅淑: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见过那对姐妹了,对不对?   她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己是个罪人,其实不止这件事,就连当年逼着你嫁入何家,我和你爸也做错了。   当初我们因为一己之私,明知道以恒在外面有个私定终身的女人,还是让你嫁给了他,那个时候,我安慰自己,那个女人我见过,除了脸蛋漂亮点之外,别的各项条件都无法和你匹敌。   而我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她也接受了,我一直觉得,只要她走了,以恒就会慢慢的接受你。   却没想到以恒那么排斥你,甚至早在结婚的时候,就做好了和你离婚的打算,承诺让那个女人等他两年,两年后,他羽翼丰满了,就会将那个女人扶正。   好在你怀孕了,获悉你怀孕,那个女人心灰意冷,带着我给她的钱,真的彻底消失了。   那个女人走了,以恒不得不搁置离婚的念头,只是我知道,他还在找她,始终没放弃他对那个女人的承诺。   你有了孩子,这就是你的本钱,就算以恒把那个女人找回来,想要离婚也没那么容易。   你公婆喜欢儿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能生出儿子来,长子嫡孙,就算以恒不爱你,这辈子你在何家的地位也稳了。   或许是我太功利,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事情并不像我幻想的那么完美,早在你生产之前,我的朋友就告诉我了,你怀的是一双女儿。   我不停的安慰自己说:女儿也好,等生完之后,你再努力点,给何家生个儿子,儿女双全,也不错。   可你生产时出了问题,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今后却无法再受孕了。   像何氏那样的家庭,没有儿子怎么行,以恒更有理由去外面找女人了。   如果那个女人再给他生个儿子,为了儿子,到时候他想跟你离婚,想必你公婆也不会那么抗拒,这简直后患无穷。   几乎和你同时,那个未婚生育的莫阑珊在产房生了一双儿子,我脑袋一热,觉得这是天不绝我季家。   所以,我拿出自己私存的全部积蓄,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点好了一切,将莫阑珊的一双儿子抱了过来,把你的一双女儿抱了过去……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后来我把经手人都通过关系送走了。   莫阑珊那个嫂子,一看就不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幸好莫阑珊生产的时候,她出去了,所以,我们从产房直接把孩子换走了,她并不知情。   毕竟做贼心虚,害怕太过关注莫家会被怀疑,所以,我连多看一眼那两个孩子都不敢。   后来听莫阑珊那个大嫂在医院里宣称,莫阑珊怀的是南方高官的私生子,而那个高官的原配无法生育,就想要个孩子,我放下心来,高官的家庭,会给我的一双外孙女个好的成长环境,这样也不错。   开始的时候,我想跟你说,可后来,渐渐不敢说了,再怎么安慰自己,我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拿自己的亲外孙女去换季家的利益,这样无耻的行为,我怕你怨恨我。   你问我怎么不喜欢晓佐和晓佑,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一看到那两个孩子,就觉得亏欠了另外一双孩子。   越是愧疚,越害怕去了解,我彻底失去莫家的消息,在自责中惶惶不可终日。   雅淑,等你见到那姐妹俩,代妈跟她们说声对不起!   ……   季雅淑终于明白,母亲死于心病的真相。   可是“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无法跟真正的莫离说了,她死了,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和晓佑一起死了。   法医告诉她,晓佑的手成抓握的姿势,是因为莫离死了,所以他抓着她的手沉下去了。   后来陶夭被错当成莫离,她认为法医的解释荒谬之极,为了抓住死去的莫离才沉入海底,那么莫离怎么没死?   她恨莫离,恨不能亲手杀了莫离,何以恒更恨莫离,逼得她在b市甚至半个中国无法立足,差点饿死街头,一尸三命。   时至今日,却被告知,被他们恨之入骨的两个女孩,才是他们的亲骨肉,这简直比晓佑陪着莫离死了,更荒谬……她才不信!   年婆抱住季雅淑,老泪纵横:“雅淑,你别吓我老婆子,说句话,哪怕哭一声呢!”   老半天,季雅淑回抱住年婆,将头埋进年婆老瘦的胸膛:“年婶,跟晓佑一起死了的女孩,她是我的大女儿,如果我当初不反对晓佑娶她,她和晓佑是不是就不能死了,而后来被我打骂的,是我的小女儿,这些年吃了好多苦,好不容易稳定了,又出了变故,那个女孩,现在像个傀儡,被人玩弄在股掌间,她们两姐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我心疼,年婶,我心疼啊!”   明知道真相会让人痛苦,还是要去了解,让自已一次痛个够,这是报应。   比起她们,那两个无辜的孩子,痛得更深刻。   季雅淑拉上何以恒,找到莫离的舅舅。   因莫阑珊突然坠楼,急火攻心,莫离的舅舅也倒下了。   言家自然会掏钱,何晓佐走之前也留了一笔钱,沈夜直接暗中找来权威专家进行抢救,总算是保住舅舅的一条命。   言敏亲自守着莫离的舅舅,见到何以恒夫妇,当即拉长了脸,她是不会放“仇人”进去的,在她看来,真莫离的死亡,跟何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如果莫离没死,言休也不会变得这么疯狂——他违背良心,背上累累血债,只是为了给无助的莫离一个踏实的未来,哪会想到,多年梦想一夕成空,那无以寄托的空虚,将他逼入死胡同。   面对言敏的冷眼相待,季雅淑没有退步,红肿着眼泡子,开门见山:“我只想知道,离离早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哼,你不是巴不得她死么,她早就死了,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多叫你称心如意,还问那些没用的干什么——难道想听听她早些年过的多凄惨,让你一次爽个够?”   季雅淑竟伸手抓住言敏手腕:“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可你让我见见离离她舅舅,我们是——我们才是离离的亲生父母。”   言敏惊诧的瞪大眼睛:“何夫人,你疯了?”   何以恒垂头丧气,上前一步,揽住季雅淑颤抖的腰身,给她倚靠:“想必你早就知道,晓佐兄弟和莫离姐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同一间医院出生的,当年我岳母为了何季两家联姻不受影响,将他们调换了。”   之前,季雅淑跌跌撞撞冲进他办公室,把他岳母的遗书拿给他看,那时震惊,让他老半天无法回神,寒意从脚下急剧窜升,连脑袋都木了。   待到回魂,他想到的竟是那次带人冲进莫离家为小宛报仇,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角柜上撞,如果不是沈夜及时冲进来,他早就把她活活打死了。   而那个单薄的女孩,是他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那年,他逼得她颠沛流离,差点饿死街头,而后,他为了别人的女儿,差点亲手打死她……这些真相,叫他如何接受?   可他却不怀疑季雅淑的话,晓佐不是他的亲骨肉,这点早就得到证实,除了被调包这个理由外,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为什么晓佐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看看晓佐,和s市的陶家人真的很像,而陶远锡就是莫阑珊当年的情人。   再想想莫离,其实,当时初见,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是因为,她的轮廓,和季雅淑是有几分相似的。   过来找莫离的舅舅,想要知道些什么,早就听晓佐一遍遍的说,莫离是被莫阑珊逼疯了,现在来问,只会往受伤的心口上撒盐巴,可还是想听听,想要了解她成长的过程,想要听听她曾受过的苦,因无法原谅自己,才更要亲耳听听那些过程,虐待自己的心,让自己痛苦。   这是,另类的赎罪。   言敏听完详细解释,泣不成声:“她本来可以很好,是你们各自的私欲把她活活逼死了,我是后来才搬到这里来的,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正常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单薄瘦小的让人心疼,你知道么,当年她被阑珊一连捅了十三刀,如果不是小休及时冲进去拦下来,她八岁那年已经死了,抢救过来,还在昏迷中,没有力气,小声的哭喊,我凑近她嘴边才听明白,她反复念叨的是,‘妈妈,我听话,你为什么不爱我——妈妈,我好痛!’,八岁了,体重还不到四十斤,从头到脚,伤痕累累,s市陶氏那边的消息说,她是笑着去的,好像终于解脱了,你们知道‘解脱’这个意思对吧,她早就疯了,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如果不是小休看着,她早就死了,小休走了之后,是晓佑守着她,晓佑不了解她,也没有小休的魄力,所以,他随她去了。”   还没见到莫离的舅舅,已经给他们两口子的心窝子上狠狠的捅了两刀。   在医生的看护下,何以恒和季雅淑见到莫离的舅舅。   他听到真相,差点背过气,好在医生经行抢救。   本来这样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谈话,可他坚持,何以恒和季雅淑也想知道全部真相,谈话才得以继续。   缓过气来的舅舅,哭号的第一句就是:“如果不是你们的自私自利,阑珊就不会疯了。”   莫阑珊为爱成痴,扛着舆论压力为陶远锡生下孩子,却不被承认,陶老爷子的逼迫,嫂子的咒骂,邻里的白眼,到底将她逼疯。   第一次犯病,把才几个月的莫离按在砧板上,举着菜刀瞄着她稚嫩的小脖子,幸好被她舅舅及时拦阻,那个时候,家人还不知道阑珊已经疯了,只当她一时想不开,犯了浑。   后来又一次,阑珊把穿着衣服的莫离放在铝锅里,放在煤气上开大了火加热,孩子在锅里挣扎,大声的哭喊,阑珊狠狠的按住小莫离,自己的手都浸在水里,好像不知道疼,一边按一边念叨:“我把你个小孽种煮煮吃回肚子里,看你还敢不敢跳出来破坏我和远锡的感情。”至此,他们才知道,阑珊疯了。   莫阑珊不犯病还好,只是不喜欢莫离,一旦受点刺激犯了病,极具攻击性,而且只攻击莫离。   她舅舅没办法,把小莫离寄在邻居家里养,可那是需要缴抚养费的,那个时候他还能工作,受着老婆白眼,每个月节省出来的钱,交孩子的抚养费。   可孩子越来越大,物价越来越高,莫阑珊越来越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底没办法,又把莫离接了回来。   再然后,他不在家,老婆没事就调理小莫离,莫尔岚也把莫离当保姆用,莫阑珊犯了病,咒骂就不必说了,如果她犯病给舅妈或者莫尔岚遇上,还会故意把单薄的莫离逮过来丢给莫阑珊。   他那个时候实在窝囊,即便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他知道,自己不能时时都在家里守着,一旦他替莫离说话,等他走后,莫离不但要遭受莫阑珊的毒打,更是要受到秦宝珍娘俩合伙欺负。   街坊邻居,初期还能帮忙拉拉,时间久了,习以为常,这年头谁愿意总盯着别人家的闲事管,轻则被骂一句狗拿耗子,严重的怕要吃些麻烦的。   言休是莫离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所以,她以身相报。   言休走之前,莫离的病已经相当严重,犯了病,连黑白都分不清楚。   后来言休走了,言休寄回来的信,被秦宝珍给扣了,找不到言休,莫离病得更厉害,犯病的时候远高于清醒时。   何晓佑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所以,在言休杳无音讯的时候,她接受了何晓佑的求婚,想来,也是一种报答。   活了二十年,快乐的时光加起来,统共没几天。   因果循环,莫阑珊把莫离折磨疯了,可莫阑珊精神崩溃的源头却是莫离亲姥姥的一念之差。   莫离死了,而莫阑珊的亲儿子也跟着去了,换个角度,明明白白的母债子偿。   听完这些,在场众人,无不表情凝重,一个错误的决定,使得几个家庭偏离原来的轨道。   这四个孩子本来是最无辜的,却承担了长辈们的罪过,甚至在长大成人后,遭受更多磨难。   与此同时,瞿让卸下耳机,转过椅子看始终沉默的坐在身侧的沈夜:“之前已经知道夭夭不是陶远锡的亲闺女,可真没想到,她竟会是何以恒的女儿,这个事实够何以恒消化一阵子的了,不过何以恒摇身一变成了你老丈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是了,沈夜在幕后监视着莫家、何家、言家。   在所有人都乱了的时候,沈夜没有乱。   因为在意,所以认真的去做了了解,那个女人外表柔弱,内心强韧,不然怎么会挨过那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这样的女人,教育出来的一双小儿女,也是坚强的。   浅尝和辄止如此的想念着他们的母亲,可看到大人们担忧的神色,还会尽可能的讲些好笑的事情哄大人们开心。   怎不叫人动容。   正如当年陶远锡所料,越是了解,才越被吸引,在沈夜还没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慢慢占据他心房,等反应过来,喷涌而出的强烈感情甚至让他感觉不知所措。   早已料到她的不羁,纵然再次忘记一切,也不会轻易屈服,只是,上一次遗忘,她的选择是洛邈;而这次,她的选择是何晓佐。   莫离那个差强人意的逃跑方案,对付小来小去的混混还是十分可行的,可对付言休这种老油子,就实在差得远了。   之所以言休和何家各显神通仍未有任何结果,全因沈夜派人跟在他们身后,将有可能暴露他们行踪的蛛丝马迹统统抹除,并故意干扰言休耳目,使得他的调查方向顺着莫离的希望,彻底偏离。   当然,这些计策,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这少数几个知情人里并未排除陶赫瑄。   而陶赫瑄知道了,相当于米夏也知道。   用瞿让的话来说就是:“那个奸商‘二嫁’之后,立马变身妻奴,简直对老婆唯命是从,丢尽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这要是让他知道点什么消息,一准回头就全跟老婆坦白交代了。”   所谓天生死对头,就是瞿让和陶赫瑄这种,不做到知根知底,哪里好意思称自己是对方死对头呢?   这段时间,浅尝和辄止思念莫离,吃不下去东西的时候,米夏就会去陪伴他们,哄着他们吃饭。   是以,沈夜也没把米夏当外人,倒也默默允许陶赫瑄把他掌握莫离行踪的事情告诉米夏知道。   米夏知道沈夜掌握了莫离行踪后,第一反应是尖叫:“你又诓我,姓沈的要是真知道离离行踪,他会放任莫离跟别的男人跑了?”   而陶赫瑄却想到:“把她安全守护着,他设下天罗地网,专心致志对付言休,这样也不错。”   米夏不能理解:“可看着离离跟别的男人双宿双栖,他会不在意,还是他说爱离离那些话,全都是在放屁?”   陶赫瑄设身处地,再三思考,无奈的笑了笑:“他确实是爱上离离了,因为爱,所以怕——他害怕被她当成拆散她和‘心上人’的恶人,所以他要尽快收拾掉言休,找到治愈她的办法,上一次是因为脑袋受伤,才把他忘记了,而这次却是因为人为原因,莫离又把他从脑子里踢出去了,在莫离眼底是个完全的陌生人,他怎能不畏缩?老天是公平的,总不可能让一个人在各个方面全都是全能健将,沈夜生了颗玲珑心,可这颗玲珑心上有一窍却是不开的,那就是爱情,他在爱情上,像个稚子,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理,而他身边的狗头军师瞿让,在这方面也是个棒槌,其实再往上看,沈夜他爹——第二宗不也是个失败的例子,如果第二宗在感情方面是个高手,沈夜他娘当年又怎么会跟个小警卫员跑了!” ☆、第六十二章   米夏沉吟片刻,深以为然:“看来姓沈的那家伙,十有八九要走他老头的旧路了,所以说,家庭氛围什么的,对小孩子的成长太重要啦!”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味儿来,立刻神经兮兮的紧张道:“哎呀呀……我得好好辅导辄止,可不能让他跟他没出息的爸爸和爷爷学习,领导都说‘要从娃娃抓起’,我现在就去教他怎么讨小姑娘欢心,早早搞定个小媳妇,省得将来抓心挠肝。”因为知道莫离的行踪,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下,这才有闲情扯淡。   “你够了!”   “闪一边去,别拦我……”   于是被陶赫瑄压倒狠狠“教育”,不许她教坏小孩子。   相对于悔不当初的何家;怒火攻心的言休;提心吊胆的逃亡者,就属沈夜这边的情况还算相对轻松些。   不过就算相关人员统统缓了口气,沈夜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就目前情况看来,虽不必担心莫离的人身安全,可要知道,她是被心怀不轨的“扒皮狸猫”给诓走的,虽然那货是个“赝品太子”,整天吃喝玩乐,为人轻佻,办事不牢,但不得不说,那货在他们这群人里颜值最高,更关键的是,照比不是心理残废,就是阴阳怪气,或者情商为负的家伙们,那货简直堪称“大好青年”,还尤其擅长哄女人开心……真是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或许把她带回来私藏住才能安心,可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在她现在的记忆里,言休是她曾三番五次强调比命还重要的人,可她还是想尽办法从他身边逃离,那么换个“陌生男人”把她关起来,估计逃不出去,她肯定会干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那样的结果,沈夜自觉承受不起。   分析的过程,由条理清晰渐至乱成一团麻,想得越多越是惶恐,瞻前顾后止步不前。   她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被他一棒打落云端,从此跌进尘埃,经受世态炎凉,尝尽人情冷暖,磕磕绊绊熬过来,眼见生活越来越好,却与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重逢,这一次,跳出个更狠的,由着私欲作祟,将她直接推入地狱。   什么是幸福,词典上是这么释义的——使人心情舒畅的境遇和生活。   所以说,幸福只是一种心里感觉,你觉得自己过得幸福,那么你就是幸福的。   对于现在的莫离来说,她延续着死去的莫离的生命轨迹,被人为改变的记忆中,何晓佐是她至死不渝的爱人,他们为了可以长相厮守而努力争取,至少这一刻,她是幸福的。   这样——也好……   哪怕就是半年前,有人跟他说,他会为个女人忍让到如此地步,他一定轻蔑嘲笑那人在疯言疯语,现在看来,自己才是个道地的疯子吧?   时钟嘀嗒响,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坐在精密仪器前的沈夜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回应瞿让的问题:“去跟我岳父大人打个招呼,我要当面会会他。”   因公务和私事忙得焦头烂额,外加获悉当初迫害的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何以恒感觉心力交瘁,季雅淑更是卧床不起,不过听说沈夜要来见他们,何以恒还是爽快接受——于公于私,他都没办法拒绝他。   彼此都没那个闲心跟对方虚与委蛇,沈夜落座后,直接点明来意:“何董,我来跟你谈笔买卖。”   何以恒默默打量眼前这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几个月之前,就是这个年轻人的雷霆手段,差点毁了何氏,好在那个时候晓佐果断出手,而这个年轻人也没紧咬不放,何氏才闯过危机。   时隔不久,这个年轻人竟登门拜访,却是为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何以恒一双爱克斯射线透视眼,将沈夜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笑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沈夜从容的任凭何以恒观察,听见他的问题,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绪起伏,如果换做从前,他一定会丢给何以恒一句“你别无选择”,然而现在,再是将一切掌握在股掌间,也没办法排挤内心落寞,大家都不快活,他也卸除了曾经的冷硬,半晌,轻启口:“因为,我是你外孙的亲生父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句外孙,将何以恒的伪装彻底击碎。   那双灵秀的小娃娃,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他们的父亲是第二宗的独子,这样的关系,何等奇妙。   然而混迹商场这么多年,心底的触动再大,却没忽略疑点:“你怎么知道莫离是我女儿?”   沈夜表情自然:“何董应该了解知己知彼的道理,既然我受命前来调和你和言休的矛盾,有些事情肯定要做到全面了解。”漫不经心的笑笑,他也不瞒他:“我投入设备对你们进行二十四小时监听。”就是这么狂,你能奈我何?   何以恒愣了愣,竟想到:“那晓佐和离离……”   “他们目前很安全。”   何以恒叹口气:“想让我怎么干?”   沈夜知道,何以恒一定会妥协,现在听见这句,完全在意料之中,所以沈夜的表情还是一如之前的波澜不惊,甚至从声调上,也叫人听不到一丝一毫的起伏:“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瓦解言休在官场和商场上的人脉,而何氏只需在明处接手言休的业务就好。”   何以恒惊诧:“你打算鲸吞言休的资产?”   沈夜点头:“是。”   何以恒想了想:“为什么要找我,你完全可以自己接手言休的资产。”   沈夜笑:“这是他给离离的赔偿,理应何家接手。”顿了顿:“早晚有一天,何氏也将属于离离。”   何以恒的心一抽,他没忘记:“到那时候,你会怎么处理晓佐?”   沈夜敛了笑容:“他是个外人。”   是的,在沈夜心中,何晓佐就是个路人甲,他已经霸占离离的身份那么多年,不让他偿还已经算开恩,难不成还让他为那个情敌多做考虑?   一旦接手言休的资产,何氏的市场地位将坚不可摧,这样的好事,何以恒没理由拒绝,也没能力拒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两个已经达成口头协议。   之所以没有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是因为何以恒明白,如果沈夜想反悔,就算签字画押,对沈夜也未必能有什么约束力,还不如这样信任他来的痛快。   就像沈夜说的那样,他是何家外孙子的亲爹,何家的资产,早晚还是属于沈夜他儿子闺女的。   因当初何以恒在沈夜眼前差点把莫离打死,所以即便何以恒是莫离的亲爹,可沈夜还是不待见他,达成协议后,起身就要走,被何以恒叫住:“等等。”   沈夜顿住脚步:“何董还有什么吩咐?”   何以恒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可还是问出口:“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见见那两个孩子?”   沈夜目光很冷:“暂时——不方便。”   何以恒噎了噎,干笑:“那方面的时候再说吧。”   沈夜“嗯”了一声,迈步就走。   沈夜找何氏合作,刨除何以恒是莫离亲爹这点之外,更关键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何氏跟言休对着干,他们两个谁吞并了谁,在外界看来都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商场上的事情,不会涉及到官方内部事务。   如果不找何氏,另寻合作伙伴,倒也不怕他们敢跟他玩邪的,可让第四方来,除了规模和资金等方面的条件外,还需要进驻的合情合理。   如此考量下来,需要耽搁很多时间,等鲸吞言休的资产,再把言休送进大牢,找到莫离的“病根”,怕是小晓佐都搞出来了,那就太迟了。   步入初冬,长江以南的季节性变化,来得比北方要迟得多。   青天、白日,亘古不变的自然布景;小镇、古巷,历经岁月打磨的青石板路,徜徉其间,仿佛淌过历史长河,一不小心,地老天荒。   恋人啊!手牵着手,穿行在街头巷尾,浓厚的深情漾在眉目间,静谧、安然,这是多么叫人艳羡的幸福。   鹅黄色的连帽衫,如果将毛茸茸的帽子掀起来看,就会发现,竟是经典橡皮鸭造型。   这样幼稚的情侣衫穿在何晓佐身上,却将他的姿容衬得更加艳丽,真是生了副“万能搭”的好皮囊,叫滑稽版鸭宝宝的莫离十分嫉妒。   途径商业街,一眼相中橱窗中打样的这身衣服,之前他用荷兰猪的形象“赞美”她,她怀恨在心,见到这套,指定要买,目的自然是因“女子报仇,三分钟都晚”——就是要看他出糗!   这点小心思,哪会瞒过他,他笑了笑,攥住她的手钻进商铺,点明要这身。   其实,之所以会走“幼稚”路线,完全是因为这是“亲子款”,主要就是为了衬托那套宝宝服。   大人的连帽衫只帽子毛绒绒,而宝宝服却是整体毛绒绒,穿在宝宝身上,远远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刚出壳的鸭宝宝的感觉。   不过即便是鸭爸鸭妈鸭宝全家系,可平日里也不好穿着出来招摇,本就招眼的一对情侣,再套上这身,回头率还不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估计也就是去游乐场或者上一些电视台的儿童节目才有机会穿出来晃晃。   售货员问他们家宝宝多大了,何晓佐煞有介事:“尚在酝酿中,你们这里有没有超小号的,适合娘肚里穿的?”   如果不是这厮长得超适合“貌相”,能勾起纯良少女一颗hc心,年轻女售货员指不定要喊保安揍他丫的神经病。   虽然没有小宝宝,可何晓佐还是让售货员将那套最小号的宝宝服装起来了,看着那毛绒绒的一身,一个大男人,笑得像买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被莫离丢过去好多白眼。   包好宝宝服,莫离逼着何晓佐把新衣服套上了身,何晓佐并不搪塞,说穿就穿,穿好之后,自然也要莫离穿上。   莫离那会儿还真不惧他,女人么,穿的幼稚一点,显得可爱,可男人穿成这样,出门一定被别人笑,看他还敢不敢说她像小猪——她明明这么瘦,哪里像猪了?   却没想到,何晓佐这家伙,穿成这样,也丝毫不损他完美形象,反倒增添亲和力。   再看莫离,如果只她自己,看上去也是十分可爱的,可站在何晓佐身边就差了那么一点,她十分不平——他妈的,丫个大男人,凭毛长的比女人还漂亮!   “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巷口的木墩上,做小孩子耍赖状。   何晓佐停下脚步,桃花眼里绽桃花,撇嘴:“又怎么了?”脱口的却是宠溺语调。   莫离嘟着嘴:“领你出门,太没安全感了!”   何晓佐转过身,蹲在她面前:“为什么?”   这样的姿势,很适合被她祸祸,想到做到,抬起手把帽子掀起来,看着巨型鸭宝宝,不滑稽,只勾魂,她似乎更不满意了,把嘴巴撅老高:“怎么长成这样啊,实在叫人太不放心了。”   何晓佐哭笑不得:“那可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找把小刀。”他把脸伸给她,食指点着脸颊:“你瞧着哪儿块不够顺眼,就亲自动手改造一下。”   她还真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左瞧瞧又看看,煞有介事:“要是我在你左边脸刻个‘x’,右边脸刻个‘o’,你还会不会配合我?”   何晓佐也嘟起红润的唇:“广告都打脸上了,你再带我出来,怕是更没安全感了。”又一脸奸笑的:“不过那个时候,你再跟我走一起,没准会被当成那啥那啥的。”   她做天真无邪状:“那啥是那啥——嫖客么?”   何晓佐奸笑脸变苦瓜,自言自语似的咕哝:“咋有没有记忆,都把我想象成‘鸭子’啊?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再者说了,那几头‘烂蒜’长得也不见得比我‘安全’多少啊,怎么都没看你把他们当鸭啊,就看我任劳任怨好欺负对吧?”   莫离拉长嗓音:“你搁那咕哝些什么,又在偷偷骂我?”   何晓佐眨眨貌似无辜的大眼睛,笑得那叫一个真诚:“哪里敢呦,我的老婆大人!”   莫离哼了一声:“臭不要脸,谁是你老婆大人?”   何晓佐贼兮兮的笑,将连帽衫拉锁往下拉了拉,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两个小红本本,献宝似的举到她眼前:“嘿、嘿嘿——之前我没告诉你,前几天我和那边的朋友联系了一下,据可靠消息称,言休的公司陷入债务危机,他忙的连觉都没时间睡,更没工夫来调查咱们,也就是说,咱们安全了!”   从贼兮兮到得意洋洋:“然后我又找人帮忙查了查,也不知道言休怎么想的,他确实跟你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却没跟你登记,也就是说你还是自由身!”   超没气质的仰头大笑几声:“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他个流氓头子就算把婚礼搞得地球人都知道了,如果你没逃出狼窝子,还跟他一起,那也只能叫做非法同居,是不受中国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保护的,现在你跑出来了,一句‘我们分手了’就能搞定。”   丫个萌系大黄鸭宝宝说得高兴,还要恶毒的揣摩言休心里,做恍然大悟状:“呀,说到分手,我终于明白了,那厮很有钱,如果你跟他结婚再分手,赡养费能分到他蛋疼,就这样分手了,你的权益不受法律保护,他一毛钱赡养费都不必支付,实在太小肚鸡肠,一点都不够爷们!”   真像小孩子干仗,为了让小伙伴都站在自己这边,极尽侮辱之能事。   莫离白了他一眼:“幼稚!”   在她的“记忆”里,言休曾救过她的性命,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他就是她的命,失去他,她会活不下去。   可听到他陷入债务危机,分身乏术,扪心自问,莫离觉得,一点都不替他担心,反倒松了口气,而且忍不住自己“白眼狼”幻想:就让他彻底破产吧,失去权势,他就没那个能力布下天罗地网抓我了。   她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的,她怕言休,很怕很怕,尽管后来她屈服了,而他也极尽所能来取悦她,可她还是觉得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全身不舒服,心里泛起焦躁。   她听到很多人都说她是疯子,可她总觉得自己很正常,这点应该可以用醉酒的人都认为自己没有醉来解释,或许她真疯了。   但,她这个“疯子”和“正常”的言休比起来,貌似才更正常吧?   最初的时候,她在他身下挣扎哭喊,触怒他,他就在她身上制造属于他的痕迹,不是“吻痕”,而是咬痕,咬得她血肉模糊,像禽兽一样,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尽可能的留下自己的味道,老远就让敌手知道,这个是有主的。   那样疼,看她受不住,他就把自己的手指、耳朵、胳膊……但凡能咬住的地方塞到她嘴里,就像女人顺产咬毛巾,让她把他咬得同样血淋淋。   他说这是他们彼此留在对方身上的“爱的印记”,干细胞的记忆比人的记忆更长久,哪怕再怎么更替,也不会抹灭这些记号,他要让她的身体记住他一辈子。   其实,人的记忆可以被抹去,伤疤当然也可以祛除。   他只是想让她记住他,如果不能爱,那就恨着吧,只要,不再忘记他——这自欺欺人的可怜爱情!   反抗和不反抗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顺从他,换得身体上好过些,所以,她看上去乖顺了。   他果真不再伤害她,可他不能哄她开心就开始伤害自己,明晃晃的刀子往大腿上扎,扎完后,笑着问她:“我给你报仇了,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妈的,那个变态没疯,却说她疯了,一群猪脑子!   本来洁白无瑕的身体上,新伤叠旧伤,狰狞恐怖,触目惊心,让她很是自卑。   尽管莫名的相信,何晓佐不会嫌弃她,可除去逃离那晚莫名的想要寻求他的庇护,所以在他面前放心的展露自己,那之后,竟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卸除“伪装”,所以逃出来都快一个月了,他们夜夜相拥而眠,可她始终穿着最保守的睡衣,连锁骨都不会露出来。   莫离又在发呆。   见她如此,何晓佐也没有打断她,只是一手攥着两本结婚证,一手握住她的手,用手心里的温暖安抚她。   从逃出来之后,他发现,偶尔触到雷区,她顺势沉溺进另一个世界,浑然忘我的发呆,偶尔有时候,会笑,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睫毛颤颤,身体跟着战栗,十分惶恐的样子。   如果遇上这种情况,他出声打断她,她看他的眼神会很迷离,也会坦诚的告诉他,她想不起来对他的“爱”了。   所以,他开始放纵她发呆,只要她不对他说,她“忘了”对他的“爱”就好。   呆够了,自然回魂,看着眼皮子底下的两片红,从他手心挣出自己的手,把两个红本本都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他蹲得腿都麻了,听见她的问话,忙撑着腿挪上来挨着她坐好,一手敲着麻木的腿活活血,一手环住她肩膀:“是咱们的结婚证。”   上帝啊!请原谅他的卑鄙无耻吧,这样难得的机会,如果落到沈夜和洛邈那俩家伙眼前,也不见得他们会比他多光明磊落不是?阿弥陀佛……   她吃惊的翻看:“咦,我都没去,你怎么会领到结婚证啊,难道是花二百块找‘办证机构’搞的假证?”   钢印很深刻,照片很清晰,确实是他们两个没错。   咦——这张合影蛮眼熟的,貌似前几天他特意把她拖进照相馆照的,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他的半张脸皮子黏上她的,像要长进去一样。   她往一边躲了躲,伸手推开他又要凑过来的脸:“闪一边去,我才不要长成二皮脸。”   他嘿嘿傻笑,伸手接过去其中一本,眉飞色舞:“我又不是冤大头,这个去民政局办才几个钱,找个‘好哥们’帮帮忙,人家还给垫付工本费,当然,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随礼就少跟他要点,我们要坚决贯彻勤俭节约的方针政策,走可持续发展的康庄大道,为啥要花二百块,办出来还不受法律保护,现在你可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这辈子,你都必须要同我虔诚度日,无论安乐痛苦、富有贫穷、健康疾病,都要对我不离不弃,要帮助我,关怀我,一心一意想着我,全心全意爱着我,直到我们的生命尽头。”   她瘪嘴:“你好像说反了。”   他“啊”的一声,搔头:“哪里反了?”   她一本正经的重复:“你应该这样说,‘我都必须要同你虔诚度日,无论安乐痛苦、富有贫穷、健康疾病,都会对你不离不弃,要帮助你,关怀你,一心一意想着你,全心全意爱着你,直到我们的生命尽头。”   他无辜的眨眨眼:“你这不还是在宣誓对‘我’忠诚么?”   她又一巴掌拍过去:“你个臭不要脸,我才不要嫁给你。”   他笑嘻嘻的挥舞着手中的红本本:“木已成舟,米也成粥,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她翻白眼:“没关系,我们可以亲自走一趟,只要再花上几块钱,就能把婚给离了。”   他做西子捧心状态,别说,还真有一股子弱柳扶风的范儿:“你怎么不讲良心,说好要对我负责的,现在居然又要对我始乱终弃,一旦离婚,我就不是原装的了,身价大打折扣,没办法待价而沽,只能跳楼大甩卖。”   其实,嘴上虽说的可怜兮兮,可心里头甭提多乐呵——他擅自做主,领了结婚手续,害怕她生疑,毕竟晓佑和莫离早就在国外注册结婚了,他又领证,岂不是多此一举?   二则:就算她脑子混乱,对莫离跟晓佑的注册结婚没什么印象,可这本结婚证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男方是‘何晓佐’,知道晓佑的,都应该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叫晓佐,如果她追问起来,为什么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晓佑的,那他该怎么解释呢?   三则:如果她脑子稍微清醒些,一下想到自己连问都没问她一声就把她套牢了,怨恨他不尊重她可怎么好?   可她什么都没说,指尖拂过“何晓佐”三个字,眉目间却绽开幸福光彩。   他心一动,压不住喷涌而出的兴奋感觉,抓住她的手追问:“离离,你还记不记得晓佐?”   她歪着头看他,微微蹙眉想了半天,最后不解的反问:“难道不是你么?”   他更激动,攥她更紧:“你想起我了?”如果知道他是何晓佐,而他办了结婚证,她还很开心,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内心深处,或多或少有他的位置,而他也不仅仅只是她一场幻梦中的替身。   她伸出手捏他的脸:“晓佑,发什么神经,难道何晓佐不是你的大名么?”   一盆冷水,浇熄他的兴奋,原来,她对“何晓佐”三个字全不在意,只是因为她把那当成晓佑的大名,她的思维还处在混乱阶段,就像晓佑留下的日记中记的,莫离临死前,时常把晓佑当成言休。   比起那个时候的莫离,现在的“莫离”至少不会把他和言休搞混了,算是万幸!   他已经骗了她,不想将来有一天回想起来,他和她之间除了欺骗再无其他。   所以这以后的相处,他尽可能的把心里的事情都告诉她,因而今天找到机会就把他已经办好结婚证的事情告诉她。   不想否认自己是何晓佐,就傻笑着搪塞过去,她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指尖从他的名字滑到登记日期上。   他看得分明,又把她抱住,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摇晃:“在想什么?”   她这次没有挣开他,且顺势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全倚靠在他身上,心不在焉的打趣:“想我们‘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他的笑容比暖阳更灿烂,却要装模作样,好像自己多委屈:“我体恤新娘子身子不舒服,把亲爱的你哄睡了,冲了半宿凉水澡。”   她吃吃的笑:“你有这么好?”   他似模似样:“当然啊,你忘了转过天早晨,我都感冒了,当时怕说出来给你造成心理压力,其实我就就是冲凉冲感冒了。”   她啧啧有声:“身体素质这么差,能赚到钱养我么?”   他幽幽的:“主要还是心病,等你可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后,我就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冬泳什么的都不是问题,绝对保证我老婆下半身,呃——口误口误,是下半生的‘性福’。”   又被她一巴掌拍开:“死流氓,闪一边去发情。”   他简直就是牛皮糖,怎么都甩不开。   她无奈:“你丫天天黏着我,都不用做事的么?”   他竟一本正经的:“怎么不做事了,我们现在正在度蜜年,还有什么比这个事更重要的?”   度——蜜——年?   丫真龌龊,什么都敢说,她鄙视他,站起身俯下头,食指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端出一副地痞流氓相,将他上下打量,最后撇撇嘴:“好吧,我承认你长得比我更像女人,这么的妩媚多娇,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让狼女们垂涎,所以我决定把你搁家里养着,改明我去赚钱,你在家里洗洗衣服做做饭,扫扫卫生带孩子就可以了。”   他把头往后一挪,脱离她的手指,不等她反应,张口轻咬住她指尖,眼底水色荡漾,笑眯眯的盯着她,口齿不清的:“这辈子都不做事,我也能养起你。”说完,舌尖还舔了舔她的指尖。   她像被火烧了,猛的缩回了手。   好在他只是轻轻的咬住,牙齿没伤了她,不过还是换来她一巴掌:“色——狼!”   白天里,他会时不时的跟她开些带“色”的玩笑,所以毫不在意的抓回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这也不能全怪我不是,你要多体谅体谅欲求不满的男人的痛苦。”   她抬起捏着结婚证那只手,探出一根手指连连戳他脑门:“你个精虫入脑的龌龊家伙,每天除了那点事,就没别的好想了么?”   他紧张兮兮的双手接过她手里的结婚证,原本好好的,还要小心翼翼的捋啊捋,然后把两本放在一起,收进她的拎包夹层里:“这个对我们很重要的,别弄坏了。”   她笑了,双手捧住他的脸,揉揉搓搓,手感巨好,这是她近来最喜欢的游戏,把这张惑人的漂亮脸蛋搞成各种滑稽形状,把他红润性感的唇捏成鸭子一样扁扁的,要不挤成金鱼一样圆圆的:“小气吧啦的。”   她站着,他坐着,高度正好,伸出手来,直接缠住她的腰身,将她更往自己怀里带一带,纵容她对他的脸胡作非为,事实上,他超喜欢她这样亲昵的碰触。   这次不再是说笑,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其实,我只想能和你一直这样继续走下去,如果老天厚爱,就让我跟你白头到老。”   她正揉着他的脸的手停住了,目光现出片刻迷离。   吓得他收紧手臂上的力道,试探轻唤:“离离?”   她回过神来,同样加重手上力道,把他的嘴再次挤成离水的金鱼样,俯身,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这样的近,看不清楚彼此脸上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是透出几分欢快来。   “你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叫我十分嫉妒,不过听你这番话,我倒是十分憧憬的,我等着,等着看你一点点变老,亲眼见证你由花样男人变成糟老头子的过程,到那个时候,看你皮肤松弛,褶皱丛生,脸上手上长满老年斑,要多丑就有多丑,或许还生出帕金森等毛病,吃饭的时候,需要在脖子上围上大块餐巾,以防止饭渣子和口水把衣服弄脏,牙口也不行了,咬不动稍微硬一些的食物,不可理喻的迁怒嘎嘣嘎嘣嚼豆子的孙子,撒泼的骂他不肖,门牙掉了,豁了口子,挡不住横飞的吐唾沫星子,结果被孙子鄙视,他说你是阴晴不定的糟老头子,威胁你,再无理取闹,就把他送进全封闭养老院,你欺软怕硬,不得不表示妥协……”   他笑了,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脸上,干脆抬起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这样,她想退也退不了了。   “你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变成糟老头子,你也要变老太婆,不过鉴于你这单薄的小身板,等那个时候,肯定比我还不如,所以你现在就应该尽可能的对我好,巴结巴结我,将我伺候的舒舒服服,到时候我才能出息成个好老头儿,虽然老胳膊老腿,但仍能把坐在轮椅上的你推到太阳下面,让你享受日光浴。”   说完这番话,总结性的感叹一句:“真美好的晚年生活。”   感叹完了,又“忧愁的”商量:“不过为了将来能有孙子作威作福,咱们现在是不是得想想办法搞个儿子出来?”   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一路“逃亡”,其间昏倒过几次,他带她走过几家大医院,做过多次全面检查,都说她的身体损耗的相当严重,情况不容乐观,且体内有不知名毒素,别说生孩子,就连她能不能活过四十岁都是个未知数。   孙子什么的,只能是他和她的幻想,过过嘴瘾罢了,他不需要她为他生儿育女,只在夜深人静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默默的祈求:“老天,这个可怜的女人吃了那么多苦,求求你行行好,别再为难她,有什么罪,我愿意替她背负,如果要命,就把我的拿去——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一世平安……”   长久的沉默后,她若有似无的来了句:“我们可以生个出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将唇压上他的,含含糊糊的:“晓佑,我欠了你的,用爱偿还!”   是的,如果依照真正的莫离的记忆,她是欠了何晓佑的,他那么的爱她,甚至陪着她一起葬身大海,这样的深情,自然是她欠了他。   虽然她说得不清楚,可他们靠的这样近,何晓佐还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却没有当面回绝她的承诺。   他希望她活得自在,那些糟心的事,有他承受就好,这一个月以来,他碍着她的身体不好,始终没有突破最后那道防线,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真有在一起的一天,他也会格外注意,确保她不会受孕。   休息的够久了,需要回去了,不过时间还早,本着游戏精神,他们两个又闹起来。   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没什么游客,他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不怕被错当成马戏团的而遭遇围观。   狭长的小巷,一眼看不到尽头,站在巷子这边,两个出拳,剪刀石头布,输了的背着赢了的走十步。   回回都是何晓佐输,眼看着就要将她从巷头背到巷尾了。   她趴在他后背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还要得了便宜卖乖的伸手直戳他脑袋:“哎,我有意让你,你还不赢,你怎么这么笨啊,简直笨死了!”   他点头:“嗯,就你聪明,聪明绝顶,能娶到像你这么聪明的老婆,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呸,你才谢顶呢!”   “是绝顶——绝顶啊!”   “绝顶和谢顶有什么区别,你是怕我到时候变成比你漂亮的小老太太,所以一直在心里偷偷的诅咒我,是不是?”这个暴力女,竟然双手揪他耳朵。   可怜的鸭爸,要双手撑好她,防止她滑下来,所以没办法解救一双受难耳朵,只能呲牙咧嘴的干受着。   “母老虎放心,你又不是男人,是不会谢顶的,如果当真那么不幸,你真谢了,我就把我的头发剪下来给你做假发,哪怕是让我长成受你嘲笑的糟老头子,也保证不会让你变成邋遢的小老太太。”   她趴在他后背,得意洋洋:“这还差不多。”   这次“赢”,他背着她都走出去几十步了,她忘了数数,他也不提醒她,耳朵被揪得红红,脸上却挂着傻傻的笑容。   再走几步就要走出这条小巷了,莫离回头看看,不见来路,心底生出莫名的感觉,摇了摇头,怎么会有人看不清自己的过去呢?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离离,明天我们去s市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s市?”   他肯定的:“是,s市,突然很想去那里看看,听说那里的海滩很美,夏天的时候,会捡到各式各样的贝壳。”   那个城市的名字,在何家,一直是个禁忌,因晓佑就是在那座城市溺亡的。   可那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他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好,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第六十三章   身为一名“非一般战士”,必定熟练掌握丑陋的封建旧社会灭绝人性的审讯方式,也应当精通万恶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惨无人道的逼供手段。   幽闭的暗室,装了铁栏、铁椅、椅身附有束手束腰束脚的皮带……全套非文明审讯室标配设施一应俱全。   咦?这里没有摄像设备,要知道那可是现代高科技文明社会必不可缺的辅助工具啊!   哦,这里不是公安局,这是某夜同志在s市别墅的地下室。   说起这栋别墅,那一定要“特别鸣谢”万用狗腿瞿让同志,不得不说,且不管这些年瞿让在本职工作上做出多大建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在副业上的表现绝对突飞猛进,万一有那么一天,这货遭遇改制什么的突然下岗,也不愁混不上饭吃呢!   把人拘在这里,已经触犯法律,还对嫌疑人经行令人发指的迫害,简直罪不可赦!   强光照眼、不准睡眠,隔物击打……小意思;   水刑——溺亡体验,直至大小便失禁,排泄物横流,令人作呕,连拉登的敢死队员都消受不了的酷刑,统统摆出来。   瞿让把叼在嘴里的半支烟拔出来狠狠丢在光洁地面上,出脚,像碾蚂蚁,碾灭,啐一口:“真他妈是根硬骨头,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夜少,老子啃不动了!”   沈夜像恶疾缠身,神色恹恹的陷在皮椅里,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么容易就被你啃下来,那就不是言休了。”   半个月前,沈夜接到消息,何晓佐托关系办理了结婚登记。   瞿让听说后,看表情淡漠的沈夜,皇帝不急太监急:“哎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他们都登记了,是合法夫妻了,你还搞个屁?”   沈夜连眼皮都没抬抬。   瞿让疾步来回走几圈,回头看看,见沈夜还是头不抬眼不睁,摇了摇头,转回到沈夜跟前:“难不成我们神奇而伟大的夜少爷已做好当三儿的准备?”抚着下巴观察沈夜表情,试探的:“要不咱就关门放言休?”   沈夜终于有了反应:“你敢把她的行踪泄露给言休,我就扒光你丢进发情的公猩猩铁笼里。”   瞿让一脸委屈的捂着臀部闪一边去了。   可言休也不是个吃素的,到底被他辗转找到何晓佐跟莫离的行踪,这家伙竟在沈夜的步步紧逼下,撂下岌岌可危的事业,拎着装有消音器的枪,单枪匹马杀进s市。   幸好被沈夜发现,这世上的事,还真不好说,何大少做梦都不会想到,在他和莫离你侬我侬时,竟被情敌救了一命。   其实,如果没出这个意外,想要擒获言休,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言休现在披着身正经商人的马甲,之前从事的那些个非法营生,在卷土重来时,几近洗白,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纰漏。   好么,你沈夜再狂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做的,没有真凭实据,那就创造“证据”,可言休也不是个棒槌,特别是在这个时候,防备心更是重,哪能那么容易就被陷害。   没办法搞定言休的人,就先搞搞他的事业,沈夜通知有关部门,先在审批手续上做文章。   那么大的商业街企划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审批完成,没通过“某规则”,谁信啊!   ok,行贿受贿,不但你言休麻烦了,连跟你同流合污的一众大小领导也惹祸上身。   根据大多数人的记恨心理,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把怨恨摆在太过强大的对手身上,而是放在同一水平线的“同伙”身上——丫个蠢货,送点银子都送不明白,带累老子跟你一起受罪,等老子翻身,一定不让你好过!   假如老子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可老子官道圈子里统统都是“好哥们”,就算他们操着明哲保身的心理不敢拉老子一把,但,让他们从老子身上汲取教训,保证也会踹你丫的一脚!   如此,管保言某人得罪一圈人,够他消化一阵子的。   审批这块搞完了,再把焦点聚集在“强拆”上,这可是目前社会舆论的焦点问题,一旦触碰,“轰——”,一根绳上的蚂蚱,哪只都逃不了。   当然,人口基数太大,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强了怎么着,不搞出点特别耸动的事件博眼球,譬如自焚类,因画面十分震撼,过程十分残忍,后果十分严重,关注度自然飙升……没有关注度,上头的人一压,拆了你也白拆。   很多不服气的,又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那些怨气尚在萌芽中已被掐掉,拿着远低于市值的补偿金或处于偏僻地段的,不知啥时候建好的安置房号,有多远闪多远。   沈夜决定对付言休时,已经调查清楚,在言休商务街计划中,拆迁补偿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愿意,更是可以按照之前的租赁合同租用新建的商铺,实惠大大的有。   就像莫离当初在那条街上开的饭店,按照言休开出的条件,她完全可以比照着当初的价位租更大更闪亮的新铺面。   可言休指定的补偿条件再优渥,也得具体执行的到位才算数啊。   天降大蛋糕,见者有份,你扒点我扒点,大家都来扒一扒,然后,到拆迁户手上,早就远远低于市值。   言休很忙,即便知道了,也没闲工夫来管,如果要管,势必被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员怀恨在心,以致掣肘。   别看他们之前已经收下他给出的“甜头”,可有句老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吃了十分饱,还巴望着可以吃十二分饱,那两分刚进嘴里,你让人给你吐出来,好么,之前那十分也白搭了,人家才不管你请没请他吃饭,就记着你不让他吃饱,还逼着吐出来,简直是对他颜面的迫害,奇耻大辱啊。   对这些蝇头小利太多计较,怎么成大事?你清算他们吸你血,回头一巴掌拍过去,给他们心里埋根刺算小,为此耽搁工期,一天要烧掉多少真金白银?那才叫要人老命呢,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   不过这种看似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氛围,总难避免夹杂几个心有不甘的,既然不满足,就会生怨言,这样的隐患,或许在当时看来,不足为题,可现在落到有心人手里,善于运用舆论压力,稍微渲染一下。   此处应有瞿让冒泡,拆迁户中恰好有那么几个刺头不服,请进号子里“聊聊天,喝喝茶”,“思想觉悟”立刻就上去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ok,有关部门不得不表示关注,工期无限延后,每天蒸发大笔钞票,就算来个世界首富,也扛不住这么耗着啊!   被沈夜搞得半死不活的言休,愈发谨慎了,如果不是贴身人员,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真没想到,这家伙听说莫离跟何晓佐登记结婚,脑壳子热了,什么都忘了,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沈夜逮回来了。   瞿让听说言休瞄着何晓佐杀过去很雀跃,又听说在言休开枪的一瞬,沈夜横插一脚把他踹飞,十分郁闷,于是绕着沈夜整整絮叨了三天,见沈夜不搭理他,吃了豹子胆的“犯上”,嘚啵嘚啵嘚:“诶我说小沈呐,你脑壳子是被老鼠夹子挤了,还是被精液倒灌了,这简直是老天爷赏赐的大好机会,就让姓言的变态一枪子撂倒姓何的傻逼,然后你再跳出来,当着夭夭的面,把姓言的干掉,多漂亮的英雄救美啊?”   沈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瞿让:“然后,让姓何的在她心里永恒?”   瞿让摸摸鼻尖:“反正翘辫子了,一劳永逸。”   沈夜疲惫的挥挥手:“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话题,否则我会让你亲自体验体验‘夹脑’和‘倒灌’的滋味,好了,去问清楚,言休是怎么把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瞿让兴冲冲的接受了这个任务,可到头来却发现,他妈的,还不如让他伸头去给老鼠夹子夹呢!   言休简直就是找死,让他说莫离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沈夜不在,他屁都不吭一声,一见到沈夜,就阴笑着讲述他和莫离的“闺房秘事”,那个声情并茂,听得沈夜本就一张便秘的脸更瘆人了。   虽然没问到言休是怎么把莫离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过从他身上搜出一截进过特殊处理的断指,上面还嵌着一枚戒指。   瞿让献宝似双手捧着盛放断指的托盘交给沈夜。   沈夜对这枚戒指是有印象的,之前他从莫离的手指上看到过,言休自然不会交代什么。   沈夜想到让瞿让拿这截断指和何以恒、季雅淑的dna做个对比,结果很快出来,确定断指与何氏夫妇系生物学父母与子女关系。   沈夜心很痛,这家伙不但闷骚,还恶趣味,他自己痛不说,还要拉着关系人跟他一起痛,所以,他把何以恒跟季雅淑请过来。   见到莫离的断指,何以恒沉默着,季雅淑又开始哭。   然后,沈夜把他得到的可靠消息跟何氏夫妇详细讲明:断指是莫离为了逃开言休的追踪,自己切断的。   这样的真相,连何以恒都无法承受。   好了,沈某人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他把人家两口子喊了过来,都不留人家吃口饭,就又给轰走了。   后来,沈夜盯着那截断指,枯坐到天亮。   在没寻到这截断指前,他就知道,莫离的无名指没了,是以,在她跟何晓佐逃亡的路上,就算不太冷的天,也总是戴着手套。   那只生有朱砂痣的右手,当年为了挽留他,被碎玻璃扎伤,她在手心里刺了一幅画,遮住了“他们前世的记号”。   而今,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她竟将可戴婚戒的无名指斩断,那个外表柔弱的小女人,骨子里却浸透着执拗的疯狂。   这也就是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迟迟不敢动手把她抓回来的原因——他怕她在反抗中,会伤害到她自己。   可是,铭心的爱恋,彰显在手上的执念,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这个事实,真让有心人不好过。   当然,不好过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看看言休,循着追踪器逮到那只吞了莫离断指的大鱼,开膛破肚,将已经被腐蚀的断指取出来,做了特殊处理,随身携带。   这样的断指,当然接不回去,连瞿让都没想到,转过天,言休竟主动来喊瞿让。   言休似乎才想到,断指是陶夭的,沈夜肯定不会丢掉,可上面的戒指,却是他和“莫离”的定情信物,沈夜有那个本事,可以把上面的戒指摘下去,万一沈夜妒恨之下,只保留断指而随便处理了那枚戒指可怎么办?   思及此,言休坦白,戒指上面的钻石,是用真正的莫离的骨灰提炼出来的。   骨灰钻石,早就不是稀罕物。   当陶夭“起死回生”后,很多人去过陶夭墓地。   沈夜、陶甯、陶赫瑄这些自不必说。   连陶远磊都亲自带着陶远锡去了一趟。   前不久,何以恒夫妇也去了一趟,不过那个时候,莫离的骨灰早就不翼而飞,现在终于找到,沈夜相信,言休在这点上,没必要说谎。   当何以恒、季雅淑为这截断指第二次来见沈夜时。   季雅淑看着陶夭的断指,莫离的骨灰,泪流满面,想到的竟是:“晓佑这辈子最后的愿望,是要跟莫离生同衾、死同穴……”   沈夜看着季雅淑,沉默良久,随后拎刀去见言休。   怎样才能更深刻的打击你的敌人?   肯定不是一枪崩了他,让他痛痛快快的去了。   稍微深刻一点的,折磨他的肉体;   再在深刻一点的,摧残他的精神。   你言休不是想跟莫离永远在一起么,把她的骨灰钉在你的指骨上,老子偏不叫你称心如意。   沈夜是主犯,瞿让肯定是帮凶。   沈夜一个眼神,瞿让二话不说,直接把言休的手拽出来。   在言休没反应过来之前,沈夜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瞿让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并没有把言休无名指单独卡出来给沈夜剁,而是买一赠二,就知道沈夜不会手软,这一刀下来,好么,戴着戒指的无名指剁下来了,无名指的左邻右舍跟着遭殃。   言休吃痛,却没喊出来。   面无血色,忍痛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夜云淡风轻的笑:“成全一对至死不渝的夫妻最后的遗愿。”   言休的断指,血淋淋的,看着就恶心,沈夜丢个眼神给瞿让,叫这货再次体验到了乐极生悲的感觉,用纸巾包起断指,丢进证物袋,一脸嫌恶的提溜着,跟在沈夜身后,像念经一样絮叨:“女怕嫁错郎,男怕跟错主……”   两枚戒指,同时分离出来,交由何以恒处理。   那一天,雨丝缠绵,何以恒将由莫离骨灰中提炼出来的两枚戒指跟何晓佑的骨灰放进了刚买的夫妻墓室。   墓碑上嵌着何晓佑和莫离的遗像。   这是他们的订婚照——两张永远定格在二十岁的青春脸盘。   活下来的人总难避免怀念死者,越是亲近,想得越多,所以他们总是不能控制自己去揣摩莫离故去前最后一段时日内心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何晓佐坚信真正的莫离最后爱的是何晓佑,而在一众莫离的故人看来,莫离只是为报恩才嫁给何晓佑,直到看到他们的订婚照……原来重病的莫离也会笑。   然后,他们开始相信,何晓佑和真正的莫离同生共死,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而过去的陶夭现在的莫离在思绪混乱后跟着何晓佐跑了,其实就是源于她对胞姐生前轨迹的解读,认定莫离爱上了何晓佑。   季雅淑一寸寸抚着冰冷的石碑,从两对小夫妻的遗像,辗转到并列的姓名,“何晓佑”、“莫离”,最后停在“夫妻”两个字上。   她哽咽低语:“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反对他们的婚事,会不会换一个结局,譬如,相处下来,我会早早发现她是我的女儿,然后,我倾尽所有,给她渴望多年的母爱,有父母的爱,也有丈夫的爱,她会一点点的好起来,和晓佑生儿育女,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会腻在我的怀里撒娇,她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那样美好,却是幻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就像当年“陶夭”的葬礼,沈夜也到场了,却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当然,这一回陪同沈夜一起来的还是瞿让,他看一眼被何以恒搀扶着的季雅淑,道出心中顾虑:“貌似夭夭现在就是把自己当做死去的莫离,而何晓佐又抓住这个机会,现在再看何以恒和季雅淑,对他们来说,何晓佐并不是亲生儿子,心里肯定会有些芥蒂,可他们毕竟把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假如夭夭和他真成了,这对何家来说,实在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你怎么看?”   沈夜沉默良久,就在瞿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他幽幽叹息:“联系好了,适当的时候,把莫离的户口注销,恢复陶夭的户籍档案。”   这个方法,在当初莫离要跟洛邈结婚的时候,沈夜已经说过了,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注销了莫离的户口,她跟何晓佐的婚姻自然解除。   手中握有实权,拆散一对夫妻,其实,就这么简单。   爱情很重要,可沈夜知道,在她心里,浅尝和辄止更重要,只要她清醒过来,他相信她的选择,肯定不会绕过浅尝和辄止的。   这辈子,他对她,势在必得——谁让当初是她先来招惹他的,他承认自己的反应是稍微迟钝了点,但她据此就把他踢出脑海,叫他怎么甘心?   言休骨头够硬,瞿让都啃不动,沈夜淡淡的笑,漫不经心的:“我有你,言休自然也有宋立文。”   倒退个千八百年,这宋立文绝就是言休的第一谋臣,俗称狗头军师,换句话说,这货和瞿让还是蛮般配的——狗腿与狗头呐,举凡言休的大事小情,宋立文知道的比言休他老子还多得多。   言休十几岁就去打黑市拳击给莫离赚钱治病,那可不是一般的抗揍。   可宋立文不同,这是个百分百的文人,挤过高考独木桥,进过985学府,镀得金光闪闪才出来混,虽不至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抬那么夸张,但挨揍什么的,确是从未有过的。   把宋立文弄过来的第三天,瞿让笑嘻嘻的联系沈夜:“夜少,搞定了。”   两个小时后,身在外地的沈夜坐直升机赶回来,在地下室见到面色惨白的宋立文。   宋立文见到沈夜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检察长么,怎么能动用私刑?”   沈夜淡淡的:“你还是律师呢,不也照样知法犯法。”   宋立文似乎被瞿让给搞傻了,竟会说:“你果真不是好人。”   沈夜玩味的笑:“谁告诉你我是好人?”   宋立文颓唐的笑了笑:“‘阎王’不如你。”   沈夜平静的:“谢谢。”语调一转:“啰嗦够了,说重点。”   因沈夜他们只是问一些关于莫离的问题,挨不住折磨的宋立文安慰自己,这些并不涉及实质性问题,不算出卖了言休,所以把知道的如实告知了沈夜。   其实,宋立文岂会不懂,莫离在言休心中,是比那些“黑账”还重要的。   不过好在除言休外,没人知道莱恩博士到底藏哪儿去了,打死宋立文也说不出来。   如此,即便被他们知道莫离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找不到莱恩博士,他们又能怎么样?   沈夜磨着牙:“那样对她!”缓了口气,又喃喃的:“是被催眠了。”   瞿让眉头紧锁:“靠,除了找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外,就没别的办法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沈夜站起身,不再多看宋立文一眼,声音很冷,对瞿让说:“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那老头子给我揪出来。”   从这天开始,沈夜正式转移战场,时隔七年,再次空降到s市检察院——何晓佐在这里买了套类独栋的别墅房,和莫离搬了进去,因言休一直没找上门来,看那架势,他们暂时不会离开在s市。   当然,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比起咬牙硬抗的那些年的待过的地方,这里熟悉的环境和物质人文更适合她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调养。   时隔多年旧地重游,心境全然不同,当年他来这里是为母报仇,而今却是为子争母,为自己夺回所爱。   站在当年的检察院门口,瞿让打趣他:“沈检,这算不算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沈夜面无表情,答非所问:“给我在那边买套房子。”   瞿让眼角抽抽:“万恶的独裁者。”   当然,因沈夜先前的注意力大半摆在言休身上,言休被擒后,言休他老子亲自接手了言休的烂摊子,那闯荡江湖几十年的老姜可不好对付。   这一耽搁,回来的就晚了,这个小区的类独栋设计,全都是两套一组,何晓佐本来想买一组,可他看好的那个位置,隔壁早就被别人定去了。   何晓佐本来想抬抬价把那套争过来,可莫离反对铺张浪费,所以,不了了之。   而隔壁的那套随后不久被别人高价争得。   后来何晓佐知道这个事,那个悔啊,悔得肠子都跟着青了半截。   莫离获悉此事后,颓靡的缩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引得何晓佐一阵紧张,连连追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莫离捂住胸口说心疼,特疼。   何晓佐担心的脸都白了,就要送莫离去医院却被拒绝。   费了一番劲才搞明白,莫离说的心疼是什么意思,原来当初她阻止何晓佐败家买隔壁,考虑的是,他们就俩人,这半套都住不了的住,搞那么大,物业啊乱七八糟的开销得多少,结果听说人家一倒手就狠赚一大笔,眼睁睁的看着一堆人民币站着排飘过去,怎能不心疼?   何晓佐蹲在沙发前看莫离那一脸认真的纠结样,把他气笑了……   安定下来,有何晓佐的全心守护,莫离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几乎和他刚认识她那会儿没多大区别。   如果不是定期的检查显示她的健康状况并未得到多大改善,就连何晓佐自己都会忘记,她是个不治的病人。   也或许,是他刻意遗忘,自欺欺人——看我把她照顾的多好,心情好,身体也好,再坚持个几年,或许她就能不药而愈了,古今中外,有多少那样的案例,被医生宣判死亡的病患,最后靠自身的毅力战胜病魔,她爱我,不舍得让我难过,一定会陪着我慢慢变老,我们可以手牵手,看对方一点点花白了头发,然后成为和谐完美的老爷爷和老婆婆,我们要一起庆祝银婚、金婚、钻石婚……   不但要让她看到他的爱,还要让她知道他的惧。   静谧的夜晚,他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不厌其烦的:   “离离,你现在虽然得了一些小病,可假如你自暴自弃,我会很心痛的,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一定可以战胜那些小毛病的,离离,你不会让我失望对么?”   “离离,你要记得,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假如你死了,我就活不成了,所以,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离离,我们讲好了,一起过钻石婚,你要长成一个漂亮的小老太太,那样穿婚纱才不会被晚辈笑。”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他果真伸出微勾着小拇指,结果被莫离一巴掌拍开:“真幼稚!”   接连阴沉好多天,总算放了晴,莫离心情难得的好,打算逛逛街。   何晓佐开车载她到了市区。   途经何记茶座,莫离目光微闪。   竟被何晓佐发现,他将车速放得很慢,目视前方,问她:“怎么了?”   莫离一直盯着何记茶座古色古香的招牌,听见何晓佐的声音才转过头来:“晓佑,找个停车场,我们停下走走好不好?”   何晓佐扭头看看,一边是何记茶座,对门就是何氏大酒店,自家产业,很容易暴露啊。   不过看看莫离满脸期盼,何晓佐又安慰自己:员工都在里面呢,就算员工都出来了,也未必认识他啊,毕竟他之前都没进过这间分店。   安慰完了自己,在附近找到停车位,下车后,第一时间牵起莫离的手,虽然心理建设的很好,不过还是绕过了何氏的门口。   天不算太冷,可他还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毛绒绒的帽子,绒嘟嘟的围巾,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可爱女孩。   他攥紧她的手,漫步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段。   想象着,很多年前,她和一群女孩结伴,常常从这里走过,她或许不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却绝对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个。   她溺水的那年,他正准备出国,假如那个时候他不是一心想远走高飞,而是先在国内游玩一圈,在她溺水的那一刻,抢在沈夜之前救了她,那么,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可惜,人生没有假如!   行至美术馆附近,发现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莫离小声咕哝:“难道是遇上国际范的明星来表演?”   何晓佐笑嘻嘻的:“你很好奇”   莫离想了想,挣开何晓佐的手,在他眼前挓挲开两只手,微微歪着头:“貌似我知道名字的国际明星,两只手的手指都用不完就能数过来,是不是很落伍啊?”   何晓佐伸手捏她的笑脸:“都不认得,那我们就不过去挤了。”手感真好,再捏一下。   莫离眨了眨眼,扒掉何晓佐的狼瓜子:“去,好歹年轻一回,不做点疯狂的事情,等将来老了都没有特别值得炫耀的,不如进去挤挤,如果是女明星,你就去抢签名,如果是男明星,我就去抢签名,回头裱起来,代表咱们也疯过,怎么样?”   不让捏脸就刮鼻子:“听你的。”   被她再次拍掉狼爪子:“本来就没你的鼻子挺,你还总蹂躏它,居心叵测啊你!”   何晓佐端着手嘿嘿傻笑。   说是一拍即合,不如说是全力配合,何晓佐重新抓起莫离的手往人群里挤,可老半天才走了几步。   何晓佐停下脚步,想了想,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叠红票子就要撒,被莫离及时阻止:“你怎么这么老套,这招都被用烂了,好不好用暂且不说,你拿这么多出来,够我们生活多久啊,真是个地道败家子。   “那怎么办?”   莫离黑眼珠滴溜溜的转,瞬间弯成月牙样,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又把手伸进风衣兜里摸啊摸,摸出几枚,往相对空着的那边一丢,然后大喊一声:“谁的钱掉了!”   何晓佐感觉头上好像有一群乌鸦呱呱飞过。   鄙视他丢钱这招用烂了,她还自己用,其实丫本质上就是个玻璃耗子铁公鸡,舍不得“破费”罢了。   虽然面值相差一百倍,但同样的受欢迎,事实证明,这招虽然被用烂了,但照样有效,就像骗子的招式几年没有更新换代,照样有人上当一样。   何晓佐本来就高,人群这么一乱,前方的视野顿时开阔,而他只扫了一眼,蓦地转身就要拉着莫离退出去。   莫离一脸茫然:“你干什么啊?”   何晓佐压低声音:“我们猜错了,里面不是来了国际巨星表演,而是人体绘画展,说是人体艺术,其实就是那种披着艺术的外衣,实则出卖淫秽看点博取眼球的低俗展览,那玩意不适合像你这种‘单蠢’的女人看。”   莫离才不信他,赖着不走:“你蒙谁呢,要是人体绘画展,会有这么多人跟着挤。”   何晓佐也不放弃拉她:“因为大家都被‘憋’坏了,好不容易逮到个正大光明参观的机会,过足眼瘾,又因镀着‘艺术’的光辉,跟人提起也倍有面子,所以才都来挤。”   对于何晓佐的信口胡诌,莫离才不上当,假装个生气,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果真如莫离所料,她刚板起脸,他就投降了。   趁着混乱挤进去,一抬眼,看见门口竖着的几幅巨型宣传画,最显眼的那幅上画着一幅人物,旁边斗大的字体,什么“国际新锐画家l.m沉寂两年后最新力作”、“从抽象到写实的完美转型”……   莫离的目光被宣传画上的人物吸引住,油纸伞、穿着旗袍的新嫁娘,孤立无援的站在夜雨中,她在干什么?   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喃喃自语:“她在等待她的良人回来,牵她的手,和她并肩走过风雨?”   不等何晓佐说什么,两人身后响起一个略微沙哑低沉,好像还有一丝颤抖的声音:“这幅画的名字,叫《等》。”   同时回头,却是两种表情。   何晓佐眯起眼睛。   莫离却是一脸茫然。   苍白的脸,消瘦的身形。   “离离,好久不见!”   半年前,他还是如同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精致男子,可半年后,却如饱经风霜的颓唐男人。   言休说他奔走治病,其实,他是闭门作画,全部的感情,全倾注在这一幅画上,那临别的一眼,刻骨铭心。   风雨中,她追着他的火车奔跑,那样的画面,在他的梦境中,夜夜回放。   因带着爱来创作,这幅画,比当初那幅《破碎的人生》受到更多的肯定。   短短几个月便完成了整幅作品,他静静等死,却被母亲揪出来去看病,什么脑癌,其实是他脑残,不过是当年那一摔,在脑子里存了个血块,所以他偶尔会脑子疼,回国后,遇上莫离,情绪有了起伏,又恢复了语言功能,血块似乎也跟着大了一些。   即便如此,也不会被诊断为脑癌的,之后他走了几家医院,被一致告知,那份诊断书,一看就是假的。   再然后,他看见言休的请柬,可日期已经过去好久。   其实,不必调查也能猜到,那份诊断书十有八九是言休的杰作,而他离开前,也是言休的御用律师来找他,说让他放心的走,莫离那些麻烦,有他们在,都是小意思——条件是只要他不再回头纠缠莫离。   他信了,尽管满腹眷恋,还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哈,他痴望了那么多年,终于要梦想成真,她真心实意的要嫁他,没想到他竟自以为是的把到手的幸福推给别人。   回国之前跟米夏联系,她告诉他,那天晚上,莫离没有轻易放弃,而是开着沈夜的车去追他,因雨天路滑,半路遇上车祸封路,她过不去才不得不放弃。   他听的心惊胆战,如果她在追他的途中出了什么闪失,要他怎么承受?万幸,真是万幸啊!   致人重伤的案子,肯定不能轻易抹掉,可就在她警察带走的途中,却被言休半路劫走,再然后,他们就失去她的消息了,等她再出现,连浅尝和辄止都不认识了。   他心疼,锥心刺骨的疼,终于决定回来,回到这座留有他们成长的足迹的城市,向世人展出他的爱,他的伤!   每次画展,他都不会到现场,可这次不同,他来了,只是没出现在人前,而是在后台。   像这种大型展出活动,为防止踩踏事故发生,现场不会少了警察维持秩序,监控覆盖也无盲区。   当人群出现骚动时,他正好经过监控室,一眼就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她。   尽管看不清楚,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堪称是极限速度跑过来,从工作人员专属通道冲出来,绕到他们身后。   是,他确实没看错。   可,她也确实忘了他。   她看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她还有些尴尬的问他:“抱歉,我们认识么?”   站在她身侧的何晓佐宣示主权般的搂住她的腰,一脸的防狼表情,并用眼神恶狠狠的警告他。   他回了何晓佐一抹蔑视的笑,再面对莫离时,却又是一派温和表情:“我们——嗯,曾是朋友的。”   莫离脸上的尴尬更清晰了,脸蛋微微泛红,抬手刮着自己的鼻尖,讷讷的:“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脑子不怎么好使,忘性很大,呃,你懂的哈!”   何晓佐又瞪了洛邈一眼,抓住莫离刮鼻子的手,比平日里更腻死人的语调:“刚才还警告我别把你的小塌鼻子刮没了,现在又自己刮,你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莫离嗤之以鼻:“那怎么一样,你没轻没重的,不知道哪下一用力,我的鼻子就惨了。”   他没说什么,就是当着洛邈的面俯下头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张口轻咬住她鼻尖。   她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接着祭出铁砂掌将他的俊脸拍一边去:“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只是笑,从前他看莫离和洛邈你侬我侬,现在也让洛邈也尝尝他当初的苦涩,最好不堪这种视觉折磨,闪到天边去,别来打扰他跟莫离的幸福生活。   嗯对,这招十分可行。   因,认识洛邈好多年,他对他还算了解,洛邈那个闷骚家伙,脸皮哪有他何晓佐的厚哇!   一路逃出来,莫离头一次出现这样复杂的表情,叫何晓佐有些担心。   不过即便洛邈提供后门给他们两个走,莫离也以身体不舒服这样的借口委婉谢绝了洛邈的“不安好心”,拉着何晓佐的手,匆匆离开。   就在莫离反手握住何晓佐的那一瞬间,他很深刻的诠释出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鸡窝就下蛋”的俚语。   回头,再回头,看洛邈啊看洛邈,哼着小调:“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可他的得意只维持了两天半,第三天一早,差点搞得他落下男儿泪。   事情是这样的,莫离前一晚无意间提到一家糕点屋的早点好吃,何晓佐老早起来,想着趁莫离没醒,快去快回,他要让莫离一睁眼,就能看见她想吃的糕点。   莫离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难得听她说想吃什么,何晓佐乐颠颠的拎着车钥匙出门。   谁知道推开门出来,不经意的一眼,瞄到隔壁门口好像站着个人,再一眼,果真站着个人,正往他这边望啊望,老远看着就觉得眼熟,定睛一看,貌似是个老相识。 ☆、第六十四章   再看一眼,卧槽,果真不是他老眼昏花,看那货贼眉鼠眼的形容,探头探脑的举动,这一大清早就被他撞见,他敢拿自己脖子上坐着的那颗直冒黑汁的脑瓜子担保,这种不期而遇,绝不属于“冤家路窄”范畴,这肯定是“阴魂不散”啊——那个心理残废的变态洛神经!   何晓佐忍不住在脑袋里描绘脱下皮鞋,用鞋底子狠狠打小人的画面……   事实证明,如今的何晓佐就是一道地的“心理上的巨人,现实中的侏儒”,他看到了洛邈,居然下意识的打开房门缩回去,回过味来,抬手狠拍脑门,自说自话:“何晓佐,你个孬种,怕他个鬼!”接着拉开房门跳出来,蹬蹬蹬跑下门口石阶,雄赳赳气昂昂杀过去。   洛邈始终站在隔壁门口,衣着单薄,不像远道而来。   何晓佐来到洛邈眼前,拉长俊脸,凶巴巴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邈冷淡的瞥他一眼:“我住在这里。”   何晓佐噎了噎:“屁话,我问你怎么会住在这儿?”   洛邈用看“蛋白质”的眼神看他:“我买了这儿的房子,自然要住在这儿。”   何晓佐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涨红,伸手探进风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他这刚刚走马上任的新郎官因遏制不住的自鸣得意,为方便偷着乐或炫耀而随身携带的官方证明,送到洛邈眼前,晃晃晃:“你看看,看看清楚,我和离离已经结婚了,你这个渣男配,准炮灰滚远点,不要打扰我们两夫妻幸福美满的平静生活。”   洛邈白他一眼,因好多年不说话,即便恢复,也透出一种特有的腔调,听着就像慢条斯理:“我只是住在你们隔壁。”   或许在别人听来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何晓佐却秒懂——这家伙的潜台词是:你丫当初可是死皮赖脸的住进“我们家”!   于是何晓佐炸毛了,勉强克制住自己暴力相向的冲动,挥舞着拳头咋咋呼呼:“你等着,我不会让你的阴谋诡计得逞的,你既然愿意旁观我和离离的甜蜜恩爱,那我们就成全你,哼!”   宣泄出他的不满,还没忘这趟出门的原因,又撂下几句狠话,一溜烟钻进汽车,风驰电掣,真正的快去快回,停好车发现洛邈还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何晓佐撇撇嘴:“离离还没起来呢,你看也白看,哈——哈——哈!”   洛邈懒得搭理他。   何晓佐讨个没趣,开门进来。   没想到莫离已经起来,正系着个围裙忙忙碌碌。   这一幕,很温馨,何晓佐嘴角翘到耳朵根了。   莫离回过头来:“刚才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你跟谁说话呢?”   何晓佐提溜着包装袋,笑着走过来,又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这可是特意去给你买的。”   莫离伸手接过去,敞开看看,笑得一脸满足。   何晓佐双手搭上莫离肩膀,一本正经的对莫离说:“离离我跟你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出门啊!”   莫离不解的抬头:“为什么?”   何晓佐恨恨的磨着一口齐刷刷白牙:“因为隔壁搬来个变态,别看他长得像个人似的,可我从前就知道他,简直就是人面兽心派的代表性人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装无辜勾搭小姑娘,只要是个女的,管她是八岁还是八十岁,统统诓过去,打着大师的幌子,诱骗不知情的女同胞们为艺术献身,等人家脱光光,他立马现出变态本质,然后就开始辣手摧花……”   像洛邈那种行家,基本就画过人体吧?那些个裸模,肯定是要脱光光的呀,上帝作证:他这不算是说谎,只是偏主观的陈述事实罢了!   莫离看着何晓佐义愤填膺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竟冒出句:“看你这么激动,他不会把你也给‘摧’了吧?”   何晓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死,血败血败啊:“离离,你怎么可以怀疑你老公的清白之躯!”   莫离耸肩摊手:“好了啦,少搁这耍贫嘴了,洗洗手吃饭。”又低声补充一句:“你不在,我出去干什么啊?”   何晓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平日里吃过早饭,如果上午天气好,何晓佐总会拉着莫离出门,就近散散步,然后回来,在书房里通过互联网远程指挥他一手创立的电子商务公司。   按他自己的话说:现在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要更努力赚钱,让自己的老婆吃好穿好,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才能养得白白胖胖,白白胖胖笑呵呵,一看就知道是幸福的女人,女人幸福了,代表她背后的男人很成功,他现在是小成功,需要努力再努力,争取更成功……简言之——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美貌如花。   乱七八糟的,不过莫离喜欢听。   今天早晨,外头明明阳光灿烂,可何晓佐睁眼说瞎话,非要强调天不好,死活不打算再出门。   莫离搞不懂何晓佐顶着一张臭脸说自己心里没装事,正处于倍爽儿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不出门,她就陪他在往日散步的时间缩在客厅大沙发上。   她枕着他的腿,他喂她吃水果,她抬头对他笑:“晓佑,如果有一天,我被你喂得白白胖胖,像弥勒佛一样了,你会不会把我团成一个球,让我自己圆润的滚出去啊?”   何晓佐双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嘴唇落在她额角,明明是充满怜爱的温柔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是他惯有的轻佻:“我等着你胖,早点胖起来,摸着才不硌手,滑溜溜肉呼呼,才更好玩儿呢!”   莫离佯怒:“你这个满脑子下流想法的龌蹉家伙。”   何晓佐又亲了亲她:“作为一名身体健康的大好青年,要是对自己的老婆没下流想法,你就该哭了。”   莫离嘟嘴不看他:“看我哭你就高兴了对吧!”   仗着身体柔韧度好,何晓佐把自己弯成高难度姿势,与她脸贴脸,蹭啊蹭:“怎么可能?看你难过,我心如刀割,如果真的可以把你养得稍微胖一点,我会感觉踏实很多呢!”   窗外阳光照进来,将他和她笼在温暖氛围内,有一缕光线格外调皮,着重强调他眼角涌动的晶莹。   所谓心有灵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不必听到,也不必看到,只靠一个细微的小不同就能察觉对方的情绪变化。莫离心一抽,突然抬起双手把他的身体推开,然后把他的脸挤成滑稽的模样,还用力揉了揉:“你这花言巧语的家伙。”   他在被推开的一瞬间改变表情,面对她时已是嬉皮笑脸:“花言巧语是用来泡小姑娘的,我们已经结婚了,就不需要花言巧语了,我说的这些,分明是真情实感。”   他竟这么缠了她一整天,时不时的挨着她蹭啊蹭,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仍会锲而不舍的黏过来,像只发情的大花猫。   尽管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也在郊区的小教堂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可莫离还是没把自己交给他。   她莫名的恐惧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畏惧些什么,后来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满身伤痕,害怕被他看见,所以才没和他真真正正在一起。   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那纯粹是自欺欺人,如果真怕被他看见,那么关着灯“做”就好了,可连关了灯,她也不让他碰。   好在他够君子,大不了放凉水,洗了又洗,绝不勉强她。   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抱歉。   而他竟笑着安抚她,说她身体不好,等养得壮壮的,他一定把她拆吃入腹。   但这一天,何晓佐的表现明显不同往日,莫离有点紧张。   进浴室前,何晓佐懒洋洋的歪在床上,冲着她抛媚眼:“亲爱的,要不要我帮你洗,我的服务水平绝对的好,可惜结婚这么久,你都没享受过。”   吓得莫离一阵哆嗦,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快速钻进浴室。   身后是何晓佐伴随低沉笑声的怪腔调喊声:“那么亲爱的老婆,你要把自己洗的干净点呦!”   鸡皮疙瘩蹿升哇,所以,她足足洗了将近一个小时,皮都快泡皱了才出来。   一推开门,就看见何晓佐色迷迷的笑脸,莫离忍了忍,没忍住:“你今天吃错药了?”   何晓佐抱住她,像狗一样上下闻了闻:“不错不错,白白净净香喷喷。”   把她抱到梳妆台前,替她吹干头发后,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抓了个什么东西像尿急一样冲进浴室,看得莫离目瞪口呆,喃喃的:“看来是真吃错药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战斗澡吧,她也才爬上大床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就出来了,边走边用毛巾使劲揉搓还滴着水的短发,抬头看过来,一双媚得快要滴出汁的大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狼哇哇的兴奋光芒。   看得莫离忍不住打个寒战,咽了口口水,艰难的:“你怎么了?”   何晓佐把毛巾丢一边去,像淋水的猫科动物一样甩甩头发,开始滑步:“亲爱的,我想给你跳支舞。”   莫离笑了:“你又闹什么幺蛾子,用不用我给你放音乐?”   他眨眼:“你好好歇着就是。”   看他扭摆着腰身,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家伙的卖相真好!如此货色,去夜店,肯定大笔大笔的捞金。   莫离索性找个惬意的姿势躺好,微笑着看他跳。   刚开始还算是蛮正经的,毕竟只是慢慢的舞动,除了妖娆点,没见出格行径,可眼瞅着他扭啊扭啊的就变了味儿,竟开始解浴袍的系带。   莫离狠狠瞪她:“你又干什么?”   他冲她嫣然一笑:“当然是在取悦你。”浴袍落地。   “呸!”伴随着莫离这声,一个枕头飞过来,把正从床尾往上爬的何某人砸下去了。   等了等,不见他站起来,莫离嗤笑:“某人不会那么囊,一枕头就给砸翘了吧?”   老半天,床尾颤巍巍的探出一只手,一点点的攀附上来,哼哼唧唧:“笨女人,你想谋杀亲夫啊?”   好嘛,一眨眼功夫,某人由艳媚美男变身恐怖僵尸,还拿捏出一幅狰狞表情,好像这样她就怕了他!   不是莫离小瞧他,就他那张脸皮子,在她眼前,现出再邪恶表情,也跟小孩偷穿大人衣裳一样不伦不类。   让他装,装小点,她视而不见;装大了,她直接揍他。   几个月下来,被她逮到好多次——这家伙竟蹲浴室墙角画圈圈,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变成另一个人,全都是骗人的,根本就和从前一样泼辣,还专门针对我一个实施暴力,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要心狠,我要手辣,我要化身二十一世纪武壮士,把你个母老虎摁住了,狠狠#%¥……”   那表情,那口吻,那台词,让莫离觉得很吐血。   还有更吐血的,这家伙画着画着就画到他自己的某个部位上,然后,少儿不宜……那真是刺激,刺激大发了!   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他根本就知道她在看他,才会那样做。   尽管她落脚无声,尽管他始终不曾回头,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在。   后来,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管我怎么藏,你都能发现我啊?”   他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大约是心理感应吧,就是莫名的觉得,你在这边或在那边。”   莫离微笑着回想那些相处的片段。   某人已经爬上来大半个身体,隐隐听到磨牙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离抬眼看过去,呃——这一幕:   半个圆润肩头,大片光洁胸膛,还有那朱玉一点……如果角色对换,她男他女,相信见到如此撩拨人心的画面,十有八九会迫不及待的扑过去。   结果,在她yy着那些邪恶动作时,某人已趁她神游太虚,一招饿虎扑食,把她实实诚诚压在身下。   她条件反射,一巴掌扇过去,落在他白里透红的脸皮子上,效果立竿见影,像染了块胭脂,分明是个大男人,竟这么嫩,莫离再一次鄙视他——比她嫩多了,叫她怎么能不鄙视他,恩恩,打死她都不会承认,她这叫“嫉妒心作祟”!   呃——她盯着咫尺眼前的红润出神,竟没发现他的笑,意味渐渐深刻。   何晓佐慢慢靠近,见她仍无所觉,到底吮上她微启的唇瓣,温柔舔舐,渐至狂狷,似要掠夺她口中每一滴芳泽。   莫离胸口一凉,才回过神来,不等反应,一只热乎乎的狼爪子就瞄着她左半边罩上来,不但要罩着,还要捏捏搓搓,同时感觉某敏感区域,凭空出现一可疑物,大脑内警铃大作——危险!   别看莫离身娇体弱,遭遇特殊境况,也会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屈膝,狠命一顶。   某人“嗷——”的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翻下床去。   莫离一惊,也顾不上敞开的衣襟,翻坐起身,探头向床下看去:“你没事吧——咦,人呢?”   何晓佐再次挪到床尾,裸着的肌肤泛起一层桃滟滟的红,使得他看上去更媚了,当然,前提是不看他那双闪着狼光的眼珠子。   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边爬一边咬牙切齿的蹦字:“小离离,你等着,今天晚上老子一定要用你羞涩的小妹慰藉我可怜的小弟!”   其实,是莫离腿下留情,并没有真顶到他“可怜的小弟”,不然,生生受了那么一下,他哪还有“闲心”发这狠呐!   又上来了,见莫离一边拢衣襟,一边往后挪,果断出手,抓住莫离纤细的脚腕,森森然的笑着:“看你往哪跑。”   莫离还要往后躲,可脚腕被他牢牢抓住,没能躲开,反倒仰倒下去,双手还紧紧的护住前襟,相对于何晓佐红润的脸色,莫离简直可以说是苍白如纸,实在甩不开他的抓握,翻过身,趴在床上,像个鸵鸟,将脸埋在枕头里,半晌,传出低哑含糊的恳求:“晓佑,不要——不要看我……”   何晓佐并没有放开她,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翻卷起的睡袍下露出的大腿,短暂的痴迷过后,被更多的痛惜填充。   手指颤巍巍的抚过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感觉到她惶恐的颤栗,他的心狠狠的抽痛:“离离,这就是你不让我碰的原因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哽咽着:“晓佑,太丑了,连我自己都嫌恶心,求你,别看。”顿了顿,似下定决心:“如果你真想要,那么,把灯关掉好不好?”   原来,她不是不接受他,而是不能接受伤痕累累的自己。   他没有关灯,只是在静默很久后,以唇代手,覆上那狰狞疤痕,双手将袍摆一点点推上去,唇也跟着移上去。   她伸出手,想要遮掩,被他按住:“离离,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她光裸的腿上。   她的身体由僵直慢慢松软下来,只是脸仍旧埋在枕头里,本就含糊的声音又添了一丝哽咽,更加难辨。   却难不住他,他知道她在问他:“这样的我,你不会觉得恶心么?”   他泪中带笑:“这样的我,你不会觉得窝囊么?”   女为悦己者容,是因为在意,所以才拒绝他!   这个认知,于他来说,真真甜蜜。   这就是传说中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她不再推拒,是真准备接受他了。   比之年少那会儿他初尝情滋味还要兴奋,用唇舌一寸寸描摹那累累疤痕,誓要抚平刻在她身体上、印在她心底的伤害。   再往上,遭遇障碍物,是底裤,还是白底印花的可爱型,将她挺翘的臀完整包裹。   现在好多萝莉都不穿这种式样了,可在他眼里,这样老旧的样式,却也可以性感得出奇。   秀美修长的手指,沿着曲线缓缓攀爬,她没有阻止。   纵容了他的贼胆,试探着将手指勾上那小可爱,她仍没有阻止。   他胆子更肥,索性一鼓作气,直接代表他的“小跟班”消灭掉这件障碍物。   看来,她是真的准备好,仰躺在床上,抬起手,手心朝上,以手背覆住眼帘,似乎看不到,就可以不用紧张不安。   那温热的双唇轻轻吻住她手心里《破碎的人生》,又缓缓向下滑去,翻越她娇俏的鼻,红润的唇,自上而下,一路延伸。   灵活手指打前锋,将障碍物一一扫除,刻意在她锁骨上方种下一颗小草莓,然后,他盯着它,呆呆的笑,如果不是他的“小跟班”提出严重抗议,没准他就这样傻笑到天亮也说不定。   他的“小跟班”一再叫嚣——再不出师,恐将永垂不举!   他屈服了,扯开凌乱浴袍,放“小跟班”出笼。   紧要关口,他突然僵住,这次她没出脚,他竟自己翻下床去。   她侧过头来,眯缝着眼,偷偷看过去,那话怎么说来着,色不迷人人自迷,算是被她体会到了,看看这幅美得人心颤魂软的大好景色,颈、背、腰、臀、腿,真是无处不精致。   可这“大秀美色”的光屁股家伙在干什么?   翻箱倒柜中……   细听,还念念有词:“怪了,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了?”   她忍不住问出心中不解:“你干什么呢?”   他头也不回:“找套套。”   她想也不想的接口:“又要吹泡泡?”   话落,两人皆是一愣。   何晓佐停下翻找,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离离,我是谁?”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回望他,许久,扑哧笑出声:“傻了啊,你是我的晓佑啊。”   可,“吹泡泡”的分明是他何晓佐。   他还在看她。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目光来回乱飘,不小心瞄到他霸气十足的“小跟班”,脸更红了,随手拽过卷成一团的睡袍,重新当回“鸵鸟”——手忙脚乱,抖不开袍子,只把脑袋埋起来。   袍子下,传出她含糊不清的喃喃:“我那个,刚过。”   他持续发呆中,没能听懂她的意思:“什么?”   她闷闷的:“笨死了,安全期都不懂。”   因着紧张,他对她身体状况比她自己都了解,生理期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流量几何,间隔多久更换一次卫生巾——不得不说,短短数月,他已是此类女性用品的专家型人才。   当然知道她的生理期刚过,正当安全期,百花丛中过,这些基础小常识,他又怎么可能没数,只是对象是她,他似乎变得有点弱智。   安全期啊安全期中,他咧开了嘴——滚它的破套套!没事时跑出来刺激他,用到时找不见,改明儿个买个充气筒回来,把它们统统翻出来,排排站,挨着个打爆……   一点点靠近,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也走进那条通往女人心底捷径的“道”。   口中溢出满足的喟叹,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他想,或许他披着晓佑的马甲,死乞白赖耗在她的幻梦中,这本是极龌龊的行为,可,只要他够努力,再埋得深刻些,通过这条“捷径”,他一定会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英雄不问出处,哪怕再是阴险狡诈,坏事做绝,待到他日功成名就,胜者为王,笑到最后,哪管其他——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是么?   “离离。”温柔呢喃,他抬手,将遮了她眼睛的碎发撩开,修长手指插进柔软青丝间,在这样的时刻,他漾着柔情的眼,紧紧盯着她的。   他希望,此时此刻,可以在她眼底,看到自己的存在。   初见,他在楼上,睥睨着舞台上,打扮俗艳的她。   对于好玩、善玩的他来说,这样的女人,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何况,他还揣着心事——正费心思考怎么解决叶小宛。   没想到,在那种喧嚣的氛围中,她扭着妖娆舞蹈,眼底却是一片清澈,只一眼,直直撞进他心口。   当时没感觉,事后才想到,千帆过尽,她是他在对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对的人,可以供他停泊,一生一世。   又是倾力的进击,他沙哑低吼:“离离。”他在她眼底,终于看到他的存在。   她抬手缠上他细瘦的腰身,夫唱妇随:“晓佑。”   周而复始,然后,天亮了……   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夫妻了,而且彼此相爱,何晓佐坚信,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包括,住在他们家隔壁的那个阴阳怪气的洛蠢蠢。   为了让那碍眼的家伙知难而退,何晓佐不再限制莫离的出门次数。   当然,每次都得有他在旁边才可以,美其名曰:保护她不被“狼”叼去,实则大秀恩爱,特别是有洛某人站在一旁看着的时候。   这年,旧历润了个月,春节便来得迟了些,但,一晃也没差几天。   何晓佐和莫离谁也没提要回家走走——与“有异性没人性”无关,只因都没忘记,他们是私奔出来的。   虽辗转打探到,言休已被羁押,可言休他老子蹦跶得正欢,兴许言某人前一天还蹲局子里啃窝头,转过天,就跳出来山珍海味,守他们两家大门外蹲等他们自投罗网……   看出门在外的异乡人,纷纷踏上归家路,何晓佐会在莫离身后轻轻环抱住她,将下巴磕在她肩头,蹭蹭她的脸,轻轻呢喃:“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了看我怎样由一枚美男子一点点变成糟老头子,我们须得忍啊!”   她抬起靠近他那边的手,贴上他的侧脸,使劲揉搓,最后他的嘴挤成离水的金鱼样,嗤笑:“有美男子长得斜眼歪嘴么,自夸自卖,你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嘿嘿的笑:“好吧,我是个次品美男,老天不会嫉妒我,所以等到五十年后,我一定出息成一个好老头,天天侍候你这个糟老太婆。”   她生气了,挣开他,转过身来,双手捏他的脸:“说谁是糟老太婆呐?”   “你呗!”   “什么?”   “哎呦——老婆大人,手下留情!”   “还敢不敢了?”   “我错了,错了,我一定会长成糟老头子,而老婆大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干净漂亮的小老太太!”   “你成心气我吧!”   “哎呦,哎呦——再来啊,爽啊!”   “……”   嘻嘻哈哈滚作一团。   不要误会,她绝对没有sm了他。   她只是偶尔使用点家庭小暴力。   腊月二十七头午,何晓佐接了通神秘电话,表现变得古怪,只说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再说,就匆匆出门去了。   莫离有点不安,可她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惯性使然,她选择相信他,然后,静静等着他回来。   何晓佐前脚刚出门,随后就有人来敲门。   他们的行踪相当隐秘,平时都没什么人来的,而何晓佐是有钥匙的,向来都是直接开门。   莫离缩在沙发上,紧张兮兮,正踌躇着,她的手机响了。   接通,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有个快递需要签收,问她在哪。   莫离想着大概是何晓佐订了什么,这才放心开门,签收回来个小纸箱,拆开来看,竟是一个贝壳摆件。   这种东西,如果不是特殊运输,怕早被摔散了。   细看,底座竟刻着一排小字,一个一个的辨认:夭-夭-新-春-快-乐   莫离小心嘀咕:“夭夭,是谁啊?”   回头来看包裹,发现收件人地址的门牌号,其实是隔壁的;而收件人的电话号,和她的只差一个数字;收件人姓名,两个大写字母代替——lm。   她的姓名换做大写字母,应该是颠倒过来的“m—l”才对。   莫离搔搔头,拿起电话拨号,响了两声便接通了,是个低哑,却叫人倍感舒适的男声:“喂,你好,我是洛邈,请问你是?”   莫离深吸一口气:“你好,我是莫离,是这样的,我刚刚签收了个包裹,实在很不好意思,签的时候没细看,拆开来,才发现有点问题,这大约是你的包裹,你现在在家么,我给你送过去。”   听到因她疏忽,签收他的东西,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气,声音还是一如之前的温柔,反倒安慰她说不必在意,还说一会儿他亲自上门来取。   因她的马虎,拆了人家的东西,侵犯了人家的私隐,怎么好意思还让人亲自跑一趟,莫离连声说不必他过来,反正她也闲着,就当串门子了。   声音那么温柔,态度那么好,莫离直觉认为洛邈不是坏人,挂了电话后,把贝壳摆件小心翼翼装回小纸箱。   就在隔壁,也没几步路,所以只批了件小外套,捧着小纸箱出了门。   下了自家石阶,没走几步,就到隔壁石阶,拾阶而上,不等放下东西敲门,就见门自里面敞开。   是春节前最后一次来打扫的钟点工,慈眉善目,很随和的阿姨,说洛邈正在二楼等她,把她客气的让进门。   阿姨出来了,莫离进去了。   抬头一看,愣在当场,如果她健忘些,一定会认为,自己又拐回家里去了。   简直是一般无二,就连门口贴着的便签本底纹都是一样的卡通图案。   听说打着统一视觉效果的旗号,有些小区会要求统一安装某品牌太阳能热水器,或同款防盗栏,但没听说过,会有如此高度统一的室内装修效果。   胡思乱想间,已来到楼梯口,脑子转了个弯,突然想到,一样的装修效果,只差一位的电话号,太多的巧合,就该叫蹊跷了。   顿生警觉,收回欲踏上楼梯的脚,本想转身就走,却听见一阵轻柔低缓的钢琴曲,竖耳聆听,触动心弦,仿若受了蛊惑,抬脚,一步步向上。   巨大的落地窗,干净的白衬衫,姿态迷人的坐在钢琴前,修长完美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蹈,流泻出静谧安适的乐音。   就在她现身的同一时间,他微微转头,笑盈盈的望向她:“你来了。”   她感觉心口似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因手中捧着纸箱,不能做出别的动作来,只好克制,艰涩的:“我们好像见过?”   他没有停下动作,答非所问:“很久以前,我曾跟一个女孩儿说‘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那个时候,很是自以为是,好像自己有多高明,好多年过去,听了个叫‘捧杀’的词,突然明白过来,所谓‘天才少年’的可悲。”   明明是微笑着的表情,可她却看到了他的落寞,因着莫名的心疼,轻易卸除防备,捧着纸盒走过来:“从来没有哪个人,可以一帆风顺一辈子的。”顿了顿,好像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问出口:“那个女孩,是夭夭?”   他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点头:“是啊,夭夭。”又似陷入回忆,自言自语:“因她放弃音乐,因她开始学画,因她放弃作画,因她重拾音乐——这样的反复无常,全都是为了她。”   她想起来了,他是个画家,她还翻阅过他的画册,手心上的原画,就是他的作品,真是缘分啊!   不过那么多想法,最后却只是顺着他的话:“你很爱她?”   他点头:“是啊,很爱、很爱。”   她环顾一圈:“她呢?”   他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维持着温和模样:“嫁人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个阳光温暖的上午,她坐在一边,聆听一个感觉很熟悉的陌生人的故事。   他说,他十岁开始跟随国际乐团巡回演出,十三岁独立演奏,少年时代,大半时间耗在钢琴前和飞机上。   十七岁那年,他感觉倦怠,想休息休息,他家里把他安排进了一所私立学校,在那里,他遇上了她。   长得不是学校里最出彩的,家世也不是学校里最显赫的,学习成绩平平,学校组织的会演也没见她露过脸,可在这所学校里,如此普通的她却和他齐名,真是纳罕。   纵然是被誉为天才,他也是个人,也会有好奇心。   那一天,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扯着随意搭在肩头的单肩包带,走在廊道上。   突然听到脆生生的一个女声:“洛邈,你好。”   抬眼,看见三步开外站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子,歪着头,笑吟吟的望着他。   类似的情况,他遇到过很多次,有些不耐烦,不过没表现在脸上,只是面无表情的回望她。   果然,她走过来,塞给他了一个印满红桃子的包装纸包着的小盒子,羞赧的说:“这个给你。”然后跑开。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他这才蹙了眉头,看看手里的礼品盒,又看看不远处那个垃圾箱。   继续之前的步调,只是路过垃圾箱时,毫不在意一扬手,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准确无误落进垃圾箱。   又走了两步,就见先前跑远的女孩双手掐腰站在前头,很有一股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小脸通红,愤怒的瞪着他:“姓洛的,难道你妈妈没教你要尊重别人的心意么?”   不等他说话,就从一边跑出来个眼圈红红的女孩着急的拉她:“夭夭,算了。”   原来那个礼物是她帮朋友递给他的,原来她就是陶夭。   第二次见她,是放学路上,他坐车里,她和一群女孩走在路上。   和她挨得最近的是个美丽高挑的女孩,他对那个女孩有些印象,在汇演上,一曲古筝曲,被那女孩演绎的极其到位,是公认的“校花”。   不知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见校花一把搂住陶夭的脖子,瞄着她的脸蛋,用力的亲了一口。   车子正好路过她们身侧,车窗敞开,他听见陶夭脆生生的声音:“要死啦,搞得人家满脸口水,你丫是狗投胎啊!”边说边动作夸张的擦着脸。   她擦掉这边,校花就亲另外一边:“小夭夭,我是这么的爱你,你怎么忍心把一颗少女芳心随意践踏。”   她一巴掌拍过去:“呸,丫能变阳光王子不,能变,我就不践踏你。”   原来,她朋友那么多,连校花都喜欢她。   然后,他莫名的开始暗暗注意她,不知不觉陷了进去,等回过神来,他记录她生活点滴的本子,已经写得密密麻麻。   十几年的事情,他简单陈述。   她问:“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再去找她?”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涩然一笑:“错过错过,因过而错,因错而过,错乃因,过为果。”   他又说:“总以为经历了一些事情,自己成长了,到头来,还是栽在自以为是上头了,以为那样是对她好,却没考虑过她心底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其实,她需要的是在痛苦的时候,可以相互搀扶的男人,对她来说,一句‘我在’,胜过千万遍‘我爱你’。” ☆、第六十五章   他最后说:“人这辈子,追求的是什么,金钱、财富、权势、名垂千古?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去刻意追求,不会专门闪避,随遇而安……或许我还会继续等下去,就这么过一辈子;或许转过弯,我会遇见另一个女人,然后,就像这世上大多数人那样,经历初见的美好,相恋的甜蜜,磕磕绊绊的磨合,恰当的时机结婚,正好的年纪生子;也或许,明天后天大后天……不久的将来,我遭遇天灾或人祸,然后,生命就定格在了还深爱着初恋的时期。”   莫离安静的听着,直到他说完,她才做出反应,绽开恬淡笑容,平和的说:“你说得对,人活一世,不到最后谁又能断定自己生命的轨迹,更有甚者,盖棺之后都不能得出定论。”   有一些离别,说完再见,或许转过街角就又碰面;而有一些离别,嘴上说着再见,就已经成了终局——再见再见,此生再也不见,不管你再多努力,转过几条街,路过多少人,都没办法再看那人一眼。   年少懵懂时,听到的童话,看到的传说,满满的美好,潜移默化中,总觉得一生是很漫长的事,只要你心地善良,积极争取,就会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   慢慢长大,才知道那些粉饰过的故事,有时候比乌托邦还不现实。   想起课堂上总结过的那些中心思想,很多都要传达一种善有善报的观念,但长大后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我国最有名的好人,他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什么是成长?   不是毫无意义的年龄叠加,而是经历过生活,慢慢学会不再因为感情用事而任性妄为,学会为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考虑,学会每一次告别,都要做到慎重其事。   所以后来,莫离站起身,微笑着对洛邈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的,实在抱歉,我没留心就拆开了你的包裹,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如果我老公回来看不到我会担心的,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洛邈没有挽留她,但他亦步亦趋的送她出门,看着她步下他门口的台阶,绕过铁艺栏杆,回到她和何晓佐的家门口,拾阶而上,打开房门前,突然转过头对他笑着挥手——就像对待真正的街坊邻里的态度。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不记得从哪里看过那么一段话,大意是:手心里三条主要纹路,分管生命,爱情和事业,但你攥起拳头,它们都被包裹在你手里——自己的失败,源于拳攥得不够紧!   但他没想到,她竟突然开口邀请他:“对了,你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了吧?”   “嗯?”   “如果没什么事,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   他笑了,瞬时光彩夺目。   这座熙攘繁华的城市,早在多年前,何氏的子公司就于此生根发芽,正街上的何氏大酒店,遍地开花的何氏茶坊,都是谈心好去处,可何以恒和季雅淑却选了环海路一间不起眼的小咖啡店约见何晓佐。   季雅淑状态不是很好,消瘦憔悴,眼圈红肿。   落座很久后,何以恒才艰涩开口:“晓佐,你都知道了吧?”   何晓佐自嘲的笑笑:“我是假太子,她是真凤凰。”抬头看了何以恒一眼:“不过我还是娶了她,您老会不会觉得我寡廉鲜耻,高攀了她?”   何以恒和季雅淑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凝重,何以恒斟酌片刻:“你是我们养大的儿子,她是我们流落在外的骨肉,你们能结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是……”后面的话,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们不说话,何晓佐也不插嘴。   又过了很久,何以恒叹息一声:“她还好么?”   何晓佐抬头看他:“想知道,就直接进去看看啊,何必把我单独约出来。”   何以恒的表情很尴尬,声音有点颤抖:“你明知道,我们之前做过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差点要了她的命。”   何晓佐低头不看他,冷冷的笑:“你说的那些事情,她早就不记得了。”又苦涩的:“如果没有忘记那些该多好。”   没有忘记,就还是健康的;   是健康的,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害怕一觉醒来,她突然变成挂在墙上那只剩黑白两色的一幅照片。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何以恒却听明白了,不知是想安慰何晓佐还是安慰自己,他略略抬高声音:“放心,她会没事的,我知道沈夜一直都在找莱恩。”   何晓佐手一颤:“沈夜?”   何以恒表情尴尬,不过还是如实说:“其实你们两个躲到这来,不说言休的手段,单单靠咱们何家的人脉,不出三五天也找到了,可直到前两天,我们才知道你们的消息,你都不觉得奇怪?”   何晓佐拧眉沉思。   何以恒续道:“如果不是沈夜抬手,我们是不可能找过来的,他把言休送进去了,目前正全力对付言休他爹,把言休他爹处理了,才能找到莱恩,只要找到莱恩,他肯定会过来的。”   何晓佐听明白了,勾勾嘴角:“您认了他那个女婿?”   何以恒:“嗯?”   “不然他怎么会放你们过来看我们?”   何以恒沉默了,季雅淑忍不住插嘴:“浅尝和辄止很想妈妈。”   那双孩子,乖巧伶俐,很会讨人欢心,更何况,那可是他们的亲外孙,怎能拒绝。   何晓佐心里不舒服,可还是问出来:“假如有一天,我和他碰上了,你们会帮谁?”   这样的问题,他们想了很久,先前毫不迟疑的选何晓佐,可越到后来,越是难以抉择。   何晓佐看着何以恒和季雅淑,最后笑了:“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我不能没有她,她也离不开我,当年晓佑能做到的,我也能。”   季雅淑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晓佐,不要做傻事。”   何晓佐眼圈跟着红了:“其实都知道了吧,她不会活太久的,就让她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不行么,又何必一定要来逼我们呢,沈夜——第二公子,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当初是他不要离离的,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恋着他的夭夭了,他干什么不放过她?”   如果他们的抉择可以决定事情的走向,那么,结果也不会那么飘渺了。   何以恒和季雅淑很想见见莫离,又害怕会被她排斥,商量后决定,先让何晓佐回去“吹吹枕头风”,等莫离接受他们了,他们再过来。   春节,阖家团圆,小两口没办法回去,那么老两口就过来,反正,他们心目中关于“家”的概念不是一座房子,而是血脉相连的人聚在一起。   何晓佐一进家门,就看见莫离和洛蠢蠢排排坐,翻看对联,十分亲昵,像对新婚伊始的小夫妻,讨论着要贴什么对子才更适合。   某人帽子还没绿,可粉嫩嫩的脸皮子却绿得骇人了,手指颤颤,指着笑容温润的洛某人:“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就跑咱们家来了?”   本打算帮他们做介绍的莫离见了何晓佐神态,噎了噎,见洛邈始终笑得温文有礼,再看何晓佐上蹿下跳的猴子样,觉得他实在有够丢脸,清了清嗓子提醒何晓佐:“你文明点。”尾音拉出去老长。   何晓佐听出她的警告,瘪瘪嘴,痛心疾首:“可我才刚刚出去一小会儿,你怎么就犯了引狼入室这种低级错误啊?”   莫离真怒了:“说什么呢,这是住我们隔壁的邻居,今早有快递来送包裹,我没细看就签收了,拆开才发现弄错了,就把包裹还了回去,他叫洛邈,是个才华横溢的画家,对了,还记得上次看见的那个画展么,那幅《等》就是他的作品,人家不但会画画,琴弹得更是好,你丫多跟人家学学。”   何晓佐龇牙瞪眼:“快递都放假了,还送什么包裹,明显就是圈套。”边说边冲洛邈直翻白眼,声调拔高好几拍:“还有亲爱的,你心地纯良,容易上当受骗,很久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咱们隔壁搬来个变态,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可干得龌龊事,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了,打着艺术家的名头,整体盯着人家的老婆,晚上看见,眼珠子都是绿的……”   莫离忍无可忍,一巴掌拍过去:“丢脸死了!”   何晓佐揉着脑袋,像个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咳——莫某人就吃他这套,态度缓和不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小声咕哝:“有外人在,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洛邈一个人住,过年了,阿姨们都回家去了,都没人照顾他,反正就是添一副碗筷,把他请过来,也热闹些不是?”   何晓佐听莫离把洛邈划归在“外人”圈儿里,顿时笑颜逐开,但不等把嘴角咧到耳根,接着就听见莫离要把这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老婆的男人请家里来过年,他和他的小跟班都震惊了,一着急飙出了太监音:“什么,你还打算让他跟咱们一起过节,还准备让我给这头披着羊皮的狼做饭吃?”   结果因激动而失态,又被莫离揍了。   住他家隔壁,已叫他糟心,这回还打算登堂入室,何晓佐忍无可忍,直指装老实人的洛蠢蠢,怒声道:“姓洛的,你丫装什么柔弱,想当年我堵你家门口时,半年没人‘照顾’你,也没见你这个祸害翘了辫子。”赶苍蝇似的直招招手:“出去,别充二百五十瓦大灯泡,打扰我和我老婆恩爱。”   洛邈放下手中对联,缓缓站起身,低眉顺目,浓密睫毛半遮眼帘,一派落寞神情:“谢谢离离的好意,要是为了我让你们夫妇不愉快,那就不好了,我想,我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何晓佐恨得牙痒痒了,这厮扮可怜装大度,扮得比他还要惟妙惟肖,简直可以去角逐影帝。   更招人恨的是,莫离就吃这套,看吧,果然去拦着人家了,笨死了,连那小人在欲擒故纵都看不出来,还为那家伙冲他发脾气。   每次有不同意见时,争执结果,何晓佐必败,此番又是以何晓佐妥协告终,但,输人不输阵,临了,还是撂下狠话:“就知道你丫有听墙角的嗜好,这房子隔音好,你听不到,干脆跑这边来听,你说你丫怎么能变态到这种程度啊,我太他妈佩服你了,不过你想听,那我就让你一次听个够,认识你也有些年头了,友情提醒你,听完后,别搁我们温馨爱巢寻死觅活,实在活不起,就出去找个旮旯胡同,找个歪脖子树,解了裤腰带吊上去……”   莫离邀请了洛邈,何晓佐作为妥协条件,也把何以恒和季雅淑请了来。   因思维混乱,莫离对何以恒和季雅淑的印象停留在晓佑的严厉父母,一门心思促成晓佑和叶小宛的婚事,对她这个半路插足的“卖酒女郎”非常不喜。   所以,莫离总是不自然的躲避着何以恒和季雅淑,会同意他们过来,不是因为换得洛邈留下过年的“交易”,纯粹是因为当他们是何晓佐的父母,因为她爱他,爱屋及乌,所以尊重他的“父母”。   四层的类独栋,客房许多间,一墙之隔,洛邈竟也住下来。   何晓佐恨得咬牙切齿,不过碍着莫离面子,也不好发作,只好趁着莫离泡药浴,把洛邈拉到阁楼,收敛表情,冷冷的问他:“我和她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当初是你自己主动退出的,她没多少好日子,如果你真心望着她好,那就不要打扰她的平静。”   洛邈眼神干净,直直盯着他看:“你觉得,让她浑浑噩噩的活着就是最好的,你明知道,她最在意的是浅尝和辄止,可她现在把他们忘记了,如果她知道,她的一双心肝宝贝想妈妈想得寝食难安,你觉得,她会平静么?”   何晓佐拧紧眉头:“你看见了,至少目前的状态,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洛邈了然的笑笑:“你是怕她见到浅尝和辄止,会因为不舍,回到沈夜身边吧?”   何晓佐动了怒:“怎么,你得不到,也见不得我和她好,非要扯上沈夜那个变态?”   洛邈叹息一声:“她爱沈夜,爱了半辈子。”不再看何晓佐表情,望向窗外,满城灯火,炫目耀眼:“就算她忘了对他的爱,把咱们俩捆一起,也斗不过他。”   何晓佐突然想起,何以恒夫妇是沈夜有意放过来的,紧盯着洛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洛邈听出何晓佐的疑心,不甚在意的笑笑:“你应该很清楚,我和她是同一座城市出来的,这里有我们的初见,离开之前,我肯定是要回来看看的。”   听见这句,何晓佐愣了愣,不解重复:“离开?”   洛邈温和的笑了,伸手拍拍何晓佐的肩膀:“我这个人,性子很不好,瞻前顾后,想得太多,难免畏首畏尾,没有你这种不顾一切的魄力,也没有言休那种不计代价的毒辣,更没有沈夜势在必得的强势手段,或许,你们三个同归于尽,我可以捡个漏,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还是四处走走,或许,可以找到属于我的‘夭夭’,那也说不定,你说对吧?”   何晓佐摸了摸下巴,笑得一副偷腥得逞的猫咪样:“让沈夜和言休同归于尽还是比较可靠的说法,至于我,还是留下来给我家离离解闷的好,至于你的意愿,嗯,我在世界各地都有朋友,想要啥样的,黑的白的花花的,高的矮的袖珍的,你列个单子,我帮你找找,包君满意。”从偷腥喵咪,跃升为青楼老鸨样。   洛邈:(#‵′)凸   与此同时,季雅淑悄悄推开莫离没上锁的浴室门,见氤氲的水汽里,莫离在脑袋点点打瞌睡。   季雅淑记得了,白天跟何晓佐那一面,除了说了些关于沈夜的问题外,更多的就是围绕着莫离目前的状态讲的。   他说,莫离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不过比之刚逃出来那会儿,已算好上太多,每天都要泡药浴,清除体内毒素。   因虚弱,犯困是正常,泡澡,十回九次都会睡过去。   所以,他现在干脆陪着她一起泡,好在是自动调节水温的浴缸,不会出现水冷了,害她着凉的事情发生,等泡好了,就把她抱出来,擦擦干净,直接塞进被窝,用他的体温给她暖床……   季雅淑蹑手蹑脚,终于挪到浴缸旁。   浸在药浴中的身体,不很真切,但,搭在浴缸旁的手臂却是一清二楚。   季雅淑看见上面交错的伤痕,手腕是当年为挽留沈夜,跳楼被扎出的贯穿伤,肩膀上有刀痕,整条胳膊,划痕、跌伤、刀疤,看着就疼,季雅淑红了眼圈,伸出手,颤抖着贴上来。   她的手有点凉,碰醒了莫离,睁开眼,迷茫的看向季雅,口齿不清:“晓佑,要睡了么?”   一句话,轻易打破季雅淑勉力撑起的坚强,抱住莫离的头,嚎啕出声:“我可怜的孩子。”   莫离清醒过来,本想挣扎,可想到这是“晓佑的母亲”,只好强忍着挣扎的冲动。   这温暖的怀抱,这凄厉的恸哭,是真心疼她,莫离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其实,不管是莫离还是陶夭,自小的记忆中,全都缺失了母爱,因求而不得,才愈发珍贵。   不知什么时候,莫离抬起手臂,环住季雅淑的身体,将头埋在她胸口,纵情落泪,仿佛要在一夕间,把她这些年的委屈全哭出来。   这姗姗来迟的母爱太过醉人,让莫离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又在做梦,把自己和死去的莫离一直想说却无处可说的话,也说了出来:“妈妈,我好疼啊!”   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却仿佛千斤沉重,撞得季雅淑心口疼痛难忍,她有千言万语,却疼得说不出半句来,只能将自己可怜的女儿抱得更紧。   节过了,春开了。   门前的树开出第一簇花的那个早晨,洛邈把莫离找过门,为她默默弹了一上午的琴,最后同她说:“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的……”我的什么,他没有说,然后,微笑着同她道别,就此离去。   此生,见或不见?   于她来说,看的是缘分;   于他来说,看的却是心境。   转身,挥手,不再回首,默默的对自己说:夭夭,如果我真的放下了,就回来看你;如果,始终过不了自己那关,那么,此生就不要再见了!   毕竟,爱你不是两三天……   人这辈子,总难避免遭遇事与愿违。   爱,其实也是一样的。   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圈子很小,又没什么文化,而像洛邈那样的才子,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再见什么的,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他们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点头之交,路过了,因着缘分,偶尔一个回眸,已是全部。   何以恒和季雅淑夫妇时常过来走动,最近的那次,竟带来一双十分可爱的孩子,两双晶亮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盯着莫离看。   莫离见到他们,心会莫名的痛,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   何晓佐神情不定的看着他们。   饭桌上,两个小家伙坐在莫离身边,她给女孩夹菜,没想到那女孩低着头,老半天,竟落了泪,不等莫离关心询问,那女孩已开了口:“妈——嗯,阿姨,您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我们了么?”   小男孩重重摔了筷子:“浅尝,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这么没记性,真不懂事,给家长丢脸。”   何以恒和季雅淑的脸上,现出紧张表情。   再看何晓佐,那脸黑的,跟锅底灰似的了。   辄止抬头看向莫离,声音很轻柔,沉着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阿姨,实在抱歉,我姐姐没有礼貌,扰了大家用餐的好心情。”   莫离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抱住头,脸色惨白:“疼。”   后来,她昏倒了,醒过来后,浅尝和辄止已经被何以恒带走了,想到他们,她的心就疼,追问他们下落,何晓佐只是用回家读书这样的理由,一带而过的搪塞她,久了,她便不再追问。   再后来,亲热时,她看着何晓佐用套套,忍不住问:“晓佑,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子?”   何晓佐僵住表情:“怎么这么想?”   她盯着他手中的包装盒:“你都用这个的。”   他凑过来,笑着伸手揉她的头发:“笨女人,你现在身体不好,怎么能要孩子。”   她白了脸:“可我记得你说过,要和我生个漂亮的小宝贝,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生命的延续,如果我们不在了,这世上,还有我们的血脉继续留存。”   那是晓佑的愿望,当然,也是他的,但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很理智,这世上,没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   那天晚上,他们到底没做,何晓佐紧紧的抱着她,直到天亮。   看着晨曦穿过窗帘,落在床头,他吻着莫离额头,柔柔的:“离离,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傍晚,他牵着她的手,在附近公园散步。   走累了,她坐长椅上休息。   他去给她买水,回来时,见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骑着玩具车撞上花坛,摔倒了,附近没有大人跟着。   小男孩抬头看看,哇的一声哭起来。   何晓佐快步走过去,将他抱起来,一边查看男孩有没有跌伤,一边柔声哄着他。   莫离循声走过来,看见的就是何晓佐坐在石凳上,微笑着逗弄男孩的画面,夕阳柔柔,她的心里暖暖。   谢了春华,潜入了夏。   隔壁不知什么时候住进了人。   不过莫离一直没见到新邻居,只是那天何晓佐回来时,脸比纸还白,她笑着打趣他:“见鬼了?”   他勉强挤出笑容:“是啊,见鬼了。”语调却很沉重。   然就就说反正闲着,正好带她出门散散心,结果,当天坐动车,跑出去几百里。   他说要体会大自然的美妙,所以,夜里宿在山间的小旅馆。   她洗澡时候,隐约听到何晓佐的声音:“知道,我看见他了……出国,出去了,就不是他的地盘了,不信他还能只手遮天……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后来,他挂了电话,大咧咧的推门进来,将泡的水灵灵的她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净,浴巾一裹,抱出来,放在椅子上,帮她把头发吹干。   虽听得不真切,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之前那通电话里,他挥之不去的紧张情绪,直觉的认为,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那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说好,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向对方坦白,哪怕是不再爱对方了,省得猜来猜去,叫人身心疲惫。   所以,她选择直来直去:“晓佑,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插在她头发里的手指顿了顿:是,那个时候约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向对方坦白。   可,跟她在一起,已是最大的欺骗——他并不是她真正爱上的那个人。   即便那个时候,她要嫁给洛邈,但他明白,她对洛邈更多的是感激,那个时候她爱的是沈夜……或许,一直都是沈夜。   后来,她思维错乱,当自己是早已死去的莫离,可莫离爱的是晓佑。   她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生了一张和晓佑一模一样的脸。   心,涩涩的疼着。   在爱情这件事上,不单单只有女人贪心,他爱上了她,曾经留下她的人已算奢求,可真正的留住了她的人之后,他又幻想更多。   他渴求着,有那么一天,能从她嘴里听到:晓佐,我爱你!   不再是晓佑、晓佑……   哪怕,只有一次。   他们始于欺骗,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维系下去——这段镜花水月一般的幸福生活。   既然如此,出了什么事,都让他这个“蟊贼”独自承担好了,那些麻烦,没必要让她知道,端出玩世不恭的笑:“真想知道?”   她表情凝重:“当然。”   长吁短叹:“好吧,妻管严就妻管严吧——报告老婆大人,刚刚是老相好找我约炮。”   她眨了眨眼,霍然起身,伸手掐上他耳垂,煞有介事的一拧:“丫皮子紧了是吧?”   何晓佐一手拎着吹风机,一手护着自己耳垂,唧唧哇哇:“哎呦,哎呦,残了,要残了……”   后来,他洗了个战斗澡,颠颠跑回卧室,站在床头看她柔软的身子背对着他缩在凉被下面,心底的不安一扫而空,被满满的动容填充。   拽拽拽,拽开被子一角;   掀掀掀,她没反应,他像尾滑溜的鱼,一下钻了进去。   试探着伸出一只狼爪子,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她还是没反应。   他乐颠颠的伸出另一只狼爪子,从她睡裙领口探进去:“老婆,漫漫长夜,咱兄弟寂寞了,给个安慰呗!”   指尖没等触上那敏感的小樱桃,此兽已被人家一脚踹下去了,附赠疑似吃醋的酸话一句:“不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么,找你相好的去,干嘛还来钻我被窝!”   其实,她气的是他不跟她说实话,他懂她,但能告诉她——你曾经深爱的男人,你一双孩子的生父,为了你,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把那颗盘踞在边地几十年的大毒瘤连根拔起,现在他卸下重担,不远千里追过来,目的只有一个,而我却没有相应的实力与他抗衡,我们,或许没有明天了……   叫他怎么开口解释?   夸张的揉着自己抢先着陆的臀部区域,缓口气,再接再厉往上爬:“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本少爷人长得太俊,硬件设施也到位,晚上技术活又好,加上生了颗怜香惜玉的温柔心,不忍见芳心碎一地,相好的难免多了些,还望您老多担待,我们是两夫妻,要秉持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硬道理,再说了,没我,这凉被窝子,您老睡得惯么?”   好不容易爬上来,又被她一脚踹下去了:“滚,这大热天的,摩擦生热,中暑了!”   “啊呀,老婆你怎么这么色,我只说给你暖被窝,又没说要跟你‘摩擦’,羞死人了!”   又一脚。   他虚张声势:“妖孽,贫道今晚定要降了你!”   “死色鬼,闪一边去。”踹、踹、踹。   “嗯——啊——用力点!”   “要死啊,你这个变态,乱叫什么,真淫荡……”   “再来,快,爽啊!”   “……”   夏虫啾唧,他拥她在怀,紧紧的。   “离离。”   她疲倦的:“困。”   可他却不像从前那样由她睡去:“二十八岁生日,想去哪儿过?”   她稍微清醒了些,回抱他的腰:“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都好。”   “去看看我之前十几年待过的地方吧。”   “要回b市了?”   该死,又忘了他现在是“晓佑”,晓佑可是土生土长的,咳咳咳,面不改色信口胡诌,也是他的强项:“去看看我——呃,我哥哥待过的地方。”   “嗯,好。”   她从不问他关于“他哥哥”的事情。   许是不感兴趣?   许是觉得没必要?   许是,在她脑海深处,有些东西,并没有被完全抹杀。   除了她自己外,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那天走得太匆忙,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好,三天后,他们坐车回s市。   何晓佐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搂着莫离的腰,刚迈出出站口,一抬头就看见瞿让,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何晓佐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他想过沈夜会对他下黑手,却没想到,那人嚣张到这个程度,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搞他。   贩毒,人赃并获。   何家大少怎么可能去贩毒?   可他早就不是何家大少。   他要养她,给她治病很烧钱,受不住相思苦,哪怕只几个小时,所以,没见他出门工作,又把何以恒和季雅淑给的钱全数退了回去。   由此可证:他的犯罪动机明确。   事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被带走之前,他亲吻着莫离的额角,微笑着跟她说:“别担心,没事的,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在家乖乖等我,嗯”每次他哄她,总会把末尾的那个字的声调抬高,透着点鼻音,说不出的性感。   但他骗了她,已经快半个月了,他都没回来。   就在何晓佐被带走不久,何以恒夫妻急匆匆赶过来,随后,莫离跟何晓佐家里就出现好多陌生面孔,每天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些人里有些让她感觉很熟悉,有些,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天,带走她的“晓佑”的那个男人也来了,身边跟着她不认识,却感觉十分熟悉的男人——他总在她梦中出现,要么温柔细语的哄着她,要么冷酷无情的排斥她,还有时候只是盯着她看……醒来后,梦里残存的片段过不久就模糊了,没想到有一天梦里的人会到她家来。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像梦里一样平静,可没想到等他一靠近,她莫名的惶恐起来,遏制不住的惊声尖叫,砸碎手中的玻璃杯,攥住碎玻璃片在空中虚晃了一圈,然后,往自己手臂上扎。   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明知道这样不应该,却控制不住自己。   她到底没能伤到自己。   骨节秀美的手,紧攥住碎玻璃片,鲜红的血,从指缝间缓缓溢出。   他的眸子很黑,像冷寂的夜,幽深,孤冷,他说:“夭夭,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她的回答是,眼睛一翻,向后一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昏倒前,隐约听到:“她并不是真的想伤害自己,这是过去的莫离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为了躲避更大的伤害,首先自伤,就像壁虎那样。”   再次有意识,是在医院里。   守在床头的季雅淑眼圈红红,没发现她醒了,抓着她的手,话却不是对她说的:“晓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让她有了呢,这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能留,趁她没醒流了吧。”   听说有了孩子,莫离是激动的,她很想睁开眼睛,替何晓佐辩驳一下:其实不是“晓佑”不懂事,是我想要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一个集合我和他基因的孩子,所以,我算好日期,偷偷扎漏他“小跟班”的雨衣。   不等她睁开眼,竟又听见,他们合计要谋杀她和“晓佑”的孩子。   他们为什么不欢迎这个孩子?   他们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孩子是她的,谁要杀他,就先杀了她。   莫离挣开了季雅淑的手。   季雅淑先愣了一下,随后控制不住情绪的高呼一声:“离离,你醒了?”   她没有睁开眼,只是沙哑的问:“晓佑呢,我想见见他。”   有孩子了,这个消息,她想亲口跟他说。   一屋子人,听了这句,全都缄默无言。   她猛地睁开眼:“我要见他。”发现大家全都不自然的别开脸,她无力的:“求你们了。”   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终有人给她指了条明路——只要求得沈夜一句话,一切都好办!   时隔七年,昨日重现。   同一栋公寓,同一个位置,那个抱膝蹲在他家门口的女人,眼底蓄满水泽,像受伤的小兽。   不过比着那个时候,她更瘦了,那个曾不以为然的位置,如今,装上了别人。   无法像七年前那样,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经过,等她怯生生的伸手来拽他衣袖。   他不动,她扶着墙站起来,不知是因为蹲了太久,还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她的身形有点晃。   她说:“沈检,我有点事情,可以耽误您几分钟么?”卑微的,乞求着。   他的脑袋轰的一响,再也无法维持平静面容。   当年,她说的是:“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才过来找你。”那个很重要的事情是她有了他的孩子,让人怜爱的浅尝和辄止。   而今,她同样有事,蹲在当年属于她和他的“婚房”门外,却是怀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想来,所谓的“事情”,也不过像这两天所有来找他的人一样——求他放过何晓佐。   那一天,她昏倒了,随后被查出怀了身孕,他不是没考虑过放纵她在何晓佐身边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但他习惯了掌握局面,总是把当务之急解决掉,再有条不紊的进行下一项,就像当年他对他们的婚姻,选择就是先把陶远锡“处理”了,再回头思考他和陶夭之间的关系。   他一直很有自信,是他的就是他的,不会逃离他的手掌心。   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怯懦——他怕自己在她眼里成了第二个言休,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只为逃离他的禁锢。   那个激烈的女子,把她逼急了,是会连性命都舍弃掉的。   但,他只是把她暂时寄存在别的男人身边,她怎么可以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呢?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无法思考,也就在她昏倒后不久,那些真心关怀她的亲朋,陆续敲开他的房门。   先是陶甯——气势汹汹,以她外交官的强势手腕,软硬兼施,先礼后兵。   来了就跟他谈条件,愿意付之以厚利让他放过何晓佐,最后看他不为所动,干脆表示愿意和他打官司,她会请来最权威的法律专家,甚至不惜和第二宗抗衡。   何晓佐是冤枉的,第二氏实在没必冒着赔上家族声誉的风险,扣住他那么个小老百姓。   随即是洛邈——他说:“沈夜,你一定不会想到,其实,以你的身份,也是不屑这些风花雪月的桃色八卦的。”   “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说,你曾是我过去十几年无法逾越的心结。”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我十八岁的时候,为了她,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她是我用生命去爱的女孩,可她不爱我,甚至为了一些稀有的贝壳而忘了我们的约会,后来我才知道,她收集贝壳,全是为了你。”   “仅仅一面,她念你念了那么多年,你说,对于这么爱她的我来说,会不会视你的存在为心结?”   “沈夜,看在她曾经那样的爱过你,你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接下来是何以恒和季雅淑夫妇——曾经貌合神离的一对夫妻,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沉淀下来的,是比爱平淡却隽永的感情,他们共同孕育出了一双女儿,而那双女儿,因他们的过错,历经磨难,甚至过早的逝去,他们的心,伤痕累累,因残缺而靠近。   他们愿意把名下的财产全留给浅尝和辄止,变相的赎买何晓佐的自由,那条件可是比陶甯的优渥多了,要知道,陶家是半路下海,而何氏是巨贾之后,资本远高于陶家。   他却笑了,问他们,把钱都送给别人,那何晓佐拿什么给他们的女儿幸福。   没想到,那对互相折磨了多年的夫妻竟异口同声的说:“拿爱。”   他们相信何晓佐能给莫离幸福。   前脚刚送走真正的岳父母大人,后脚他的房门就被某个彪悍女人给踹开了。   定睛一看。   肚子先脚丫子进门——是怀了身孕的陶夫人,米夏女士。   陶赫瑄尾随其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护她凸出的腰腹,像个老妈子般絮絮叨叨:“唉,夏夏,你稳定稳定情绪——慢点、慢点啊!”那个‘啊’的拉长颤音,简直是十二分的婆妈。   她被陶赫瑄拉住了,仍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的瞪着他:“沈夜,你这个没品变态,当年不是你不要她的么?”   他默默的看着她:我从来没想过不要她,像我这种家庭,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儿戏的——何况,在肉体上,我有重度洁癖。   陶赫瑄看着这样的沈夜,愣了一下。   米夏趁机脱离陶赫瑄,来到沈夜面前,茶几上还搁着沈夜为何以恒夫妇倒得茶水,当然,他们也没那心思喝,而他,也没心思收拾。   米夏想也不想,握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在了略有些走神的沈夜脸上,对上沈夜幽深的眸,抬高下巴:“姓第二的,你不觉得自己实在很令人作呕么,当初离离带着你的孩子,你逼得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算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你又回来搅局,现在倒是好,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就想方设法的来搞破坏,我看你这个男人就是贱,当初人家眼底心里全都是你的时候,你把人家当麻烦,现在人家爱上别人了,忘了你了,你又不平衡了,主动黏过去,你恶心不恶心啊?”   他冷冷的笑:“我从不以好人自居。”扫了陶赫瑄一眼:“这点,你男人一直很清楚。”   传说,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男人,所以听他提她老公,米夏瑟缩了一下。   因为在意,所以害怕自己的冲动给自己男人惹麻烦,眼圈红了,气势弱了,哽咽的:“她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为了你,她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更是活不了几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何晓佐虽不是顶好的,比起来用情至深,他远不如我表哥,可我表哥都默默退出了,你应该明白,我表哥不是对她绝望了,而是想要成全她的快乐,让她过几年一直渴望的生活,哪怕是意识不清而产生的幻想,至少,余下来的人生,她是快乐的。”   至少——她是快乐的?   沈夜沉默了,连陶赫瑄什么时候把他那大肚老婆带走的都不知道,后来,还是敲门声把他从长久的呆愣中唤醒。   敞开门,看到来人,眼神微闪。   陶远磊推着陶远锡,曾经,他们是高傲的,现在,却是局促的。   是陶远磊先开的口:“我哥想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他和他,本该是最没话说的两个人,他们因一个女人结仇,却又因另一个女人,纠葛不清。   看这瘫靠在轮椅里的枯瘦老者,哪还有半点俊逸形容?   声音也干涩沙哑的刺耳难听:“你还恨我么?”   不是他,母亲就不会惨死;   不是他,夭夭就不会坠海;   新仇旧怨,怎能不恨?   陶远锡说话很艰难,也不拐弯抹角:“既然你不能忘记那恨,就该比旁人更深刻的了解那种滋味,可你想想你现在做的事情,和我当初对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是啊,有什么区别?   果真,命运这玩意儿,真真的彪悍,那年,她养父为了得到他母亲,囚禁了他继父;而今,他为了得到她,囚禁了何晓佐,竟是惊人的相似。   陶远锡又说:“错过就是错过,她现在爱着的是晓佐,懂得放手,才会赢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以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么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病入膏肓的疯子么?为了劝他放手,竟舍得这样诋毁自己的心肝宝贝,真是陶家人的风格。   可他不买账,听一个强取豪夺的老男人讲“放手”,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笑了:“试问陶副市长,你站在什么立场劝我放手,当年你伤害我母亲的时候,想过放手么?”   陶远锡痛心疾首:“是,所以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血淋淋的例子瘫在你眼前。”   沈夜不以为意,满满的讥讽:“你们这样费尽心机的维护,难道就没有私心么,你们陶家欠了她,自然要补偿,而何晓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理所当然的偏向他,就像何以恒和季雅淑,何晓佐毕竟当了他们二十几年的儿子,当然放不开,而你,亲儿子和养女在一起,这个组合,实在两全其美,凭什么让我放手,她原本爱的就是我,只是受了控制,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罢了,你想让我成全,可谁成全我们本可以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   陶远锡和陶远磊被沈夜反问到无言以对。   他素来持重,可在不眠不休的为她擒获“系铃人”后,却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幸福甜蜜的腻在一起,叫他怎能心平气和?   更在获悉她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后,心如刀绞时,没人安慰他,反倒轮番轰炸,让他成全她和那个男人。   他爆发了——有几个听过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的?   当“空降兵们”被逐个打发后,终于轮到她“挂帅亲征”了。   反手攥住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低头看看,一阵锥心的痛。   一手拉着她,一手拎出钥匙打开房门,幻想着连拉带拽把她拖进房间里,对她没必要客气。   可真正施行时,却是极尽轻柔,到底害怕伤了她。   从没想过还会回到这套公寓,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处理它。   之前在最靠近她的地方买了新房子,可那个地方,现在让他感觉窒息,只想逃离。   然后,他想起了差点就成了她和他的“家”的这栋公寓,一个人回来,静静的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想象着新婚之夜,她独自守在这里,会是什么感觉;得知他在新婚当天批捕她父亲,又会是什么感觉。   一地烟头,天亮了。   看看空荡荡的窗子,他的心无以言说的空虚。   翻找随身携带的旅行箱,把当年她亲手穿的那串贝壳风铃重新挂到窗子上,就是当初她挂着的那个位置。   风铃下的婚戒还在,却再也没办法给她戴上了,因为,那根象征婚姻的手指被她自己斩掉了——是为了跟何晓佐私奔。   莱恩说的没错,她就像壁虎那样,脱离开身体的一部分,为逃离,为自保!   低头看看攥着的手,忍不住探出手指轻触断面:“还疼不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语调。   她身子紧绷,视线乱飘,就是不看他:“不、不疼。”如此紧张。   据说,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肌体感觉会很迟钝。   有实例:年轻女子遭遇歹徒袭击,诈亡。   歹徒恐其没死透,持刀无序乱捅。   柔弱女子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生受数刀而毫无反应。   事后记者采访,她说那个时候没觉得疼,只想着不能让歹徒发现她还活着……   有比肌体的感觉更重要的事情,哪里敢放纵?   她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他说:“跟我进来。”   她低眉顺目,进门,换鞋,亦步亦趋。   他头也不回,边脱外套边问她:“喝点什么,茶、咖啡、或者果汁?”其实,这些家里都没有。   这里,甚至没有生活的气息。   因为,它的女主人,彻底遗弃了它。   重逢后,他时常思考——假如七年前的那一夜,他放弃亲自指挥搜捕陶远锡,选择回到这里,那么,结果会不会大不相同?   就算她从此怨上他,但至少,她不会独自一人带着他的孩子,在那完全陌生的城市,打落牙齿和血吞,摸爬滚打那么多年。   不会遇上言休,也不会有何晓佐……   诚如他所料,她讷讷的回:“不、不用了,谢谢。”生疏而客套,如混进茶餐厅想歇个脚的过客,不想被眼尖的服务员发现,极力掩饰吝于付出,可还是泄露出了生硬周旋的尴尬。   他把外套随意丢在一边,开始解金属质感的袖扣,微微转过点头,眼角余光睨着她,不温不火的语调:“你确定?”   她垂了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可以给我一杯白水么?”   他把袖子挽起来,露出结实小臂,不管她看没看,都对着她点头:“稍等。”找出水壶,要现烧。   饮水机很方便,可存在常识性问题——因顾及使用寿命,最高温也只烧到九十几摄氏度,众所周知,一百摄氏度才算开水,半开不开的自来水喝了不好。   哪怕仅这一次,他也不想随意糊弄她。   她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钻进厨房的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而她只是皱紧眉头,默默的念:不要乱想,晓佑在等我!   烧够她喝的,不需要很久,也给了他酝酿好情绪的时间,端着水杯出来,放到她右手边:“热,凉凉再喝。”   她看着杯中水,从轻荡到无痕,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   “还记得……”这是追忆最惯用的引语,可她哪还有什么印象。   见她一脸戒备,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听过大海在唱歌么?”   她的表情由戒备过度到茫然,又转为面试的谨慎:“没有。”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转到窗前贝壳风铃上:“我的妻子,还爱着我的时候,一直想这样对我说,可我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绷紧身子,虽然记忆混作一团,她认为自己是“莫离”,可为了此行,很多真心关怀她的人,避重就轻的跟她讲,她和沈夜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更有甚至,直接明示她,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做沈夜的妻子,只要答应沈夜的要求,“她的晓佑”便可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的声音低柔,似在自言自语:“很多人都当我娶她,是为了报复,可她父亲伤害我母亲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我娶她,纯粹只因为她是她罢了。”   “人无完人,在这一方面出色点,在那一方面,必定存在缺憾,而我的问题,是存在着很严重的人格缺陷,譬如强迫症、譬如洁癖、譬如——情感迟钝。”   “强迫症是种很常见的毛病,而我的症状,似乎深刻点,生活上的细节就不必说了,就连做事,也透出明显的症状,譬如没处理完这件事,就没办法好好处理下一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有一天,她的重要性,会大于仇恨,所以,我把她排在了仇恨之后。”   “她曾经认为,我和她堂嫂之间存在‘特殊’关系,可她并不知道,我有重度的肉体洁癖,在她之前,我甚至讨厌别人的碰触,跟她堂嫂也是在很熟悉后,才勉强接受她挽着我的胳膊,还是隔着衣物的,又怎么会出现肉体关系呢?”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莫过于母亲,所以,结婚之前,我加班处理公务,挤出时间,本打算带她到我母亲坟前给母亲看看的,机票都定好了,可她在我假期前一天,突然跑到我家里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有点烦,恶意的揣度这是她用来绑住我的手段,所以我把她一个人丢在我家里,单独去见我母亲,不过,还是带去了她的照片,我告诉我母亲,这个女孩是害死她和继父的凶手的女儿,可她让我感觉很舒服,所以,我还是决定娶她了,我知道,善良的母亲会接受她的。”   “不过我没想到,她堂嫂竟也追着我到了苏州,并再一次提出想要到我母亲坟前上柱香,可是,既然已经决定结婚,那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老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作为掌权者,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明白,何谈处理百姓事,我没兴趣看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委屈难过,因嫉妒而狭隘,因狭隘而汲汲营营,既然娶了她,就要负担起她的快乐。”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拒绝了她堂嫂去我母亲坟前上香的要求——我带去给母亲看的第一个女人,理应是我妻子。”   “在她堂嫂明确的表示,就算不能嫁给我,也愿意默默跟在我身边后,我和她讲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她堂嫂喝了很多酒,并在她打来电话时,说了些能引起歧义的话,随即摔了我的手机。”   “我却没跟她解释什么,说过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让自己的女人快乐,可我还是让自己的女人伤身伤心了。”   “毕竟是仇人的女儿,婚礼什么的,只是象征性的办了一下,那天的重头戏是将罪有应得的凶犯绳之以法,那种局面,就算她不是仇人的女儿,也没办法心无旁骛的举办婚礼,却没想到,大仇得报,也让我们的关系走到陌路。”   “她大约不会想到,我也会吃醋,即便知道她自小和堂哥关系亲厚,不掺杂质,却还是在看见他们相处的情景后,阴阳怪气的待她,其实,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泛酸的滋味,就是吃醋了。”   “等我意识到这点时,她已不在。”   当年没说清楚的误会,一口气倒出来,可她只是满脸茫然的看着他。   他的心,不只是酸涩了,而是疼,如钝刀割肉。   他朝她伸出手,是左手,手心的朱砂痣格外显眼:“她曾对我说过,手心上的朱砂痣,是前世恋人在奈何桥头遗落在自己手心的泪,化作来世相认的记号,这颗朱砂痣,不知不觉,纠缠成我的心结,可当年执意相认的恋人,而今却把我排挤在了心门之外。”   顿了顿,因极力克制痛苦,声音低哑走调:“夭夭,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她?”   她还是不敢看他,说出的话却是坚定的:“沈检,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十全十美,您当初选择了仇恨,就该想到可能会出现的结果,而您的沉默,不过是刻意的忽略它,既然如此,就该承担相应的结果,爱情是莫名其妙的,可真心却是不容算计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   说得容易!   不容算计?   那何晓佐的行为又该怎么界定?   她的话,不过是搪塞他的借口罢了。   哈——真是讽刺,当年追在他身后的小女人,有一天竟也学会跟他虚与委蛇——为了另一个男人!   所有人都指责他不该逼她,可他何尝不是在逼自己,逼着自己放下骄傲,学会低声下气……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   他是沈夜,高高在上的第二公子,为了个女人,这样狼狈。   可,还是不想放弃,真应了陶赫瑄他老婆那句话——他就是犯贱!   直接来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把凉好的水端起来,送到她嘴边,命令的:“喝下去。”   她不敢不从。   他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将他烧好的白水喝下去,直到见底,她才放下杯子,小小声的:“谢谢。”还是不敢看他。   他笑了,不再东拉西扯:“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   “啊?”她仓惶抬头,终于看他。   他笑容更深刻:“把孩子打掉,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幸福,至于那个人,我会让他回归过去的逍遥日子,相信我,没有你,他的未来照样会很快活。”   没有你,我的未来,会很不快乐——这句,在他脑子里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只打了个转儿,还是默默的咽回肚里,他说出不口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却是坚定的:“对不起,沈检,我不会背叛我丈夫,这样换来的自由,他也不会快活。”   “你就这么爱他?”   她竟肯定道:“是,他是我的命。”   他歪头看她,冷冷的笑:“那言休呢,你那个时候不也说过,他是你的命,可你却在结婚当晚,跟野男人私奔了。”   莫离的脸从白转红,脊背僵硬,慢慢卷起袖子,把伤痕累累的胳膊给他看:“这些都是言休搞出来的,沈检觉得,我会把那个人看做是自己的生命么?”   沈夜目光中透出怜惜,抬手,就在指尖要触上那刀痕时,莫离突然缩回手臂,放下袖子,若无其事:“晓佑不是什么野男人,他是我丈夫,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不该说出这么掉价的话。”   这些伤痕,是复制于那个故去的莫离的,但早逝的莫离身上每一道伤痕,都不是言休的“杰作”——再用心的洗脑,也不可能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   盛怒的沈夜忽略了这点,他一字一顿:“用下三滥的招数,偷别人的老婆,这样还不算野男人,那什么样的才叫野男人?”   “啪——”清脆的巴掌声,震惊了两人。   还是莫离首先反应过来,深深的一鞠躬:“对不起,沈检。”然后,落荒而逃。   听着踉跄脚步声,听着剧烈摔门声……直到再怎么用心听,也听不到任何响动后,沈夜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闭了眼睛,一手按揉太阳穴,一手拨打电话:“瞿让,把何晓佐提出来。”   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一路自责,本来是去哀求的,可到头来却打了人家,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还不得把一肚子怨气全撒在她的“晓佑”身上?   恹恹的蜷缩在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是谁在哭泣,声声凄惨,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夭夭,不要丢下我和孩子,回来……”   又是谁在声声哀求:“离离,不要离开我,求你、求求你……”   她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言休满脸戾气的一步步靠近,他举着手腕,给她看那串佛珠:“离离,还记得么,你总是说我阴暗,狠戾,专门为我求来了这串佛珠,希望我可以平心静气,这些年,我很克制自己,可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我无法容忍。”   举手向空中一抓,竟抓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另一只手一抓,竟把她的“晓佑”抓了过来,狠狠一刺……   “啊——”失声尖叫。 ☆、第六十六章   “离离?”熟悉的温柔声调将她唤醒,猛地睁眼,对上憔悴不堪,双目充血的一张脸,呆了片刻,突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头扎进他怀中,搂紧他日渐窄细的腰身,颤抖的嗓音表明她还没摆脱梦里的不安,只管抱着他,一遍遍重复:“晓佑,我的晓佑……”   何晓佐将她推开一点,抬手擦去她脸上泪痕,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梦见了什么,他回来看到她时,她就在流泪,喊她醒来,更表现得如此激动失态。   但他晓得她的不安,放低给她擦脸的手,顺势环住她肩膀:“鼻涕都流出来了,真要丑死了,乖乖的不哭。”尽管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哄慰仍不失“何晓佐特色”——讨打得很!   但这次莫离不想揍他,连抬杠的兴致都没有,只是觉得听到这撩拨她心弦的动听嗓音,就好像心烦意乱时突然听到一首旋律平和的轻音乐,渐渐令她放松紧绷的神经……尽管情绪稳定了,可她还是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咕哝了句:“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何晓佐扪心自问,实在惭愧,所以就算甜蜜亲昵时,心底那根弦也是绷着的,越想忘记越忘不掉——他是个贼,偷了人家的幸福,因为快乐,所以想要抓得更牢,为此每天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害怕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形容此刻心境?譬如一个表演者,要去参加一场盛大演出,老早爬起来做造型,结果上台后突然发现华丽的演出服尴尬的位置上破了个大洞,然后整颗心都被拴在那个“洞”上面,时时担心被人发现。   她的表情那么凝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等他回复她是不是在“做梦”,这当然是一场梦,她是半睡半醒的造梦者,他是活在她梦里的移动布景,身为一个“虚拟角色”,最是担心她大梦初醒,然后ver!   她还在盯着他看,那殷切的眼神叫他没办法忽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僵着身体机械的反问:“做什么梦?”   莫离委屈的瘪瘪嘴,然后将“丑死了”的鼻涕眼泪统统蹭在他浅粉色的衬衣上,看他比她还“丑”,才开口:“你真的回来了。”   听见她这么说,何晓佐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回去,身体放软靠着她,搂着她的胳膊却微微施加力道,将她抱得更紧:“我真的回来了。”   她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比平日更快更有力的跳动声,倍觉踏实,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有泪水淌下来:“我梦到言休对你下黑手,谢天谢地,只是做了个梦,想想看,你原本生活的很好,因为我的私心,让你跟我东躲西藏,遭遇牢狱之灾,更有可能危及到性命,假如有一天,你后悔当初的选择,继而怨恨上我,那也是应该,但我害怕,有那么一天,我再也见不到你……”   或爱或恨,或亲朋或路人——因为你在乎的那个人还在,这个世界就是多彩的,那个人不在了,生命也就成了黯淡无光的年岁叠加,还有什么意思?   嘴上说得再多,也未必能安慰到她,所以何晓佐沉默了,只是紧紧拥抱,让她感觉到他的体温,肢体的接触可以抚慰她躁动的心跳。   她逐渐平静下来,微微用力推开他。   何晓佐不解的低头:“怎么了?”   一悲一喜的情绪转变,让莫离觉得自己都快神经质了,破涕为笑,有点羞涩的避开先前被她弄得湿乎乎的衣襟,往另一边蹭蹭,很小声的:“晓佑,我们有孩子了。”   沉默。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莫离开始不安,视线乱飘,就好像犯了大错的孩子,努力思考逃避家长责罚的理由,但越是害怕越想不出借口,最后本着“早死早托生”的念头豁出去了,猛然抬头对上何晓佐:“晓佑,我说我们有了……”戛然而止,她居然在他眼底看到化不开的寒意,瑟缩了一下:“晓佑,你怎么了?”   何晓佐用力拉开她环抱住他腰身的手,声音也比眼神更冷:“打掉它。”   莫离低头看看自己被何晓佐推开的手,又抬头看看何晓佐,表情有点受伤,茫然的追问:“为什么?”   何晓佐露出嫌恶表情,烦躁的说:“我讨厌那些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就是哭哭闹闹的臭东西,我又不欠他什么,他一来,我们要付出金钱和精力,养他服侍他,听话的倒还稍微好一点,可有很多压根就不听话,更有甚者还有受他恶气,简直就像来讨债的仇家,凭什么让我轻松快活的一辈子就毁在他身上?所以,我才不要什么孩子,去打掉,绝了这种后患!”   莫离愕然的看着何晓佐,她记得那天下午,他和那个摔倒的小孩子玩得那么开心,她更记得,晓佑最渴望的就是和她生个孩子,俊美如他,温柔似她。   “晓佑,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借口,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就先把这个问题放放,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何晓佐就像被点燃的爆竹,瞬间爆发:“少说废话,我说不要就不要,你是我的女人,就得听我的。”   莫离扭头不看他:“荒谬。”   何晓佐森森然的笑了:“你真想听实话?”   莫离点头:“是,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就该拿出来正大光明的讲清楚,我不希望我们的生活被猜忌和怀疑搞得一团糟。”   何晓佐冷哼:“那好,我就给你个明白,我们在一起时我都做好万全的防护,可你还是有了,当我是傻的么?试问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喜当爹’,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打掉,要么我们就离婚。”   莫离紧盯着何晓佐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分辨出撒谎的迹象,但他的“厌恶”是那么到位,竟没有泄露出一点伪装痕迹,难道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将将干涸的眼角又有新的水泽涌出来,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晓佑,你明明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何晓佐烦躁的抓了抓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是,我确实知道,我不在家时,你就跟隔壁那个阴阳怪气的死人妖搞在一起,先前我还以为他够识趣,现在终于明白,他那么痛快就滚蛋了,原来是在你肚里落了种,怎么着,约好了吧,等孩子生下来,他就赚足银子回来接你?”   她还是哭,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下来,颗颗都砸在他心坎子上,搞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再看她,连连摇头,似要把那纤细的脖子摇断一般:“晓佑,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你别这个样子,其实我都知道……”   何晓佐目眦欲裂,不等她说完,半路打断:“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歇了口气,又抽噎的继续:“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把它生下来。”   他狠狠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你自己想清楚,别逼我亲自动手。”   豁然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离去。   何晓佐走后没多久,何以恒和季雅淑就过来了。   夫妇二人陪着她吃了晚饭,又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其实也不知道上面都在播些什么,不过却是清楚的计算着——五分、十分、一个小时、半晚上了,可何晓佐还没回来。   莫离执意不肯睡,何以恒说他出去找找,拎着车钥匙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说何晓佐在外面买醉,怎么劝都不肯回来。   季雅淑趁机开导莫离,夫妻间要相互理解,既然何晓佐不想要这个孩子,反正她现在身体也不好,就打掉了,以后养好一些再说。   莫离默不作声,最后只说困了,去洗洗睡了。   身体很虚,浑浑噩噩的,睡了醒,醒了睡,迷蒙一眼,天要亮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耳畔一声沙哑轻柔的唤:“离离?”   她想睁开眼,可眼皮千斤沉重。   先是被子被掀开,继而她交叠在肚子上的手被拿开,接着睡衣被解开,最后,炙热的吻落在了她仍平坦的小腹上,极小声的:“宝贝,对不起,爸爸不是不爱你,可我更爱你妈妈,我不敢赌,真不敢赌……”   有热热的液体落在她肚皮上,一滴、两滴……许多滴,渐渐汇聚成一条小溪,流淌进她内心深处。   她紧闭着眼,却挡不住溢出的泪痕,手指穿过他凌乱的发,感觉到他的震颤,她笑了:“晓佑,既然爱他,就不要装成讨厌的样子,那之前的表演太欠火候,怎么能骗得过这么了解你的我呢?”   何晓佐将脸埋在她小腹上,哽咽:“可是离离,我们不能留下他。”   她拨弄他的发:“晓佑,我说了,其实我是知道的,这病怏怏的身体,估计撑不了几年,可我想赌一把,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孩子,如果我注定会早早的死去,至少,让我给你留下个寄托,你私藏的那些‘宝贝’我翻出来,扎到手软,终于扎出了个真宝贝,好不容易叫我称心如意了,你忍心看我为得而复失而难过么?”   听她这话,何晓佐僵直了身体,终于抬头对上她被泪水浸透的双眼:“莫离,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自私,你明知道我爱你,不能没有你,可你却要生下这个孩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你难道希望我陪着你一起早早的死去,退一步来说,假如老天眷顾,你坚持下来了,可你既然知道自己体内积存着毒素,就该清楚,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正常的,你难道希望看着他身心痛苦,遭一辈子的罪,不但这样,还可能一生下来就得不到父母的爱,成为残障孤儿?”   她有孩子了,回来之前,他已经知道,还是从那个人口中听说的。   那个时候,沈夜开门见山:“她怀孕了。”   他呆愣当场。   沈夜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孩子不能要,祸是你惹的,就该你自己解决,出去,让她打掉。”   多无辜的小生命,可他投错了胎,没有人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长久的静默后,传来莫离稍显飘渺的嗓音:“晓佑,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奇迹的存在?”   他明白她的意思,也要让她看清他眼中的痛苦:“奇迹,我相信,就算那个奇迹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我还是相信,但我不敢赌,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个赌徒。”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男儿泪,慢慢泡软了她,她也怕,怕生出来个病孩子,特别是她体内留存的毒素,全都是控制人的脑神经的,连成人都可以毒傻了,何况是那么脆弱的胚胎,如果那个胚胎已经遭受毒害,与其让他忍受一辈子的痛苦,莫不如趁他还没成型,没有痛感,早早结束。   长叹一声:“晓佑,你让我想想。”   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感到愉快,颓然的贴上她的小腹:“离离,你‘想想’的时候,可不可以替我考虑考虑,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最后,他说:“离离,本来约好今年生日带你去外面看看的,现在看来是赶不及了,想去哪里,我陪你!”   她搂住他:“有你陪着,在哪里都好。”   这样简单的要求,最后也没能实现,在他们生日的前一晚,何晓佐又被抓走了,只是这次没当着她的面抓而已。   其实,莫离的态度已经松动,她跟何晓佐说,就让她过个完整而美好的生日罢,有夫有子,相依相伴。   但沈夜不知道,他见何晓佐迟迟没有动作,只当他也跟着犯了浑,孩子越大越不好处理,她拖不了太久。   瞿让把何晓佐带走之后,沈夜便挨着个通知,让之前轮番轰炸他的那些个家伙统统去莫离跟何晓佐的家里报道。   莫离的二十八岁生日,也是她跟沈夜结婚八周年的纪念日,当然,更是真正的莫离跟何晓佑的八周年祭日。   这一天存在太多的特殊性,不过赶来的人,心里就算再不是滋味,面上都还维持着平和的笑容,都怕刺激到莫离,因她睁开看到守在床头的季雅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晓佑呢?”   季雅淑不知该怎么回答,含糊不清的搪塞。   然后,莫离每看见一个稍微有些印象的人就追问:“看见我的晓佑了么?”   在得到一个又一个的否定答案后,她的情绪明显不好了,反复念叨:“说好陪我一起过生日的——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生日,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晓佑,你跑哪里去了,快回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大家面面相觑。   米夏霍然起身。   陶赫瑄小心护着她的腰腹:“老婆,你干什么?”   米夏眼圈通红:“我看不下去了,去找那个变态男人算账。”   有何晓佐在,莫离虽然脑子混乱,但至少看上去还是正常的。   不等米夏去找沈夜算账,莫离已经抢先一步冲出门去。   何以恒反应最快,尾随其后追了出去。   大家乱作一团,跟着跑出来,一出门就看见沈夜右手牵浅尝,左手拉辄止的横在莫离对面。   莫离的视线乱飘,不敢看浅尝和辄止,更不敢看沈夜,想绕过他们走过去,却被沈夜上前一步,拦住去路:“想去哪?”   莫离不看他,继续挪步,奈何她往这边,沈夜就挡这边,她挪那边,沈夜就堵那边,叫她忍无可忍,终于正视他:“我要去找我丈夫,拜托沈检靠靠边。”   沈夜沉着脸:“就算我靠到天边去,你也别想找到他。”   莫离咬了咬唇,恨恨的:“是你——又是你把我的晓佑带走了,对不对?”   “你说呢?”   莫离胸口剧烈起伏,十分恼怒的模样:“沈检,如果您觉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碍了您的眼,您说一声,我们走的远远的,保证这一辈子再也不在你眼前出现还不行么,算我求您,把他还给我,没有他我就没命了,我没命了,他也活不下去了,如果过去我们得罪过您,我们跟您道歉,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们两口子一条活路行不行?”   沈夜也浮现恼意,抬杠一般:“如果我说不呢?”   她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趁他不注意,突然往右虚闪一下,沈夜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抓她,没想到她动作麻利的缩回身子往沈夜另一侧冲去。   沈夜回神也快,伸手拦她,眼见就要被抓住,莫离更往他势力范围外侧身,虽避开他的手掌,却因太过测斜而失了重心,“啊——”的一声,跌倒后,顺着石阶翻滚下去。   浅尝吓呆了。   辄止想抓她,奈何力气太小,晃了两晃,差点跟着滚下去,还是伸着手的沈夜拽了他一把,才稳住了他。   沈夜拽住了辄止,是因为他跟自己近。   也因被辄止挡了一下,错失时机,再一次让她受伤了。   血,缓缓流出来,越来越多。   还是季雅淑的一声尖叫唤醒呆愣的众人。   “离离,快——快送她去医院。”   霎时乱作一团。   生命力一点点流失的感觉,是这样清晰而深刻。   浑浑噩噩时,她听到有个明明很平常,却如鬼魅般萦绕在她脑海中的声音,透着幸灾乐祸的语调:“啧啧——孩子没了吧,这下可是好了,大家都不必跟着一起纠结了,第二公子想让人家何少扮黑脸,到头来,这笔血债又记到自己头上了,一定很怄火吧?”   伸手摸了摸她撞破的额头:“呦,伤得可是不轻呢,本来咬咬牙,能活四十岁,现在三十岁一大关,对了,她今年多大了?”   失去孩子的这一天,是她二十八的生日。   接着是一个很动听的嗓音,她是有印象的,常常出现在她梦中,总是很冷淡的腔调,今次却难得动了情绪:“我知道你有办法延续她的生命,做到令我满意,金钱、地位、盛名,随便你选,你知道的,我可以比言休和他老子给付的利益大得多;但,如果做得不好,我绝对可以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只有在慌了心神,无计可施时,才会使出这么浅白的威逼利诱烂招吧,还真难为这老装深沉的家伙了!   后来七嘴八舌:   “夭夭,如果不是因我当年的过错,也不会连累你吃了这么多苦,你曾是我们陶家的小公主,可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你会原谅我么?爸爸知道你最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家里人跟着难过,那么就醒过来,亲口告诉我,你还认我这个爸爸。”   ……   “离离,还记得当初我和你约好的么,咱们两个万一成不了妯娌和姑嫂,那就结亲家好了,如果我生了闺女,就嫁给辄止,如果我生个儿子,就委屈点娶了浅尝,你醒醒啊,看看你儿媳妇,我把她养得很肥,生下来肯定会白胖白胖的,保证不会是个皱皱巴巴的猴子,如果她不漂亮,我就把她塞回肚子里重造,绝对不会委屈了咱们家小帅哥的。”   “夏夏,胡说些什么——夭夭,只要你睁眼看看咱们,我就出资出力,亲自操办你和晓佐的婚礼,花销全算我账上,你赚大了,乐也乐醒了吧?”   “这么说,好像,还是妯娌啊,那我们的闺女嫁给她儿子,算不算乱伦啊?”   “夏夏,你脑回路能人性化一点么?”   ……   “爸爸,你放过妈妈吧。”   “她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不会难过么?”   “难过肯定是有的,可至少这样,我们还有妈妈不是么?”   “可她忘了你和浅尝。”   “虽然她认不出我们了,可只要我和浅尝想见她的时候,随时可以见到,”   “真的——可以一点都不在意?”   “我们爱她。”   ……   “离离,我回来了,孩子没就没了吧,已经确定了,那是个畸形胎,就算我们不做人工终止妊娠术,他也不可能活下来,不必难过,我们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容我想想,儿子女儿貌似都不错呢,儿子就像我一样智慧,女儿就像我一样美丽,恩恩,都好都好。”   “什么,你说都像我不公平?可那有什么办法啊,像你这样傻乎乎、丑兮兮的,要生个儿子,怎么当大众情人,骗小姑娘;要生个丫头,那我们得倒贴多少嫁妆,才能把她嫁出去啊!”   ……   “离离,如果你觉得累了,想一直睡下去,那就睡吧,我们说好的,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你一天不醒,我就陪你睡一天,你一辈子不醒,我就陪你睡一辈子,反正,我赖上你了,你别想甩掉我。”   “在这旁边加一张床。”   “你疯了!”众人难以置信的。   “你疯了?”莫离沙哑无力的。   “离离——醒了?”何晓佐不能确定的。   “醒了醒了。”有人按铃喊医生了。   其实,她没有摔成植物人,她只是很累,睁不开眼睛而已,害得大家跟着紧张,真是不好意思。   那天夜里,何晓佐挤在她身侧,他们手牵手,她说:“我—嗯—你。”   “什么,你说得太小声了,我没听清。”   “笨死了。”   他支起身,笑看着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要波光灿烂,他说:“我爱你!”   然后,深深的吻。   他们离开的那天,来了好多人,包括被莫离深深鄙视的狗腿子瞿让同志。   登机前,那对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双胞胎挤到莫离跟前,小姑娘眼圈红红,仰着头问她:“阿姨,我很喜欢您,您可以抱抱我和弟弟么?”   谁能忍心拒绝这个要求呢?   抱过之后,小男孩将怀中的盒子塞给了她,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语调却和他那个变态老爸一样深沉:“这是我爸爸给您的,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一定要好好的。”那么多人中间,并没有那个让她不安的男人。   还是没忍住,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盒子,满满一盒子贝壳,漂亮的、华丽的、稀奇的、古怪的,不带重样。   好生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的反应,眼圈好涩,泪落下来了。   他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在心底默默的回:“嗯,我会的。”   童话故事到了最后,王子和公主战胜重重阻力,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远——故事完结!   她和他定居的这座南半球的小镇,拥有像童话般的美好景致,像油画般的静谧氛围。   她和他的生活,也像童话般幸福美满。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和他,会有个童话的结局。   只是,她的记性越来越差,甚至连住在隔壁的莱恩医生,间隔上十天半个月的看不到,再次见面,也要他在旁提醒:“离离,这是我们的家庭医生莱恩。”   没几个比莱恩更称职的家庭医生,据说为了不妨碍他们过二人世界,所以不能住在她家,又为了方便随传随到,干脆在他们家隔壁买了房子。   当然,这里地广人稀,所谓隔壁,也是要间隔上一段距离的,这样不会侵犯到别人的私隐。   关于健康方面,其实总体来说,她感觉还是不错的,只是较之常人稍微能睡了点,情绪不能波动,偶尔出现莫名其妙的昏厥,不知道为什么需要请个一看就知道很大牌的家庭医生,貌似还是全天候服务。   即便心生疑窦,她也懒得思考,那是很伤脑细胞的行为,如果需要她知道的,何晓佐自然会说,不需要她知道的,绞尽脑汁她也不会搞明白。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知道得多了,反倒难过,说她自私也好,怯懦也罢,她就是不想为难自己。   如此,再见被选择性遗忘的莱恩,经由何晓佐提醒,莫离都拿捏出符合社交礼仪的招呼:“莱恩医生好。”一板一眼,像个由家长牵引的小学生。   也有她见过几面就记住的人,譬如米夏——“晓佑”堂哥的老婆。   他们刚在这里安顿下来不久,丈夫的堂哥就护着大肚子老婆追了过来。   发现他们家很大,环境也好,直接赖进门,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被何晓佐以严重妨碍他们私隐生活为由赶了出去。   后来,陶赫瑄干脆也在附近置产,计划长期居住,可毕竟工作重心在国内,那栋别墅,大部分时间是空着的,还要花钱雇人打理,被何晓佐讥讽败家无数次。   米夏回国待产前,不顾何晓佐脸色,把一双钟灵毓秀的娃娃塞进他们家。   按照米夏说法,这是她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家的侄子侄女,倍天才,为了学习,半年国内半年国外的倒腾,因她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拜托莫离给照看一段时间。   莫离有点搞不懂,小镇子不大,远离闹市,镇子里没有顶好的私立学校,为什么一定要把这对娃娃寄住到这里。   不过何晓佐表情虽臭,对那两个孩子确实很上心。   她三十岁生日那天,来了好多人,甚至连浅尝和辄止的父亲也到了。   虽然她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可见到那人的一瞬,心一抽,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看到趴在床头,面容憔悴的何晓佐,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事后才知道,她昏迷了两天,吓坏很多人,浅尝和辄止被他们爸爸带走了。   家里前所未有的安静,静得让她心惊,突然想到,假如她就这么死掉了,守着这样空荡荡的房子,她的“晓佑”没准真会给她陪葬,假如有了寄托,为了责任,大约就会坚强的活下去吧。   可三年来,他们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也没见她怀上身孕,难道是她身体太弱,不易受孕?   后来,她鼓足勇气,就这个疑问,偷偷咨询了莱恩医生。   莱恩愣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抹异光,随后怪腔怪调的笑着反问:“晓佑没告诉过你么?”   她有点懵:“告诉我什么?”   “他结扎了。”   原来,他时常说的那些话,统统都是骗她的,说什么儿子像他一样智慧,女儿像他一样美丽,不过都是安抚她的谎言。   可这个谎言,却叫她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她曾不止一次见到他看着睡熟的浅尝和辄止发呆,也曾听他梦中喊儿子,借着窗外的月色,她看见他嘴角溢出满足笑容——他很渴望能有个孩子。   不必佯装天真的问他为什么结扎了,他的每一个决定就是为了她。   因为了解,所以沉默。   却没想到,莱恩竟神秘兮兮的凑近她:“想要给他留个孩子么?”   她侧目:“可以么?”   “当然,我们可以赌一把。”   莱恩说,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是个奇迹,如果肯全力配合,或许能产生新的奇迹也说不定。   其实,莫离也知道,莱不是个机会主义者,奇迹什么的,于他来说,不过是实际检验中,发挥超高的水平完成超低的可行性概率。   所谓赌一把,不过是投她所好,以期能开始新的理论实践过程。   或许在他眼中,她是个试验用小白鼠的形象远大于病患。   可,就算是个小白鼠又有什么关系,人和人相处,很多关系也都是利用与被利用,他利用她完成科学研究,她何尝不是利用他得到个孩子。   圣诞节前夕,她出现明显的早孕反应。   确诊后,何晓佐杀气腾腾的冲进莱恩家,徒手把人家揍得头破血流变猪头。   在莫离仅存的印象里,何晓佐是个完美的绅士,别说打仗,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真没想到,抡起拳头竟也可以跟疯子媲美。   随后两个月,每次见到莱恩,他都顶着一张新鲜出炉的走形大花脸,后来听米夏偷偷跟她说,除了何晓佐的拳头问候过莱恩,陶赫瑄、陶甯、何以恒统统登门拜访过,包括米夏也踹了他几脚。   如果不是其仍有可利用的剩余价值,早被某位真正的爷丢南太平洋喂鱼去了。   那位爷是谁,莫离没问。   其实连何晓佐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他一门心思想着莫离,怕她再受伤害,所以在没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结扎了自己。   可何以恒还有陶远锡不知从什么途径获悉这个事,在何晓佐手术前,找到他的主治医师,偷偷保存了他的精子。   当然,也不是不能通过手术恢复,走正常受精过程,但那先得做通何晓佐工作,之后手术,再之后修养。   想想,获悉莫离怀孕,何晓佐一直尝试劝莫离打掉孩子,直到孩子太大,引产可能危及莫离生命,他才罢休,如果走正常过程,那将多么漫长,莫离等不了。   翌年九月末,莫离剖宫产诞下儿子洛洛。   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何晓佐很是不爽。   敢怒不敢言,只好背后跟陶赫瑄吐槽:“为毛我儿子名字里,要嵌入那家伙的字啊,害得我到现在都不敢叫儿子一声。”   陶赫瑄淡定开导何晓佐:“你应该换个角度去思考,别总想着你的儿子名字里嵌进了洛邈的姓,应该想着,从今往后,你可以正大光明管他叫儿子,一受老婆气,就把他拽过来胖揍一顿,多爽!”   何晓佐快速思考三秒钟,嘴角咧开邪恶的笑容:“好像不错哈。”   一声女人怒喝:“要死了,你个猪头,我表哥可是你大舅子,这只小白鸭要是当我表哥的老子,那你算怎么回事?”   被米夏揪着耳朵的陶某人,抬手想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抗家暴,动作看上去甚滑稽,呲牙咧嘴:“老婆大人,一不小心忘了辈分问题,我错了,哎呦——要揪掉了,快松开,松开啊……”   没有同胞爱的何某人,无视堂哥正在受苦受难中,佞笑着:“哈哈,洛儿子。”   结果,自私自利的家伙,被人家两口子合伙痛殴。   其实,像这样轻松的氛围,只是偶然出现,更多的时候,大家都被愁云笼罩着。   首先就是莫离的状态,虽然经过莱恩博士这几年全天候治疗,只要有疗效,不管再珍贵稀缺的药品都给她用上,使得她看上去只是较之常人稍微虚弱了点。   可是药三分毒,何况之前注入她体内那些控制神经的药是无解的,目前也只是以毒攻毒,她的记忆力减退就是十分明显的副作用。   此次生产,又消耗掉她大部分精力,加速了她的衰弱,她昏睡的时间,远远高于醒来时,莱恩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一睡不醒了。   还有就是小洛洛,简直跟何晓佐幻想中的模样天差地别,幸好是见过风浪的妇产权威,不然见到小洛洛,没准得吓个半死,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紫红色小疙瘩,完全看不到正常肌肤,经诊断,这就是个毒孩子。   最初连自主呼吸都困难,花了好大力气才保住性命,莱恩致力脑神经方面的研究,经他检查,断出小洛洛的脑子是有缺陷的。   没有他的智慧,也没有他的美貌,可何晓佐却宠这个孩子至极。   出了保育箱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几乎都是被何晓佐抱在怀里的。   所以,不管是谁来探望莫离,总会撞见何晓佐抱着那个不会说话,不会笑,甚至连哭闹都不会的丑孩子,坐在莫离床头,微笑着跟昏睡中的她慢慢的讲他的育儿心得。   米夏曾玩笑着说莫离现在过的可是像树懒一样的幸福生活——每天睡二十个小时,两小时吃东西,两小时发呆。   米夏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表情,可眼角却有晶莹落下来。   然后,自他们搬来这里,七年过去了……   七年前的混乱,有些事情,尘埃落定。   生活不是艺术,并不是每一段苦恋都可以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   no1譬如莫阑珊和陶远锡:   陶远锡因放下心结,这几年精神好了很多,不过仍瘫痪在床,多半时间独自生活。   莫阑珊终于洗清清白,但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莫离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陶远锡,是风流倜傥的,那个时候的莫离,还是活着的,她怨恨害了自己一辈子的女儿,可不想陶远锡的时候,她也是爱着莫离的。   她认不出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永远活在记忆中,住在疗养院里,等待着那个幻想中的男人来接她回家。   no2譬如林钧婷和陶赫瑄:   其实,回头想想,当年林钧婷那么痴迷沈夜,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罢了,她真正爱着的人是陶赫瑄。   可男人也有自己的骄傲,九年的守候,终至绝望,最后,他的爱情,给了另一个女人。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和米夏只是惺惺相惜,如两尾渴水的鱼,相濡以沫,没有一见钟情,却在互相舔舐伤口时,滋生比一见钟情更醇厚的感情。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深爱彼此。   在米夏怀着第二胎的时候,陶赫瑄抱着陶家长孙女陶朵儿陪米夏去做产检,在医院门口看见出狱的林钧婷。   米夏很大方,微笑着松开陶赫瑄的手,放他去跟林钧婷说话。   陶赫瑄表现的也很正常,反倒是林钧婷看上去有点不自然,将视线从陶赫瑄脸上移到拥有一双大而明亮的桃花眼的小女娃身上,尴尬的笑着:“你女儿。”   陶赫瑄宠溺的揉揉一手擎抱的女儿,点头:“是啊。”   林钧婷深吸一口气:“长得真像你,很漂亮。”   “谢谢。”   “赫瑄,你幸福么?”   陶赫瑄目光温和的看着林钧婷:“还不错。”   林钧婷叹息一声,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又岂会看不出他的温和不过是疏离的假象。“还不错”也是因为不想和她过多的谈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感情生活。   他是把她彻底的当成路人甲了,其实早就知道,可当面确认,还是觉得心抽痛,冲动的脱口而出:“假如,我告诉你,我真的爱你呢?”   他还是温和的笑:“我也爱过你。”这个句子,是过去式。   她努力堆出笑容:“我要走了。”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么,祝你一路顺风了。”想了想,到底补充上一句:“如果有机会再回来,我们一家四口给你接风。”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离别后才发现,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男人,可惜,今生错过。   莫名的想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是怎样相处的,佯装告辞后,悄悄尾随。   结果,那个女人没有追问他们单独说了些什么,陶赫瑄也没有过多解释。   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他问:“老婆,中午吃什么?”   女人试探着:“随便我点?”   他果断的:“不该吃的不给点。”   女人瘪嘴:“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呢。”   “这叫底线。”   “呸!那你亲自煮给我吃好了。”   “好。”   “我要吃#¥%……&*”   “猪啊。”   这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却因她的贪心不足,成了别人的,怪得了谁呢?   林钧婷出国,在陶赫瑄的儿子周岁生日时,曾回来过一趟,带着她的外国男朋友,岁数蛮大,但,很爱她。   no3譬如米夏和潘良良:   因为深爱,伤害来得才更为蚀骨。   米夏曾那样爱过潘良良,可潘良良却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米夏自问自己绝不是圣母,所以,不可能做到无怨无悔。   潘良良初进大狱,表现得十分消极,潘良良的母亲为此特意登门拜访过米夏。   虽然她怨恨潘良良,但潘母对她还是不错的,抹不开面子,又不想去见潘良良,左右为难,还是陶赫瑄从中调和。   后来,米夏去探视了潘良良;   再后来,潘良良在狱中表现良好;   最后,减刑,提前出狱,可因不良记录,加上受过伤,身体素质不行,找不到工作,还是陶赫瑄出面,给潘良良安排了个还算对口的工作,只是距离米夏,千里之外。   潘良良离开的那天,也和林钧婷一样特意来看过米夏。   和孩子在一起的米夏,透出别样美感。   原本不在意,失去后才发现她的珍贵,可又有什么办法。   潘良良试探的问她还恨不恨他。   米夏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我答应过赫瑄的,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连恨都没了,是真正的不在乎了吧!   潘良良走过,米夏问陶赫瑄:“怎么搞到那么远啊?”   陶赫瑄搂着米夏的腰,将脸埋进她颈窝,啃咬:“觊觎我老婆的家伙,是肯定要流放的。”   米夏:(#‵′)凸   总体来说,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三年抱俩,由此可证,他们不但恩爱,某种生活还很勤奋……   no4还有叶小宛和莫尔岚:   叶小宛在最艰难的时候,结识了现在的华裔丈夫,是民国时出来的大资本家后代。   叶小宛接受他的原因,最主要就是他不嫌弃她的孩子。   结婚后,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过得也算美满幸福。   而莫尔岚,追究起来,真正莫离的死亡,是和她们母女脱不开关系的。   如果不是莫尔岚的母亲克扣了言休寄回来的医疗费,莫离的病情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控制。   现如今,莫尔岚的母亲也体会过了为筹措医药费,债台高筑的滋味,最后干脆要放弃对莫尔岚的治疗。   总归是亲闺女,莫尔岚的父亲不舍得,偷偷把沈夜还有何晓佐给他的后续治疗费让给自己的女儿。   后来莫尔岚的母亲听说女儿的病好不了了,那就是无底洞,再多的钱砸进去也是白搭,一咬牙,卷着钱跑了。   舅舅断了治疗,医生通知沈夜,等沈夜直接拨款给医院,舅舅已经熬不住,毕竟多活这几年,也是托了莫离的福,偏得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尓岚。   沈夜给了舅舅保证,舅舅带着对莫离的愧疚,对女儿的不舍,去了。   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沈夜。   再后来,沈夜接过了莫尔岚的后续治疗费,逮捕了莫尔岚的母亲。   生活在继续,时间在流走,不到死亡,就谈不上结局,或许,即便是死亡了,也不代表就是终结。   洛洛两岁半的时候,表皮开始皲裂,大块大块的脱落,一层又一场,直到换出正常的婴儿肌肤,甚至较之普通孩子,更为白嫩。   洛洛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发声,是“离离”,这两个字,何晓佐每天都不知道要念上多少遍,只是还不会走。   洛洛三岁半的时候,莱恩偶然发现,他的样子似乎不同了,做了个全面系统的检查后,惊诧的发现,被他诊断为脑子有缺陷的孩子,已经恢复到正常值。   洛洛长得很像何晓佐,洛洛,有偏差的聪慧。   对洛洛的误诊,除了莱恩自己外,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因他误诊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说莫离活不过三十岁,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何况,何晓佐在洛洛身上,花费了对正常孩子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关爱,无论是饮食的控制还是陪他聊天,教他说话,更有不厌其烦的给他做肢体按摩,搀扶走路……   洛洛的奇迹,也算是验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句老话吧。   浅尝和辄止仍旧往返于国内外。   看到莫离抱着洛洛,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时间久了,也开始喜欢这个弟弟。   比起当年的他们来,这个弟弟虽有父母的关爱,但身体上的痛苦,是一般的小孩子绝对承受不了的,那大块大块脱落的死皮上,很多时候,是血淋淋的,看着就疼。   莫离三十五岁生日之前的一天,洛洛被何以恒还有季雅淑抱走,何晓佐开车去市里接浅尝和辄止,途中竟接到沈夜打进来的电话。   “你在哪,离离在你身边么?”   听见沈夜声音,何晓佐愣了一下:“正走在去接你儿子姑娘的途中,离离在家里休息,怎么?”沈夜几乎都不给他打电话的。   就听见沈夜紧张的喊:“快,赶快掉头回去,言休越狱了,离离有危险。”   何晓佐感觉自己的心一缩,电话自手中滑落,手凉脚凉,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的照着沈夜刚才的吩咐,掉头,一路狂飙。   与此同时,小镇家中。   憔悴苍白的言休将莫离堵在三楼阳台上,他抬起手腕,露出当年佛珠,目光灼灼的盯着莫离,声音飘渺:“离离,还记得这串佛珠么?”   莫离一脸茫然,她的记忆力自生产以后,更是每况愈下。   言休更进一步:“你总是说我阴暗、狠戾,专门为我求来了这串佛珠,希望我可以平心静气,这些年,我很听你话的克制自己,可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莫离退无可退,抬眼不安的看着言休:“实在抱歉,我的脑子生病了,不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言休一把握住她手腕:“离离,跟我一起走吧,我答应你,既往不咎,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莫离慌乱中,抓起搁在阳台上的一把修花小剪刀,随手一挥,竟把言休腕上佛珠割断,还带出一串血珠子。   佛珠乱蹦,砸醒惊呆的两人。   莫离一把丢开剪刀,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言休目眦欲裂的逼近。   “离离。”   是最亲切的声音,莫离转身大喊:“晓佑。”   言休幽幽的声音响在耳畔:“离离,你是我的。”   这一句,听进莫离耳中,鬼魅般瘆人,慌不择路,竟在言休失神的瞬间,从三楼跳了下去。   自她嫁了他,不管遇见什么,他总会尽可能的保全她。   在她做自由落体时,何晓佐已在楼下找好角度接她。   三楼,不高,又有何晓佐护着,只是脚落地的时候,稍稍崴了一下。   莫离听到何晓佐一声闷哼,紧张的问他:“晓佑,没事吧。”   他笑着:“老婆,该减肥了。”   忽听见楼上戾气丛生的喊:“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丢下我?”   在莫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何晓佐突然翻身,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然后,几声枪响。   何晓佐的身体颤抖。   沈夜冲了过来:“离离。”他手里拎着枪。   楼上的言休身中数弹,血喷溅出来,可他扶着阳台,还没倒下去。   在沈夜靠近的时候,吃力的抬手,扣动扳机。   也就在这一瞬间,何晓佐抱着莫离撞开沈夜,踉跄倒下。   言休笑得诡异:“别想独占她。”   失去“方向”的人生,是可怕的。   死在自己的梦里,也好。   梦里,他的“方向”还活着。   莫离松开了坠楼之前攥住的手,手心里是一枚念珠。   她说:“我想起来了,他最爱的那个人是我姐姐,而我和姐姐,这辈子最近的距离就是出生之前,和死亡之后!”   她哭喊:“晓佐,那感觉太痛苦,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先于何晓佐昏厥过去。   何晓佐抱着莫离,失血的唇瓣擦过她的额角:“我终于不再是个替身,而是真真实实的走进你心里了对么,真幸福啊,如果可以,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不行啊,我得放开你了。”   他吃力的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沈夜说:“抱歉了,这些年,我一直占着她,现在我不能陪伴她了,求你看在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在我走后,去找莱恩,他有能力,让她……忘掉我……她这辈子够苦的,不能再受一点点伤害了,就让她忘掉我吧,这辈子全当没见过我这个人,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先找到她,小心守着她,让她没机会遇上言休,遇上洛邈,遇上你!”   沈夜冷冷的:“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如此啰嗦,你都不觉得口干么?”   何晓佐虚弱的:“你真不懂得煽情,难怪离离不选你。”   沈夜将昏厥的莫离从他怀中小心翼翼抱起来,对随后赶来的瞿让说:“别让他翘了。”   两天一夜的抢救,终于将何晓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瞿让表示不能理解:“哎,多好的机会啊,干毛下那大工夫把那孙子救回来。”   沈夜静默许久,久到瞿让以为不会等到他的回答时,才听到他淡淡的说:“我从没考虑过,爱她到了什么程度,甚至是与我最为熟识的你都怀疑,我究竟有没有爱过她,但那一刻,我知道,我爱她爱到了这样深刻的程度。”   “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像我父亲,母亲一直都以为他不爱她,才会跟着别人走了,但事实确是,父亲这位功勋卓越的老将,威名赫赫,这辈子,却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的母亲。”   “对于她的背叛,他是痛心的,但她死后,葬在家乡,墓室豪华,姥姥有着老人家的迷信,她说,我承认他们造了孽,可还是把他们的尸骨合在一起吧,老辈人都说,孤坟,下辈子也要一个人的。”   “父亲执意不肯,我以为他是恨她的,就算死了,也要把他们分开,其实,何必搞得那么麻烦,以他的能力,真想分开他们,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分开,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他们的。”   “后来,父亲老了,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评价母亲,却有一回提到过我的继父,他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配当个男人。”   “再后来,他跟我说,等我死了,不必入第二氏祖坟了,我家有自己的坟地,他是封建大家族的老人,作古之后,不会去挤公墓,而会选择落叶归根,听他那样说,我还以为他转性了,打算遵从现代规矩进公墓了,可他却说,你妈的行为,是不会被第二氏祖宗认可的,所以,也不可能让她入了第二氏的祖坟,但她一个人在下面,会孤单,我去陪她。”   “我才想起,不管什么时候回去看母亲,母亲的坟一直被打理的好好的。”   “呵——我是他儿子。”   瞿让静静的看着沈夜,很久,最后长叹一声:“你他妈的比煤泥还黑。”   言休的父亲在押,后事是由其母言敏主持操办的。   因着牵丝挂缕的关系,何以恒和季雅淑一同出席了言休的葬礼。   言敏神情憔悴,可总归是从大风大浪闯出来的女人,应有的气度还是具备的,“将军”和言休留下的正规产业,都是言敏在打理。   经得何家和陶家的同意,将言休的骨灰安葬在死去的莫离跟何晓佑夫妻墓旁边,骨灰盒内陪着当年莫离送得那串佛珠。   葬礼完后,季雅淑陪着言敏单独待了一会儿。   不管怎么样,言敏也是最初给过小莫离温暖的人。   靠在窗边,看着阴云笼罩的天空,似在回忆,很久之后,才听到言敏不似女人的粗哑嗓音:“从前听过一则小寓言故事,大概意思是说一个富商老来得子,珍惜得很,奈何儿子长大,活泼过头,尤其喜欢打猎,一次被狮子所伤,急救回来,富商怕了,想出个办法,建个悬空的房子把儿子关进去,怕儿子无聊,请来画家画了许多惟妙惟肖的猛兽,儿子看着画上的狮子,像真的一样,就对狮子挥出拳头,却打中画后的钉子,儿子就这么死了。”   “我一直害怕自己的儿子走他父亲的老路,挖空心思去规避,却忽略了他的心理问题,其实,早在他遇见离离那年,已经有过异常举动,我只当他是青春叛逆期,情绪不稳定,不但没有想办法疏导他,反倒时常关起门来打骂他。”   “初次听到那则寓言,我还嘲笑那个富商真是愚蠢,可到头来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把夭夭害成这样,如果赔上一条命,也是罪有应得,我想,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定希望,我代他跟夭夭还有晓佐说声对不起,原谅与否,只有当事人有权利说话,可作为他的母亲,我还是希望,他能获得原谅,假如,有一天,夭夭能原谅他,那么就来他坟前看看他,我替他谢谢了。”   儿子死了,怎能不恨,可她恨自己超过恨亲手了结言休的人,所以,她可以坦诚的说出这番话。   面对老来丧子的母亲,怎能忍心拒绝,季雅淑陪着她一起,默默流泪。   言敏说的不错,他们并非当事人,又怎能替莫离原谅害她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言休。   如果不是言休,不管她跟何晓佐还是跟沈夜,都会幸福的白头偕老,而现在,就算夭夭一再创造奇迹,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只能算是个奢望。   二十岁到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七年又七年,她的人生还剩下几个七年?   是沈夜找的关系,把百分之三十的手术成功率,愣是提升至百分之八十。   出了手术室,只一天两夜,何晓佐就醒过来了。   虚弱的何晓佐先问了莫离的情况,得知她还在昏迷,一阵心痛,却没有要求立刻去见她,而是先让人帮他喊来了沈夜。   见到沈夜,他先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下人情债,你这家伙,肯定很清楚这点对吧。”这是肯定句。   他又说:“她既然已经想起我是何晓佐,那肯定也会想起你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很清楚,她最爱的人还是你。”   他深深的喘了口气,酸涩的笑了笑:“这些年,你为她做了这么多,怕刺激到她情绪,每次来这,都是躲在暗处,我看着都替你辛苦,哈,比起你来,我还是很幸福的,毕竟,这七年最好的时光,是我守在她身边,此生足矣,现在,我把她郑重的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何晓佐很清楚,自己伤得很重,在她身边,早晚会被她发现,与其日后看她担心,莫不如现在就此消失,这就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吧。   还有,混沌的莫离喜欢的是何晓佑,曾经的陶夭深爱的是沈夜,不管是哪种状态,都没有他何晓佐的存在,洛洛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还要求些什么呢?   与其让她左右为难,不如他早早退让,也算识趣。   却没想到,沈夜在长久的沉默后,竟冷淡的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害怕面对,就佯装大度的把她让出去,她不是货物,你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过么?”   何晓佐怔住了,接着听见沈夜接续道:“我敢保证,除了莱恩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阶段性治疗的结果,虽然她叫了你七年半的‘晓佑’,但事实上,她怀上洛洛那年,第一阶段治疗已完成,就是因为情况大大好转,她才敢去冒险,而那个时候,她只是记性不好,思维却是清楚的。”   何晓佐似不能理解的:“你什么意思?”   沈夜也笑,笑得比何晓佐还酸涩:“很清楚不是么,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顿了顿:“你是谁。”   何晓佐彻底呆掉:“你是说,她……”   沈夜还在笑:“所以,选择跟谁在一起,不在你我,而是看她,如果她选你,那么如论如何,你都别想半路抛下她,如果你敢丢下她,我敢保证,让你后悔这辈子投成人胎;当然,如果她选我,就算你现在就解裤腰带上吊,我也不会阻止你,或许,一时高兴,我还能搭把手,助你早登极乐。”   何晓佐盯着沈夜看了很久,最后咧嘴笑了起来:“你一点都不讨喜,我敢拿这条小命担保,在同一水平线上竞争,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沈夜竟一本正经的点头:“是,你阅人无数,而我这辈子仅她一个,自然不如你懂得讨女人欢心。”   何晓佐蹙眉:“你还真会蛇打七寸。”   沈夜不怒反笑,俯身靠近何晓佐,同他耳语:“我还会见缝插针。”   何晓佐噎住了,正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米夏搀扶着莫离走进来。   何晓佐瞪大一双眼睛;   沈夜直起腰,微笑着转身。   莫离看看何晓佐,又看看沈夜,声音干哑:   “晓佐。”   “沈夜。”   “离离?”   “夭夭!”   每一段人生,结局都是不同的,生活还在继续。   谁敢保证,暂时无病无灾,就能长命百岁;   谁能放言,今晚活蹦乱跳,就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有些必然的结果,可说尘埃落定;但也有些存在不确定因素的事情,要等到后来。   而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因为,她仍活着……   瞿让:“你成全了他们?”   沈夜:“不,我只是在等待下一个时机。”   抬头看,今天的天真蓝呐!   笑笑,明天会比今天还好!   ——《全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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