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婚乱》 作者:50度幽蓝   ☆、第一章   凌晨两点,于乔在浴室的水流声中缓缓醒过来。   磨砂的玻璃里面有人影晃动,浴室里面散发出来的光线让整个卧室不再黑暗,仿佛是黎明时分。   于乔向来浅眠,此刻被吵醒了心里自然烦躁异常,但她习惯了隐忍,侧了侧身默默拉了被子将整颗头盖住。   大约过了五分钟,浴室里传来“啪”地一声,所有的光线应声而灭,随后磨砂的玻璃门被推开,地毯吸走了脚步声,随后被子短暂的掀开,床的另一侧突地陷下去。床垫的弹性太好,于乔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震了震。   潮湿的身体隔着她50厘米的距离,这悬空的缝隙有源源不断的冷空气冒进来。于乔的背有了一丝寒意,最后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抓过矮柜上的遥控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吵醒你了?”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突兀,本应该是歉意的语调,于乔却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握紧拳头静默了几秒,于乔浅浅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不发一言地再次躺下去。   但身边的人却不轻易放过她,“很生气是不是?”   于乔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生气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样憋着,你不怕憋出毛病来?”   这样的挑衅于乔早就习以为常,他是想激怒她,可是她怎么会轻易上他的当?折磨是相互的,她这么不舒服,怎么可以让他太痛快?   于乔调匀了呼吸,渐渐有了困意,往外移了移便再次睡了过去。   在等待的空隙,每一秒钟程杨都觉得一定会有一场规模浩大的争吵就此展开,然而等了许久,那人却呼吸匀长独自睡了过去,并无下文。   微微侧头,矮柜上的手机显示此刻已经凌晨两点半,然而程杨却并无半分睡意,并且越来越清醒。拿了枕头靠坐起来,折身下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根烟来点燃。在一室黑暗里,猩红烟火尤为显眼。在程杨抽完第三支烟打算继续第四支的时候,于乔在满室烟味里咳嗽了几声。   程杨侧头,然而屋内太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的脑海里却能够清晰地勾勒出她蹙眉皱鼻的样子,她不喜欢他抽烟,一直以来。   将手里未点燃的烟放下,随意将打火机扔到了一旁,程杨沉默地躺下去,不一会儿居然睡着了。   早晨外面下起了大雨,于乔晚上睡觉的时候窗户没关严实,风雨灌进卧室窗帘飞扬起来将桌上的一个杯子扫到墙上摔碎了。于乔在玻璃破碎的声响中惊醒过来,看了眼狼藉的房间,立即套了拖鞋去关窗。关上了窗户,室内一下子归于平静,回过头来,床上除了凌乱的被子,再无他物。   他已经走了。   偌大房间又只有她一个人了,说不上多失落,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生活要这样继续一辈子,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   设计方案已经第三次被否定,于乔摊开撑住额头,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来了。   想了又想,她还是拿了手机起身。   经过其他设计师的时候,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他们的幸灾乐祸。   他们的幸灾乐祸实属正常,是她尽力争取的这个设计。在这个设计公司就是如此,大家都有着统一水准的设计,你拿走了别人眼热的案子,受挫的时候别人当然不会太照顾你的感受。   离开了办公室,于乔在安静的楼梯拐角给客户打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本来有太多话不吐不快,本来有满腔的怒火等待喷发,可是等对方接通了电话,她却清醒了,对方是客户的秘书。把满腔愤怒压下去,她礼貌道:“您好,我是凌峰的设计师于乔。”   “请问有什么事吗?”   “关于康庄上居a座17-03室的室内设计方案,我有问题想跟章先生沟通一下。”   “哦,不好意思,我们章总正在开会。”   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下班了,于乔耐着性子问:“那请问章先生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对方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于乔抿了抿唇,抑郁地在心底骂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于乔蹲下去将脸埋在双臂里,心里说不出的挫败。一个人蹲了许久,直到身边有保洁拎着湿漉漉的拖过来清洁楼道,她才如梦初醒地起身离开楼梯间。   顾不得看同事们嘲弄的神色,于乔收拾了桌面就匆匆离开办公室。   在章云风的办公室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她要等的人才从会议室出来。   “不好意思,让于小姐久等了。”对方脸上有冗长会议过后的疲倦,见到她微微颔首,揉着太阳穴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关系。”说完,于乔把包里的设计图纸拿出来放到桌上展开,“关于章先生住宅的设计,我想知道这次的设计是哪里让章先生不满意,我好对症下药,一次修改到位。”   才在会议室里看过数份报告,章云风现在对看设计图纸一点兴趣都没有,声音略有疲惫,“我现在很累,这样吧,你先回去,之后的修改意见我会通过秘书传给达给你。”   于乔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章先生了,再见。”   于乔走了许久,章云风朝着身后的暗门淡淡一笑,“这样折磨一个女孩子,真的好吗?”   从办公室的里间推开门出来,林绪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立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乌沉沉的天际,“刚才开会说那么多话还没让你累?”   “为了让一个女人等,拖着大家开了快两个小时的会。啧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替你的智商捉急。”开会时的疲倦一扫而空,章云风八卦兮兮地看着林绪,“这个真的就是当年把你甩了的女人?”   林绪垂眸,恰好遮住眼里一闪而逝的受伤,语气极淡,“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哈!”章云风不可置信地怪叫了一声,“你当年看上她什么了?一点都不出色好吗!”   几乎是章云风的话音刚落,林绪稍凌厉的眼神就迅速扫了过去。   很久没有看到林绪这样阴霾的眼神了,章云风识相地闭了嘴,尴尬地笑笑,“当我什么都没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绪疲惫地按了按眉宇。一股自我厌弃的情绪突然翻涌出来,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是无法忍受别人说她不好。   可是她有什么好?   “你先下班吧。”   章云风微微挑眉,“又打算加班?”   “嗯,把最后的工作收尾就走。”   ***   从宏宇出来,冷雨还在持续。于乔今天穿的衣服略单薄,凉飕飕的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灌。她缩着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经过身旁的出租车无一不载满了乘客。放弃了打车的想法,她匆匆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既然打不到出租车,就不要再错过公交车了。   此刻正是这个城市最拥堵的时段,公交车上自然挤得一塌糊涂。外面下雨的缘故,公交车内的靠窗的乘客很一致地将窗关了个严严实实,以至车内的气味有些令人窒息。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她在半路下了车,蹲在路旁干呕了几声,胃里翻江倒海,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斜着吹过来的风,或多或少将雨水带到了她的裤腿上,潮湿和黏腻的感觉很糟糕,她不由自主地往公交车站立缩了缩腿。精神恢复了一点,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很好奇,有谁会在下班后还记得给她打电话。   只不过,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程杨。   这个大半年都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的人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你在哪里?”   彼端的人心情似乎不太好,语气都显得僵硬。   雨越下越大,于乔低下头往车站里退了退,“在外面。”末了又加了一句,“今天去找客户,稍微晚了点,现在在等公交车。”   她明显听到了对方低声说了一句“怪不得不在家”,然后就听到他略带命令的口吻,“呆在那里,我过来接你。”   她并不是工作狂,鲜有加班的经历,所以这个时间点见不到自己在家,他肯定是要过问的。只是没想到,每天都是深夜回家的他,今天居然会这么早回家。   程杨来的不算快,于乔等了他足足40分钟。   她这段时间又瘦了。   远远看到缩在公交车站人群里的于乔,程杨忽然有些不高兴,她个子不高,还偏偏把自己搞得那么瘦,好像遭受了他虐待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将车开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却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按了几声喇叭,那个瘦小的女人才如梦初醒地从沉思里回神,用手里的包包遮住头顶,几步跑过来。   待她上了车,程杨一眼瞥过去,看到她有些湿了的肩膀,冷淡地发问,“你没带伞?”   于乔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包包,将几缕打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带的,早上忘在公交车上了。”   “你出门的时候可不可以带点脑子?”程杨受不了地冷哼了一声,发动车后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极快地往家的方向开。   对于他习惯性的冷嘲热讽于乔早已习以为常,沉默地闭上眼小憩,她太累了。   ☆、第二章   洗了澡出来,程杨蹲在客厅不知道摆弄什么东西,不过于乔对于他做什么不是很感兴趣,径自去厨房做饭了。   “你在家从来都不开电视的吗?”   于乔回头,对上他鄙视的眼神,“嗯,不开。”   “电视坏了你也不知道。”   于乔冷淡地抬头,“你不也现在才知道吗?”   将手里的遥控扔到一旁,程杨起身坐到沙发上往后一靠,腿随意地搭到茶几上,“所以,你是在怪我?”   从冰箱拿了牛肉出来,于乔头也没回道:“不就是一个电视坏了,至于怪谁吗?”   于乔从来都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他要问的明明不是这个,但是她偏偏不正面回答,像是为了故意气他。对于他的每一次晚归,她也是从来都不闻不问,就算过问也是让他半夜回家时记得把灯光调暗,上床睡觉的时候轻一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关于他晚归干了什么,喝酒没有,喝了多少,她从来都不屑于去关心。   她太冷漠了,完全没有做人家妻子的自觉。   她也越来越瘦了,从客厅沙发的这个角度看厨房里的她,娇小纤细。   而偏偏这样娇小纤细的人却有无穷的忍耐和与形象不符的坚韧,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开口让他帮忙,哪怕是厨房的水烧开了,而他就在旁边,她也不会开口叫他把火关了,而是放下手里的事,自己从外面跑进厨房关火。   “于乔,你明明知道,我要跟你讨论的并不是电视坏了的问题。”程杨有种身心俱疲的无奈,为什么他的老婆会是这样的,既不可爱也不贤惠,而且对他不闻不问。   “是吗,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讨论任何问题。”   于乔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这般伤人。   程杨抿唇,脸色微冷,“于乔,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冷血的女人。”   闻言,于乔切菜的动作不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现在你见到了,以后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怒火轻易被挑起,程杨冷哼一声,拿了外套起身摔门而去。   门被用力甩上,整个房子都仿佛震了一震。于乔并没有回头,切菜的动作不停,可是眼神却处于放空状态,直到左手食指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才意识到她切到自己的手了。食指被她切掉了三分之一的指甲,疼痛难忍,可是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洗干净了手上的血迹,回房找了创可贴贴上。   ***   继上一次不欢而散之后,程杨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而她也没有问。她忙着修改设计图,根本没有时间过问程杨的事情。   “不是让你把程杨也叫来?”刘薇夹了一筷子生菜放进锅里。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火锅?何况他在哪里她都不清楚。   于乔把包放到一旁,很随意地坐下来,“他那么忙。”   “能有多忙?忙到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刘薇对程杨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于乔跟程杨在一起,她就开始讨厌程杨那一副唯我独尊的死样子。更何况,程杨还很倨傲,从未出席过于乔朋友圈任何形式的聚会。   “也许就是没有呢。更何况,他来了你未必吃得下去,你不是很不喜欢他吗?”好友语气里的浓浓不满,她也不是听不出来,可是多奇怪,自己的朋友不喜欢他,她居然不难过。   “一码归一码,我再不喜欢他,可他到底也是你的老公。”   “就算他是我的老公,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的好恶不该有所妥协,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你看看,时间证明了你到底是不爱程杨的,都不肯为他辩解。”   刘薇说话向来直接,于乔早已习惯,若无其事低头将白菜里包裹着的一刻花椒挑出来扔掉,“时间没有证明任何东西,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   刘薇轻笑,抬头看着于乔,“大家都认识十几年了,你的喜好我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你爱的类型。”   于乔讨厌别人对她自以为是的解读,她爱什么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爱他我为什么嫁给他?”   “大概因为他比较富有吧。”刘薇抿唇微笑。   所有人都认为她并不爱程杨,爱的是他的钱,但还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讲出来。有一瞬间于乔以为自己是要愤怒了的,可是她也只是微笑了一下。   “就算我爱的是他的钱,前提是那些钱是他的,算是他吸引我的一个筹码,所以你又怎么会认为我不爱他?”于乔开始跟文字斤斤计较。   刘薇意味深长地笑笑,“你看我们两个就光顾着聊天了,快点吃东西吧。”   每次都这样,挑起了争执,她就会半道偃旗息鼓,于乔最不喜欢刘薇的就是这点。可是有时候她偏偏又自虐地想要被刘薇挑痛处,就好比她身上有个疼得她都不敢触碰的致命伤口,而刘薇会毫不留情冲着她的这个伤口按下去,按得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了,可是当刘薇的手拿开了,她会忽然觉得那个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于乔忽然有些反胃,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刘薇点点头,“去吧。”   在洗手间干呕了半天,抬头时刘薇正挑眉靠在镜子上俯看着她,于乔被她吓了一跳,“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刘薇拍了拍她的背,“你吐得太专心了,没注意到我而已。”   捧水洗了把脸,于乔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难为你饭吃了一半,专程跑过来看我专心地呕吐。”   刘薇轻轻一笑,“看你这样,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怀孕?   于乔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微微一笑,“怀孕是门技术活,不是我干得出来的。”   “也是,你肤色黯淡,眼神游离,一副很久没被老公宠爱的样子,怎么可能怀孕?”   于乔忍无可忍地白了刘薇一眼,“刘薇你够了!小心我控制不住脾气揍你。”   刘薇哈哈一笑,“控制不住脾气又怎么样,单挑的话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这饭我是吃不下去了,已经被你气撑了。”于乔受不了地往外走。   “不吃了?!才吃了三分之一的菜好吗,浪费我钱啊!”   “钱我来付。”   “嫁了个土豪了不起啊,就可以随意浪费粮食了?”   “姓刘的,你有完没完?”   于乔一个转身,紧跟在后面的刘薇差点就迎面撞上去,急急刹住脚,“凶什么凶,你……”   “你什么,怎么不说了?”于乔挑眉。   刘薇笑了笑,“有什么好说的,走吧,去结账。”   刘薇的表情不太自然,于乔似有察觉地扭头往窗外看。   外面的华灯初上,程杨臂弯里挂着一只纤纤玉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此刻他们正往那辆买来她都还没坐过的新车方向走。难怪刘薇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和朋友一起撞见朋友的老公出轨确实是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于乔如无其事地收回眼神,拍了拍有些呆愣的刘薇,“走吧。”   跟在于乔身后走了许久,见于乔买了单出来一脸平静的样子,刘薇忍不住怒道:“我靠,你就任他这样欺负你?!”   冲上去扇程杨耳光,然后破口大骂“狗男女”?还是一脸愤怒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看他们惊慌失措的神色?   这些都不是于乔想要的。更何况大庭广众,她不想令自己成为闹剧的主角。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隐藏负面情绪,尽量将自己置于是非之外。   不过,她还是没能让自己置身于悲剧之外。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没想到于乔居然是这样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刘薇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于乔,然后恍然大悟地冷冷一笑:“也对,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生什么气。”   说完,刘薇径自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几年前的于乔可不是这样的,你过得这么憋屈对得起谁?!”   刘薇的车迅速没入车流,于乔叹了口气,拿了手机给程杨拨了过去。   “你在哪里?”于乔的语气很平静。   “我在忙,有什么事?”   “你在忙什么?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那头的程杨竟然笑了一下,“之前无论多晚你都不会给我打电话,现在……等我看看时间……唔,九点不到,居然这么早就催我回家了,啧啧!”   她不该打这个电话的,于乔垂眸,“算了,你爱回不回。”   挂了电话,于乔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刘薇的几句话就轻易挑起了她的怒火,怎么这样傻?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指望过程杨晚归是为了工作,今天这一幕在她脑海里早已存在了千万次,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何苦再打电话给他,他回来又能怎样?说自己目睹了他出轨?然后呢?大吵一架,让他发誓不再背着她乱搞?还是一脸坚决地说要离婚?   没有用的。   他不晚归难道要回家来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离婚?成全别人让自己成为弃妇。这太傻了。   ☆、第三章   回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一室黑暗。   她是走回来的,坐车免不了又要晕,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晚上没吃饱,走路又消耗了不少能量,所以她刚放下包就卷了袖子去厨房下面了。生活再艰难,饭还是要吃饱的,不然半夜饿醒了会把白天可以忽略的悲哀无限放大,她害怕那种心里空落落什么也住不住的感觉。   面条碰到沸腾的水,立即变得柔软,于乔低头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在水里张牙舞爪的面条。   “又煮面条?”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于乔惊了一下,筷子一滑,挑起了几根面条反弹到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不由低呼了一声。   她皱着眉熄了火,转身开了水冲手背,并不想理会背靠冰箱,一脸幸灾乐祸看着她的程杨。   “你看,明明是你让我回家,可是我回来了,你又是这样的态度。”程杨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拿毛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于乔转身面对他,背后靠着流理台,脸微微扬起,“程杨,不要把回家当成是对我的恩赐。”   程杨扬起嘴角,半张脸被阴影覆盖,“我回自己的家,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对谁的恩赐,更何况你于乔需要谁恩赐,你从来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跟他说话果然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于乔深吸一口气,准备把白天看到的跟他理论一番,可是当看到他不悦的脸,她就忽然失去了跟他说话的*。   于乔转身开了火,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面条,平静地问:“你要吃面条吗?”   话题转换得如此诡异,程杨明显愣了一下,但看她似乎是真的想问他吃不吃面,他摸了摸有些空虚的肚子,略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要睡觉时,于乔照例做卫生。   程杨环顾了一周一尘不染的家里,起身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家里每周打扫两次足够了,没必要天天打扫,于乔,你不累吗?”   毛巾被拿走,手里空落落的,于乔松松地握了一个拳头,低头看着在水晶灯下透亮的指甲,“不累。每天自己做饭,指甲里或多或少有油污,每天打扫一次家里的卫生,即能让指甲干净又能让家里整洁舒适,何乐而不为?”   “我明天请个阿姨来家里。”   “不用了,家里有外人我会很不习惯。”   程杨蹙眉,“于乔,为什么你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转了转脖颈,于乔淡淡一笑,“其实做这些事情我倒是得心应手,也从来没觉得累,适当的体力劳动从来都是有益健康。与之相反的,与你结婚三年,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越来越觉得无力,程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反倒是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恰恰是你的不作为才导致了我们今天的这副局面?”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不作为?出轨的人是他,晚归的人是他,企图挑起争吵的人也是他。她需要做些什么呢?假装不知道他出轨,无视他的晚归,配合他吵架?要求这么高,当初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了呢,他需要的明明就是个影后级演员。   “程杨,当初你妈说的对,你确实是被宠坏了,为人倨傲又执拗。”决定结婚的时候,他那个当律师的妈妈找她谈心,提及程杨,言语里掩饰不了的宠爱与骄傲。反复强调作为程家唯一的男孙,程杨从小如何一路优秀到大,又如何被全家捧在手心疼爱。言下之意,结婚后她也要包容他,体谅他,无怨无悔地伺候他。那时候,她表面谦恭,内心却是不以为然的,一个男人被宠爱成这样,难道不是娘炮吗?   程杨冷冷一笑,“既然当初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又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嫁给我?说到底,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我说,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想得到些什么必然也要付出些什么,不然对被索取的那一方多不公平?”   是的,程杨说话从来都是那么地尖酸刻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羞辱了,不过于乔这一次不打算忍气吞声了。   “程杨,首先,你的房子是你的,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我也没有要求你加;其次,结婚三年以来,我没有问你要过一分钱。再次,我认为作为你的妻子住在你买的房子里天经地义,如果连个住的地方你都不能提供,你凭什么娶老婆!”   程杨抿唇,脸色很不好看,上前一步捏住于乔的下颚骨,“没想到你这么牙尖嘴利,之前不是都一副温吞的样子?”   “我实话实说而已。”   这样愠怒的程杨于乔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眼里除了愤怒她居然还看到了满满的失落。   “实话实说……嗯,很好。所以呢,房子没有你的份觉得很恼怒?没给你大把大把的钱,你现在后悔了?”松开她,程杨坐到床沿,双腿交叠,交叉了十指放到膝盖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于乔。   下颚骨被他捏得特别疼,于乔皱眉,伸手轻揉脸颊,“愤怒和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更何况我既不愤怒也不后悔。”   程杨微微扬唇,“最好是这样。”   以往话说到这个份上,程杨一定会甩门而去,而今晚,他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去浴室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就回来躺下了。一旁的于乔有点意外,但她什么也没有再问,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于乔当真睡熟了,程杨才又翻身起来,到厨房拿了瓶凉透了的啤酒。除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程杨立在落地窗前仰望漆黑一片的天际,在凉风的吹拂下大脑越发地清醒了。一口香烟佐以一口啤酒,不经意地侧头眯眼便看到床头墙壁上的婚纱照。仔细端详许久,发现照片上的女人虽然嘴角微扬,但眼里确是满满的冷漠。可笑的是,女人身后的男人居然笑得真心实意。   此刻床上的女人犹自睡得无知无觉。   程杨关了窗,回来俯身观察睡熟的这个女人。她睡着了倒是老实,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腿微微弯曲,呼吸均匀。凭什么她可以睡得这么沉?   程杨伸手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手掌心能够感受到她脖颈上的动脉在有节奏地跳动,她的身上很暖,脖颈上的温度迅速将他手掌的冰凉驱退。他缓缓收紧了手指,只见她呼吸开始急促,脸慢慢上红,眉宇紧紧地皱了起来,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眼看她就要挣扎着醒过来了,程杨却忽然松开了她。   有时候在夜晚能够睡着也是一种幸福。   睡梦中咳嗽的时候被口水呛了一下,于乔剧烈地咳醒了,掀开被子起身喝了一口水,还是不能抑制咳嗽。她胡乱地开了灯,发现程杨就站在她的床边,她受惊地往里一缩,戒备地看着他,“咳咳咳,你,咳咳,你干嘛!”   她的眼神仿若是在看一个杀人犯,程杨垂眸,冷冷地笑,“不干嘛,就是想看看在一个人在睡熟后遇到危险能做出什么应急反应。”   于乔后知后觉地身后捂住自己的脖颈,发现确实有些疼,咳嗽着笑了笑,“那结果你还满意吗?”   程杨略作沉吟,半晌坐到床沿,侧身看着她,“于乔,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你?”   渐渐止住了咳嗽,于乔沙哑着脖子道:“怎么会……”   程杨的脸色稍有缓和。   “……不过,你这么变态也说不一定。”   “能跟一个变态生活那么多年,于乔,你也够变态。”程杨脸色不豫地说。   “变态配变态不正好吗?”于乔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很好。”程杨笑了笑,“关于这一点,我们的观点居然是一致的。”   程杨的笑容在深夜有些阴沉,于乔移开目光,缓缓躺下去,“我睡了,你随意。”   看不惯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幅宠辱不惊的样子,程杨俯身压住她,把她挣扎的双手按到她的脑袋两侧,脸上是阴测测的表情,“你对我永远是这样的表情和态度,那么对他呢?”   不需要追问,也不需要解释,她就知道程杨说的“他”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可原来她还记得。   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义?   于乔放弃了挣扎,盯着程杨,语气无奈,“程杨,别闹了,你累不累?”   “于乔,我不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你斗其乐无穷。”说完用力甩开她的手,起身去了书房。   于乔发誓,她这辈子没见过比程杨更加无耻的男人。他在外面朝三暮四也就罢了,在家却还要对她处处紧逼,就连她年少时候的感情也可以拿来说事。   ☆、第四章   “于小姐,我希望客厅一定要敞亮简洁,尽量避免粉色。”   于乔按了按眉宇,“可是上次你跟我说你女朋友喜欢客厅温馨一点。”   章云风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这并不冲突,敞亮简洁的同时也可以让人觉得温馨啊。”   于乔立在200平的客厅中间,抱着手臂点点头,“设计的框架你们没有意见,就是对房间的整体配色有异议。那我中和一下,房子的整体颜色以白色主,屋顶的灯光用浅黄色的,家具的颜色颜色尽量用那种浅浅的黄色,褐色或者绿色。就像这样,你看怎么样?”   于乔在设计纸上用彩色的笔刷刷勾勒了几笔,把图纸交给章云风。   她说了什么章云风并没有认真去想,她所说的颜色在他脑海里乱成一团,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图纸来看。   其实她之前的搭配就很不错,只不过,他看她不太顺眼,所以稍微费了点力气为难她而已。   “如果是用黄色的灯光,晚上还好,但是在白天,屋子看上去依旧冷硬,我女朋友可能不太会喜欢。”   “章先生,你都还没有考虑装饰的问题,如果装上浅蓝色的窗帘,室内摆上淡黄色的布艺沙发,角落再几盆盆栽,整个屋子看起来会有生气得多。”   一个设计已经让于乔反复修改了两月有余,章云风也找不到理由再为难她,笑了笑,“那好吧,方案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装修就麻烦于小姐了。”   于乔将室内散落的画笔、纸张和画板利落地收起来,点了点头:“嗯,既然方案定了,那么接下来我会联络装修工人过来,尽早把房子给你装出来。”   章云风笑,“辛苦了。”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于乔背上画板往外走,“我先回去了,章先生再见。”   “要不要我送你?”章云风料想于乔这几个月已经很反感他了,设计告一段落他觉得很有必要修复一下关系,“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呕心沥血。”   于乔回头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和你不顺路,我还有别的事。”   等于乔进了电梯,章云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给林绪打了电话过去,“方案我已经做主定下来了,折腾了那么久,大家都累了。”   “嗯,配色怎么样?”   “等下我把她刚刚画的图纸拍照发给你。”   “嗯。”   收到章云风发过来的图纸的时候林绪正在翻看高中毕业照。照片中的人无一不有着青春的面庞,紧挨着他站着的于乔灿烂的笑着。   合上相册,拿过手机来看那张图纸。   这样的设计无疑的漂亮的,可是他那么不满意。在此之前他的手机里还收到过很多张章云风发来的类似图纸,但无论这些图纸设计得多么完美,他都不满意。   “你在看什么?”   穆青青从后面抱住林绪,侧头看林绪手里的东西。   林绪倒也不避讳,把手机屏幕往穆青青面前移了移,“云风发来的图纸。”   “这个设计还不错啊,至少看起来很清爽。就定这个方案啦!装修房子而已,不用那么为难设计师的。”穆青青对设计图不是很感兴趣,从林绪手里抽走手机随手放到一旁的桌上,“对了,我明天想要去北京录节目,你要陪我去吗?”   穆青青是典型的台湾女孩,说话的声音软糯微嗲,就连发脾气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是在撒娇,老实说林绪并不讨厌她这样说话。   “明天公司要开会。”林绪转身,揽住她的肩走出书房。   “不是还有云风在?”   林绪微微一笑,“老实说,我不想看你们的节目。”   穆青青不轻不重地拍了林绪的肩一下,“喂!身为人家的男朋友都不支持女朋友的事业的啊?”   林绪又笑。   穆青青所谓的事业就是一个相亲节目,她负责的是整体统筹。她手底下一堆年轻的女孩子,整天埋头刷微博,看到美女就忽悠过来参加她们的节目。那些美女有的是想上上电视,而有的是抱着出名的心态,受到邀约自然也是乐意之至。所以她们节目的女嘉宾质量一直不错,因此收视率还不错。   “不要笑了啦,你就说你陪不陪我去!”穆青青佯装嗔怒。   “去。”   这些年,林绪变了很多。从前他狂妄自负,稍有不顺就黑脸,很少顺着什么人。而如今,再大的火气他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压下去,情绪再糟糕他都可以如沐春风地笑出来,就连对女朋友也基本做到了呵护备至。   是的,时间确实带走了很多东西,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   于乔买了菜回家,才进门就听到程杨在书房大发雷霆的声音。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家了,于乔略吃惊。   冷静地把菜分类放到冰箱,洗了米煮上,她才踱到书房一探究竟。   书房的门虚掩着,程杨面对落地窗,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语气有些严厉。   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情况,于乔索性回厨房洗菜去了。   程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并一反常态地俯身从后面抱住她,“做什么菜?”   身体一僵,于乔不自在地挣了挣,“松手。”   程杨倒也不纠缠,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倚在流理台看她做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晚吗?现在还不到七点。   于乔将切好的青椒堆到碗里,“不晚,你是回来得太早了。”   挑眉看于乔一眼,程杨换了个话题,“做青椒炒肉吗?少放点辣椒,我不喜欢吃辣椒。”   他今天既不挑刺也不耍横,于乔不由抬头仔细打量他。   “看什么?”被于乔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毛,程杨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立即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   他的动作颇有喜感,于乔难得地笑了笑,“你脸上没有东西。”   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于乔的笑容了,程杨内心有些感慨,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于乔,你笑起来的时候美多了。”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比起青椒炒肉我更喜欢吃红烧肉。”然后出了厨房。   于乔微微扬眉,然后转身把切好的青椒塞到冰箱,把肉切成块状。   晚饭时候,看到桌上的红烧肉,程杨笑了一下,主动拉开椅子让于乔入座,并亲自起身盛饭。   今晚的程杨太不寻常,于乔审视了他半晌没看出端倪,索性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埋头吃饭。   “你的厨艺似乎又进步了。”沉默了许久之后,程杨突然说。   他不合常规的温和,以至于听到他的夸奖于乔一口饭卡在喉咙里,然后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在书房的时候他还黑着一张脸发脾气,怎么一会的功夫就突然和颜悦色起来了?   程杨看于乔这样,连忙倒了杯水给她,俯身拍着她的背,“慢点慢点,先喝口水看看。”   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于乔顺过气来,诡异地看着程杨,“程杨,你今天怎么了?”   程杨轻轻一笑,“你果然忘了,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伸出去夹菜的筷子顿了一顿,然后于乔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淡淡道:“三年了,真是快。”   于乔的语气并无半分感叹,看得出来,对于结婚周年纪念日她并无多少兴趣,程杨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失望的,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的满腔欢喜永远别想得到她的任何回应。   他的老婆就是一块石头。   裤子口袋里的项链盒子压得他腿疼,程杨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起身,眉目之间满是阴云,“饱了。”   “哦。”于乔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桌上的三菜一汤见了碗底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真的吃太多了。   ***   晚上,她有意避开程杨,独自画了许久的图纸。等她洗漱完毕,程杨早已睡熟过去。   于乔抹着护手霜走到床沿,发现旁边的梳妆台上有一个蓝色丝绒盒子,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条看起来还不错的项链。   项链在吊灯的照射下耀眼无比,假若他们之间不曾有那些是非的存在,她想拿到项链时候的心境一定会有所不同吧。现在的她,就算得到他送的再名贵的礼物都已经波澜不兴了。她不是个注重物质的人,她更看重的是两个人精神上的默契,然而与他结婚三年以来,有两年的时间她都活在了无生趣的世界里面。   刚躺下去就被拖进一具温热的怀抱里,已经很久没有与他如此亲昵了,于乔很不自在地推了推他,“我以为你睡着了。”   “怎么会,你都还没来。”程杨的声音暗哑,说罢低头吻住她。   于乔抵抗了许久,挣扎间不经意地侧头,看到梳妆台上镜子里的那个蓝色盒子她忽然放弃了挣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还是可以有所缓和的,只要她肯忘却那些不开心的画面,况且说到底今天他终究还是用了心的。   折腾了许久,程杨心满意足地熟睡过去。   由于许久并未如此亲昵过了,于乔全身酸痛不已,撑着去洗了澡回来躺下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侧头盯着程杨睡过去的面庞看了许久。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新婚那一年,她不习惯两个人睡,通常是他睡熟了许久许久,她还睁着眼睛发呆。所以,她偶尔也会盯着他仔细打量。那时候她发现盯着一个人看久了,这个人就会突然变得陌生,就好像看一个无比熟悉的汉字,看得久了你会发现那个字很奇怪,都不像字了。   闭眼半晌,还是无法入睡,她正打算起身去客厅看会设计图时,卧室里有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翻身起来抓过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并不是她的手机在响,又爬过去把程杨的手机拿过来准备关机,心里多少还是担心吵醒他。   电话是一个叫周眉的人打来的。   于乔直觉这个叫周眉的人是一个女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直觉,于乔按了接听。   “你今晚不过来了?”   才按了接听,那边就有略哀怨的女声传过来。   呵,果然是个女的。   “你到底要不要过来啊……”   “我都等到现在了……”   身上的酸痛让她很冷地笑了笑,然而电话那头却还在绵绵不绝地抱怨。   “别等了,他已经睡着了。”于乔冷静地说。   那头一听于乔的声音就立即挂断了电话。   看了看电话,于乔侧身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某人,突然她毫不犹豫地把电话狠狠砸在程杨的脸上。   从突如其来的剧痛中惊醒过来,程杨懵了片刻便知道始作俑者是谁,恼怒异常地按着疼痛难忍的眉骨,厉声道:“于乔,你是不是疯了!”   于乔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指,“嗯,我确实是疯了。”疯了才跟你上|床。   “三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我突然看你很不顺眼,你给我出去。”说完,于乔一脚就冲他踹过去。   程杨迅速躲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于乔,突然觉得她的脑子也许是真的出毛病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   于乔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冷淡地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砰!”   回应她的是被摔得巨响的房门。   ☆、第五章   “嘶!”一直发呆,以至于被装修师傅掉落的起子砸到脚背,她才猛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吧,于小姐?”站在脚架上的师傅一脸着急地问。   于乔摆摆手,一瘸一拐地挪到一旁的椅子上去坐下,“没事,你弄你的。”   “对不起啊于小姐,刚才手一滑,起子就掉下去了,我叫了一声你也没听见。”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那日争吵过后,她一连几个星期都魂不守舍,就连过来监工的时候也漫不经心。说到底,她的心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冷硬,还是会气恼,还是会疼痛。而他,已经彻底不回家了。   “脚怎么了?”   章云风一进来就看到于乔俯身揉着脚背,不由走过去问。   “没事,刚被东西砸了一下。”于乔抬头,发现来的人不止章云风,还有一个形象气质俱佳的女人。   看到于乔的视线,章云风微微侧身介绍,“她是穆青青,这个房子未来的女主人。”   穆青青环顾了乱七八糟的客厅一眼,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于乔,“你好,你就是于设计师了吧,你的设计温馨舒服,是我喜欢的类型。”   于乔起身点头,“你喜欢就好,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你都可以指出来,我随时可以改的。”   “怎么会呢,我看图纸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就是他们男人太挑剔了,听说还让你反复修改了很多次。”穆青青刚从北京出差回来,一回来听说房子已经开始装修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跑过来看看。但林绪一回公司就处理事情去了,她只好强迫章云风带她过来了。   不是说你最挑剔,什么都不满意么?   于乔看了眼章云风,见对方温文含笑,没有任何尴尬的意思。原来章云风一直都是不满意她设计的那个人,什么女朋友挑剔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想到这里于乔了然,冲穆青青极淡地点点头,“卧室已经装出来了,你们可以先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进了卧室,穆青青惊呼一声,拿出手机不停拍照,转身看到一旁的心不在焉的章云风,挪揄到道:“云峰,那个于设计师还挺有味道的,你要不要考虑追人家?”   亏你想得出来,那可是你男朋友的老相好!   不过这话章云风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追毛线,你没看到她冷得结冰吗?”   穆青青把照片发给林绪后,抱手看着章云风,“你不是自称阳光少男吗?还怕不能融化她?”   这女人怎么可以蠢成这样,都没看出自家男友和于乔之间的蛛丝马迹吗?   章云风受不了地摆摆手,“那要看我想不想,她那样的我暂时没这个打算。”就算有也不敢,他身边还有林绪那个变态呢。   “眼光这么高,当心光棍一辈子!”   “光棍一辈子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章云风没好气地说。   室内机械的声响将他们的对话完全遮盖,于乔完全不知道他们议论的对象是她。一人走到阳台去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在翻滚的大海上摔成碎片。细白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头,隔得太远她听不到确切的声响。微冷的风朝她迎面吹来,直到身上凉透了她才转身回了屋子。   各个角扫了一圈,穆青青才拉着章云风出来。   两人跟于乔简单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在嘈杂的装修屋内呆了许久,连装修师傅都走了她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应该回家了。   刚走出小区,电话就响了。   原本以为是程杨,但拿出电话来才发现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她的于飞。   “姐,妈刚刚过世了……”任性跋扈的于飞的声音里哭腔很浓,想必也是伤心害怕到了极点。   “嗯,先别惊慌,我现在立即订票回来。”于乔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死的那个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当她挂了电话,风一吹,她才感觉到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已是满脸的泪。   ***   订了最晚班的飞机,到y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下飞机后开机给程杨发了短信,她就匆匆往家里赶。   家里人山人海,那些素日很少走动的街坊邻居都在。将手足无措的于飞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老人死了要买什么,要请先生来看下葬日期……   于乔一进家门,那些人看到她便一窝蜂涌过来,   “太突然了,我今早晨练都还看到她呢……”   “生老病死也是正常的现象,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怎么程杨没跟你一起来?”   其中一人问了这个问题后,所有人都看向于乔身后,而她的身后除了空空的楼梯并无任何人影……然后这些人又把所有视线整齐地划向于乔,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然而,于乔并没有理会这些好奇的人,拨开人群走到于飞身边,拉过陪在于飞身边的女孩子,“你现在去网上查一下哪家丧葬公司不错,然后联系他们过来。”   嘱咐完那个女孩子,于乔拉了一把于飞,“你去把衣服换成黑色的。”   说罢,转身对着靠近她的刘婶说,“刘婶,我对这些事不熟悉,还得麻烦你去帮我请一个先生过来。”   刘婶连忙点头,“好的。”说完转身走。   安排妥当一切,于乔才鼓足勇气看了眼白布遮盖下的母亲。   换了衣服出来的于飞显然冷静了许多,哑着声音说,“晚饭过后她突然昏倒,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医生说是脑溢血。”   “嗯。”于乔点了点头。   看于乔竟然还是如此冷静,于飞突然有些愤怒,恨恨地说,“我干嘛跟你说这些,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你一直都巴不得她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些都是于乔家多年的老邻居了,对于家的事大都知道得七七八八。   于乔悲哀地看了眼于飞,默不作声地进屋去换衣服。   她的房间没有什么变化,旧得磨损的书桌还在,甚至那床淡蓝色碎花的被套都还在。她打开衣柜,她从前穿过的那些旧衣服也都还在,她找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换上。   于飞说的不错,曾今有一段时间她恨不得她死。可是当她真正地躺在灵堂上的时候,于乔发现自己居然会那么难过。   天亮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而程杨也来了。   “你没事吧?”程杨的到来让那些暗地里嘀咕的邻居们住了嘴。   于乔正跪着烧纸,听到程杨的声音,鼻子居然奇异地一酸,眼看流就要掉出来了。   看她这样,程杨顺势蹲下去抱了抱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别太难过了。”   于乔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眼泪掉在了他黑色的衬衫上。   两人相拥了许久呢,再放开时,于乔已经神色如常。   程杨来了之后,将家里的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火化了岳母后一直陪在于乔身边。   “她生前那么喜欢你,到了紧要关头是你帮我们姐弟忙前忙后,如果泉下有知,她想必会很开心。”傍晚于乔立在母亲的卧室窗前对程杨说。   程杨站在于乔旁边,眺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于乔,你还是恨着她?”   “不恨,没有爱哪来的恨。”   程杨微微侧头,于乔苍白憔悴脸映入眼帘,他轻轻摇了摇头,她就是这么逞强。   站了一会,于乔叹息了一声,说:“我去做饭,于飞那个笨蛋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程杨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她纤细的腰,“于乔,你也已经三天没休息了,我去做。”   他的话令于乔微微红了眼眶,不过好在他看不到,“没事,我不累。”   晚上,程杨强硬地让她去休息,自己做好了饭菜。   于乔去叫于飞来吃饭,却没想到于飞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只见于飞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怒红着双眼吼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于乔,你到底有没有心?!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吃得下东西去!”   一直陪着于飞的女孩子一面安抚着于飞,一面抱歉地看着于乔说:“于乔姐,你可别跟他计较,他实在是太伤心了。”   “没关系。”说完,于乔看着于飞说,“身体是自己的,望自珍重。”   “没见过比你更冷血的女人,那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是不肯原谅妈妈!她当初是逼你嫁给姐夫,但是她也是为了你好,你这几年能够过得那么舒适,难道不是因为妈妈帮你找了个有钱人的原因?!”   于飞吼得很大声,以至于在饭厅的程杨都听到跑进来了,看于乔一脸的黯然,皱眉道:“于飞,你不要这样说你姐姐,她已经很难过了。”   “她难过?从她进屋到妈妈火化,我就没有看她掉过一滴眼泪!”于飞愤怒地吼道。   于乔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   “于飞还太年轻,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程杨跟着她出去,看着她微皱的眉宇,低声道。   “我没事,走吧,去吃饭。”于乔平静地说。   ☆、第六章   心里不好过,碗里的每一粒米都变得难以下咽。   “吃块鱼。”见她那么艰难地吃着白饭,程杨忍无可忍地给她夹了鱼过去。   色泽诱人的糖醋鱼压在饱满晶亮的米粒上,好看又诱人,一如当年她见到模样。酥脆的表皮和浓稠的酱汁散发出浓香的味道,于乔端详了一下才夹起来送进嘴里,香醋与红糖在口腔里辗转起伏,鲜嫩的鱼味道慢慢散发出来,说不出的鲜香与美味。   掐指一算,她没有吃过鱼已经有十三年有余了。   那一年,她十三岁。   从农村来到了城市,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既促局又兴奋。那一天正是晚饭时分,纯白色的长桌倒映出屋顶漂亮的水晶灯,而长桌的正中央上摆着一条色泽诱人的糖醋鱼。她必须承认那一条糖醋鱼早已勾引她多时,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待母亲端着饭盆出来,他们才终于开饭。   她首当其冲地伸筷子去夹鱼,鱼还没有夹到,她嘴巴里已经分泌出了许多口水。然而,她的筷子刚触碰到鱼腹,一双筷子恨恨敲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我的!不准你吃!”   坐在她对面的于飞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她反射性地收回了手,手背火辣辣地疼,脸也慢慢升温。她无措地看了眼旁边的母亲。   “吃别的菜,别跟他争。”母亲平静地说。   而对面的父亲一言不发,仿佛对刚才的插曲一无所觉。   于乔点了点头,尴尬地将筷子拐了一个弯,夹了一大筷子香菇塞进嘴里。她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的香菇是那么地苦涩难咽……   ……   于乔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处于放空状态,看着她半晌的程杨小心地问:“怎么了?”   将最后一点鱼吞下去,于乔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没事。”   “再吃点鱼吧。”程杨看她把那一整块鱼都吃下去了,又夹了一块给她。   于乔盯着鱼看了一会儿,把鱼还给他,“程杨,我不喜欢吃鱼。”   “不喜欢吃鱼可以吃别的。”说完,程杨微微一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鱼。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去吃饭你好像从来就没点过鱼,我太粗心了,居然都没想到你其实是不喜欢吃鱼。”   此时的程杨温和无害,和之前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形象相去甚远。说来说去,人性本善,就算倨傲自我如程杨,在她面临变故的时候他还是会给出一点点温柔。这样一想,世界当真还是有温暖的。   看她是在仔细倾听,程杨心里高兴了几分,继续回忆道:“那个时候你就不爱说话,我说什么你都是安静地倾听。当时我就想,我未来的老婆太内向了,婚后定要多带你出去交流交流。”   “我不内向。”于乔轻声反驳。   程杨又笑,“是啊,你其实不内向,婚后我就发现了。你只是习惯了冷眼旁观别人夸夸其谈,懒得反驳,更不会解释。所以,我一度很尴尬,心想说不定你都在心底偷偷嘲笑我呢。”   于乔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嘲笑过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很欣赏他。   “我没有嘲笑过你。”   从来没想过于乔不曾嘲笑过自己,毕竟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连自己都觉得幼稚的事情。程杨内心很愉悦,试图伸手去拉她的手。   于乔反射性地缩了缩手。   程杨镇定地收回手,体贴道:“你的手很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对她嘘寒问暖了,很多时候他们在一起不是两两无语就是冷言冷语,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话已经要追溯到几年前了,于乔不是不感慨的。   “没有不舒服。”于乔摇头说完后,又看着他说,“对了,你来这边这么多天了,公司那边没问题吗?”   于乔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是不屑关心也是不在乎,今天她这样突然开口问,居然让程杨有些受宠若惊。镇定了许久,才把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压下去,“没问题,公司里我过来的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倒是你,突然过来这么多天,你的客户不会有意见吧?”   他居然知道自己最近接了项目在忙,于乔抬头,浅浅一笑,“不会有,客户还算通情达理。”   她的笑容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喜悦又激动,但他又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低头咧着唇笑了几回,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很轻易就看出程杨笑了,于乔也抿唇一笑,起身收碗筷,“还吃吗,不吃我收碗筷了。”   程杨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去休息会儿,我来收拾。”   他很少收拾碗筷,今天亲自下厨做了饭就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做饭的,因为在家都是她下厨,他妈妈更是夸张地说过程杨从小到大都是连扫把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更何况是下厨,想都不要想。   看来是他们太小看他了,他独自在外地求学的几年时光想必还是多多少少磨练了他的生活技能。只是他没有说,而大家也就没有问。   “嗯,那你收拾,我去躺会儿。”于乔说。   ***   才进卧室,于飞的女朋友就跟了进来。   “于乔姐。”   于乔转身,眼前的女孩子眉目清秀,脸上有浓浓的担忧。   “什么事?”这个女孩子于乔两年前见过,那时候母亲还特地跟她介绍过,不过她那个时候没怎么在意,就记得她姓肖,至于她的名字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几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于飞,想来就算不是个天性纯良的人,也是个真心对于飞的人。   “我是来替于飞道歉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于乔打断她。   “于乔姐,叔叔几年前就过世了,现在阿姨又这样。所以,于飞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希望你可以多关心他一点。虽然他今天对你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但是我们知道他从来都是有口无心的,说到底你都是他的姐姐。他现在很不开心……”   她当然知道他很不开心,毕竟他们母子的关系不是一般地好。   “肖小姐,我从来都把他当弟弟,只怕他从未把我当姐姐。你来劝我是没有用的,好好开导他才是正经的。还有,母亲没在了,我不比他好过,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慰他。”   肖楠愣了愣,难过地说,“阿姨出事的时候他都崩溃了,立即就打了电话给你,可见在他心里你还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他都会和同学谈起你,说你在g市当设计师呢……”   肖楠口里的于飞让于乔很陌生,那个希望她消失,那个无时无刻不对她充满恶意的于飞会觉得她重要?   于乔自嘲一笑,冷淡道:“你还是想办让他吃点东西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于乔姐,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他最需要的人是你?”   于乔摆了摆手,“我没有想过,也不会去这样想。你走吧,我很累,想休息会儿。”   肖楠走了,于乔一个人坐在床沿却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于飞的出生,让当时五岁的她被送到了农村老家跟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小学毕业才被接回来。   于飞极度讨厌她,所以在家的时候她很少出自己的房间,不然惹得他不高兴,她会被父母骂。   于飞不喜欢她,所以她的学校明明离家那么近,她还是被父母送去住校,这一住就是六年。   ……   所以,一直都不亲近的两姐弟根本就没有感情,现在有人说他需要她,这分明就是个笑话。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程杨进屋,发现于乔满脸的失落,忍不住走过去抱了抱她。   这样温柔的程杨令于乔不适应,不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也不是很难过,她年纪也大了,我迟早要面对这一天的。”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于飞没你想得开,他那样不吃不喝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时间一过,再深的伤口自然就会痊愈了。”于乔看似冷漠地说。   程杨一直知道他们姐弟关系不太融洽,听到她这样说倒也没多诧异,伸手捋了捋于乔的头发,试图开导她:“说到底他也是你弟弟,现在年纪也还小,说了什么你就权当没听见,多关心关心他也无妨。”   于乔很轻很轻的笑了笑,那笑容里面既无奈又苦涩。半晌,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第七章   母亲的后事处理妥当之后,她和程杨简单收拾了行李正打算离开,家里的几个亲戚便领着律师到了家里。   原本以为是家里惹上什么事了,问清楚才知道律师是受了母亲生前的委托过来念遗嘱的。   通过律师的遗嘱,于乔才知道原来她家里居然是那么地有钱。繁华地段有一个20平米的门面,除了现在居住的这套小区房,城东新建的商品房她家也是有的。当然了,这三处房产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遗嘱里明确说了这三处房产的继承人是于飞。对此她并没有任何异议,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也谈不上多失望。   这样的遗嘱另于乔的几位叔叔有些错愕,其中一个问道:“所有的房产都是小飞的,小乔没有吗?”   程杨冰冷的视线地扫过众人,待落到于乔身上时却突然变得温柔。   律师看了眼众人,然后继续道:“另陈女士生前的银行存款有3万8千块,她说这笔钱是留给于小姐的。”   于飞冷笑一声,“为什么要给她?!”   看了眼于飞,于乔说,“这笔存款我拒绝继承,给于飞吧。”   然而她这样说还是令于飞愤怒,“于乔,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说完,于乔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于飞,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一旁的程杨抿唇揽住于乔的肩膀,面向众人冷静道:“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在飞机上,于乔的额角轻轻抵窗上,眼帘微合,神色慵懒而疲倦。   程杨料想她此刻一定难受万分,但自己却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淡定自若的于乔。想了一想,还是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结婚的时候于乔办了一张银行卡给她母亲,后来她每个月往那个卡上打1000块钱。虽然她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而她母亲也并不缺钱用,但毕竟她是她母亲。如今三年多以来,她一共往那张卡上打了3万8千块,母亲不在了居然还要把那笔钱还给她。属于母亲自己的她一分都得不到,不属于母亲自己的,母亲分文不要地还给她。说到底,到死她没爱过自己。   这一刻说不恨她是假的,说从来没有爱过她,那也是假的。   “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你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程杨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于乔转过头勾了勾唇,闭上眼睛安稳地睡过去。   睡梦中梦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的父母是双职工,那时候是90年代,凡是双职工都只能拥有一个孩子,不然就会被开除。她的父母是从农村考入大学然后分配到城里工作的人,骨子里觉得家里必须有一个儿子。所以想方设法地弄二胎指标,最后托关系给于乔弄了一个智力障碍的鉴定,最后顺利拿到二胎的指标生了于飞。   于飞出生那一年,她五岁,被送到了农村老家,理由是家里有了弟弟没有精力照管她。   爷爷奶奶骨子里也是重男轻女的人,听说有了孙子,自然是喜上眉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囤积起来,等有空的时候请人捎去给于飞。那个时候的于乔不是不羡慕于飞的,看到好吃的东西不是不嘴馋的,可是她不敢说也不敢要。   有一回,她的姑姑从外地回来,给她带了一大包糖果。她吃了一颗之后,糖果就被奶奶收进了箱子里,说是要带去给于飞。她天天看着那个箱子,无时无刻不再想再拿一颗出来尝一尝。终于有一天她趁爷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打开了箱子,正准备拿的时候,箱子被“啪!”地一声盖上,然后便是奶奶气急败坏的斥责,说她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了,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   奶奶完全没有看到她被箱子夹红的手背,也没有看到她被惊吓过度的苍白的脸和被吓得狂跳不已的心脏。   家里偶尔会寄钱回来给奶奶帮她买衣服,但奶奶总是要把钱存起来,说是给将来于飞娶媳妇用。所以,她总是穿着旧得不能再旧的衣服。工作以后,她对自己很大方,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会买,完全不会舍不得。现在她的衣柜里有很多衣服,即使有些衣服买来连标签都还没有剪,可是她还是不停地买。   回到城里后,她完全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很多时候爸爸妈妈和弟弟聊得很愉快,而她完全插不进嘴去。在老家的时候她每一天都盼望着回到城里的家,然而当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却发现自己的处境那么尴尬,父母并没有她以为地那样欢欣鼓舞,而弟弟对她更是毫无好感。她回来于父母而言不过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把她丢在老家那么多年,父母身边的亲朋好友没有不闲言碎语的。况且,说到底她也是他们的孩子,再不喜欢,终究是要接回来的,怎么可能永远跟着爷爷奶奶。   回到城里上了初中,同学们都有充足的零花钱,只有她没有。有一次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她的妈妈,换来的是她妈妈大声的呵斥,“你知不知道把你弄进这所学校我们花了多少钱?!你还敢跟别人攀比,你家里很有钱吗?!”   被妈妈这样呵斥,于乔很是羞愧,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怎么可以跟其他同学攀比。然而隔天,她的妈妈就给于飞买了辆自行车。也许是担心她多想,她爸爸还特地跟她谈心说,“弟弟没有你懂事,非吵着要,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买的,你不要多想。”   她那个时候竟然因为爸爸那句“弟弟没有你懂事”而狂喜了半天,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公平。   说起来,家里对她稍微好一点的就是爸爸了,可是他在她初三那一年也因病过世了。   上了高中以后,其他同学都有了手机,但是她没有问家里要,因为一直觉得家里条件不好。可是等她高考结束,她妈妈在家里沾沾自喜地说要在哪里买房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上了大学,她的生活费是同寝室里最低的,所以不得不找了许多兼职来做。   有一次,读高一的于飞放假后提出要来她读大学的城市旅游,她的妈妈打了很多电话来叮嘱她要照顾好第一次出远门的于飞。那一次,她在外面给于飞开了一个星期的房,领着弟弟参观大学校园,还买了很多东西让他带回去给父母。于飞回去后,她们寝室的人在某一次寝室卧谈会上说道:“于乔,你那天领着游我们校园的小帅哥穿着打扮好有味道,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他是你们家亲戚?”   那个室友的话一出,于乔心里的震撼超出自己的想象,在别人眼里自己是穷光蛋的女儿,而于飞却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父母什么好的都给弟弟,却忘记了要问,她也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不公平?!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直要求她勤俭节约,对弟弟却总是那么出手大方?   那一晚,她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室友的问题,然后用被子蒙住头泪流满面。   ……   “于乔,于乔!醒醒!”   于乔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程杨脸上有着少有的焦急,看到她醒过来,担忧地问,“你梦到什么了?居然一直流泪。”   抹了抹眼角的泪,于乔深吸了一口气,“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了,要到了吧?”   “嗯。”程杨叹息一声,说道:“不好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于乔点头,“我知道。”   其实直到现在,于乔才深切地认识到嫁给程杨还是有好处的,虽然他从小养尊处优,在她面前也有飞扬跋扈的时候,但到了关键时刻他终究还是关心她的。   那份遗嘱偏心太过明显,律师念出来的时候连大家都是一阵唏嘘,更何况她还是当事人,说到底或多或少还是伤了她的心吧。于乔并不在乎能分到什么,她在乎的是家人的在乎,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在乎。所以她一直都是抑郁的、不开心的,这些程杨都是明白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见惯了平日里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她,程杨反而不太习惯她现在哀戚落寞的样子。他宁可她像一个月前一样张牙舞爪地让他滚,也好过看到她现在万念俱灰的样子,因为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可怜。   注意到程杨怜悯的眼神,于乔突然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拉开她的手,程杨颇无奈,“于乔,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倾诉的,不要搞得好像我是一个外人一样。”   想到自己撞破两次他的背叛,于乔敛下睫毛,疲倦地靠在位子上,心里一直都暖不起来,“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我好累。”   ☆、第八章   洗了澡出来,见林绪还倚在床头看书,穆青青笑着把扑上去揽住他的脖颈,“上了一天的班,回来居然还看的下书去,你不累吗?”   她湿漉漉的发尾扫过去,摊开的书页上立即多了几道细长的深色痕迹。林绪把书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皱眉抓过毛巾帮她擦头发,“以后擦干头发再上|床。”   穆青青笑,“遵命!”   看她这样,林绪不由微笑,“你们节目的嘉宾找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穆青青就头疼,“还差四五个呢,眼看就要录节目了嘉宾却一直找不齐。”   “之前不是很好找吗?”   “一看就知道你不看综艺的,现在好几个省都在弄综艺,资源好的嘉宾大家都在哄抢。”穆青青烦躁地皱了皱眉,“我们节目对嘉宾的外形要求比较高,相对其他相亲节目来说嘉宾已经很难找了,再加上最近各种综艺冒出来,找嘉宾简直是难如登天。你不知道,现在微博上的那些帅哥美女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就算有没被挖的,也有多家节目的编导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的头发已经擦拭得差不多,林绪把毛巾叠好放到一旁,正色道:“所以说,你们这个节目做不长久的。你看,你要不要转行?”   穆青青立即摇头,“不行!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呢,嘉宾虽然难找,但总是找得到的。”   “你们的节目越来越假了,我昨天看了一期,很多环节漏洞百出,特别是告白环节,骗骗小女生还差不多。”林绪头疼地说。   “你就非得要这么贬低我的工作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办公室里的报名电话每天被打爆吗?”穆青青瞪大了眼睛说。   林绪摇头,“那你们怎么不在报名的观众中挑选人来参加节目呢?”   “那些报名的观众大都不好看啊。”   林绪扶额叹息,“哎!这个看脸的世界……”   这种网络语言林绪居然会知道?穆青青仿若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大笑起来,“看不出来啊,我们林总也会网络用语!”   林绪勾了勾唇,“公司里进来的一批年轻人喜欢说,然后我就学到了。”   “你们公司又招新员工了?有比活泼的女孩子吗?”穆青青两眼放光地问。   “你在打什么注意?”林绪含笑问。   “哎呀,你放心啦,我不是让他们去参加我们的节目。我是想说,如果有还不错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云风啊。”   思维真跳跃。   不过想到她就是做相亲节目的,林绪也就理解了。   “云风哪里需要别人给他介绍女孩子?”林绪眼睛微弯,温文地笑了笑,“再说了,为什么非得是活泼的,安静内敛的不可以吗?”   “因为我发现章云风hold不住那些安静内敛的啊。”说完,穆青青自顾自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hold不住安静内敛的?”   “就是上星期啊,我拉着他陪我去看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恰好遇见于设计师。那个于设计师气质长相方面都不错,最重要的是很有才华,我就怂恿云风去追,结果他不敢,说人家太冷了。”穆青青回想起当时章云风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其实人家哪里是冷啊,明明就是不太爱说话而已……要说冷,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叫冷呢,那时候……”   提到于乔,林绪脸上的笑慢慢收敛,眼里覆上一层阴霾。   高二的那一年夏天,林绪十七岁。   刚从枯燥无味的数学课上逃出来,他轻车熟路地往后操场一处僻静的后墙处走。带塑胶跑道的新操场建成以后,后操场就已经很少用了,如今跑道上都已经是杂草丛生。到了那颗古老的梧桐树下,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仰头刚要爬上去,才发现树上竟然有个女生,而这个女生居然在看书!   这里向来僻静,几乎没有学生会过来的,如今他逃课的路径居然被他人侵占了,林绪略微不爽地朝上面喊了一声,“喂!”   树上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差点掉下树来,稳住了重心以后只见她心有余悸地抓紧了旁边的树干,微微低头看着他,眼神居然非常平静,“什么事?”   “好啊你,哪个班的?居然敢逃课!”林绪忘记了自己也是逃课一员,居然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人。   “我哪个班的跟你没关系,还有,我没有逃课。”   显然对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林绪微微挑眉,“难道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女生眼不离书,说完话还淡定地翻了一页书。   林绪放弃与她争论,抬头道:“你下来。”   女生占据了唯一的树杈,阻碍了他翻墙的计划。   对方恍若未闻。   “我让你下来!”林绪抬高了语调。   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头一次被无视得那么彻底,林绪一脚踢到树干上,“你下不下来?”   他才说完话,就有一包东西迎面砸来,他躲闪不及,重重地挨了一下。   树上的女生也惊呼了一声,“哎呀!”   脑袋短暂的眩晕过后,他感觉鼻子热热的,伸手一摸居然流血了。他异常郁闷地掏出纸巾塞住鼻子,眼睛往地上搜寻刚才砸他的东西。不用多费劲他就看到了一个书包,他走过去把书包拎起来就走。   树上的女孩子这才着急了,“喂!你拿我的书包干什么?!”   林绪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回头,“你刚才愚蠢地用书包袭击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书包有去无回了。”   也许是他肿起来的鼻子太具有喜剧效果,又或者是他鼻子被塞住了说话的声音很可笑,所以树上淡定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林绪从她的笑声里就知道此刻的自己多狼狈,所以越加恼羞成怒,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寝室方向走。   “你还我书包,又不是我砸的你。是你自己踢树,书包没放稳自己掉下来的!”女生大喊着说。   林绪继续拎着书包走,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怎么没了动静,不由好奇地回头。只见那女生把手上的书笔扔到地上,起身抱着树干利落地下了树,然后迅速捡了地上的东西后就向他跑来。   见她跑来,林绪下意识地回头跑了起来,一口气狂奔到寝室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无聊,要一个女生的破书包干嘛。   把书包往床脚一扔,他急忙跑到卫生间去看自己的尊容。   镜子里的男生满脸汗水,额上的头发呆板地贴在脑门上,挺直的鼻梁上有淤青,鼻孔里塞着的卫生纸隐隐有血液渗出来,怎么看怎么丑!   课没逃成,自己却变成猪头,真够倒霉的!   洗了把脸出来,越看床脚的那个淡蓝色的书包越不顺眼,不由过去用脚踢了一脚。踢完后,想了想又把书包打开,很想看看那种彪悍的女生书包里面会装些什么。   除了几本练习册和一叠厚厚的卷纸外,书包里就只有一支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钢笔。   林绪刚要合上书包,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试卷,这张试卷上的分数居然比他还高。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把那一叠试卷全部拿出来摊开,看到几张试卷的分数比他低他得意地笑了笑,但是这个月月考的数学试卷她居然比他高了5分之多,他完全不能忍受!   就她那草包样,居然还是数学高手,这让人怎么接受?!   林绪看了眼试卷上的名字。   于乔。   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字写得还不错,至少在他见过的女生中她写的字算不错的了。   把那张数学试卷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虽然她只不过是比他多选对了一个选择题,但林绪还是非常不舒服。就她那种看起来笨笨的,一天就知道死读书的女生,居然比他考得好?!这真是个笑话。   丢了书包和练习册,这对于好好学生于乔来讲真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她不得不每天到后操场的围墙那里守株待兔。但林绪怎么可能还会回那里去呢?所以于乔不得不改变了策略,一改往日死宅教室的作风,每天一下课就在操场转悠,希望可以遇见那个混蛋。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周后,她在操场遇到了林绪。   当时林绪正和同学聊足球,聊得正开心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校服。   “呵!我终于找到你了!”于乔冷笑着说。   “你找我干嘛!”林绪愣了一下,看清楚来人,露出一脸我的妈呀的表情,甩开她的手拔腿就跑。   居然会有这种人,连女生的书包都要!   于乔一脸不可置信地追上去。   被留下的林绪的同学目睹了一切,呆了一秒之后,飞奔回教室,绘声绘色地讲述班草林绪如何被隔壁又隔壁班的于乔看上,而林绪又如何宁死不从,从而被围追堵截的光荣事迹。   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个当事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就了本年级最大的狗血八卦。   ☆、第九章   “林绪?林绪!”穆青青说了半天才发现对方在神游。   “不用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林绪从回忆里抽脱出来,将过分靠近的穆青青拉开。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穆青青不满地掀开另一头的被子躺下去。   冗长的回忆让久违的失落卷土重来,林绪受不了地揉了揉额角。沉默了几秒,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收拾妥当了他俯身松松地抱住穆青青,低声说:“青青,我们选个日子订婚吧。”   他也该给他们两年的感情一个交代了。   闻言,将头蒙在被子里的穆青青一下子探出头来,“好啊!你说什么时候?”   穆青青的眼眸清澈明亮,一眼可窥见她内心的意外和喜悦。林绪微微笑了起来,叹息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下个月吧。”   “为什么你的决定这么突然?之前一直都没听你提起。”   林绪抱紧了她,微微垂眸敛去了满眼的阴郁,语调平稳地说:“我们都应该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生活了,一成不变的模式让我觉得乏味。”   穆青青抿了抿唇,嘲笑道:“你这么乏味的人也会怕乏味的生活?”   林绪微笑,“当然。”   “看来还是要我才能拯救你呀!虽然任务艰巨,但我本着拯救苍生造福人类的慈悲心怀勉为其难地迎接挑战吧!”说完,穆青青自己乐呵呵地傻笑一阵,侧头看着林绪认真道:“相公,以后请多多指教!”   回应她的是林绪缠绵而冗长的吻。   ***   “房子那边装修进度怎么样了?”   开完会,章云风跟着林绪进了办公室混饭吃,穆青青每天中午都会准备花样繁复味道一流的菜请人送过来给林绪。   “唔……本来预计这星期厨房会装好的,但只装了一半。”章云风自顾自打开食盒,拿了一只虾塞进嘴里,“这虾真好吃。”   林绪低头把饭分成两份,拿出多余的一双筷子给章云风,“为什么进度会放慢?”   “那个于乔的母亲过世了吗?她没在现场监工,装修的师傅自然就比较拖沓,我又没时间过去盯着。”说完章云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补充道:“呃……她母亲上周三过世的,我忘记跟你说了。”   林绪吃饭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饭,“嗯。”   章云风偷瞄了林绪几眼,见他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放下心来吃菜,“不过你问进度干嘛?你又不是没住的地方。”   “她情绪怎么样?”林绪云淡风轻地问。   “谁情绪怎么样?”问完,章云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说她呀,我已经好久没过去了,我不知道啊。”   饭吃了一半,他忽然失去了胃口,放下筷子起身去开了电脑。   “你不吃了?”那么好吃的菜居然不吃了,暴殄天物讲得就是这种人,章云风无限鄙视他。   “嗯,不吃了。”   “那剩下的菜我可全吃了啊。”   林绪点头,“行。”   “你在看什么?刚才才开完会,这会你就又开始工作了?”大老板已经开始工作了,可他还在蹭他的饭吃,实在是不应该啊!索性教唆他不要工作了,不然显得他章云风多没品。   电脑邮箱里有一长串关于于乔的信息,林绪一一浏览了,记住了一些关键信息后他关了电脑,“我约了客户谈事情,下午的会你主持。”   果然是超人,忙了一早上也不嫌累,章云自叹不如地点点头,“行行行,你去吧,会议就交给我吧。”   ***   将车停到了小区的转角处,林绪皱眉靠在椅背上,心里疲倦不已。此刻正是中午时分,深秋的阳光暖暖地透过车窗照进来,林绪闭眼感受这一刻的温暖。   流线型的白色的轿车停在火红的枫树旁边,过往的行人莫不侧目。   于乔立在阳台,身后客厅里正在吵闹地施工,电钻入墙的噪音让她觉得烦躁。幸好小区里风景如画,车道旁的两排枫树火红耀眼。仔细一看,红色的枫树下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轿车干净明亮,车身设计轻盈简洁,想来价钱应该不低。   不过,她不羡慕。这样的车,程杨又不是买不起。   但是,程杨买得起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买不起。   晚饭时分,装修师傅已经下班。于乔在阳台上呆了几个小时,回到客厅才意识到外面有些凉了。   她锁好门窗,确认没有差错了才转身进了电梯。   出了小区,于乔经过那辆白色的轿车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一眼,原来车里是有人的。饶是再好的轿车,一个人要在车里呆一下午想必都是煎熬的吧。又或者,车才买来,车主特别爱不释手,所以舍不得下车?   这样一想,于乔不由笑了笑,觉得自己居然会突然变得那么无聊。   径自走了出了小区,于乔发现那辆白色的车居然一直跟着她。   小区外面是宽阔的柏油路,她往公交车站牌方向走,而那辆车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于乔停住了脚步转身。   车主发现了她,反倒从容地朝她开了过来。   等车开到了她面前停下,于乔才看清来人。   从那一天分开,她已经四年没见到他了。   林绪的每一根头发都是工整妥帖的,身着烟灰色的v领毛衣,从驾驶位侧头看着她,平静地说:“于乔,好久不见了。”   她感觉到自己手脚有些发凉,许多话哽在喉咙无法出口。见到林绪的那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酝酿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平静的声音。   “嗯,好久不见。”   这么些年不见了,人虽然还是熟悉的那个人,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了。就算曾经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捏着他的脸说“喂!去给我买吃的”,也改变不了现在他们客套生疏的事实。   林绪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去哪儿?我送你。”   “南城。”说完于乔便从容地上了车,因为她知道推辞是多余的。况且好多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无论当时大家闹得多么难看,时过境迁,大家生活的重心都不再世对方,心境应该都不一样了。仇人尚且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更何况是曾经相爱过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车内太安静令于乔有些尴尬,所以她主动打破的沉默。   林绪专心注视前方的交通动态,闻言侧头看她一眼,“在这里等一个客户,但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你变得有耐心了,以前你很少等什么人的,而且还是等几个小时。”于乔也不看林绪,眼睛盯着前方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道路两旁法国梧桐金黄一片,树影在他们两个的脸上纷乱淌过。   “以前太自我了。”林绪极淡地笑了笑,“现在自己出来挣钱,顾客就是上帝,哪里还敢怠慢。”   你看看,几年光景,林绪说话已经变得这样低调谦虚滴水不漏。所以说,千万不要用静止的眼光看待别人。   于乔唇角微扬,“现在做什么工作?记得你以前说要做游戏开发。”   “你还记得那个。”林绪露齿一笑,“不是,在我舅舅的分公司做事。”   于乔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记得他以前说过打死也不送上门去被他舅舅剥削的。   低头轻轻地笑了笑,于乔说,“挺好的。”   “你呢,是做设计师吗?我记得当年你学得就是设计。”   事与愿违说的就是他们。当初她被设计专业录取,心里那样高兴,以为自己以后就要妙笔生花,然后拥有精致的生活。然而,现在在审视自己的专业,才发现年少时候的自己太可笑。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设计天赋,新颖的点子也并不多。进了设计行业,发现有那么多比自己聪慧的人。反复修改设计稿的时候,老总说她设计的东西老练成熟但不够新颖的时候,她就会感到深深的无力。   那些经过自己的艰苦努力,夜以继日地钻研,最后终于成功,作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的故事也终究是个故事。而现实是,她要用尽力气去争取案子,通宵设计稿子到自己满意得不得了,最后还要被顾客数落这不好那不行,然后又花无数时间来修稿。   “嗯,设计师。”   “工作顺利吗?”林绪问。   “还好吧,最近接的这个案子客户比较挑剔。”   “嗯。”   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于乔笑说,“我到了。”   林绪却不停车,片刻便驶离了于乔家所在的路口,“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现在有些饿了。”   看了眼林绪,于乔收回了解安全带的手,放松坐直的身体,“好啊,刚好我也饿了。”   说是饿了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当然了,心里有事的人怎么吃得下东西?   “你现在……”   于乔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打断了林绪的话。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程杨打来的,问她为什么还没回去,在哪里要来接她。   “刚才遇见了一个老朋友,跟他在外面吃饭呢。你不是出差要后天才回来?”   “提前结束我就回来了。”   “那你吃饭了吗?”   “没有,不过我下楼去买点吃就行,你和朋友好好叙旧吧。”   见于乔挂了电话,林绪给她倒了杯热茶,试探地问:“男朋友?”   于乔微微一笑,“我老公,我都结婚三年了。”   林绪俯身倒茶的动作一僵,随即神色如常地坐下去,把精巧的小茶壶放到一旁,“太久没联系,都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是啊,很多朋友慢慢就断了联系。”于乔垂眸,低头喝了一口茶,“这茶还不错,清香扑鼻。”   “是的,还不错,我未婚妻也很喜欢喝他们家的茶。”   未婚妻啊……   嗯,看来他过得挺好的。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吃完,知道的信息也不过是对方都有归宿了。   走出餐厅,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于乔仰头,夜空布满了璀璨的星星,细碎的星光欢快地闪耀着。   “明天又是一个晴天。”她说。   林绪也顺势看了眼星光,“真难得,前个星期下了一周的阴雨。”   “哦,是吗,前一星期我回了y市,到不知道g市下了那么久的雨。”   知道她因为什么去的y市,所以林绪也就没明知故问她去干嘛,“y市那边应该是晴空一片吧,y市的天气想来比g市好。”   天气确实挺好,假若她单纯是回家的话,还可以出去走走。可惜,她是回去奔丧,注定了欣赏不了那么明媚的阳光。   回去的途中,林绪还是沉默。   于乔酝酿了许久还是打算开口,有些事虽然过去了,但到底自己心里有愧。于乔此生受过很多委屈,但是她都宽恕了那些人。而眼前这个男人,是曾经对她最好的那个人,她却一直欠他一句抱歉。   “林绪,对不起。之前我妈妈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于乔落寞地笑了笑,“不过,这么久了才跟你道歉,你会不会觉得晚?”   林绪摇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况且不是你做错事,你不需要替任何人道歉的。”   “需要的,我需要替她向你道歉。”顿了一下,她继续道:“她已经过世了,再也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句抱歉了。而且……”   “于乔,别说了。”转头看她一眼,林绪认真地说:“她不在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于乔轻轻一笑,“你们都让我不要太难过了,可是我好像也不太难过。林绪你知道的,她之前对我们做过的那些事,我真恨她。”   “她确实做了很多令你不幸的事情,但是你恨她却不能让你变得幸福。”林绪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林绪这话是说服于乔,也是说服自己。   都这么些年了,所有伤口都变成了一道道痊愈的疤痕,看见了你会想起它们是如何留下的,但伸手去触碰却再也不会疼了。   ☆、第十章   跟林绪吃了饭回来,家里漆黑一片,想必程杨出去吃饭还没有回来。   于乔进门放下了包,摸索着开了灯。   走到沙发边,发现程杨竟然在沙发上睡熟了。头下枕着一个抱枕,上半身在沙发上,双双脚还踩在地上。   于乔俯身把他的鞋子脱了,费劲地将他的双腿抬到沙发上,正欲转身去卧室拿毯子,就被他拉住了手腕,“你回来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脸上印有抱枕上的纹路,白得耀眼的衬衫有些皱。这样的他看起来温和无害,与往日那个一丝不苟干净妥帖的男人有实质的区别。于乔心里一暖,挨着他坐下去,“怎么不去床上睡?而且灯也不开。”   程杨双手盖住脸,往后靠着,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回来那会还没黑,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没想到睡过去了。”   “刚才睡那么久,晚上恐怕要失眠的。”于乔说罢,将他摆在沙发旁的行李箱拖回卧室。   程杨微笑着跟进去,“其实你应该拖到卫生间的,里面的衣服都是脏的。”   在箱子里翻了一圈,发现里面的衣服果然全都是脏的,于乔蹲在地上仰头看他,脸上满是鄙视,“你就不能把衣服洗干净再塞回箱子?”   程杨是个爱干净的人,衣服坚决不肯穿上两天的,白衬衫上只要有一点点洗不干净的污渍就不会再穿了。但是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并不会洗衣服,每一次换下来的袜子衣服要么送洗,要么留着她洗。有很多次,她都无语地问他,“你为什么连一双袜子都不会洗?”   程杨会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不喜欢洗大可以扔了,买新的不就行了?”是的,他吃准了于乔节俭,并不会把这些袜子扔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洗衣服。”程杨一脸无辜地说。   于乔认命地把衣服收出来,再把里面的一些资料整理好,“我本来也不指望你洗,但至少你可以送洗。”   程杨轻笑,“为什么要送洗?我老婆洗的又快又干净,还不添加任何化学物。”   于乔咧了咧唇,骂道:“净会拍马屁!”   看于乔这样轻松地笑,程杨心情也好了不少,挨着她蹲下去,头枕在她的肩上,“你可不要看不起我的马屁,我很少拍的。”   “谁稀罕。”于乔抿唇笑着耸了耸被他压住的肩膀,“去洗澡。”   程杨眉眼弯弯地起身去洗澡,洗了一半将浴室门拉开一半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于乔,我忘记拿毛巾了!”   于乔正在拖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每次都忘记!”说罢,还是取了毛巾递给他。   不料,这家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眯眯地把她拖进浴室,“一起洗。”   ***   晚上十一点。   于乔呵欠连天,困得不行。但程杨却十分清醒地拉着她不让睡,“睡什么觉,聊会儿天吧。”   于乔闭着眼睛推他,“不想聊,我要睡觉。”   “随便聊聊嘛,你都不想问问我去出差做了什么?”   于乔困得要死,不太清楚这个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以前出差都不会想要跟她聊天的,现在居然兴致勃勃地想要聊天。   “你出差无非就是谈生意,能做什么?”于乔靠在床头,撑着眼皮说。   “那你在家做了什么?”程杨想了一下,又说,“你在家肯定就是上班回家吃饭睡觉。对了,你今天是跟谁吃的饭?”   他这样一问,于乔的睡意忽然就消了一半。   撒谎还是实话实说?   程杨很介意林绪的存在,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很少提及林绪了。但是她很不想说谎,说一个谎话就得用一百个谎话来圆,她没那种精力。从来都不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她做不来那种劳心劳力的事情。   况且,她和林绪仅仅是吃一顿饭而已。   “林绪。”于乔很坦然,“下了班后出来刚好遇见,就一起去吃饭了。”   “嗯,不用解释,既然是老朋友了,吃顿饭有什么关系。”程杨眼里的温度微微下降,脸上勉强维持着大度的笑容,“都聊了些什么呢?”   于乔抬头,看程杨那么辛苦地维持着笑容,不由一阵心酸,他分明是介意的。   “也没聊什么,你知道我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于乔垂眸。   刚才和睦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程杨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收起了笑容,“我只知道你话少,至于那个林绪,我不太清楚。”   他的话或多或少带了点火药味。于乔觉得自己好累,他就那么不信任她。难道出轨的人都是这个德行吗?永远不相信别人,总以为别人和他们一样的喜欢出轨。   忽然觉得之前的温馨很可笑。   她很想不计前嫌地和他好好过日子,互相猜忌互相厌恶的日子她过了两年多已经够了,只要他能够回归家庭,只要他能按时回家,她都不想去计较他之前的荒唐。   可为什么他还要这么令她失望?   见于乔脸色阴沉,半晌都不接话,程杨渐渐地变得恼怒,本来他不想吵架的,“为什么不说话?”   于乔扭头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说什么?你睁眼说瞎话让我觉得无话可说。你说你不清楚林绪,这不是个笑话吗?”   “为什么每次提到他你都要和我针锋相对,在你眼里,他就这么说不得?”程杨沉着脸说。   于乔冷笑,“在你眼里他才说不得吧。只要一提到他,你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松鼠一样上蹿下跳。说你不清楚林绪是怎样的,你这样说也不觉得脸红吗?你们分明做了10年邻居!”   “做了10年邻居我就要清楚他的为人吗?像他那种人我一点了解的*都没有!”   初恋被人这样践踏,任谁都无法忍受!   她以为程杨只是比较任性,没想到他还这样狭隘。他居然可以这样说一个曾经在一起玩耍过的朋友,顿时于乔对他失望透顶。   “程杨,你这样的口吻让我觉得你好可悲。以前不觉得,此时此刻我才忽然意识到,林绪比你宽厚比稳重比你大度比你有风度。”   于乔的这一番话,气得程杨捶胸顿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对啊,我就是狭隘就是不稳重就是不大度,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选择他?!”   “你问我为什么不选择他?太可笑了。”难受地闭了闭眼,于乔皱眉吼道:“你为什么不扪心自问,你当初对我们做了什么?!”   安静的屋子里穿插着于乔气愤不甘的怒吼,她的眼里满是愤怒和憎恨,程杨的心被撕裂般拉扯着。   程杨落寞地沉默下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做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没有用。于乔,你说的对,我确实很可笑。”   她也不想这样的,每次都闹得这样不欢而散。他们是夫妻,并不是在谈恋爱。谈恋爱觉得不合适了可以一拍两散,但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说散就散。都已经迁就彼此过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可以忘记对方的种种安安稳稳过一生了,可到了最后还是不行。   凭心而论,程杨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对你好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气你的时候也可以不竭余力。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善良的,每一次在她脆弱的时候都会不计前嫌温柔地站在她身后。很多时候面对他做出的诸多荒唐事,她气极了的时候也想过大不了一拍两散,离婚就离婚,可她狠不下心来。   无论他再怎么不是,对于他于乔始终是感激的。   ☆、第十一章   从家里出来,外面的冷风一吹,程杨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太少了。走到车库,倒霉地发现自己走得太匆忙,竟然忘记拿车钥匙和钱包了。   一人在昏暗的车库,背靠着冰凉的车身抽了几支烟,心里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了。怒火虽然平息了,但是心痛那么明显。   在她眼里,原来他是那样地不堪。   摸出电话给李蕴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李蕴和同事刚好聚完餐出来,接到程杨的电话,咧开嘴笑了笑,“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被表嫂赶出来没地儿去了吧?”   程杨已经习惯了李蕴的嘴贱,冷声说,“少废话,赶紧过来。”   李蕴邪气一笑,“我说哥哥,您真的被赶出来了?”   被踩到了痛处,程杨郁闷不已,给这个唯恐天下不乱不乱的人打电话简直就是个错误,“懒得理你,挂了!”   “哎呀,别介啊,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李蕴说完,帅气地把烟蒂灭了扔进垃圾桶,“等着啊,马上就来。”   李蕴的车在空旷的街道上急速奔驰而去,远远看去骚包至极。   “哟呵,不就是跟表嫂吵了个架吗?至于愁成这样么?你看看这满地的烟头,啧啧!”李蕴将车稳稳停在程杨面前,不忘嘲笑他一番。   “谁告诉你我跟她吵架了?”程杨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拉开车门上去。   “这大半夜的在自家楼下不上去,还要我来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李蕴吹了个口哨,大笑着说。   程杨手肘支在车窗上,手掌撑住额头,神情疲惫,“李蕴,闭嘴!”   看他这幅落魄的样子,李蕴不由得心里暗爽,也只有于乔那种人才才能给他表哥气受。   “要我说,女人么,该哄的时候哄,不该哄的时候也要适当给她点厉害瞧瞧。你看你,三天两头被气个半死,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下去以后迟早要被她骑在头上的。”   马后炮!   何必以后,他现在已经被她骑在头上了。   程杨嗤笑一声,“你有能耐,那怎么秦以洵还是被别人给追走了?”   被戳到痛处,李蕴嘲弄的笑僵在脸上,一时间气恼不已,“那是她有眼无珠!”   “得了吧,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那么难吗?”程杨也是个嘴贱的,别人哪里痛踩哪里。   “那你呢,承认自己惧内也很难吗?”李蕴阴着一张脸嘲笑道:“就没见过你这样,三天两头被气得离家出走,话说这不是娘们才干的事吗?”   程杨恼怒地瞪了李蕴一眼,“姓李的,你他妈给我闭嘴。”   “别忘了,我妈可是你亲姑妈。”看程杨终于被自己气得跳脚,李蕴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本来嘛,大家开玩笑而已,他干嘛要提秦以洵那茬?   在家被于乔气个半死,出来又被李蕴这个嘴欠的嘲笑,程杨整个人都焉下去了。   到底是兄弟,看程杨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李蕴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你看你们两个这样也不是事啊,三天两头吵架,动辄闹冷战。要说你不稀罕她,那离婚也就罢了,但你偏偏又对人家稀罕得紧,让我说你什么好。”   程杨不屑地冷笑一声,“谁说我稀罕她了?”   “不吹牛会死吗?”李蕴无语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只要人家于乔给点甜头,就颠颠地跑去找虐。”   李蕴说的话实在难听,程杨被气得喘气,恶声恶气道:“你闭嘴,吵得要死,怪不得人家秦以洵看不上你。”   这回李蕴也被气得够呛,“我就不该同情你,还巴巴地跑去接你。要我说,这回于乔干得漂亮,你活该被赶出来!”   “我是自己出来了,她还没那能耐赶我出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倒是你,连被人家赶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个失恋的疯子!一整个损人不利己的。   李蕴一脚刹车踩下去,“你给我下车,小爷我今天还不载你了!”   “别忘了当初买这车的时候我还借了你20万!”说完,程杨恼怒地下车并顺便踢了一脚。   “那我明确地告诉你,这钱小爷我不还了!”说完,李蕴恨恨地一脚油门踩下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李蕴一走,程杨的理智才一点一点回来,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可笑。   立在空旷的十字街头,他身后是路灯下拖得老长的自己的影子,前面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马路。冷风一过,道路两旁的树叶“沙沙沙”地响,偶尔身旁有一两辆私家车疾驰而过。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还是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才找出几十块钱。   叹息着打了辆出租车上去,讲了公司地址之后他就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公司里果然还有人在,小谢这个技术宅还在搞他的编程。办公室的灯他也不开,一个人盯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脸上有一层薄薄的蓝光,眼镜上倒映出电脑页面的内容,时不时还裂唇笑笑,在这样的夜晚小谢显得诡异无比。   程杨轻车熟路地经过他,沉默地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听到响动,小谢头也不抬道:“又被赶出来了?”   程杨脚步一个踉跄,“没带钥匙。”   呆在办公室睡觉的时间太多了,程杨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偏偏这个小谢是个没眼色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谢怪异地抬头看了眼黑暗中的老板,“老板娘不是每天都在家吗?”   今天所有人都跟他过不去是吧?   “我回自己的公司,你有意见?”程杨语气很冲。   小谢按回车的手指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道:“当然有意见……”   嘿,反了他了!   “你有什么意见?!”程杨皱眉,十分不高兴地问。   “你在办公室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要不停地叹息。隔着一道门而已,晚上很安静,我都听得到,很影响我工作的……你知道我只有晚上才有灵感的嘛。”小谢老实地说。   程杨怀疑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来气他的,转身拉了椅子过来重重地坐到小谢旁边,“我没怪你每天敲键盘吵我睡觉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还敢抱怨我?”   “可是办公室又不是睡觉的地方,我工作做不好了你又要骂我,可是你又不给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我老早就想找你谈谈了,但你不是忙得很吗,现在正好大家都有时间,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从去年开始……”   还从去年开始,公司是他的,他爱干嘛干嘛,谁也管不着!   十分钟过去了,小谢还在喋喋不休。程杨不得不承认,小谢真的是个话唠。   程杨郁闷地看着他油腻的脸,他一张嘴似乎就没有了闭嘴的打算,一点也不顾及他的老板颜面。这公司到底什么时候易主了?连小谢都敢当面数落他了!   程杨一阵烦躁,找了张a4纸按在小谢脸上,“你闭嘴,我是来睡觉的,谁要听你啰哩啰嗦数落我?”说完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要关门的时候嫌恶地说,“去洗把脸,脸上的油刮下来都可以炒一盘回锅肉了!”   闻言,小谢一阵恶心,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吃回锅肉了。   小谢狂奔去洗手间的时候,程杨才心情舒畅了一点,恶毒地想,让你每次聚餐都点恶心的回锅肉!   ☆、第十二章   将于乔送回家,林绪径直去了电视台。   才到电视台门口,穆青青的电话就来了。   “我下班了,你来接我吧。”在审片室呆太久了,穆青青很是疲倦,眼睛也酸痛不已。   “下来吧,我就在楼下。”   听闻林绪已经在楼下了,穆青青笑着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太好了,我马上下来。”   收了电话,林绪闭眼靠着椅背。   穆青青跟年少时候的于乔很像。那个时候的于乔很有个性,喜怒清晰可辨,走路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衣衫带起来的风。   而如今,她比从前更沉默。脸上没有丰富的表情,言行举止优雅到位,可总是令人觉得疏离。生活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开心。   “喂!”穆青青突然靠近,笑嘻嘻地准备吓他。   “别咋咋呼呼的。”林绪并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侧身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   穆青青撇了撇嘴上了车,“真郁闷,每次都吓不倒你。”   林绪瞥她一眼,莞尔一笑:“你的高跟鞋太响了。”   穆青青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十公分高跟鞋,动了动脚:“哎呀,人家走路已经尽量小声了。”   伸手过去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林绪唇角微弯,“我对你身上的香水味太熟悉了,你刚走近就知道是你。”   “唔,看来我应该换香水了。”说完还抬起手臂闻闻香水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很淡嘛,我还以为自己喷了多少呢。”   “别换,这个味挺好闻的。”   车往他们平时爱去的餐厅开,穆青青怏怏地靠在椅背上,刚闭上眼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息萦绕。她皱着鼻子闻了一阵,那味道又不是太明显了。   “你在干什么?”见她在车上闻来闻去,林绪不由开口问。   闻了半天也不知道香味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并且味道已经淡了,她放弃了找寻,往后一靠闭眼说,“没干嘛。就是突然觉得你车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挺香的。”   “我车内能有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闻到?”   穆青青摆了摆手,“你能闻出什么来,鼻子一直那么不灵敏。”   林绪但笑不语。   加班到这么晚,穆青青自然饿得不行。   自顾自吃了半晌,才发现林绪一直没动筷子。并且脸色脸色晦暗不明,眼睛里满是阴郁。   “你在想什么?”穆青青放下筷子,皱眉问他。   “没什么。”林绪回神,收起所有的负面情绪,温和地笑着起身给穆青青布菜,“来,多吃点。”   穆青青有些不高兴,抿唇道:“这段时间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我不问你就不说,你到底想怎样啦?”   她浓浓的台湾腔取悦了他,只见林绪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温和地说:“最近工作上有点不顺心,也不是多大的事,看你最近也挺累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听到林绪这样解释,穆青青有一丝愧疚,她刚刚好像不该生气发火的,“你应该早点跟我说,一个人闷在心里该多难受。”   “好了好了,烦心事就别说了。你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我已经吃了很多了,但是看你都没怎么吃,不好吃吗?”   “没有,今天没什么胃口。”   “哦。”   今年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四个年头了,穆青青对他的了解远远胜过林绪对她的了解。他的心事瞒不过她。今天他分明是不开心的,而他的不开心也并非因为工作,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对她说真话。很多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可惜她知道的太多了。此时此刻她痛恨自己的敏锐,更痛恨林绪的隐瞒。   他家庭和睦,父母健康,公司也蒸蒸日上,所以他能隐瞒什么呢?无非就是女人。很少见他对谁动情的,就算是对她,虽然用了心思,但是他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有很多事情她都是清楚的,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但从今天他的状态来看,她似乎高估自己了。   穆青青低头勉强吃了几口饭,忽然就没了胃口,“走吧,我不想吃了。”   ***   周末,正好赶上程杨父亲的五十大寿,头天晚上程杨母亲就给于乔打电话,嘱咐她和程杨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于乔觉得头疼。   程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拿起电话想跟他说两人一起回去,可是想了想她还是放弃打那个电话。他们没有必要刻意假装很恩爱,因为两人明明已经不和睦很久了。   早上起来,她去商场买好了礼物才去程杨父母家。   她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了,程明河经商多年,朋友自然少不了。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程杨呢?”程母老远看见自家儿媳妇来了,迎了上去才发现宝贝儿子好像没跟着一起来。   “临时有点事情,应该马上就来了。”说罢,于乔将礼物奉上,笑了笑,“这是我和程杨的一点心意.”   程母示意阿姨将礼物拿走,一脸不开心地说,“程杨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事能有他父亲的生日重要?”   于乔沉默地笑笑。   “刚才老头子还问起他来呢,待会再不见他,老头子估计该发火了。”说罢,程母拿出电话来给程杨打电话。   程母是个急性子,于乔早料到她会亲自给他打电话。   果然,不一会儿程杨便出现了。   于乔和阿姨正忙着摆水果拼盘,一侧头便看见他搂着程母的肩膀进屋,程母一脸的笑意。他哄人的功夫向来一流,难缠如程明河,只要他心情好了,随便一两句话就可以哄得老头子心情舒畅。   走过去跟父亲说了几句话,程杨抬头在屋内扫了几圈,才终于在餐厅看见于乔的身影。   都这么几天了,这个女人还在生气,连打个电话给他都不肯吗?   程杨恨恨地走进餐厅,把她切好的一块西瓜拿过来塞进嘴里。   “哎……”于乔以为是别人,一转身,程杨站在她身后。   程杨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几乎贴在于乔的身上,“就这么急于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吵架了?”   往后仰了仰身体,于乔侧头避开他的眼神,“你想太多了,我们之间如何,根本没有人会关心。”   “我妈刚才质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过来。”   “那又怎么样,你可以撒谎也可以实话实说。”   “于乔,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程杨低声道。   于乔自嘲地笑了笑,“不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是你。”   “别以为……”   “要说什么悄悄话晚上回去再说,你爸让你们过去。程杨,你也不注意点形象,那么多人在呢。”老远看到自家儿子紧紧贴着媳妇,不知道在说什么,程母微笑着走近。   于乔一阵脸热,伸手推了推他。   程杨一脸无赖地看着母亲,“我跟我媳妇儿说悄悄话碍着他们什么事了?”说罢,将于乔一把揽进怀里,“对吧,媳妇儿?”   见小两口感情这么好,程母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但还是佯装嗔怒道:“你个没羞的,你爸看见了又该说你不成熟了。”   程杨裂唇一笑,“你看看,他周围围了那么一圈人,看得到我才怪。”   他用了点力道,于乔的肩被他勒得生疼,她微微挣了挣,他却越发用力了。   于乔皱了皱眉,心里恨恨地想,待会老头子骂死他最好。   ☆、第十三章   等程母走开了,于乔用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低声呵斥:“程杨,你够了!”   程杨寒着一张脸,“你刚才干嘛不在我妈面前推开我?你怕他们被发现我们吵架还是怕他们觉得你不是个好儿媳妇?”   “程杨,你无不无聊?”于乔仰起脸,眼里有一簇火苗烧了起来。   总是那么得寸进尺,是不是她太过软弱所以才让他越发地无法无天?看见他挑衅的脸,她都会觉得累。要有多大的耐性,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断地找茬而不知疲倦?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程杨的情景,他们在一个草坪烧烤。他穿着白色的薄毛衣,是故总是不肯动手烤东西,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弄了点油污在他衣服上,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那时候她就知道他有洁癖。但性子倒是极好的,别人调侃他,他也只是笑。她坐在角落里,直觉这个唇红齿白的大男孩修养应该不错。   世事莫测,那时候的她又怎么能想到,这个唇红齿白的男孩不仅任性而且难缠?即使假设一万次,她都想不到自己与程杨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在当时她就意识到这种家境优越的男孩子,对生活细节应该是有诸多挑剔的,想必也是难伺候的。只是那时他们青春年少,于彼此而言都不过是陌生人,大家都没有想过命运的奇特,并不觉得对面那个人与自己会有任何瓜葛。   到如今,于乔苦不堪言。   宁愿她生气发火也好过对自己的熟视无睹,程杨心里有一丝自虐的快感。   客厅里面人声鼎沸,从酒店请来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插其中,在场的男女莫不衣冠楚楚面带笑意。可是他们,在那些欢乐的人群背后,因为不堪的婚姻而怒目相视。   “哟,表嫂,又在训表哥啦?”黑色西服搭配白得耀眼的白衬衫,再加上姣好的面容,显得李蕴不仅风度翩翩而且面如冠玉。但是谁能想到呢,这个英俊儒雅的男人最是八卦多事。   李蕴走近他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于乔敛下睫毛,从程杨脸上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蕴,“偷听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又不致力于做温文有礼的绅士。”李蕴笑眯眯地捻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半晌眯眼道:“唔,反季节水果的味道就是那么不纯正。”   程杨哼了一声,“不纯正也没人让你吃!”   “明明是表嫂得罪你,你为什么冲我发火,表嫂,哦?”李蕴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   于乔并不打算跟他配合,转身去了厨房。   “那么久了还没和好呐?”李蕴似乎完全把他们前几日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指着于乔的背影问程杨。   “人家夫妻的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先把自己的万年光棍名号去了再说。”程杨心里一阵阴郁,转身去了客厅,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李蕴。   万年光棍?!   他什么时候有的名号?   ***   晚上,所有宾客都走了,程明河把于乔和程杨留了下来。说是一家人很久没聚一起了,难得今天大家都聚齐了,不如坐下来话话家常。   程明河看起来颇严肃,于乔素来不爱跟他说话,总觉得别人一副洞察的眼神,而她却什么都装不住。但是今天却不得不留下来应付一番了。   倒是李蕴这个不怕死的,人人都走了他偏要留下听人家话家常。   程明河对程杨的教育是比较严厉的,稍有不对就会厉声呵斥,程杨有什么大的成就他也仅仅是点点头,夸赞的话半句都不会多说。没和他们相处久的人,会以为程明河对自己的儿子是不满意的,但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满意,很多时候生意上有朋友跟他聊起程杨都是溢美之词,他嘴里虽然会说“还没成气候”、“也就那样”,但脸上的笑意和骄傲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因此,程杨平时在母亲面前没个正形,但在父亲面前却是规矩的。虽然很多时候老头子都很能扫他的兴,譬如读书时候成绩再好他也只会冷漠地说“一山还有一山高”,考了好大学那年他也仅仅是一句“还将就吧”就打发了他,做生意赚了第一桶金的时候老头子也是平静地听他眉飞色舞地说完赚钱的数额,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他的报纸。可即使是这样,程杨也还是知道的,老头子特能装,明明高兴得要死却还是要假装自己宠辱不惊。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们下来吗?”老头子用盖子撇了撇瓷杯里的清茶,低头轻啜了一口。   “我们怎么知道,您老人家想起一出是一出。”程杨低头认真翻阅桌上的报纸。现在这些报纸越发不好看了,标题绝对的吸引眼球,但内容就让人觉得坑爹了。   一旁专心刷微博的李蕴突然抬头看着程杨,微微扬眉:“你这意思是说小姨父古怪呢?胆儿真肥。”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程杨莫名地看着他,“我们家开家庭会议,你留下来干嘛?”   “我留在我小姨家,你管得着么你。”   程母笑盈盈地开口,“行了你们两个,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净说些没用的。”   程明河放下茶杯,看着程杨正色道:“听说你都住公司一个星期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程母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老头子。   程杨翻报纸的动作顿了顿,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国际化的人居然会问这么家常理短的事,果然是老了吗?   “公司这阵子事情比较多。”   就算公司事情再多,他也不可能住公司一星期,她的儿子她知道,程杨对睡眠环境要求极高,室内有一点点光线都是睡不着的。而公司的办公室采光极好,窗帘也选择了轻薄的沙绸,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爱子心切,一想到自家儿子已经有那么久没睡好,程母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于乔,你说说怎么回事?”   于乔正好削完一个苹果,闻言,将苹果放到水晶盘里,抽了纸巾耐心地擦拭着手指,“我们闹了点误会。上周我遇见一个老朋友,嗯,那个老朋友是个男的。后来我们一起吃了个饭,程杨知道这件事情后就不高兴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从来没有想到一向腼腆的于乔会这么老实。更加没有想到,一向以大度宽容示人的程杨居然会为这么一点事情吃醋。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出息!”说完便起身上楼去了。   本来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长辈来调解。作为一个父亲,他始终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像自己的,在情敌方面也一定是万分自信的,但没想到他居然偏偏是为了那么点破事离家出走的,竟然还吃醋?!   就那么没自信吗?!当初白把他生得那么好看了。   程杨十分尴尬地看了眼于乔,无奈道:“于乔,你对着我的时候为什么没这么老实?”   于乔不语。   李蕴一脸挪揄地笑,“你就是为这么点破事离家出走的?”   程母恨铁不成钢地捏了程杨一把,“我儿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心眼了?”   程杨脸上挂不住,起身拉了于乔往外走,“走了走了,不说了,你们早点休息。”   ☆、第十四章   有程母在,他们自然是走不成的。   晚上自然是住在结婚时的婚房。   婚房很干净,程母知道他们要来,所以特地收拾过了。床上的被褥还是喜庆的大红色,梳妆镜上都还安静地贴着鲜红的喜字,床头的墙壁上还有他们的结婚照。刚刚踏进来,三年前结婚的场景清晰得近在眼前。那一晚,程杨喝多了,被人搀扶着进来。见到她便皱眉扑向她,嘴里嘟囔着,“老婆,头真痛。”   那时候,她对“老婆”这个字眼还很陌生,第一次听他这样叫心头闪过异样的情绪,说不上喜悦也说不上难过,总之那是一种难言的情绪。时隔三年,想起那个夜晚,程杨紧紧抱着她,嘴里一直说着令人动容的誓言,忽然有一种惘然的甜蜜。   初初那年,他们之间并不像现在一样。   那时候他乐此不疲地将她所有备注名跟名,手机里她存他的名字是程杨,但无数次会发现被他改成了老公。每一次给她发信息他都会以老公自称。当时她尚且不能适应这样的亲密,每一次都被肉麻得牙齿打颤。所以只要他回来,免不了要训他一通,让他不要随便动她的手机。但是程杨怎么会听她的,每次都答应得满满的,但最后照碰不误。说得多了,于乔也就随他了。   刚结婚的时候,于乔是不会做饭的。从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是住校,几乎没有下厨的机会。结了婚以后,突然对做饭来了点兴趣,跟程家的阿姨学了几个月,只要不是太复杂的菜她都做得得心应手。   说起来,她的厨艺其实很一般,但那时候程杨下班回来,只要是她做的饭菜,都会给面子的一扫而光。所以,那个时候的程杨应该是很爱很爱她的吧。但现在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曾经她以为他们会继续这样和睦温馨地走完一生的,但现在她已经觉得自己好累。   于乔眼里的疲倦一览无余,程杨默默转身关了卧室门,别扭道:“洗个澡也许就不会那么累了。”   “嗯。”于乔应了一声便进了卧室。   程杨躺在床头看新闻,听到浴室的房门有响动,微微抬眼,便看到于乔身着结婚后他买给她的那件粉红色睡衣。那时候她负气离开程宅,没有带走他买给她的任何东西。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她穿这件睡衣,程杨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分。   “你还是穿粉色的衣服好看。”程杨紧了紧喉头,开腔说。   于乔擦拭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因为是你买的,所以你才觉得好看吧。”   于乔很不喜欢这件睡衣,并不是因为是他买的,而是她既不喜欢粉色也不喜欢这种薄如蝉翼的料子,这种料子穿在身上太过轻飘,她时常有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两个人总是这样没有默契。   程杨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的欣赏水平,可偏偏你又是一个设计师。”   又这样,每次与他意见相左,他就会质疑她,从来没有想过世界广袤,大家有不同的意见再正常不过。她了解他给她买任何东西都想得到她认可的那种心情,也有很多次她都违心地表示过很喜欢,可是一旦她说了喜欢,就必须经常用那些东西,不然他会介意会生气。他们要相处一辈子,她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可能一味地顺着他,那样就太累了,所以他们之间意见不合的时候就渐渐多了起来。程杨希望于乔可以温顺一些,而于乔又希望程杨可以宽容一点,但双方都太过自我,谁也不肯迁就谁,于是就导致了如今动辄吵架冷战的现状。   程杨家境优渥,从小被母亲杨琳捧在手心疼爱,父亲程明河虽然严厉,但内心里也是极尽爱护这个儿子的。所以,他的性格难免乖张难缠。这些她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两个人争吵她也没有一味地责怪程杨。哪怕是知道他出轨,她也没有觉得全是程杨的错,如果她稍微顺着他一点,脾气不要那么硬,他也不至于找别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程杨对她的感情。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从小就我行我素惯了的程杨在她面前屈尊久了是会厌烦的,付出的太多,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他自然是恼怒的,所以他选择了出轨。   程杨出轨她确实没有觉得全是他的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介意,也不意味着她会轻易原谅他。是的,她绝非善类,他出轨给予了她沉重的打击,而她就那捏住他还在在乎她这个七寸,慢慢从精神上收拾他。   这些年,她过得很不顺遂很不快乐,而程杨亦然。   见她神色不明,脸上有着平日难见的哀戚,程杨不由皱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乱起八糟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   于乔回神,将毛巾挂好,缓慢走来掀开被子躺上床,闭眼想了许久,突然开口问:“程杨,周眉是谁?”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大度,有些话憋在心口多时,今天终于还是问了。   程杨一愣,神色有些慌乱,但随即就恢复如常了,眉宇微皱,脸上慢慢浮现出恼怒,“于乔,你居然偷看我的手机?”   “你我之间,看对方的手机还需要用到‘偷看’这样的字眼吗?”于乔居然被气笑了。   “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叫偷。”程杨如是说。   竟然是这样。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一拳,原来她还是会疼的,原来……她是爱他的。   多么痛的领悟。   心脏疼得她喘息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回击过去,“那么没经过的我同意你就跟别的女人上|床,这是不是叫偷人?”   程杨把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瞪大了眼睛吼道:“于乔!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于乔把旁边矮柜上放着的两个人的合照拿起来重重摔到对面的墙上,一时间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得让人心悸。   摔东西,难道只有你才会摔东西吗?我也会摔东西的。   相框里面的合照是结婚照,现在从墙上滑落下来,静静地躺在地上。   “你们又在闹什么?!”应声而来的程明河一脚就踹开了他们的房门。   随后赶过来的杨琳一看到地上的碎片,就变得怒不可遏,“你们两个要把房顶掀了才开心吗?”   程杨抿唇,一言不发。   “爸妈,你们去睡觉吧,我们没事的。”于乔一脸平静地开口。   “程杨!你说说,你又在发什么疯?”程明河一向站在儿媳这边,两人吵架了,他想到的自然是程杨不对。   程母看儿子一脸的郁卒,瞬间心疼不已,当初她的儿子是多么地阳光,可自从结婚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开心。于乔表面看来温温顺顺,话也不多,但越是这样的人才最伤人,俗话说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于乔,这些年来,虽然我对你并不满意,但只要是我儿子喜欢的我都不会干涉。如今,你们结婚已经三年,这三年以来,我的儿子一天比一天不开心,而你作为一个妻子,你扪心自问,你称职吗?”   杨琳的指责让于乔心里泛起难言的苦涩,这些年她从未与杨琳发生过冲突,而杨琳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心里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跟她说,加之相处一年之后她和程杨就搬出去住了,所以她们婆媳之间一直相安无事,她在此之前甚至一直以为杨琳是接纳喜爱她的。而今天,她却受到杨琳这样毫不掩饰的指责。   此时此刻于乔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假如母亲还没有过世,她会像杨琳袒护程杨一样地袒护自己吗?但她瞬间就从假设里抽脱出来,她很清楚,所有的设想都是多余的,母亲不会袒护她。   杨琳的指责令程杨错愕不已,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于乔的反应。   于乔极淡地笑了一笑,“妈,你不满意我你应该早点说的。”   这样我就不会以为你是真的疼爱我,这样我就不会为了那么一点点可遇而不可求的“母爱”而对程家抱有歉意。   她的语气落寞而失望,一时间竟让在场的三个人静默了下来。   隔了几分钟,程明阳咳嗽一声,正色道:“于乔,你妈的话别放在心上,她胡言乱语惯了的。”   见于乔不语,程明河又语重心长道:“夫妻吵架本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你们太过频繁。程杨这个混小子的性子我也是清楚的,动不动就甩脸子生闷气,但是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就务必要学会互相包容。你们是亲密如斯的两个人,相互伤害并不能让你们快乐一点,既然如此,何不好好相处?”   于乔垂眸,微微点头,“爸,我明白的。”   ☆、第十五章   于乔的一句我明白,让程明河夫妇无话可说。   程明河叹息着转身走了。   杨琳沉默半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了,略不自在地瞪了眼程杨,“你个混小子。”说完也走了。   程明河夫妇走了,之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也偃旗息鼓了。   这么一闹,于乔头疼不已,皱着眉躺下去休息。   夜渐渐深了,程杨坐在床头沉默了许久,等于乔睡熟了才缓慢起身去拿了扫把来清理狼藉的室内。笔记本的屏幕已碎了,里面有他们所有的婚纱照,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丢失。把相框的碎玻璃都捡到垃圾桶里扔掉后,程杨才把那张合照捡起来。   平日里的于乔太好强,一副刀枪不入的倔强脸孔,无论你说了什么她都只当你是空气,有时候叫人生气得恨不得打她一顿。但到了夜晚睡熟后,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眉宇是紧皱的,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他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今日她却突然问起周眉来。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周眉的存在的,他无从知晓,她太能忍,什么东西藏在心底她不说你就坚决看不出来。直到今天,她跟他说起周眉,语气淡定,想必已经知道多时。   轻轻推开阳台的玻璃门,程杨走到阳台。外面漆黑一片,他独自一人抽了一支烟后,给周眉打了一个电话。   她接的很快,“终于想到要联系我啦?”   话虽如此,但是她的语气是轻快上扬的,想必此刻脸上是挂着笑的。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程杨有点于心不忍,“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   “我在看电影呢。”那头笑嘻嘻地说。   “熬夜对身体不太好,你应该早点休息的。”程杨面无表情地说着温情满满的话。   很少得到程杨的关怀,周眉有些受宠若惊,“哦。”   程杨沉默了一秒,冷静地说,“我们两个到此为止,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   彼端突然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周眉故作镇定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仰头看着没有星光的天际,程杨歉疚道:“她知道你的存在了,我不想让她太难过。”   “那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难过吗?”   到底没经历过什么事,从她哽咽的腔调里他听出了崩溃和绝望的味道。真是作孽啊,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都那么不开心呢?   “当初是你执意要跟着我,还说过要好聚好散,你忘记了?”程杨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些女孩的,现在哭哭啼啼的,真棘手。   对方只是哭。   程杨仅有的耐性都没有了,语调变得冷酷,“好了,就这样。”说完就挂了电话,并且将手机卡取出来扔了。   去洗手间的时候经过阳台,毫不刻意地,于乔听到了他所有的话。   有些事情,她虽然有察觉,但还没有得到证实。   今晚他证实了她的所有猜测。   说她欺人太甚,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抬脚刚要跨进阳台的时候,于乔停住了。   其实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必要了。   也许她还得感谢他,至少在小三和她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她;或者她还有必要感动一把,至少他还担心她难过……呵呵。   程杨转身,发现于乔脸上带笑地站在他身后。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身着浅色的睡衣的她看起来异常诡异。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程杨问。   “也没多久。”于乔心平气和地说。   程杨的心情糟透了,面无表情地侧身进屋睡觉。   于乔斜倚在玻璃门上,冷冷地笑了笑,“程杨,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掀开被子一角,刚要躺上去的程杨重重地甩开被子,“你想听什么?”   “吵架的时候你说我欺人太甚,看你发火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冤枉你了。好可惜,你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但你怎么要在我面前打电话呢?私下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些糟心事不是更好?”   拿不到程杨的把柄,他永远都会秉承死不认账的态度,今天人赃并获,她很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我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信还是不信?”程杨抬头,平静而缓慢地说。   于乔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不信。”   “是的,你怎么会相信呢,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朝三暮四出轨成性的烂人而已。”程杨失望至极。   “程杨,事实摆在眼前,你为什么要极力否认?”   “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事实,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你如果不了解我,我说什么都是枉然。”程杨看起来竟然比她还难过。   于乔笑出声来,“太可笑了,你永远都这样死鸭子嘴硬,是不是要我亲自捉奸在床你才会承认?”   程杨阴霾地看着于乔扭曲的笑容,“就算你现在咬定了我出轨,就算你现在恨不得我死,但是我他妈地还是要说,你于乔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你爱我?你如果爱我我就不会这么多年活得那么痛苦,你如果爱我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流产,你如果爱我你就不会用尽手段拆散我和林绪!”心里并未痊愈的伤口再一次被狠狠撕裂,于乔竟然湿了眼眶。   结婚刚一年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作为一个从未被父母疼爱过的女人,她发誓要倾尽一切去呵护他们的孩子。   程明河夫妇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怀孕了,就连程杨也不知道,因为他们那段时间闹了点矛盾,他不知道去了哪里。程明河他们去旅游买了很多东西寄回来,她是去取包裹的时候流的产。其实包裹也不是很重,17斤重而已,但是她就是拎那一点点东西流的产。当时接过包裹,才转身回屋几步,就感觉到下面有东西流出来。那时候她赶紧扔了包裹,缓慢地蹲下去,但已经有鲜红的血慢慢渗出来。她当时吓坏了,赶紧给程杨打电话。她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一个女孩,听到是她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了。那时候她预料到程杨应该出轨了,一时间怒不可遏。最后咬牙打电话给120,到了医院孩子已经没有了,当时医生说如果早来半个小时孩子都还保得住的。   时隔两年,她再也没有怀过孕。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因为第一次流产影响了身体,她以后都会很难怀孕。   ☆、第十六章   “孩子?”于乔的所有话他只注意到了孩子,程杨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质疑,“于乔,你不要企图捏造谎言来让我愧疚,孩子,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他在只有两个月的时候就消失了,消失在两年前的6月。”于乔很怕回想起那个孩子,如果不是到了忍无可忍,她坚决不会提起,是他们所有人杀了那个仅有两个月的孩子。   那时候,从医院回来,偌大的程家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已经对程杨彻底绝望,对程明河夫妇也有怨恨,如果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包裹,她的的孩子也不会消失。   所以她负气搬离程家。   小产也和生孩子一样地需要静养,需要休息。不过,她不奢望他们所有人。程杨一个月过去了才发现她离开程家了,而程明河夫妇更是在两个月后才旅游回来。失去孩子的那几个月,她难过得吃不下东西,夜里总在小孩的啼哭里惊醒,然后抚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腹痛哭一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落下了头痛和怕冷的毛病。只要稍微动怒,她就头痛难忍,稍微有点凉意,脚手就暖不起来。   用了半年的时间平复了丧子之痛,她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很难再为什么事情伤心欲绝,也很难再去试着爱程杨。   “怎么可能?你别骗我。”程杨无法感知那个短暂的小生命,事实上程杨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心性。在外人面前礼数周全,在亲近的人面前却有些不管不顾,仗着大家的包容和宠爱,总是任性地做着伤人的事情。   于乔摇头,“程杨,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内疚,而是要告诉你,这两年来我不孕是有原因的,那一次我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以至于以此生我恐怕都不能再有孩子了。”顿了一顿,她抿了抿唇说:“所以,你也不要再掩饰你出轨的事情。你可以选择和周眉在一起,跟她在一起你还可以有孩子,但是跟我在一起……呵呵。”   于乔的一番话成功让程杨红了眼眶,“我是那种人吗?你不能生了就找别人?!”   很多次吵架于乔都不敢看程杨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吵到了伤心处他红着眼眶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是会心软会觉得自己很过分。这次也一样,她轻轻侧头,将他的所有的表情甩出视线之外,“人心啊,谁说得清楚。在不知道这件事之前你就已经很不愿意回家了,知道了之后只怕心里更有心结。”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程杨一脸受伤地看着她。   “是。”   到这个时候他还想从她嘴里听到好话吗?他会不会太天真了?夫妻吵架的不二法则从来都是不气死对方不罢休,吵了那么多年的他们应该深谙这个道理才对啊。难道还要听到她说:不是,在我眼里你宽容大度英俊潇洒?   听到肯定的回答,程杨眼里的最后一点希冀的光线消失了,一脸怒容地拉开房门出去。   房门打开和没有拉上门的阳台形成对流,风一下子灌进来,将整个卧室吹得纷乱无比。   她迎着风过去关了玻璃门,室内一下子归于平静。去关卧室门的时候,发现杨琳站在房门口。   到底是年纪大了,自己的儿子儿媳经常吵架,她心里应该也是不高兴的,所以连带往日保养得宜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倦。   “妈,你怎么还没睡?”跟程杨吵架归吵架,但是他的亲属长辈她一般都会给足面子。她虽然还清晰地记得眼前这个女人说很不满意她,但她还是会恭敬地叫她一声妈,至少在此之前她是很喜欢杨琳的。   “怎么睡?你们一晚上要吵几次架,我们怎么睡得着?”杨琳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侧身进屋,“把门关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于乔掩上门,折身回来坐到床上。   杨琳站在屋内,俯身将桌上的那张合照拿起来,看了半晌才缓慢开口,“你之前有过孩子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于乔静默。   杨琳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之前程杨死活要跟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你从小吃过苦,这是好事,但这些经历会让你的心思更加深沉难测。他与你在一起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你的沉默并非内向,你只是把一切看在眼里懒得说话而已。那个时候他带你来家里,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不会是我儿子驾驭得了的女孩子,因为你眼睛里面有不属于24岁年轻女孩子该有的世故与沧桑。程杨那个人,看起来飞扬跋扈桀骜不驯,但心思特别单纯,特别是与亲近的人在一起,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这与我从小过分保护他是分不开的。所以,他怎么驾驭得了你?你把他爱你这个七寸捏在手里,稍微用力他就动弹不得受制于你。”   转了个身,杨琳将照片放到于乔手上,“你看看,这是你们三年前的照片。那时候,我的儿子一脸阳光,笑容里都有自信满满的味道。”   于乔低头,相片上的程杨笑得很开心,牙齿白得耀眼,确实很阳光。   “但是三年后的今天,他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阳光了。”说到这里,杨琳眼里蓄满了泪,“于乔,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是一个晦暗的人,生性倔强不肯服软,我的儿子在你面前就只有吃亏的份。只要你肯用心,你会发现我的儿子很好哄,在他生气的时候,你稍微顺着他,他就会阴雨转晴,但你不肯,你非得要和他硬碰硬。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儿子让你如此折磨,我看着心疼啊。”   多么伟大的母爱,为什么她没有呢?   “妈,您说得很对,程杨是很阳光的,是我毁了他。但是,他也毁了我。”于乔抬头,脸上是不卑不亢的表情。   “是的,你们两个在一起是互相折磨,如果你们没有结合在一起,你是熠熠发光的于设计师,而我的儿子是年轻有为的成功创业人士。但是今天,你们牵制住了彼此,让本来很成功的你们变得不开心,头上奋斗所得的光环都是黯淡的。”   杨琳头一次跟于乔说这么多话,之前的杨琳温柔娴淑,从来不会过分言语。这是一种征兆,不祥的征兆。不过于乔早已练就了万箭穿心而不动声色的本事,她不惧怕任何的不测,之前最艰难的时光她都已经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她动容?   抹了眼角的泪,杨琳说,“于乔,你和我的儿子离婚吧。”   ☆、第十七章   这些年,人性的自私面已经看过不少,包括她自己,所以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没料到杨琳也这样。   在此之前,杨琳对她算是嘘寒问暖的,虽然比不上对程杨的关切,但她已经觉得很温暖很温暖了。但是到了今天,大家撕破脸皮,才发现之前的温情她不过是沾了程杨的光。之前的每一次争吵她都会觉得辜负了程明河夫妇对她的好,但现在觉得自己轻松许多,以后再也不会争吵了,她也再也不用担心被他的父母察觉了。   刚才站在门外的杨琳,大概是听到了她很难怀孕才下定决心要让她和程杨离婚吧。程明河在g市小有名气,家里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有心之人注意,格外重视名声的他们不到了迫不得已是不会让他们离婚的。   现在的中国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开放,封建残余思想还有不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继承香火了吧。程杨是程家唯一的男孩子,三代单传,以后必须是要有孩子的,而她——极有可能终身不孕,早就想抱孙子多年的杨琳怎么可能不失望?亲自来要求她离婚也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毕竟她也不过是一个传统的中年妇女。   所以,说她心机深沉,说程杨心思单纯,这些都不过是借口。   能够在g市开公司,并且不动声色地打压对手,直至对方破产的程杨,怎么可能心思单纯?或者,但凡是父母,看待自己的孩子总是以自己的yy为主,就算对方干了杀人放火的大事,他们也只会觉得他们的孩子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但内心是纯良无害的。   见于乔半晌不语,杨琳重重叹了口气,“你放心,离了婚,我们程家也不会亏待你。该给你的,我们不会吝啬一分一毫。”   “程家向来宽厚待人,怎么会亏待谁?”于乔低头摩挲着照片的边角,将蒙在照片上透明的一层膜揭下来,照片的表面不再光滑,伸手指上去会黏手指,食指指腹轻轻点了几下,照片上轻易就留下了几个指印。   杨琳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要说起来,我们家程杨也是从小优秀到大,从初中到高中从来都是班上的第一名,一直那么顺风顺水的他,谁会料到感情那么不顺遂?”   从初中到高中都是第一名……不知怎么地,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小时候还在农村的时候,常常有一些中年妇女聚在一起聊天,谁都吹嘘自家孩子是班上第一名,这时候就有人挑出来问,你们家的孩子都是第一名,那么请问谁是第二名?那些孩子还有不少和她是一个班,说第一名也不假,只是那不过是偶尔一次测试或者某一科考试得了第一名,然后那个第一名的招牌就仿佛一个烙印烙在了家长心里,无论什么时候总自我催眠他们的孩子是第一名。   但,程杨却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名。这需要多努力呢?他那么聪明,也许并没她以为的那般认真。   杨琳见于乔面无表情,心里也不好过,走过去拉过于乔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还年轻呢。程杨那个混小子是个不懂事的,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并不能相互依偎。”   这样的亲昵让于乔不适,不露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极淡地点点头,“您说的正是我所想的。至于离婚,我并没有任何异议,你们和程杨去商量商量吧,时间敲定好了再给我说。”   在杨琳眼里于乔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本以为还需要耗费颇多唇舌才能让她答应离婚,却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爽快。也许她还有什么计谋,又或者这些年的婚姻生活她也是真的累了,所以才答应得那么干脆。但不管是处于什么目的,只要她肯答应就是好事,哪怕是损失一些钱财。对于程家来说,钱财真的是身外之物,她更看重的是举家和睦,儿孙绕膝。   “于乔,你是一个好孩子。性格坚毅,吃苦耐劳,可是你和我们程杨不适合。当年我就觉得你们不适合,奈何程杨认准了你就不撒手,我试图阻止,但又不忍心程杨为难,所以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这些年我很后悔,特别是听说他总是把办公室当家住之后,如果当初我态度坚决一点,你们或许会恨我,但你们都不会像今天一样痛苦。”   “是啊,当初你应该态度坚决一点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于乔一点都不爱程杨。   夜色渐浓,杨琳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起身拍了拍于乔的肩膀,“很晚了,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   杨琳一走,于乔便躺倒在大床上,大脑放空,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   星期一,正在监工的于乔收到了一封邮件。   屋内装修已经快要收尾,于乔正忙着检查哪里有纰漏,听到邮件的提示音,她也没有时间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此刻的她有些许烦躁,客厅角落的几块瓷砖下面有些空,一颗玻璃珠扔下去空空作响,她知道这是装修师傅偷工减料少放了灰浆的缘故。作为典型的处女座,她完全不能忍,黑脸命令装修师傅过来返工。   偏偏装修师傅还要跟她讨价换件,于乔很擅长与这些老练的师傅交手,全程黑脸给师傅念当初签订协议时候的条款,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等她终于和装修师傅达成协议,她已经精疲力竭,呆在阳台休息的时候才想起还有邮件没看。拿出手机来,发现邮件是一份文档,文档内容是财产分割协议。   于乔并没有看就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杨琳的速度真快。   可是,杨琳不是程杨,在程杨还不知去向的时候跟她说什么财产分割协议,都是没有用的。离婚呐,哪能那么简单,依程杨那种性子不跟她耗一段时间是万万不可能放过她的。婚前他那磨人的性子她早就体验过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杨琳说服程杨,其实这样很好,至少不会在婚姻的尽头两人还怒目而视。如果是她去说,程杨是不会同意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有可能发生争执。几年的争执、冷战、和好,再争执、再冷战,再和好,已经让她很累很累。   这几年,一直在跟程杨拉锯战,最后往往是两败俱伤。说起来,他对她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是没有用的,他们之间有太多隔阂,他做了太多她难以忍受的事情,而她又忽略他太久太久,继续相处下去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分开会是很好的选择,程杨需要的女人不是她这样的,而她需要的男人也不是程杨这样的。   ☆、第十八章   下午六点,许久没有联系她的刘薇出现在她下班必经的路口。   “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她能露出那样明媚的笑容,想必已将许久之前的那场不愉快忘了吧。   于乔微笑着上车,“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消失了。”   “能有多久两个月而已。”刘薇笑着拿了一个袋子给她,“去台湾出差的时候买的,那里的化妆品物美价廉,所以给你也带了一份。”   于乔接过袋子扫了一眼,是她常用的那个牌子。刘薇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记得身边所有人的喜好。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常常能够投其所好,这是她事业顺风顺水的原因之一,更是她身边朋友无数重要因素之一。于乔不得不承认,这些本领是她永远望尘莫及的。   “谢谢,我很喜欢。”于乔由衷地笑了笑,“怪不得那么久都不见你的踪迹,原来是去了台湾。”   “不然你以为呢?累都累死了。”到了目的地,刘薇利落地打方向盘,几分钟就顺利停进了仅剩的一个车位。   锁了车,刘薇挽着于乔往餐厅走,“你呢?接下的那个案子收尾了吗?”   “差不多快结束了,方子装修了那么久,累都累死了。”   “你还喊累,对方开价那么高,今年弄完这一单银行存款不得直线上涨啊。”   于乔挑眉,“赚得多就不累了吗?”   刘薇利落点了餐,爽朗一笑,“赚那么多,累点算什么?我要是你,一笔单子赚几笔单子的钱,再累老娘心里也是美|美的。”   钱赚得再多也不能让一个人心里□□的,这是于乔这些年的感悟。又或者,这句话应该这样说,对于一个缺爱的人而言,赚再多钱心里也不可能美|美的。   是的,她必须承认自己缺爱。   从前尚且青春的她,极力表现出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的姿态,这样的时间久了,她一度以为她不需要亲情不需要友情甚至不需要爱情。可是这些年,尤其是和程杨结婚的这些年,她忽然发现她是需要亲情和爱情的。只可惜,不久后这两样情感都将不复存在。   “你在想什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热气腾腾的菜上齐了,但对面的于乔却一副神游太空的样子,对这些美味,完全不为所动。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像你一样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去哪里。”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刘薇轻轻放下筷子,一脸的困惑,“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不对劲啊,我不在的这阵子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于乔认真对付着盘子里的大闸蟹,闻言,云淡风轻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离婚了。”   于乔的婚姻本来就危机四伏,这三年以来,她的一切刘薇都看在眼里。对她,刘薇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也有替她不平的时候。好在于乔不是个爱抱怨的人,无论婚姻生活遇到了什么都一个人受着,从不对外吐露,所以从来没有来自于乔的负能量的东西影响到她的心情。只是,作为认识快十年的朋友,刘微多少还是了解于乔的,她开心或不开刘薇多少还是知道的。   “离吧,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其实你早就该离了。”刘薇喝了一口浓汤,继续说道道:“当初你离开林绪选择和程杨结婚的时候我就不看好你们,我一直认为你会后悔,今天果然应验了吧?”   于乔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其实我没有后悔,无论是离开林绪还是选择和程杨结婚。”   “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后悔了就是后悔了,有什么大不了。”刘薇皱了皱眉,“你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爱程杨,对吧?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和程杨在一起的时光在脑海快速过了一遍,于乔疲惫地靠向椅背,“以前不爱,不代表现在不爱。只不过,我们之间有太多裂痕,勉强拼凑在一起并不能让我们更快乐。”   听了于乔的话,刘薇一时间唏嘘不已,“你居然会爱他?天哪,日久生情果然是个可怕的魔咒。”   刘薇的语气太夸张,于乔失落地笑笑,“他其实也没那么十恶不赦,爱上他并没有这么不可思议吧?”   “还不十恶不赦?于乔,你的容忍度没有极限了是吧?那种常年出轨的渣男,你还认为他是好人?”离婚的人是仿佛是她,刘薇一脸的义愤填膺。   被刘薇扭曲的面容逗乐,于乔笑了笑:“先消消气吧,他又没招你。”   “亏你还笑得出来。”刘薇白了一眼于乔,“永远这样当包子,小心被欺负到死。”   于乔收敛了笑容,低头沉默了许久,自嘲一笑:“当了二十多年的包子,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   其实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说话而已,但是杨琳却认为她是心思深沉。其实她哪有那么多的心思,生活已经让她疲于应付了,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算计些什么。这些年,从头至尾她要的都不过是一份可以依靠的温暖,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庭,,不过她太失败,这些东西从前于她而言遥不可及,现在于她而言更加遥不可及。性格里的缺陷直接导致了她不会经营婚姻,更不会讨好任何人。   “也是,你这种包子性格只适合呆在古代,在古代说不定还能混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号。”   喝了口汤,于乔抿唇笑,“可惜我是在现代,得到的名号与之相反。”   “得到的名号与贤良淑德相反?就你这样的,配得上‘阴险狡诈’着这四个字吗?”   于乔黯然一笑,“怎么配不上,程杨的妈妈一直都觉得我心思深沉呢。”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重,出来的时候,刘薇迟疑地说:“于乔,我是不是该安慰安慰你?”   于乔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礼物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于乔……”刘薇试图说点什么。   于乔垂眸笑了一笑,“什么都别说,很多事我都是明白的。”   “那……要我送你回去吗?”   于乔挥手,“不用了,我今晚吃撑了,想自己走走。”   目送刘薇远去了,于乔转身没入了人潮。   回到家,本以为会是空无一人的家里却赫然坐着消失了几天的程杨。   于乔把钥匙放到鞋柜上,换了拖鞋走进客厅,“你吃过饭了吗?”   把手里的半支烟灭了,“还没有,你已经吃过了吗?”   “嗯,下班的时候遇到刘薇,就和她一起去吃了。”于乔倒了杯水给他,转身过去将窗户打开透气,“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我也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可就是戒不了,毅力不够。”今晚程杨很温和,眼睛里没有凌厉的刀锋,有的只是满满的疲倦。   “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炒饭?”于乔挽了袖子问他。   想了片刻,程杨扬眉道:“做炒饭吧,再给我煮一碗汤。”   于乔领命,点头进了厨房。   程杨开了电视,将声音开大了一些,看了半晌觉得没有意思,索性踱进厨房去看于乔下厨。   “你的刀工越来越不错了,我记得当初你切的土豆丝有我的指头粗。”   于乔抿唇一笑,认真地切着葱花,“哪有那么夸张?你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她一笑,脸上就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可爱。只不过,她并不爱笑,经常惯性地抿着双唇,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你笑起来的时候美多了。”程杨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说。   微微挣扎,但他却没有放手的打算,于乔没好气道:“从小到大很多人说过我懂事,但没有任何人说我美,程杨,你的眼神不好使了。”   程杨微笑,“好使不好使不是你说了算,如果你不美,当初我为什么娶你当老婆?”   程杨一直记得初遇于乔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去找林绪踢球。   拍了半天门才有人过来开门,门一开,他习惯性地一拳打过去,“竟然让我等那么久!”   “啊!”   拳头刚刚出去他就后悔了,因为对方居然是一个女孩子。其实他自认也没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于乔却夸张地往后一趔趄,倒在地上了。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客厅里的林绪,只见他急吼吼地跑过来,看到地上的于乔,一脸嫌弃地说:“于大小姐,有点用行不行?开个门都能摔倒啊。”脸上虽然是嫌弃的表情,但俯身拉于乔的动作却出奇地温柔。   立在门口的程杨尴尬不已,“呃,对不起,我以为是林绪。”   于乔借助林绪的手站了起来,按了按酸痛不已的肩膀,眉宇皱得让程杨恨不得地洞钻下去。   那天下午的很多细节程杨都成功忘记了,唯一记得的是于乔寡淡的脸,以及她紧皱的眉宇。   ……   那时候那张稚嫩的脸和现在成熟的脸重叠,程杨心底翻腾起绵绵不绝的酸涩。年少时相识,到现在已经快十年,在这十年之间,于乔并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以及不开心。   “程杨,你勒得我喘不过来了。”   程杨如梦初醒地放开她,低语道:“对不起,于乔,我不是故意的。”   他极少道歉,之前那么多次吵架,他都没有道过歉。很多时候即使是他的错他也坚决不肯认错,板着一张脸等着她主动求和。他生活的环境太包容他,可她却并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他们谁都不肯让步,甚至还要互相推一把,所以最后只得双双坠入悬崖。   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这么小的事情道歉,于乔低头翻炒这米饭,心里海浪翻涌,小声说:“没关系。”   “于乔,这些年你是不是恨死我了?”以前程杨不肯正视她恨他这个问题,之前哪怕她眼里有一丁点厌恶他都难以忍受,现在他却想得到答案。   关了火,将炒饭装了盘,于乔双手撑着流理台,认真说,“是啊,这些年有的时候真的恨死你了。”   “可是于乔,你觉得你不可恨吗?”程杨皱眉,“你不关心我,不给我笑脸,不爱我。”   “你口里的我确实可恨啊。”于乔笑了一笑,“可是程杨,我一直觉得你不需要我的关心,不需要我的笑脸,甚至不需要我的爱。你身边永远有我防不胜防的‘女性朋友’出现,你经常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我想你应该不会需要我的关心、笑脸和爱。”   程杨一脸的颓然,“于乔,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点。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无论我身边出现什么女人,你都不会追问我。当然了,你连怀孕了都不会告诉我,又怎么会管我其他的事呢。”   说到孩子,于乔的小腹一紧,微微仰起头看着程杨,“程杨,我很想告诉你来着,可还没来得及他就没有了。那一天,我们的孩子快要没有的时候,我放下了对你的所有埋怨给你打电话,可是得到的不是你的帮助,而是你出轨的结论。你不接电话就算了,为什么要让那个女的接电话故意让我得知你出轨?我当时的情绪太激动,孩子理所应当地保不住了。”   时间太久远,程杨并不记得谁接过他的电话,但他知道于乔没有说谎。结婚刚一年的时候,他对于乔无微不至,可是她对他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他无法忍受。所以他收回了所有的好,甚至开始和她争锋相对。那时候他最常做的事就是不回家不接她的电话故意冷落她,但似乎有一次她正好打电话来,他不想接就随意塞给了秘书解决,并嘱咐秘书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至于秘书跟她说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孩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没有的。   程杨后悔莫及,再次从后面抱住于乔,“对不起,于乔,是我的错。”   “程杨,你早点道歉该多好,在我我对你已经完心灰意冷时候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那是个男孩子,都已经成型了……”   于乔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该大声指责的话语,她却以那样平静的方式来说。   她的轻声细语却让程杨难过地闭了闭眼,眼瞬间泛红,“我又不知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程杨,为什么你任何事都要我来告知你?”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于乔难过地苦笑,“我最难过的就是你当初明明不爱我,却非得要拆散我跟林绪,你永远都是那么霸道。”   “对不起。”程杨再次道歉。   是的,当初他并不爱于乔,可是他就是卑鄙地拆散了他们。   “可是于乔,我并不后悔拆算了你们。”   ☆、第二十章   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   那一年,高考号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肖芸千辛万苦从农村考入了省城的大学。   肖芸底下还有两个妹妹,身为家里的长女她异常勤劳懂事,放学回家拿上一个馒头就上地里去帮父母干活,等活计快结束的时候飞快回家先做好饭等着父母回家。至于作业,要等一家人都睡下了她才有时间完成。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肖芸居然考入了省城的大学。得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地在地里除草,等她扛着锄头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早已人山人海,村长居然都在她家。看到她来了,众人笑脸以对,村长更是亲自起身迎接她。   她老实憨厚的父母在角落里笑得满脸褶皱,这辈子第一次在村里人面前挺直了腰杆。因为没有男孩子,他们一家在村里人面前从来都是没有底气的,并且常常被一些多事的三姑六婆背地里嘲笑断子绝孙。   她父母在村里人面前骄傲地说:“芸儿,你考上大学啦,快递员今天把通知书送到村公所,村长亲自给你送来啦!”   村长更是满脸喜悦地抓住她的手,说她是村里的骄傲,并一再强调他们村从清朝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有文化的人了。   在将要启程去省城上学的时候,村里的人络绎不绝地往她家送东西,虽然并不值钱,但多少表达了他们对肖芸这个准大学生的尊重与崇拜。   肖芸其貌不扬,并且还有一些微胖,之前村里的人暗地里都说她长得五大山粗的,估计难嫁出去。但是如今,这些人都拉着她的手说,“你的面相不错,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对此,比起她整天满脸笑容的父母,肖芸则淡定得多,依旧干她的活,做她的饭。当然了,心底对村里捧高踩低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鄙视。   ***   到了去大学报到的时候,肖芸背上母亲给她准备的崭新的花被褥和几斤煮熟的盐水花生就走了。   省城的发展超过了她的想象,笔直宽阔的马路上车辆来往不绝。那时候,她的心里多少是虚荣膨胀的,觉得自己把村里人远远甩到了后面。   但是,进学校她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大学校园的女孩子莫不时尚摩登,闪亮柔顺的秀发披在身后,小碎花裙子下的双腿白皙细腻,脚上踩着锃亮的皮鞋。而她,土土地编了一个麻花辫,常年的日晒让皮肤粗糙蜡黄毫无光泽,穿着灰色的长衣长裤,脚上穿着母亲做的黑色千层底,最最要命的是她背上背着的被子在新生里尤其显眼——因为实在太土了。   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中间,肖芸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和自卑。   在宿舍里,其他女孩子的被单都是以浅色或者碎花为主,只有她,浓墨重彩的大红大绿。铺床的时候她镇定又镇定,但还是不能够变得更坦然。更要命的是,寝室的女孩子们铺好了床铺之后围在一起聊天,她竟然变得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高考分数居然在全寝室排倒数第二。所幸的是,这些城里的女孩子们并没有看不起她。   寝室一共六个人,其中最漂亮的那一个女孩子分数是最高的,尤其是英语,超过了肖芸20分不止。这让肖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超过这些城里的女孩子们。   大学生活就在肖芸激动和自卑交织下开始了。   上了大学,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开始松懈,对学习没了往日的激情,更多的时候她们结伴逃课去玩。只有肖芸,每天泡在图书馆,背单词听语音,温习专业课书籍。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一第一个学期她成功拿下了全班第一名的宝座,而同寝室的两个女孩子因为没怎么看书各挂了一科。那个冬天她怀着无比满足的心情回到了家。   她很努力,所以大一分别以上下两学期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奖学金。   第一次拥有那么多钱,她给父母和两个妹妹各买了两套衣服带回去。不用说,她这一壮举再一次在村里炸开了锅,他们从来不知道读书还能挣钱,肖芸仿佛一股清新的空气,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见识。   升上大二,她依旧每天泡在图书馆看书。   在这其间,她遇到了几乎改变了她一生的男孩。   这个男孩眉目清秀,举止儒雅。常常在图书馆看一些艰涩的外文专业书籍,并且一坐就是一天。   以前,上图书馆看书是她与城里的女孩子较劲的方式,但自从遇见这个男孩子,上图书馆变成她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情。就连同寝室的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纷纷调侃:“完了完了,肖芸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图书馆了,每天要去图书馆看书之前都笑得春心荡漾。”   对此,肖芸一笑了之。   在长达一年的观察之后,肖芸从他同学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林泽亚。   多么与他相符的名字。   有一次,她的笔不小心滚落到林泽亚旁边,她悄声走过去捡,在越来越接近他的时候,她的心跳如雷。她蹲下去捡起笔,抬起头来,林泽亚似乎看书看累了,转了转脖颈,看到呆愣的她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笑起来很温柔,于肖芸而言是致命的吸引。他微笑的那一刻,肖芸瞬间脸红了。   后来有一次,在校园里遇见,肖芸主动扬起笑脸打招呼:“嗨!”   而林泽亚则是一副莫名的样子,看样子是完全不知道她是谁,但碍于良好的家教,他错愕之后回以礼貌的微笑。   这个插曲并没有让肖芸少爱他一点,她更加疯狂地喜欢上他。她家乡的男孩太过粗鲁无礼,而林泽亚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如同一缕清风让她的世界繁花似锦,无比清爽。   在她陷入暗恋不可自拔的时候,她们寝室的最漂亮的女孩何琦也有了男朋友。架不全寝室的狂轰乱炸,何琦承诺周末让男朋友请大家吃饭。   对于何琦的恋情,肖芸有些嗤之以鼻,在她心里任何男孩都比不上她的林泽亚。   但是,事实奇特,她永远也料不到何琦的男朋友会是林泽亚。   那一天的所有场景肖芸都历历在目,何琦一脸娇羞地向林泽亚介绍室友,介绍到她,林泽亚也仅仅是礼貌点点头说“你好”,然后把目光移到下一个室友身上。   他完全不记得她。   那一顿饭,肖芸吃得无比艰难,每次见室友起哄让他们拥抱时,她就会仰起头拼命让自己的泪不要滚出来。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有去过图书馆,对于何琦,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下课后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晚上回到寝室蒙头就睡。   有很多次,在路上遇见林泽亚,他都一副想不起她名字的样子,仅仅是记得她是何琦的室友。但是,她居然没有死心。   她恨死了她的不死心。   每一次夜谈会,她都恨死了寝室里那几个多嘴的八婆,老是喜欢追问何琦的恋爱细节。是的,郎才女貌的情侣自然是受关注的。当一个大胆的室友问何琦与林泽亚接吻细节的时候,一直保持缄默的肖芸终于爆发了。   “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你自己不会去谈恋爱吗?!”这是肖芸第一次在寝室发火,晚上本来大家聊得特别开心,肖芸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家都瞬间安静下来了。   理所应当的,肖芸被孤立了。平时不合群就罢了,晚上还用那么不友好的语气说一个从未得罪过她的室友,其他人当然不会再喜欢她。   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喝多了,做了这辈子最傻的一件事——   跟林泽亚表白。   那时候她喝晕了,出了餐厅,刚好看到林泽亚,她就过去表白了。   林泽亚先是一愣,随后他身后迅速伸出一只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肖芸脸上。   “肖芸,你不要脸!”在林泽亚身后的何琦收回手,愤然跑掉了。   林泽亚毫不犹豫地就追了过去。   而肖芸立在原地,脸上火辣辣地疼,酒突然就清醒了一大半。陆陆续续从餐厅出来的同学免费观看了一场闹剧,纷纷幸灾乐祸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这算是肖芸长到这么大最最丢脸的一次,不得不在人群中间落荒而逃。   ……   后来,她与林泽亚和何琦再也没有交集,直到她的女儿上了大学。   告白失败对她最大的影响是她对爱情失去了兴趣。最后找了个老实的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结了婚,然后生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于乔。   孩子生下来,得知是女孩的时候她特别不高兴。她一直希望生一个儿子,无关性别歧视,她只是想用尽一切力量来培养一个和林泽亚有着相似儒雅的男孩子。但运气那么不好,她偏偏生了一个女儿。   她一直不是很喜欢她的女儿,因为她一点都不漂亮,还有点怯怯的,一如当年的自己。后来她如愿生了儿子,就狠心把女儿送到了丈夫老家。在把女儿送到老家的六年时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儿子身上,给他买最贵的衣服,上最好的学校。   后来女儿回来了,沉默呆板,更让她厌恶。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居然和林泽亚的儿子谈起了恋爱。   得知于乔谈恋爱的时候,她嘱咐于乔带回来给她把把关。见到林绪的那一刻,她的心“咯噔”一下,林绪长得太像年轻时候的林泽亚,相似的眉眼,和与生俱来的贵气。她不用详细问,就敢肯定他是林泽亚的儿子。看到林绪,她就想到当年毫无尊严的自己,与他而言这仿佛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   她毫无理由地强迫于乔和林绪分手。   但于乔比她想象的坚决,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程杨出现了。程杨表示他很喜欢于乔,并且说就连他的父母都是认可于乔的,希望能够代替她照顾于乔。   程杨的条件并不亚于林绪,女儿跟程杨在一起并不亏,她一点也不愿意自己因为女儿,而一辈子与林泽亚夫妇纠缠不清,所以她强迫的姿态那样强硬。那个时候程杨天天来她家报到,给她提供一些计策上的支持。   她不得不承认程杨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家庭体面,在她看来于乔嫁给程杨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程杨当军师,于乔很快就败下阵来。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程杨根本不爱于乔,他不过是嫉妒林绪,不想让他好过而已。林绪长相家世和他不相上下,可是无论什么事,他都要压他一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却并不在同一个学校,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每次都会代表学校出来参加各种比赛。悲剧的是,只要遇见林绪,程杨永远都是第二名,无一例外。后来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为了不输给林绪,他不得不放弃了喜欢的理科,选择了文科。   这让他心里极度不平衡,也极度挫败。   就连倨傲漠然的于乔,对所有人都一副淡淡的样子,只有再面对林绪时才会嬉笑怒骂、暴跳如雷,显示出同龄人该有的姿态。   凭什么呢,他自认不差,为何什么都比不过林绪?   所以大学毕业,得知于乔的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便从中作梗,出谋划策,最终成功拆散了他们。   ☆、第二十一章   我不后悔拆散了你们。   这句话如果是两年听见,于乔想必会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过去。可是今天,她却不会那样做了。   两年前,她得知程杨参与了那场闹剧后,她心里难过至极,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什么人。之前的她并不是个热情的人,后来变得更加冷漠,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要怎样说。与林绪分手两年他们才结婚,结婚一年后才得知一些真相,才明白天天睡在她旁边的男人曾经多么阴暗地拆散她和林绪。   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一场闹剧,导演是她的母亲肖芸,不过她已经不在了。时隔多年,于乔觉得自己被这些年折磨得仿佛变成了一个疯子,冰冷尖锐。每一次下定决心忘记那些不愉快好好过日子,程杨总要弄出一些让她心灰意冷的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从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你就决定了要用冷漠惩罚我。”   程杨何尝不难过,她与林绪分手的两年时间,他慢慢融入她的生活。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她,不可置信与忐忑不安的时候,她终于忘记了那个人,决定了要跟他结婚,那时候不可一世的程杨是非常喜悦幸福的。虽然他知道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但是他更愿意相信她会爱他,会原谅他。但是从她此刻沉默的态度来看,他曾经似乎太乐观了。   “看不起人的人一直是你。”于乔把炒饭端到餐厅,转身看着还在厨房的程杨,“还不不出来吃饭吗?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最后的晚餐吗?”程杨抬头,抿着唇说。   于乔按着额角,神情困倦,“你先吃了饭再说。”   “吃了饭说什么?说离婚吗?”程杨一脸的嘲弄。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又觉得我难缠纨绔了吗”程杨几步走近于乔,一脸怒容。   于乔蹙眉,“我什么都不想说,该说的你母亲应该都跟你说了。”   “对啊,她是跟我说了很多。那么你呢,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有点什么想跟我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已有的伤害几句话也弥补不了,碎去的信任也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回来。   “你怎么会找不到说的,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就能跟我妈达成协议与我离婚的你,怎么会找不到话说?”程杨讥讽地笑了笑,“于乔,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惜字如金了,那么多年你都把话闷在心底,想必也是累的。这一次你索性就不管不顾地说出来,总是一个人承担痛苦很不公平的。”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把离婚证办了。”于乔仰起脸,一脸平静。   “哈,这下你倒是直接。”程杨冷笑一声,欺近她,“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婚姻?你和我妈都那么自以为是,你们以为我是那么好摆布的?”   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于乔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那么你呢?你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我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我要离开你。你为什么总要把我和你捆绑在一起?我跟你在一起很累很累,你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偶尔上街可能都会撞见你与别的女人亲密地走在一起,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想找别的女人,我给你腾位置就是,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死死抓住我不放?”   “我没有!就算有,那也不过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程杨长得端正,在生意场上头脑够用手腕高明,加之很少带妻子出席一些商业类型的聚会,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单身,于是总有一两个女人以合作的名义贴上来。程杨不是古板无趣的人,做生意嘛,人就得圆滑,他巧妙地保持着与这些女人的距离。既然是谈合作,那么他当然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于是难免和这些女性走得近一些,有时候又利用这些女人来刺激一下于乔,当然了,很多时间这些刺激从未起到过作用。   还在撒谎!   “可是我就连你的捧场做戏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你说的还是假话,周眉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她也只是捧场做戏?”于乔深呼吸,把压在心里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   “我从来没觉得你有那么在乎我,为了离婚你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介意我捧场做戏,你为什么不在之前说?为什么要在和我母亲达成了离婚协议之后才说?”程杨抓住于乔的手腕,将她拉到眼前,“于乔,你这样做真的很让我火大。”   “你火大什么?你整天在外面胡来,你还有理了?”于乔冷笑一声,“程杨,别总是这么大男子主义,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不吃我这一套,那你想吃谁的那一套?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又遇见他了,所以想一脚踢开我与他重修旧好。”   他居然这样污蔑她。   于乔失望地摇了摇头,“程杨,别总是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我龌龊?对啊,林绪光明磊落一派正气,可惜你们还不是一样分手了,可惜你最后还是嫁给了这样龌蹉的我。”   “你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我不想跟你说话,放手。”他已经把话到这一步,于乔自认跟他沟通无能。   “失去理智的人是你!从前你一直不温不火,像一只绵羊,而今天却为了跟我离婚张牙舞爪尖酸刻薄。”   “程杨,你究竟想怎么样呢?你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林绪才跟我在一起的吗?折磨了我这些年,够不够了?”   “对啊,我特么为了报复林绪跟你在一起,但是你敢说婚前我对你不好吗?我那时候生怕你不开心事事顺着你,因为内疚所以一直忍受你的冰冷,好不容易等你跟我结婚,可是你得知了真相后立即否定了我之前对你的好,又开始冷我。我不比林绪少爱你,他做到的做不到的,我都去做了,结果你还是想着他。于乔,我之前年轻气盛做了那件内疚至今的事情,每个午夜梦回我都不齿当时的自己,可是你不跟我谈这件事,而我也拉不下脸来跟你说一声抱歉。当时我看不惯你们甜蜜地在一起,看不惯你对他嘘寒问暖,当初我以为自己只是看不惯而已,等你们分开我才意识到我那是喜欢你,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疯狂地喜欢你。我没你以为的那样无耻,说到底,我不过是太爱你了。”这么多年,程杨第一次对于乔说他爱她。   于乔牵了牵唇,“程杨,爱一个人并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每晚十点以后更新,白天事情太多了,见谅哈!   ☆、第二十二章   谈话进入了僵局,程杨挫败地坐下来,沉默了许久,清了清嗓子问,“所以于乔,你是真的要跟我离婚吗?”   于乔点头,“嗯。”   她肯定的回答让程杨难受地闭了闭眼,随即抿唇低下头。   两人安静下来,室内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桌上的那一碗炒饭徐徐冒着热气,两人被雾气隔开,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   程杨突然拿了衣服起身,“很晚了,你休息吧。至于离婚……嗯,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这样说,于乔却并没有觉轻松,反而觉得心仿佛被压上了沉重的石头,沉闷窒息。   “周眉……你是真的跟她在一起过?”之前的每一次,于乔都告诉自己不要说不要问,可是到了此刻,她竟然不经大脑地问出了口,她不是不知道此刻问什么都是多余的,可还是不受控制地问了。   程杨拉门的手停了下来,嘲讽道:“于乔,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   “算了,当我没问。”   程杨抿了抿唇,一脸的黯然和悔不当初,“是的,在我们婚后的最后两年我出轨过。于乔,对不起。”   他明明只是想要她对他好一点的,没想到却走到了这一步。   居然承认了。   于乔有点不能喘息,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出轨过,还以为他只是是找个女人来刺激她……   太不自己量力了。   “嗯,没事,以后你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于乔一脸的平静。   回应她的是被重重甩上的门。   ***   离婚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程杨很大方地分了一半的财产给她,看到那些财产的金额,于乔诧异地抬头看程杨。   不过程杨只是无所谓地合上签字笔,“不必惊愕,这是你应得的。”   ……   “于小姐?”   离婚一周以来,她总是频频走神。   于乔回过神来,略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穆青青笑了笑,“我说很感谢你全程监工,这房子装修得很舒服。”   听说房子装好了,而林绪刚好出差没空,所以她自告奋勇过来验收。其实对于装修,她完全是个外行,看的也不过是很表面的一些东西,只要装修的风格是她喜欢的就行了。至于装修的材质问题,她不懂,也没有精力过问,不过她很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冷淡但是又很有责任感的于设计师。   “这是我的职责。”于乔牵了牵唇。   “这阵子一直催你赶进度,你应该很累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于乔摸了摸自己的脸,极淡地笑笑,“我最近事情比较多,不关你们的事。对了,章先生要是有空的话,还劳烦他改天抽时间过来看看,如果你们双方都满意了,那么我就把钥匙交还给你们。”   房子是她和林绪的,关云峰什么事?   穆青青挑眉,“我满意就行了,不用管章云峰的。”   想到之前的设计方案被章云峰否定无数次,于乔就心有余悸,“我认为还是章先生过来看看比较妥当,毕竟这是你们两个未来的婚房,彼此满意了才能住得开心。”   穆青青“噗嗤”一声笑出来,“于小姐,你误会了,云峰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于乔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作为一个工作了近5年的人来说,这点镇定还是有的,“嗯,那你改天带你男朋友来看看,都满意了之后跟我说一声,我好把钥匙还给你们。”   “好的。”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公司了。”于乔拿了东西往外走。   “走吧,我也要回电视台了,刚好可以送你一程。”穆青青笑着说。   于乔点头一笑,“那麻烦你了。”   将于乔送到目的地,穆青青笑问:“你身上的香水还蛮好闻的,是哪个牌子的?”   于乔抬起手臂嗅了嗅,问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我不用香水,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吧。”   于乔走了老远,穆青青又侧头往副驾驶轻轻一嗅,很清爽的似曾相识的味道,不过居然不是香水味啊。   ***   晚上,穆青青给林绪打电话。   “房子都装修好啦,特别漂亮。”   那一头的林绪倚在长江边的栏杆上,偶尔一声汽笛将穆青青的声音压小了,不过他还是听出了她说的话。   应酬的时候喝多了,他独自跑到江边吹了会儿风清醒了许多,“嗯,房子你喜欢就好。”   决定了要和穆青青结婚之后,林绪突然觉得很空虚,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最想要的样子。   “哎呀,今天于小姐真好玩,居然误认为云峰是我的男朋友!”穆青青在那头温柔地笑着。   林绪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轻声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啊。”   “嗯。”   “我们的房子还挺大,全程装修下来应该很累吧。我今天见于小姐的脸色一点都不好,比起之前的红润,现在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抓紧了手机,林绪哑声问:“那你有没有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说是最近事情太多了。”穆青青不满地撇了撇唇,“你怎么那么关心她?都不问问我怎么样。”   林绪垂眸,“你还吃她的醋?都快是林太太的人了,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穆青青大笑,“我才没有,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可能吃一个人的醋——你初恋。其他人我都不放在眼里。”   “是吗。”林绪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隐痛不已。   一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穆青青在那头撒娇,而林绪在这边垂眸温柔安抚。挂了电话,才意识到电话很烫,连带着耳朵也热了起来。   回忆突然翻涌而至。   那一年,他们18岁。   逃课来上海游玩,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隔着黄浦江看着远处的东方明珠。   那时候的于乔眼睛澄澈见底,失望地看着前方说:“本来以为东方明珠多么了不起,来了之后发现竟然只是这样。”   彼时正好是夏天,她穿着纯白的短袖长裙立在微风吹拂的江边,细碎的刘海被风吹乱,白皙的肌肤在璀璨的风光下耀眼夺目。   那个时候,他把她揽在怀里,“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景呢,以后我们一起去看。”   不过,没有以后了。9年后的今天,他们身边的人都不再是彼此。   别后第一次和于乔正式见面,他很愤怒也很难过。当初既然抛弃了他,为什么不过得好一点?为什么要让他看出她过得不如意?脸上没有半分幸福喜悦的样子?   那些年他好不容易把那个沉默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于乔带得稍微有一点少女的娇憨,宠她宠得渐渐也会对他无理取闹,那些本该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小脾气也渐渐有了,可最后她还是屈从于母亲的威严跟他分手,决绝而残忍。   到了今天,她的那些小脾气已经退散得一干二净。她的脾气从来都不具备攻击性,特别需要一个爱她的人陪在身边替她遮风挡雨,但是那个人显然并没有做到。她永远都在妥协退让,就连他,她都轻易地放掉了。这些年,她身边的人都说她越来越冷漠,内心越来越坚固,过得也越来越不开心。   他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他当初用尽了力气宠爱疼惜的女人,到最后嫁给了不懂得她的人,然后被粗暴的对待,最后不得不湮没在拥挤的人潮里,毫无特色。从前的于乔连站着的姿势都是骄傲的倔强的,但是今天,她的眼睛里面空洞无边,没有任何想法,从一颗珍珠变成了一个鱼眼珠。   不受控制地,林绪给于乔打了电话过去。   “喂?”于乔洗了澡出来,正不知道该干嘛的时候,电话就响了。   看到是林绪的电话,她略略吃惊。她知道他是恨她的,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过怪她。   ——这正是她最内疚的地方。   林绪闭了闭眼,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问道:“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你,会不会打扰到你?”   于乔低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微微扬眉,“怎么会。”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于乔回答完,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是的,他的心情不好。   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准确捕捉到他心情波动的人,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嗯。”   他这样回答,于乔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她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你如果是想找个人安慰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林绪轻笑了一声,“于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嘴笨?”   于乔沉默不语。   “我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程杨会介意吗?”这么多年,对程杨他一直不能释怀,明明是那样好的朋友,到最后他居然抢走了他爱的人。时隔多年,他今天第一次提起程杨的名字,发现居然一点都不陌生。   于乔冷淡地牵了牵唇,“我和他离婚了。”   ☆、第二十三章   听闻她离婚了,林绪的心仿若被晚风强劲地穿过,凉透了。   “他提的?”   他的语气很寻常,但于乔还是听出了义愤填膺的味道,“不是。”   “为什么要离婚?”   为什么?   能为什么,不就是过不下去了么。   “不想在一起了。”于乔擦了一会头发,发现有些不妙,她居然掉了那么多头发。   林绪抿唇,眼里满是受伤,“你当初既然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过得比我好?你这样让我很难受你明白吗?”   于乔将床上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冷静地说:“你为什么要难过?像我这样的人,生性怯懦妥协,本来就活该一个人生活。”   当初因为害怕母亲到林绪父母的公司去闹,害怕她到学校来闹,害怕她割腕自杀,所以她妥协了,向肖芸低头,决绝地离开林绪。那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后来她听话跟程杨交往,这又是一个错误的继续。看似冷淡漠然的她,其实很害怕有人每天对她歇斯底里。她不懂得算计,不懂得争取,只能压制住心底的渴望,默默接受母亲给她铺的那一条路。   到了今天,报应来了,谁都厌恶她。   她这样说,林绪居然不受控制地心疼不已。她是他从前愿意用一切去交换的女人,可是现在她自暴自弃,毫无生机。当初站在屋顶发誓要成为中国顶尖设计师的于乔已经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于乔,你变了,变得和路旁的家庭妇女并无不同。”林绪痛心疾首。   于乔往后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屋顶的水晶灯散发出冷冷的光华,“林绪,你还是不明白,我一直都是普通平庸的,是因为你用特别的眼光来看我,所以我才与众不同。我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平庸至极的鱼眼珠,但你偏偏把我放在光芒万丈的高度,于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颗珍珠,可其实我不是。”   “于乔!”自从与于乔分开,林绪再也没有如此动怒了,他痛恨她这样看不起自己,“你是在说我林绪当年的眼光差到极点吗?”   “是的,林绪,你当年的眼光不好。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平庸的人,小时候在老家被爷爷奶奶嫌弃,长大后回答家里,被父母弟弟嫌弃。因为害怕被父母再次送回那个粗俗艰苦的地方,我每天都过得谨小慎微,面对弟弟的挑衅永远都选择忍气吞声。在学校里,我比任何一个学生都拮据抠门,所以很害怕与人交往,于是装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但真实的我,弱小可怜,没有主见。”   到了现在,她收入不菲,吃穿用度无一不考究,可是再也没了当初渴望穿新衣服的心境。她是个失败的弱者,向母亲妥协的那天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鄙视当初那个在母亲面前诚惶诚恐的自己,更鄙视无情伤害一心一意对待她的林绪的自己。   这些话,从高中到大学,于乔都从未向他吐露过。她一直要强,任何负面的情绪都不会轻易表现在他的面前,只是没想到原来当初在他眼里那个倔强骄傲的于乔竟然会有那样弱小无助的姿态。   林绪沉默了许久,“于乔,你没你说的那么不好。你虽然离婚了,但也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后面的日子长着呢。”   他还是这么宽容。   于乔眼睛渐渐湿了,但她拼命仰着头,她痛恨自己流泪的样子,所以这些年无论是在母亲面前还是程杨面前她都不轻易掉泪。泪是留给宠溺自己的人看的,在事不关己的人面前,流泪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林绪,你比以前更体贴人了。要是换了从前,你肯定会烦不胜烦地让我闭嘴。”于乔竟然笑了笑。   现在这种时候,林绪没有心情跟她回忆往事,“很晚了,早点休息,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弃妇。”说完林绪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心里后悔极了,这个电话本来就不该打的,他宁愿一直恨着她毁了他爱人的热情,也好过心疼她过得不好。   ***   周五,于乔下班后接到了于飞的电话。   这些年,于飞主动给她打过的电话一只手都数的清。   “喂?”   “你跟姐夫离婚了?!”那头的于飞气冲冲地质问。   于乔转身走到僻静的地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是啊。”   “是啊?你倒是承认得干脆!”于飞的怒气“蹭蹭蹭”往上涨。   “有什么事就说,不要绕弯子。”于乔已经习惯了于飞对她的不尊重,但习惯了并不代表她要一辈子任他欺压。   “你为什么要跟姐夫离婚?你以为你现在很了不起吗?”   于乔怒极反笑,“程杨已经不是你姐夫了,不用再这样叫他。我要跟谁离婚是我的自由,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于乔从未这样强硬地对他说过话,于飞更加生气,“你不要忘了,你是于家养大的,别有了几个臭钱就看不起人。”   这样的争吵让于乔累极了,“看不起人的人一直是你们。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你担心,妈妈死了不代表你就可以接替她支配我的人生。我现在有钱了,确实很看不起你。”   “哈,好大的口气!我们那里想得到,当年那个奴颜婢膝的于乔也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了。”于飞口里满是对她不加掩饰的鄙夷。   于乔很轻很轻的笑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不干什么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了吗?”   “当然,跟你这样的人说话很浪费时间。”也许是积怨已久,又或者是这阵子心情太糟糕,向来对于飞退避三舍的她不愿意再退让了。   于飞气得够呛,“于乔,你是不是疯了?”   “于飞,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知道,你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我不欠你的。”   于飞沉默了许久,恶声恶气道:“妈妈给我买的那个门面一直是姐夫在还房贷,但是这一个月他突然就不再还贷款了,我一问才知道是因为你跟他离婚了。”听到于乔居然跟程杨离婚的消息,于飞是恨铁不成钢的,他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这个姐姐,没有主见不说还整天阴沉沉的,他一直都觉得于乔能够找到程杨这样的男人当老公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是她居然把自己的婚姻作没了。他真的很担心她的未来,担心她要一辈子孤独终老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   程杨倒也舍得下本钱,怪不得她妈每一次见到程杨都会格外慈祥。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去求姐夫原谅你,跟他复婚。我就想不通了,他究竟哪里不好了,你为什么这样不识好歹?”   这就是她的家人,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后盾,永远只会拖她的后腿。   “我不会去求他,于飞,贷款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于乔!我怎么想办法?我现在还在上大学,妈妈留下来的钱是要给我留学用的,还了房贷我怎么出国?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于家的门面落到别人手里吗?”于飞说得振振有词。   她母亲对于飞的栽培倒是用心至极,连留学的钱都准备好了。   于乔全身冰冷不已,“那是你的事。从今以后我只管我自己,只为我自己而活,其他的都于我无关。”说完话,于乔立即挂了电话,为了防止他再打电话来,她索性关了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于乔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就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想了一下,她打车去了汽车城。   她面无表情地踏进汽车城,然后一堆前一秒坐着发呆的售车人员一下子蜂拥过来,卖力向她推荐。   她没理这些人,径自绕着大厅走了一圈,然后在一辆红色的奥迪前面停下了脚步,“我想要这一辆。”   买车的过程前后不到五分钟。   她现在有很多钱,以她那种精打细算的花法根本花不完,所以她应该尝试一下挥金如土的感觉。她知道于飞很需要钱,可是她不愿意给他,她宁愿花在她根本不感兴趣的车上。   于乔知道自己快疯了,听到母亲居然已经规划好要送于飞出国的事情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肖芸以那样粗狂的方式养大了她,却对于飞关怀备至,她很难受。最近的事情太多,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够坦然面对母亲的严重偏心,尽管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告诉自己无所谓。心理严重失衡的情况下,她很需要用昂贵的物质来填补这种失衡的空洞。   ☆、第二十四章   开着新车在高速路上狂飙了一圈,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于乔是大学时候拿的驾照,到如今已经是四五年不曾碰过车了。才把车提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驾驭不了它。不过上了车之后,挂档松手刹,一脚油门踩下去,车也就轻易地跑起来了。   她驾驭不了别人,难道连车也驾驭不了吗?   下了高速,她将车停在马路边,去超市买了包女士香烟,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   烟草的味道并不好闻,她抽了半支口腔里面满是她讨厌的味道,于是叹息着熄了火。她想不通,为什么程杨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抽烟,在她看来这并不能调节任何负面情绪。   侧头看到副驾驶座位上从包包里掉出来的手机,才想到她已经关机至少五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急脾气的于飞是不是已经疯了。她叹息着拿过手机开了机,10086一下子跳出十几个问接电话的短信通知,才十几个电话而已,她以为至少也该有二十个以上的。   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际,电话响了起来。她侧头看着在副驾驶座位上震动不已的电话,频幕上于飞的名字很显眼。想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喂。”   “关机那么久,有意思吗?”相比之前的飞扬跋扈,于飞此刻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很有意思,至少可以让自己清净几个小时。”于乔平静地回答。   “清净?当真是不想再顾念一点手足之情了吗?把我的电话当做了骚扰?”于飞冷笑。   于乔无声地笑了笑,“我很想顾念手足之情来着,可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很久之前,她每一次试探地靠近,都会被他们无情地推开。在他们眼里,于乔不过是个多余的却不得不承认的亲人而已。   于飞沉默半晌,低声说:“于乔,难道不是因为你性格太倔生性太冷漠,不讨人喜欢的原因吗?为什么你都不懂得反思自己?”   反思自己?   于乔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自我反省,我发现没有亲情这么多年我一样过得很好,现在我根本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于乔,你变了……”   “嗯,我变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一成不变就太傻了。于飞,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你们不要总是试图激怒我。”   “那么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要断绝姐弟关系?”于飞的语气颇讽刺。   “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开了窗透气,冷风一吹,于乔清醒了许多,“于飞,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你们对我来说仿佛是一场噩梦。”   现在的于乔已经和当初完全相异了,曾经的于乔怯懦自卑敏感,站在人群面前会紧张冒汗面红耳赤,但是现在的于乔可以无惧所有人的挑衅。在公司里无论对方多么强势,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将想要的案子拿到手。无论有多少人对她不满,她也不再在意。职场如战场,该是自己的就努力争取,荷包满了做人自然就有底气了,一味地退让除了获得一堆关键时候帮不了你的朋友,并不能解决你日常的生活开销。   没离婚以前,于乔的银行存款也足够可观。她确实很看重钱,也很会赚钱。远在敏感的学生时期她就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因为她高中之前的学生时代永远都是拮据的,出席任何场合总会觉得自己缺少一件得体的衣服。如今她可以敏锐地捕捉到时尚的信息,穿衣搭配无一不考究。可是,只要接触到家人,小时候那种自卑敏感的感觉就会重现,她无比痛恨当初那个束手束脚的自己,相应也无比痛恨于飞一如既往地对她恶声恶气地说话,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永远都摆脱不了那种被压制的生活,仿佛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孤立的丑小鸭。   于飞在那头竟然笑出声来,尔后,冷冷地说:“于乔,我没有那么无耻,我之所以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也是顾念一点亲情担心你出问题。至于钱,我之前确实很需要,但此刻我不会要你的。既然在你心里我们都是那样让你痛恨的人,我以后不再联系你便是。最后,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能跟程杨和好就尽量跟他和好,你年纪不小了,再找一个男人也未必比程杨好到哪里去,有时候不愁吃穿就已经很幸福了。”说完话,于飞便挂了电话。   不愁吃穿就已经很幸福了?   可是为什么这些年她过得那样不开心   ***   夜里,程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习惯性地翻身,手臂往傍边抱过去,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手臂所到之处尽是冰凉。   他都忘记了,他们离婚了,以后的每一个午夜梦回他翻身过去都抱不到她,听不到她小声地抱怨他太吵。   冷汗涔涔地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程杨下楼坐到沙发上抽烟。   听到响动,杨琳披上衣服起身出来。   在一室黑暗里,程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之间一点猩红的火光。客厅烟味太浓,杨琳掩住口鼻走过去开了灯,低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程杨灭了烟,“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抽烟也不知道开窗。”杨琳边说边过去打开窗户。   “我忘记了。”程杨往后靠在沙发上,“妈,您起来干什么?快去睡觉。”   “你大半夜起来窸窸窣窣,我能睡着吗?还以为家里招贼了。”杨琳皱眉过去坐在他对面。   程杨淡淡地笑了一笑,“招什么贼,小区里的保安不是彻夜巡逻吗?”   白了他一眼,杨琳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起来晃悠什么呢?”   “我这不是起来帮您们看家护院呢吗?”   杨琳拉紧了外套,蹙眉道:“别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那么提不起放不下?我可是听说了,人家于乔离婚后就立即买了辆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只有你个傻瓜日日伤心。”   程杨收起脸上的一点笑容,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语气颇不耐烦:“都说不是因为她了。”   “你就嘴硬吧。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不知道你还伤心个什么劲。”杨琳微微扬眉。   “行了妈,别说了。”程杨受不了地侧过头看着角落里生机盎然的盆栽。   “我的儿子天天失魂落魄的,我能不说吗?程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条件那么好,还怕找不到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吗?”杨琳语重心长地劝慰儿子,但见儿子毫无反应,不由有些生气,“程杨,你别犯傻了!”   程杨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看他这样,杨琳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你就犯傻吧!当初因为她,我和你爸跟多年的老邻居都闹翻了,而你和林绪那孩子也再也不相往来。如果你是幸福的,那么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但是儿子,你并不幸福。可能于乔心里一直都还有林绪,可能她从来都没爱过你!更何况,她有什么好?可能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这样的女人要来干什么?你们离婚了,这分明是好事……”   “妈!”程杨微微调高了音调,一脸愠怒地看着杨琳,“她不能生孩子我造成的,您能不能别这样说她?”   “你造成的?诚然,你有你的不对,但是她就完全做对了吗?怀孕了也不告诉随任何人,流产了我们都不知道!她流掉的是我的孙子,你以为我不心疼?流产了也不说,一个人生闷气搬离程家,得不到好的照顾导致怀不了孕,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平时闷不吭声就算了,关键时候她还这样,以后的人生路还那么长,我不想你把青春葬送在她手里!”杨琳也提高了音调。   程杨难过地摊开手盖住脸,“妈,别说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她当初是气我出轨……”   闻言,杨琳沉痛地闭了闭眼,“儿子,你就是犯浑!结了婚就安分守己一点,何必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不过也罢了,如今离了婚,你给了她那么多财产,我们程家也不至于太亏欠她。不过我始终觉得你们离婚是好事,她毕竟生不了孩子……”   程杨根本不在乎什么孩子,他本身就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父亲这个角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听闻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他竟然心如刀绞,他能体会于乔的那种痛。他是很想弥补的,只要她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她一辈子生不了孩子也没关系,可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程杨叹息着起身,“我困了,您也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我十一忙着采访去了,假期结束后一直忙着写新闻稿。   苦逼菜鸟记者伤不起啊~~~~   ☆、第二十五章   周末,于乔约了刘薇一起逛街。两天时间,一个人会很难熬。   逛了一圈,两人到一家咖啡厅休息。   “离了婚,感觉你的状态好了不少。”刘薇笑着调侃。   这不过是表面而已,内心的那些苦闷,有谁知道。离婚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乔微微扬唇,“是么。”   “不过看你这样,我忽然觉得自己坚持不结婚是对的。”轻啜一口奶茶,刘薇笑着说。   于乔浅浅一笑,“是对是错,谁说得准。拿我当标本本来就是不对的,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婚与不婚,我们的结果都不会是相同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   于乔低头一笑,“你这样问,好像是90年代的香港武侠电影,看到了最后,恶人都被铲除了,英雄们骑马迎着夕阳走去,然后有一人问另一人‘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英雄回答完了电影就剧终了。”   刘薇也笑了,“没想到你还看过如此天雷滚滚的香港武侠电影。”   “谁没看过呢。”于乔垂眸搅拌咖啡。咖啡这种饮品,小时候总觉得是遥不可攀的,那时候看电视,主角们总是喜欢喝咖啡。小时候的于乔一直在现象它会是怎样的味道,香浓或是甘甜?后来回到城里,如愿喝到了咖啡,却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味,失望之极。   恍惚之际,刘薇拍了她一下,“你的手机响了。”   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手机果然震动不已,拿起来才意识到居然是林绪。   “你在哪里?”才接起来,林绪就这样问。   “在外面逛街。”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此等兴致,本以为她离了婚会抑郁很长一段时间的,林绪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道:“一个人?”   “没有啊,还有刘薇,你要来吗?”   听到于乔讲自己的名字,刘薇料到对方是她也认识的人,扬了扬眉小声问:“谁啊?”   于乔沾了水在桌上写出林绪的名字。   看到于乔写出的第一个字刘薇就有预感那个人是林绪,没想到果然如此。   等于乔挂了电话,刘薇淡笑道:“没想到你们居然又联系上了。”   “是啊,就连我都没想到。”   “是吗。”刘薇低头搅拌着奶茶里的珍珠。   出了简餐厅,刘薇临时有事先走了,最后于乔只得打道回府。   ***   初冬的天,不过7点钟而已,就已经完全黑了。   于乔将车开到小区门口,车灯将对面的车清晰地勾勒在于乔眼前。她摇下玻璃跟对方打招呼,对方看到是她,指了指前方的咖啡厅便径自将车开了过去。于乔默默跟上去。   停妥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咖啡厅找了位子坐下。   “喝点什么?”林绪问。   于乔摆摆手,“一杯温水就可以了,下午刚喝过咖啡。”   点了餐,林绪将菜单合上放到一旁,“刘薇不是在y市吗?”   “升职了,公司派她到这边的分公司任经理一职。”   “嗯。”   两人随后陷入了静默,点的咖啡都快凉了,他才缓缓喝了一口,问:“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于乔往后一靠,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林绪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   今天的林绪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甚至连领带都妥帖地系着,像是刚从某场正式的会议上下来,这样商务的形象却来安慰她这样的离婚妇女,这画面也未免滑稽。   “不需要,林绪。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事物是矛盾共存的,也许对我而言离婚才是最好的选择呢?”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逞强,因为此刻的于乔看起来并不好。   “我们之间,你还需要硬撑吗?难过就是难过,何必在我面前伪装?”林绪一眼就看穿她的逞强,皱眉拆穿她。   于乔苦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最是要面子了,你又何必拆穿我。”   “于乔,你就是傻,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你们不适合。”   “林绪,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于乔这阵子累极了,现在卸下了防备,一脸的疲倦,“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合适不合适谁又说得清楚。你不要在说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了,说得再多也惘然。”   “我以为离开我的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幸福,程杨那个人虽然孩子气了些,但到底本性不坏。”虽然程杨曾经让他无比憎恨,但现在林绪还是能够客观的评价他,“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把婚姻弄成这个样子,于乔,既然你跟他过得不幸福,那么你当初离开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她也反复问自己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要那么顺从母亲不奋起反抗。答案当然是有的,例如懦弱啊、胆怯啊、没有勇气啊……   ——可见她对林绪的爱多么薄弱。   于乔盯着杯子里的水,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之间算是阴差阳错吧。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测,当初我又何曾料到有今天。”   林绪都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事情没办完就火急火燎地从上海回来,当初她抛弃了他,她过得不好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今天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竟然比谁都难过,轻轻呼出一口气,林绪阴沉着一张脸说:“你要是拿出当初甩我的十分之一的决绝,又何曾会有今天?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不是对别人都是温柔顺从的,唯独对我才那么强硬不可一世?”   林绪的话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插入了她的心脏,他说的那么对,因为仗着他的喜欢,她曾经在他面前那么固执任性。可是对着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她却把姿态放得那样低,甚至把自己的人生都交给他们掌控,轻易就将林绪放掉了,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是啊,如你所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拼命伤害对自己最好的人,到了最后落得孑然一身。”于乔笑了一笑,“不过,你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我受伤害了,你现在已经有了要好的女朋友了,不是吗?她肯定比我好得太多太多。”   林绪挑眉,“她当然比你好得太多。”   可是有什么用,他一点都不爱她……   ☆、第二十六章   从审片室出来,穆青青不仅头晕眼花还饥肠辘辘。林绪出差了,她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索性打电话把章云风叫出来陪她吃饭。   “还真是大小姐啊,都跟你说我吃过了……”章云风郁闷地抱怨。   穆青青笑嘻嘻地给他布菜,“请你吃饭还那么多话。”   章云风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芹菜放进嘴里,不屑地冷哼一声,“稀罕!干嘛不让林绪陪你吃?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他要是不出差,我会请你吃饭?”穆青青唇角微扬,黑亮的眼眸清澈见底。   “他不是今天中午上的飞机吗?”章云风低头剥虾,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章云风的话,穆青青顿了一顿,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今天早上明明告诉她要晚上才回来的。穆青青眼神黯了黯,微微低下头去,整理好了情绪,才抬头笑了笑说:“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只能让他陪我吃饭吗?”   章云风连连摇头,“啧啧啧,这女人就是不能太惯了,很容易恃宠而骄的,跟别的男人吃饭你还有理了?”   穆青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章云风,最后苦恼道:“就没看出来你哪点像男人……”   “噗!”章云风直接吐血身亡。   吃了饭,穆青青拒绝了章云风送她回去的提议,一个人沿街漫无目的地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绪立在客厅问。   穆青青弯腰换鞋子,努力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微笑着说:“想着你要晚上才回来,我索性就在外面多逛几圈了,这样一回家就可以看到你了。”   林绪微微扬唇,“以后别这么傻了,那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将钥匙放到鞋柜上,穆青青几步走近林绪,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他的腰,“你回来很久了吗?”   林绪抬起手臂虚虚揽住她的肩,俯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没有,我也刚到不久。”他的身体很温暖,身上有她熟悉的柠檬肥皂味,她往他怀里埋了埋头,更近地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脏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平稳跳动着,完全没有因为说谎而乱了节拍,他的心理素质向来不错,这次也不例外。   “哦。”穆青青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眼角有泪滚进了他的睡衣里。   “逛街买了什么东西吗?”林绪温柔地问。   “没买到,满街服装店,竟然连我想要的一件普通呢大衣都买不到。”   “你想要什么款式?明天我陪你再去逛逛?”林绪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低声说。   “算了,不买了,花费那么多时间去买一件衣服多么不值。”   “只要你喜欢,花再多时间也值得。”   换做以前,听到这句话她大概会很开心吧,不过现在,她分不清他的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我在你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   “当然。”林绪肯定地说。   凌晨三点,林绪呼吸平稳地睡熟了,穆青青却一直难以入眠。侧头看着林绪安静的睡颜,他睡觉向来老实,许久都不曾动一下。穆青青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唇,无声地问:“为什么骗我?”   而林绪则犹自睡得香甜,并不知道此刻穆青青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痛苦。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对劲的她不太清楚,他太能隐藏真实的情绪。不过,但凡你是真的爱一个人,他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你的眼睛。他的情绪波动很大,虽然他极力隐藏,但是她还是看出来了。他最近经常莫名地失神,仿佛是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谜团之中,脸上不经意会流露出迷茫的表情。可是多悲哀,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可是她都不敢开口问他到底怎么了。花了那么多精力才成为他公开承认的女朋友,本以为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现在才觉得好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当她是一个傻瓜。   吃晚饭的时候喝了太多冰水,现在她的嗓子很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被她的咳嗽声吵醒,林绪睁开眼睛侧头看着她,“青青,你坐起来干什么?”   “啊?哦,吵醒你了?”看到林绪起来,穆青青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我听到你咳嗽了,感冒了吗?”林绪的脸上有百分之百的担忧,说完伸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测量温度。   穆青青拿开他的手,缓缓躺下去偎进他的怀里,“没有感冒,嗓子有点点痒而已。”   林绪轻抚着她的背,“没感冒就好,睡吧。”   “林绪……”穆青青小声叫他。   “嗯?”   “你爱我吗?”明明知道这个问题傻到了极点,也明明知道林绪向来不爱说这些,可她还是想问,仿佛他只要他肯定了他们就一定能走到最后一样。   “嗯。”   “有多爱?”   林绪收紧了手臂,把她紧紧揽在胸口,困倦地拍了拍她的肩,“很晚了,快睡吧。”   ***   第二天一早,林绪醒过来的时候穆青青已经不在床上了。   穆青青向来爱睡懒觉,此刻还不到八点居然就不在床上了,林绪有些不适应,套了衣服出了卧室,发现她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起那么早?”林绪走过去蹲到她身旁。   “你起来啦?”穆青青笑眯眯地把电脑推到他面前,“你看你看,我在网上搜到了几家还不错的饭店呢,场地挺大的。”   林绪随意瞥了一眼,微微皱眉,“你一大早爬起来搜这个干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要订婚吗?我下半年就只有下个月有空,我现在得抓紧把饭店选好。你看啊,时间那么紧,要写请柬,我们还得去一趟台湾跟我爸妈商量相关事宜……总之,时间不多了,我怕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绪沉默了一瞬,把她手里的电脑抽走放到一旁,“不用那么赶的,下半年没空的话,明年春天也可以。”   穆青青脸上的笑容不减,“明年春天我恐怕也没空呢,我们的节目正在升级改版,打算从明年开始从棚内搬到户外,我们打算在国外录制相亲真人秀节目。你知道的,现在相亲节目有很多了,大家水平其实差不多,想要获得更多收视节目必须新颖,如果是在国外的话,很多观众会觉得高大上。”   “青青,你之前都没这么急的,为什么突然要急着订婚呢?”林绪皱眉问。   “前段时间你就说过要和我订婚,但是我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我觉得很内疚。反正下个月刚好有时间,不如就趁机办了,以后恐怕抽不出更多时间了……”林绪不情愿的表情她看得很清楚,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是她不会轻易认输,她从来都不当失败者。   “可是青青,我下个月没有时间……”林绪说。   穆青青的笑容僵在了嘴边,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扬了扬眉,“呀,那还真是不凑巧呢。”   “青青,对不起。”   这还是林绪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穆青青心里一片苍凉,莞尔一笑道:“道什么歉呢,你又不是不想订婚,只不过是抽不出时间来而已,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以后10点以后再来看文或者第二天早上再来看吧,因为某蓝最近忙着采访写稿子会忙到很晚才更新。   看文的亲们如果还是学生党的话最好不要熬夜看啦,很费神的。   另,祝各位看文愉快!   ☆、第二十七章   时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转眼间已是春天。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穆青青比任何人都过得煎熬,当然了,数着时间过日子能有多轻松?   结束了在济州岛的拍摄,她连夜买了机票飞回家。   这几个月她几乎都是这样度日,每一次都把行程安排得很赶,每一次结束了拍摄就拎着箱子往机场赶,同行的年轻编导们都调侃她是居家小女人。其实她并不居家,只是有时候你想要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必须牺牲另一些东西。   她很不想承认她是在监督林绪。   不过,事实上她就是在监督他。她这些日子越来越不放心,她已经预料到了他渐行渐远的心,有时候他明明在笑,可是你可以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从前的穆青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会被男人怠慢?从来都是玩够了才会回家。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谁先爱了就输了,现在她已经输了半壁江山。夜晚她紧紧贴近他,用力抱着他,可还是没用。他们的身体亲密如斯,可是心灵却渐行渐远,她已经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了……   “其实你不用那么赶,在那里休息一晚,早上再回来也不迟,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见她拖着箱子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风尘仆仆,林绪微微皱眉。   穆青青把箱子丢到一旁,走过去抱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懂吗?”   林绪唇角微弯,“要不你换个工作好了,每天看你这么奔波我都替你累。”   “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事情,虽然舍不得,但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再说,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再忙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洗个澡睡觉。”林绪松开她,转身去提箱子。   每一次都是这样。   穆青青垂眸,敛去满眼失落,“是啊,好累。”   睡到半夜,被短信提示音吵醒了。   穆青青眯着眼睛抓过手机,发彩信给她的是一串同城的陌生号码,她疑惑地打开。   看到内容后她彻底没了睡意。   一共有三条彩信,前两张是一对男女的近期一起吃饭的照片,而后面那一张是学生时期的合照,这几张照片里的人她都不陌生。   或许她该庆幸,这并不是艳|照。   照片上面有日期,也就是说在她出差了这几天他们又见面了,或者说,他们一直都在见面只是没有被拍到而已。假设一万遍她都想不到,林绪和于乔是认识的,而于乔很有可能就是抛弃他的那个初恋。学生时期的那张照片上,林绪一脸稚嫩,右手霸道地将于乔揽在怀里,那个时候的他们一定很相爱吧。   他居然让初恋设计他们的婚房……   过分!   然而比愤怒更多的竟然是心痛,穆青青的眼泪一滴两滴三滴掉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他们两个的面容。原来早在房子装修的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死灰复燃了?她还每天像个傻瓜一样撒手不管,见到了于乔还很客气地打招呼,那个时候于乔一定在心底嘲笑她吧。   林绪睡得并不沉,隐约听到她的抽泣声,翻身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她,“青青,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被惊了一下,将手机不动声色地塞到枕头下,抹了把脸上的泪,“没什么,做了个不好的梦。”   林绪俯身抱了抱她,“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别难过了。”   “是吗?我梦见你爱上别人,永远离开了我。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是不是说明你不会爱别人,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林绪心里有两股力量激烈碰撞,纠结不已,他是爱于乔的,甚至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爱,尽管她现在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他很想不顾一切给她幸福,但是他已经有青青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绪抿了抿唇,用力抱紧了她,“嗯。”   ***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同事告知于乔有人找她。   她从格子间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许久不见的穆青青,略有吃惊,她找她做什么?   “穆小姐你好。”于乔起身。   穆青青笑了一下,忽然扬起手给了于乔一巴掌,“于小姐,好久不见呢。”   办公室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集体惊呆了。   于乔却迅速地反应过来一巴掌回扇过去,冷着一张脸,“这是我还给你的!”   穆青青捂住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于乔,“你敢打我?!”说罢,扬起手就一巴掌过去。   于乔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你敢动手我就敢回手,穆青青,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其实穆青青也不想闹得那么难看的,但是想了一夜,她越来越愤怒,他们都已经分手了,她为什么还要横插一杠?不是说她已经结婚了吗?   “于乔,我头上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勾引林绪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穆青青冷声问。   原来是于乔做了小三啊。周围一头雾水的同事瞬间了然,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玩味笑容。   于乔微微皱眉,“你是林绪的女朋友?”   “哈!装什么傻呢?你不要告诉你被小三了,林绪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穆青青鲜=有吵架的经历,之前她很鄙视在公众场合互相拉扯对骂的正房和小三,但此刻她忽然理解了那些失控的正房,因为此刻她连发梢都是愤怒的。   火光电石之间,于乔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房子是林绪和穆青青的,他一直不露面,让章云风来当挡箭牌,还让她一度以为穆青青和章云风是情侣。怪不得,她那么轻易地就在众多设计师中获得他们的亲睐,怪不得明明初稿获得了认可后来又被挑剔那么多次。   林绪不过是想报复她当初的背叛,他把她当猴子耍……之前他一定觉得她很好笑吧?   于乔苦笑着摇了摇头,“穆青青,你误会了,我和他从来就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居然确有其事!   一旁屡次被于乔抢了案子的女同事一连“啧啧啧”了好几声。   穆青青把手机拿出来砸在她的身上,“你当我是傻瓜吗?你们已经不止一次在一起吃饭了!”   于乔捡起手机,看到上面的合照,心情低到了谷底。居然有人在暗中害她,而那个人一定是她身边的人。她也就单独跟他吃过两次饭,却每一次都被拍到,那个人是谁她心里大概也有了底。   “在一起吃饭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有什么。”于乔自己都觉得说着话底气不足,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穆青青嘲弄地问。   于乔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你相信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想你来找我林绪一定不知道吧?因为你很害怕他不要你。你猜我要是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你们之间会不会真的分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她一直都知道,她无意伤害任何人,但是却被她这样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穆青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于乔面无表情地把捡起来手机塞给她,“要是我是你,我就把手机里的照片都删除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穆青青突然红了眼眶,“你自己也是有老公的人,你的老公要是出轨了你作何感想?你和他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他?”   她都已经离婚了,哪里来的老公?   “我从未纠缠他,在这里我还要请你转告他再也不要来纠缠我。”于乔说完拿了车钥匙,扒开人群离开了办公室。   把车开到了安静一点的地方,于乔下车沿着小湖转了几圈,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刘薇突然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自上一次之后,她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联系了。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冷淡地拒绝,“不用了,我今天要加班。”   “那你说,你要加到几点?我给你打包过来。”   于乔靠着车仰起脸享受着温暖的太阳,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关心我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说吧,你要吃什么,我给你送来。”   她的殷勤更让于乔确定了一些事。   于乔用手遮住眼睛,冷静地说:“你不用急着过来看我的笑话了,你知道的,只要你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效果一定会超过你的预期。”   “呃……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于乔讽刺地笑了一下,“不用亲自过来验收结果了,我现在比你想象的要难看。”   刘薇沉默了许久,才阴沉沉地说,“于乔,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那是当然,记得从前在学校你每一次考试都超不过我。”于乔轻笑着说。   刘薇突然笑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地在乎成绩?我的父母从来不会用成绩来衡量我。”   “哦,是吗。”   “于乔,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刘薇话锋一转,犀利地问。   于乔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恨?我认为说嫉妒比较妥当。”   “我嫉妒你?”刘薇仿佛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我比你漂亮,比你幸福,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有光明的前途。而你呢?一个离婚的女人而已。”   现在于乔已经刀枪不入了,当别人不保护你的时候,自己才是自己世界里的英雄,她不受那些话的影响,淡笑着说:“即使如此,林绪还是爱我的。刘薇,他不会爱你,永远不会。”   “你都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了吗?林绪会爱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何必自欺欺人?如果你不是看到了他对我的用心,你又何苦费尽心思找人拍照发给穆青青?”踩人痛处她也不是不会,这些年她已经变得强硬了,再也不会任人搓圆揉扁。   “我只不过是看不过去。你当初那么决绝地抛弃他,你知道他有多难过吗?现在你离婚了,又想到找他了,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刘薇和林绪从小学就是同学,从小她就喜欢他。她一直以为他们最终是会在一起的,因为他一向冷淡,但是对她还算客气。可是上了高中之后,他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无是处的于乔。她很难过,但后来想通了便试图和于乔做朋友,也试图祝福他们来着,至少这样他们还可三人行,形影不离。可是大学毕业那一年,于乔居然把林绪甩了,林绪那一阵子无比颓废。可即使是被于乔甩了,林绪眼里还是没有她,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恨于乔。这些年于乔过得也并不好,她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甚至开始同情她。但谁想得到呢,他们居然又联系上,即使于乔离婚了,林绪都还爱着她……   凭什么?她自认对他的爱不少于于乔,甚至是穆青青,可是为什么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她?   于乔垂眸,“那是我与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不就是知道他们要结婚了,所以坐不住了吗?你这一计其实挺不错的,一石二鸟。你明白我最是要面子,自此以后一定会和林绪老死不相往来,而林绪察觉到我的变化后自然会知道是自己女朋友在背后搞的鬼,于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会出问题,到时候你以一个爱恋他多年的痴情女出现,说不定还可以抱得男神归……刘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会算计。”   ☆、第二十八章   挂了电话,于乔重重吐了一口气。   父母不在了,唯一的弟弟与自己水火不容,老公变成了前夫,连唯一的朋友也绝交了……她算不算人生的输家?   也许是从小没有尊严的日子过得多了,长大以后她的自尊心强得让她觉得累,她太爱面子,所以现在的公司自然是呆不下去了。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她还是会介意流言蜚语,还是会介意同事看她的眼神。超强的能力让别人怨恨是一回事,通过这种事被别人讨厌则是另一回事,她可以坦然别人因为业务被抢了而讨厌她,却无法坦然面对这件事。   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啊。   于乔重重叹息一声,也许她真的该离开这里了。   回去她连夜写了辞呈发给上司琳达,在公司里她算不上优秀,但是足够勤奋,所以琳达颇为惋惜,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挽留她。   “于乔,你的人品我信得过,有些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难得在这个时候,还有人站在她这边,于乔由衷地感激,“琳达,谢谢你。”   “不用谢。于乔,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为了别人的眼光而丢掉自己努力了几年的工作不值得。”   琳达是个离婚多年的中年女人,早年间在法国留学过,眼界开阔,对员工只注重业绩,至于私生活她从不在意。她身上有于乔喜欢的从容和自信,已过不惑之年的她,即使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却依然活得有滋有味。   也许这就是境界吧,琳达的境界是于乔永远也到不了的。她以后也许会像琳达一样没有家庭也没有孩子,可是她知道她一定不会像琳达这样样豁达,也一定不会像琳达这样无惧未来。   “不单单是别人的眼光,怎么说……琳达,这里有很多令我不开心的回忆,我要离开的不仅仅是公司。”   琳达叹息一声,劝慰道:“年轻人,日子还长着呢,别那么沮丧。从你进公司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内心很不开心,常年不开心会影响身体健康的……有什么事比健康更重要?越是一个人就越要对自己宽容一点,不要一味苛责。我们是凡人,首先得让自己满足了、开心了畅快了,才有精力去顾及别人。”   琳达是个话不多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衣服,常年穿梭往来于各个时尚展,品味自然不俗。加之她的一个微笑一个回眸时常会令人如沐春风,所以她很受大家的欢迎。大概因为她的内心是淡定从容的,所以才会时常不自觉流露出令人倍感舒服的气度。一个内心经常煎熬的人,生活不如意的人,是无法拥有那些气度的,就像她,更多的时候让身边的人觉得尖锐冰冷。   “我明白。”   琳达笑了一笑,“明白就好。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么我就不挽留你了。但愿下一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阳光灿烂的,于乔,加油。”   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加油”。于乔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坚定地说,“一定会的。”   环顾生活了快两年的家,每一处都有满满的回忆,开心的不开心的。   她还记得,那一年,程杨知道她搬过来住之后就立即跟着搬了过来,顺便把结婚照也搬了一部分过来。住过来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她因为失去了孩子心情很不好,不愿意说话,而他因为她不爱说话就经常半夜回家来激怒她。日积月累,他们之间越来越难沟通,刚结婚时候的甜蜜当然无存。   后来他们就越来越不爱搭理对方,她对程杨也越来越失望,最后变得好像没有他也可以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学会了装灯泡,浴室里的水龙头坏了她自觉找了扳钳去修,买了大件的家电她直接打电话叫搬家公司……处理这些事情,她越来越得心应手。没有程杨的时间她喜欢上了买东西,于是家里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譬如豆浆机,譬如微波炉,譬如烤箱等等等,这些东西程杨需要很久才会发现,而她都已经习惯了。   再后来,他们双方都拖不下去了,除了离婚还能干嘛呢?   这几年的婚姻生活下来,自己仿佛老了十岁,心太累了。生活的富裕并不能弥补心灵的缺憾,毕竟是夫妻,说完全不在乎那是骗人的,她会伤心他的晚归,会愤怒他的出轨,会怨恨他的不体贴,这些情绪一直闷在心里,一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于是每一天她都活在痛苦里面。   如今离了婚,再也不用去想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是否又跟别人在一起……很轻松很轻松,却也很空洞很空洞,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简单收拾了东西,于乔用两天时间找好了要去的地方,再用一周的时间将整理好的行李打包邮寄过去。   临走的时候,于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心里竟然没有半分留恋,因为这里面的回忆难过过于快乐。   关上门的那一刻,于乔知道,至此这里的一切与她再无关系。   ***   33岁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于乔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眼角有了些许鱼尾纹,跟从前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若非要说改变,那就是心境比从前沉静了许多。   离开g市六年,在这个城市居然从未遇见过任何熟悉的人。中国确实挺大,大到离开的人只要不联系就可以永不相见。   下班时分临时被上头抓去开了个会,散会时外面竟然已经华灯初上了,想必在幼儿园的于蓉早就等得不耐烦。出了会议室,她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你慢点,再急也急不了那几分钟。”同事小何微笑着说。   于乔无奈地回头看她一眼,“再慢点,那个祖宗估计要把屋顶掀了。”   到了幼儿园,老远就看到于蓉小小的身影在门檐下来回走动,急躁异常。   “其他小朋友都走光啦!”看到她的车,于蓉嘟起嘴,一脸的不开心。   于乔下车,把她的书包接过来,撑伞护着她上车,“别皱眉了,小小年纪皱眉当心变成老太婆。”   于蓉向来爱美,立即调整面部表情。不过虽然不皱眉了,但还是不开心,“你以后可不可以早点来接我,每天最后一个人走,搞得我很没有面子。”   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攀比的心思,于乔能理解她的那些小心思,赔笑道:“知道了,下次一定第一个来接你。”   “每次都这样说。”于蓉已经对她的话产生了免疫。   是了,她每次都这样说可是从未兑现过承诺,于乔讪讪地闭嘴保持沉默。   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乔索性带着于蓉到附近的餐厅吃了饭才回去。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在家里做饭了,一来她的厨艺下降了,二来她和于蓉两个人吃不了很多,做多了也是浪费。   回家的时候,后面一直有一辆车若有似无地跟着她,她拐了个弯再回头,车已经不见了。她冒了一些冷汗,最近单身女子死于非命的案子不在少数。她想她以后应该多带一些男同事来家里坐坐,一个人久了,总会有贼惦记。   ***   回到家里,程杨浑身冰冷。   程然挑眉看着门口的他,“你怎么了?”   “我看到她了。”程杨的心跳很快。   “谁?”程然一脸莫名。   程然是程杨的堂姐,几年前结束了一段几年的感情,就到墨尔本呆了几年,今年才回来。她回来打算开一家奢侈品连锁店,请程杨过来帮她洽谈业务,却不曾想到他出去和厂商吃了顿饭回来,竟然一脸苍白,仿佛撞了鬼。   “我看见于乔了。”程杨一脸的茫然,“她居然带着一个孩子,姐,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程然没见过于乔,程杨结婚的时候她在墨尔本,等她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多年了。程杨身边的人都知道于乔是他心里的一道伤口,所以对于于乔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自己倒是提起来了。   程杨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程然一时间消化不了,皱眉捋清了顺序,问:“你说你见到于乔了,她还带着个孩子?那个孩子多大了?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我们离婚六年,而那个孩子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姐,你说,那个孩子一定是我的吧?”程杨皱眉问。   程然有点懵,“你妈不是说她不能怀孕吗?既然如此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生的?”   “不是不能怀孕,是很难受孕。”突然多了一个孩子,程然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跟厂商吃饭的时候,他看到她们一起进来,他的震惊不亚于在陆地看到外星人。离婚后,曾经的房子被她卖了,而她也离开了g市,没有任何音讯。六年了,他都已经不抱希望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到她,可是毫无预兆的,她出现了。她牵着的那个孩子长得和她像极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她的孩子。   她们用完餐,他丢下厂商开车跟了她一路,最后担心被她察觉他才撤回来,从那时候到现在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照你这样说,那个孩子倒是很有可能是你的。但你确定她还没有结婚吗?”   “我不知道。”想了想,程杨忽然一脸愤怒,“她怎么可以独自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不告诉我?”   “离都离婚了,她怎么还会跟你说这些?”程然挑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再看看吧。”   “万一她已经结婚了呢?”程然试探地问。   “不会的!”程杨一口否定程然的设想。   “你怎么知道不会?”程然玩味地笑笑。   “如果她结婚了……”想了许久,程然一脸挫败地坐下来,“……如果她结婚了,我得要回那个孩子。她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让我的孩子叫别人爸爸!”   “你觉得她会给你吗?她把孩子带这么大,孩子肯定不愿意跟你走,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会带孩子吗?”程然不自觉地站在于乔的立场考虑问题,站在女性的立场上她是同情于乔的。   “不给就走法律程序。”程杨恨恨地说。   程然冷笑一声,“程杨,做人不可以这么霸道的。你有什么资格要回孩子?你这辈子可以有很多孩子,可是她呢,很难怀孕,你带走了孩子,对她来说公平吗?”   “我不管!”程杨一脸恨恨地说,“我受不了我的孩子叫别人爸爸。那个女人就是心太毒,她把我当成什么了?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生下我的孩子,结果却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你怎么那么激动?万一那个孩子不是她生的呢?”   “不可能,那个孩子长得像极了她。”程杨激动地否定程然的假设。他现在陷入了喜悦和痛苦的矛盾之中,他喜悦的是她生了他的孩子,有了孩子这条纽带,从此她再也不能一去多年不给他音讯。痛苦的是,他担心她已经结婚了,这是他最害怕的。   “好歹是程家的孩子,到底是要认祖归宗的。就算她不把孩子给你,至少也得说服她让孩子认你这个爸爸,以及孩子的爷爷奶奶。要是知道程家有了这么大的孙女,叔叔和婶婶应该会高兴疯了吧。”   程杨露出了一点微笑,“当然,我的女儿当然要认祖归宗。”   “我的女儿”四个字说出口后,程杨心里一阵暖流淌过,活了三十多年,这一刻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候。虽然他从未憧憬过他的孩子,可是当知道那个孩子是于乔和他生的,他就觉得无比幸福。孩子身体里流着他们彼此的血液,浓得化不开亲情是于乔那个自私冷血的女人割不断的。   她再也不能无情地撇开他了,也再也不能决绝地说离开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你们猜孩子是不是程杨的?   ☆、第二十九章   有一整个星期于乔都感觉到被人跟踪了。   她很忐忑,到幼儿园反复交代不能让任何陌生人接触于蓉,自己上班的路上也是倍加小心。虽然目前的生活很无趣,但她还没觉得可以因此去死。   午休时,和同事们在外面吃东西,于乔把被跟踪的事情说了。   小何一脸惊恐,“要不要报警?”   “报警什么的倒是不用,我想我得带几个男士都家里去坐坐。我担心那人是在踩点,看我单身一人想找时机下手。”于乔微微皱眉,太平生活了几十年,最近却出现这种糟心的事情,真烦。   “以后下班我们几个男的送你回家得了。”小杨仗义地说。   于乔笑了笑,“以后办公室的人下班了都去我家聚会得了,话说我做的火锅还不错。”   提到吃,一起吃饭的几个同事眼睛都亮了,小何激动道:“这个可以有,既保护了你和蓉蓉的安全,又满足了我们几个吃货的胃。”   家里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既然已经邀请了同事到家里聚餐,于乔就拿出招待客人的架势,下班后嘱咐其他同事先去她家,她则拉着男士中相对强壮的小杨去帮她拎菜,买好了菜折回幼儿园把于蓉一并接走。   程杨偷偷跟着于乔一个多星期,打听到了她未婚的消息之后心里暗暗窃喜,却没料到今天看到她带着一个男人去买菜然后又来接于蓉。   天堂和地狱果然只是一线之隔。   怕被于乔发现被跟踪,他今天特地换了辆车,为了更加清晰地观察他们,程杨把车开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住。   那个男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看得出来和于蓉是非常熟稔的,因为于蓉一出校门,就被他一把抱起来往车走,而于乔则在一旁笑得很温婉。这画面在来接孩子的家长中并不少见,可正是这样才令程杨郁闷不已。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哪怕一次都没有。拥挤的人群里,他只看得到她刺眼的笑容。   六年时间,他反复自责,反复检讨,他并不否认当初伤害了于乔,也不否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失去她的日子比想象地煎熬,更让他失控的是她居然消失了。每天每夜,只要想起于乔,他就难过得无法入眠,思念就像是毒一样刻入了他的血脉,时常发作周而复始。思念得太厉害的时候,他就开始恨她,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爱他,又怎么会消失得那么彻底。再次见到她,已经是隔了六年之久,他没有信心可以追回她,但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他尚且可以借着于蓉父亲的名义厚着脸皮纠缠她。但是今天,当他看到她带着别的男人来接于蓉的时候,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真的变了,她不会一直等他。而他也再也挽回不了她。   程然问他万一于乔结婚了,他要怎么办。他潜意识里一直都觉得她是他的,她也像他一样等着彼此,甚至觉得她肯定也会像他思念她一样地思念自己。否则,她为什么要生下他的孩子?   可是今天所见到的一幕让他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她还是要开始新生活的,好不容易摆脱他,怎么还会等他?于是他就开始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告知他孩子的存在就罢了,还让孩子与别的男人那样亲密?她虽然生下了她,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剥夺他女儿拥有父爱的权利?这个女人就是太恶毒,从来都不考虑别人感受的。   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程杨再抬头时,热闹的人群里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   “发生什么事了吗?”之前的一个星期,每一天程杨的心情都是愉悦的,但今天回来却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脸上满是挫败。   程杨缓缓坐到沙发上,按了按眉宇,“姐,你说怎么会有女人恶毒成那样?”   听他这种语气,程然就知道他果然是在于乔那里受了气,“怎么说?”   “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是自责的,恨不得在她面前以死谢罪。可是,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年她应该把我忘了,让我的女儿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她竟然用这样方式惩罚我……”   “呃……她结婚了?”程然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是结婚了,还是那人只是她的男朋友。”可无论是那一种结果,程杨都接受无能,对她他还那么抱歉,那么念念不忘,可是她却轻易地将他抛之脑后……   程然试图安慰他,“也许你是搞错了,万一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同事亦或是一个普通朋友呢?”   听到她这样说,程杨糟糕的心情有所缓解,仿佛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程然不敢与他希冀的眼神对视,她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万一那个人确实是于乔的丈夫或者男朋友,这对程杨势必又会是一个打击,“当然了,我也只是假设,真实的情况还是要你去确认。”   “一定是的,那个人一定只是她的一个同事或朋友,一定是的。”程杨反复这样肯定地说,说到他都觉得这才是事情的真相时他才满意地回房睡觉去了。   看到他落寞的背影,程然心酸地不能自已。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倘若当初能够包容一点,多爱一点,他们之间也不会这样。   睡到半夜,程杨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梦里,于乔带着他的孩子嫁给了别人,还笑得阳光灿烂。   醒过来之后,心还跳得极快。静默了许久,才想到在这里,设计圈的朋友他也认识一些,想要获知于乔的消息问问也就可以清楚了。   想清楚了他便挨个给这些昔日的朋友打电话。   半夜被吵醒了,大概没有几个人会高兴吧?但由于对方是程杨,那些人便多了一份客气,能让程杨这样的人欠他们一个人情多么不容易,这个人情以后可以通过生意场上要回来的,程杨本人能力有限,但他有一个在商场上人缘俱佳说话颇有分量的父亲。   不到天亮,想要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发到了他的手机。   这些消息带给他的是满满的希望。她没有结婚,也没有男友,而于蓉似乎真的是她的女儿。   ***   5月7号,于乔雷打不动地帮自己和于蓉请了假。   于蓉皱眉坐在后面,一脸的不高兴,因为今天幼儿园有一场表演,她有一个民族舞蹈要表演的,练习了那么久,结果因为于乔一句话所有的努力都宣布泡汤。   从内窥镜里看到于蓉皱成一团的脸,于乔轻声叹息,她还那么小,懂什么呢?   “别皱眉了,你忘了吗?我们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来这里的啊。”   “可是我今天有表演,而且还是压轴表演,都被你毁了!”于蓉不高兴地说。   于乔无奈,“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别生气了。回头我把你喜欢的那几个泰迪熊全部买给你。”   听到她这样说于蓉才稍稍缓和了脸色,成绩敲诈道:“六个都要买哦!”   于乔无奈地摇摇头,“行。”   前往墓地的路上,风景很美。高大的不知名的槐树遮天蔽日,将长长的柏油马路掩映其间。出了城,就感觉不到热了,扑面而来的是清醒的空气,以及严肃的味道。   到了陵园门口,于乔从后座拿了一束黄色的菊花和纸钱,牵着于蓉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到了目的地,于乔放下花束,开始低头烧纸。   半山的空气很好,绿得发亮的松柏昂首挺立,阶梯两旁绽放着鲜艳的花朵。   烧完纸,于乔抬头,拿出毛巾擦拭墓碑,墓碑上的少年笑得春风满面志得意满,蒙尘的黑白照片也遮盖不了他的英俊。   五年了,你在下面还好吗?   小小的于蓉蹲下去,抬手轻轻擦拭于乔的眼泪,“妈妈,你怎么哭了?”   伸手一抹,果然已是泪流满面。于乔侧过头,等泪意不再那么浓的时候才回过头来。   “蓉蓉,给你舅舅磕个头吧。”于乔说。   于蓉听话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后小声说,“我会听妈妈的话,你不要担心。”这是于乔教她说的,从于蓉一岁开始,于乔就每年带她过来祭拜,久而久之不用于乔提醒,于蓉已经可以自己主动说这些话了。   于蓉磕完了头,于乔把她拉起来,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然后幽幽地说,“蓉蓉乖得出奇,你不要牵挂。”   于蓉微微皱眉,“乖也可以用出奇来形容吗?”   听她这样问,于乔破涕为笑,“你知道什么。”   六年前,她离开g市来到这个城市,于飞来看过她很多次。毕竟是亲姐弟,有再深的怨恨都是可以化解的,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没有理由不相亲相爱。   于飞的主动示好,让于乔卸下了多年的防备,开始接纳自己的弟弟,她甚至拿钱出来亲自送他出国。除了钱,那时候的她一无所有,能够用钱来实现于飞的愿望,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半年后他出了意外,死于一场空难。   那阵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往返英国无数次,最后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尸骸,只能带回他所有的遗物埋在墓地里。在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渴望亲情,可是上苍太残忍,连她唯一的温暖都剥夺了。   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于飞的女朋友肖雨薇出现了。   她哭着告诉于乔,她怀孕了,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她的父母都让她把孩子打了。她舍不得,但是生下来她的后半生也就完了。于乔没有任何犹豫,请了保姆来照料她,并承诺孩子生下她会亲自抚养。   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守着肖雨薇。心里不是不自责的,如果当初她再狠心一点,不肯拿钱给于飞出国,那么他也不会客死异乡。然而世事难料,那时候的她又何曾想过会出这样的意外?   后来,于蓉出世了,肖雨薇休养了一个多月便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年隐约有过她的消息,无外乎结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满。   只是,可怜了于蓉,她还那么小就没有了至亲。   于蓉身上没有于飞的影子,长得倒是很像她,不过脾气秉性和于飞如出一辙,一样的急性子一样的骄傲。   近些年来,于蓉会问她,她的爸爸去哪里了。每每这个时候,于乔都会难过得无以复加,甚至控制不住流泪。于飞不在的时候才23岁,还那么青春。看到他的女儿,于乔心里更加酸楚,但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在这个世界上他还留下了一个女儿,在以后的人生中,她们可以相依为命。她会把于蓉视如己出,给她最优渥的生活,提供最好的教育,让她成为优秀的人。   问于乔她的爸爸去哪儿问得多了,于蓉便不再问了,因为每一次问,于乔都要哭,她很不喜欢看到妈妈哭的样子。当幼儿园的小朋友问她,为什么爸爸不来接她的时候,她就会很愤怒地问人家,“关你什么事?!”别人凶的时候她比别人更凶,久而久之,再也没有小朋友敢问她这个问题。   ……   到了傍晚,夕阳西下,半山上的风渐渐大了。   于乔重新整理了一下墓地,抱着于蓉往山下走。   “妈妈,晚上我们回去吃什么呀?”看到于乔红红的眼眶,于蓉小声问,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乔眨了眨眼睛,哑着嗓子问:“那蓉蓉想吃什么呢?”   “妈妈吃什么蓉蓉就吃什么。”一向挑食挑到令于乔发指的于蓉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特别体贴。   于蓉的懂事让她心酸又感动,吻了吻她的脸,于乔笑了笑说:“你不是最喜欢吃妈妈做的可乐鸡翅了吗?妈妈回去给你做。”   “妈妈。”   到了山脚,于乔打开车门抱她坐进去,听到她叫自己,于乔抬头,“怎么了?”   “我们以后都不要来这里了好不好?”   于乔皱眉,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   看到于乔生气,于蓉瘪了瘪唇,仿佛快要哭出来,“因为你每次来这里就会很伤心很伤心……”   于乔俯身抱了抱她,“傻孩子,他是妈妈的亲人,我们不来看他他会寂寞的。”   ☆、第三十章   下了班,于乔将车开到了郊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后面尾随而来的上海大众。   这辆车已经尾随她一月有余,期间有无数次他们都可以直接碰面的,但车主却刻意回避与她直接相对。经过了初期的胆战心惊,静下来一想,有些事也就渐渐明朗了。对方并不是要害她,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甚烦扰,天天被人跟踪,任谁都会不高兴。   将车停在湖畔,于乔下了车,转身看着离自己十米开外的车。   跟了一半的时候,程杨就知道于乔发现自己了,跟了一个月,也是时候见一面了。   看清楚推开车门下来的人,于乔的大脑里有短暂的空白。回过神来后,于乔微微眯了眯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看着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湖面。   程杨走上去与她并肩,“这里γ赖模苁屎媳呖捶缇氨吡奶臁!   于乔并不吭声,想看看程杨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气氛有些尴尬,程杨清了清嗓子,表情略不自在,“于乔,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多年不见,你竟然爱上了跟踪?”于乔的语气平平淡淡,微微仰头眺望远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脸照得红光满面。   那么多年没见,他还是没怎么变。岁月留给女人的是皱纹,留给男人的却是沉淀。她知道自己老了,但程杨却越来越沉稳风度了。   ——多么令人生气的结果。   “你居然变幽默了。”程杨唇角微扬,语调上扬,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于乔掀了掀唇,最后冷淡地笑了笑,“说吧,跟着我干嘛?”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这话听起来诚恳极了。   于乔转身,微微抬头看着他,“谢谢你的好意。我想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大概也了解了我的生活,好算不上,但至少舒坦。”   程杨装模作样地维持了许久的风度瞬间破功,“有多舒坦?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也叫舒坦?!”   于乔转开脸不再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我觉得舒坦就行。程杨,其实我过得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总是这样!与我无关?那么那个孩子呢?也与我无关?”程杨一脸阴郁,显然十分生气。   于乔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程杨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怎么这样恶毒!孩子是需要父亲的,你这样瞒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除了维持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有什么用?”   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于乔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程杨,不要自作多情了,她不是你的孩子。”   “我早知道你会否认!”程杨讽刺一笑,“我打听过了,孩子五岁,而我们分开刚好六年,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呢?”程杨咄咄逼人地观察着于乔的表情,他不信一个人撒谎会撒的天衣无缝,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撒谎撒的面不改色。   “死了。”于乔冷静地说。   听到她说出口的这两个字,程杨仿若万箭穿心,要有多恨他,才能这么冷酷无情地说他死了?   程杨静默了许久,低头盯着地上的不知名的小花,抬起脚一朵一朵地踩下去。忍住了酸涩的情绪,他抿唇看着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自嘲地说:“原来在你心里,我已经死了。”   于乔惊讶地侧头,像是看疯子一样地看着他,“我说了,蓉蓉不是你的孩子。”   程杨莫名地笑笑,冷酷无情地伤害她:“如果她真的不是我的孩子,那么就说明了你在我们离婚前后就好了下家,说不定也是婚内出轨……”   闻言,于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还停下车来跟他碰面。   “……别这样看着我。如果不是婚内出轨的结晶,那么至少也是离婚后不久就有的孩子。表面上你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可离婚不久你就跟别人有了孩子……于乔,你到底有多急不可耐?”程杨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伤人伤己,也不是不知道于乔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说恶毒的话语。他受不了她说他的孩子是别人的,他受不了她咒他死了,他更受不了她一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   “啪!”   于乔抬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孩子没有的时候她没有打他,得知他出轨的时候她没有打他,离婚的时候她也没有打他。但是今天,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她狠狠打了他……本以为他会有一点愧疚之心的,但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可恶,如此的不知悔改。   这是程杨生平第一次挨打,脸上被她中指上带的戒指刮出了一条血痕,火辣辣地疼,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心痛。   于乔用了尽了力气打他,此刻手掌也是火辣辣地疼,甩了甩手,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拉开车门。   程杨却快她一步将车门狠狠推上,拉住她的手臂,“去哪里?嗯?话都不说清楚还想走?”   看到他脸上长长的血痕,于乔别过了脸,“程杨,放开我,我们之间早在六年前就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此一时彼一时,于蓉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于乔挣了挣手臂,可他抓得太紧,她无法挣脱,只得愤怒地仰起脸:“那是我跟别人的孩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程杨抿唇,一脸地不相信,“撒谎!”   疲倦不已地闭了闭眼,于乔放弃了挣扎,沉默的看着远处沉寂的湖面。   然而,程杨又何尝不难过?明明是爱她的,可到了最后却恶语中伤她。几年未见,他们明明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相逢一笑泯恩仇。可是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很多事情牵涉到她,他总是容易暴怒、失控。   深深叹息一声,程杨缓缓松开抓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了许多,“其实……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无可奈何的,所有行之有效的措施一旦实施到她的身上,就会统统失灵,让事情往未知的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   今天趁午休更了一点,字数有点少了,大家将就看~~   ☆、第三十一章   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有快两个月的时间于乔都没有再见到程杨。在此之前,于乔很担心再见到他,她所知的程杨,任性、无赖,她啪再遇上胡搅蛮缠的他,届时她一定会再度抓狂,歇斯底里。   下班之后,于乔特地回家化了妆换了身衣服去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不过是熬不过同事何雯的碎碎念去和她口里的“青年才俊”相亲。当然了,如果她不肯,何雯也奈何不了她,只是她觉得去见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活到她这个年纪,谈爱情就太理想主义了,能找个还不错人的搭伙过日子还是不错的。至少,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嘘寒问暖,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总比一个人淋在雨里连个送伞的人都没有的好。   今天是个绝佳的幔谌馗嬗锥暗睦鲜θジ舯诔鞘胁渭痈栌奖热チ肆耍铝税嘀蟛幌胍桓鋈顺苑梗哉媒枵飧龌嵴腋鋈擞胱约汗步聿汀h绻似茫舜硕蓟共惶盅岫苑降幕埃且残砘箍梢匀タ匆怀〉缬埃底罱幸怀』尘衫嗟那啻旱缬吧嫌沉耍淙灰丫辉倌昵幔辽偎昵峁   7月的最后一天,外面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到了下班时分才慢慢收住了脚步。在家里换了几套衣服,直到满意了。她才化了妆出门前往目的地。   她到了时候,对方已经等在那里了,由于之前见过对方的照片,所以不至于认不出来。于乔给自己鼓了把劲,从容走过去,落落大方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对方正低头研究菜单,听到她的声音,合上菜单站起来,绅士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微笑道:“没关系,是我来早了。”   于乔坐下后,淡淡一笑,扯了个无关紧要话题来聊,“今天这雨下得可真久,我家楼下的停车场里都积了水。”   王祉给她倒了杯热茶,眉目之间俱是温和,“是啊,不过下点雨也好,最近热得大家都受不了,你看这马路上每天都要洒五六回水。”   轻啜一口清茶,于乔弯了弯唇,“也是,下点雨降降温度也好,否则呆在家里都不想出门了。”   说话间,服务员已将菜一一上齐。不知巧合还是有意,这些菜大都是她喜欢的。   席间,不知是饿了还是这气氛太过轻松融洽,她一连吃了两碗饭。最后离开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了。   两人都吃多了,索性把车放一旁,沿着这个城市慢慢散步。   经过一家电影院,王祉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于乔,“于小姐,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   “我也是这样想的。”于乔欣然同意。   今日的于乔与往日的每个时候都不同,温柔、爱笑。之前的于乔活得太辛苦,心事重重,脸上经常是一副你欠了我几百万的表情。但今天,面对一个陌生人她做了另一个她想做的自己,突然发现那么随心所欲,那么轻松自在。   电影讲了什么,她不是很清楚,因为她进了影院之后开始昏昏欲睡。头天晚上,于蓉因为要比赛的事情紧张担心得睡不着,小小的一个人眉头紧蹙,压力山大的样子。饶是再困,看到这个样子的于蓉,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撑着眼皮天花乱坠把她夸了个遍。到了后半夜,于蓉倒是睡熟了,她却没了睡意。   电影结束,人们渐渐起身准备散场,她也准备起身,一旁的王祉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等会再走,现在人多,大门那里一定很挤。”   于乔点头,“很多年没来电影院了,忽然忘了拥挤这回事。”   张敬似乎绅士地笑笑,明亮的影院里,笑意却危及眼底。   待人群悉数散尽,王祉与她菜慢慢走出影院。   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王祉开车送她到小区门口,前面有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王祉只好熄了火之下车陪她进去。此刻并肩而行的两人没了多少话聊,一路沉默着往前走。   夜里突然又下雨的缘故,有些冷了,而于乔穿了坎肩的黑色连衣裙,微风拂过手臂颇感凉意,不由抱紧了双臂。王祉向来细心,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她,于乔拢了拢外套,努力适应这件外套带来的灼热感,轻声说:“谢谢。”   王祉温文地笑了笑,“别那么客气。”   到了楼脚,于乔把外套还给张敬,“今晚很愉快,谢谢你。”   王祉接过外套,略点一下头,微微扬唇,“我也很愉快。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待王祉的背景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于乔才转身进了大厅。大厅内的物管看她进来,一脸的笑意,“于小姐,回来了?”   于乔微笑,“是啊。”   于蓉不在,家里冷清了许多,洗了澡过后她躺在床上转转反侧许久都没能入睡。反倒是这个时候,何雯八卦兮兮地打了电话来问她相亲的进展。   脑海里回顾了一下王祉本人,无论相貌还是学识都担当得起“青年才俊”四个字。只是她不明白,这样优秀的男人该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前途后继地拔足倒追的,没理由跟她这种离异带小孩的女人相亲的,即使他自己本身也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还不错啊,你的眼光终于正常了一次。”何雯是公司里有名的红娘,在她嘴里,歪瓜梨枣也可以别夸成一表人才,所以通常被她介绍对象,她那些浮夸的辞藻相信一半也就对了,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往那些溢美之词的反方向去估量,只不过这一次,她找来的青年才俊如此名副其实。   “什么叫终于正常了一次?!一直很正常好吗!”听到于乔的话,气得何雯想砸电话,但鉴于电话是某个比较贵的水果牌子,她也就作罢了。   于乔在这头轻轻一笑,提醒她,“息怒息怒,胎教要紧。”   何雯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娃,我非得跟你拼命,敢质疑我的眼光……”   “话说,你怎么认识他的?”因为之前一直没听何雯说过王祉,一般她身边有什么好的资源,她都会不竭余力向办公室里的单身男女科普,以至于现在大家对她的所有未婚亲朋好友了如指掌,包括她老公那边的。   说到这个,何雯就突然同情心爆表了,“他是我老公的一个客户,我经常看到他被独自一人带着女儿来谈公事,对他很有好感,有一次我就问他为何不连老婆一起带来,然后他告诉我他老婆过世三年了,你不知道他说他妻子过世时候的表情,那叫一个悲痛。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所以就想到把他介绍给你了,反正到时候他女儿还可以和蓉蓉做个伴,而你也缺个好男人照顾。”   怪不得总是觉得他内心很不开心。他们,确实无比适合,于乔垂眸一笑,调侃道:“嗯,眼光不错,给你点32个赞。”   何雯对于乔的赞嗤之以鼻,“谁要你的破赞,到时候发喜糖还有点意思。”   ***   等王祉的车开远了,程杨才将车开进了小区。之前他是故意把车开到小区门口挡住他们开车进去的。   自从那一次争执过后,他便再也没有再去招惹于乔。于乔那个女人,跟她来软的行,来硬的跟你同归于尽都做得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只要有时间都要到这里来当一个偷窥者。其实他的生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于乔的时候是他自己全权做主,但只要于乔出现,所有的一切就会不由自主。从很久很久之前,他不爱于乔,甚至很不喜欢于乔的时候就开始这样了。那个时候林绪身边总是有她的影子,无论是朋友聚会还是家族宴会,林绪总是把其貌不扬的于乔带在身边。偏偏这个其貌不扬的于乔在林绪面前稍微正常点,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哪怕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在校园里碰见,她也不跟他们搭话,很是倨傲。   “扣扣扣!”   车窗玻璃忽然被人敲响,程杨降下玻璃,挑眉看着敲他玻璃的保安。   保安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经常看到这辆车在傍晚时分进入小区,又在深夜时分离开小区,行迹十分可疑。本来他们打算密切关注这辆车的主人,待他有任何不法行为时将其人赃并获,但无奈这人“踩点”用了太久时间,小区保安已经监视得筋疲力尽,不得不上前“打招呼”。   “先生您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您是要找业主,还是有什么想要咨询?”年轻的保安时分客气地问。   程杨一阵尴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是这样的,我想在这个小区买房子,但是我又不太相信房开商天花乱坠的言辞,所以特地进来亲自体验感受下小区内的环境。”   年轻保安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哦,是吗。但是我们小区有规定的,不是本小区的住户是不能入内的。若是找人,需要在保安室登记。”   程杨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给自己的大学同学,接通后直接把电话给保安。   保安疑惑地接了电话,才意识到是电话那头物业总公司的经理,让他不要阻拦程杨进出小区。挂了电话后,年轻的保安脸上有一丝隐忍的愤怒,但又强忍着,将电话给了程杨后,很有骨气地转身就走。心里很是愤愤然,拼什么经理一句话小区里的规章制度就成了一纸空文了?靠!   其实程杨没有说谎,他确实是想在这个小区买房子,他也确实去跟这个小区的房开商咨询过。只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一旦住进来撞见了于乔那个女人,她不免要看清自己,还以为他是为了她才住进来的。   想到她会这样想,他在心底恼怒地暗骂了一句。他才不是为了她,他是为了近距离看他女儿才住进来的。可为什么看到她与别人如此亲密的回来,他那样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周五跟领导出差去了,昨晚回来已经很晚了,所以就没更新了。   另,王祉是《暗恋》里面的一个人物,有兴趣了解这个男人的童鞋可以去看看那篇文,没兴趣的也没有关系,那篇文章与这篇文章是完全独立的,没看那篇文也不影响看懂这篇文章。   还有,程然是《流年如景》里的男主角的前女友,嗯,有兴趣   ☆、第三十二章   于蓉回来那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王祉和于乔站在机场出口闲聊,形象气质莫不出众,看上去竟登对般配极了。王祉右手边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漂亮的小女孩,一眼看上去没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一家三口。   王祉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安静的跟在父亲身边,微微皱起的眉宇显示了她此刻极度地不耐烦了。   感觉到她的焦躁,王祉蹲下去与她平视,“在一下下就好了,别皱眉。”   王晓晓撇唇,“已经那么久了。”   王祉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再等一会儿,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话刚毕,身后跑来一个小女孩,从他们身旁擦过,风一样地扑进于乔怀里。   “得了一等奖哦!”她的语气里不无骄傲。   “我知道了,你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过了。”于乔给她拉了拉不是很平整的衣领。   王祉侧头打量着已经放开于乔的小女孩,眉目之间有股英气,长得很像于乔。相对于晓晓,这个女孩子显然活泼多了。   半晌时候,于蓉察觉到身旁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王祉友好地点点头,“你好,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王晓晓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黝黑的眸子里有较劲的味道。   “晓晓,她叫于蓉,以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玩了。”于乔颇为和蔼地说。   几天前的相亲两人对对方都还算满意,虽然双方并未交流过什么比较正式的想法,但是有什么活动两人都会相邀前往,目前来看倒是默契十足。   听到王祉说自己是于乔的朋友,于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一些,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于乔。   于乔帮她把书包接过来,提醒她:“叫王叔叔。”   于蓉眨了眨眼,回头又看了看王祉,以及他手里牵着的小女孩,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叫王祉叔叔,只是那勉强的表情再明显不过。   于乔微微尴尬,“她见了陌生人都这样,不要介意。”   “我了解,我女儿也这样。”王祉抱起女儿,温和地笑了笑,“走吧,去吃午饭吧,估计连个孩子都饿了。”   就餐期间,两个孩子一改往日的活泼,安静得不可思议,两个孩子明显对这样的组合很不满意。两个大人微微尴尬,除了不自在地笑,都不知道该与对方说点什么。   “哟,王总,这么巧?”   突然而至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这声音太过熟悉,于乔不由抬起了头。   程杨西装革履地站在他们的桌前,笑容可掬地看着王祉。   王祉微笑着起身,与他握了握手,“程经理,好久不见。”   “呃,这位是?”程杨装模作样地问。   “她叫于乔。”王祉言简意赅地介绍。   王祉没有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也没有说她是他的朋友,仅仅告诉他,她叫于乔。于乔知道程杨是想看她笑话呢,所以如此地惺惺作态,假装不认识她。   好在王祉不是啰嗦之人,对于生意场上的熟人,没有必要透露太多私人信息,况且与于乔之间还只是试探阶段,说她是女朋友为之过早,并且显得不尊重她,说她是朋友又似乎会阻断他们之后发展的可能。   程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淡定的于乔,“于小姐你好。”   于乔没有兴趣与他虚与委蛇,略略点头便安心给两个孩子布菜,不再说话。   见程杨没有离开的意思,王祉客套地笑笑,“不知程先生用餐没有,要不跟我一起?”   如此明显的客套话程杨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是他只是略作迟疑,然后欣然应允,“也好,我还有点事情想请教你呢。”   显然没预料到程杨会如此“不客气”,微微愣了一愣,但到底是生意人,与人交往怎么可能会失了分寸?很快王祉便从容了,招来侍者加了椅子和碗筷,又多点了几个菜。   于乔自他坐下来之后,便不再看他,低头喝汤,或者小声与于蓉说话。   程杨倒装得似乎是真的有事情的样子,坐下来之后便与王祉交谈起来,完全忽视了身边的三个女性。途中王祉抬头看了眼于乔,眼睛里面满是抱歉。   于乔不甚在意地回以一笑,心里却暗暗苦笑,真正感到抱歉的人应该是她,程杨今晚可不是冲着她来的么。   王晓晓好奇地看了眼程杨,随即移开视线独自吃饭。   倒是程杨,眼睛很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王晓晓的视线,“这是你女儿吗?真可爱。”   王祉礼貌地点头。   “那么另一个小女孩呢?也是你的孩子?”程杨将身旁两个大人的尴尬忽略掉,装傻充愣地问。   王祉牵了牵唇,温文有礼地回答:“她是于小姐的孩子。”   程杨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嘛,这两孩子一点都不像,原来不是你的孩子,不过也挺可爱的。”   于乔蹙了蹙眉,趁程杨给王晓晓夹菜的时候,警告地看了程杨一眼。   程杨则一副逮到老婆出轨的表情,用唇语恨恨地说“我偏不走。”   于乔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抽纸巾给于蓉擦了嘴巴,然后看向王祉,“你们慢用,我得先带蓉蓉回去了,她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应该很累。”   王祉起身,“要我送你吗?”   “不用不用,我的车停在公司楼下的,而公司离这里不远,我直接开回去就行了。”   碍于程杨在,王祉也就没有再勉强,一脸歉然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你们回去了,路上小心。”   于乔点点头,抱着于蓉快速离开了餐厅。   出了餐厅之后,她的手机有短信进来,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   从公司开了车出来,于蓉在后座上睡着了。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于乔拿出手机来,短信来自一个她没有保存的号码,但她知道这条短信来自程杨,因为短信是这样说的:   落荒而逃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没见过如此无赖的人,于乔愤怒地将手机摔到了一旁的副驾驶上。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没回短信的结果就是他直接打了电话来。   将车停靠在安静的路旁,于乔拿了手机下车接听。   “程杨,你想干嘛?”   “于乔,我并不想干嘛,我只不过在餐厅偶遇了你们而已。王祉是我想要拉拢的一个客户,放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顿了一顿,程杨又道:“况且我从来没跟于蓉在一起吃过饭,今天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   竟然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于乔受不了地皱眉,“程杨,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冲着于蓉来的吗?”   “都说了是偶遇。”程杨依然嘴硬。   跟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累,于乔无耐极了,有很多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她也不想跟他解释太多,但依现在的状况来看,她不得不向他做出详细的解释。   “程杨别闹了,蓉蓉真的不是你的孩子。确切的说,她也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于飞的孩子,于飞六年前遇上空难……”说起那场事故,于乔的心就会沉重不已,“他没在了,他的孩子自然就由我抚养了,至于于蓉的生母,你见过的,就是于飞当时的女朋友。不过她生下于蓉就离开了。这是于蓉长得像我的原因,她真的不是我生的。”   于乔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程杨有些接受不来。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自己那个昔日的小舅子,但得知那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的时候,程杨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除此之外,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于蓉竟然不是他们的孩子。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想要孩子,只不过那是纠缠于乔的一个理由,可现在,那个理由不复存在了,程杨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就放纵她和王祉结合?   不!怎么可以?   程杨长达五分钟的沉默让于乔松了口气,他能够明白过来就好。已经分开那么久的他们,根本不适合再见面了,虽然大家都说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事情就是这样,程杨,以后别这样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已经分开就不要再纠缠了。每一次碰面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又何必呢?你对我出言不逊,你又何尝好过?”他们本质都不是坏人,却总是让对方受伤害,所以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程杨抿唇,阴沉地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急于摆脱我,可是于乔,他就真的适合你?”   “合不合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不要总是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于乔说话气人的本事从六年前到现在一直不减反增,电话那头的程杨被气得够呛,脸色调色盘似的变换自如,由白转红又转黑,“我当然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要提醒你,对你好未必就是爱你。”   “不需要你提醒我,对我好就足够了,至于爱,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于乔突然讽刺地一笑,“之前你不是不爱我,但我们还不是离婚了?所以,爱有什么用?”   于乔的话其实并无多少道理,可竟然噎得程杨无言以对,只得恼怒地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于乔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脑子很乱很乱。   ***   那次尴尬的就餐之后,于乔和王祉已经很久没有见面。   这期间,王祉给她打过几次电话约她一起出去吃饭,不过她都以工作忙为理由推脱了。反复几次,王祉也没有再联络她。生活节奏那么快,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赚钱养家才是正经的,谁还会花费多余的精力去追求一个人?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跟谁搭伙过日子其实都是一样的,所以何必在一个人身上浪费那么多精力感情这种事,年少的时候追求最好,那时候朝气蓬勃、精力旺盛,就连生活压力都不大,这样美好的年华用来恋爱再适合不过。如今的他们,单纯不在,爱过人被爱过,饱尝生活的艰辛与无奈,有孩子和工作需要兼顾,恋爱是奢侈的。当然了,中年人中爱情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们看待爱情的眼光已经不同以往了,再也不会为了谁奋不顾身。   王祉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对象,错过他于乔知道她以后估计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对象了。但是自从那次聚餐被程杨搅黄了之后,于乔对再婚这件事就淡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也并不是非得要找个人才行。最关键的是,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的女儿相处,而且两个小孩子似乎相处不来。虽然于蓉不是她亲生的,但从小是被她带大的,更胜似她亲生的,她不想她不开心。   上班途中,有下属敲门进来说有个女人找她。   她挑眉,“请她进来。”   进来的女人,年纪与她相仿,画着精致的妆容,衣着品味不俗,这个美得耀眼的女人淡笑着看着她,“你好,于乔。”   六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于乔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又要上来给她一巴掌,然后说你为什么要勾引我老公?   于乔起身,抬手请她到沙发入座,然后给她倒杯水,“你好。”   美女捧着纸杯,微微扬唇,“不问我是谁,找你何事?”   于乔笑了笑,“这里是室内设计公司,你难道不是找我设计房子?”   美女又笑,“我叫程然,是程杨的堂姐。”   听她这样一说,于乔瞬间了然,她的来意也就变得清晰了,“哦,是这样。”   于乔知道程杨有这样一个堂姐,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据程家人说程然长得很漂亮,从小到大都是校花级别的人物。今日一见,才觉得他们所言非虚,程然本人甚至比他们说的更加动人。只是,这样美丽的女人却因为情伤去了墨尔本那么多年,而据说她昔日谈婚论嫁的男友娶了一个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事实难料,生活总是让人不甚唏嘘。   “你不好奇我为了什么来找你?”   于乔垂眸轻笑,“能为了什么,总该是为了程杨。”   “其实也不完全是,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没参加婚礼,现在你和我在一个城市,不请你吃顿饭过意不去。”程然微笑着说。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当初你包了那么大的红包。”之所以会记得那个红包,是因为当时程杨捏着红包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地说,“没出息,为了那么个男人远走他乡。”   出于好奇,她瞄了一眼那个红包上的名字:程然。   程然勾了勾唇,“你竟然还记得,看来你也不是如程杨说的那样无情无义,过河拆桥。”   她无情无义,过河拆桥?   于乔的嘴角抽蓄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程杨就是这么混蛋,嘴巴毒着呢。”   于乔但笑不语。   “前阵子他天天往我这里跑,现在可好,回到g市一个多月了还没过来,当初明明答应帮我找设计师装修店面的,现在人影都找不到一个。”程然皱眉,一副拿程杨没有办法的样子。   于乔喝了口水,“没有他你也可以自己找设计师,他在那边估计有点忙。”   “我当然可以自己找,只是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但是却突然不认账了。自从一月前怒气冲冲地离开后,他就变得暴躁不已,凶得不得了,搞得大家好想扁他。”程然叹息一声,“你说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于乔摇头,“我们分开太久,他的性子都不是很清楚了,也许你问他身边亲近的人还可以知道答案。”   ☆、第三十四章   听到于乔那样说,程然低头微微一笑,“对了,我那个店面要不就请你帮我装修吧,程杨之前一直在我面前夸你的设计呢。”   程杨夸她的设计?   在一起那些年,程杨不止一次吐槽过她的设计,对她设计的东西总是嫌弃得要命。如今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他夸奖她的设计,于乔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扬眉吐气?不过,他的话对她好像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讽刺?嗯,就是这样,只有这两个字能够真实反映她此刻的心情。   于乔微微扬唇,“我们这里能干的设计师很多,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   “设计师哪里不多呢?”程然唇角微弯,明亮的双眸里面俱是笑意,“可是我信不过他们呢,很多时候找人办事,熟悉的人总是要可靠一些的。”   “可是目前我手头还有几个项目没完成,我怕耽误你的生意。”于乔手上确实有好几个设计案子在齐头并进,这阵子她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了,对于他们这个行业的人来说,越忙才越有钱赚,也才足以证明自己的技术是被大家认可的,所以这些设计多程然的一个也并不算多,但是她偏偏不想接。生活总是让人与过去藕断丝连,这会令她频繁意见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费劲地斩断它。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碍事的,我可以等。”程然温婉地笑,明明是这样温和的语调,却包含了不容拒绝的坚持。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于乔还怎么拒绝?不是不知道她这是为了帮程杨,可是于乔竟然完全找不到理由回绝。   “既然如此,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你估计要等很久。”   “能够请到自己喜欢的设计师设计自己的铺面,就算等很久也是值得的,至少接下来的生意里我不用为设计出现的质量问题而头疼。花时间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在我看来再划算不过,你觉得呢?”程然仰起头,一脸迷人的微笑。   于乔不置可否地笑笑,“某位伟人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所以说,不同的人,看问题的角度差别还真是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你愿意等,到时候不要埋怨我浪费你的时间就好。”   “怎么会。”   送走了程然,于乔忽然感到疲倦,桌上的设计图画了一半现在不知道该往哪里下笔,之前的构想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哎!”把铅笔扔到一旁,于乔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忽然没了上班的心情。索性简单收拾了东西,提前下班去隔壁的商业街走走。   “于乔?”   于乔抬起头,王祉站在她面前。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有礼。于乔笑了笑,“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王祉也笑了笑,“抽空出来给我女儿买书包。”   看他两手空空,于乔了然地点点头,“没看到合适的?”   “小女孩的书包花样繁多,我逛了许多家,不知道该买哪一个。”王祉摊手表示无奈。   “也许我可以帮到你,我买给我女儿的书包她还蛮喜欢的。”这个时候找个还不讨厌的人一起逛逛街其实也挺好的,总比一个人躲在角落纠结来得舒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现在我觉得自己都有选择恐惧症了。”王祉笑言。   “真奇怪,你们男人看到密密麻麻的数据时没有密集恐惧症,出来逛街买东西反而有选择恐惧症。”   “所以说男女有别啊。”王祉微微笑着说。   于乔挑眉一笑,“你确定‘男女有别’是这样用的?”   王祉勾唇一笑,“抱歉,我的语文不太好。”   ……   买了书包,两人又到附近的茶餐厅喝茶。   “为什么会突然放弃我呢?其实我们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王祉喝了口茶,眼带笑意地问。   于乔垂眸轻笑,“你太优秀了,我跟你在一起压力山大。”   “听到你这样的解释我就放心了,之前我一度很自卑,还以为自己太差劲了让你唯恐避之不及。”王祉笑着说着这样的话,眼里却一直有很深很深的悲哀。   低头晃了晃杯子里淡黄色的茶水,于乔问:“你今天好像不是很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祉微微一愣,随即苦涩地笑了笑,“今天是我妻子的忌日。”   “活着未必就好过,所以不要太难过了。”于乔不擅长安慰人,她也明白这种事情再多安慰也是徒劳的,挚爱的离开,伤口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治愈?   “我明白。”只是一个人活着好孤寂。   谈到这个沉重的话题,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喝完了茶,于乔再也不愿意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待下去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幼儿园接我女儿了。”   王祉回神,收敛了所有的负面情绪,笑如春风地起身,“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还在公司车库呢,我得把它开回去。”大家都不是能够给对方带来温暖的人,又何必更进一步的接触?   于乔转身的时候,王祉突然叫住她,“于乔,其实你大可以再考虑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可能,我们在一起对谁都好。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因为其他人而委屈了自己。”   于乔回头,极淡地笑笑,“王祉,对谁都好,却唯独对我们彼此不好。我们都不爱对方,甚至你心里还有一个深爱的女人存在。这样勉强拼凑在一起,虽然我可以避开很多蜚短流长,而你也可以让你的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我们会很累。假若我们都是凉薄的人,那么在一起再合适不过,兴许还会很幸福。但偏偏你太重感情,拿不起放不下,心里无法腾出位置给别人。”说完,于乔浅浅叹了口气,“王祉,我们并不适合。”   活到于乔这个年纪,爱情或许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却不能一直爱着别人。她能够轻易接受一个男人,却不能接受一个心有挚爱的男人,貌合神离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的是双方都心如止水,结合在一起慢慢重新开始,前程往事不会惊扰他们分毫。然而,王祉明显不符合她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这阵子工作不太顺利,影响了更新,实在不好意思。   不过某蓝保证不会弃坑哒!!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鞠躬!!   ☆、第三十五章   在回到g市的两个多月时间内,程杨一直处于一种表面平静但内心焦躁的状态。   晚上和朋友在ktv喝了几杯酒,酒气渐渐上来了,他一改往日的不羁,歪歪地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憩。ktv内迷乱的灯光在他脸上左右摇曳,音箱内传出朋友们鬼哭狼嚎的侧耳声音。   “不是吧你,几杯啤酒就把你喝倒了?”一曲终了,姜垣放下话筒,回头便看到程杨要死不活地靠在沙发上,不由凑近他大声喊道。   程杨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微弯,“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酒量不行的。”   一旁正和美女玩骰子的赵杰突然侧头,用手肘拐了一下程杨,“得了得了,装什么好人,想当初你结婚,哥几个轮流上都没把你喝趴下……”   结婚……   听到这样的字眼,程杨不得不想到几个月前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于乔。出来玩乐明明就是为了避开有关那个女人的一切,偏偏这几个损友也是没眼色的,他好不容易没想那个人了,他们却又提起。   眼看程杨沉默不语,赵杰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美女,“去,陪程总说说话,你看你们程总那郁闷的小样儿。”   美女低头微微一笑,从容地起身坐到程杨旁边,手轻轻搭上程杨的肩,“程总今天不高兴吗?”   程杨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算得上美丽的女子,他倒也没有立即佛开那只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只是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美女秀气的眉微微一蹙,略做思考后,笑着说:“因为赵总说你不高兴啊,你们既然是多年的朋友,那么他说的大概就是事实吧。”   难得有美女如此诚实,不卖弄聪明,程杨来了点聊天的兴趣,“那你猜猜看我为何不高兴?”   “这人要是难过无外乎四种情况,缺钱、缺爱人、缺亲人、缺朋友。你这样的呢,应该是不缺钱、不缺亲人、不缺朋友的。”美女笑着说。   程杨皱眉,脸上隐隐不高兴,“那你凭什么觉得我缺女人”   “你身边自然不会缺女人,但是她们未必就是你想要的,我说的是你缺爱人。爱你的人很多,你爱的却不多,但偏偏你爱的人不爱你。”其实美女刚才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在场的女人没有谁是白痴,赵杰之所以把她推过来自然是刚才说错话了,而赵杰说错的话里隐含的敏感信息只有结婚这一条,稍微动动脑筋有些事自然就一目了然了。这个程总十有八成是在为前妻伤神伤脑呢。   于乔那个女人为什么不爱他?   程杨面无表情地看着室内狂魔乱舞的人群,“说你自作聪明吧你还不信,我会为了儿女情长不高兴?”   美女但笑不语。   这种聊天真是无聊透了,程杨撇过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了外套起身出去。   七八点钟的街上,车辆行人川流不息,霓虹满城。晚风吹过,行人的衣服灌满了风,看起来很是丰满的样子。看着自己鼓起来的衬衫,程杨自欺地想,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会不会显得胖一些,让人看不出来他瘦了许多?他不会承认从y市逃回来的这段时间,他食欲锐减,午夜梦回总是于乔决绝的眉眼。她离开的六年他都过得好好的,可是再见面他却变成这样一副令自己都觉得可耻的样子。   转身欲上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突然的声音居然差点吓到他。   电话那头的音乐震天响,赵杰提高了嗓门问他:“程杨,你就走了?”   “嗯,音乐吵得我头疼,先回去了。”   “不会是刚才我说错话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吧?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在惦记那谁啊?”   于乔面无表情的样子清晰地在脑海打转,程杨眉宇微皱,一脸的不悦,“就她那样,谁要惦记她!”说完发现这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恼怒地挂了电话。   ***   “程杨,你的电话!”晚上,程杨回家换衣服,才到没多久杨琳就拿着电话上楼找他。   程杨把最后一颗衬衣扣子解开,将衬衣随手扔到一旁,一脸不耐地问杨琳:“又是程然那个疯女人?”自他回来之后,程然对他一天一个电话轰炸,手机把她拉黑了,她还是有本事找到家里。   杨琳给他一巴掌,“她可是你姐姐!”   “不接!跟她说我不在家!”这阵子程然的电话打得太频繁,他都快烦死了。   “然然啊,他在呢,我把电话给他了啊。”杨琳说罢,将电话一股脑塞给程杨,小声道:“两姐弟闹什么别扭,程杨你这个没良心的,别忘了小时候然然是怎么带你玩的。”说完,转身顺道把他的外套挂起来才出去。   杨琳的声音虽小,程然却听得一清二楚,笑着说:“程杨,听到没有,可别忘记了你小时候我是怎么带你玩的。”   程杨坐到床上,颇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说:“程然,你到底想干什么?天天给我打电话有意思吗?”   这家伙从来都是那么欠扁!   “你当初答应我要给我找设计师装修店面的,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说话还算不算话了?”程然的语气很是欢快。   程杨烦躁地蹙了蹙眉,“就当我没说过,要找你自己找!”   “好你个程杨,当初是你自告奋勇要帮我的,到了今天这地步却出尔反尔了。既然你不帮我,我去找你前妻去,看在是熟人的份上说不定她还会给我打折……”   提到于乔,程杨整个人炸毛了,一下子站起来,“你敢!”想到他那丢脸的堂姐眼巴巴地跑去找于乔,也许顺便还要贬低一下他,程杨的胃都纠结了。他跑到g市来就是为了避开于乔那个狠心的女人,她上次在电话里几句话把他气个半死,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他索性回g市好好工作。哪想,程然这个坏事的偏偏要给他找麻烦。   “明天晚上见不到你,你看我敢不敢去找她。”程然说完利落挂了电话,顺带出了一下之前每次被程杨强行挂断电话的鸟气。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恢复更新。   ☆、第三十六章   到了一周上班时间的最末尾,于乔没有了工作下去的动力,将手里的2b铅笔往桌上一扔,捧着一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脚下的芸芸众生。   夏末的傍晚,彩霞满天,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布满了她并不大的办公室,将本来冷色调的办公室短暂地装饰成了暖色调。   同事小何推门进来,看到于乔居然没工作,而是在看风景,惊呼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工作,没想到还是会欣赏风景的嘛~”   小何是才毕业进公司的新员工,家境很好的缘故,很多时候为人处世随心所欲,没有很多新进员工那样的小心翼翼和拘谨,哪怕是面对她这个职位算不上高的上司。不过,于乔很倒是喜欢她,因为她时不时拖着她出去吃一顿饭逛一次商场,让她的生活不至于太枯燥。   于乔没有回头,斜斜地倚在玻璃上,微微仰头,开玩笑道:“你这样对上司说话,不担心上司给你小鞋穿吗?”   哪知小何不仅没有被威慑到,反而笑得肆无忌惮:“好啦乔姐,你根本不是那种人,因为你嫌麻烦嘛。”   “乔姐,你都多少天换鲜花了?你看,你桌上这束百合都上黄斑了。”小何低头研究于乔办公桌上的百合。   “有四五天了吧,你不说我都忘记它的存在了。”百合是她周一上班的时候买的,头天她的车坏了送去4s店修,所以第二天就不得不做公交车去上班,因为上班高峰期难打车。那天下了一场雨,买花的老妇人湿漉漉地拎着一大桶百合站在公交车站台躲雨。说实话,被大雨淋过后的百合有些七零八落,但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全部买下来了,要知道她从来不主动买鲜花的。理所当然地,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百合受到了再一次的摧残,等她拿回办公室后一大把百合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朵还是完好的了。   “乔姐,一看你就是不会选花的,这些百合都被挤压过,你看看,这花瓣上还有整齐的泛黄的压痕呢。”小何皱眉道。   小何是第二个说她不会选花的人。   才结婚那年,他们还住在程家大宅里面,由于杨琳喜爱鲜花,所以她不得不受杨琳的嘱咐隔三差五买花回来。因为本身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她买花的时候大多时候不会挑,好在花店的人还算诚实每次给她的花都算新鲜。记得那年婚后不久就是七夕了,她受命买玫瑰回去。那时候市面到处都是卖玫瑰的人,她顺便买了一束,结果回去后杨琳很不高兴,说她一点都不会选花,净拿些没意思的月季回来。那时候她不是不尴尬的,好在程杨帮她解了围。他说,“月季怎么了?我就觉得月季比玫瑰好看多了,满世界的人都在今天买玫瑰,就我媳妇儿最与众不同买了月季……”   这人的记忆真是奇怪,她以为六年前的很多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因为她很少去回忆。可是就因为小何的一句话,她居然记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甚至当时程杨微笑的样子她都清楚地记得。   说到底,那段婚姻给她的也不全是悲伤……   按了按眉宇,于乔将那些没用的甩出脑外,淡淡地问小何,“你进来找我,有事?”   闻言,小何这才将视线才百合上移开,“嗯嗯嗯,有事有事!”   看她这样,于乔已经把她的事归类为不好的那一类了,“说吧,什么事?”   “我今天晚上要去相亲,我想要你陪我去。”   “为什么?”于乔挑眉。   “因为我们公司就你一个人结过婚啊,你看人的经验应该比较丰富。”   于乔:“……”   她看人的经验丰富还用的着离婚?   “去吧去吧,你坐我们旁边观察,行或不行你发短信给我。”   下属居然给对她提如此“私人”的请求,她这到底算成功还是失败?   “可是我下班后要去接我女儿。”   “我们一起去接啊,反正我相亲的时间离现在还早。”   “……好吧。”   ***   小何的相亲对象看上去还不错,不过也仅限于看上去。其实看上去不错或者说是真的不错又怎么样呢,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未必因为对方不错就会幸福美满。不过,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会懂得,别人苦口婆心的说一堆又有什么用?   不过,这一趟倒是没白来,至少这里的饭菜很合于蓉的口味。之前在家吃个饭都要你跟她软磨硬泡半天,今天倒是没怎么跟她磨,她就已经乖乖吃了两碗饭。   “于乔?”   于乔正给于蓉盛汤,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将盛满的汤碗放到于蓉面前,她才从容不迫地抬头。   六年未见,穆青青却和当初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没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嗯,好久不见。”于乔从容地点头。   穆青青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器宇不凡的男人,她示意那个男人先走,然后自顾自地在于乔对面坐下来,“你不会介意我坐下来吧?”   “不会。”说完,于乔冲服务员招了招手,“麻烦给我们添一双筷子。”   “其实不用了,我待会还要上去跟我先生一起用餐,刚才那位就是我先生。”穆青青微笑着说。   已经六年没有再见到于乔,穆青青觉得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怨似乎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了,至少对她这是这样。   “哦,是这样。”对于她没有嫁给林绪这件事,于乔并没有任何吃惊,世事莫测,任何一种结果的出现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实在没有任何必要吃惊。   看了看长得像极了于乔的小女孩,穆青青显然很吃惊,“她……你的女儿?”   “嗯。”于乔点点头,随即笑着拍拍于蓉的肩,“看你,就光顾着吃了,叫阿姨啊。”   于蓉仰起头,脆生生地叫了一句阿姨后,又埋下头去跟红烧狮子头奋战去了。   穆青青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她们之间并不是亲密友人,曾经不是,现在更不是。但是她对于乔有着一种她自己都不理解的执着,即使今天她们都各自有了选择,并且选择的对象都不是林绪。   “几年不见,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于乔笑笑,“是的,时间比你我想象地快。”其实于乔对穆青青并没有恨意,即使她迫使自己背井离乡,并且还是以那样羞辱的姿态。说到底,穆青青要的不过是一份全心全意的爱,只是她防卫过当,伤及了无辜……   ☆、第三十七章   短短聊了几句,穆青青记下了于乔的手机号便起身,“以后不介意我约你出来喝茶吧?”   于乔大方地点点头,“随时欢迎。”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直到穆青青窈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于乔才淡淡地收回视线。心里一时间竟有些许感慨,时间可真是好东西,之前还拼命伤害的两个人,到了今天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后,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   只是好遗憾,穆青青和林绪那样般配,最后居然还是没能走到一起。在这一场无形的爱情纠葛里,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就算是刘薇她也不会得到什么,于乔太了解林绪了,他或许会原谅穆青青,但是却一定不会接受刘薇……   简单吃了几口菜,于乔便没了胃口。倒是于蓉,埋头安静地吃,完全没有半分想要搭理她的意思。伸手过去帮她捋了捋脸颊两旁的头发,于乔笑着问她:“你现在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吃光吗?”   于蓉抬头,墨黑的眼珠转了转,“我觉得这里的菜都好好吃,以后我们每天都来这里吃饭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不好吃?”   于蓉眨了眨眼,想了片刻,最后还是诚实道:“你做的有时候好吃有时候不好吃。”   好吧,她就知道是这样。于乔叹息一声,欲将面前一呃碟点心拿走,“别再吃了,吃多了胃有负担。”   于蓉俯身,双手压住碟子的边沿,语气微微气恼,“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吃草莓味的点心!”   见她将个头顶对着自己,于乔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正准备拍拍她的脑袋,却发现她扎头发的发绳她从来没见过,那发绳上有一个好看的粉色蝴蝶结。于乔摸了摸那个蝴蝶结,皱眉问她:“你扎头发的蝴蝶结发绳哪里来的?”   于蓉歪了歪头,腾出一只手去去摸了摸蝴蝶结,“一个漂亮的阿姨送的。”   “漂亮的阿姨?妈妈认识她吗?”于乔皱眉。   “不认识,她今天来幼儿园,然后给大家都发了礼物。”   听到她这样说,于乔稍微松了口气,应该是新来的幼儿园老师,“那你有没有谢谢漂亮阿姨啊?”   “有。”于蓉的心思并没有在回答于乔的问题上,而是双眼盯着点心不动。   “那……”于乔还没说完话就被手机的短信铃声打断了。   “乔姐!你到底有没有帮我考察?对方不是我的菜啊,你待会打电话给我,我得着机会走人!”于乔看到这条短信才意识到她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帮小何鉴定男友的。她很自然地侧头,发现小何并没有在位子上,而她的那个相亲对象则悠闲地在喝茶。   于乔想了一下,回她一条信息,“你在哪?”   “洗手间!”   这家伙定着躲到洗手间专门给她发短信的。   果然,刚收到短信,于乔微微抬头,小何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   ***   和于乔见了面之后,穆青青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青青,没有胃口吗?”季宇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啊?”想事情太入神,而季宇突然说话,穆青青有点被惊到,抬头看到季宇温和的眼眸,她才慢慢平息了心跳,“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季宇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事情回去在想,先吃饭,待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抿了抿唇,穆青青拿起筷子来认真吃菜。   饭吃到一半,季宇的同事就给季宇打电话,挂了电话,季宇略带歉意地说:“青青,我有事得回一趟律师事务所,你一个人吃饭没问题吧?”   穆青青笑了笑,“能有什么问题?好了啦,你去吧,我吃晚饭打车回去就行了。”   季宇走了,穆青青一点吃饭的*也没有了,将筷子放到一旁,侧头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霓虹渐渐挂满了街头,马路上亮起尾灯的一排排汽车正在龟速移动。   堵车有什么好看的?   穆青青收回视线,桌上的手机安静地躺着,室内的灯光在黑色屏幕上亮得刺眼,她伸手过去将手机翻了一个面,手快抽离的时候终究没有将手机放下。   新做的漂亮指甲在亮起的屏幕上迅速往上翻,不多时终于翻到了那个令她心痛的名字。已经有那么久,他们都没有再彼此联络过,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用餐。   还来不及反应,电话就已经拨出去了。想要挂断,可是手指不受控制地往回缩,片刻对方已经接了电话。   “喂。”   穆青青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林绪,好久不见。”   那头的林绪刚从一个冗长的会议上抽脱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嗯,好久不见,吃饭了吗?”   穆青青弯了弯唇,“嗯,正在吃。你呢?”   林绪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将策划书随意放到桌上,“刚散会,待会去吃。”   他们之间并不像两三年没有联系的人,你来我往,对话总是那么顺其自然。穆青青吹了吹刘海,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啊。对了,刚才我遇见了一个我们都认识的熟人,你猜猜看是谁?”   林绪松了松领带,将衬衣口气解开几颗透气,“猜不出来,是谁?”   “于乔哎,居然遇见她。”穆青青佯装惊喜地说。   “于乔”两个字刚从穆青青嘴里出来,林绪的心突然变得有点凉,然后又有点疼,最后猛烈地跳起来,喉头突然有点紧,他咽了咽口水,最后渐渐平静了才说:“哦,是这样,她还好吗?”   这头的穆青青察觉不到林绪起伏的情绪,淡笑着回答:“还不错,比之前胖了一点点。”   记忆中于乔总是很瘦很瘦,一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样子,离开所有人她却胖了,说明她过得确实不错吧。林绪沉默了半晌,“这样啊。”   他的沉默透露了他对于乔的重视,穆青青苦涩一笑,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忘记她,“我有她的号码,待会发给你,说起来你们也几年没见了,随便聊聊也是好的。”   当年从于乔的公司出来,她就后悔了,她不该那么鲁莽的。她那时候很害怕很害怕,害怕林绪知道。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那个给她发短信的人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所以,就算于乔不说,发短信的那个人也会给林绪讲。一个人躲了一周后,压力大得她自己都快疯了,她索性主动找林绪坦白在于乔公司当众打了于乔这件事。她清楚地记得,听完她的话,林绪脸上闪过很多情绪,心疼的、自责的、后怕的……但她知道这些情绪都与她无关。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些死心了,可那时的她终究还是不甘心。   得知于乔失踪了的时候,林绪照常上班、吃饭、睡觉,可是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之后既没有对她说半句责怪的话语,也没有对他跟于乔单独见面的事情做出任何解释。于是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相处着,该订婚订婚,该牵手牵手,可是她知道林绪离她越来越远了,所以两年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他。   现在,她主动把他爱的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了,她不是输不起的人,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第三十八章   程杨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于乔正在跟装修师傅沟通。正午的骄阳将还未装修的室内照的无比明亮,一堆木材将阳光折叠起来,看起来颇有意思。于乔侧对着窗,光线将她的侧影拖得老长,头部的影子轻轻地覆盖在程杨锃亮的皮鞋上面。在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依稀可见,睫毛的影子在脸上有细细的一条斜痕。   已经数月未见,程杨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一边埋怨着于乔却又一边疯狂地想念她。   听到门口的动静,于乔微微侧头,一眼就看到门口的程杨。从答应帮程然装修那天开始,她就早已料到会遇见程杨,所以她并不吃惊。只看了一眼,便从容收回视线,跟装修师傅继续讨论。   程杨轻轻掩上门,进屋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面。沙发最边上放着一个女士皮包,纯白的颜色搭配简单的样式,一看他就知道是于乔的,她向来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他随手将包包拎起来掂了掂,比他想象的重,这个女人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变,比如包里总是满满当当地装满东西,很多女人的包包是用来搭配衣服用的,但于乔的包包却是实打实的装满了必需品。   于乔跟装修师傅沟通完毕,从容地朝着沙发走来,细跟的尖头高跟鞋在地板上有节奏地响起来。   “看了这么久看出点什么东西来没?”于乔走过去从程杨手里拿走自己的包包。   程杨维持着手拿包包的姿势,片刻后才缓慢收回手,勾了勾唇角,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你的包包挺好看的。”   于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很多人都这么说。”说完转身往外走。   程杨起身跟着走出去,“你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于乔脚下不停,冷淡地说。   程杨抿了抿唇,停住脚步不再跟上去,双手插在西裤里定定地看着语气拉开车门上去,然后发动车迅速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头。   ***   程杨下午回家的时候,程然居然在家。   “喏,你要的东西。”程杨将程然吩咐他去店里拿的东西交给正在敷面膜的程然。   程然显然不重视程杨给她的东西,随手放到一旁,拍了拍额头上不服帖的面膜,问:“今天去店里没遇见什么人吗?”   程杨坐到沙发上去,面无表情地拿起遥控换台,“遇见挺多人的。”   “哦,那有没有遇见稍微特别一点的?”程然拍打面膜的手停顿下来,扭头看着程杨。   “你所谓的特别是什么标准的?”   “呃……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就是最大的标准了。”   程杨将遥控往茶几上重重一扔,扭头一脸不悦地看着程然,“姐,你不是说要我过来帮你找设计师?”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居然背着我请了于乔!”程杨皱眉,“今天你是故意的吧?让我去店里帮你拿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见了于乔,我很尴尬你知道吗?”   程然讨好地笑了笑,“我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找时机让你们见见面嘛……”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多事!”程杨很不高兴,其实他今天见到于乔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于乔侧头看他一眼后又熟视无睹地转过头去让他难堪又恼怒。于乔一定以为是他和程然串通好的……   “你居然嫌我多事,如果不是为你好我干嘛眼巴巴地跑到她公司去让她过来帮我装修?y市的室内设计师那么多,我为什么非得去找她?”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程杨这种人。   “我要你为我好吗?谁告诉我还惦记她?程然你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八婆!”   程然一把将面膜掀了扔进垃圾桶,愤怒地看着程杨,“你给我滚,以后谁要是再多管你的闲事就是乌龟王八蛋!”   傍晚的街上人潮拥挤,从程然家出来,程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隐隐作痛。世界上最难堪的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惦记着她,可是她却对他不屑一顾。是啊,他想见于乔,想跟她和好,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然后就被程然急匆匆地叫过来,毫无防备地就遇见了于乔。他们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他恶语伤人,于乔一定恨死了他,他一直想弥补来着,可是今天他那么逊,一丁点好感都没有挽回。   于乔今天的态度或多或少伤害了他,这些年他以为他已经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可最后才发现饶是铜墙铁壁还是有被人一招致命的命门。于乔不需要言语,只一个简单的眼神就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不是不知道程然是出于好心,可是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程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于乔,维持一个面不改色的状态都需要他花费偌大的耐力。从前在于乔面前恶言恶语惯了,等现在他真正发现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恶言恶语,而她也再也不会默默忍受他的恶言恶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了,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于乔是真的彻底离开了他,并且渐行渐远。最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以前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他都是志在必得的,有把握的,但现在面对于乔他有种黔驴技穷的无奈,他不愿意他们变成陌路,可是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以前至少于乔是爱他的,可现在她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一个陌路人,甚至是一个讨厌的陌路人。   走累了,程杨在一个公园里坐下来。这个时候的公园是老年人的地盘,她们排成几排,伴着劣质音响里的音乐跳舞。程杨俯身盯着手机看,看了半晌鼓起勇气给于乔打了个电话。本以为她不会接,没想到通了几声她便接了电话。   “喂。”   程杨吐了一口气,轻声说:“之前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对不起。”   跟程杨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不是一个会道歉的人,所以那头的于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说道:“没关系。”   ☆、第三十九章   于乔说了没关系之后,程杨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了,每一次争吵都是以他的愤怒离场而结束,然后是漫长的冷战期,她不会哄他,而他亦不会服软。所以,突然将自己的脾气收敛起来,而她也不再冷脸以对之后,程杨却有些手足无措,呐呐地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事吗?”程杨长时间的沉默令于乔有些不适应。   程杨如梦初醒,用力捏了捏手机,心不在焉道:“哦,没事……嗯,没事。”   “既然没事那我先挂了,我还有图纸没画完。”他如此温和,于乔颇不适应,她以为他给她打电话是又要跟她争执了,她甚至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是他居然跟她道歉,什么跟什么啊?他回g市几个月,被什么人洗脑了吗?   “哦,好的,你先忙。”   程杨当然没有被什么人洗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理由跟她发脾气,也很怕与她争吵过后,她越来越讨厌他……即使现在她已经很讨厌他了。   晚上九点,y市街头的天空宝色嫣蓝,零星的几颗星星隐约可见。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可是明明是如此热闹的场景,程杨却觉得孤寂异常。如果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该多好,那样的话他可以全身而退,成全她与林绪,也许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会是一个好结局。那样的话,或许他会有一点难过,但多年后的今天一定不会像此刻一样难受。   不过生活是没有如果的。离婚的时候他以为他会忘记她,这些年他也以为自己忘记了,可直到再次见到他,他的心被狠狠震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他的毒药。   当年的横冲直撞以及无理蛮横在她面前都已经行不通,他知道于乔对他早已伤透了心,也知道她不肯再重新开始。所以即使看到她与别人交往,即使知道自己心如刀割他也无能为力,这些年她身上早已没有了有关程杨的任何标签,他也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已经回不去了。   离开y市的这几个月,他曾经去过一次他们的高中母校。   一进入校园, 16年前的那一个夏天的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   那时候她并不起眼,穿着宽大的校服落到人群里找都找不到。但因为她是林绪喜欢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多看几眼。老实说他当时并不喜欢她,沉默寡言按部就班的女孩子向来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但是这个沉默寡言按部就班的女孩子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时候他就愤怒,凭什么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会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时候林绪偶尔会带着她逃课去周边城市游玩,因为两人成绩不错的缘故,老师狠狠地训过他们之后就没有后续了,对此他很看不过眼,尽管他的成绩也一样名列前茅,尽管老师也一样优待他。但是他就是看不得他们如此嚣张,尤其是于乔不把他放在眼里,却满眼满世界都是林绪的样子   后来的后来,高中毕业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后,他才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爱上她了。   费尽一切心思,她终于成为他的妻,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今天是这样的局面。   于乔,我们之间究竟是谁伤害了谁?   ……   设计图纸画到晚上十点,于乔就画不下去了,肩颈酸痛,索性收了工具上床睡觉。   上了床却睡不着,脑子里乱的很。   最近于蓉莫名多了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这些东西是有人通过幼儿园送到于蓉手上的,都是些小女孩喜欢的小饰品。她对这些小东西没有 ,所以很少给于蓉买,最多于蓉实在闹腾得厉害了,她才会想起给她买一些。她很想知道是谁送来给于蓉的,有时候她会怀疑是程杨,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并没有那么细心。那么,会是谁呢?于乔越来越不安。   辗转反侧间,手机铃声大作。   是一个从g市打来的陌生号码,于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于乔,是我。”   电话那头很安静,所以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穆青青果然是不想让她过平静的生活,不过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来吧都来吧,反正已经没什么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哦,是你。”于乔很平静地说。   林绪起身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很多话哽在喉头,一时间酸涩不已,“你……还好吗”   他这样问,于乔突然有点想笑,这话的感觉仿佛在演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剧。   “我很好。”于乔只负责回答,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因为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很好就好。”林绪沉默了一下,又问:“当年……对不住,是我和青青伤害了你。”   于乔闭了闭眼,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呢?   “林绪,你们没有伤害我,而是我们伤害了她。”设身处地地站在穆青青的离场,于乔是很能同情她的。   林绪抿了抿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善良。”   “其实我也不善良,比如说当初你骗我去为你装修房子的事情,我一直都记恨着。”为什么要欺骗她?她很讨厌别人用掌控一切的眼睛来看着她忙前忙后,尤其这个人还是她从前爱过的、信任过的那个人。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这样做我们之前就扯平了,之前我对不起你,现在我们两清了,谁也不亏欠谁。”   “是吗?谁也不亏欠谁?”林绪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却并没有半分笑意。   这样的对话没有半分意义,她不想再跟谁有牵扯,因为她现在已经是如此地累,“林绪,有什么话改天再说,我女儿睡着了,我担心吵到她。”   “女儿?你女儿?!”林绪的情绪很激动。   “是的,林绪,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了,很多东西旧事重提没有意义,我们不能只是活在过去。”他是她年少时期唯一亏欠过的人,她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好,所以以后都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纠葛,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事情,已经回不到原点,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不爱他,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不爱了。   看吧,她确实比任何人都薄情。   ***   晚上没有睡安稳,于乔很早就醒过来,一看时间还早,索性简单洗漱了下楼买于蓉爱吃的生煎包回来给她当早餐。   刚走出小区,就看到低头坐在花坛边的程杨。   听到脚步声,程杨微微抬头,只见于乔随意地穿着卫衣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看起来很青春活力的样子。   于乔叹了口气,熟视无睹是不可能了,渐渐走近他,“这么早你怎么会在这里?”   “散步散到这里,觉得环境不错,就留下来坐坐。”程杨一脸平静地说。   说谎也能说得那么面不改色。于乔无语地侧头看了眼远处的喷水池,然后再回过头来,“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听到于乔这样说,程杨居然孩子气地笑了笑,“你很聪明,真的。”   “程杨,你疯了?”于乔冷脸问。   “我被程然赶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忘记带钱包了。”在外面坐了一夜,程杨的声音有些嘶哑。   于乔吐了一口气,微微皱眉,“你们姐弟都是疯子。”说完转身就往小区外走,完全不想搭理程杨。   程杨起身跟上去,“你去哪儿?”   “跟你有关系吗?”   “呃……我想说如果你是去买早餐的话介不介意给我买一份?我昨天没吃晚饭。”程杨可怜兮兮地问。   于乔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盯着小区笔直的车道问:“程杨,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真的。”说完,程杨抿了抿唇,又道:“况且我能干什么呢,你又不会搭理我……如果你实在不想买的话,我就不强人所难了。”说完,低着头往外走。   看他皱巴巴的西裤,以及有些凌乱的头发,于乔没好气地叫住他,“一顿早餐而已,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闻言,程杨微笑着回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这句话是多么暧昧的一句话,程杨说出来之后于乔就后悔了,他可怜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必他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会被程然赶出来。   “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于乔冷冷地说。   程杨满不在乎地跟着于乔,“你要可怜就可怜吧,反正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   这话从程杨嘴里说出来,于乔简直难以置信,这个人之前多么骄傲啊,谁要是敢可怜他他非得跟人拼命,现在可好,为了一顿早餐连骄傲都不要了。看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一路上,于乔的表情都甚为生动,程杨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定在心里暗暗鄙视他。   ☆、第四十章   生煎包店的老板和于乔很熟,于乔刚倒门口,他便笑眯眯地问,“于小姐,今天这么早啊?”   “睡不着。”于乔微笑,“给我来十个生煎包。”   程杨微微皱眉,这个女人真是抠门,十个生煎包够三个人吃?   看到一旁的皱眉不语的程杨,老板笑了笑,“于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啊?”   于乔刚要开口说不是,程杨便抢先开口,“老板真是好眼力。”   老板自顾自拿了牛皮纸袋将包子装好递给于乔,对程杨一本正经道:“于小姐一个人带着孩子真的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对她。”   程杨假装没有看到于乔阴沉的脸,舔着脸跟老板说:“那是自然的,我以后不会让她们娘儿俩受苦的。”   于乔听不下去了,付了钱没有搭理程杨,一个人往回走。   程杨匆匆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便追上去。   “哎哎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这不是跟老板开玩笑呢吗。”   “程杨,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你没头没脑地说一堆没用的做什么?”于乔是真的有些不太高兴,她最不喜欢看到程杨这个样子。明明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他偏偏要在她的生活里横插一脚,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后还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没干什么啊。   程杨有些赧然地搓了搓脸,“你要是很介意的话,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看他一改往日飞扬跋扈,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于乔到口的重话咽了下去,“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多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程杨的嘴角微微抽蓄,这女人比以前罗嗦了不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到了家门口,于乔才意识到程杨居然跟了上来,但是她不想让他进去,“你跟上来干什么?”   程杨没好气地看着于乔,“我说你这个女人就是抠门儿,吃你两个生煎包不过分吧?”   于乔动作利落拿了三个给他,“你走吧。”   程杨捧着三个生煎包站在门口,无语地叹了口气,“好歹也给我口水喝吧,生煎包那么干,我怕我会噎死。”   于乔低头想了一阵,“等在外面等着,我给你拿一瓶矿泉水。”   程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臭脾气正欲发作,门却突然打开了。   “妈妈,你在跟谁说话?”于蓉穿着粉色的睡衣站在门口,扬起睡眼惺忪的脸看着于乔,注意到于乔旁边的男子,眉毛可爱地皱了皱,“这个叔叔是谁?”   我是你未来的老爸呀。程杨很想这样回答,但考虑到说了之后这个女人一定会把他一脚踹下楼去,他只好艰难地保持沉默。   于乔微微侧头脑看了眼程杨,推开门牵着于蓉进屋,“去刷牙洗脸。”   见她并未将门关上,程杨喜滋滋地跟上去。   吃东西的时候于蓉一直偷偷观察程杨,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怎么于乔出去一趟就带回回一个叔叔。   察觉到于蓉的小眼神,程杨露出善意的微笑,“你好,我姓程,是你妈妈的……嗯,好朋友,你可以叫我程叔叔。”   于蓉眉毛全部皱在了一起,“妈妈,你的好朋友不是王叔叔吗?怎么又冒出一个程叔叔来了?”   于乔给她倒了杯热牛奶,“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冒”?居然说他是冒出来的,这小屁孩的家教不怎么样啊。还有那个王祉,于乔经常带于蓉跟他见面吗?   程杨脸色十分不好地啃着生煎包。   饭后,于乔送于蓉去上学,程杨理所应该地要上车,于乔迅速锁了车门。   程杨蹙眉,“载我一程又不会少块肉,在你女儿面前你还这么抠。”   于乔降下玻璃,拿了两百块钱给他,“这两百块钱足够你打车吃饭了。”说话便发动车走了。   程杨拿着红色的两张人民币,在清晨的微风里彻底凌乱了。   这个女人!   ***   下午,于乔请了假,开车去了于蓉的幼儿园。她将车停在幼儿园的马路对面,安静地坐在车里看书。   将近下午三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即使隔了那么远,于乔还是轻易认出这个人,所有猜想都得到了证实,于乔忽然觉得那么疲倦,又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她推开车门下去,慢条斯理地穿过人行横道,平静地走到站在门口跟保卫说的人身后。   “肖雨薇,好久不见。”   肖雨薇的背僵硬了一秒,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平静且从容道:“于姐姐,好久不见。”   于乔脸上没有表情,低头看了眼她袋子里的小玩意,然后抬起头来,“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她们找了一家咖啡厅,点了饮品后,于乔交叉了十指放在桌上,微微俯身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女人,“这么久不见了,怎么来y市也不跟我联系?”   这时侍者端来了咖啡,肖雨薇微笑着对侍者说,“谢谢。”轻啜了一口咖啡之后,她才缓缓开口,“你那么忙,担心打扰到你。”   “你我之间何必那么见外?你若是想见蓉蓉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没必要天天跑幼儿园来等。”于乔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一点大家都不累。   肖雨薇垂眸半晌,然后抬起头来,脸上略有愧色,“这些年蓉蓉多亏了你照顾,谢谢。”   于乔微微不耐地皱了皱眉,“不用谢,蓉蓉是于家的孩子,我照顾她理所应当。”   “这些年,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直没能陪在她身边,我真的好惭愧。”说着说着,肖雨薇眼眶便湿润了。   于乔蹙眉给她抽了几张纸巾,“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丢下她也是不得已,没有什么好惭愧的。”   “不!每天每夜,只要想起她来我就难受得无法入眠,她是我和于飞的孩子,我不该抛下她不管的。”   于乔没什么表情地喝了一口咖啡,“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我想把她接到我自己的身边,我想得很清楚了,之前我做不了自己的主,但现在我完全有能力带走她。”肖雨薇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初彷徨无助的影子,时间已经将她历练得足够独当一面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蓉蓉来说是一种伤害?她一直把我当做她的生母,但是你突然冒出来,她还那么小她怎么去接受?再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听说也已经有孩子了,你凭什么保证蓉蓉过去了之后不会受委屈?”一想到和她相依为命了五年的于蓉要被肖雨薇接走,于乔就心痛难耐,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她已经无法离开于蓉。更何况,肖雨薇自己的小家庭是断然容纳不了于蓉的,她不要她呵护备至的孩子受一点点委屈。   肖雨薇伸手过去握住于乔放在桌上的手,一脸的情真意切,“于姐姐,你应该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我既然想要带走她就一定是想好了万全的对策,谁也别想伤害到我的孩子。”   于乔将手抽脱出来,眼神渐渐变得锐利,“那么你怎么不体谅我这个做了她五年母亲的心?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我和于蓉相依为命,我们之间只有彼此。现在你要带走她,凭什么?就因为你生下了她?你当初走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   “当初我是答应过你,以后不会带走她……可是于姐姐,只要你稍微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你就会体谅我,我是迫不得已才不带走她的,但凡我当时有一点点办法我都不会抛下她……再说……再说如果于飞在天有灵,他一定也希=希望我们的孩子跟在我身边。”提到于飞,肖雨薇泪如雨下。   提到于飞,饶是坚强如于乔,也不由湿了眼眶,情绪平静了之后,她闭着眼摇了摇头,“肖雨薇,于蓉不是你一个人的,她也是我的,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抹了抹眼角的泪,肖雨微坚定地看着于乔,“于姐姐,算我求你,我这辈子很少求什么人,这一次就当是我求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于乔起身,“肖雨薇,我不能答应你。”   肖雨薇抿了抿唇,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咖啡杯,声音不大地说:“那么我不介意跟你走法律程序。”   于乔已经往外走了几步,闻言,微微侧头,“如果你觉得这是为于蓉好的话,那么我没什么好说的。”   ☆、第四十一章   见过肖雨薇之后的几天时间于乔的神情都有些恍惚,而肖雨薇一看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要回于蓉,现在每天给她打电话。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孩子跟在亲生母亲身边最好不过,可是于蓉是她从小带大的,对待于蓉她自己问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可现在这个世上与她有相同血脉亲人也有可能要离开她了,这样一想,于乔不由苦笑,自己难道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   下午时分,从百叶窗帘里透进来明亮的阳光,奶白色木地板上有了平行的、明亮的一条条光线。于乔起身,将百叶窗彻底收起,阳光刷地一下涌进了办公室,照在她的脸上。她将头轻轻抵在玻璃上,视线微微往下看着不远处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街道。头脑昏昏沉沉之际,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来。   她叹了口气,将电话拿过来接。   打电话的人是负责帮程然装修的师傅,图纸上设计上有一部分他看不明白,所以特地打电话过来让她过去一趟。也好,这样眼光满溢的午后,出去晒晒太阳也不错。   出了公司,迎面就看到了肖雨薇。   “于姐姐,我们再谈谈吧。”肖雨薇脸上似有痛楚,时分诚恳地说。   将车钥匙塞回包里,于乔弯了弯唇,“走吧,去对面的公园走走。”   此刻正是上班时间,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老人领着小孩子在公园里戏耍。这个季节的公园最是漂亮,各类鲜花娇艳欲滴,而绿色植物的叶子则绿得发亮,公园中央的喷水池带来了阵阵凉爽。   “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肖雨薇没有了几天前的剑拔弩张,温和地问。   于乔拂开挡住去路的横逸斜出的树枝,极淡地笑了一笑,“是啊,感觉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习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一辈子一个人。”肖雨薇无法理解于乔,她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却可以就这样孤独地继续生活。   于乔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人各有志。”   其实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两个人的爱生活已经让她觉得恐惧。或许是她性格中有缺陷,所以她才永远给不了别人想要的温暖,而别人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也许因为蓉蓉的存在,才耽误了你寻找另一半。于姐姐,你为什么不把于蓉还给我呢?这样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让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来,我是她的妈妈,而你是对她最重要的姑姑。”   于乔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与于蓉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于蓉继承了她的优点,有一头浓黑的头发,和细腻白皙的皮肤。无论当初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于蓉的生母,这是于乔无法否认的事实。在肖雨薇没出现之前,她甚至以为于蓉是自己生的孩子,可是肖雨薇一出现她就知道,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于蓉到底不是她的孩子。   “于姐姐,我知道我实在强人所难,但是她是我的女儿,我跟你一样爱她。我带她走这并不妨碍你爱她,更不妨碍你去找她,你一辈子都是她的姑姑。况且……”肖雨薇还想说点什么,于乔却抬手打断了她,“别说了,有些事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   到程然店里的时候发现程杨居然也在,叠腿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看报纸。   于乔直接找到装修师傅,拿出图纸来给他详细解释了一遍,待师傅理解了之后,她略点一下头就转身往外走。   哪想到,程杨居然也跟了出来。   “于乔,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于乔低了低头,将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我没事,别跟着我。”   程杨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于乔,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就只有我最了解你,你不高兴我会不知道?”   于乔微微侧头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程杨松了点力道,最后发现于乔还是没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松开了她。   他松开了手吗,于乔抬起头来看着广阔而悠远的天际,“程杨,我开心或者是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又是这种话,她总能三言两语击中他的要害。为什么会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跑到y市来干嘛?没有关系他追着她跑干嘛?   “为什么会没有关系?我……我……我担心不可以吗?”活到这把年纪,说肉麻的话已经不能信手拈来,他毒舌了那么多年已经很久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温情脉脉的话,所以当他直白的说“我担心”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有些结巴了。   听到他结巴成这个样子,于乔有些想笑又有些怀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她说担心她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于乔扭头,戏谑地看他一眼,“你呢,把程然哄好了吗?她让你回家了没?”   程杨冷哼一声,“谁要哄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无法想象那么美丽的程然会变成程杨嘴里莫名其妙的女人,只要程然愿意,哄她的的人应该是络绎不绝的。想到这里,于乔难得的笑了笑。   看到于乔笑了,程杨套近乎地靠近她,“你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等下一起吃个饭?”   于乔挑眉看着他。   程杨立即解释道:“上次你不是给了我两百块吗,今天换我请你吃饭,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乔玩味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用涌泉相报,还我钱就行了。”   程杨撇嘴,一脸的不屑,“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抠门,不就是两百块钱么,斤斤计较……”   于乔不甚在意地笑笑:“那我索性钱不要了,翻页不吃了,这样的话在你看来大概就会慷慨一些吧。”   ☆、第四十二章   左思右想,于乔终于还是决定让肖雨薇带走于蓉。自己从未感受过母爱,所以用尽力气把这份爱给于蓉,很多时候于蓉被她惯得有些任性,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安心,总是觉得于蓉是真的被爱着。现在她要被带走了,五年来的所有似乎都不过是一场空。   “妈妈,你要是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说完,于蓉把将蘸了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   于蓉还不知道自己将离开于乔,所以此刻她还很快乐地享受快餐。于乔甚至还答应待会儿带她去买芭比娃娃,想买几个买几个。   在于乔做出决定之前,她和肖雨薇有个约定,让肖雨薇带于蓉出去玩几天,如果她们相处得融洽,那么于乔就当这是天意,要让于蓉回到亲生母亲身边。结果,回来之后的于蓉张口闭口都是肖阿姨,她们之间必然是相处得极融洽的了。   这的确是天意。   晚上,逛了一天的于蓉不到十点便沉沉入睡。于乔披了外套,悄悄起身去了客厅。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凉薄的人,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对于于蓉她那么割舍不下。从一个皱巴巴的婴儿长成今天活泼可爱的样子,她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吃穿用度无一不考究,于乔将自己所学的设计用到了于蓉的穿衣搭配上,每一次牵着于蓉出去,总有人回头看,这是她唯一的乐趣。   不过,以后她都用不到自己了,她将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人的心就是这么奇怪,不过方寸之间,却可以承载那么多情绪。   于乔一夜未眠,第二天便把于蓉带到肖雨薇所在的酒店。她告诉于蓉自己有事要离开y市一阵子,让她跟着去肖阿姨家玩几天。   虽然很喜欢肖雨薇,但一听于乔要离开几天,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妈妈,你要去哪里?你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听到于蓉叫于乔妈妈,肖雨薇面上温婉地笑着,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滚落出来。这本该是属于她的称呼,可是于蓉却叫着别人,直到今天她还是认为于乔是她的妈妈,那么她呢?   于乔本身不爱哭,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哭,看到肖雨薇不着痕迹地擦泪,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妈妈是去工作,你跟着去不太方便。你们幼儿园现在已经放假了,趁着这段时间你可以跟着肖阿姨去她家玩玩,到时候我再把你接回来。”于乔有很多次都想跟她说,肖雨薇才是你的妈妈,我不是,可每一次话到嘴边了,她又咽下去。这些让肖雨薇去解释吧,她不喜欢看到别人失望。因为她知道失望的滋味是什么。   才从农村回到城里的时候,每一次妈妈带于飞去上街去买衣服,在家里的她都充满了期待。每一次妈妈和于飞拎着一堆袋子回家的时候,她的心都是雀跃的,总觉得这一堆袋子里总有一个袋子是属于她的。但事实是她每一次都失望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里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她的。爸爸妈妈和于飞热烈地讨论着商场打折,买衣服多么多么划算,她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句话都插不上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她还要埋头假装认真地做作业,假装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买了什么。可她真的不在乎吗?   她不想在于蓉离开的时候有一丝失望以及难过,所以她选择了撒谎,有些事交给别人去做吧,她开不了口。   向肖雨薇交代了一些于蓉生活上的小习惯以后,于乔一人离开了酒店。   从酒店出来,风迎面吹来,远处的椰子树仿佛是个头发被吹乱的女人,滑稽可笑。望了望远处乌云密布的天,于乔知道一场大雨在所难免了。   心沉重得像是被乌云压住了一样,于乔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车走去。刚刚到家,一场大雨就拉开序幕。明明还不到晚上七点,整个屋子就已经黑暗一片,出了屋外的狂风暴雨,室内寂静得可怕。她开了客厅的大灯,冷冷的冷光将五十平米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茶几上还摆着于蓉没喝完的半瓶牛奶,沙发上于蓉最喜欢的喜羊羊抱枕安静地躺着,电视柜上还摆着于蓉的几张艺术照……   家里有太多于蓉的东西在,她回来一度恍惚地觉得她并没有被她送走,此刻一定恶作剧地躲在沙发背后,企图随时跳出来吓她……   不过,很快于乔就清醒了,也终于向自己承认,于蓉已经走了。   ***   于蓉走后于乔向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   向来习惯了在程然的店里守株待兔,一连半个月没等到于乔的现身,程杨有些着急了。   “姐,你打电话给于乔看看,都每个月没见她的人影了。”   程然正在看时尚杂志,闻言漫不经意地翻了一页杂志,“我记得之前某个人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这怎么是多管闲事呢,你的店是她设计的,她应该随时过来看看的嘛,万一装修的师傅哪里弄错了呢?你我都是外行,很容易被坑的。”程杨循循善诱地说。   程然冷冷地一笑,“那又如何,我乐意被坑。”   “你这个女人脑子进水了吗?”程杨恶声恶气地走过去一把抢走她的杂志,完后随手丢到一旁。   “程杨,你自己没有手吗?要打电话你不会打啊?”程然对上次他骂她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呢,这小子上次还嫌弃她多事呢,这会儿又急吼吼地让她打电话,她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吗?   上一次,他厚着脸皮说要请她吃饭,被她回绝了之后,他就坚定了于乔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他决定要冷她几天,再也不主动凑上脸去贴冷屁股了。可当于乔真的完全不出现的时候,他又开始担心,但是主动打电话过去就太没有面子了。“程然,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呢?是谁当初火急火燎把我骗到这里来的?”   “哟呵,这会儿要我帮你了?但本小姐还就不干了。别把自己当做全世界的中心,以为人人都得围着你转。”程然拿过杂志来继续翻。   程杨再次将程然的杂志抢过来,然后挑衅地扔进垃圾桶里。在程然发飙的前一秒,程杨迅速逃离了是非之地。   拿着手机,看了半晌程杨索性把手机关机了,那个女人那么不识好歹,他干嘛还要给她打电话?请她吃个饭她还推三阻四的。   一个人在y市分公司的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他又把手机掏出来开机,给她打个电话也没什么的吧,这个女人还给他姐装修房子呢,突然消失半个月是几个意思?太不敬业了吧。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的于乔正窝沙发上看电影,客厅的窗帘被她全部拉上了,硕大液晶屏里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暗交替,看上去十分诡异。听到自己的电话响了,她愣了一下才拿过手机,看到是程杨,她挑眉接起来。   “你最近跑哪儿去了?店里你也不来了,也不看看那些装修师傅是不是按照图纸在装修,你也太不敬业了吧……”于乔才接起电话来,程杨就一股脑地碎碎念。   于乔清了清嗓子,“那些师傅之前都跟我合作过,不会出问题,再说,出了问题验收过不了,你姐也不会给他们尾款。”   程杨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别扭地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在谈恋爱哈……”说完还夸张地笑了两声。   于乔觉得自己跟他不在一个次元,怎么莫名其妙地扯到了谈恋爱上去?   “我一直呆在家里,跟空气恋爱?”于乔没有力气跟他聊天,最近于蓉的离开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应付杂七杂八的人,“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她的话让程杨愤怒不已。   “没事给我打电话干嘛,程杨你很闲吗?”   “我闲不闲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于乔利落挂了电话,继续看电影。   电影看到一半,门铃疯狂地响起来,不用猜就知道是程杨那个无聊之极的家伙。于乔并不打算理会,但是他却极其有耐心地一按再按。   忍无可忍,于乔刷地起身去开门,“程杨,你有完没完?!”   见她开了门,整个屋子里黑暗一片,只有电视发出一点光线,程杨探头进去,“你搞什么鬼?大白天干嘛将窗帘全部拉上?”   “你到底想干嘛?”于乔有些无耐地问。   于乔穿着保守的纯白色睡衣,脸色微微苍白,唇有些干裂,看起来像是一个终日打游戏未见阳光的宅女。   “我能干嘛?我就经过这里,顺便上来看看你。”看于乔脸上没什么表情,程杨怕她生气,放软了姿态,“半个月不见你,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上来看看……你生气了?”   “没有。”于乔摇了摇头,看走廊里不断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于乔索性侧身让他进去,“进来吧。”   ☆、第四十三章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将于乔吓了一跳。   “唔……”程杨吞了吞口水,语气里满是懊恼:“嗯,鞋架倒了,我不是故意的。”   室内的太昏暗,程杨刚进门,什么都看不到。   于乔探手过去熟门熟路地将灯打开,玄关处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两人都不适应地短暂闭了闭眼。   “你进去吧,我来处理。”看着满地的鞋子,于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完话蹲下去将鞋架扶起来放好。   程杨却没有进去,反而蹲下来帮忙整理散落满地的鞋子,看到几双颜色不同款式类似的高跟鞋,程杨微微皱眉,“搞不懂你们女人,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却偏偏要买那么多。”   你们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于乔捡鞋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实地勾了勾唇,并没有说话。   见于乔不语,程杨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的鞋子都挺漂亮,真的。”   于乔将他手里的鞋子接过去放到鞋架上,起身拍了拍手,“我要去洗手,你要去吗?”   程杨起身,“当然要去。”   洗手的时候,镜子里的于乔低着头,没有扎起来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隐约可以看到她紧抿着的唇。   程杨满是泡沫的手缓缓向她移动,在要不要握住她的手指间犹豫不决,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手上的洗手液泡沫冲洗干净,然后擦干手出去。直到她消失在了洗手间,他才转头利落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擦了手跟出去。   于乔坐在地毯上,背靠着白色的沙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像是看电影入迷了的样子。程杨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盯着电视看了半晌,然后侧头看着她的左半边脸。她的脸上有一颗细小的浅棕色小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耳垂白净里透着微微的粉,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于乔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头也不回地抬手推了推他的脸,“离我远一点。”   程杨却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语调低沉:“不要。”   挣了挣手,程杨却紧紧抓住不放,于乔皱眉,语气微恼:“程杨,放开。”   见她已经不高兴,程杨讪讪地松开手,半晌又有些不服气,语气不正经道:“唔,你的脸还是那么滑。”   于乔的脸微微红了。   才结婚那一年,他们之间还算比较亲昵,他就老喜欢用脸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然后说一堆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时隔多年,当年的甜蜜像是一根刺横亘在心底深处,当初明明是亲密如斯的两个人却最终渐行渐远,陌生连朋友都不如。是谁的错?也许他们两个都没有错,只是他们都太自我,不懂得去为对方着想,却又都希望对方向自己妥协。   察觉到于乔脸红了,程杨的手悄悄往她肩上搭,在隔着一厘米的地方悬空着,眼睛盯着电视上的屏幕,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想该不该一鼓作气把她抱在怀里。手指像是弹钢琴般地跳往下一根一根地压,指尖慢慢触碰到她衣服,然后心一横整个手臂搭在了她的后颈上,手掌牢牢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用力将她往怀里带。   于乔蹙眉推他,头拼命往外移,“你松手啊!”   她那么用力地抗拒着他的拥抱,程杨不是不受伤的,沉默着松开手。但由于于乔太用力地往旁边挣扎,所以程杨一松手,她便狼狈地摔倒了,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桌角,疼得泪花四溅,“噢!”   没见过比她笨的女人,程杨没好气地拉起她来,嘴巴欠扁道:“让你躲,遭报应了吧?”   揉着后脑勺鼓起来的包,于乔没空理会他。   看她整张脸都挤到一起去了,程杨这次收拾了戏谑的笑容,皱眉凑过去,“撞到头了?”说完便拉开她捂住脑袋的手,扒开她的头发看伤势。看她的头鼓起了一个包,程杨心里泛起阵阵心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等会,我给你弄个冰袋来敷下。”   从疼痛里缓过来,于乔皱眉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了,小问题。”   看她这样,程杨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火气,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要温柔,要控制脾气,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骂她,“于乔,麻不麻烦是我的事,用得着你操心吗?你受伤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女金刚?稍微示弱一下,并不能让你损失什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要一副万事自己能解决的姿态?你这样,我要怎么靠近你,关心你?!”   于乔被他突然的脾气弄得莫名其妙,为他人着想也要被骂,这世界疯了吧。   见她沉默不语,程杨更加生气了,每一次争吵她都是这样,用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来应对他,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但现在最可悲的是,他更担心刚才的一通脾气会令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所破冰的气氛再次凝固。   “喂,你干嘛不说话?”在冷战这个方面,程杨从来不是于乔的对手,以他对于乔多年的了解,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不主动开口,于乔可以一辈子闭口不言。   于乔叹了口气,起身坐到沙发上去,“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   “我不干嘛,我能干嘛?你这样软硬不吃的脾气,我干嘛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程杨一脸挫败地说。   “怎么会没有影响?”于乔叹息。   她这样说,程杨眼里瞬间充满了希冀,看来她对自己也并不完全是无动于衷的。   “……起码你影响了我看完一整场电影,起码你影响了我的健康,我脑袋上现在不是长了个包?”   于乔说完话,程杨的脸色基本已经变成了黑色,这就是她所谓的影响?她分明是完全把他当做了一种困扰。   程杨不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就只有电影里的英文对白。从程杨进屋开始,她就已经不知道电影剧情的走向了,坚持了几分钟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索性起身去做饭,快到厨房的时候转身问:“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应该是转身就走,哪里还会跟她废话?什么五星级酒店厨师做的菜他没尝过,还会垂涎普通人做的家常菜?可是在于乔面前,他哪里还有骨气得起来?心里甚至隐约是高兴的,她居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分分钟想把他赶出去。收敛了黑脸,他别扭道:“辣椒少放,我最近上火。”   知道程杨上火,于乔特地给他煮了青菜。所以看到桌上有青菜的时候,程杨的黑脸终于彻底转白了。   饭吃了一半,程杨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疑惑地问:“你女儿呢?”   你女儿呢?你女儿呢?   这句话像更像是一句魔咒,让她难受不已。她没有女儿,她哪里来的女儿?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动作却迟缓了许多,程杨不由暗暗懊恼,怎么最近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呢?   “没有,你没有说错话。”于乔神情落寞,眼神黯然地说。   “不,我一定是说错话了,不然为什么你看起来那样难过?于蓉她……到底怎么了?”   “她没怎么,不过是被她妈妈接走了而已。”   “你不就是她妈妈吗……”说完程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道:“你是说,肖雨薇接走了于蓉?”   于乔微微点头。   “她凭什么把于蓉带走?当初生下于蓉来就丢给你,她明明知道于蓉呆在你身边会很大程度上耽误你,可她没有任何顾忌地走了,现在你与于蓉相处得那样融洽,她却又突然出现把于蓉带走,实在是太过分了!”程杨十分愤怒,他们一个个就是欺负于乔,是不是都觉得于乔欠了他们的?   于乔极淡地笑笑,“孩子跟在亲生母亲身边总是要好一些,更何况,我很感激她当初生下于蓉,要不然于飞连女儿都不会有……”   她勉强的笑意让程杨难受不已,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了,以后你可以自己……”   生一个。   话没说完,程杨便住了口,心里却更加难过,为什么当初自己要那么混蛋,让一个女人失去当母亲的权利?   虽然程杨没有把话说完,但于乔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释然,刚开始那会她难过得恨不得去死,可是挺过来之后她却觉得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何不好好过完每一天?只是很多时候多少有些遗憾,也会反复问自己如果可以生孩子,她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美好一点?至少在于蓉离开之后的日子里她不至于会如此难受的吧。   “实在不行,其实你可以领养一个的嘛,现在福利院那么多孤儿。”程杨试图安慰她。   于乔无所谓地笑了笑,“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自由。”   于乔话音刚落,程杨便觉得糟了——   这女人似乎不打算再婚了。   ☆、第四十四章   夜已经深了吗,程杨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往外看,眼睛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璀璨的灯光。脱离了白天的喧嚣,夜晚安静极了。那种只存在于黑暗中的,看不见的,孤寂一点一点顺着血液来回叫喧。   今晚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被于乔赶出来。   饭后,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顺便把她的厨房里里外外擦了个光鉴照人。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向来奉行的真理是君子远庖厨。在跟于乔婚后的三年时间,为了取悦于乔他也曾下厨也曾洗碗,但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无论他表面如何地谦虚有礼,但骨子里还是有大男子主义的,他一直觉得家务这一块是女人的职责。不过,今天他将这些原则统统丢掉了,只为获得于乔的一点点好感。   当然,于乔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对于于乔这种有轻微洁癖的处女作,他有的是表现的机会,把厨房擦拭地纤尘不染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在洗了碗之后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于乔甚至还给他泡了杯茶。虽然他最讨厌人家抓一把茶,然后扯起水壶就倒上半杯泡上。但鉴于泡茶的人是于乔,他就算不满意也会满脸笑意地喝下去。   但是之后,他在她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完全不能忍的事情——她居然把他的电话号码保存成了“麻烦”这个名字。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即就发火了。为什么他有名有姓她不存,偏偏要存这么个打击人的名字。可是于乔居然比他更生气,一把抢走手机,然后质问他为何没经过她同意就乱翻她的手机。   他郁闷至极,想起昔日无论他怎么翻看她的手机她都不会生气,如今当今是离婚了,她对自己处处苛责。但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一边气得要命,一边又要厚着脸皮靠近她,一整个欠虐加变态。   于乔发现他把王祉的电话号码删除了之后,更加生气,一言不发地赶他出来。   出了于乔的家门,程杨便清醒了过来。何必跟她较真?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有时候顺着她一点就不会发生任何不和谐的事情。   晚上十点,他能去哪里?程然家是断然不能去的,那个女人比于乔更难缠,自从上一次得罪了她之后,三天两头踩着他的痛处奚落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酒店他更加不想去,没有任何熟悉的味道,去了只会更加孤寂。所以,他选择回公司。呆在办公室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跟于乔婚后的三年内他在办公室里睡觉的时候不是少数。   其实他是了解于乔的,她不会接受王祉。只不过,他看到她手机里有那个人的电话就莫名不爽。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少次热脸贴冷屁股才能换来于乔的一顿饭。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其实比任何人都有毅力,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去做,比若说不理睬他这件事。   当然了,尽管这样,程杨依旧是心疼她的。他知道的,因为没有依靠所以她就拼命坚强,把自己缩在一个坚硬的壳里,不理会外界所有事。在一起饿那些年,他已经毁了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她变得谁也在乎。这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性的,但他知道一个人生活的估计,也知道她其实是不快乐的。   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不一会他便进入了梦乡。   在曲曲折折的楼梯上,于乔捧着腹部坐在楼梯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一下子就染红了奶白色的台阶,然后一滴一滴淌到客厅里。血腥味铺天盖地,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到她身边。他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喊也喊不出来……   然后就看到有人匆匆经过他身边,一些人在他旁边说孩子没有了……他恍然大悟,于乔怀孕了,可是又没有了。她痛苦得皱起来的眉清晰得近在眼前,可是他万能为力,脚下千斤重,迈不开步子跑上去跟她说:不用怕,你还有我。   血腥味越来越浓,慢慢的那鲜红布满了所有角落。程杨心急如焚,这个时候的于乔该多么需要他……   挣扎着醒过来,程杨已经冷汗涔涔,抓过手机来看此刻不过凌晨三点。他掀开毯子做起来,心还在“咚咚咚”跳个不停。明明是梦,血腥味却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浓。感觉到鼻子一阵湿润,他伸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怪不得会觉得血腥味如此真实。   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找了纸巾来将鼻子塞住。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俯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冷冷地照下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有任何血色,他的心现在还快速地跳动着。   关于那个孩子,他之前很少去想。因为没有见到,所以他并不觉得心痛。可是今晚的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现在他要用力憋着,眼泪才不从眼睛里掉出来。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还没见到这个世界就没在了,他甚至还是在他消失了两年后才得知,作为一个父亲,他多么不称职。   而于乔,在当初该是多么地绝望?并且,她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   第二天,程杨醒得很早。   起床才发现手机上有家里打来的几个未接,昨晚再次睡下去之后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做起来给家里拨了电话过去。   在他来y市之前,杨琳就已经知道他是为谁而来。杨琳不是不失望的。   “这么多年了。你何必再去招惹?”杨琳满是不解地问他。   为什么不招惹,凭什么不招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辈子已经败给于乔了,无论他在别人面前如何地事业有成,如何地年轻有为,但是他都是不快乐的,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于乔。   “儿子,你不要再啥折腾了,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我们不奢求儿孙满堂,但至少你也应该给我们找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儿媳妇吧?”   听到杨琳这样说,程杨一脸的内疚,“她没有孩子是我造成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要和她共同承担。”   “你就是中了她的魔,她有什么好?她从来都会关心你,你要这样一个老佛爷来做什么?程杨啊,你就是傻。”   那一天他和母亲因为于乔闹得很不愉快,直到他出门,杨琳都没有再理会他。   叹息一声,他回拨了电话过去。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接通,杨琳就这样问。之前发生的种种争执似乎都已经不存在,她依旧是那个爱儿子的母亲,而程杨依旧是她孝顺的儿子。   程杨按了按眉宇,“暂时不回来,怎么了?”   杨琳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幽幽地开口:“怎么,你还没有帮然然找到室内设计师?”   “没有,已经找到了,现在店面已经装修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来了啊,你爸爸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他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是希望你在身边的。”程明河面上对程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但心底里比谁都袒护这个儿子,外人要是在他面前说程杨一句不好,他都可以跟人家理论到底。只是平日里,两父子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特别是程杨离婚后,程明河更是看程杨一日不如一日顺眼,一听有人说给他介绍对象他又三言两语推掉,程明河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偏偏要在感情上栽跟头,却还永远不知悔改。但这人一病来,总是希望自己亲近的人在身边,之前他一直对程杨很严厉,两父子促膝谈心的时间很少很少,现在一把年纪了身体不舒服,反而很想跟这个儿子聊聊天。   程杨蹙眉,“爸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算起来程明河的病算是老毛病了,但这人到了老年,一旦得什么病就很难根治,偏偏程明河又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住院,非得要在家里呆着。   “还是老毛病,胃病。这几天疼得厉害,饭也吃不下去,我这里是白天夜里地操心,但你倒是好,在y市就不回来了。说到底,养儿子到底是不如养女儿的,你看你杨伯伯,他女儿每个星期总要抽那么几天时间跟他们老两口吃一顿饭,时不时带他们出去玩玩。你呢,回家来换了衣服就走,好不容易吃顿饭也是什么都不说。”说着说着杨琳便开始长吁短叹。   程杨略略皱眉,“知道了,我明天回来看看。”   于乔离开的这些年,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对家人对朋友都是如此。有时候他会告诉自己,没有于乔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快乐,但是每一次赌气似地出去狂欢,他总是在半道上就失掉了兴趣。晚上,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再也触碰不到那个人,也再也听不到那个人叹息埋怨的声音。人就是这么犯贱,之前他嫌弃她太爱计较,可是等她走了没人在他面前说他的时候,他又开始怀念。   因为思念一个人,他忽略了身边的亲人,就如他家老头子,因为他经常骂自己,所以程杨很不喜欢跟老头子呆在一起,除了吃饭。现在听闻老头子病了,程杨意识到自己已经33岁,而老头子也已经很老了。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有着大把青春可以肆意挥霍的少年,而他的父亲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身强力壮可以冬天游泳的中年男人……   ☆、第四十五章   飞机离开地面,程杨在重心引力的作用下难受地闭了眼。飞机平稳落地升入三万英尺的高空,窗外是一团一团棉花似的云层,要命的是这些云朵看着看着就会浮现于乔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今早挂了母亲的电话以后,程杨便决定了尽快回g市。虽然他跟杨琳说要明天回去,但杨琳失望的语气让他无法再推迟一天。其实推迟一天也不能做什么,于乔这个女人心性冷硬,一时半会不会原谅他。   早上起床在网上订了机票后,他以故作轻松的口吻给她发短信,说今天要下雨,记得带伞。不过等了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回复只言片语,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好”或者“哦”。可笑的是,他连中午吃饭都不忘随时点开屏幕看看有没有新的信息进来。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那个女人是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了,可他还是给了自己万分之一的希冀,万一那女人突然想通了呢?   截止到登机之前,他已经将手机攥在手里6个多小时,这期间有移动发来的业务短信,有从外地打进来只响一声就挂断的骗人电话,还有程然打来找他的电话,但是唯独没有关于于乔的只言片语,他当然是失望的。不过是看了她的手机,不过是删除了一个男人的电话,她至于吗?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分,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他哪里还有资格去动她的手机,哪里还有资格为她手机里有不相干的男人的电话而大发雷霆?   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智商不够用,老是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就落下把柄被那个女人死死抓住,借机对他施行冷暴力。郁闷归郁闷,该交代他还是要交代,临了要上飞机,他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告知她他有事要回g市一趟,最后还不要脸地加一句不要太想他。脑补着于乔收到短信看到最后一句肉麻的话,如同吞苍蝇的嫌恶表情,他就乐不可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可悲,他这样优秀的男人,发一条短信给喜欢的女人还要被嫌弃也是够了。   晚上做了可怕的梦,以至于他整夜都睡得不好,在飞机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后了,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夜幕马上就要降临。飞机平稳地落地,他迅速掏出手机来,还未完全走出机舱,他已经开了机。当然,他再一次失望了,那个女人一条短信都没有回给他。失望归失望,该有的报备还是要有的,他再一次发信息告知她他已经到了。也许他该庆幸,至少还有这么个人让他有发短信报备的*。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刚吃完饭,阿姨正在洗碗。看到他回来,杨琳有些吃惊,微微挑眉,“儿子,你不是说要明天回来?”   程明河胃口不好,晚饭吃了一点便坐在软椅里看新闻联播。见自家儿子回来了,浓眉微挑,“哼,还知道回来?”   程杨勾唇笑了笑,将行李箱随意地放到一旁,坐到杨琳旁边揽住她的肩膀:“妈您不是说我爸身体不好吗,我看未必,讽刺起人来中气十足的。”   杨琳看他眼底有深深的黑眼圈,心疼地皱了眉:“你有多久没睡好了?你看你眼底这个黑眼圈。”   “最近有些失眠。”   闻言,程明河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到程杨脸上,看到他眼底深深的阴影,难得地笑了一笑:“年轻人失什么眠?没出息。”   失眠就是没出息?这都是什么逻辑?程杨心里暗暗感叹,他家睿智的老爷子已经老得逻辑混乱了,他有必要请权威的医生来帮他看看。   程明河最近胃疼得厉害,吃不下什么东西去,但是又不肯去医院,所以脸色一直是苍白的。程杨想起小时候,老爷子领着他去打保龄球,一群人中就数他家老爷子最精神,加上不俗的穿衣风格,即使领着他这个小屁孩出门,也还是有一些女人前来搭讪。但现在的老爷子,哪里还有当时的意气风发,华发满头,脸上也已经有了许多皱纹,看上去苍老又脆弱。这些年老爷子嘴上不说,但对于他多年一人不结婚的事情多少还是担忧的,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垮了。   第二天,程杨就张罗着带老爷子去挂号看诊。老爷子百般不愿意,但最终还是败给程杨。   去了医院,医生简单给他检查了一下就安排人来给老爷子做胃镜。老爷子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游移的眼神还是显示了他的焦虑。做胃镜一直是一件比较恐怖的事情。   做胃镜的时候,看到比筷子稍微粗一点的管子一点一点塞进老爷子的嘴里,老爷子立即想吐,眼泪和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见惯了老爷子雷厉风行的样子,突然现在脆弱成这样,程杨的心里酸涩难言。倒是杨琳,心疼地直流泪。经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胃镜检查终于结束了,老爷子果然是得了比较严重的胃溃疡。幸好医生说,只要注意调养,戒烟戒酒不喝浓茶,这个病算是比较容易治疗的。   安心在医院住下后,程杨和程明河的相处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   “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于乔那孩子?”杨琳在一旁睡着了,程明河突然小声问程杨。   程杨翻阅杂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搭话。   程明河仰头盯着缓慢滴着的点滴,缓缓叹息,“其实当时我就不赞成你们离婚,但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能说什么?再说,我说了你们应该也不会听。”   杂志上有于乔公司投放的广告,广告上印有资深设计师于乔等字样,程杨伸手上去轻轻摩挲于乔两个字,然后自言自语道:“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跟她分开。”   “听说她弟弟于飞几年前出了事,所以说现在她是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对于于乔,程明河其实是很满意的,有才华而又朴实无争,这些珍惜的品质一直是程明河所看重的。但可惜,自己的儿子从小被宠坏了,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嗯。”程杨点头,随即恨恨道:“以她那种讨人厌的性子,这世界上大概只有我才能忍受。”但偏偏这女人还不领情,偏要一个人孤独终老。   程明河不赞同地摇摇头:“程杨,你这臭脾气一天不改我看你在她面前还有得苦头吃。”   程杨何等地聪明,从中听出了程明河的弦外之音,抬头道:“爸,你其实是不反对我找于乔的吧?”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这些年你似乎一直在等她,我和你妈都看在眼里,只是你妈护子心切,所以一直很排斥于乔。但我倒不这么看,我觉得于乔那孩子挺好的,虽然可能不孕,但这到底是你亏欠人家的。”说到底,程明河对于乔更多的是同情。从了解她那不堪的身世之后,每当看到她倔强的样子,程明河总是会摇头叹息,她的父母何其残忍。   ***   程杨的短信并没有产生他自己想要的效果,于乔看过短信之后只是觉得程杨无聊。   在于蓉离开的二十多天时间里,她的世界几乎是日夜颠倒的,她用了这么多天还是不能适应没有于蓉的生活。   请了一个月的假,还有将近一周的时间于乔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看电影已经让她觉得厌倦。正是这个时候,程然突然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看了看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于乔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呆在家里了,她应该出去走走。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程然觉得自己和于乔是相似的,都是被爱恨恨伤害过的女人,所以对于乔她总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于乔到餐厅的时候,程然早已等在那里了。看到于乔,她笑着冲她招手。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有些堵车。”坐下来后于乔略带歉意地说。   相比第一次见面,于乔瘦了不少,脸颊有些往里凹,也不知道这阵子她遭遇了什么。又或者这是她那个堂弟的杰作,程杨这个人好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好,但是嘴巴贱起来的时候又有把人气死的本事。与他过招相比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所以她瞬间理解了于乔的暴瘦。   “没关系,早到晚到那么一会又有什么关系。”说完,笑眯眯地将菜单推到于乔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于乔迅速扫了一遍菜单,随意点了几个菜,见程然还要再点,她笑着制止了她:“两个人而已,点多了是浪费。”   程然笑眯眯地合上菜单,“其实有些地方你和程杨很像,他也不是个浪费的人。”   于乔低头喝了口水,然后笑了笑:“不浪费粮食不代表他不浪费钱,他花钱的速度会令人抓狂的。”   “哈哈,怪不得我说跟他一起开公司的人都已经分公司遍地了,他偏偏不温不火地经营者老公司,近几年才不紧不慢地在这边开了分公司,估计钱都被他挥霍了。”程然笑着说。   其实也不是挥霍了吧,离婚的时候看到他给自己的钱的数额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在钱财方面,他到底没有亏待她。   “对了,最近去你们公司都看不到你,你上司说你请假一个月,有发生什么事吗?”   于乔捧着水杯,淡笑着摇了摇头:“能发生什么事,一连忙了好些年,忽然想给自己放个假而已。”是啊,能发生什么事?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还原了自己孑然一身的本质。   “是的,这人啊,多爱惜自己一些总是对的。该休息就得休息,像我叔叔,也就是程杨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工作太拼命,老了之后三天两头出毛病,这阵子因为胃溃疡特别严重都住院了,程杨这家伙天天在医院伺候着。”程然总是有意无意提起程杨,虽然自己经常挤兑他,但关键的时候还需要帮帮她,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喜欢什么人了,但程杨不一样,他还有自己喜欢的人,作为他的姐姐帮他一把又何妨?   “哦,我都没有听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常常胃痛,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老毛病还没彻底根治好。”提到程明河,于乔多少是有些亲切的,在与程杨结婚的三年里,这个男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父爱,让她一度觉得很温暖。   “哪能那么容易就好了,胃病最是难根治。就像情伤一样,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内心早已溃烂不堪,想要根治还真的无从下手,又不是外伤,缝缝补补或者抹点良药,那是在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这些年程杨表面过得很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不开心。”   于乔沉默不语。   程然微微叹息一声,认真道:“于乔,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程杨一个机会呢?他已经知道错了。”   ☆、第四十六章   桌上摆着于乔爱吃的麻辣牛肉,她夹了一粒放进嘴里,一时间口腔里刺激得她连连皱眉。她早上刷牙用力过猛,牙刷撞到了牙龈上,现在有一个白色的溃疡,偶尔被舌头不小心扫过都会疼痛难忍,更何况被这道菜辣到了极致。   程然看她皱眉,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让她不舒服,有些抱歉地笑笑:“抱歉,我好像多管闲事了。”   于乔喝了口温水,暂时缓解了嘴里的疼痛,“没关系,我并不介意。”是的,有什么好介意的?程杨的错误,他们已经在离婚的时候两清了。现在他有什么错?感情的事情并不是单纯的人不认错或者原不原谅,程杨认了错她原谅了程杨,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嗯,不介意就好。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程杨也是同样的。有时候他看起来确实可恶又欠扁,但到底心眼不坏。这些年,给他介绍的对象如过江之卿,可是他统统不留余地拒绝掉,他心里想着谁我们一清二楚……”程然微笑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桌面上,食指上的钻戒在灯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女人这一生,就算事业再成功,没有家庭依旧是有缺憾的。”   有些话程然是发自肺腑的,随着年纪的上涨,程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空虚,也越来越害怕回忆曾经那些甜蜜的、痛苦的往事。她这一生,把所有的爱倾注在那一个人身上,但最后那人却并没有选择与她共度一生。说什么付出就有回报,全部是骗人的。她的付出远远超过了别人的想象,可最后她除了得到一句很抱歉,还有什么呢?曾经她在城南工作,堵车时候要花费两个小时才能到那个人家。为了那个人她愿意洗手做羹汤,愿意花费一个下午来反复做寿司,哪怕在家里从小到大她从未下过厨。她曾经天真地想与那个人天长地久,为那个人生儿育女,可是他不给她机会。他说,曾经的程然是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连站着的姿势都是骄傲的,可如今的程然跟一颗鱼眼珠没什么分别。他要的是能够给他挑战的女人,而不是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的女人。这世界就是这么讽刺,程然比谁都憎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程然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此刻柔顺地贴在她的背后,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仿佛会发光,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这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居然都会有人辜负,那么像她这样平凡无奇的女人被背叛似乎也就变得容易接受多了。   见于乔半晌不搭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程然不由得笑出声来,“之前程杨那家伙一直说我无聊,我很不认同,但现在不得不认同了,我的话已经无聊的让你神游太空了。”   于乔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劝我的话,同样适用于你。”   劝人者不能自劝。她说给于乔的道理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于乔跟她不一样,至少之前于乔是爱过程杨的,而她爱的那个人早已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见面她都只能假装洒脱地说一声你儿子好可爱。   “也许你比我看得透,算了,我不打算再帮程杨那个混蛋了,他上次还说我是疯女人,多管闲事。”   “别放在心上,程杨一直都是那种口不对心的人。”   程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到底还是了解他的。”   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程杨的脾气秉性没有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程杨是那种典型的口不对心的人,很多时候嘴巴毒地你恨不得扇他,但好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窝心。   她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他因为于乔晚上应酬喝了点酒就开始不依不饶。那时候的于乔解释又解释,他依旧不满意,甚至要拿她的电话打过去质问她的上司为什么让她去应酬。其实那一天,应酬的对象一直是她比较景仰的设计界的大师,能够跟他们在一起探讨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可是程杨并不这样认为,他总是觉得好女人不该和别的男人喝酒,并且晚归。   被他气得浑身哆嗦,于乔打算去洗澡,他却拦着不让,一定要让她说清楚。那个时候的程杨霸道又无礼,于乔忍无可忍往外走,他当时不仅不拦着,还火上浇油,让她走了永远别回来。那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于乔闭了闭眼,转身不管不顾地往外走,走到小区外面拦了辆出租车刚要上去,就被他一把拉住,偏偏司机还要不识时务地问她还走不走。气得程杨狠狠踢了他的车门几下,让他赶紧滚,不然要他好看。司机骂骂咧咧地走了,于乔却觉得丢脸至极,完全没想到程杨会这个样子。   但程杨这个人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半抱着她往回走,然后恨恨地说:“我让你走你就走啊,真是个笨蛋,再怎么说也不能那么听话啊,就算要走也是我走啊,你一个女的半夜跑到外面来,嫌自己长得太安全了吗?”   她记得,那天半夜她起来呕吐数次,每一次他都是一边嫌弃她又一边细心地给她倒了温水漱口,最后她回来躺下了他又去洗手间清理。   最开始的时候虽有吵闹,但终究还是幸福的。   ***   一个星期之后,程明河出院了。   程杨在程明河住院的一个星期之内,每一天都是郁闷的。   他每天都会给于乔发短信,这些短信的内容有时候是天气预报,有时候是搞笑段子,更多的时候他会问她你在做什么?可是于乔完全无动于衷,一个字的回复都吝啬于发给他。每天将手机屏幕点亮又放下,想不通的时候又把手机关了,恨恨地想眼不见心不烦,手机彻底关了他也就不会那么记挂着她得讯息了。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这个女人哪根筋搭错了给他打电话却打不通,会不会以后都懒得打了?百般纠结之下他又急忙开机。   他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在杨琳眼里就是个神经病:“程杨,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一会儿开机一会儿关机,你累不累?要是手机有意识只怕早就被你烦晕了。”   程杨将来电和来短信的声音调到最大,头也不抬:“有什么累的,我很无聊不行吗?”   倒是程明河很理解他的这一连串诡异的举动,叹息道:“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在y市有事就赶紧走,别杵在医院碍眼。”   程明河这样说,杨琳就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儿子才从y市回来,哪能那么快就过去?她一点都不想程杨再跟于乔扯上半点关系。   她生的儿子她知道,程杨一直忘不了于乔她是清楚的。可是这两个人分明是不合适的,一个性子急躁,一个不温不火,这样的两个人处在一起难免烽烟四起。他们在一起的呃三年时间,她不止一次祈祷他们好好生活早生贵子,可是于乔偏偏把孩子作没了,甚至还把自己的身体作垮了。其实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是一件值得大家同情的事情,可是她一点都不同情于乔。于乔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就算流产了她也默默忍受着,什么都不说。她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吧,把什么都藏在心底,如果这个家里的人对她稍有怠慢,她就牢牢记在心里,然后默默疏远大家。这样的于乔是不正常的,其实有时候她也能理解于乔,因为她有这样的性格完全是因为她那个畸形的家庭。但是理解并不代表她要接受她,这些年程杨虽然很不快乐,但是他的情绪是稳定的,不再大起大落,也不再暴跳如雷。可是自从重逢于乔之后,他又开始变得不正常,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去什么y市?难道g市不是他的家?”杨琳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家老头子说。   程明河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怎么管得那么宽呢?”   眼看两个人又要为自己争执起来,程杨出声制止了他们:“妈,您干什么,我爸这不是还病着嘛,有什么事等他病好了再说。”   这个老头子就是个拎不清的,明明知道自家儿子要去y市干嘛,他却不制止,反而有反过来劝阻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老早就着急抱孙子了,儿子要是找了于乔,他们这辈子都别想抱到孙子。   ***   饭后,于乔慢慢开车回来。   晚上九点,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刻,小区里面满是温暖的灯火。其实在不久之前,于蓉还未被送走之前,她的家里也是温暖热闹的,尽管只有她们两个人。现在于蓉回归了自己的家庭,而她又开始一个人的孤独生活。   寂静的夜里,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程杨,她还以为他只会给她发短信呢。   “喂。”于乔接起来,轻声问。   今天程明河已经出院回家,程杨立在自己的房间,也是他们曾经的婚房,里面一切照旧,就连那张婚纱照都还挂在床头,从未取下来过。他俯身拨弄着一盆假花,唇角微扬:“接电话的动作蛮快的,别告诉我你在等我的电话。”   自作多情说的就是这种人。   于乔翻了翻白眼,“有事吗?”   程杨笑了笑:“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呢?无外乎吃饭睡觉。”程杨突然变成这样琐碎的人,说实话于乔不是很习惯。想当初,她要是一句话说错了,他绝对会立即黑脸,掉头就走,哪里还会跟她唧唧歪歪。   “又在家里一个人吃饭?于乔,你打算把自己宅死在家里吗?”这个时候了,程杨说话依旧欠扁,一点都不知道想要追回一个人,不用甜言蜜语就算了,连起码的温柔都做不到,也难怪于乔一直不搭理他。   “我不打算把自己宅死在家,所以今天下去和你堂姐出去吃了顿饭。”于乔坐下来,斜斜地靠着沙发,脸上的没什么表情。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确实很空旷,之前每个角落都会有于蓉的声音,现在没了那些以前她觉得影响她工作的声音,她却变得很不适应,所以说,人大都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才更加珍贵。   “你跟那个疯女人吃什么饭?”提到程然,程杨有些底气不足,也不知道在于乔面前程然是如何降低他的人格的。   “疯女人?”于乔玩味地笑笑:“你口中的这个疯女人今天说了你不少好话,可原来你居然是这样看她的,可悲。”   “她说我的好话?”程杨怀疑归怀疑,还是很好奇程然说了什么。   “嗯呢,把你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所以请你以后对她好一点,你这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把你夸得那么狠,也是蛮拼的哈。”于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你这个人就是目光短浅,我这样的人怎么了?别告诉我你还用以前的眼光看我,现在我可是变了不少。”程杨用玩笑的口吻半认真地推销自己。   于乔抿了抿唇,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爸爸怎么样了?”   “胃溃疡,在医院修整了一个星期已经好了,回来注意下饮食就好。”   “哦。”   “于乔,我爸爸还提到了你。”程杨试探地说。   于乔闭了闭眼,并不想知道程明河说了什么。   见于乔半晌不语,程杨自顾自道:“他告诉我,你是个不错的女人,让我坚持自己所想的,只管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才不辜负别后重逢的幸运。”   他到底还是说了,即使是拐弯抹角的话。程杨最近不寻常的举动很明显地暗示了他想跟她在一起,甚至他的表姐程然都已经劝了她两次,这一次他终于还是亲口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于乔居然流泪了。   “喂喂喂,于乔?你还在吗?”半晌没听到于乔的动静,程杨不由有些急了。   于乔抹了把泪,“嗯,在。”   “哦,我还以为你又生气了。”程杨低声说。   于乔叹息一声:“那么容易就生气的话,我估计早就归西了。”   程杨笑了一下。   “程杨,很晚了我想休息了。”   “哦,好的,晚安。”   挂了电话,于乔想起她和程杨离婚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们去办了离婚证,晚上程明河找了她。   她记得那天,程明河说,“于乔,自从你嫁进我们程家,我就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但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察觉,这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失职。当初程杨领着你第一次进门的时候,我看得出来程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所以尽管后来有听闻你的一些不好的事情,我都一直支持你们结婚。三年前你们结婚那一天历历在目,可如今你们却已经离婚了。其实离婚也很正常,过不下去了相互捆绑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看得出来,程杨还是在乎你的,难道你们之间就真的非离婚不可了吗?就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其实程明河说的话很普通,但是她却在他面前落泪不止,因为直到那个时候她都还是爱着程杨的,但是她接受不了程杨出轨的事实,“没有余地了,我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爱或不爱的问题,我们彼此的个性并不适合在一起。”   看她哭,程明河微微叹息:“你们年轻人办事情就是冲动,程杨的妈妈也是个搞不清状况的,我一直以为以程杨那么爱你来看,他是不会同意离婚的,没想到你们这婚离得如此顺利,早知这样,我应该制止你们的。各自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何必真的要分开?”   ……   那一天程明河跟她说了许多话,在那个时候她得不到自己娘家人的理解,可是程明河确实最理解他的人,最后反而安慰了她许久。这些事情她一直都记得,在程家的时候程明河也是对她最好的人,本以为他只是对程杨的妻子好,只是没料到他是对她好,时隔多年,他依旧毫不介意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鼓励程杨跟她在一起,这确实足够令人温暖,无论她和程杨是否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早上不到七点她就已经睡不着,索性起来梳妆打扮,今天要去上班了。   洗了澡,她找了身白色连衣裙穿上,拉上拉链才意识到自己瘦了,买衣服的时候尺寸刚好,如今腰部那里有些松了,她叹息着坐下来慢慢化妆。   许久没有修眉,眉毛长得有些杂乱,她拿了修眉刀轻轻将长出来的杂乱的眉毛修掉。修好了眉,她再给脸补水,仔细一看,镜子里的那一张脸黯淡偏黄,眼睛没有神采。嗯,这副形象其实更符合她现在的年龄不是吗?所谓的逆生长是留给酷爱打扮和保养的人,像她这样过一天算一天的女人,只要不比真实年龄显老就已经谢天谢地。抹了粉底,画了眼线再涂上明艳的唇膏,整个人看起来有气色多了。   “好久没见到于小姐了呢。”去那家早餐店买生煎包,看到是她,老板笑眯眯地说。   于乔笑了一笑,“最近有些忙。”   “还是十个吗?”老板熟门熟路地给她夹。   十个?她怎么可能吃得完?   “要不了这么多,一半就好。”   “一半?”老板俯身将已经装袋的生煎包往外夹,“你看我,都习惯了给你夹这么多了,老是觉得你们母女两个会不够吃。”   于乔唇角微弯,“我女儿……嗯,我女儿不在,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哦,现在是假期,是不是又出去参加夏令营了?”老板笑眯眯地将袋子交给于乔,自顾自地感叹,“现在得小孩子真是幸福,小小年纪就可以跑东跑西地玩……哪像我们小时候,放学回来还要帮家里干活……”   于乔点点头:“老板,我先走了,上班快迟到了。”   “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家的生煎包了。”   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在她的纸袋子里拿了一个生煎包,于乔停住脚步,微微抬眼,程杨一身休闲服,手上拿着生煎包往嘴里送,手腕上的表在早晨的眼光下熠熠发光。   “你不是在g市?”于乔问。   将生煎包两口吃完,他又伸手去拿了一个,“我突然回来了不可以吗?”   于乔点点头,沉默地往自己停在路边的车走。   上了车,发现程杨居然没有跟着上来,这不科学啊,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不可能就是来找她讨要两个生煎包。所以她略疑惑地盯着车外的某人看,“既然你不上来,那我就先走了。”   程杨将生煎包吞下去,隔着车门微微俯身在副驾驶座位上抽了纸巾擦手,浓眉微扬:“谁不说我不上来?我这不是还等你开后备箱嘛,我行李箱还在你车屁股后面放着呢。”   于乔扭往车后看,她果然在车屁股的左后方看到了大半截箱子,她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你下飞机,不回家,跑我这里来干什么?”说归说,她还是按按钮开启了后备箱。   程杨将箱子提起来放进后备箱,关了后备箱后,他拍拍手拉开车门上来,“机场离你家近,况且,你家小区门口那老头儿卖的生煎包味道很不错,我老早就想吃了。”程杨微笑,牙齿白得晃眼。刚下出租车就遇见于乔停车去买早餐,这种运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知道我不可能送你回家,因为离我上班就只有半小时了。”于乔发动车平稳汇入车流,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交通状况。   程杨舒适地交叠着双腿,甚至探身去点开了音乐,“我也没有要你送啊,你把车钥匙借给我就行。”   过分!   “程杨!”于乔有些忍无可忍,不由提高了音调,“你可以打车回去,没钱打车的话,我给你。”   “于乔,你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可以大方一点?要说你也是身价几百万的人了,为什么办起事情来那么小家子气呢?”说罢,见于乔脸色不是很好,他又暧昧道:“又或者你是担心我?觉得我连夜飞回来又自己开车回家,身体吃不消?”   于乔翻了翻白眼:“脸皮厚成你这样基本也是无敌了。”   程杨莞尔一笑:“在自家老婆面前要什么脸皮?”说完话,程杨才意识到自己语速太快,以至于“老婆”两个字不经意便脱口而出。哎,他对自己也是无语了,有些话留在心底就好,干嘛说出来,这下不妙了。他很想对于乔说这是口误,可是觉得解释了不仅会让自己尴尬而且还会很没面子。   而于乔仿佛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诡异地保持着沉默。程杨偷偷看她,发现她红唇微抿,脸上没什么表情。   于乔不说话,程杨这会也不敢造次了,安安静静地呆在座位上听着车里的音乐,可越听程杨的眉头越皱,于乔这家伙的品味简直了,《爱情买卖》这种音乐真的好听吗?   于乔听这音乐也是越听越暴躁,最后伸手去将音乐关了。于乔不是很喜欢听音乐,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听路况广播,这个cd是当初买车上的座位套时人家送的,之前于蓉吵着放过一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放过,因为太难听了。   到了公司楼下,程杨正想着如何软磨硬泡把她的钥匙骗到手,哪想于乔熄了火说:“下午五点把车开回来还我。”说完就推开车门下去。   程杨在车上裂开嘴笑,最后从车内探出头去,大声说:“下午五点,我一定准时来接你!”   只见于乔的走路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快速消失在了大楼内。这一幕乐得程杨在副驾驶位子上捧腹大笑,于乔这女人实在是太好玩了。   到了公司,一帮年轻人们正聚在一起聊得开心。她不由笑了笑:“你们大伙儿一大早的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呢。”李宏说。   于乔挑眉:“哦?”   “小何找了个高富帅,已经成功脱单了!”麦琪抢先道。   “哎呀,乔姐你别听他们乱说啦,就是普通人,你见过的。”小何捧着一罐糖果过来给于乔,“他们非得让我买糖来发,你多拿几颗。”   她见过的?嗯,那应该就是上次那个相亲男。既然是那个男的,麦琪就没有乱说,那人确实是个高富帅。于乔笑着拿了一颗,然后拍拍她的肩:“恭喜。”   ***   下午六点,于乔收拾了图纸便离开公司。   公司门口的街道上车辆已经排成长龙,她知道她打不到车了,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哪会这么好打?然后她丝毫未犹豫地往餐厅方向走,这个时候的公交车一定挤得找个落地的地方都算奢侈,她还是暂且缓一缓再回去吧。   她就知道不该相信程杨的,遇上这家伙总是损兵又折将,他现在估计还在家里等她打电话求他。她早上一定是被驴踢了脑袋,才会把车借给他。   于乔找了个稍微漂亮一点的西餐厅坐下,点了一份全熟的黑椒牛排,然后安静地翻看餐厅提供的时尚杂志。她算是里面最突兀的一个,别桌都是成双成对地来吃,就她这一桌冷冷清清,就连桌上那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都显得格外孤寂。   “于乔?于乔!”穆青青一脸惊奇地走过来,“真是巧呢,又见面了。”   于乔缓慢地合上杂志,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穆青青,“确实巧。”   “你在等人?”穆青青试探地问。   “坐。”于乔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然后脸上微一笑,“一个人来吃西餐很奇怪吧?”   “怎么会?”穆青青笑了笑,“只要你自己觉得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毫无意义。”   于乔点点头,“你呢,应该不是一个人吧?”对外人,于乔向来大度,就好像她明明对穆青青把自己的电话透露给林绪这件事很介意,可是当她面对穆青青时却能和颜悦色地笑出来,并没有要当面指责她的意思。   “嗯,我跟朋友一起来的,不过我早到了。”穆青青将头发扎起来,穿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裙,简单大方又青春时尚。   “哦。”于乔点头,然后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本来她跟穆青青就没有很深的交情,说什么都会很突兀的样子。   “哦,对了,林绪后来有联系你吗?我那天见到你之后就把你的联系方式跟他说了。”穆青青笑得很无害,仿佛根本不知道对于乔而言远离过去才是最好的生活,也仿佛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对于乔造成了困扰。   于乔敛下睫毛,轻啜一口温水,“嗯,有联系的。”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仿佛于乔与林绪联系上了就是她最大的安慰,穆青青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只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已经缓慢溃烂,给他说见到于乔的时候,他的语气是那样地淡,以至于她认为在他心里或许于乔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哪里想到他还是联系她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只是心里隐约有个地方一直认为他或许不会联系她。   “真是太好了?”于乔玩味着这句话,最后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好奇,你觉得好在哪里?”   穆青青不动声色地笑:“你们是高中就在一起,这些年你又没有任何音讯,但是他心里却依旧对你念念不忘,如今我遇见了你给了他你的信息,你们又联系上了,这难道不好?”穆青青分明是笑着说的话,可是话里却有那么那么多的不甘。   于乔垂眸,很轻很轻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你不是他你怎知他心里对我念念不忘?就算念念不忘那又如何?你又可曾问过我,我心里是否有他?再说,你那天明明看到我的女儿了,你就该知道我有自己的家庭,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于乔向来无害,对任何人都一样,可是如果有人企图骑到她的头上来,她是会好不客气地反击的。   “你有女儿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在一起可以分手,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况且我后来发现这些年你始终没有结婚。”穆青青用娇嗔的台湾腔跟她说话,明明是欠揍至极的话,可是她的语气却是甜美的温和,真是见鬼。   于乔挑眉,“窥探别人的*是你的癖好?”   “当然不是,但如果是你的就另当别论。”穆青青依旧笑得温温柔柔。   于乔的牛排来了,她索性不再说完,低头下认真吃东西。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外面堵车堵得很厉害。”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于乔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今年,所有的旧人都凑齐了,是她的倒霉年吗?假如真是如此,她或许要抽个时间去庙里烧香了。   穆青青笑得很娇媚:“也没有等很久啦,我运气太好了,在这里居然遇见了于乔,要不我们三个一桌好了,反正都是熟人。于乔,哦?”   于乔不语。   倒是林绪,听到穆青青这样说,猛地侧头去看穆青青对面的人。对面吃低头吃东西的那个女人可不正是于乔,比六年前胖了一些,但脸上却没有多少变化。那么多年没见,突然见到,之前的所有回忆迅速在脑海里回放,林绪有太多太多话想跟她说,可到了最后如鲠在喉,想了半天也只能老套地说:“于乔,好久不见。”   于乔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抽纸巾擦拭了下嘴角,微微一笑:“嗯,好久不见。”   “我们三个人在g市的之后总是阴差阳错没有聚在一起,六年后第一次聚首是不是该开红酒庆祝?”说罢,穆青青示意侍者过来,点了餐之后,还额外要了一瓶红酒。   于乔不置可否,而林绪也没有话,只是眼神若有似无地看着于乔。   侍者拿了红酒过来,穆青青示意侍者可以下去了,她起身亲自为三个人倒酒。   三个人喝了第一杯之后,穆青青又要起来倒,林绪只得制止了她:“青青别倒了,你不是开车过来的吗?”   穆青青拨开他的手,拿过杯子来倒酒:“没关系,我待会让我老公来接我。今天难得大家高兴,就想多喝几杯。”   于乔不喜欢喝酒,酒量也不是很好,第一杯喝酒喝下去脸已经微红,可是当穆青青把第二杯递过来的时候,她却什么也不想说,直接喝了。   第三杯的时候,于乔皱眉推开:“我酒量不行,不能再喝了。”   可是穆青青却执着地不收回酒杯,“难得大家高兴,你又何必这样扫兴。”   林绪看不下去了,拉了拉穆青青的手:“大家都少喝点,喝醉了伤身体的。”   “高兴的时候,向来是不醉不归的。”穆青青自顾自又喝了一杯,“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到了最后,穆青青喝醉了,而于乔也有些晕了,尽管她只喝了两杯酒。   穆青青的老公接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穆青青,而林绪则跟在于乔旁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栽倒下去。   “林绪,我没事,你不用跟着我,我打车回去就好。”于乔这个时候头昏脑涨,不想再跟林绪纠缠。   林绪皱眉:“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防备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今天见到你实属偶然。当然了,这个偶然让我很开心。”   夜风一吹,于乔胃里翻江倒海,难受极了。一点也不想跟他探讨什么偶不偶然的问题,揉着太阳穴站在路旁打了一辆车,“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她已经微醺,林绪怎么肯放她一个人回去?   林绪也上了车,“我把你安全送到家就回去。”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于乔也就不再多言,闭着眼睛靠在位子上休息。   这一路上,他当真没有多说一个字,到了她家,他也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进了门。   要关门的时候,于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已经有些晚了,我也要休息了,改天再请你进来坐坐。”   林绪温文地点点头,“嗯,早点休息。”   林绪一走,于乔就忍不住跑到厕所去掏心挖肺地吐了,吐过之后胃里火烧火辣地疼。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起身走人了,何必去喝那种一点意义也没有的酒。简单洗了个澡,她去厨房给自己熬了碗粥。   喝粥的空隙,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玩才发现上面有三个程杨打来的电话,时间全部是在她七点以后。那个时候她正和穆青青聊天,根本没听到手机响。不过就算是听到响了她估计也不会接,他打电话来无外乎就是为了车的事情,没有车她又不会怎么样。将电话放在一旁充电,于乔喝完了粥便简单刷了牙上床休息了,那个红酒的后劲太大,她现在晕的很。   ☆、第四十八章   于乔一直睡不安稳,半夜起来吐了两次,刚有睡意的时候又被电话吵醒。她伸手在枕头摸索一阵,才意识到她把手机放到客厅了。本不想理会,但电话却一响再响,她只得撑着昏沉的头爬起来接电话。   没想到居然是程然的电话。   “程然?”   “于乔,程杨出事了……”程然的语气里说不出的疲惫。   “出……事?”听程然这样说,于乔立即清醒了,仿若当胸穿过一阵寒风,心里冰冷空洞。   “嗯,出车祸了,现在在手术室。”程然忍住泪意,哽咽道:“……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之前还笑着吃她买的生煎包,还厚脸皮地开走她的车,现在跟她说在医院手术,并且还凶多吉少?   于乔有种天昏地暗的混乱感,闭了闭眼,“……在哪家医院?”   换了衣服出去,外面的天还没亮,小区里的路灯发出温黄的灯光,她的影子在灯光下又细又长,到了背光的地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午夜的医院依旧是热闹的,过道里各种药水的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偶尔有几个护士穿梭其中。于乔到出了电梯,一眼便看到手术室外的程然。   “怎么样了?”于乔走过去问。   程然摇头,“都已经进去5个多小时了。”   “你来干什么?”   于乔回头,才发现程明河和杨琳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程明河一脸的憔悴,看上去疲惫极了,而杨琳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眼眶周围还有未干的泪痕,头发略有凌乱,身上披着一件外套,看上去和往日的一丝不苟有所不同。   她问于乔来干什么,于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救护现场,急救人员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不接,你安的什么心?”杨琳起身走近于乔,一脸的痛心疾首,“要不是为了你,我的儿子会躺在手术室吗?要不是为了你,他会前天晚上连夜飞过来吗?在家里好端端的人,来这里不到一天就成这样了……”杨琳哭着推了一把于乔,“你不是不待见他吗?那你为什么还把车拿给他开?!”   面对杨琳的指责,于乔竟无言以对。   杨琳皱眉嗅了嗅,闻到了于乔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突然冷冷地笑出来:“居然出去喝酒了?程杨说你还和当年一样,可是当年的你会跑去喝酒吗?”   “你少说几句,这件事又不是于乔的错。”程明河沉着一张脸过来拉有些歇斯底里的杨琳。   “哪里不是她的错?这一切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从遇见她开始我的儿子就没有舒坦过,现在都三十多了还孤身一个人……这就算了,现在还把自己弄到医院来了……要不是因为于乔……要不是因为于乔……”从小捧在手心疼爱的儿子躺在手术室,杨琳已经完全崩溃,只要一想到还有更坏的结果她就难受得恨不得躺在手术室的那个人是自己。   程杨要走的那晚,杨琳还曾制止他,见他非要走,她还跟他好言好语的商量,说第二天再走也不迟,这么晚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之前程明河住院,他没少熬夜。可程杨不听,仿佛多停留一秒,于乔就会凭空消失一样,火急火燎地出门。程杨出门的时候她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哪想到,到了第二天晚上,就接到程然的电话说程杨出事了……   “你别哭了,你再哭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程明河何尝不难过,自己的这个儿子虽说有时候顽固了点,但终究是孝顺的,有时候油嘴滑舌一些,但也总能把大家都哄得高高兴兴。现在成了这样,他一颗心都悬在半空中,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我知道不能改变什么,可我就是恨,我的儿子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受这么大的罪……”说完,她指着于乔,眼神犀利:“你说你,你既然要离开我儿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人嫁了?这样一来也可以断了程杨的念想,你也可以过得好一点。你偏偏要单着,吊着我们家程杨又不答应他,害他天天不开心,我们没欠你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于乔垂眸,呐呐地反驳:“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什么?”杨琳呜呜地哭着,“现在程杨成了这样,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于乔闭眼摇头,她也不想的,纵使之前多么怨恨程杨,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让他这样。   程然抹了把泪,把杨琳拉到椅子上坐下:“二婶,现在并不是责怪任何人的时候,于乔她也不想的,再说了,这件事于乔是无辜的。”   杨琳蒙住脸失声痛哭,拼命地摇着头,“我可怜的儿子啊……如果他不来y市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他怎么就那么傻……”   于乔按了按眉宇,重重吐了一口气,闭眼靠着冰冷的墙壁站着,脑子乱得找不到任何头绪。   等了许久,手术室的灯才灭了,做手术的医生一出来,他们就围上去问情况。   “病人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   “那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吗?”杨琳急急地问。   “病人颅内出血,通过手术已经把里面的出血引流出来了。但目前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病人现在不能自主呼吸,完全依靠呼吸机,说明病人的呼吸中枢受到了损害,如果之后能恢复自主呼吸就算挺过了一关,之后还要看病人是否能挺过手术后脑水肿的难关,如果挺过了,那么就没有生命危险了。”连续做了将近七个小时的手术,医生一脸的疲倦,说完便转身回去休息了。   程杨被护士推出来,整个头被纱布包住,脸色苍白,鼻子完全失去了呼吸的功能,氧气管只能插在脖子上。这个样子的程杨,让所有人都难受得屏住了呼吸。杨琳已经完全瘫软了,只能由程然和程明河在旁边搀扶着。   于乔并不是一个泪浅的人,为程杨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这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程杨,于乔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要是她再凶一点,再不近人情一点,不把车借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居然没有任何预感,她在西餐厅喝酒的那个时候程杨就已经出事了,可是她居然都没有听到别人打进来的电话。   在之前,她千般万般地拒绝他的靠近,可当看到他这样,她还是难以接受。毕竟,这个人在此之前还鲜活地站在她的面前,还口误地说出了“老婆”两个字。   所有人都护送程杨去了重症监护室,只有她一个人停留在手术室门口,根本迈不开脚步,连站着都觉得腿软,只能缓缓蹲下去。本以为程杨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联了,可是看到他这样,她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会疼痛难忍,程度远远超过了当初他在她面前承认他出轨的事实,怎么会这样?   “于乔,你还好吧?”   于乔抬头,程然站在她面前。   “我没事。”于乔低下头,抿了抿唇说。   “你先回去吧。我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因为之前急救人员说他一直叫你的名字,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叫你来见见他。”程然叹了口气,“这里还有我呢,你先回去休息,之后再来看他吧,我二婶整个人现在已经崩溃了,看到你估计还会为难你。”   于乔撑着站起来,“好的,有事给我电话。”   ***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于乔在沙发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手机铃声一响,她立即接起来。   “他是不是醒过来了?”她问。   “谁醒过来了?”林绪疑惑地问。   还以为是程然,于乔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一点,“是你啊,早。”   “你是在等别人的电话吗?”林绪温和地笑了笑。   “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事吗?”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于乔有些吃不消,神情十分倦怠。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起来了没有,头痛不痛。”   于乔起身拉开了窗帘,漫不经心道:“谢谢关心,我很好。”   她语气里的客气疏远林绪又怎会听不出来,心下一阵涩然,却还是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嗯,很好就好,那我先挂了。”   看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于乔简单梳洗就出门去上班了。生活的困难在所难免,但工作还是要做下去。   到公司里,抛开杂念,集中精力画了一早上的图纸,到了午休时间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毕竟心里还是挂念着另一方的。   午休十分,独自一人出来吃东西,却看到林绪倚着车站在公司门口。正午的太阳很大,她微微眯着眼睛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听青青说你在这里上班,而我又在这附近办点事情,办完了就索性过来等等你,一个人吃晚饭太无聊了。”   他们到附近一家中餐厅找了位子坐下。   “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   于乔不甚在意地掀了掀唇,“嗯。”   “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一个晚上变了好多,整个人都蔫蔫的。”林绪不无担忧地问。   于乔叹息一声,身体往后一靠,语气里说不出难过,“程杨出车祸了,就在昨天。”   “很严重?”林绪皱眉。他和程杨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只是当初因为于乔他们闹得很不愉快,之后就再也没有往来,时隔多年,听到他出事了,林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嗯,很严重,生死未卜。”于乔觉得很奇怪,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地诉说他的情况。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哪能不难过,我们到底是三年的夫妻。”于乔捧着半杯水,神情万分沮丧。   “于乔,你还爱他吧?”   “爱?什么是爱?”于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其实他更像是我的亲人,无论之前他做了什么令我不快的事情,可是我好像都能原谅他,这不是爱情能够达到的境界。”   其实这就是爱啊,只不过林绪并不点破,今后他不会管于乔和程杨之前如何如何,他只需要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就行,“你当他是亲人,那么我呢,你当我是什么?”   “我当你是老朋友,一个曾经给过我许多快乐的老朋友。”   林绪笑,“只要还当我是朋友就行,最怕你突然说,嗯,我把你当路人。”   “于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程杨真的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于乔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道:“我能怎么样?总不能陪着他去死吧,悲痛欲绝是会的,但时间一长该淡化的伤口始终会淡化。”就像于飞不在的那一阵子,她每天都行尸走肉一般,夜里总是辗转难眠,可是时间一长,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渐渐愈合,只是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场合触景生情,引发不适。   ***   晚上,等程明河夫妇回去休息了,她才去医院看望程杨。   看到她来,程然叹息道:“其实来不来都一样,他躺在里面,我们顶多隔着玻璃看看。”   于乔垂眸,“老看看总归是放心一些,之前我对他太冷漠,现在觉得有些过了。”   “你也不必内疚,他的性子我很清楚,有时候很容易就让人抓狂的。”程然叹了口气,“这下可好,躺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们两个老人心情平复了吗?”于乔看着玻璃内毫无生气的程杨,心里一抽一抽的,宁愿他突然起来做点过分让她抓狂的事情,也好过他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哪能平复,我二婶那个人从小就把程杨捧在手心疼,使劲地宠,连我二叔说他几句都是要护着的,现在程杨这样她哪受得了。我二叔嘴上什么都不说,但肯定还是受到很大的打击的,最近老两个什么都吃不下去,瘦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于乔点点头,“好像都是我的错。”   “这种事情哪能说是谁对谁错,又不是你让他去撞的车,只能说这人啊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要塞牙缝。”   ☆、第四十九章   程杨手术后的一个星期,于乔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两样,同样是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仿佛程杨只不过是动了个阑尾手术而已。   可是如果不正常上班她难道要日日以泪洗面?去医院更是不妥,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出了伤心就只是难过。   “乔姐,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哦。”最近公司接了个大案子,关于某个公司六层楼的装修设计,方案讨论结束了,落在后面的小何问还在看大家设计稿件的于乔。   于乔翻阅稿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将乱七八糟稿件收在一起捋顺了放进文件夹,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空观察我的脸色,你还不如多花时间修修你的设计方案。”   于乔抱着文件夹,费劲地推开会议室大门出去,徒留小何一个人在会议室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乔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唔,好吧,忠言到底是逆耳的,以后要好好管住自己这张嘴巴。   于乔进了洗手间,双手撑住洗手台,整个人俯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面容蜡黄,额头冒出一些暗痘,眼睛下面是深深的暗影,嘴唇有些脱皮了。小何说她脸色不太好其实已经说得足够委婉了。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冷战了将近一个月,他当初走的时候决绝又潇洒,但一个月后还会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记得那时候她在洗菜,他踱进厨房凑过来问她,“你准备做什么菜?”   于乔已经切好了牛肉,此刻正在洗的是青椒,做的什么菜一目了然,所以他明显是没话找话。   见于乔不语,他讪讪地搓了搓脸,背靠着流理台面对她,“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切   于乔洗好了青椒,正准备要切,他却纹丝不动地横在流理台挡住了菜板,于乔蹙眉,“让一让。”   “偏不。”程杨微微挑眉,十分欠扁地说。   幼稚。   “你到底还想不想吃饭?”于乔不耐烦地问。   程杨撇撇嘴,“废话,不然我为什么掐准饭点回来?”   于乔居然被他气笑了,“那还不让开?”   于乔很少笑的,这一次虽然只是很短暂地笑,可程杨还是很开心地,顺势绕到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喃喃自语:“你这个女人就是狠心,我估计哪天我要是死了,你估计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她其实很不喜欢别人说不吉祥的话,随手给交叠在自己腹部的手狠狠两巴掌,“胡说八道!”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就这么怕我死……啊!”程杨往后退了一步,揉着自己通红的左手背,“你这女人,这么用力掐我,很疼的!”   ……   一语成戳是不是可以形容现在的他?于乔撑着额头,脑子里凌乱不堪,细碎的过往一一闪过脑海,最要命的是,程杨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她全部都记不起来,闪现在眼前的全部都是他的好。她都不知道,原来程杨为她做过那么多的事情。   那一年,她高三,在家里与母亲争执了了几句,然后母亲让她滚。放学之后,她坐在学校后操场上的长长的台阶上看别人踢球,然后程杨突然递过一张纸巾给她,“擦擦你脸上的泪,啧啧,看人踢个球也能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记得她迟疑地接过这个平日眼高于顶看人都是俯视的男孩子的纸巾,伸手摸了一把脸,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尴尬,手忙脚乱地擦着脸,然后起身就走。   “喂!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于乔回头,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往后重心压在身后撑在地上的两只胳膊上,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快速跑下阶梯。一口气跑到了寝室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给她的纸巾。   那一年,她大二。晚上做家教回来,在校园内一处有些僻静的地方被抢了,还被对方推到在一旁的排水沟里,索性排水沟里并没有水,只是她的膝盖碰到了石头走路疼痛不已。后来挣扎着爬出排水沟,她借过来巡逻的保安的电话打给林绪,但是一同过来的人还是程杨。后来林绪说,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学校旁边的简餐厅打牌,所以程杨才会一起过来。   他看上去比林绪还激动,跑过来就着急地拉着她问,“伤哪儿了?”   这时候旁边的林绪蹲下去看了看她的膝盖,眉宇微皱,“膝盖流血了,先去校医看看吧。”   听到林绪说的话,程杨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如梦初醒地放开她的手,呐呐道:“我觉得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说不准伤了骨头呢?”   在此之前,她对程杨没有一丝好感,总觉得他跋扈又嚣张,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对他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那一年,她大四,被母亲逼着与林绪分了手。当时正好有一场体育达标测试,800米长跑的当天她正好来了例假,可是她已经懒得去请假了,她太需要那样的疲倦来缓解心痛。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在800米跑了一半的时候,她的小腹疼痛不已,渐渐的所有人都超越了她,而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疼得抱着肚子蹲在跑道上。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围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表示没事,可那时已经有豆大得汗水往外滚落。   最后程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由分说背着她去了医务室,当时医生得知她来了例假还跑步时,黑脸骂了她一顿。最后给她输液的时候动作有些粗鲁,看她疼得皱眉,还黑脸道:“这是闹着玩的吗?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不过是一个体育达标测试罢了,跟身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医生,她好像很痛,你可不可以温柔点?”在一旁的程杨看不下去了,出声帮她说话。   医生给于乔贴好了输液贴,没好气道:“你女朋友的身体什么时候不舒服你都不清楚,做什么男朋友啊?初中的生物课都白上了是吗?”   直到现在于乔还记得当时程杨面红耳赤的样子。   后来她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会腹痛,想来应该是那次跑800米跑出来的后遗症。跟程杨结婚后,他都会记着她来例假的时间,会不着痕迹地帮她洗洗菜淘淘米什么的,有时候半夜她疼得睡不着,他嘴上会说她烦人,但每次都会爬起来给她泡一杯红糖水。   那一年,他们已经结婚三年,母亲病逝。她虽然是怨恨母亲的,但毕竟血浓于水,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包括于飞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一点都不难过,可是只有程杨知道她是多么地痛彻心扉。他会在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翻身过来抱住她,然后小声说:“睡觉吧,你这样身体会垮的。”   ……   原来他还有那么多的好。于乔重重吐了一口气,心里不断地祈祷他不要有事。   洗了把脸,从包里找出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气色瞬间好了不少。于乔抿了抿唇将唇膏抹匀了,然后低头将化妆品一件一件收进包里。   下午五点,她准时下班,打车去了医院。但是很不凑巧地,居然遇见了杨琳。   杨琳刚从监护室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无菌服,看到于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无菌服脱了交给护士,然后面无表情地往出口方向走,走到于乔身边的时候,她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跟我出来一下。”   于乔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跟着她出了医院。   初秋的天气仍是热啊,医院内有强劲的冷气,从医院出来仿佛是进入了烤箱,于乔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杨琳径直往前走,走进了一家冷饮店坐下。于乔默默跟着她进去坐在她的对面。   杨琳揉着额角,看着妆容得体的于乔,心里说不出的失望,程杨都成这个样子了她居然还有心思打扮,“于乔,你说说你的想法,你经常来医院是想干什么?”   这样的杨琳让于乔莫名地拘谨。   第一次见到杨琳的时候,她端庄大方地笑着招呼她,那时候是程杨第一次带她回家。杨琳吩咐家里的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程明河、程杨以及自己布菜,倒是她自己仅仅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自己却很少动筷子。   饭后,她不顾程杨的挤眉弄眼,把于乔领到了她的房间。   于乔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杨琳虽然是笑着的,但她能够感觉到那笑容背后的疏离与客套。进了门后,杨琳轻轻掩上门,然后给了她一个金镯子。   “这个镯子是当年我和程杨的爸爸去香港旅游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漂亮,也不管尺寸稍微大了点就买了,买来之后一次都没有戴过。后来程杨他爸说要不就留着给儿媳妇戴好了,我觉得是个好主意。现在也许有些过时了,但还是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说罢,她笑了笑,“说起来,我们家程杨的桃花运一直不错,也谈过女朋友,不过带回家里来的也就只有你一个,看得出来我儿子很喜欢你,甚至已经认准你了。”   于乔低头摩挲着镯子上精致的凤凰图案,默默地听着杨琳说。   “程杨在家里没少叨念你,我和他爸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不得不安排时间见见你。”杨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微微笑着说,“今天见到你,嗯,果然是位好姑娘,也不枉费我和程杨他爸为了你和几十年的老朋友翻脸了。”   为她和老朋友翻脸?于乔惊讶地抬头看着杨琳。   杨琳回头看了眼于乔,温和道:“不必那么惊讶,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林绪的父亲和程杨他爸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但为了你,我们家和他们家闹得很不愉快……不过,你不要有负担,这是我们的选择,为了程杨,我们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只要是他喜欢的,我们都尽可能接受。”   原来他们都知道,于乔忽然有些尴尬,也有些不安。   “当然了,我们家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当然不可能不对你有所要求。”杨琳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好好照顾程杨。我们家程杨从小就优秀,一直有女孩子追在身后,不过他却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从高中开始就从他口里听到过你的名字了,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跟你在一起了,这期间五六年是有的吧。我从小就很惯着他,所以他的脾气难免乖张桀骜,这点你要多多包容,因为他心眼不坏,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   从始至终,杨琳对她的要求就是好好照顾程杨。她那么爱程杨,现在程杨成了这个样子她当然有理由责怪自己。从回忆里抽脱出来,于乔垂眸道:“阿姨,请你相信我,程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并不比你好过。”   杨琳摇头,“你好过与否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我只是想要你离他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他身边。”   于乔沉默不语。   “我爱我的儿子胜过了所有,所以以后会拼命保护他不再受伤害。之前我们都太顺着他,明明知道你不会好好照顾他,但还是同意你们结婚,结果你果然是个冷漠无常的女人,经常将我的儿子气得上蹿下跳。你说他出轨背叛了你,可是你从来不检讨你自己是不是做到了妻子的本分,你一次又一次用冷漠对待我的儿子,让他很不开心。”喝了口柠檬汁,杨琳继续说,“现在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们不会再由着他了,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一定要阻止。当然了,你一定会想他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我没有这样想!”于乔争辩道。   “你怎么想我不想知道,我请你离开我们的生活,既然你给不了程杨想要的就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算他有三长两短那也不关你的事。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你。”杨琳很疲惫,说话有气无力。   于乔抿唇,“我不会离开的,程杨成了这个样子我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他醒不过来了,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第五十章   “用不着!”杨琳十分严厉地拒绝她照顾程杨一辈子。在杨琳的心里,于乔已经罪不可赦。她始终觉得,是她把程杨害成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她的自私冷漠,程杨何至于此?从程杨高中频繁提起她开始,杨琳就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程杨总有一天会栽在这个女孩子手里。   “程杨成了这个样子,大家都很难过,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争执不休吗?”于乔无奈地看着杨琳,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深深地侵袭过来,她觉得自己已经体力透支无力招架了。   “是啊,程杨现在生死未卜,我也没有精力跟你争论。他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选择保护他,不让伤害他的人靠近他。”杨琳的语调很轻,虽然憔悴,但整个人还是优雅知性的。   于乔很想说我没有,可是这三个字始终说不出口,杨琳说的也没有错,她确实伤害了程杨,所以只得垂眸不语。   见她不语,杨琳微微叹息,整理了下并不皱的衣角然后起身,“其实这也是为你好,程杨没出事的时候你不愿意理他,他出事了你也不必因为内疚或者是因为同情在他身边,我们也有我们的骄傲。虽然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放不下你,但我们不是他。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不用再插手我们的生活。很久之前我们之间就已经很不愉快了,以后再碰面不是更加尴尬吗?”   杨琳走了许久,于乔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半晌回归神来,柠檬水已经不再冰凉,杯壁密密的水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移开杯子,白色的桌布上的一圈浅浅褐色。柠檬片缓缓沉底,于乔微微晃动杯子,一圈细小的白色沉淀物辗转起伏,然后慢慢往下沉,水却不在清澈,有些浊白。   手机突然响起来,于乔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拿,手机却被她不小心碰掉到地上,一旁的服务生听到响动,走过来迟疑地问,“小姐,需要帮忙吗?”   于乔弯腰下去捡起手机,微微牵了牵唇,“谢谢你,不用了。”   手机掉到地上都没能让手机挂断,她看着陌生的号码怔住半天,迟疑地接起来,“喂,你好。”   “于姐姐,我是肖雨薇。”   嗯,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于蓉了。   “哦,你回去换了号码,我不知道。”于乔定了定神,将落在眼角的几缕头发拨开,轻声问:“于蓉怎么样?”   “刚来那几天经常哭,不过现在好多了,她很喜欢弟弟,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听得出来肖雨薇是真的心满意足,语气里是怎么也掩盖不了幸福。   于乔点点头,想到她看不到,嗯了一声,然后说:“那就好,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她不适应。”   “你最近忙吗?”肖雨薇问。   “不忙,怎么?”   “不忙的话什么时候来h市玩玩?顺便也来看看于蓉,她最近有些发烧,梦里老叫你。”肖雨薇叹息一声,“把她带回来我很开心,可每当她夜里叫你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你们过得那样平静我偏偏要打破你们的这种平静,你会不会恨我?”   于乔按了按眉宇,“恨什么?我这些年很少恨什么人,你是她母亲,带走她无可厚非。”抹了,又追问道:“她发烧了?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昨天输液今天已经退烧了,我想你来看看她,她应该会很开心。”   于乔沉默了一阵,拒绝了,“我觉得不太好,我来了会走,对于蓉而言又是一种伤害。我们大人其实也应该为小孩子着想一下,孩子的世界比我们单纯,我不想因为我们大人之间的一些事而让她不开心。”   挂了电话,于乔心里却更乱了。   ***   晚上,于乔给穆青青打电话。   第一次接到于乔的电话,穆青青特别惊讶,“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有什么没想到的,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没事可以找你出来聊聊吗?”说来也悲哀,到y市生活那么多年,临了心情不好,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谈心的朋友。最后,才忽然想起还有穆青青这号人物存在,虽然穆青青做了许多让她不悦的事情,可她却从不讨厌穆青青。   穆青青笑了笑,“好的呀,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穆青青来得很快,于乔的一杯开水都还没有完全冷却,她就已经来了。   “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穆青青笑着坐下来问。   于乔给她倒了杯茶,微微一笑,“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我们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聊点别的。”穆青青喝了一口茶,大眼睛微微转了一圈,略带歉意地笑笑,“上次喝多了,在你面前失态了,不好意思啊。”   于乔不甚在意地微笑,“没关系,其实你也没有多失态。”   “对了于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穆青青突然有些严肃。   于乔轻轻扬眉,“你问。”   “呃……你还爱林绪吗?”   于乔的手指摸索着桌布,闻言微微失笑,“不爱。我和他很早之前就分开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再浓烈的感情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了。”   “对也也许是这样,但对林绪却不是这样的,他心里一直有你。”穆青青微微叹息了一声,“我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曾经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是我始终过不去那个坎,最后主动提了分手。那时候我很矛盾,我觉得我以后都找不到更爱的人了。”   于乔轻啜一口清茶,“你老公看起来不比林绪差,你不爱他吗?”   “如果不爱,又怎么可能跟他结婚,我不是一个喜欢将就的人。”穆青青笑了笑,“我只是很不甘心,我曾经那么爱林绪,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爱过我,哪怕他都要跟我结婚了。我说分手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地说只要我想好了,他没有意见,过分!”   找穆青青出来的初衷是解闷,可哪想到是在听她一个人说感情事,于乔怀疑自己又做了件错事。   “对了于乔,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于乔点点头,“最近遇到了许多不开心的事情,晚上不太睡得着。”   “其实,你应该想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又何必总是想着呢,倒不如忘得一干二净。”穆青青渐渐察觉到于乔沉重的心事,只能一声叹息,谁比谁好过呢。   于乔苦笑,“谈何容易。”   “对了,你女儿呢?”穆青青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去h市玩了。”于乔轻描淡写地说。   “哦,你莫名烦躁,孩子不在身边总归是有些寂寞的。”   于乔点点头,“是啊。”   “于乔,你有没有想过接受林绪?”穆青青突然话题一转,又提起了林绪。   于乔摇了摇头,“老实说,我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   “这一次林绪来这边办事情,我看的出来,他是故意为了你而来的。他这些年也是一个人,而你也是一个人,虽然我很不甘心,但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穆青青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其实你们两个人挺像的,都一样地寡言少语,凡事不爱解释。你们两个这样得性子,找了谁谁都会疯掉的,何不凑一起呢?”   于乔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大概就是觉得我俩是祸害,干脆相互捆绑,这样就不会再有无辜的人受伤了,对吧?”笑过之后,于乔忽然觉得落寞,其实穆青青说的一点都没错,谁找了他们都会受伤,程杨如此,穆青青也如此。   穆青青哈哈一笑,“我可没这么说。”   于乔叹息,“其实我们这样的人更适合孤独终老。”   穆青青摆手,“别这么浪费,听说中国男女比例为6:1,要是你孤独终老了,那几个男人不是哭都找不到地儿?”   于乔淡淡地笑了笑。   “哎呀,之前也是看不到你笑,今天你居然冲我笑了那么多次,真是有种重头彩的感觉。”穆青青将长发往后顺过去,温和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都还恨你呢,觉得凭什么林绪喜欢你不喜欢我,为了你还故意借工作的由头跑到这里来。虽然我已经结婚了,对他也不再那么喜爱,可是我就是不平衡。女人的心思,你应该懂的。不过,今天你主动给我电话,我跟你也没聊几句,却又忽然不恨你了,这是不是所谓的相逢一笑泯恩仇?”   “有什么好不平衡的?人心最是难测,就算林绪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喜欢我,也并不代表我比你好,你都已经结婚了,又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去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   穆青青又笑,“听你这样说,我忽然举得自己上次喝醉真是傻,头疼了好几天呢。”   ☆、第五十一章   和穆青青聊天回家之后,于乔决定再也不会约这个女人,两个人根本聊不到一起。她想聊点有趣的打发时间,但穆青青却总还是把话题绕到林绪身上,对她与林绪曾在一起这件事好奇得不得了。   生活太过枯燥无味,所以她才这样失策,居然荒谬到找穆青青聊天。   晚上躺下去,心跳得很快,根本没有办法睡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程杨推出手术室时候的样子。那么多年了,她自认是个比较冷漠的人,可是这一次,面对这个样子的程杨,她竟然那么担心,那么牵挂,完全是方寸大乱的感觉。   曾经是身体发肤那样亲密的两个人,如今他却可能面临死亡的危险。说实话她很害怕,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亲人所剩无几,如果连程杨都消失,那么她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   于乔反复问自己做孤家寡人就真的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不想自己承认,她还爱着程杨?就算他让她对他的信任轰然倒塌,就算他曾经令她万念俱灰。她一直以为她一个人挺好,前提是另一个人也好好的。可适当当另一个人不好时,她也不好了。她一直都很清楚,她心底有个位置是属于程杨的。他们未必会在一起,她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因为彼此不合适。可前提是他不要出事啊,如果知道他会出事,她又何必这样冷漠对他?说来说去,他们要的不过是幸福,她理解的幸福是生活如意各自安好。而程杨理解的幸福是与她在一起。早知道现在两个人都不顺遂,大家都不安好,她就该跟他在一起,之后可以避免他的那场车祸。   凌晨两点,程杨的病情得到控制,已经转危为安,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短短的8天时间,杨琳担心的几乎要疯掉,可是他终于逃离了死神。虽然还没有醒过来,可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程然走到楼脚去给于乔报喜。   于乔一直都没睡着,一条一条地翻看程杨之前发给她的短息,心里一直在想他当时发信息的心情。当时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她是烦不胜烦的,可现在看到却觉得那么温暖。不一样的心境,看东西时候的反应居然差那么多。   看到程然打来的电话,她屏住了呼吸忽然有点不敢接,心跳突然加快,不知道又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接起电话。   “他度过危险期了。”程然的语气里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踏实地落地了,于乔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问:“那醒过来了吗?   “医生说这次伤到大脑,很难醒过来,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醒过来的可能。现在我二叔和我二婶他们都已经很开心了。”   “哦,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   程然轻笑一声,“于乔,你不知道看到你这样关心程杨我多高兴,如果程杨知道大概也会很高兴吧。”   ***   突然惊醒过来,杨琳回头,才发现是自家老头子在给她盖毯子,她伸手过去拍拍程明河的手背,“我再这里守着他,你去歇会儿吧。”   程明河拉过椅子来坐下,眉头微皱,叹息道:“我不累,程杨这臭小子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真是万幸。”   “从小就没少为他操心,这些年收敛了不少,哪想到了这把年纪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杨琳将头靠在程明河肩上,闭上眼睛,“从小你就爱说他,就我一直护着他,我总是看不惯你老是说他,我老是觉得我的儿子很优秀,比起同龄人已经很省心了……”   “是啊。那时候你就老是护着他,她有时候很混,也很调皮,我就忍不住想训他,可是拦着不让。”程明河笑了笑,“你怎么就那么护犊子呢?”   杨琳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往他肩上靠了靠,“我28岁才有这么个儿子,疼爱都来不及。再说,程杨这孩子性子稍微有些执拗,但心眼不坏,嘴巴欠扁,可是行为却很暖心。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认为我的儿子会这样一直阳光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这个阳光的儿子突然满腹心事,会在家里反复提及一个叫于乔的女孩子,说她怎么怎么别扭,说她整天板着一张脸,说她这次考试数学分数居然比他高……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情窦初开了。说实话,我很好奇我那眼高于顶的儿子会喜欢上什么人,所以我曾到学校里去看过那个他口里别扭的女孩子。老头子,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于乔的时候我其实是喜欢她的,虽然她那么普通。”   “你居然刚还跑去看人家,你都没告诉我。”   “嗯,我连程杨都没说。后来,我突然看到隔壁老林家的儿子和于乔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儿子悲剧了。后来上了大学,他依旧反复提及于乔,于乔于乔于乔……仿佛他的大学生活里就只有这个女孩子,那个时候我就不喜欢于乔,她哪里好了?竟然惹得我儿子而他着迷那么多年……”杨琳叹息一声,继续道:“后来也不知道程杨用了什么方法拆散了于乔和林绪,和于乔在一起了。我很想跟他说,儿子,那个女孩子不适合你,可是看到儿子脸上的笑容,我又忍住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要的一直都是他开心快乐。”   程明河微微扬唇,“第一次程杨把于乔带到家里,我看着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朴实,我是很满意的,也难得地站在程杨这边,所以才会为了这件事和老林闹得很不愉快,这算是我这辈子为程杨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你说我对程杨太过严厉,可是作为父亲,我不能像你一样地宠她无极限。但在我内心深处,我是很满意这个儿子的。我之前有很多次都会在他骄傲的时候泼他冷水,唯独在于乔这件事上,我很支持他,甚至觉得他的眼光不错。”   “你们爷俩也不知道被于乔下了什么蛊,居然那么喜欢于乔。我就很不喜欢她,她脸上有过分的成熟和沧桑,我要的是一个爱我的儿子,像我一样欣赏程杨的女孩子做我的儿媳。而不是一个话少,并且需要我的儿子百般讨好的于乔。”杨琳停顿了一会,又说:“可是我太爱程杨,舍不得他难过,所以即使当初很不喜欢于乔却没有阻止他们在一起。现在程杨成了这个样子,我有很大的责任。”   “其实你这样想本身就是不对的,你不能把错归结到任何人身上,程杨出车祸跟你们都没关系,这个是他注定要遇到的劫难。琳琳,你不能一直怪人家于乔。”   “不怪她怪谁?从跟她结婚开始,程杨就过得很不开心。”   “感情的事情怎么可以单方面责怪任何一方?于乔固然有错,但程杨就完全是对的吗?你这个人啊,有时候就是太偏心,满眼满世界都是儿子,从来不站在人家于乔的角度想问题。程杨出轨,对于乔来说也不公平啊,于乔生气冷落他也在情理之中。你不能让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宽大的心怀去包容他呀……”   杨琳睁开眼,从程明河肩上抬起头来,“老头子,我怎么越听你这话越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老是站在于乔的立场考虑问题,你为什么总是帮于乔开脱?”   “日子是儿子在过,你不能替他做什么决定,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程杨现在最需要的人并不是我们?”   听程明河这样一说,杨琳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是啊,我知道,他最需要的人是于乔。可是,那个于乔已经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就不能再长点心吗?”   程明河叹息着给她擦泪,“儿子还躺着呢,你哭什么哭。别这样,一提到于乔你就一副炸毛的样子,程杨这样于乔那孩子也不想的,她自己未必就好过,你又何必去为难她?再说,多个人照顾程杨也挺好的,她对程杨现在肯定是内疚的,一定会比别人更加尽职地照顾儿子。这样我们也会比较省心,对不对?”   “我不想让她接近我儿子,绝不。”   “你这又是何必?于乔那孩子也挺可怜啊,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地,现在程杨出了这样的事,她应该更难过。凡事多为别人想想,再说了,有她在,程杨估计会醒过来得早一些。”   杨琳摇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儿子呆一会。”   第二天天刚亮,于乔就起来弄了点瘦肉粥带去医院,尽管杨琳说过不想她去医院。   所幸,她到的时候杨琳已经在隔壁睡着了,只剩程明河和程然在床边守着程杨。看到她来了,程然笑着拉她进来,“这么早啊?”   于乔把早餐给她,“给你们带了点自己做的早餐,你们趁热吃。”   程明河见是于乔,温和地笑笑,“你来了?“   “听说程杨昨晚转到普通病房了,我过来看看。“于乔有些尴尬地说。   “坐下说话。”程明河指了指椅子。   于乔坐下来,看到瘦了很多的程杨,忍不住心里泛酸,好好地一个人现在成了这样。   程然拉了一把程明河,“二叔,我们先出去吃东西,吃完再进来。”   他们都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仪器的声响。   他的手背输了太多液的缘故,乌青一片,指甲长长了。于乔给他剪指甲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很凉,只一秒钟,他的手背上就落上了她的泪,一滴两滴三滴,完全控制不住。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可以浅到如此地步。   ☆、第五十二章   于乔带上门出去,杨琳才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在于乔刚跨进病房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左想右想还是没有出来赶她走。说到底,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始终做不出更加泼辣的举动。更何况自家老头子说的好像也没有错,有些意外的发生往往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不关任何人的事。   房间内的药水味道有些浓,她起身推开窗户透气。窗外的天空广阔悠远,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远处花园里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菊花,看上去很是漂亮。外面的世界如此多娇,为什么她的儿子却还不醒过来看看呢。   程明河推门进来,发现杨琳居然已经起来了,料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于乔来过了,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才睡了四十分钟,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想睡了。”杨琳淡淡地回答,然后继续低头仔细为程杨擦唇膏,收了唇膏,她随意地问,“程然呢?”   “哦,她送于乔出去了。”程明河坦诚道,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琳的脸色。   杨琳倒是没有什么表情,闻言点了点头,“嗯。”   程明河笑了笑,“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早上你还没吃过东西呢。”   “待会儿去,现在还不饿。”说完,微微低头,“于乔煮的粥味道怎么样?”   程明河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加深,“嗯,还不错,我们还给你留了一份呢。”   ***   “一转眼居然都入秋了。”程然和于乔出来,见时间还早,索性找了咖啡厅坐下来闲聊。   这家咖啡厅在医院斜对面,四周都栽种着粗壮的银杏树,入秋了的缘故,银杏的树叶已经慢慢转黄,在初秋的阳光下很是漂亮。   于乔交叉了十指,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大片银杏树林,“时间过得真是快,眨眼间炎热的夏天就已经过去了。”   程杨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夏天,因为g市的夏天一不小心就上40度。   彼时他们还在一起。每逢夏天,程杨看到屋外的阳光就皱眉,把室内的冷气打得很低,往往让她不得不加一件薄外套。而且出一次门他都要酝酿许久,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皱眉出去,办完事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那时候他恨恨地说,以后一定要去昆明居住,那里四季如春,不会有这样变态的太阳。   “听我二叔说,我二婶找过你?”程然看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扬眉问。   于乔微微低头小幅度地搅拌着咖啡,看深褐色的咖啡在杯子里辗转起伏,最后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才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是啊,她觉得程杨这样是因为我,让我不要再来探视程杨。”   “其实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二婶是担心过头迁怒于你,很多事情的发生我们往往始料不及,责怪别人只不过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其实程然是同情于乔,单身女人的艰辛她很清楚,更何况像于乔这样的女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遇事永远都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解决,都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她辩解一句安慰一声。程杨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想必也是大的,只是没有人问,她也不会说。   于乔轻轻点头,“我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心里一直担忧程杨。其实我们活着的人无论怎么艰难,所有的一些都会过去,最受罪的往往是程杨本人。醒过来之后,又不知道将面临什么,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有可能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过来。”医生说他的大脑损伤很严重,醒过来后还可能面临瘫痪。   程然叹息一声,“有什么办法?明明知道市内道路上状况会很多,他却将车开得那样快。”   他其实是想赶到她下班的那个时候来接她,可是因为堵车眼看时间不多了,所以过了拥堵的路段他才加速行驶的吧。   于乔微微蹙眉,很是难受的样子,“他有时候很可恶,可有时候又那么让人揪心……”   她这一辈子真是不顺遂,像是上辈子得罪了上苍一样,身边的亲近的人几乎都逃不开噩运。   “于乔,不要这样。”程然拍了拍她的手,“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正在死亡,程杨能够幸运地活下来,就已经足够令人欣喜了。”   ***   之后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到医院去,有时候会遇见杨琳,有时候不会遇见,但杨琳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抗拒她来看望程杨。但是于乔依旧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程杨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在一个月之前,于乔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他的右手极其细微地动了动,就在她以为他就要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沉沉睡过去,一个多了过去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的迹象。   心里的失望自然不言而喻。   在室内太久了的缘故,他原本偏黑的肤色变得很白,本来就清瘦的身体更加消瘦。浓而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如果他在清醒的状况下,他的眼睛一定是微含笑意。   可惜。   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之前她嫌弃他的聒噪,讨厌他的纠缠,可现在想想,这些有什么呢?如果现在他突然醒过来,就算是再聒噪再难缠,她估计都不会皱眉的。   晚上,小何大婚的喜宴正式拉开帷幕。   于乔下班换了衣服,到医院给程杨剪了指甲,便去了饭店。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小何在她闺蜜的簇拥下款款走向新郎,白色的婚纱在强烈的灯光下泛着白光,很漂亮很漂亮。   新人在司仪的主持下互相表白,只听见满脸洋溢着喜悦的新郎说: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而台上的小何感动得热泪盈眶。   于乔在台下跟着大家鼓掌,太用力的缘故掌心都痛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也是这样一袭白纱站在他的身旁,他笑得志得意满,他对所有人说要一辈子对她好,说完笑着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有宠溺、有喜悦,但更多地是幸福。去向宾客敬酒的时候,他顺势紧紧牵住她的手,来者不拒。那一天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她从来没看到过他那么高兴。   小何夫妇敬酒敬到于乔这一桌,于乔笑着站起来,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祝你们百年好合,永浴爱河。”   *的白酒刚下喉头,她就被呛出了热泪,桌上的人笑着给她递纸巾。于乔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可是刚说完却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泪流满面。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焦灼、难耐。匆匆吃了几口饭,她便抽身离开。   入秋了的夜晚仍是热,才出了饭店,她就出了一身的汗。   街上人来人往,名品店灯火辉煌,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定眼一看次才发现是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很是开心的样子。喝了酒的缘故,她有些晕,坐在花台上看着人来车往的商业街,忽然觉得夜晚的街头真是美丽,霓虹闪烁,星光璀璨,走过眼前的年轻女孩儿们时尚养眼。已经有好久,她都没有闲下来逛街了。世界发展得很快,城市的脚步也是紧随其后,基础设施不断完备的同时,城市的面貌也原来越新颖、时尚、好看。   这个时候,如果跟某个人手牵手漫步,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于乔拿出手机来,却发现是同事。   “乔姐,你哪儿去了?我们等下要去闹洞房,你去不去?”才接起电话,对方就扯开了嗓子喊。   于乔揉着突突跳着的额角,轻声叹息:“唔,不来了,你们去吧,我喝了点酒,头疼。”都是一群喜好玩乐的年轻人,她已经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爱跟同龄人凑热闹,尽管那时候青春年少,有得是的时间肆意张扬。到了现在,她依旧不爱凑热闹,心境毕竟不一样了,年轻时候是觉得烦,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挂了电话,远处次第升起硕大的礼花,绝美而冷酷的绽放。街头的人群均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天空。那些短暂绽放的花火,让每个人的脸上轮流转换着不同的颜色。愣了许久之后,微风拂过,她清醒了许多,才意识到今天是国庆节。   怪不得街头会如此热闹。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简单洗漱了她就上床休息了,由于喝了点酒,才躺下去就沉沉睡过去。   半夜两点,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爬过去接起来,只听见程明河略带笑意地声音说:   “于乔,他醒了,在叫你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挂了电话,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电影,如今到了末尾,应该是欢喜大结局。   凌晨的夜晚务必安静,窗外的大树发出沙沙声,偶尔小区外有车辆经过她都可以听到一些动静。进入待机状态的电脑在黑夜里,开关键发出一点微蓝的光线。这个夜晚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并无不同,只是黑暗中的女主人心境有了大大的改变,之前的提心吊胆变成了现在的放心。原来那个人在自己心里还是那么重要,对自己还是能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放好手机,于乔缓缓躺下去继续睡觉。   一夜无梦,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斜斜地照进屋内。于乔无比闲适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梳妆打扮花了近一个小时,出门的时候连门口正在整理包裹的快递员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到医院的时候,程杨的病房里不时传出杨琳的笑声。于乔扬了扬唇,推开门进去。   程杨躺在那里,眼睛往门口看,直直地盯着推门进来的于乔。从昨晚醒过来经过医生的一系列检查,他的父母和程然悉数出现在他的病床前,他眼巴巴地往门外看,始终看不到那个期待的身影。他的舌头很笨,说话很困难,他想问于乔来过没有,想问她会过来吗,可这些话却在喉咙里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才勉强吐出于乔的名字。可是吐出人家的名字有什么用,眼巴巴地看了几个小时人家也没来……   已经很失望过后,看到于乔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讶。   见于乔进来,程明河拉着杨琳说要出去买毛巾,而程然则是笑眯眯地表示要回去补眠了。所有人都出去之后,病房里倒是安静极了。   于乔走过去坐下,微微一笑,“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   程杨眨了眨眼,随即唇角微弯,舌头在嘴里活动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你……今天真好看。”   低下头去抿唇笑了一下,于乔语气轻快地说:“可是你好丑。”   一直以来,程杨对自己的样貌都是自负的,早在初中时期就已经有不少女孩子给他写情书了,然而今天,他的前妻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他丑。他皱了皱眉,伸手去摸了摸被剃光头发的脑袋,摸到那些长出来的刺手的短,他眉头紧锁,“真的很丑吗?”   于乔拉开他放在脑袋上的手,温柔一笑,“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注意形象,安心养病才是正经的。”   程杨裂开嘴笑了笑,“也是。”   说了这么几句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此刻病房里窗户大开,白色的窗帘在微风里轻扬,外面的梧桐叶黄灿灿地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从窗户跃进来落在白色地板上,像追光灯那样明亮。于乔抬头,阳光浅浅地在他被子上铺开,他那只输液的手也静静地躺在一半阳光里。   “程杨,你痛吗?”她忽然这样问。   程杨动了动身体,微微皱眉,“有点。”   “以后别开车了,你开车从来都是那样风驰电掣的样子。”眼看挂着的瓶子里点滴已经到了尽头,于乔起身按了按钮叫护士过来。   她一起身,程杨就闻到了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清淡好闻。这么多年了,她对洗发露和沐浴露的选择依旧是一成不变,还是那个牌子那个味道。   她其实是念旧的吧——   这真是件好事。   ***   程杨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天高气爽。   在医院等了许久才接到于乔的电话,说她临时在开会,估计要很久,所以就不来医院接他出院了。   “怎么,人家于乔来不了,不开心了?”两个小时之前,程然已经帮着杨琳吧他住院的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但是病人本人却赖在床上闲适地看书,拦着不准去结账。大家都不明所以,但看到他接了于乔电话之后的表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人分明是在等于乔来接他。   程杨不动声色地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换,语气淡淡的,“谁要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来接。”   “哟,这样说可冤枉人家于乔了哦,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谁天天风雨无阻来医院给你送饭。”自从醒过来,程杨简直过分得令人发指,清洗身体这种事非得于乔来了才给清洗,别人别想靠近他。就连吃饭也挑剔得要命,只会眼巴巴地盼着于乔给他送来。作为旁人,程然有好几次都想痛扁他一顿。   “去程然哪里吗?”上了车,杨琳理了理他的衬衫衣领,笑着问。   程然不假思索地说了地址,“就去那里。”   杨琳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程明河,“程杨说的地方是哪里?”   程明河但笑不语。   看到自家老头子这样的表情,杨琳瞬间了然,对程然笑着说道:“然然,这个地名其实也不陌生,我之前就听说过。”   程然转了方向盘开出医院,附和道:“那可不是,我听说于乔好像也住在那边呢。”说完在内窥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杨。   程杨瞬间笑骂道:“程然,你给我闭嘴!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我干嘛要闭嘴,我知道的远远超出这些。”程然扬了扬眉说。   程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于乔要加班很久,你去了人家也不在家。”   程杨捏了捏包里偷配的钥匙,漫不经心地说,“所以说你们想太多了,我可不是去找她。”   ……   晚上九点。   于乔回到家,刚开了门,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而那个白天在父母以及堂姐面前声称不是来找她的男人正笑得志得意满。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本文就结束了。   感谢支持我的朋友们,我爱你们!!   这阵子忙着工作,忙着更新,所以更文经常不及时,甚至断更好些天,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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