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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档品》
作者：Se7ven


　　☆、chapter.1

　　向青闲来无事，在一本去年的《BAZAAR》杂志里翻到了叶棠的专访。
　　藏蓝色的领带配条纹西装，面料的剪裁和光泽感都彰显得一丝不苟，与他白皙的肤色相映衬。侧脸是好看的弧度，眉眼深邃，精心修剪的鬓角尤其漂亮。在刻意偏暗的构图中，他仿佛沉在逆光中，随时可以冲破黑暗。
　　整个人都呈现着一股孤傲与凉薄的气质。
　　标题是艺术的黑体字——Fiona首席设计师叶棠，颠覆旧时代的时尚先锋。
　　从入职到现在，向青只见过叶棠一次。
　　那是她上班的第三天一早，周一。叶棠按照惯例巡视设计部，将每个设计师的稿件检阅一次，她即便是刚进公司，也知道这个流程叫做“人人自危的周一。”
　　冬装上新的季节，设计部里却已经着手忙于明年春夏款型的设计。她站在自己的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叶棠徘徊于设计师之间的背影。
　　他很高，纯黑色的西装泛着丝缎一样的光泽，得体的剪裁将他宽阔的双肩和窄细的腰部打造出流畅的线条。
　　他笔直地站在设计部中央，身姿挺拔，不泛情绪的目光很快地掠过成堆的稿件和样衣，偶尔抽出两张来交给自己的助理。
　　每到这时，稿件的主人脸上总会流露出一丝庆幸和喜悦——被叶棠的选中的设计，很有可能会出现在新款的备选里。
　　“这是谁的设计？”
　　他拿出一张稿纸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声，“为什么没有签名？”
　　整个设计部里唯一不知道稿子画完要签名的人，也就只有向青了。她走上前两步，看了一眼他手里那张鹅黄色小外套的稿子，低着声答应，“是……我的设计。”
　　话音刚落，他便点头，“做出样衣来看看。”
　　她有点为难，支支吾吾着说，“很抱歉……我不会做衣服。”
　　声音很小，可传入了全设计部人的耳中。
　　叶棠临走前与她擦肩而过，她微微抬起头来，能看得见那双沉着墨色的双眸里对她不加掩饰的轻蔑和不满，以那般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她不屑一顾。
　　自那一天起，设计部的人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就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真当她能有什么本事？
　　其实向青能进Fiona，十足可以说是凑巧。
　　那是前些天，她从兼职的画室下课，路过市里最有名的中央公园，就不由自主想进去走一走。
　　公园里有不少带着画板前来写生的学生，也有摆摊画素描的生意人，一幅肖像40块，不少行人有兴趣。
　　她往树林那头走了走，一眼就瞥见了靠坐在树下拿着画笔涂涂改改的年轻人。
　　米色的西装与栗色的短发衬着他的肤色更白，衬衣的领口微微敞着，没有系领带。他垂着头的时候，微风掠过他细软的刘海和眼睫，将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相对的静态——就像是油画里的水面泛起轻微的波澜，却让整幅画的构图越加静谧。
　　向青注意到，他是在用左手画画。
　　左撇子吗？
　　她有点好奇，就不由得走了过去，站到离他尚有一段距离又能刚好看见他落笔手法的地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却画得相当生涩，每一笔画完都要用橡皮进行涂改，似乎是对效果非常不满。
　　半晌，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对她说，“这位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画点东西？”
　　她不禁错愕，“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他笑了，眼角都微微弯起，“你的牛仔裤。”
　　她慌忙低头，果然——牛仔裤上又沾上了颜料.
　　他信手拍了拍身侧位置，“过来坐。”
　　向青从包里拿了本书垫在地上，凑头过去看他的画稿，虽然她从未涉猎过设计方面，也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服装设计的构图。线条简单，细节却细致非常，大到衣服的面料材质，小到不起眼琐碎装饰，他都一一画了出来。
　　“我的手腕骨折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后天就要交稿了。”
　　他可怜兮兮的举起右手，向青这才看到，在西装的覆盖下，他的右臂衬衣微微卷着，从手腕处一直到肘部前端都打着石膏，怪不得他不能用右手画图。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铅笔拿过来，“你说，我尽量画。”
　　他托着下巴，斜眼看着她画出腰线处璀璨的水钻，裙摆是半圆的，用线条描画出薄纱的质感，“对，裙摆上也有不规则的水钻和珍珠，不必考虑间距，这款设计的主题是星空。你眼里的星空是什么样，裙子上的装饰就是什么样。”
　　没有半小时，依据着他的指导，向青简单就完成了三张稿子——对美术专业的她而言，只要把握好人体的结构和服装的比例，画图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他问她，“有没有兴趣自己画两张？”
　　画衣服？
　　她犹疑地落笔，照着他刚才指导过的顺序和方式画了一套牛仔休闲风的连衣裙，单看着似乎有些单薄，她似模似样的在胸口位置添了两个工装口袋。又想了想，仿佛少了点女人味，于是在腰线处加了一条带条纹装饰的细腰带。
　　“怎么样？”她赶紧拿给他看，笑容满满，“给点意见？”
　　他的眼神变了又变，仔细端详着她的画稿，继而很是玩味的笑了笑，“很不错，真的，你有服装设计的天赋。”
　　他从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回去继续画两张这样的图，周二下午三点前带到这个地址来，那天公司有一个面试，我担保你不会失望。”
　　就是在那一刻，向青懵懵懂懂地推进了一扇厚重而瑰丽的大门。门中有星光璀璨、衣香鬓影，那是个一个布置奢华的华美殿堂，在这殿堂里展示着的每一件作品，都沉积凝聚着中外设计师们生生不息的创造力与非凡的展现力，一笔一画，浓墨重彩。
　　这个殿堂的名字，叫做时尚圈。
　　而向青手里握着的名片，就是通向这个殿堂的钥匙：Fiona服装有限公司设计总监，言澈。
　　面试的那一天下着大雨，她将装着画稿的背包抱在怀里，一脸狼狈地走入公司。湿的丝袜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她踩着进水的高跟鞋走到前台，擦着自己花掉的妆容将言澈的名片拿出来询问前台小姐有关面试的事宜。
　　面试是在一个会议中心进行的，她踏进门时，将近三米的长桌两侧坐满了正在埋头答题的面试者，她正郁郁地心想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过笔试这一关，金发碧眼的面试官却发话了，“你是向青？言总监推荐的你，可以不用进行笔试。”
　　面试官的中文很不错，说不上字正腔圆，却也每个字都发音清晰，然而在一片静寂中，“言总监推荐”五个字，想必在其他笔试者听来尤为刺耳。
　　她甚至感受到有人目光灼热的向着她打量。
　　将画稿交上去不过一会，面试官颇为仔细的看了看，这就让她回去静候消息了。
　　她本不抱什么希望，以那么糟糕的形象面试一间国际知名的服装公司，实在是把握不大。没想在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电话，通知她在周四进行入职。
　　进入设计部的第一天，她是获得过优待的。
　　设计部已经有将近一年半再没有进过新人，她的出现令众人不禁猜度——这个连言总监都亲自举荐的新人，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她一展所长，而不幸的是，作为美术专业的毕业生，向青能做的不过是将她外行的设计图画得精致一些，再精致一些——她甚至拿水彩去上色，意图将裙摆的颜色氤氲的更有丝绸的质感。
　　然而专注与认真不能改变她是一个门外汉的事实。
　　她曾经去找过一次言澈，头垂丧气的表示，“我什么都不会，你到底是为什么认为我能做这一行？该不是你摔坏手腕的时候也把脑袋摔到了吧？”
　　言澈哈哈大笑，“有些天赋是与身俱来的，这是平庸之辈用一生来追寻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在我们这一行，99%的努力，永远都无法赶超那1%的灵感。”
　　“那些追寻着美好人生与独特品味的姑娘们，需要我们这不凡的灵感来为她们设计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点缀和惊喜。”
　　向青依然提不起兴致，“可我既不会打版也不会剪裁，我连缝纫机都不会用！叶棠的人告诉我，如果我在这个季度的季末都不能交上一张可以采用的稿子，我就必须得收拾东西滚蛋了！”
　　言澈捏着她的脸蛋说，“放心吧，你是我的人，叶棠踹不走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

　　向青见到Sue的时候是周五的三点半，她着一袭香槟色的长袖连衣裙走进设计部，金色的头发挽起，耳上追着红宝石的坠饰，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干练。
　　她这才认出，这就是那天面试她的人。
　　Sue言简意赅的表示来意，“我来收下一周的辅料采购表。”
　　向青认为有必要去礼貌性的示好，于是走过去说，“Sue小姐，我是你上周面试过的向青，您还记得我吧？”
　　她点头，“我记得，你是言总监推荐的，而且我对你的设计稿很有印象，独树一帜。”
　　对于一个纯正的英国人来说，Sue的中文表达水平令向青钦佩不已，当Sue拿到采购表的时候，向青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那天我面试的时候，看见有不少人都在申请设计部的职位，设计部很快会再添新人吗？”
　　Sue用公式化的微笑一句带过，“怎么可能？设计部每个季度都会组织招聘，但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收过一个新人。上回你看见的面试者已经全部淘汰，这里是Fiona，我们要的是有国际一线水平的设计师，能踏进这个公司的，必须是最一流的设计人才。”
　　十五层的高楼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有一种秋高气爽的闲适感。
　　向青站在走廊里，目送着Sue的背影，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她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半晌也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平复过来。
　　能踏进这个公司的，必须是一流的设计人才。
　　向青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手足无措的面对着周围与她认知中完全不同的规则，茫然的不知该如何行进。
　　当天下午临到五点，言澈来设计部里宣布一个噩耗：《颜色》杂志的主编临时换了封面人物，定的人选是新锐演员张蘅，我们原本是为苏倩定制了一款蕾丝裙的，现在需要推翻重来。
　　向青不大理解，“我们公司的款型应有尽有，换一款适合张蘅的拿去拍照不行吗？”
　　言澈勾着微笑，“这次的封面主题有关Fiona的高定系列，一对一的定制款是必须的。各位可能有一整晚的时间要忙活了，先休息，叶棠正在与张蘅小姐进行沟通。”
　　设计部顿时一片哀嚎。
　　同事们出去吃饭的时间，向青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姐姐，耐心解释了一下自己今晚不回去真的是要加班，不是出去跟野男人鬼混。
　　这期间，她还插科打诨的跟向蓝扯了扯设计部的八卦，“我们这有个正宗的东北姑娘叫米蒂，平时看着蛮文静可爱的，说话一股黑土地的辽阔感，很有意思的！还有个一个年近五十的姐姐叫左左，听说她女儿叫右右，她不许其他人喊她姐姐以外的称呼，性格又随和又懂得体谅人!”
　　“哦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搞时尚的一半都是GAY嘛？给你说中了，我们这还有一对GAY是情侣，傲娇受和毒舌攻的组合，跟我都满合拍的。至于公司的首席和总监嘛……”向青不加犹疑的说，“那个叶棠一定是直的，笔直的，错不了。言澈嘛，暂时未知，我估计弯的可能性大一点。”
　　“你说谁的弯的？”
　　向青给吓得一惊，一回头就见言澈站在她背后，忙把手机给挂了，笑眯眯地说，“言总监，不是都去吃饭了嘛，你怎么没去？”
　　“过午不食主义者，你怎么也没去吃饭？”言澈说完话瞥见她手里的饭团，“姑娘，你该不是减肥吧？”
　　“是啊！”向青懊恼着捏着自己的肉，“为了把自己塞进叶棠的那件小旗袍……我决定奋斗个半年左右！”
　　小旗袍是叶棠春夏新款的主推，以饱和又年轻的选色，诸如玫红、薄荷绿、兰花紫来打造富有古典气息的旗袍款式，向青一眼相中，念念不忘。
　　言澈若有所思，“你就那么喜欢那件小旗袍？”
　　向青狠狠点头，“超级喜欢，那个款式和颜色太惊艳我了，属于不买一件回来绝对会抱憾终身的衣服。”
　　“你也可以设计出这样的衣服，时间问题。”言澈收到了叶棠的短信，“杂志社的人现在已经在高铁上，预计三个小时到达张蘅所在片场进行测量，九点之前我们能拿到尺寸就不错了。叶棠现在依然在和张蘅进行电话洽谈，沟通服装的款式和面料。让高级定制见鬼去吧，能做出件似模似样的衣服就不错了。”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她，“以前没发现，你居然也一点不瘦嘛，是该减减了。但话外说一句，饭团热量蛮高的，吃这玩意只会长肉的，真的。”
　　向青简直想杀人！
　　女人说减肥都只是说说而已！何况她这么标准的体型！
　　言澈说完就走，半路又不忘回过头来对她说，“对了，我是直是弯这个问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亲自来验证，怎么样？”
　　向青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啃自己的饭团。
　　八点半点，叶棠来设计部宣布，款型已经定下来了，一字领的蓬蓬裙。
　　整体是孔雀蓝的颜色，上面用铺陈翠绿、古铜、猩红色的宝石，裙子的材料选用真丝欧根纱，加裙撑营造蓬松感。
　　这件衣服一定很适合拍照——这是向青的第一感觉。
　　而且令她惊诧的是，那些宝石居然是真的宝石！
　　蔚云说，“淡定，叶棠的保险柜里还有钻石来着……”
　　蔚云是向青和其他两位设计师共用的助理，平时的工作很琐碎，打扣眼、缝扣子、上拉链……设计师没有兴致做的零碎活都是由她来负责，向青从来不给她安排任何工作，所以她对向青的态度最为亲近。
　　叶棠不紧不慢地安排着工作，言澈的右手已经复原，负责整体的立体剪裁。其他人准备好针线来缝制料子上的宝石，各司其职，争取在十二小时内将服装完工。
　　向青拉着蔚云说，“你看，设计的工作叶棠一个人就完成了，剪裁、缝纫不能交给专业的师傅嘛？我觉着把所有人都留下来一点也不人性化。”
　　蔚云凑到她面前小声地说，“叶棠做事从来不谈人性化，他只要效率。不过话说回来，言总监的技术是真的没的说。我们厂里的赵师傅做了将近三十来年的打版工作，对他的剪裁都竖大拇指的。”
　　留下设计部里一群人对着设计稿忙活，叶棠便又走出了设计部，向青看其他人都不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自己又闲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想着去楼下给同事们买点零食咖啡回来。
　　走廊转弯处，叶棠还站在窗口，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正打着电话。
　　他仿佛尤其偏爱暗色，深藏青的西装采用类似燕尾服的剪裁，他单是这样挺拔料峭的站着，便仿佛是英伦古堡里举止得体的贵族
　　“老师，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妄图试探我的底线，Fiona可以没有您，但绝不能没有我。您想依靠言澈？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要是您，就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晚年生活，您的时代已经结束很久了，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笑，但向青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股冷笑的意味来。他将手机收回西装的内口袋，转身时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没有将她的存在放在心上。
　　向青不敢贸然往前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他用的称呼是老师，然而每字每句都咄咄逼人不说，态度也尤为傲慢和不屑。虽然他一贯是这种人，可这么对待自己老师也太……
　　她对叶棠的好感骤降，小旗袍也不能弥补他不尊师不重道的性格缺点。
　　当天晚上，向青再一次理所当然成为最闲的存在。
　　蔚云的针法不错，把数个衣片缝得看不出针脚，让言澈点名称赞了一次，乐得她在向青跟前得瑟了一整晚。
　　买回来的零食和咖啡全进了自己胃，减肥计划刚刚开启便宣告失败。
　　言澈看她实在无所事事，就过来说，“姑娘，大半夜你看名侦探柯南是不是蛮带感的？你要不去网上找个节目看吧，叫《Project Runway》——服装设计师的真人秀比赛，比你看动漫强点。”
　　“那行吧。”向青把自己的键盘拉出来，诚恳地对言澈说，“你能帮我百个度吗？你说的那个英文我不会打……”
　　其实制衣的过程说不上有趣，尤其是向青刚入职那会，晚上睡觉都能幻听缝纫机的声音。但看着设计师用珠针把裁剪的衣片固定在人台模特，构出大体框架，再缝制起来的那个过程——她真心叹为观止。
　　而此刻，叶棠就站在她面前做这个工作。
　　平心说，尽管她不喜欢他傲慢的做人态度，但他的专业素质她是心服口服的。
　　她耷拉着眼皮往前头看，就见叶棠弯着腰站在模特跟前耐心细致地缝着欧根纱，堆叠的效果、纱裙的蓬松度，他应是游刃有余，没流露过一丝疑虑的表情。
　　造价不菲的西服随手扔在了堆着布料和线头的工作台上，他将衬衣的衣袖卷起，神态专注而一丝不苟。
　　她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一个男人拿针线的姿态竟然也可以如此的……
　　向青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一低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当然睡得不舒服，时不时就让其他人说话声吵醒不说，半夜里冻得她直发抖。内心一面挣扎的想说要不要起来找件外套披一下，又实在是懒得不行也困得不愿意睁眼。
　　这么将就着趴了好一会，向青才感觉到有人给她盖了东西——终于是暖和了一点，她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伸着懒腰抬起头来，整个设计部睡得到处都是人，看来昨晚真是一番苦战。
　　她扭了扭已经僵硬的脖子，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叶棠那件西装。
　　什么情况？
　　昨晚没睡着那会是稍微有点印象的，记得给她过来盖衣服的人应该是蔚云，这姐们不会缺心眼到顺手拿了叶棠的衣服给她……吧？
　　叶棠不在设计部里，她看了看时间，这才七点，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杂志社。
　　向青轻手轻脚地出了设计部，把西装理平整了搭在双手上往叶棠的办公室走。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从来紧闭着的办公室此刻却是敞着门的，她站在外面连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应声，看来是人没在。
　　稍稍犹豫了一下，向青还是决定进去把西装放下就走，但是刚一踏进去，她整个人都挪不动脚步了。
　　那件已经完工的小礼服此刻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套在人台上，温和的阳光斜照着，在地面拉出一条纤长的影子。
　　这本是厚重而古朴的颜色，隐着民族风的玄秘，应该是庄重而典雅的。然而在宝石与欧根纱的搭配下，这礼服仿佛变成了一溪山谷间的清泉，带着少女天真与浪漫，与山林青葱融为一体。
　　向青忽而羡慕起这件礼服的主人来。
　　叶棠从外面走进来，她慌了神，忙说，“我是来还你西装的，然后看你没在……”
　　他淡淡应了一声，径自拿了针线对礼服领口下的一处缝合做加固。
　　向青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西装。清晨的阳光和煦，照得他凉薄的眉眼都平添了些温和暖意。
　　没过一会，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转头问向青，“怎么样？”
　　她起先没反应过来，继而很快了然他这是在征询她有关礼服的意见。向青目光艳羡地看着礼服，由衷地点头，“很好看，真的。”
　　她曾经在课堂上学习到，艺术的形式是多样的，建筑、雕塑、绘画……
　　数不胜数。
　　在这一刻，她又清楚的领悟到了有关艺术的一个全新领域：服装设计。
　　在向青眼里，这件礼服就如他精心打造出的艺术品，叶棠赋予这设计从颜色到款式的所有细节。它独一无二，且璀璨夺目。
　　叶棠从她手里拿过西装搭在手里，“去洗个脸整理下仪容，张蘅已经到市里了，我们现在出发去摄影棚。”
　　“我也跟你一起？”
　　向青有点琢磨不清这个状况，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跟着去干嘛？
　　叶棠言简意赅，“我需要有人帮我拎礼服袋和工具包。”
　　“那你可以从公司随便找……”
　　话还没说完她就纠结了，现在七点半都不到，全公司上下除了设计部之外都没上班。其他人都在休息，只有她睡了一整夜……
　　向青自知理亏，只得悻悻跟上他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

　　到达《颜色》杂志社的时候才八点，但杂志社已经处于了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每个人都脚步匆匆，神色忙碌。
　　前台小姐只瞥了叶棠一眼就忙接待他们说，“张蘅小姐已经进棚化妆了，叶先生请跟我来。”
　　向青曾经问过蔚云：为什么称呼言澈是言总监，称呼叶棠却就是叶棠？难道不该是叶首席之类的？虽然这个称呼是奇怪了点……
　　蔚云回答她说，“叶棠这两个字，比Fiona首席设计师的名头更重要，Fiona这个品牌代表的依然是Fiona Wu，可叶棠代表的首先是他自己。半年前他曾经去过一次《ISEE》杂志社，结果前台的那个员工是实习生，居然不认识他，坚持要叶棠出示名片——半小时不到，那个实习生就让杂志社直接开除了。”
　　她依然记得蔚云当时用一种近乎憧憬的目光说，“什么时候到他这个知名度，就是在这一行混出头了……”
　　向青一度认为蔚云的这个故事是瞎扯的，实习生那个桥段太俗烂了，而且蔚云复述时候的腔调有股浓浓的《小时代》味道。
　　不过此刻她环顾四周，倒真的发现叶棠一路引得不少人瞩目，更有些黑丝高跟的美女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不忘与叶棠低眉微笑。
　　啧……就是不知道是冲着他的名望，还是冲着他的外表。
　　话说回来，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在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真心有股唐三藏进了蜘蛛洞的即视感。
　　到达摄影棚时，张蘅的造型已经快做完了。向青这才知道，叶棠在定下设计稿的第一时间就与杂志社进行了沟通，礼服是什么风格的，需要怎样的妆发风格，都逐一敲定。
　　如此，各不耽误时间，争取效率第一。
　　其实张蘅很瘦，向青忍不住打量这个国内正当红的女演员，她真人比上镜至少瘦了十斤左右，看得出来皮肤底子不错，妆容服帖，虽然睫毛贴的略夸张了些，但想来平拍效果会更出众。
　　她换完衣服出来，收获了所有人惊艳的目光。尺寸贴合，款型和配色也与张蘅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摄影师开始安排打光，而叶棠却拿了向青手里的工具包对礼服的细节进行再一次的微调。他屈膝在张蘅面前，松了松裙摆的欧根纱，颀长而灵活的五指，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好看。
　　向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蘅，隐隐有那么点欣喜的表情。
　　“这位小姐，您是这件小礼服的设计者吧？”
　　向青微微一惊，连忙转头，与她说话的是一位外国人，标准的英腔。头发花白，格子西装配上窄脚的牛仔裤，虽然是个老爷爷，但却精神奕奕。
　　“威廉。”叶棠走过来与老者握手，不忘介绍她说，“这是Fiona新进的设计师，向青。”
　　那个名叫威廉的老人笑起来，“果然是个设计师！她刚刚那个眼神啊……让我想起了自己才做设计那会的心情，看待每一件作品都抱着激动和欣赏，仿佛呈现在面前的是最为瑰丽的艺术品。叶，你们Fiona又收了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设计师。”
　　叶棠瞥了眼正聚精会神盯着张蘅的向青，没有予以否认，只是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她走出了杂志社的大门。
　　刚一上车，向青就忍不住向叶棠夸赞，“你看见没有？张蘅拍照的时候超好看……你的小礼服把她所有的优点都表现出来了——胸大，肤白，腰细！而且她电视里看着跟我一个身材，真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瘦子！”
　　她说罢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赘肉……
　　叶棠眈眼扫过她的满面笑容，那是由衷的钦佩和赞叹，华美的衣裳可以给女人带来愉快的心情——对一名服装设计师来说，她这样的表情，实乃很高的评价。
　　“不过……刚刚那个老爷子是谁？”向青系上安全带，忍不住回想说，“他跟你说什么呢？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我。”
　　“Anna品牌的女鞋设计师。”叶棠不禁睨了她一眼，“你没认真听他说什么？”
　　“没听懂……”
　　实话实说，她的英语成绩一向和数学成绩一样可怕。
　　叶棠没表示什么，直接驱车带她回公司。
　　当天下午，设计部放半天假。
　　蔚云收拾东西时，向青跑过去数落她，“我的亲姐姐！我昨晚睡觉那会，你居然拿叶棠的西装给我盖，亏你想得出来！”
　　“什么啊……”蔚云想了想说，“我没帮你盖衣服吧？忙都忙死了，谁有空注意你？什么叶棠的西装？”
　　向青有点懵住了。
　　其他人都回去补觉，向青没有困意，泡了杯花茶窝在设计师里反复拿着蔚云给的教材看了好一会，对着她面前的那个人台模特好像琢磨出了一点头绪，随手剪了块布拿珠钉在模特上试了试位置，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你手上的料子二百块一米，不做点什么出来对得起公司嘛？”
　　言澈双手插着口袋走进来，对着她的工作台看了看，“你居然在重制叶棠那件小礼服？”
　　向青见他一眼识破，只得承认，“想试试看而已。”
　　“太难了，你一点基础也没有，应该先从简单的款式尝试。”
　　言澈说着不由把她摊在桌上的那本书合上，“其实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掌握制版和缝纫只是为了辅佐你在设计时尽可能的考虑到剪裁的效果和打版的可行性而已。它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向青一片茫然，“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言澈耸肩一笑，从她的桌上拿起了那本速写薄，草草看了两眼，然后将一张晚礼服的稿子摊在她面前，“这款不错，这个垂坠感很有格调。”
　　凑头看了一眼，向青即刻得瑟起来，“是吧是吧！我拿这个稿子给米蒂看过，可她不喜欢，说款式太沉闷了。”
　　“是有点，配色问题，砖红色原本就显得复古老旧。各花入各眼，米蒂对这个类型一贯没什么感觉。”言澈说着突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一觉睡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据说这条街前头有间小餐馆，素凉面做得清润爽口，你有没有兴趣？”
　　向青眨了眨眼，“我请你吃面，你帮我个忙呗？”
　　言澈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但已经给向青推着出了门。
　　那天，素来举止优雅、笑意得体的Fiona设计总监很后悔自己突发奇想要吃鸡丝面这件事。
　　向青带着他转悠到了全市最大的服装集散地，这里除了有各种山寨、尾单、外贸贴牌之外，还是最大的布料、服装辅料批发中心。
　　她是看什么都新鲜，可言澈看什么都瞧不上，还有苦难言地拎着手里好几大包的布料，“姑娘……即便是这个料子真的很便宜，可是质量太次了，做不出好款型的。”
　　向青正在为十来米的碎花布跟老板娘讨价还价，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小时后，言澈已经腾不出双手了。
　　“设计部里的料子是随你们使用的，你跑来买这些干嘛？”言澈很是不满，“而且这里环境太差了，刚刚两辆三轮车都擦着我过去的！你看，我西装都脏脏的了！”
　　他指着自己的白西装说，“这可是巴黎手工定制款，喏！袖扣还是镶翡翠的……”
　　“首先，设计部里的料子太贵了……用来练手我心疼，不花我的钱都心疼！其次，你确定自己不是弯的？”
　　向青话音刚落又不不知看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言澈无语凝噎。
　　日落西山的时候，黑色路虎停在了香苑小区的居民楼下，向青正想打电话让姐姐帮忙下来搬东西，言澈松了自己的安全带，“没有让姑娘们搬东西上下楼的道理。”
　　一台缝纫机、将近二十袋的布料、里面还包括有拉链、小装饰什么的，林林总总堆了满满的后车厢。
　　向青把东西拎上手才发现，不过是布料而已，放在一起居然这么重……
　　亏她还以为很轻来着，就理所当然的让言澈拿着这堆东西陪她走了一个下午，这么说起来，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了……
　　言澈对此不以为意，“能陪着女孩子逛街是件幸事，何况这种粗重活当然是男式来负责。”
　　向青进了自己的卧室，首先把画架和桌上的颜料、画册都挪走，然后接手了缝纫机搁到位置上，其他东西都暂时放在了椅子上，晚上再进行整理。
　　向父探着头往里看，“我闺女不是个画画的嘛？怎么就变成裁缝了？”
　　向母对着言澈上下瞅了好久，向青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忙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监，我上司。”
　　向母更高兴了，“你这丫头，怎么还让领导做重活？哎呀真是不懂事。领导啊……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吧？都是现成的，添副碗筷的事，我们阿青平时在公司还勤快吧？”
　　言澈正欲说点什么，向青很快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就冲着向母笑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阿姨，我晚上还有个饭局……”
　　“我送总监出门！”向青乐呵呵地推着言澈往外走，临关门时不忘对他投以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言澈掸了掸西装站在门外，慢悠悠地说，“新门路上有间餐馆，素豆腐做得出神入化，跟东坡肉一个味道……”
　　向青知道那间店，上过杂志的，人均消费三百块！
　　她答应下来的时候无比肉疼，“待我工资到账……”
　　言澈于是很满意的转头走了。
　　那天晚上，向青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试用她新买回来的缝纫机，似模似样的拿碎花料子做了个零钱包，信心满满。
　　她无端端想起了张蘅换上小礼服进行拍照的画面，即便言澈与她说，设计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可她从内心里，不由自主地向往着成为如叶棠一样可信手将笔下设计化为成衣的存在。
　　一定很有成就感。
　　很快的，《颜色》杂志的新刊就上市了。
　　设计部的同事们只是略略扫过封面，说一句，“照片拍的不错”就再没有其他的感想了。司空见惯的事，没什么稀奇的。
　　向青则拿着杂志在座位上一字一句的细细阅读。
　　访谈主要是针对张蘅的，从她出道的经过谈到她最近出演的新片，照片拍得她玲珑有致且时髦前卫。
　　访谈后半段是记者与叶棠之间有关Fiona高级定制方面的问答，向青认认真真的看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记者：那么叶先生，您对此次率领Fiona设计团队为张蘅小姐定制的这件封面礼服是否满意呢？它是否代表了Fiona高级定制的最高水准？
　　叶棠：首先，这件礼服是由我和我的团队精心打造，所以它无疑是我相当满意的一件作品。但需要表示的是，由于这件礼服的制作工时太短，制作流程也有所简略，所以严格上来说，它不是一件高级定制作品，也就更不可能代表Fiona定制的最高水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coffee的砸雷包养！

　　☆、chapter.4

　　秋夜越凉，冷月高悬，位于三环外城郊的一栋中式园林里却灯火璀璨。
　　今天是美籍华人设计师林春桦的生日，叶棠与吴之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比较出乎叶棠意料的是，他的老师今晚还带了言澈一同前来。
　　吴之歆，Fiona Wu，中意混血，二十八岁已经在国际时尚圈小有名望，便借此创立了自己的同名服装品牌——Fiona，十六年来在高级成衣领域占住了脚跟，尤其是四年前发布的“花香”系列服饰，“鸢尾”、“蔷薇”两个主题都获得了国际大师非常高的赞誉。
　　林春桦与吴之歆曾在美国共事过一段时间，当时两个人都年轻，满腔雄心壮志要在服装设计上取得非凡的成就。如今可说都达成心愿，难得见面一次，自然是热络的。
　　林春桦一袭酒红色晚礼服款款走来，与吴之歆礼节性的拥抱，“之歆，又有两年没见了吧？前一阵在好莱坞的红毯上都能见到Fiona的款型，叶棠的设计越来越有风格了，你教出了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学生。”
　　叶棠与林春桦点头示意，不发一言。
　　当天晚上，吴之歆端着酒杯四处应酬，叶棠难得没有照顾在她左右，反倒是独自一人站在厅外的走廊里，对着一汪碧绿的池塘若有所思。
　　宫灯昏黄的光线照着他的侧脸，在他纯黑的西装上投下斑斓的色块。他双手插在口袋中，脊背笔直，眉宇间有股清寒，与这秋夜的老宅浑然一体。
　　没想林春桦走过来，对他致以笑容，“叶棠。我与你的老师相识也有二十余年了，她的为人我一清二楚，即便是作为Fiona的首席设计师，对你而言也太屈才了。”
　　叶棠转过头来，面色淡淡地，“林女士，您的建议是？”
　　“我先生在美国与知名服装设计工作室有合作，他们的顾客基本是高消费群体，以高级定制作为主营项目。”她说话轻声细语，“你该知道，与国外的设计名流合作，是提高你知名度的绝佳机会。”
　　叶棠的目光轻轻一瞥，林春桦回头，吴之歆就站在她的背后。
　　她慌了神，又很快强作镇定地拉着吴之歆笑说，“看叶棠一个人在外头，我生怕冷落了宾客，过来与他说说话。”
　　吴之歆沉着脸，面上还是客气的，“春桦，我与叶棠还有些事要说。”
　　林春桦自然心虚的，三两步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愈远，吴之歆凝着神色问叶棠，“你对她的建议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
　　叶棠着重说了“暂时”两个字，意指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会有。吴之歆听得出弦外之音，唇角的笑意显得勉强，“Fiona这样大的平台都留不住你了？叶棠，你应该知道，这些年你得来的成就，一半是靠你自己的才华，一半还得是我提供给你的机缘。”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感谢您对我的栽培。”
　　吴之歆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眼里有咄咄逼人的冷意，“我知道你现在狂妄什么，但你应该清楚的知道，在这个行业，才华终究不代表全部。我的人脉，我数十年来打下的基础，我能成就你，自然也能毁掉你！”
　　她走近了两步，用眼角斜睨着他，“多少时尚杂志的编辑与我有交情？我但只要一句话，你的作品就永远上不了任何媒体！封面？专访？想都不要想。更不说我只要将你塑造成一个为了名利抛弃恩师的伪君子，还有谁会买你的账？”
　　叶棠紧抿的薄唇忽而牵扯出一丝笑容，“老师，沉下心来。精心打造的这副面具，你任何时候都不该将其摘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录音”——吴之歆瞳孔紧缩，半晌都站在原地没有言语。
　　叶棠当着她的面，将文件删除。
　　“关于《颜色》杂志的那个访谈，我知道您对我很有意见。您是花了不少时间心血才与杂志社沟通，将封面主题插入了有关Fiona高级定制的有关介绍。”
　　吴之歆没有否认，眉头微微蹙着，“那件礼服，即便是还有些需要改进的细节，但它是经由你手，经由整个设计部精心打造，我相信已经相当完美了。何况只是封面拍摄，任何瑕疵都可以进行修片处理，你太过较真了，不该与记者说那不是一件高级定制品。你的设计、你的制作，它当然代表了Fiona的高定水准。”
　　叶棠只是一句话带过，“它可以代表Fiona的高定水平，却不能代表叶棠的高定水平。老师，我们该进屋里去了。”
　　他弯起手臂向吴之歆示意，她哑然无声地挽起他的手，照旧是一派祥和的笑容。
　　步入厅里时，叶棠眈眼扫过正与林春桦交谈甚欢的言澈，不由低头在吴之歆耳畔轻语，“言澈是只狡诈的狐狸，这您是知道的。可您不要忘记了，狐狸，也是吃肉的。”
　　吴之歆因着他的话而微微变了神色。
　　言澈的视线看向他们，不由得举起了手中的香槟与叶棠示意，唇角弯弯的，眼眸里带着惯有轻松愉悦的神色。
　　他是知道的，吴之歆这两年越发不能容忍叶棠爬到她头上的行径了。
　　如今提起Fiona，关注点总是聚焦在叶棠，Fiona Wu这个创始人已经让众人抛诸脑后。可这有什么，谁让她再也不能进行设计了？
　　没有作品还妄图保住自己的声望与名誉？这是不可能的事。
　　做时尚就是这样：One dayyou are in,next dayyou are out——花无百日红。
　　眼瞅着吴之歆和林春桦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起来，他端了酒杯去找叶棠，“听说她对你在杂志上的那番访谈很有意见？”
　　叶棠的目光掠过言澈玩味的笑容，惜字如金地说，“是。”
　　言澈素来对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不放在心上，“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杂志上对那件小礼服给予高度的肯定。她最近一直在打压你，你这是在给她合理的借口。”
　　叶棠淡薄的神色掠过言澈看似诚恳的表情，迈步向厅外而去。
　　没过两天，每季度都会进行的内部定稿会即将开始，届时品牌创始人Fiona Wu将亲临公司进行第四批春夏新品的最终定稿，统一送厂进行批量生产。
　　也就是说，设计师必须在这之前对自己的样衣精益求精，力图能收获她的青睐。
　　要知道，即便是在Fiona的设计部，也不是所有设计师的作品最终都能进行投产，有叶棠、言澈、Sue，三座大山挡在前面，包揽了每一季度将近70%的款型设计，有些设计师即便忙活整整一个季度，结果到头仍旧一无所得，所有设计稿与样衣都会被弃置在暗无天日的仓库中。
　　蔚云已经不是头一回向她抱怨，“那些模特们都太瘦了，我得把样衣根据她们的身材改到合适的尺寸，这个工作量太可怕了……”
　　向青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说，“我现在也知道怎么改尺寸了，我来帮忙！”
　　蔚云严正拒绝，“还是不要了……你的针脚太可怕，我怕让米蒂狂批一顿！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耐心细致！不能有一点瑕疵的！”
　　向青心灵受挫，继续埋头缝着她手里那块用来练习的小破布。
　　定稿会的那一天，向青坐在简单布置的T台下，好奇地往台上张望。
　　吴之歆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走上来，示以微笑。向青一度以为她会是《时尚女魔头》里面米兰达那个女王范十足又不苟言笑的恶魔BOSS类型，结果与她想象不同的是，这是个优雅而看起来和善的女人。
　　年近五十却依然风姿不减，浅褐色的短发打造的很有时尚感，宝蓝色中袖连衣裙配上柠檬黄的高跟鞋，出众而又不失领袖风范。
　　向青注意到，她的双手戴了一双黑色蕾丝的手套。
　　“真是可惜啊……”蔚云在她跟前呢喃说，“设计师的一双手可比命还重要。”
　　三年前，吴之歆便因失手打翻香薰烛台而致使右手重度烧伤，再也无法执笔作画，遗憾宣布封笔，令人扼叹。
　　而与此同时，作为吴之歆嫡传学生的叶棠便出任了品牌首席设计师，传承早前的“花香”系列，以“牡丹”为主题设计中独创出欧式简约与中国风相结合，在伦敦时装周一经推出，世界震惊。
　　目光一扫，言澈正与她偷偷眼神示意，她不由一怔……
　　红蓝色大印花西装配牛仔衬衣？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言澈是造诣非常了得的服装设计师，他这样的打扮走在街上，向青绝对会偷拍个照片发微信朋友圈，配字：路上碰见个花里胡哨蛇精病！
　　时尚这个东西，果然还是深奥的令她无法理解。
　　整个定稿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模特走秀过程中，吴之歆始终眉头紧锁，没见一丝的惊喜和笑容。蔚云偷偷拉着她的衣角，指着坐在角落里焦躁不安的米蒂说，“刚刚Fiona Wu看都不看一眼她的设计，她这个季度的稿子又玩完了。”
　　定稿会结束的时候，吴之歆缓缓起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叶棠，你手里的高级定制工作，转交给Sue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橙子又给我炸雷了，么么哒（づ￣3￣）

　　☆、chapter.5

　　人说吴之歆是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纸老虎，不论她从前如何牙尖爪利，那都是从前。时代变了，她却依然雄心不死，豢养的两只看门犬一天比一天更凶恶，一只是目光凶锐的野狼，一只是阴险狡诈的狐狸——她处境危险。
　　这是设计部里众人时常拿来调侃的话题，此刻向青原原本本与言澈复述着，啃着糖醋排骨感慨说，“真是每个公司里面都有这些风谲云诡的，看不懂啊看不懂！”
　　言澈给她添果汁，笑嘻嘻地问，“那你看我像不像一只狐狸？”
　　“就你？”向青揶揄他，“萨摩耶或者小博美吧，毛茸茸的，偶尔是蛮可爱的。”
　　言澈大受打击，“你居然说我是小狗！”
　　“小狗怎么啦？”向青理直气壮，“吃你的素豆腐！一顿饭花了小四百块呢，不吃完不许走！”
　　言澈的眼光变了变，托着下巴歪头问她，“我说，如果将来我需要你的帮忙在公司站稳脚跟，你会与我同一阵线吧？”
　　“你要是什么时候得需要我帮忙才能站稳脚跟，那也甭混了，水准太差了。”向青给泡椒凤爪辣得直咳嗽，“不是我说你，把我这样的外行招进公司，眼光也是太不行了。”
　　言澈的唇角浮起笑意，目光看向窗外霓虹变幻，“向青，不要看低你自己。你就如一颗尚未雕琢的原石，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把你打磨成一块美玉。”
　　向青难得见他说话这么认真，竟然下意识点点头。
　　言澈拿筷子夹了一块香酥鸡送到她面前，“啊——张口，你要记着，你是我带进公司的人。如果叶棠欺负你，不要做包子，过来找我。”
　　向青对言澈的这番话其实是懵懂的，但她清楚，这是他与叶棠有关首席的争夺。
　　不管她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她已然成了言澈在公司内的羽翼。而且不单是她，言澈做人说话总是客气圆滑，有意无意地向设计部每个人表示着他的善意，比起叶棠的冷漠寡言，他实在是太懂得人情世故。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向青意外地有点同情叶棠，那是个尽管才华横溢却始终不善社交的人，他从来孤军奋战。
　　言澈对向青的“打磨”依然没有建立在对她进行服装设计的系统教学上，他只是让她不停的画图，反复的画图，一天交个二十张设计稿给他。
　　“把你想得出的款式都画出来，不要画相似的、不要画重复的。当你再也画不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创意了。”
　　向青简直想咬他！
　　又是周一，蔚云悄悄地把自己的画稿放在了第一张，却见叶棠很快就翻到了第二页。
　　难免的，蔚云又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向青知道，蔚云是国内正规设计学院出来的，画工扎实不说，剪裁和缝纫尤其出众，暗线缝合看不见一点针脚。
　　可惜在设计部做了近三年的助理，还是没有机会脱颖而出成为正式的设计师。
　　“向青。”
　　叶棠在念到她的名字时，她无端有股不好的预感，全世界都知道她是言澈的人，作为争锋相对的死对头，估计叶棠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这是你的设计？”
　　他举起了一张设计稿，上面铺陈着一套齐膝长度套裙，暗蓝格纹的，上衣是同色系皮革混纯白色的无袖衬衣，衣领上做了一枚精巧的小领结。
　　叶棠说，“画得不错。”
　　画得当然不错，一天八小时，她闲来无事简直把所有设计稿画得跟插画似得。向青想当然知道他要接一个“但是”对她一顿批判——而叶棠却继续说，“这张稿子我要了。”
　　一瞬间向青简直怀疑不是叶棠眼瞎了，就是她耳聋了。
　　她战战兢兢地生怕他给她套小鞋，谁知道他居然用了她的设计？而且这是叶棠这个周一，从设计部拿走的唯一画稿。
　　蔚云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叶棠这次是来给Sue找高定款的，Sue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接高定的设计和制作，1月21就是服装周，她再怎么紧赶慢赶都有困难，肯定要从设计部抽一两张设计出来加进去。”
　　向青对这件事没什么真实感，决定不闻不问，继续画图给言澈交作业。
　　没两天，事情传到了言澈耳里。
　　本以为他会炸毛地说，“这是阴谋！这是叶棠在拉拢你的阴谋！”
　　结果言澈反倒乐呵呵地，“不错嘛，叶棠看设计的眼光刁毒，你的作品能让他相中，很大程度表示你近一段时间来有进步。”
　　末了嘿嘿一笑，“继续画图！我这个教学方法还是有成效的。”
　　向青苦着脸表示，“我画得都要没款式了！我们换个学习领域吧？蔚云教会我怎么立体剪裁了，我绝对可以大展身手了！”
　　“继续画图。”言澈对她的豪情壮志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你真有好的设计，我可以帮你做成衣，制衣部也不是闲着摆设的，甚至可以去厂里找人给你做，不要在无关紧要的方面浪费时间。”
　　“月末就是内部评鉴会了，叶棠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呢……据说评鉴会上拿不出好作品来，直接踹出公司没商量的……”
　　向青一提起这茬就心力交瘁，“现在设计部里除了我都在制作评鉴会的样衣，到时候我拿不出衣服来不是很难堪吗？”
　　言澈微微一笑，露出他八颗白灿灿的牙，“姑娘，我可以帮你做样衣，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发挥所长，做好设计。”
　　向青一点也高兴也不起来。
　　对言澈而言那当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是她入职以来要交出的第一份成绩单，要是依靠言澈，那不是作弊嘛？
　　本来对服装来说，打版、裁剪就是重中之重，即便是设计平平的作品，经言澈的手做出来，那也必定是不同凡响的。
　　回设计部一路，她都郁郁不乐。
　　没想走廊的转弯处，又碰见了Sue。
　　他手里拿着暗蓝色格纹的布料，向青一眼就认出这是她设计稿里画的图案，应该是从厂家定做回来的。
　　她没敢凑上去问，径自回了设计部，一路小跑，心情雀跃！
　　蔚云拿了一幅设计稿偷偷跑过来问她，“你觉着这个设计怎么样？我刚刚征询过米蒂和左左姐的看法，她们都不大搭理我，搞得好像我想通过叶棠的评鉴会是痴人说梦一样！我偏不信我不能成为正式的设计师，你快给我看看。”
　　向青有点迟疑这是不是不合规矩，但看着蔚云实在是太认真了，也就硬着头皮说了说自己的意见，“单就这么看的话，这就是个普通的黑色连衣裙而已，虽然收腰和裙摆做的都比较独特，还是少了点什么……”
　　她拿笔在稿子上改了两笔，“领口改成V型的，裙摆侧面做成一个M型，前头留长，左右稍微短一些。唔……不过似乎有点太女人了，你看呢？”
　　蔚云眼睛都发亮了，“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啊！越有女人味才越是Fiona出品的连衣裙嘛！来，这是我新买回来的麻糬和薯片，随便拿！”
　　向青顿时与她有了一种阶级战友的情谊。
　　其实评鉴会的设计，她自己也在做，而且已经连续做了四个晚上了。不是款式达不到她的预期，而是她的技术跟不上她的水平。
　　她画得出来，可是做不出来。
　　当天晚上是向蓝的订婚礼，她没在公司逗留，一下班就匆匆赶去了酒店。
　　她那个姐姐，跟她简直是两个性格，她是自小专注于美术，只要画画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向蓝不同，从小就祸事连连，翻墙翘课、早恋、聚众打架的事从来没少做。
　　可也奇了，就是这么个跟混小子一样的女人，年纪越大，反而越发出落地婷婷玉立。不单是面试上了空姐，还泡了个高富帅的飞机师姐夫回来……
　　光宗耀祖，女性楷模。
　　这段感情的曲折复杂，向青是全程围观的，牛逼到可媲美《冲上云霄》的缠绵悱恻爱情故事，有个HE结尾，很是令人欣慰。
　　今晚订婚宴，双方的亲戚都见了个面，彼此早就是满意的。向蓝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跟她炫耀那闪闪发光的钻戒，得瑟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样？是不是闪瞎人眼？我和你姐夫都说好了，结婚的婚纱由你来做。你不是在Fiona设计部相当风生水起嘛？你姐姐我能不能在婚礼上秒杀全场就看你的了！”
　　向青突然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你确定？要是服装设计有水平考试的话，我现在可能是初级入门。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搞砸了岂不是你得杀了我？”
　　“没事没事！你可是我妹妹，打小就是优等生，学什么都快，我对你有信心！”
　　向青刚一阵感动，向蓝又说了，“何况你姐夫早就给我定了一婚纱，下星期就能去试衣了，你要是真搞不出来也不耽误我！”
　　向青恨得牙痒痒……
　　“我是预备拿那个长纱拍婚纱照的，婚礼当天嘛，肯定得不一样，你给我设计设计，反正就是要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具体怎么来你随便折腾，咱们两眼光一贯都没什么区别，你喜欢的我肯定也喜欢。时间不着急，摆酒的日子都没选定，慢慢来。”
　　向青看着这个傻女人乐呵呵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出去，心里莫名还是感慨的。
　　这个世界足足有近70亿的人，你要遇见的那个人的，当与你目光一致、步伐合拍，他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想要什么，你刚刚好也清楚他每个皱眉、每个抿唇、每个低眸、每个微笑所蕴含的深意。
　　喜欢上一个人那么难，不早不晚他出现在那里，占据你全部的心扉，与你说他愿意与你携手一世。
　　这简直是个奇迹。
　　第二天，向青在画纸上起稿她的婚纱设计，起名——非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

　　内部评鉴会的前一天，蔚云紧张地一夜没睡。
　　向青是怎么知道的？她跟蔚云两个人在电脑上通了一夜的视频，各自纠结着自己衣服。
　　蔚云在那头哀嚎，“我到底是用隐形拉链还是用金色拉链做得抢眼一点？叶棠向来的高标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向青比她还欲哭无泪，“姐姐，你还能做出一件完整的衣服来！我现在忧心我怎么把这些衣片缝起来呢！为啥我都是按着正规流程做出来的，就是跟预想中的效果完全不一样呢？”
　　她拿着针线左右下不去手，一横心，直接踩上了缝纫机。
　　到达公司的时候是九点整，向青打卡的时候有惊无险，昨晚困得直接倒头就在桌上睡了，一睁眼已经八点了，早餐都没顾上吃。
　　她一眼扫过设计部里各式各样的款型，不由得大开眼界——由于这是内部评鉴会，叶棠主要考量的是设计师的综合水平，设计师可以尽情展现他们的偏好而不必考虑作品的商业价值。
　　蔚云拽着她往何菲的设计看，“皮革连衣裙，黑白蓝三色块几何割裂——老佛爷去年的款型，她是抄的。”向青没说话，她前些天把设计部里数百本杂志都翻过一次，是真看见过这个款，相似度有近八成。
　　米蒂正整理着自己的作品，眈眼瞥了眼何菲，“抄都不会抄，找这么知名的款式抄，是生怕人看不出来吧？”
　　有人领头发话了，设计部便因着这件设计探讨起来，“是有点相似，但也不能说是抄的，皮革和几何本来就是当季的流行元素，何菲做的是无袖，领口不是翻领，是深V。”
　　“都让人一眼看出来了，这都不是抄？”
　　何菲不搭他们的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擦口红，对自己引起的争论充耳不闻。
　　没一会，叶棠就领着Sue过来了。
　　蔚云说，“Sue是负责设计部人事的，叶棠只要一句话，她就能立刻把你从职工名单上抹去。”
　　向青一阵胆寒。
　　其实向青比较不能理解是，时尚原本就是个很虚的东西，要如何制定一套标准，什么是合格，什么是不合格？
　　所以言澈跟她说过，“内部评鉴这个东西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设计部里卧虎藏龙的，全是一线水准。形式主义的事情你懂得，不要太放在心上。”
　　叶棠在每件设计前的停留时间都很短，略略地看一眼款式就走，Sue跟在后面不言不语的，向青伸头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小本子里上有每个人的姓名——叶棠没发话，她就打一个勾，意为通过。
　　很快地，叶棠停在了何菲的设计面前。
　　蔚云小声跟她说，“叶棠要是看不出这件设计是抄的，那可真对不起他首席的名头。”
　　何菲还是那般沉心静气的模样，微微勾着她樱红的唇，像是十拿九稳的表情。向青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她连一点点心虚都没有，似乎拿准了叶棠不会把她怎么样。
　　难不成这两个人私下里有什么？
　　何菲是设计部里的头号美女，肤白腰细，品味也不错，一天换一个风格的衣服是必须的。据说公司里不少人对她有意思，营销部的总监还给她送过连续一星期的玫瑰，可惜没能获得美人青睐。
　　而八卦的版本基本是：何菲对叶棠有那么点想法，有事没事就往叶棠面前溜达。
　　看这情况，不会是何菲把叶棠拿下了吧？
　　然而叶棠只是对着何菲的皮革连衣裙掠过一眼，便转头跟Sue说，“不通过。”
　　不通过，即意味着即刻从公司除名。
　　设计部里的人此刻表情都很微妙，米蒂幸灾乐祸地跟左左交换了一下眼神，蔚云则稍带错愕地感慨，“她又不是设计不出来，干嘛还抄？何必呢？”
　　何菲眉头紧拧着，脸色很不好看，她拦在叶棠面前，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着说，“叶棠……你不要忘记了，那件事是我亲眼见到的。要是我现在戳到吴之歆那头去，会打乱你全盘计划吧？”
　　她说话声音不大，设计部的人却都听到了。
　　叶棠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菲仿佛被激怒了，一把将人台模特打翻在地，“砰”的一声，就摔在叶棠脚下。
　　“叶棠！”
　　她恨恨地指着他，轻慢地挑着眉，“你以为你把我开出Fiona就能瞒天过海了？你跟林春桦达成交易，在你3月的米兰周结束时投奔她的工作室，你要借着Fiona的资源和平台为自己打响名号，弃你的老师于不管不顾！”
　　叶棠淡然处之地看着她。
　　何菲玩味地欣赏着她的法式指甲，“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不仁我不义！没有吴之歆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才不屑与你一起工作！”
　　设计部里一片静寂。
　　林春桦拉拢叶棠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但叶棠曾在杂志公开表示，没有恩师的提携就不会有他今天的成就。Fiona是老师一生心血，现在老师双手已毁不能画图，他自然是要为Fiona撑起一片天地的。
　　但世人皆知一句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叶棠真要走，其实无可厚非，但现在的Fiona可说是他一手掌权维系各环节运作——他要是这么一走，Fiona顿时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Sue的神色有了微微的改变，她走上前一步对何菲说，“何小姐，你现在已经不是设计部的人，请你尽快收拾东西离职。”
　　叶棠对她一番指责没有任何表示，既不辩驳，更不承认。他暧昧不清的态度，在设计部众人看来，无疑是一种默认，坐实了何菲对他的控诉。
　　向青也不禁唏嘘，她是曾经无意中亲耳听闻过叶棠与老师打电话的态度，暗中也揣测两师徒是否不合，没想居然是真的。
　　她听见了米蒂在低声跟左左说，“要是叶棠真去林春桦的工作室发展？你看他会不会把我们也带去？林春桦的工作室专做高级定制，收入不菲不说，还能跟国外的知名设计师合作呢……”
　　Sue转头扫了米蒂一眼，米蒂立刻噤声，但话肯定是已经让Sue听去了。
　　言澈说过，Sue原本是吴之歆聘请回来与叶棠斗凶的美女蛇，奈何连连在叶棠跟前败阵，如今倒成了吴之歆膝下的小绵羊。
　　何菲这件事，Sue是肯定要原原本本跟吴之歆坦言的。
　　评鉴还在继续。
　　叶棠走到了蔚云的作品面前，简洁不乏设计感小黑裙，斜裁的技艺将裙摆的顺滑与线条表现的淋漓尽致。
　　蔚云紧张地握紧了向青的手，手里里全是冷汗。
　　叶棠两个字带过，“通过。”
　　向青有一种自己的手要让蔚云握断了的感觉！
　　要不是此刻叶棠还在，她简直怀疑蔚云可以高兴地在设计部的地上来回打滚，蔚云欢喜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摇个不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Sue点头，很快说，“蔚云，即刻起你晋为正式设计师。”
　　蔚云的表情已经快哭出来了，向青也是——叶棠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设计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谁的设计？”他问。
　　Sue微笑，“向青。”
　　仿佛是意料之中，叶棠点头，“设计不错。”
　　向青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这个款式是她权衡了一段时间才敲定的。复古印花的收腰大摆裙，裙摆做成不规则的前短后长，平心说，这个设计说不上出众，但绝对是经典款，工艺也简单。
　　她对自己的裙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叶棠不留情面地说，“不通过，看在设计尚可，降职成助理。”
　　向青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她想都不想都脱口而出地问，“既然设计过关，为什么不通过？”
　　叶棠转过身来，话里夹带着一丝嘲讽，“你管这个叫衣服？”
　　向青顿时语塞，她不顾蔚云的阻拦夺上前质问叶棠，“这件连衣裙是我花了将近一星期的时间赶工做出来的，怎么就不是衣服了？你倒是把瑕疵指给我看看？”
　　叶棠的唇间溢出一声轻蔑地笑，“你这么喜欢这件连衣裙，穿上试试？”
　　向青心有不甘，当下就从人台模特上把衣服扒下来，拿着裙子去设计部的缝纫间锁紧门换衣服！料子顺滑，是她找言澈要来的高档货，立体剪裁是她忙活了好些天一次又一次尝试才成功的，怎么就这么入不了叶棠的眼了？
　　可刚一试上身，向青整个懵了。
　　胸围非常不合适，太大，由于是低胸，稍稍前倾就能将里面的风光一览无遗。腰围又太细，她硬是大憋气才把自己塞进裙子里，即便她的尺寸是根据人台模特来做的，也非常不合理。
　　裙摆就更不用说了，前头短的太短，后头长的太长，根本没有任何版型不说，拖拖拉拉的，跟服装市场里打折处理的旧货似得。
　　她的剪裁有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向青看着镜子，觉着这件衣服简蠢爆了……
　　亏她还洋洋自得，叶棠眈眼就知道她的衣服版型不合适。
　　磨磨蹭蹭在缝纫间里呆了近半小时，向青才敢抱着自己的连衣裙出来，叶棠是早就走了，设计部的人有条不紊地已经开始工作。
　　蔚云过来安慰她说，“没事，评鉴会每个季末都有，下次你肯定能再转正。”
　　向青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言澈知道了这件事，郁郁不满地拉着向青要去跟叶棠理论，让她一把拦下，“衣服不好就是不好，没其他借口。”
　　言澈不服，“你是设计师，设计才是你的本职工作，他有必要这么较真？”
　　向青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是失望，“我自己多少斤两自己清楚，没必要再去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

　　一夜细雨过去，天又冷了些，向青这才体会到，秋更深了。
　　窗外是高楼林立，阴郁沉闷的天际将整个城市都压在一股寒冬即将到来的严闷环境中。
　　向青含着珠钉抬起头来，颈上套着的皮尺垂在胸前，对左左姐的叮嘱谨记在心，“这里，腰侧的缝合要留点空余，随时要修尺寸的。”
　　她点头，继续埋头工作。
　　从前整天闲着无事可做，现在却忙得只能空闲啃啃面包，她是深刻体会到蔚云的辛苦了。助理的工作琐碎，做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抽空画图了。
　　好在也亏得如此，她在除画图外的其他方面进步不小，设计部的同事们也都一个两个对她寄予了肯定。
　　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过，她其实也很自得其乐。
　　周末，她给赵由一通电话拉出来逛街了。
　　赵由是她大学同学，和她一样是本地人，班里其他玩得好的姐妹一毕业就各奔东西，只有她和赵由时不时还出来碰个面联络下感情。
　　赵由是个标准的白富美，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人议论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做外围的，名包名鞋成天的换。向青看不惯那些人背后这么没来由讥讽赵由，又孤立她，索性凑上去跟赵由做了好姐妹。
　　后来才知道她父亲生意做得大，给学校捐了不少钱，沾她的光，向青四年里没少好吃好喝，过得那叫舒心惬意。
　　“你真就在Fiona呆下来了？服装设计虽然说着是蛮好玩的，但你的人生理想不是做艺术嘛？”赵由在各个专柜里闲逛，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向青说话，“我还以为你只是进去实习玩一玩，结果你居然这么认真。”
　　向青拿着各种款式的大衣和连衣裙在镜子前比对，“你不懂，服装设计绝对是一门艺术。就拿这款大衣说吧，从设计到裁剪再到做工都是一流，背后的面料是一刀裁下来的，靠着面料的重量形成的腰线。走线工整、羊毛手感绝佳，绝对是高档货。”
　　站在她们面前的导购员用一种哑然的表情看着向青。
　　赵由一怔，拿着向青手里那件大衣套了套，“是还不错，买了。”
　　向青哭笑不得，“这就买了？四位数呢！”
　　“不是你把这大衣夸得天花乱坠嘛，这么好的衣服才四位数，捡便宜了。”
　　导购把大衣叠在包装袋里，领着她们去付款，向青路过了Fiona的专柜，橱窗里一件木槿紫的连衣裙一下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简单到没有一点装饰的款式，全凭剪裁突出腰线，沉稳的紫色蕴着一股优雅高贵。
　　她有点心痒，拉着赵由进店里来回看了看。
　　不少款型都深得赵由喜欢，她试了又试，向青则在犹疑中还是把那件紫色连衣裙拿在了手里。
　　买衣服这件事凭的就是眼缘，看上一件了，看其他的都不入眼。
　　手上的这件正是她的尺寸，她拿去了试衣间，刚套上就有点惊艳到了——哑光的面料低调奢华，小小的V领露出隐约可见的锁骨，拉长颈部的线条，腰线是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弧线。
　　一从试衣间走出来，赵由都冲上来拉着她左看右看，“这个颜色看着有点不好驾驭，居然这么衬你的皮肤，真的不错！”
　　是不错，向青在镜子前转了转，这个款式拿捏的分寸相当合适。
　　一件有设计感的衣服只需要突出一个重点，再往上面堆叠元素就越显得累赘，而这个款型的重点便是它的颜色。
　　向青为这个设计师的理念折服，而且她已经不舍得再将衣服换下来了！就是这个价钱让她有点肉疼，完全超过了她心里可承受的范围。
　　赵由推着她说，“喜欢就买下呗，女人能有几年青春？不对自己好一点怎么行。”
　　“有道理！”向青咬咬牙，毅然掏出了钱包，“买了！”
　　周一，Sue将销售报表呈到了吴之歆的面前。
　　办公室里点着用以舒缓情绪的香薰，而吴之歆依然眉头紧拧，表情凝重。
　　叶棠的“紫韵”成为当季销售量最高的款型。
　　吴之歆很头疼，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那是她的得意门生，她一手教出来的，她以全部的青春时光一点点将他提携成一员悍将。
　　她问Sue，“何菲那件事……你怎么看？”
　　Sue端端正正站在桌前，微低着头说，“我想……事情应该是真的。若不是她自信手里攥着叶棠的把柄，不至于嚣张到拿抄袭的作品来应付评鉴会。她只是没有料想，叶棠会是这样的态度。”
　　“呵……”吴之歆从唇间溢出一声冷笑，“叶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他是宁可鱼死网破，都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的人。何菲这点手段想拿下他？真是可笑。”
　　她说着，表情又变得微妙起来，“林春桦给的条件是真的不错，不单是叶棠，我想即便是你，都是抗拒不了这个诱惑的。”
　　Sue淡淡笑了，“我没有叶棠那样的本事。”
　　“Sue，你是圣马丁毕业的优等生，你的水准我是信得过的。可叶棠……他实在是个设计方面的天才，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也在我意料之中。”
　　吴之歆的话里已经带了些微的疲倦，“Fiona能成为今天国际一线的品牌，全靠他一人支撑。即便我知道他有了二心，可还是要仰仗着他——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很小心眼？现在的我还有能耐能降得住他，再过一段时间，他可就要踩到我的头上了。”
　　“我想，叶棠未必是那样的人。”Sue依旧不失偏颇的保持中立，“您与叶棠的关系，非林春桦与他可比。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除了何菲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的证据显示叶棠已经投靠了林春桦。在事态未清之前，还请您慎重作出决定。”
　　“Sue，你真是个乖巧温顺的姑娘。”吴之歆的目光看向了窗外暗沉的天际，“可你忘记了，叶棠与你不同，他是匹凶悍的饿狼。你先出去吧，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
　　Sue应声，正要出门，吴之歆又问她，“你认为言澈怎么样？”
　　“他非常有才华，为人和善，与叶棠是完全不同的人吧。”
　　Sue说完，便转头与吴之歆示意，离去时轻手将门带上，留下吴之歆一人长吁短叹。
　　上班时间，Fiona的走廊上静寂无人。
　　Sue的高跟鞋踏过大理石的地面发出嗒嗒的响，走过设计部时，她的目光掠过正埋头裁布的向青，继而不着痕迹地抿唇一笑。
　　走廊的转角处是言澈的办公室，她扣了扣门，继而推门进去。
　　总监大人正闲来无事地打着他的游戏，噼里啪啦把键盘敲得很响，Sue凑头过去一看，格斗游戏。
　　一声“K·O！”
　　他很满意，一把推了键盘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夹，“纸老虎怎么说？”
　　Sue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优雅地交叠着双腿笑容款款，“还能怎么说？既依仗着叶棠又担惊受怕叶棠会不会抛下她和Fiona一走了之，更不能容忍叶棠一天比一天爬得更高。按理更年期早过了吧？还这么神经兮兮的。”
　　言澈哈哈大笑，“Sue，你的中文可越来越好了，谁教你这些词的？”
　　“最近看了不少晚上的热播连续剧，你们的电视剧很有意思，都是父母夫妻之间的故事，一演能演上四十集，不少情节很有意思，虽然不大能看懂。”Sue把何菲的离职报告交给言澈说，“你怎么处理她？”
　　“既然是有过许诺的，肯定是要兑现的。”言澈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带过，“先随便找个服装工作室让她呆着吧，跟她说暂且委屈半年，待我坐上了首席的位置就将她聘回来，到时候设计部让她坐你现在的位置。”
　　Sue对这件事不发表什么意见，倒是突然问起，“那天叶棠拿了向青的设计来给我用，那个向青……对时尚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她会超越叶棠，时间问题。”言澈转了椅子，目光看向窗外层层乌云里流出的光线，“时尚是要靠作品说话的，不论你服不服，我们暂且都达不到叶棠的高度。”
　　言澈眼里隐着深沉，像是笃定一般的又重复说，“我看得出她作品里与众不同的闪光点，我相信她会超越叶棠。”
　　Sue不经意地撩过自己的长发，淡然处之，不作置评。
　　言澈把玩着一支签字笔，随口提起说，“Sue，你真的想清楚要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如果我没有把叶棠拉下来，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Sue表情平静，“你们中国人有句话，狡兔死，走狗烹。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言澈似是很满意，悠悠地说，“有时候我很同情叶棠。他是个好徒弟，可吴之歆却不愿意相信他，半生的师徒情谊？说来也不怕人笑话。”
　　“可面对何菲莫须有的指责，他却一句话都没有。”
　　Sue摇了摇头，表情却是玩味的，“我没见过比叶棠更蠢钝的人，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

　　向青今天请了假来春景山看望自己已经过世的老师。
　　秋日的春景山一片萧条，枯木落叶无人收拾，她放下了手里的白菊花，细心擦拭着墓碑上的遗照。
　　老师是她高中的画室老师，辅导了她近一年的绘画，她考上大学那会老师高兴地直抹眼泪，跟自己闺女有出息一样。
　　可惜她刚接到入学通知书，医生就下了体检报告，癌症。
　　一转眼，已经两年了。
　　向青在墓前站了一会，跟老师说了说自己的近况，虽然没走专职绘画这条路，但服装设计的工作她做得很愉快——人生嘛，想法都是常常会改变的，最主要就是自己开心。
　　她转头，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低着头站在下面一排的墓碑前，她略微起疑，顺着台阶走下去，待看他的脸，不由得还是一惊。
　　居然是叶棠。
　　见她来了，叶棠只是点头示意。
　　向青没想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打招呼都显得有点尴尬，何况他今天一袭黑色的风衣站在这墓地里，手里捧着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竟显得孤寒料峭。
　　她伸头看了眼墓碑上的两个人：叶铭，安槿棠。
　　向青倏地反应过来，一个姓叶，一个名字里有棠字，这两位……应该是叶棠的父母吧？
　　她在杂志上看到过，叶棠十四岁那年父母便因车祸双双去世，此后叶棠一直由吴之歆抚养长大，所以叶棠才说，老师就如她的生母，是他绝对不会背弃的人。
　　向青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那束玫瑰，怎么会有人上坟送玫瑰？
　　她眈眼一扫，却见墓碑上安槿棠的生日就是今天。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长得很美，即便照片是黑白的，还是能看到她精心描画的眉毛，眼线微微勾着——十三年前这么化妆的女人可是很少的，向青突然很喜欢这个长辈，这一定是个猫一样灵巧的女人。
　　至于叶棠的父亲，眉眼深邃，脸部线条凌厉。仔细看得话，叶棠抿唇着的表情，与遗像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叶棠俯身将红玫瑰放在了墓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墓上的灰尘。
　　向青忙从包里又拿了一方干净的手帕给他，“用这个，新的，我昨天买了两块带来的。”
　　叶棠依然没话说，接下了她的手帕，静默无声地将墓上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末了，他站起来说，“走吧。”
　　向青注意到，他顺手将手帕揣进了口袋里，转头就往山下走，“你还回公司吗？”
　　她大惊，面前这个是她顶头上司，要是突发奇想给她布置个工作什么的，还有半天的假期估摸就得去见鬼了。
　　她思来想去没找到正当理由，扫墓的事已经做完了，下午按理说……是该回公司了。
　　叶棠见她没答应，就说，“既然没事，跟我去厂里一趟。”
　　向青在内心迎风流泪，奈何自己扫墓都能撞上BOSS，不想丢了工作，只能从命。
　　叶棠的车坐起来很稳，比言澈那货一会踩油门一会急刹车的，她感觉着才是个会开车的主。
　　当然，比较令她拘束的是，叶棠不爱说话。从上车这一路已经走了接近半小时了，他都一言不发的，窗外也没什么好景致，令她着实有点郁闷。
　　她实在是闲得发慌，拿了素描本和铅笔出来信手涂两笔。
　　停车红灯前，叶棠职业习惯转头瞥了一眼她画稿的内容——她不是在画设计图。
　　素白的画纸上画着一只手。
　　修长地仿佛静静地搭在什么上面，微微弯曲，指节圆润。手腕是纤细的，腕骨稍稍凸起。
　　他也是系统学习过绘画的人，知道她这抓得是动态。
　　叶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搭在方向盘的手。
　　向青有点不好意思，“你的手蛮好看，就随便画一画。”
　　她说完话脸不自禁烧红。
　　他仍是无言，待红灯转绿，驱车前行。
　　Fiona的工厂位于三环外的城郊的工业园，看门的大爷认得叶棠的车牌，直接放行。
　　向青看着周围颇感新鲜，扒在车窗往外看，叶棠的车路过一个大门敞着的制衣间，她匆匆一瞥就见里面有大约上百台缝纫机在同时工作。
　　叶棠将车停在了一栋五六层高的楼底下，松了自己安全带，向青知道该下车了，连忙蹿出车门，走进楼里四处张望。
　　一枚黑瘦黑瘦的小哥从右手一侧的屋里走出来冲着叶棠一笑，“叶哥，来啦？”
　　向青跟着叶棠走进屋里，看周围都是新款样衣，中间摆着个大桌子，有个套着工装服的中年人正埋头剪牛皮纸。
　　叶棠与他打了个招呼，“赵师傅。”
　　向青内心有点乐呵了，她知道这尊大神，做了三十来年的制版，打小就是服装厂里做学徒的。就做衣服那些技术活，门清。
　　Fiona整个厂都是他负责的。
　　黑瘦小哥指着向青问叶棠，“叶哥，我可从没见你带人过来，该不是女朋友吧？”
　　叶棠只是说，“同事。”
　　赵师傅抬起眼皮来冲他们看了一眼，拿尺子往黑瘦小哥的头上一敲，“你可真行，那么点小事把小棠喊过来？人不要上班，就成天跟你瞎琢磨机器电脑打版？不是我说，我都拿纸笔打了一辈子的版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就你们这辈年轻的成天变着法子偷懒……”
　　黑瘦小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赶紧拉着叶棠出去，“走走走，叶哥，我们先去楼上。我那版型几次都没出效果，还得你给我看看。”
　　叶棠转头对向青叮嘱了一句，“你反正也没事，在这坐会。”
　　向青还想说去见识一下，结果人不带她，那还大老远带她过来干嘛？她郁郁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端详起赵师傅打版的细节。
　　有关服装打版，她向蔚云学习过，可内容太杂，知识点也很晦涩难懂，得实习操作起来才能有数。蔚云说有些小工在厂里实习个三五年都未必能抓住窍门，这就是个领悟的问题。
　　言澈就更懒得教她这些琐碎的事情了，搁他眼里，只要她能画出好图来就行，打版的事轮不上她操心。
　　“姑娘。”赵师傅拿着笔尺衡量着尺码，头都不抬地问她，“既然是跟着小棠来了，是公司的人吧？什么部门的？”
　　向青应声，“设计部。”
　　“嚯……我说嘛。”赵师傅直起腰来，指着这屋里满满当当的样衣说，“这里头有你的设计没？”
　　向青悻悻地摇头，这都是定稿会确定下来的春夏新款，没她什么事，何况她现在连正式的设计师都不是了。
　　赵师傅笑了笑，“年轻人，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过来，看看我这版型打的怎么样？”
　　向青走过去，看着牛皮纸纸上横一笔竖一笔的，半天没看懂，只好老实交代，“我……不怎么会打版，看不出什么来。”
　　“不会打版？”赵师傅琢磨着说，“不会打版的设计师我倒也见了不少，可跟他们说版型说裁剪都是对牛弹琴，一问三不知的，没法沟通。姑娘，做设计是可以不懂技术活，但基础的东西还是要掌握的。做不出样衣来，在小棠那一关就不能过吧？”
　　向青微笑着说，“前两天刚学会的立体剪裁，就是还用不熟。”
　　“哈哈哈哈……你说你，没学会走路都要跑，能做出什么好衣服来？”
　　向青联想到那件让叶棠瞧不上的连衣裙，自知水平确实太差。
　　“做设计，做打版，最终目的都是做衣服，一件衣服只有几块布，怎么裁剪怎么缝合，这里头学问大了去了。”
　　赵师傅顺手拿了一张设计稿给她看，“瞅瞅，这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版。”
　　向青认得这张稿的签名，是言澈。
　　“裤子是很注重版型的，言总监在稿子上直接给我标注了几个需要注意的打版要点，把整个版式图都画在上面给我看，这就是设计师和打版师之间的沟通。”
　　向青默记在心。
　　“来，反正我闲着没事干，你过来，我教你最基础的打版。”
　　赵师傅估计是看向青合他眼缘，兴冲冲地就把手头的工作停下来了，“找张简单的吧，先试试这个连衣裙。”
　　向青知道赵师傅的技术一流，聚精会神地把他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人都说入行要先找个好老师，像赵师傅这么经验丰富的老师，她知道打着灯笼都说找不着的。
　　蔚云都说过，什么时候有机会能看赵师傅打个版，那肯定是受益匪浅的。
　　今天这一趟真的没白来！
　　门外，叶棠在门缝里往里瞥了一眼，只是轻手将门带上。
　　黑瘦小哥从楼上风风火火地下来，“叶哥，我都搞定了，下次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了。你安心，这批制版我和师傅轮着来。诶你在门外站着做什么，进去呗，我顺带给你倒杯茶。”
　　“不用。”叶棠领着他往楼外走，“跟我去巡个厂。”
　　小哥不理解，“大下午的巡厂做什么？你难得来一趟，找师傅说说话呗。”
　　叶棠不睬他，自己就出去了。
　　“哎！叶哥你慢点，我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

　　自那天起，向青每个周末都往厂里跑。赵师傅年过半百一直没结婚，平时都住厂里，没其他消遣，看向青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一来二去没几次就熟了。
　　向青是个懂事人，每次过去都称几斤水果，拎两条烟，乐得赵师傅跟白捡了个闺女似得。她有事没事就跟在赵师傅后面转悠，学的专心，进步也快，后来全厂的人知道赵师傅又收了个徒弟，还是公司的设计师。
　　黑瘦小哥名叫常峻，赵师傅的徒弟，正规服装学校毕业的，CAD打版熟练，来厂里都有五年了。工资不低，也辛苦，新款打版忙起来好几天都不阖眼。
　　闲得时候，小哥也经常找她扯闲话，“我看你跟叶哥关系不错，女朋友？”
　　“他？”向青直摇头，“他可是我顶头上司，我见他都抖三抖的。”
　　“不至于吧，叶哥人不错啊……”小哥蹲在楼梯上琢磨说，“就是才认识的时候有点不好太相处的感觉，其实都是误会，叶哥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
　　向青心想你又没受过他压迫，回头评鉴会再不过关，工作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半夜的时候，向青还在练习打版，向母火急火燎地冲进门里来，拽着她就往厅里走，“快！快送你爸去医院！他要不行了！”
　　她给吓懵住了，“怎么回事？”
　　向母急得都要不行了，套着衣服拿了一叠钱塞在包里说，“就这晚上出去跟人喝了点酒，还吃了猪蹄，现在突然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叫难受，非说自己要不行了。赶紧的，我去把你爸扶起来，你拿车钥匙先去倒车！”
　　向青也不敢耽搁，睡衣外面套着风衣就出去了。
　　父亲一直有三高，早前闹过一次这情况，后来母亲再没让他碰烟酒。可他馋得很，时常的出门偷着吃喝，也给逮过几次，母亲束手无策。
　　把父亲送到医院时一量，血压都近一百八了，幸好是没有生命危险。值班的医生说了，先在医院住一晚吧，看看情况。
　　她裹着风衣坐在床头，给言澈发了条短信请假，那头没回复，估计是睡得正沉。
　　随便在椅子上窝了一晚上，早上七点她就去医院的食堂给父母打点稀饭馒头回来，她一贯不爱啃白面馒头，拿清水洗了洗脸就去外头走廊里走了走。
　　这一晚上给折腾的，骨头都要僵住了。
　　“姑娘，这是乳腺科不？”
　　她一回头，是一位看起来年近五十的阿姨，身材瘦小、肤色黢黑，“乳腺科在楼上吧应该。”
　　阿姨摸着额头上的汗说，“还楼上？我都爬了有六、七层了……”
　　“爬楼梯上来的？”她心想这阿姨看起来是农村来的，可能是不会用电梯，“阿姨您跟我走，我领您上去。”
　　“哎！好！”
　　向青带着阿姨上了电梯，按了十三层，将阿姨送到了乳腺科的住院部。看阿姨顺利找到了亲属的床位，她也就告辞了。
　　不凑巧，刚到电梯口就见电梯往上走了两层，估计得等一阵子。
　　有病人拉了医生到走廊的角落里说话，她匆匆一眼瞥过，莫名看着那人有点面熟，就是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医生，有件事我要请你帮个忙。”
　　向青一惊，这声音有点像吴之歆。
　　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在原地站了一会，见那个女人抬起头来，真是吴之歆！
　　吴之歆拿眼打量了向青一下，没什么表情，想来她一个新入职的员工，老板肯定是不认得的。
　　向青顿觉处境尴尬……
　　医生看来尤其客气，“您说。”
　　“我很快就会出院，虽然后续的治疗我会再来，但现阶段肯定是不行。”吴之歆想了想，特意叮嘱，“待会……我的学生可能会过来看我，他说不准会向你打探我的情况，你瞒着点，不要实话实说。”
　　她压低着声音说话，但此刻周围安静，向青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医生会意，点了点头。
　　向青说不出来的一阵不是滋味，吴之歆的用词是“打探”——这是个很具有敌对性的用词。
　　两师徒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
　　怪不得言澈说，这两师徒可有意思了，台面上一个言传身教，一个尊师重道，背地里那么些新仇旧恨的……
　　向青事不关己，没再理会。
　　医生给向父检查了一下，基本是没大碍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再住一天进行个系统的检查。向母没让他出院，自己回家去收拾点东西带过来，让向青留下继续照顾父亲。
　　言澈给她回了信息，说公司的事不要紧，有他在。
　　向青降职这件事让言澈很不高兴，但她心里有愧，自己入职以来始终没能做出像样的成绩，言澈时时提点她照顾她，结果自己还得三天两头的麻烦他。
　　看父亲在床上睡得正熟，她放心下来，就索性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晒晒太阳——睡衣是中袖的，风衣又薄，在室内呆着还真有点冷。
　　临下楼前给前台的护士留了手机号，要是有什么事就打她手机，她即刻上来。
　　秋日的温度舒适，不少人家属都带着病患在花园里散步，向青在绿化带周围转了转，眈眼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叶棠。
　　一个人，吴之歆没在。
　　于情于理不能视而不见，向青走过去跟他招呼了一声，他抬头，见她风衣底下套着睡衣，不由问，“你住院了？”
　　她赶紧摇头，“不是我，是我父亲，昨晚来的匆忙，没换衣服。”
　　他没再问，神情平淡地看向花园里步履蹒跚的老人，在晚辈的搀扶下，笑容满面地拄着拐杖往前头。
　　挨着叶棠坐下时，向青突然闻见一股香味，她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肚子咕噜噜就响起来了。她赶紧低头，很是尴尬的拿余光瞥了眼叶棠。
　　叶棠不说话，只是从放在地上的环保袋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桶交给她，小心地拧下了盖子，浓浓的鸡汤味道顿时窜进鼻子里，香得她口味都要掉下来了！
　　他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勺子来，用矿泉水冲了冲交给她，“干净的。”
　　“可这是应该是你带给……”
　　向青犹疑着没提吴之歆，生怕给自己找麻烦，就说，“是带给来探望的朋友的吧？”
　　“我的老师住院了。”叶棠回答的坦然，“原本是熬给她的，可她坚持维持体型，不愿意这么吃高热量的东西。”
　　向青不在乎热量的问题，而且闻着这味都知道好吃！
　　她没再客套，啃着鸡肉对叶棠说，“一饭之恩我会铭记在心的……”
　　叶棠没搭理她，自顾自地沉默着。
　　向青末了才想起来说，“这味道不像是从外头饭店买的，该不是你自己煮的吧？”
　　叶棠眼眸清润，淡淡点头。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汤里搁了枸杞，油脂也都撇除了，颜色很清，香醇却不油腻。
　　没料想叶棠也是会亲自下厨的人，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要真是积累了新仇旧恨，暗地里剑拔弩张的，还会费时费心给老师煮这么一锅汤？向青实在是看不懂叶棠的心思，他一贯寡言，情绪不会写在脸上，让人难以揣度。
　　那天从春景山回来，她上网搜索过叶棠父母有关的新闻。
　　一个是服装设计师，一个是当红的模特，本来是众人羡艳的神仙眷侣，没想出了车祸。那年叶棠尚未成年，举目无亲，便由母亲的挚友吴之歆代为照顾。
　　亦师亦母。
　　这是叶棠曾在访问中对他和吴之歆关系的定义。
　　“叶棠……”向青支支吾吾地问说，“Fiona Wu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待会我也陪你去看一看她？她怎么说都是我老板……”
　　“没事。”叶棠一语带过，“医生说她只是小问题，再有两天就能出院。她不是很爱在住院的时候见外人，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吧，去公司也没必要说，她尤其注重自己的隐私”
　　她踌躇了一下，依然没和叶棠坦白事实——他和吴之歆的事，到底她还是不愿意插一脚进去。
　　可就是这一刻，她忽而觉得他的处境尴尬而可怜。
　　将保温桶的盖子拧紧，向青对叶棠礼貌性笑笑，“我带回去洗吧，去公司的时候再带给你怎么样？”
　　叶棠从口袋里拿了一方手帕给她，向青认出来，这是那天她拿给叶棠擦拭墓碑的。
　　“我洗干净的。”他信手将保温桶拿过来收进了环保袋里，“你还要照顾父亲，不用麻烦。”
　　她拿手帕擦了擦唇，很不好意思地说，“那要不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有时间再说吧。”叶棠拎着环保袋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下个季度的评鉴会，如果你依然拿不出来像样的东西，我一定会不留情面……”
　　“我懂我懂！”向青忙抬手打断他的话，“我还是很重视自己的饭碗的，不会再有剪裁不合适的作品出现了！”
　　“还有……”
　　叶棠本已经转身，却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与她说，“给你个忠告，未必对你一心赤诚的人就能相信。”
　　向青有点反应不过来，细细地揣摩着他说这句话的意图。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0

　　转眼又是两个星期。
　　蔚云哭丧着脸对向青说，“叶棠就从没有正眼看过我的设计，连张颖都说我的作品太普通了，根本就达不上Fiona的设计水准，再这么下去……这个季度的评鉴会我可能通不过了！”
　　向青只好安慰，“不会的，叶棠的眼光一向高你都知道，他能看上谁的设计？”
　　说话时，她正埋头给左左的一件大衣搭配腰带，言澈走进设计部里来，把拎在手里的一大袋零食放在了工作台上，“我要借走向青两天，你们没意见吧？”
　　左左走过来半开玩笑地说，“那怎么行？把向青带走了，我可就没助理用了。”
　　“这样啊……”言澈笑眯眯地对着蔚云说，“反正你暂时没有过稿的作品，先帮着左左和米蒂忙一下样衣，我保证周五前把向青送回来，怎么样？”
　　蔚云迟疑地看了看言澈，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左左却把向青手里的针线拿过来交给她了，“成吧成吧，那我就委屈两天，让蔚云帮我做事吧。向青，言总监都特意来来要人了，你还不跟着他走？”
　　向青有点摸不着头脑，言澈对左左比了个“OK”的手势就拉着向青出去了。
　　“我送你回去收拾东西，下午出发去M市。”
　　她茫然，“为什么？”
　　言澈连忙推着走“你就当是出差呗，记着带两件好看衣服。”
　　向青狐疑地盯着他，“到底是什么事？”
　　“你就当是公款出去玩一趟怎么样？”言澈诱之以吃，“M市有个名产叫香酥八宝鸭，鸭子破肚，里面塞上火腿、叉烧、香菇、咸蛋黄……先蒸后炸，外酥里嫩。”
　　向青挣扎了一番，毅然点头。
　　机票是下午两点的，她没带什么行李，只是把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装了一个大的手提包，都没托运。言澈也是轻装上阵，拎着个行李包，把手揣在风衣口袋就这么出发了。
　　到达M市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天还没黑，言澈笑嘻嘻带她去酒店。
　　“喂你看见没？门口正打电话的美女好像是李佳佳？真是她！我才看过她主演的新片，有纸笔没？我去找她要个签名！”
　　向青在前台对着言澈激动不已，“你看你看！那个是谁？是不是网络上蛮有名的电台主持人？我关注了她的微博，真人比照片长得还美！”
　　言澈把房卡交给她，捏了捏她的脸，“不要这么没出息，她们都是袁欣新装发布会的受邀嘉宾，你今晚在秀场就能见到她们。”
　　“袁欣的新装发布？”向青低声惊呼，“国内第一婚纱设计师袁欣？袁欣工作室不是只做礼服和婚纱嘛？你带我来做什么？”
　　言澈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凑过来说，“给你找点灵感，你成天在图上画婚纱的稿，当我不知道？”
　　向青偷偷抿唇笑没理他，内心倒相当受用。
　　服装发布会的秀场布置在海滩，璀璨的灯光环绕着白色的帷幔，接天的海水是静寂的深蓝色。
　　言澈换了一套白色的西装，栗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举手投足间优雅迷人，引人注目，就是看起来不大高兴。
　　“你、你……我千里迢迢带你来看秀，你居然穿着叶棠的设计！”
　　向青很无奈地表示，“这是我才买的衣服，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拿出来臭美一下，而且我压根不知道这是谁的设计……”
　　她换上的就是那天跟赵由在Fiona买的那款紫色连衣裙，为了搭配这款裙子，她还特意把头发挽起来，配上了一对珍珠色的耳钉——结果在酒店大厅一和言澈碰头，他就炸毛了。
　　“你又不是小孩，不要那么幼稚，叶棠这款设计真的不错，你应该带着虚心接受的眼光来看待这件衣服。”
　　向青哄劝无果，只能投降，“我回去就把裙子换下来，再去店里买一款你的设计怎么样？”
　　言澈理着自己的领带，看都不看她，“随便。”
　　真是……
　　傲娇货！
　　向青冲着他哼了一声，一转头就见叶棠正面无表情低头看她。他今天难得换上了一件淡色西装，领口微敞着，没有系领带。
　　她微微笑，“你也来啦……”
　　“袁欣老师在国内很有名望，这是个学习的机会。”
　　叶棠说话间，言澈走过来对她说，“我去与朋友碰个面，你在这四处走走吧，受邀的嘉宾大都是时尚杂志社的编辑或是国内知名的设计师，碰见搭讪的，就把握住机会。”
　　他这话是当着叶棠的面说的，向青有点不好意思，“你去忙你的，我都不是正式的设计师，没必要搞那么些虚的东西……”
　　言澈转头对她挥挥手便走了，没一会，还真有人上来搭讪，只不过冲的不是她，是叶棠。
　　“叶先生，近来可好？”
　　叶棠礼节性地与前来打招呼的女士握手，“托您的福，都好。这位是向青，我们公司新晋设计师，对您的作品也是喜爱已久，时常与我提起对您的钦佩。”
　　向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连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还谈得上钦佩？但叶棠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凑，“您好，没想到有幸能见到您……”
　　她淡淡微笑着，“向小姐近来有什么作品没有？”
　　向青正在为难时，叶棠一句话带过，“向小姐的作品将登台Fiona下个月在巴黎的高级定制秀，不知道金老师届时有没有时间去评点一番？”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向青侧目看向叶棠，见他眉宇间若有似无一抹笑意，面色沉静如常，低沉温润的声音里夹带了些许愉悦的情绪。
　　待金老师走了，他才轻描淡写说一句，“选裙子的眼光不错。”
　　仍旧是不苟言笑的，却把向青逗乐了，“那可不，你的设计嘛！就是贵的我花了近两个月的工资，中午只能啃面包！奶茶都买不起了……”
　　叶棠唇角微微勾起，没说话。
　　不远处，言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表情闲适地与面前带着眼镜的中年女士搭着话说，“Fiona上个季度的业绩，庄总，您还满意吧？”
　　“你应该知道，虽说我是Fiona的股东，但经营上的是，我从来不过问。当年出资帮之歆创建Fiona，是信得过她的设计水准。这些年，Fiona的市值已经超乎我的预料，我相信她能将公司经营妥善。”庄总端着杯红酒，目光温和，“再说，如今Fiona有你和叶棠两员大将，连高级定制都获得认可，业内……你们已是翘楚。”
　　“我是不敢当的，叶棠才是Fiona的顶梁柱。”言澈说来谦虚，“就是不知道若他走了，Fiona会不会一蹶不振，这才是令我担忧的。”
　　“走？”庄总略有不解，“他与之歆情同母子，怎么会出走Fiona？”
　　“据闻林春桦林女士近来向他抛出高枝，我也仅是道听途说。”言澈很快转移了话题表示，“庄总今天这一袭长裙华贵精致，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人说雍容华贵，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哎，你啊……”庄总低头笑了，“可不就是言总监的设计？也难为你有心，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给我把礼服赶制出来。袁欣刚刚还夸我这裙子配得不错，你这是获得大师的认可了。”
　　言澈眼中诚恳，话语真心，“能给庄总定制一件礼服，这才是我的荣幸。”
　　“言澈。”庄总的视线落在了大海的方向，不着痕迹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棠这些年对Fiona尽心尽力，任谁都能看在眼里。何况他现在的名望和设计也是Fiona的一块招牌，你这样背地里戳他的短处，其实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他是Fiona的财神爷，我后半辈子还指望Fiona的股份养老，我不会帮你对付他。”
　　言澈没想到庄总把话摊到台面上说，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他只是Fiona现在的财神爷，吴之歆对他做过些什么事，您是清楚的，他能昧着心给吴之歆打一辈子工？迟早，他是得走的。你们这么倚仗着他，就不担心一旦真到那一天，Fiona将会如何？”
　　庄总稍稍变了脸色，笑容还是婉约的，“你想爬到他头上，就一点，比他更强。设计师，终究是要靠作品说话的，你拿得出比他更优秀的作品来，我才能捧你上去。”
　　“有您这句话，我可就安心了。”
　　言澈点头致意，很快离去。
　　当天晚上的走秀在八点开始，嘉宾们一一落座。言澈与向青坐第三排，与各大服装公司、工作室的设计师们平起平坐，而叶棠，则坐在他们对面的第一排——左右都是一线时尚杂志的编辑。
　　谁的地位略高些，一目了然。
　　向青对言澈这点小心思不感兴趣，她一心只盯着台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白色婚纱。
　　有简约的、有华丽的，款式不一，但很突显设计师的个人偏好，比如抹胸样式和吊带款这样的婚纱基本款型在这个系列中就鲜少出现，反而中高领的蕾丝堆叠设计重复出现。
　　风格优雅，令人着迷。
　　言澈托着下巴问她，“有灵感了？”
　　向青抬抬头，看着远处天际璀璨的星辰与玄秘的海水连成一线，“唔……可以这么说吧。”
　　他眨着眼睛对她笑，“姑娘，你这表情……得是想出了自己穿上婚纱那一天的情景吧？”
　　“这可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想一想有什么奇怪的。”
　　向青偷抿着唇笑，视线从台上一低，正与一侧编辑低声交谈的叶棠稍稍抬起眼角来，不期然与她四目相对。
　　她慌忙垂头，一颗心控制不住的打起鼓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1

　　清晨的海滩上很是清净，只有前来摆摊的小贩埋头收拾着成堆的货品，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滩上捡些贝壳之类的小东西当成是纪念品。
　　向青披着外套坐在沙子上，手里捧着那本已经起稿的素描薄，拢手将额发别在耳后，拿着铅笔沙沙地继续勾勒描绘。
　　日出的温和光线洒在她的画稿上，她微微抬起头来，感受着海风轻拂在脸上的凉意。
　　言澈说什么都不要跟她一起过来看海，闷头睡他的大觉，她就只好一个人过来画稿。
　　“早。”
　　向青一回头，叶棠正站在她背后，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运动服，像是出来跑步的。发梢还带着湿润感，应该是起床洗澡时没把头发吹干就出来了，夹带清爽的味道。下巴也是干干净净，没一点胡茬，袖子微微卷起，一脸的淡然闲适。
　　整个人显得精神而清爽，都有点不像平日里那个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叶棠了。
　　“碰见你正好！”向青赶紧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山的沙，拿着画稿给他看，“怎么样，首席设计师，给点意见？我给我姐设计的婚纱，人鱼下摆，像不像美人鱼新娘？”
　　叶棠眈眼扫过那张设计，似是肯定的点头，“设计很优雅，尤其是肩部的弧度做成浪花形式，非常新颖。”
　　获得叶棠的认同，向青自然就信心满满了，这位的眼光出了名刁毒，没给他批的一无是处，就表示作品确实不错。
　　她把本子和铅笔都收进手提袋里，对着叶棠说，“你来跑步的？一起走走吧。言澈那货估计不到中午不会起床的，我们不管他。对了，你吃过早餐没？”
　　叶棠说，“我习惯跑完步再吃东西。”
　　“那正好，一起去吃早餐吧，言澈的酒店早餐券还在我兜里，反正他醒来的时候也不是早餐的点了。”向青背起手提袋，满脸笑容，“一起吃了，不浪费。”
　　说一说完见叶棠杵在原地，就忙对他笑说，“走吧，反正你一个人也是要吃饭的吧？跟我一起还能有人说话呢，虽说你是我顶头上司，现在可是在公司外头。”
　　叶棠没说话，就这么跟着去了。
　　海滩上已经有摊主支起了遮阳蓬卖些小工艺品，向青路过时忍不住掏钱买了两串贝壳手链，叶棠不经意一瞥，一脸看不上的表情。
　　“来都来了，当然得带点东西回去。”
　　她晃悠着手腕，七彩的贝壳形状不一，都是初冬的时节了，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夏日风情。
　　“向青。”
　　“干嘛？”
　　叶棠深思熟虑着说，“未推出的画稿作品，不要随便给人看。”
　　她完全不在状态，“没事，我信得过你，你可是Fiona首席设计师，看不上我的东西的。”
　　叶棠言尽于此，再没说什么。
　　其实向青知道的，叶棠跟常峻小哥和赵师傅相处的都不错，厂里的几个管事人对叶棠的态度都亲近，说起他来一个个赞不绝口——这个人没那么难相处，可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餐厅的牛角面包味道不错，她拿了三、四个在碟子里，隔壁坐的就是昨晚遇见的演员李佳佳，此刻她没化妆，套着t恤和牛仔裤坐在窗口的位置，也就一路人甲的即视感，果然美女都是化妆品堆出来的。
　　叶棠则坐在她对面……吃米饭。
　　她头一回看见有人早餐是吃米饭和配菜的，“言澈一天只摄入一千三大卡的热量，他对米饭简直视若仇敌，要是看见你清早这么吃早餐，估计蛮虐心的，据说他都大半年不知道淀粉什么味了。”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很胖，估计又两百斤，没有人把他与时尚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受过不少讥讽。”叶棠扒着饭，夹起一片叉烧肉说，“他减肥减得比较辛苦，所以格外在意保持体型。”
　　“两百斤？”向青啃着面包一声惊呼，“怎么可能？就他那排骨精的样？我天，他也对自己太狠了点，这瘦了得有五十斤左右吧？”
　　叶棠瞥了眼隔壁桌的李佳佳，向青好奇也打量了一下，发现她只是在吃水果和蔬菜，沙拉酱都不抹一个，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向青悻悻地盯着盘里的面包，踌躇着问，“设计师不是演员也不是模特，干嘛言澈还刻意保持自己体型？”
　　“环境问题。服装公司里工作，周围的时尚编辑、模特、客户都是严于律己、维持自己良好体型的人，自然而然会有自卑心理。”
　　向青琢磨了一下，还是拿起面包啃起来，“保持体型的事，还是待我出名以后再说……”
　　叶棠搁下碗筷问她，“再有一段时间就是巴黎的高定秀了，届时我和Sue，也许还有言澈都会去法国。你的作品也在系列中，如果你想过去看一看的话，可以跟我进行申请。按照公司的规定，这是合乎情理的。”
　　“还是不要了。”她抿了口奶茶，乐呵呵地说，“我的设计能入选只是意外，我暂时还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准，要是真去了，没准虚荣心爆棚。以后要是真有能耐了……我可以带着自己的系列去。”
　　叶棠的目光不由落向窗外碧海蓝天，“赵师傅说你进步很大，前两天你突发奇想缠着他教你斜裁。你手头应该没有样衣制作的工作，是在准备评鉴会？”
　　向青没否认，“你要是肯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我就不用熬夜折腾了。”
　　“评鉴会走的形式一直很……形式，但学到的东西是你自己的。立体剪裁是条捷径，也要建立在你会走路的基础上。”
　　叶棠说话间手机响了，短信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怎么啦？收到坏消息了？”向青没头没脑就问出口了，只当是朋友间的玩笑话，问完她就后悔了，她跟叶棠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
　　然而叶棠对此不在意，反倒直言，“《今·时尚》杂志给我来信息说，他们定下的有关昨晚婚纱发布会的最佳着装评定，更改了第一名的人选。”
　　向青没懂，“什么意思？原本的第一名是谁？难不成是你？”
　　叶棠摇头，“原本的第一名是薛燕，你应该认识她，最近比较当红的歌手。如今改成了庄敏，Fiona的投资人之一，同时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她的思维很直线，“那这么说……庄敏是自己人啦？同公司的嘛，不是更好？”
　　叶棠言简意赅地阐述，“薛燕昨晚那套礼服的设计师，是我。而庄敏那一套的设计师，是言澈。这表示，下一刊的《今·时尚》将会用不小的篇幅来报道有关言澈的设计，你应该恭喜他。”
　　向青顿时有点坐立不安，全公司都知道她是言澈的人，叶棠显然是给言澈摆了一道，她略微有点倾向上的骑虎难下。
　　“不用这个表情。”
　　叶棠抿了一口清茶，表情平淡，“庄总没有老师的同意，是不会擅自在这种事情上做决定的，她从不过问Fiona的经营问题，设计师的个人名望，也是公司经营事项的其中一方面。”
　　向青听出了弦外之音，“言澈取代你上杂志，是你老师授意的？”
　　叶棠没说话，可这一次，她从他的眼神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失望的情绪。
　　下午，三个人坐同一航班回去，向青选座时把特意把三个人都选在了同一排作为，正巧相连。
　　为了安慰叶棠受到打击的心灵，她还亲自去买了杯咖啡双手送到了叶棠手里。
　　言澈对她跟叶棠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起疑，“你跟他很熟？”
　　向青转头看了眼正坐在候机大厅专心翻阅新刊杂志的叶棠，不自禁点头，“一个公司的又时常碰见，干嘛不能熟？”
　　“话说回来，你以前真有两百斤那么重？”
　　“什么两百斤！是一百八十六斤！”言澈说完，拽着她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我刚进Fiona，一点名声都没有，这么黑的黑历史谁翻出来告诉你的？”
　　他眯着眼看向叶棠，“我擦，我可是知道你两的友谊是怎么来的了，都是背后埋汰我建立的统一战线！”
　　“哈哈哈哈哈……”
　　向青赶紧给他顺毛，“淡定，言总监。能掌控自己体重的人可是与命运抗争的斗士，这是你人生光荣的一页，怎么能是黑历史呢。要不……你喝咖啡吗？我也去给你买一杯？”
　　言澈恨恨地摇头，“不喝！外头的咖啡热量太高，一杯下去就顶我一顿正餐了。”
　　叶棠则闷着头不说话。
　　这一路向青坐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都倍感尴尬，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真心是死对头。首席的位置只有一个，要么言澈踩着叶棠爬上去，要么叶棠在言澈耍完各种手段之前把他打压下去——总之一句话，这两是敌对关系。
　　原本她是毫无理由要支持言澈的，可这段时间年跟叶棠相处下来，又感觉他只是不爱说话，却也蛮适合做朋友的……
　　头疼。
　　坐上飞机的一路，向青都在琢磨自己的站队问题，结果一不小心用脑过度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还蛮舒服，她听见叶棠找空姐给她要了毯子盖上，心说还得是顶头Boss知道心疼人，言澈那王八蛋都不知道关心她一下。
　　睁眼的时候，广播里已经在通知即将降落，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靠在叶棠的肩上。见她醒了，他不经意垂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仿佛有涓涓细水流过，安静而平和。
　　就在这一刻，她迎上了一个恬淡的笑容，那笑容倒映在他墨黑色的眼眸里，显得格外静谧。
　　而一转头，言澈看她的眼神怨毒地要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咳……例行来打滚求个收藏=3=~！！！

　　☆、chapter.12

　　冬天总是凛冽。
　　向青站在Fiona设计部的窗前，捧着手里的设计稿看向天际。
　　再有两天就是高级定制秀的日子，言澈、叶棠和Sue，三位高层全部出发去了巴黎，没了顶头上司的看管，设计部里人心松散。
　　蔚云捧着热可可翻杂志，羡慕着说，“都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带着自己的设计去巴黎。”
　　米蒂也跟着一起感慨，“不说去巴黎了，什么时候我能做一套自己的高定就满足了，其实设计礼服才是我的强项，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那你应该去做工作室，Fiona到底是做成衣的，礼服定制都是顾客冲着叶棠和言澈找上门来的。”左左搭话的时候正眈眼扫过蔚云手里的杂志，不由称赞，“向青，上次袁欣的婚纱发布，庄敏的礼服你也看见了吧？言澈的设计真心不错，这个腰线做得刚好，庄敏可有一百二十斤，结果这礼服衬得她跟模特似得那么瘦。”
　　“话说回来，向青，这次你怎么不去巴黎？”米蒂替她可惜，“这可是个好机会，我想去都去不了，你能去还不愿意去。”
　　就在这时，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夹杂着一股复杂的不满，向青知道，这是难免的。
　　她只是个非服装设计专业的新人，如今却达到了他们入职三五年来都没有达到成绩，心态上的失衡，其实她自己都有——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向青说，“我跟叶棠和言澈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线的，风云聚会的地儿，我插在里面？想想都觉着不合适，就不去了。”
　　左左点头，对她的想法很肯定，“向青这个想法是对的，她还年轻，又有天赋，迟早能混出自己的一片天，不着急这个。”
　　“是啊……向青的设计都放在高定系列了，她去不去都是一样的。”蔚云郁郁地说，“其实Sue有什么本事？Fiona的高定系列要不是叶棠在，她能做成？”
　　“Sue的设计还是很有她自己的风格的。”米蒂一声嗤笑，“就你还看不上她？向青的设计都能甩你好几条街。下次的评鉴会你还是上点心，叶棠至今为止都没用过你一件设计。”
　　蔚云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沉默着低了头。
　　午休的时候，赵师傅过来了，说是来找叶棠的。
　　向青跟他回说叶棠去了巴黎，他当即就不高兴了，“他还说给我改图，这都改了一星期了还没回应，都改到国外去啦？我不管，你们这都是搞设计的，你们给我把图改了，这个款这星期必须打版，忙不了那么长时间。”
　　向青一时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拉着赵师傅坐下问了好半天才知道。
　　赵师傅手里带来的设计是叶棠的，这款设计用料是与染布厂定做的印花布，价格不便宜。叶棠考虑到成本支出，跟赵师傅表示这张设计图需要从长裙改成短裙，结果他一直忙于高定秀的事，可能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春款头一批货在下个月末就该上货了，打版生产的事不可能拖，赵师傅这才找到公司来。
　　可叶棠不在，谁能改他的设计？
　　赵师傅的态度很坚决，“反正不管，我今天必须把图带回去打版了！”
　　向青有点无可奈何，眼巴巴地看着设计部里的人，可没人愿意管这事。连着左左姐都说，“你可长点心吧，那是叶棠的设计，我反正是没胆子改他的图……”
　　蔚云同情地看看她，把自己的两袋张君雅交出来说，“赵师傅的意思就是让你改图，你午饭就先对付对付，我先去吃饭了，回来给你带关东煮……”
　　向青欲哭无泪！
　　她拿过叶棠设计图琢磨了一下，这是很基本的长裙款型，白底，露肩，天蓝色抽象画印花图案，面料选的是真丝。
　　真丝……
　　向青想也知道做成长裙的话，用料成本是真的太高。
　　她提起笔有点无从下手，叶棠这个设计是很好看的，真丝的质感轻盈有垂坠感，光泽度漂亮，他这个侧面开叉的设计既不呆板且风情万种。
　　这要改成短裙，整个风格就不对了。
　　她很是踌躇着照着他的款型起稿了一张完全不同的设计，小V领，收腰线，前短后长。
　　要不要配腰带？
　　向青细想了一下，到这就收笔了，腰带也得是真丝的料子做，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只要裁剪得当，能出腰线，印花原本就很撩眼，不必再画蛇添足。
　　赵师傅拿过来瞅着说，“看不出，你做衣服的手艺不行，这图画的不错。小棠画图还是正经的，言澈画图……就是鬼画符！得把版式都画在稿上我才看得懂。成了成了，我这就走了，你安心工作吧，小棠回来让他去厂里找我一趟。”
　　她笑着答应下来，心里始终是打着鼓的。
　　那可是叶棠的设计！
　　她要是给改砸了，估计就可以直接下岗了吧？
　　于是从那一天起，向青的一整个星期都过得忐忑不安，心想着自己临过年要是丢了工作，那可是太糟心了。
　　只是该来的总要来，1月25日，叶棠首先回国处理公事，言澈和Sue在巴黎继续逗留两天。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晴天霹雳，言澈没在，她连救命稻草都没了。
　　九点钟，她刚打完卡到设计部，蔚云就凑上来说，“叶棠刚刚来过，让你去趟他的办公室。”
　　见向青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她又说，“我给你找到了言总监在法国的电话号码，风头不对你就赶紧找言总监SOS！”
　　向青苦着脸走进叶棠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整理横在沙发上的一套衣服，无袖衬衣配格纹裙——她的设计。
　　她略给惊到了，忍不住走近了两步。
　　这还是她真正意义上看到自己的设计变成真实的衣服呈现在面前，面料精致，做工考究。
　　叶棠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叠照片给她看。
　　一星期没见，他似乎是瘦了些，双颊的线条更有轮廓感。一套黑底暗条纹的西装是他惯有的风格，就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叶棠虽是依然不带笑意，感觉上却比从前温和不少。
　　她接下照片低头一看，拍摄的是T台的走秀情景，最前头两张就是她的这款设计。
　　模特是欧洲人，金色的头发束成马尾，蓝色眼睛与格纹颜色相映衬，仿佛是个前卫而时髦的公司白领。
　　她捧着照片，心情复杂的说不出话来，“有人喜欢我的设计没有？”
　　叶棠如实说，“基本没有，你的设计只是插在系列之中的一款而已，而且相比之下，Sue的作品更富艺术感，你指望自己一件衣服压过她的光芒？”
　　向青傻笑着点头，“成吧，我也不幻想自己能一步登天，一夜成名。”
　　就在她尚沾沾自喜的时候，叶棠忽而提起，“听说你改了我的设计图。”
　　她心虚着没吱声。
　　叶棠随即说，“常峻拿邮件把图传给我看过，改的还行。”
　　他只用“还行”两个字，表示他的满意程度大概只有60%，不过即便如此，她好歹没有丢工作的危险了。
　　“这套衣服，你带回去吧。”叶棠把那套她的设计交到她手里说，“这是你走入服装设计行业的第一步，起点相当高，值得纪念。”
　　向青的指缘抚过衬衣上皮革的纹理，就这么一下，突然就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这是她的设计，她的作品，她画出来的图纸制作出的衣服。
　　她一路奔回设计部，头等大事就是拽着蔚云问，“你看这套衣服，能不能改成我的尺寸？”
　　蔚云好奇地打量起她拿在手里的套装问，“这不是你的作品嘛，叶棠送你了啊……”
　　向青喜不自胜地说，“我要把这套衣服改到我的尺寸，人生第一件作品，还是Fiona的高级定制系列，挂在衣橱里那不是很可惜！”
　　蔚云迟疑地摸着上面的格纹说，“这料子真好……”
　　“对啊，我都没在市面上见过这种料子的衣服，估计是不便宜。”向青拿着皮尺量下自己的腰围，对着蔚云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整个设计部就数你最上进，你肯定能有这一天，时间问题，不要太钻牛角尖。”
　　蔚云笑不出来，“我毕业时是学校的优等生，进了Fiona也都让同学们羡慕。可这么多年了，我一件设计都没让叶棠采纳过，更不说制作成衣了……每次同学会我都不好意思去，他们混了这些年都混到公司高层了，我还一直默默无名的。”
　　“但是你看，你从前一直都是助理，现在不是也做设计师了？”向青拉着她的手说，“垂头丧气可不是你的风格，Fiona是高起点大平台，一旦有了成绩就是一鸣惊人，你得稳住。”
　　蔚云低着头不说话，向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3

　　Fiona在巴黎的高级定制秀画上圆满的句号时，言澈依然没有回国，他与Sue转机去了意大利——米兰时装周即将在2月12日开幕。
　　设计部内流言蜚语传入向青耳中，时装周是每年时尚行业的重头戏，可吴之歆这一回，却将叶棠留在了国内。
　　都要放假了，公司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叶棠亲自料理？
　　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向青时常在走廊与叶棠擦肩而过，他的脚步沉稳，一尘不染的皮鞋踏过大理石的回响就在她耳畔，时时挥之不去。
　　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向青落不到休息，清早就帮着母亲刷锅洗碗的。
　　向蓝今年照例是没有休假，做空姐是风光无限，收入不菲的，就是太累。好在如今再公司里有个准姐夫照顾她，父母才稍稍放下心来。
　　中午随便应付了一顿，向母就着手忙活晚上的年夜饭了，尽管就三个人吃饭，她也要摆上满满一桌的菜，说是这样才有年味。
　　向青稍稍流露点不耐烦的表情，就又给母亲打发着出去买菜了。
　　她无奈，“一冰箱都是菜了，还要买什么……”
　　向母拿着平底锅站在客厅念叨说，“买点水果回来，要是看青菜便宜就再买点回来，你姐姐、姐夫后天要回来吃饭的，得备着点。”
　　她没辙，只好换衣服出门。
　　今年的年三十赶巧，恰好是14日，与情人节撞在了一起，格外热闹。门口的家乐福外头摆了一个又一个的促销摊，她推着购物车进去，广播里照旧放的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年年如此。
　　大过年的，没见打折居然也这么人山人海的，她拿袋子装了点苹果、芦柑，转头称重的时候看见个高高瘦瘦的人正在冰柜前拣选袋装水饺。
　　他一回头，她就对他挥了挥手——最近碰上叶棠的几率高的相当不科学。
　　叶棠套了件羊毛大衣，里面是米白色的V领针织配衬衣，见她推车过来，他点头致意。
　　向青好奇，“大过年的，你怎么买速冻水饺？”
　　“临街的小餐馆都关门了，饭店忙得没空外送，我总得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向青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塑料篮里面已经放满了肉类和蔬菜，她这才想起来，叶棠的父母去世已久，他肯定是一个人过年的。
　　“你一直一个人过年？”
　　叶棠陷入短暂的沉默，继而说，“基本是吧。”
　　向青顿时有点于心不忍，她突发奇想，“我妈正包饺子，你要不要过来吃饭？”
　　他显然没料想她会这么提议，表情微微一惊，“今晚？今天可是年三十……”
　　“就是年三十才请你过来，放你一个人回去吃速冻水饺？我可是非常体恤上司的员工。”向青忙把他手里那袋速冻饺子拿过来放回冰柜里，“哦，原来你喜欢三鲜口味的？我去给你买点虾仁，回去现包。”
　　她说完话就拖着叶棠走，全然没理叶棠那副状况外的表情。临结账的时候，叶棠执意要付款，向青也没拦着——这货一套西装四位数的价钱，谁跟他客气这点小钱？
　　领着他回去的时候，向母开门时还在唠叨，“让你去趟超市去这么久，爷两一个德行。给你爸打个电话，真是……就让他去买个鞭炮和门对都能买两小时，能干点什么事！”
　　结果一见叶棠站在门外，整个人都有点懵住。
　　向青赶紧让叶棠进门，“妈，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叶棠，唔……就是我最顶上的领导。我看他大过年的一个人，就带他回来吃饭。添双筷子的事，不麻烦吧？”
　　“不麻烦！肯定不麻烦啊！”
　　向母眼瞅就来精神了，又是泡茶又是给摆果盘的，忙得不亦乐乎，“闺女，你看我这应该怎么称呼？是喊叶首席还是怎么着……”
　　叶棠很客套，连忙站起来回话，“您可以叫我小叶或者小棠，从前我父母都是这么喊我。”
　　“您坐，快坐，大过年的不讲究这些礼节。”向母拿围裙擦了擦手，坐在沙发上问说，“怎么大过年的一个人？你父母都在国外？”
　　向青知道这话茬不对，立刻凑上去拉着母亲走，“妈，我买了虾仁和香菇，您给我包点三鲜饺子呗。”
　　“我这跟你们领导说话呢！你想吃三鲜的自己包去，饺子皮就在台子上，回头给我收拾干净了。”
　　叶棠坦言，“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向母这才自知说错了话，从向青网购的那一箱子零食里拿了一堆一堆的放在茶几上，“小叶，来都来了，千万别当自己是外人，爱吃什么就拿，一定不跟阿姨客气！”
　　向青对叶棠笑了笑，转头去厨房里给他包三鲜饺子，琢磨这拿顿饺子贿赂他，下个评鉴会应该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向父一进门见沙发上座了个不认识的，张口就问，“怎么着，向青把男朋友带回来了？”
　　“不是男朋友！是你闺女的领导。”向母特意走过去压低着声音说，“孤儿，从小父母就过世了，大过年的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
　　向父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向青站在客厅里，见叶棠不言不语的，笑得很不自然，心里尤其的不是滋味。
　　她拽着叶棠往厨房走，“知道你厨艺好，过来帮忙！我这饺子馅也不知道什么比例合适……”
　　“你这孩子，人是来做客的……”
　　向母刚要拦，向父就给拖回去了，使了使眼色。向母很快会意，偷着笑说，“瞅这意思，你闺女是看上这小伙子了！”
　　说话声音虽小，还是传入了叶棠耳里，他站在向青后面，见她埋头把香菇拌进肉馅里，忙伸手过去拿她的筷子，“我来。”
　　实话说，能看到Fiona的首席设计师叶棠做菜是件很难得的事。
　　他侧脸的线条是真心很完美，继承了模特父亲深邃的轮廓却不显得硬挺，尤其是下巴的到喉结的曲线出众，配上米白色的针织，整个人没有了从前的凉薄感。
　　还挺居家。
　　向青是知道的，他是个工作狂，早上八点到公司，晚上八点才走。星期一要定时去设计部选稿，星期二是公司例会，周三到周末经常往国外或者外地跑，找新款，找面料。
　　首席设计师一点也不好当。
　　叶棠转头对她说，“我需要盐和油。”
　　她慌里慌张把台子上的调味料都一一给他摆出来，没来由地问说，“你跟你老师从前感情不错的时候，你们也没在一起过年？”
　　“没有。”
　　叶棠想了想又说，“只有一次，那会……我住院了，正好是过年期间，她就过来看我。”
　　向青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对叶棠的看法或许太片面，工作上他专注于自己的专业，精益求精，不对自己的标准有任何放松，这是他作为Fiona首席设计师应该保持的风格。
　　一个那么大公司里，不可能人人都和言澈一样只做好人，这是管理上的学问，她后知后觉。
　　“我之前挺怕你的。”她实话实说，“就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会，你把我批的一无是处。”
　　叶棠捏着饺子皮搭话说，“你那会真的一无是处。”
　　向青自觉今天心情不错，不想与顶头上司计较这种问题，“那现在呢？我的设计可上了高级定制系列！”
　　叶棠淡淡表示，“是比从前进步了一点。”
　　这话要是搁言澈说出来，向青一脚就踹过去了，可叶棠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天大的肯定了，她觉着自己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吃饭的时候，向母一直在给叶棠夹菜，红烧肉、糖醋排骨、猪蹄之类的，堆得他满满一碗。向青都有点不好意思，怕他吃不下又硬撑着，可叶棠还是给吃得干干净净不说，陪着她爸喝了有将近三两的酒——两位老人都给哄得高高兴兴。
　　向青匪夷所思，问叶棠，“你真的一点也不怕胖？言澈看到你这么吃饭一定会痛哭的，他每次跟我去吃东坡肉只吃素菜。”
　　叶棠心情颇好地夹着热腾腾的三鲜饺子蘸醋，没答她的话，但是吃得似乎很满意，竟都难得流露出微笑来，看得向青心里也一阵暖。
　　一顿饭吃到了八点，电视上已经在播放春节晚会，向青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笑说，“瞅毕福剑都一脸褶子了，这么大年纪要背一晚上的主持稿也怪不容易的。”
　　向母走过来赶着她走，“年纪轻轻的，看什么春晚。去，带着小叶出门玩去，小区门口那有卖烟花的，你两找块地放烟花玩去。”
　　提起这茬向青还真来劲了，问叶棠，“你去不去放烟花？”
　　叶棠还没说话，看她已经在换鞋了，也就只好跟上。虽说很冷，外面的人还是不少，大都是孩子，在小区里拿窜地鼠和冲天炮玩得高兴。
　　向青看着很有意思，拽着他就往小区外的超市走。
　　经营超市的小两口带着孩子正吃火锅，见有客人来了，老板娘忙出来招呼，“情侣吧？那些大的炮仗都没意思，抬头就能看到，买两盒烟花棒去玩，可浪漫！”
　　向青抬头看了眼叶棠，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是情人节。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4

　　小区绿化带的长椅，烟花棒，冬夜——情侣标配。
　　向青跟叶棠并肩坐着，抬头就是一声又一声在天空炸出璀璨光芒的烟花，叶棠拢着风拿打火机把烟花棒点起来，刺啦啦的声音响起，火光跃在眼里。
　　她转头看向叶棠，见他点漆的双眸里盛着暖黄色的点点光茫。
　　叶棠从外套的内口袋摸出了手机，很熟练地打开了一个APP，向青凑头过去看，是个绘图软件，全英文，看起来格外高大上。
　　他拿感应笔随手涂了两笔，草草勾勒出一个人体轮廓，她相当好奇，这是在画设计稿吧？
　　没一会，叶棠已经信手涂出了一件前头带向日葵图案的圆领毛衣来，颜色温暖，蓬松的款型，很有一种邻家小姑娘的感觉。
　　看惯了叶棠高端奢华的设计风格，这还是头一次见他画如此小清新的设计。
　　向青说，“这不是Fiona的风格。”
　　“不要让Fiona的品牌风格限制了自己的创作思维，香奈儿都可以加入麦当劳做设计元素，平常画图的时候要忘记品牌风格这件事。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再去考虑设计和营销之间的平衡。”
　　“向青，总有一天你是要成为独当一面的设计师的，能让时尚记住你的，是设计中独属于你个人风格的鲜明烙印。”
　　叶棠将图片保存的那一刻，她瞥见软件里存着大约数千张图，他下意识将手指一滑，她指着其中一件款式问，“这个……是我买的那件连衣裙吧？”
　　叶棠将手机拿给她看，满满一页都是同款“紫韵”连衣裙，只是款式略有些微的区别。要么是颜色改了改，要么是在袖口的设计上添了蕾丝或者其他什么，足有二十来件不同的款式。
　　向青都可想而知为这件衣服，他一定苦思冥想了很久，翻来覆去推翻着自己的设计，一次次重新构图——才有了当季最热销的“紫韵”。
　　在底下的存图里，甚至有款型关于制作上的细节，他也都一一列出来——从面料选用到制作工艺，他每出一件设计，已经构想出如何将这张画稿制作成衣。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让我去学制衣了。”
　　向青把烟花棒举在叶棠眼前，“我进公司的时候就是个门外汉，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没打下任何基础就要盖高楼，还指望能盖出摩天大厦来，一点也不现实。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对女装设计有兴趣？据说嘛……搞女装设计的除了女人就是GAY。”
　　“是这样，我认识的男性的女装服装设计师，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同性恋。女人的美感体系是很复杂的，GAY更能体会一些。”
　　向青只是拿这个话题来说笑的，没想叶棠给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莫名更冷了……
　　“不过我不是GAY。”
　　叶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搞得向青半天也没从震惊里缓过来，“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烟火棒很快又熄灭了一根，他的侧脸埋在黑暗里，就如她从杂志上看到的画面的那样。
　　夜晚是真的很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白的雾气，与她周遭的空气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生出一股意味不明的暧昧感。
　　甚至在沉默的间隙，她能清楚的听见他呼吸的频率。
　　“我来拿吧，这东西还是有危险的，小心烫到——设计师的手是很重要的。”
　　叶棠伸手就把烟花棒从向青手里拿过去点燃，五指不着意与她的手背相碰。
　　向青微微脸红，他却面不改色地说，“你的手很凉，要不我们上去吧。”
　　她不肯，大过年的难得玩一趟，回去窝在电脑前面更没事干，“大冬天的，一点冷没事的！这还有一盒，点完再回去。”
　　结果那晚上，她一直拖着叶棠在楼下玩了两个小时，送走的叶棠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再有两个小时就是跨年，他提前对她说了一句新年好。
　　昏暗的楼道口，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一时间竟听得她耳朵烧红——幸而是夜色越深，他不曾察觉。
　　她回去洗澡敷面膜拿着手机翻祝福短信，找到了赵由的号码，啃着薯片给她发了一句：可能喜欢上了自己的上司怎么破？挺急的，在线等！
　　赵由回复：亲他！推他！上他！搞他！搞完了再提上裤子走人，你看他会不会回头来泡你！
　　向青在床上拿着手机哈哈大笑，对赵由打字说：他要不来岂不是白搞了？
　　赵由说：搞都搞了，你的目的已经得逞了还想怎样！近水楼台先得月，顶头上司都搞不定我就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出息了。
　　向青虽然深觉很有道理，但一想到叶棠每次在公司说话的时候，一双眼都跟结着冰碴似得……实在有点下不去手的感觉。
　　窗外突然响起不间断的烟花炸裂声，她低头一看，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
　　她拿着手机对着叶棠那个名字犹疑不定，盘膝在床上酝酿了半天，毅然给他发了三个字：新年好！
　　然而她左看看手机，右看看iPad，静候了有半小时，叶棠也没给她回复。
　　想来也是，他手机里的祝福短信肯定得有好几百条，总不可能每条都逐条看完了还得给回复，而且这点都该休息了。
　　一直到第二天，叶棠也没有回复过她只言片语。
　　向青拿着手机焦躁失落，向母扯着她说，“手机放下，大过年的出来吃饭，别总玩手机。去，给你叔叔伯伯敬酒去。”
　　她只好郁郁地放下手机，临了还不忘把手机换成了响铃模式。
　　第三天，那条信息依然如石沉大海。
　　向青也就索性不管不问了，权当自己没发过那条短信，收拾心情忙着赶做评鉴会的样衣。
　　言澈回来的那天喊了她出去吃饭，定的是间日式料理。同样是杂志推荐，同样也不便宜，但好在今天言总监请客，于是她以吃到饱为前提点了满满一桌。
　　他刚坐下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几天不见，脸更圆了。”
　　向青啃着鳗鱼卷对他白了一眼，“哼哼，意大利想必伙食不错，你看你这胖的……”
　　言澈对她莫须有的挑衅不以为然，“我在米兰忙得吃过上顿没下顿，各个品牌的秀场跑，胖？不可能的事！”
　　“好像挺好玩的，有照片没有？我看看。”
　　言澈很快从他的包里把iPad拿出来，向青兴冲冲地就凑上去看，拍的大都是Fiona的秋冬款走秀情况，其中不少门店没有的款型，她指着其中一款呢大衣说，“这不是你的主推款嘛，T台上看起来效果还挺高大上，估计是模特人美。”
　　言澈不满，“夸一句我的设计好看不会让你少块肉的。”
　　“少块肉我还高兴呢。”向青歪着头对他笑，“好啦好啦，是你的设计非！常！好！看！”
　　半小时的时间，她把一个相册的照片都翻完了，突然问起说，“怎么没看见叶棠那款‘紫韵’？不是冬季主打款，居然不带去米兰？”
　　言澈抿着清酒说，“那一款的设计太过惊艳，用料奢华，简单高贵，上了T台一定喧宾夺主。”
　　向青一时间为叶棠可惜，“喧宾夺主？谁是宾谁是主？那可是Fiona的冬季热销款，是Fiona的代表款型，如果起到让人惊艳的效果，不是正好？”
　　“你得知道，什么款型能上台，什么款型不能不上台，这背后的决定权掌握在吴之歆手里，我也就起个煽风点火的作用。”言澈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不以为意地说，“要打压叶棠的不是我，是他的老师。”
　　“这本曾经是成就叶棠的舞台，他‘牡丹’的设计款艳压服装周，让无数媒体争相报道，称他为华人设计师又一巨匠。现在吴之歆不愿意再让他的设计出现在国际舞台，时尚圈的风起云涌是变幻无常的，当他的名字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
　　言澈不再往下继续说，向青却让他一番话说得胆战心惊。
　　“姑娘，这些东西，你就当成是八卦故事听，这里面水太深，也太浑浊。我为你开疆拓土，构筑平台，你所要做的……就是画出最完美的设计稿来，我们一起打败叶棠，站到Fiona的至高位去。”
　　向青一时不知道该搭什么话，“你跟叶棠就这么水火不容？”
　　言澈简言意赅，“首席的位置只有一个。”
　　她直觉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埋头吃东西。
　　言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精美包装的礼盒放到她面前，“新年礼物。”
　　“不错嘛，还知道带礼物回来！”
　　向青急忙搁下筷子拆包装纸，里面是皮质的礼盒，上面有品牌的logo，她心一沉——这玩意不论什么都至少得五位数。
　　她看也没看里面是什么，直接推还给了言澈，“太贵，不能要。”
　　他也笑着坦言，“是不便宜，但是我想送给你。”
　　向青摇摇头，“不合适，我不能要，你还是收着吧，朋友之间没必要这样。”
　　她将咬字着重在“朋友”上。
　　言澈还想再说什么，向青一个寿司就塞进了他嘴巴里，指着他说，“很好吃的，不许浪费，咽下去！”
　　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说，“这是米饭……碳水化合物……”
　　她伸手揉了揉他栗色的短发，手感蓬松而细软，笑眯眯地对他说，“乖，要吃米饭才能长得跟猪一样白白胖胖嘛。”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5

　　上班的第一天，向青与叶棠照旧在走廊擦肩而过。
　　他低着眉，视线从她的脸上很快地掠过，迈着步伐在走廊的尽头转弯，没有与她言语什么。她抱着画稿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一阵失落。
　　这些天，她将那件给向蓝的婚纱设计改了又改，终于定稿。她乐呵呵地拿给言澈看，言澈的表情惊艳，对她直竖大拇指，“孺子可教，进步神速。”
　　她得意洋洋，“成，就这样吧，回头做成了给我姐一个惊喜！”
　　“我给你联系工作室吧，婚纱的工艺不是你能搞定的。”言澈把设计稿还给她，“晚上一起吃饭？长春路有间新店，我认识他们老板，食材都是最新鲜的。”
　　向青笑了，“晚上吃饭？我吃得津津有味你光看着？画面感太虐，我可不大忍心。”
　　言澈耸肩，“我不管，今晚你必须陪我吃饭，理由嘛……你待会就知道了。”
　　“你随意。”
　　她拿着设计稿沾沾自喜就回了设计部。
　　九点半，吴之歆与数十位高层到达公司，进去会议室两个小时都没出来。
　　蔚云拉着她八卦说，“听说没？据说这次的时装周吴之歆没有让叶棠的‘紫韵’上台，两师徒背地里闹得可凶了。”
　　向青对这件事一知半解，“闹得很凶？怎么闹的？”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言总监这次在时装周上表现出众，获得了不少一线品牌设计师的关注，估摸着吴之歆是要把叶棠当成个弃子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事的动态，她还这么众目睽睽地要把言总监捧上去。”
　　“真是……这年头，师徒感情都靠不住。”
　　向青坐在位子上，把一杯热茶捧成了冰凉。
　　这冗长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两点，中间只有Sue出来为吴之歆倒了杯清茶，又很快送进了会议室，神色看起来复杂无比。
　　向青没心情吃饭，她静候着言澈与叶棠之间厮杀的结果。
　　然后吴之歆向全公司宣布，由言澈接任首席设计师，叶棠则退居到总监的位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向青也没想到，言澈的手段这么快准狠，她入公司时叶棠还是稳稳的大权在握，不过匆匆半年，言澈就已经颠覆乾坤。
　　她料想到这样的结果，没料想会来得这样快。
　　言澈整个下午都忙于接任的事，五点整准时出现在设计部里，米蒂对他一阵恭维，“言总监来啦？不对不对，得改口了！”
　　蔚云笑嘻嘻地说，“言首席，在你手里过稿不会比叶棠难吧？”
　　言澈坐在向青的位子上，拖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那可不一定，稿子不好我可是不收的。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这人跟叶棠不一样，我做事比较凭心情，瞅不准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毙一两人的稿子玩一玩……”
　　李莉莉拿包正要走，不由凑过来问一句说，“那您老怎么着才会心情好？也给我们个参考标准不是？”
　　言澈拿铅笔指了指向青说，“标准嘛，倒是没有。不过她心情不好的话，我心情可好不起来。”
　　围观的人都流露出了然于心的暧昧笑容。
　　向青忍不住夺过笔装进自己的笔筒里，催促着言澈说，“要走快走，我饿了！”
　　没想一回头，叶棠就站在设计部的门口，面无表情，脊背笔直——向青微微慌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言澈对他一笑，“叶总监，这年都还没过完，就不要加班了。”
　　“没有，我就来通知一声，明天一早举行评鉴会。”
　　她偷偷打量，可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看着言澈，连余光都不曾瞥她一眼。他转头离去的时候，她的视线紧随他的方向，许久都没能收回。
　　言澈拽着她走，“你老盯着叶棠看什么？”
　　向青背着包随口说，“他今天这一套西装搭得不错，哎……你这个品味真是次了不是一点点。”
　　言澈恼怒地对着自己今天这套薄荷绿西装配白色西裤看了半天，一脸委屈，“不是很有春天的感觉嘛？我走的是小清新路线，跟叶棠不是一个路数的，你不能这么比……”
　　向青白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言澈没来由淡淡问了一句，“我坐上了叶棠的位子，你不为我高兴吗？”
　　她一怔，信手撩过头发说，“怎么会呢？今晚我请。”
　　实话说的话，向青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手心手背都是肉。言澈是领她进公司的伯乐，是她朝夕相对的挚友，叶棠呢？
　　她不知道。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忽而在她心里的位置变得有些特殊。那是一种情不自禁，她说不上缘由，也探不清深浅。
　　这种心情，她自己都难以捉摸。
　　第二天的评鉴会，叶棠是一个人来的，Sue没有再跟着。
　　蔚云跟她私语说，“叶棠这地位可真是一落千丈，Sue一早就跟着言澈去了伦敦看新款，留下叶棠一个人处理这些琐事。”
　　向青默不言语，眼看着叶棠走过一排排的设计样衣。
　　他又瘦了些，目光里一股清寒，微微抿着的薄唇比从前更吝惜字句，只是眈眼扫过样衣的款式，拿纸笔打一个个勾。
　　设计部里始终静寂。
　　叶棠走到向青面前时，向青不禁将双手紧握，紧张地心里打鼓。
　　他的修长的手指颇为随意地翻了翻样衣的领子，再从领口滑至腰线，她不禁咬了咬唇，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这只手以同样的姿态抚过女人的曲线是什么样的感觉。
　　“通过。”他的声音很沉，仿佛夹带着低音，听得向青心底一颤，“晋为设计师。”
　　Yes！
　　她忍不住流露出笑容，没想抬头时与他当即四目相对，察觉到他眼中玩味，她忙又将头低下来，拽着蔚云偷偷比了个剪刀手。
　　叶棠走到蔚云的设计前时，只眈眼一扫，直接说了三个字，“不合格。”
　　设计部里没人露出震惊的神色，仿佛理所应当，唯独向青和蔚云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蔚云，怔怔站在原地。
　　叶棠没说留有余地的话，径自就走出了设计部，蔚云整个人都慌了神，木木地坐在椅子上，拉着向青的手问，“我没通过，是不是就是给开除了？”
　　向青知道不通过的意思默认是这样的……可蔚云的设计也没有糟糕到这么严重吧？
　　米蒂看不过去，对蔚云建议说，“要不打电话给言澈？以他对向青的态度，留下你就一句话的事。”
　　那头Joe讥讽着说，“拿一件早两年就淘汰的款式来应付评鉴会，就得知道这个后果。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早点接受事实吧。”
　　左左忙喝止，“都少说两句。”
　　蔚云眼里噙着泪拽着向青说，“向青……帮我打电话给言澈吧？有你出面，他肯定能留下我的！现在叶棠的职位没有他高，说话不比从前了！”
　　向青权衡着，面带难色，“可现在命令是叶棠下的，我们绕过他去找言澈？他会怎么想？”
　　说话间，蔚云已经哭起来了，“现在言澈都是一把手了，你还怕叶棠做什么……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我在Fiona里尽心尽力做了这么久，就是想做出点成绩，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啊……”
　　“我去帮你找叶棠。”向青犹疑着，做出了决定，“言澈不在的时候，决定权还是在叶棠手里，我不能直接去找言澈，这样做就太不把叶棠放在眼里了。”
　　蔚云点了点头，又摇头，还是有些不确定，“那可是叶棠……他从来不论人情不讲情面的，你这么去找他，他会不会更看不上我？即刻让我收拾东西走人？”
　　“那也得找了才知道。你先呆这不要乱跑，眼泪擦干净，我这就去。”
　　向青拿纸巾给蔚云擦了擦眼泪就走出了设计部，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就叶棠的为人吧……看起来真心不可能推翻自己已经下达了的命令。
　　蔚云那件设计她知道是稍微老套了一点，但论做工绝对是一流的，版型也漂亮，不至于一无是处——还是那句话，叶棠的眼光太过刁毒了。
　　向青在叶棠办公室门前站了一会才敲门，她看见门上的铭牌由“首席设计师”换成了“设计总监”，心里就不由得有股说不出什么的滋味来。
　　门里传来叶棠简练的回答，“进来。”
　　她脚步踌躇，缓缓推了门进去。
　　叶棠正坐在沙发上翻设计稿，姿态悠闲。他的沙发后面就是落地窗，阳光倾斜下来的时候，能清楚看见空气中浮起的微尘，和他发梢染上的那层光晕。
　　一套暗条纹的深色西装将他与黑色的皮沙发融为一体，他微低着头，脸部精致的线条让光线勾勒的更富有立体感。
　　她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画面，直到叶棠抬起头来问了她一句“向青，你有事？”——她这才恍然惊醒过来，将门关上，站进了办公室里。
　　“叶、叶棠……”
　　向青依然没把叶总监三个字喊出来，她知道他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降职这件事他一定不舒心，她不情愿戳他的痛处。
　　叶棠将稿件放在了沙发上，表情平和地看她，“有什么事，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剁手节快乐！！！！！！
　　之前说好的，今天起日更，这段时间更新是慢了点，又赶上大过节的，我来发个红包吧，今天留言的亲们都有红包拿，双十一happy！

　　☆、chapter.16

　　向青把心一横，单刀直入，“蔚云的事，你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在Fiona的呆的时间不短，一直兢兢业业，这一次评鉴会表现的不好，不代表她没有真才实学……”
　　叶棠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蔚云是正规服装院校毕业，心态上进，做事认真，我都看在眼里。但她实在没有做一行的天赋，眼光陈旧，思维局限。”
　　“你应该这么想，以她现在的经验，出去到任何其他服装公司里，做的都会是首席的位置。而在Fiona，她一辈子都爬不上去。你现在可说是半个专业的设计师，以你的眼光，可以看得到她和设计部其他人的差距。”
　　向青不认同他的观点，“可这样不公平，这已经是她在Fiona的第四个年头，于情于理你不该这样对她。即便是Linda和Joe都有设计不过稿的时候，她一时没有成绩，不代表将来都不会有成绩。”
　　“这里不是事业单位，没人跟你谈公平，也没人跟你谈于情于理。做设计就是这样，有天赋的人从来不必寒窗苦熬，没有天赋的人辛苦耕耘一辈子也未必能有收获。她在设计部呆了四年，我不是从来不让她交作品，而是她没有一件作品过关。”
　　话说到这，向青自己反而哑口无言了。
　　她纠结地站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说点什么。
　　叶棠此刻却话锋一转，“其实你想留下蔚云，可以去找言澈。”
　　“评鉴会是你负责，我不会绕过你去找他。”向青绞着双手，低声着说，“你依然是公司里举足轻重的存在，我不会忘记这一点。叶棠，我很尊重你，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
　　叶棠靠在沙发上看她，神色安静。
　　窗外便是广阔天际下的高楼林立，在这背景的映衬下，显得他身型越发消瘦。
　　向青往前踏了一步，却也止于这一步，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叶棠抬头与她对视着。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三两步可以跨越的。
　　“首席的位子只有一个，我知道你与言澈台面上背地里肯定咬得紧紧的。”她轻声说着，微微低头，不愿让他看见她眼中的同情与怜悯，“我是言澈的人，我不否认这一点，我是他带进公司的。”
　　“我……”
　　向青一时舌头打结，心想自己简直太蠢了，本来是坚决不想在他面前提这一茬的，结果心直口快的还是给说出来了不说，还给说变味了。
　　可她还能说什么？她本就是言澈人，此刻对叶棠给予安慰？在这种成王败寇的时刻？
　　又与猫哭耗子有什么区别。
　　她压低着头，心里顿时涌来无限的挫败感。
　　叶棠不说话，她也顿时无言，沉默得很是尴尬。
　　向青转头就要走，他却在她背后突然说道，“让蔚云留下吧，还是做助理。”
　　她赶紧跑回来对着叶棠笑眯眯地说，“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对上叶棠温和目光，向青只觉连呼吸都没稳在频率上。
　　蔚云自然是高兴的，一下班就拉着她去逛街，从街头的臭豆腐吃到街尾的烤肉串，提起评鉴会的事还心惊胆战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倒霉，叶棠刚给降职，最近都心情不佳，我这是碰巧撞他枪口上了。”
　　向青正啃着铁板豆腐，安慰着说，“反正暂时是大难不死，你得想辙改进设计了，不然叶棠下一回再逮住你就真没余地了。”
　　蔚云说起这事来就不高兴，“你说我的设计真差成这样？我在学校还拿过设计比赛的冠军呢！我进Fiona也是凭本事，结果叶棠从来没用过我一张设计……”
　　向青不由想起叶棠那句话：在Fiona，她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她问蔚云，“你就真没想过出去到其他服装公司做？把Fiona这四年的经验拿到其他小公司，人可是能把你当尊菩萨供着的！”
　　“坚决不考虑！”
　　蔚云斩钉截铁地说，“你当国内的服装公司能跟Fiona一样？我同学都跟我说过，搁他们公司，打版和设计不是一起做的，经常你拿着设计稿过去，打版师能给你整得一塌糊涂，连你自己都认不出这是你那套衣服来！回头老板一看效果不行，直接批设计，非说这是设计问题。你要是给他自己做出样衣，他就说你成天不干活，狗拿耗子。”
　　“这都还不是什么，老板一句话下来，说这个季度我们要把目光着眼在国际一线品牌的设计潮流，学习他们的当红元素。你当是让你参考？是要你抄！不愿意抄？你一个没名没姓的设计师，不抄大牌设计，凭什么让消费者买账？天下服装一大抄，国内走的就是个山寨路线。你不抄，那换人来抄，这年头设计师一抓一大把，高不成低不就，个个都找不到工作，有活就干。”
　　“Fiona是国内服装设计的金字塔顶端，我已经站上去了，就决不下来！时装周，高定秀，这些都是设计师的梦想，我虽然暂时达不上那么高的标准，可在Fiona，我才有可能够得上！在其他公司，我连去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为表示决心，蔚云很用很坚定地表情咬了一颗章鱼小丸子，看得向青都让她的进取心感染了，打定主意回去就着手去做下个季度的设计。
　　没过两天，言澈把她拉到设计部外的走廊上说，“给你吱个声，就上次找我们做定制的那个演员，叫张蘅，你还记得她吧？她这次过来找我们做高定，不是礼服，是日常装，我交给你负责了。”
　　“我？”她给惊住了，“我怎么可能做得了？你开玩笑吧！我连正经的成衣都没做过，怎么能做高定？这些事不是一向由Sue和你负责？你们忙不过来的话……还有叶棠。”
　　“我要名正言顺把你捧上去，总得给你找点大活做。这事已经这么定了，她看过你那件高定秀的套装，是很满意的，不要太忧心。”
　　言澈靠在窗前，大朵的白云浮在他闪着笑意的眼里，浅蓝色的西装与窗外的景致仿佛融为一体。配上那头栗色的短发，他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
　　而这只狐狸，如今正对那头孤傲的恶狼赶尽杀绝，向青觉得头疼。
　　“乖，你要相信我，我把最好的机会放在你面前，自然也会让你顺利完成。”
　　她没懂，“什么意思？”
　　言澈捏着她的脸说，“你没有经验，我就找个给你找个最有经验的人，有他帮你打理琐碎事，你只要埋头于设计就行。”
　　“谁？”向青掰着指头数设计部里的人，“左左姐？她太忙了，让她抽时间过来帮忙是不现实的。Joe？他这人可不好相处，我不太敢跟他在一起工作，他批评人的时候可凶了。要不就是Sue？可她是我上司，我总不能打发她做事吧。”
　　“什么上司不上司，这个设计部，你跟我平起平坐，其他人都无足轻重。”言澈勾着唇往走廊的尽头看，慢悠悠地说，“我把叶棠送给你当手下，你还会担心自己完不成吗？”
　　“你疯了？”向青忍不住惊呼，“那可是叶棠，我给他打下手都不够格！”
　　“凭什么不够格？过段时间，我把首席这个位子做稳了，Fiona总监自然是你，没什么可顾忌的。”言澈看来心情不错，笑容满满，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说，“这是张蘅的经纪人，你即刻起就与他联系，细节我都与他说得很清楚了，你安心。至于叶棠，我今天早上就与他打过招呼，你什么时候出发去见张蘅，带上他就行了，他不会，也不可能敢有意见。”
　　向青懵住了，“你跟他说过这事了？他居然同意？”
　　“他为什么不同意，除非他不愿意在Fiona继续做下去，否则我的话，他就得遵从。”言澈耸肩摊手，“其实我倒希望他在我的打压下能从Fiona辞职，他到任何公司都是一把手，这个地位是稳稳的，可惜他还是一心报恩老师。唉唉，吴之歆都这么对待他了，还这么忠心耿耿的，搞得我很恶毒一样。”
　　向青言语流露不满，“你是太过火了，都已经把他踩下去了，还这么落井下石做什么？”
　　后半句她藏在心里，没有直言：叶棠那么自负一个人，屈居人下本就已经是一种折辱了。
　　可言澈不放在心上，“姑娘，我可一次杂志封面都没上过，他的成就我也想要啊……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Fiona的首席只有一个，我成天的在母老虎跟前拍马屁伺候着也不容易，你得允许我小人得志。君子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谁不乐意功成名就呢。”
　　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向青反而无言以对。
　　那天晚上，她对着张恒经纪人的名片看了很久，终于决心打通了那个电话，与他约定了跟张蘅见面的时间地点，临挂电话时，经纪人在那头说，“张蘅小姐有什么独特的喜好，您的助理叶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就好。”
　　向青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助理”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7

　　与叶棠约定找张蘅见面的前一夜，向青忐忑的一夜没睡，清早六点半就收到了叶棠的短信：你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她秒回复了，结果叶棠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一声喂还没说出来，那头就听他问了一句，“整晚没睡着？”
　　向青“嗯”了一声，抱着电话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说，“我太紧张了！我从来没做过高定，肯定会搞砸的，她要是不喜欢我的设计，我不是砸Fiona的招牌嘛！”
　　叶棠的声音仿佛刚刚睡醒，还带着些沙哑，“不用担心，你是个专业设计师，这一步你迟早要走。待会起来洗个脸，记得化个妆，要在客户面前保持Fiona的专业形象。”
　　向青不知为什么，脑内顿时浮现出叶棠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表情与她说电话的情景，无端端心里一颤，把通红的脸埋在枕头里。
　　“我七点半到你楼下。”叶棠不忘添上一句，“一定要吃早饭。”
　　向青对着电话一阵傻笑，正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她能给他带点下去，结果电话已经挂了。她在床上抱着被角肖想了叶棠一会，很快从床上爬下来琢磨今天的着装。
　　头一次接大活，怎么着也得表现一下自己的高大上。
　　七点二十的时候，她就候在了楼下，叶棠设计的那件紫色连衣裙配米色大衣，她还不畏严寒的踩了一双浅口的高跟鞋，头发也用卷发棒夹了点大卷，怎么看怎么有点知名设计师的味道了。
　　尤其是这件“紫韵”连衣裙，简直是她充面子最佳选择。
　　一抬眼，正看叶棠的车过来。
　　就知道这货肯定得提早到，向青上车的时候没让他即刻就走，“尝尝这个，你善解人意的下属亲手自制，烤面包夹煎蛋夹午餐肉夹生菜抹沙拉酱营养汉堡！”
　　叶棠接过去，把上面裹着的保鲜膜撕去，很迟疑着咬了一口。
　　向青郁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的厨艺有这么不可信任吗？”
　　他舔了舔唇上的沙拉酱，肯定着说，“没有，我只是以为这种自制的汉堡一般都不会很好吃，你做的这个味道不错。”
　　“那是当然。”
　　她把手里的保温杯拧下盖子，倒了一杯热咖啡在杯子里，封闭的车里很快就弥漫起咖啡温暖的香味，叶棠突然笑了，“你居然还准备了咖啡……”
　　向青这是头一回见叶棠笑，整个人都有点怔住。
　　她蓦然间想起了那么一句话——满树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种子。
　　到达张蘅所在酒店的时候是约定的酒店，一路都在堵车，车走得比蜗牛还慢居然也准点到达，她都怀疑是叶棠掐准了点，没耽误一点时间。
　　张蘅请他们就坐的时候，叶棠很自然坐在了沙发边缘些的位置，将靠近张蘅的位置留给她。向青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迟疑着瞥了他一眼，却见他表情很是自然，也就顺着他的意坐下了。
　　张蘅对他们微笑说，“这一次是这样，有电视台邀请我录制一个生活类节目，叫《私家揭秘》。台本内容呢，就是拍摄我在不工作状态下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向青听懂了，“所以需要一件能上得了电视，又比较生活化的衣服？”
　　“对，而且不瞒你们说，最近金大导演在为他的新电影选角，据说他对我很有意。我想在节目里尽量表现出自己比较生活化的一面。我与电视台沟通过，他们会拍摄我在超市买东西煮饭、还有与同事逛水族馆之类的片段。我不想让观众认为我一天出两趟门就要换两次衣服，之前有个女星由于去了三个不同的场合就换了三件不同的衣服，受到过观众的抨击，说她镜头感太强，普通人根本不会没完没了的换衣服。”
　　这节目向青知道，去年播过一季，赵由每周五都抱着看，看完了周一还要跟她着重一番进行讨论。张蘅说的那个女星她也知道，节目总共就两小时，她换了三套衣服，但其实都是情有可原。
　　去送孩子上学换了一套，到公司跟团队开会沟通唱片事宜换了一套，晚上与丈夫烛光晚餐换了一套——本意是表现出自己优雅的一面，却遭到了网友强烈的抨击。
　　就指责她两字，装逼。
　　这年头，不接地气的明星都让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了。
　　也难怪张蘅小心翼翼地要过来定制一套衣服上镜。
　　她点头，“那么你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件既生活化到可以去逛超市，又比较抢眼，让你在外出的时候自然有股女星的光环而跟普通路人不一样？”
　　“是这样。”张蘅同时说，“由于我拍摄当天不可能化比较重的妆，所以衣服的款式和颜色不能太舞台化。要有一种……怎么说呢，普通人在商店里可以买到的款式，但却非常衬我，能突显我眼光独到的类型。”
　　向青突然就头大了，她画设计都是随心所欲的，头一回接这种活，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半点头绪和灵感都没有。
　　她暂时没什么想法，提出先给张蘅量尺寸。
　　就在此时，始终不发一言的叶棠却说话了，“张小姐，请问您的拍摄时间定于什么时候？我们好考量是做春款还是冬装。”
　　向青赶忙看了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事她都给忘了，要不是叶棠想起来提问，她都预备收拾收拾告辞了。
　　张蘅拿起手机，翻了翻自己备忘录，“3月18日，春装加外套吧，那会还是有点冷的。”
　　叶棠又问，“那么张小姐，请问您最近的行程安排是怎么样？我们起草了设计图是照旧用邮件传给你看，还是您亲自过目？”
　　“我后天就要去国外拍个外景了，得有两个星期才回国，你们的设计图还是拿邮件传给我的经纪人，他会帮我过目的。”张蘅顿了顿，又说，“叶先生，你的设计我一贯很放心，这次的机会对我很重要，不少明星都因这个节目又炒红了，经纪人花了不少时间才给我联系上节目的制作人，我很重视自己在节目里的形象……”
　　向青自知没什么知名度，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听张蘅点名说信任叶棠，倒也没什么不愉快，反而心里琢磨这个张小姐眼光不错。能找上叶棠，她的定制款基本就已经靠谱一半了。
　　叶棠站起来与张蘅告辞，“向青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她一定会做出让您满意的设计来，请您放心。设计稿出来时我们会与您联系，今天就不打扰了。”
　　向青拿余光瞥了瞥叶棠，带着笑与张蘅握手，再三请她放心。
　　从酒店出来时，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叶棠一句话戳中她的脊梁，“设计没头绪？”
　　她长叹，“言澈到底在想什么才把这个工作交给我……”
　　叶棠带她去取车，一路上都没说话，待上了车，才对她提点说，“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其实她的要求汇总起来只有一个要求，即简单。”
　　“和小黑裙一样经典百搭？”她稍稍有点理解了，“我们现在回公司画图吗？”
　　“不回。”叶棠说，“这段时间我们都去厂里。张蘅给我们的时间不足以让我们凭想象发挥设计，再去考虑面料和辅料的问题。去厂里看看都有些什么现成的料子可以用，尽量节约时间，春装搭外套，最复杂的搭配可以有三件，做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向青深觉很有道理，而且比起设计部里每个人都忙得喘不过气来的环境氛围，她更倾向于在厂里跟赵师傅和常峻小哥扯闲话拉家常。
　　十点出头，太阳高照，阳光洒在车厢里温暖舒适，照得人混混沉沉。
　　车载音响里播着舒缓宁静的小提琴曲，越发使人倦怠。
　　向青将头歪在座椅上打量着叶棠，没来由问了一句，“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换过其他颜色的西装？不是深黑就是藏青，你衣橱里只有两套衣服？”
　　叶棠回说，“不然呢？我这么忙，怎么有空买衣服。”
　　她抿唇，这个人居然也会说笑。
　　很快地，前头又堵起来，向青不由抱怨，“我就没见过这条路有不堵的时候，每次一堵都要堵个半小时才能过去这路口。回头到厂里的时候他们肯定都吃过饭了，我还惦记着赵师傅那罐腌萝卜皮呢！”
　　“你喜欢？”叶棠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忙完这段时间，我做点给你。”
　　向青一声惊呼，“你做的？你这都会做？”
　　“也没什么难的，小的时候，我母亲时常做这个，我跟在后面给她帮手。久而久之，自己都会了，前两年做了两罐送到厂里，赵师傅就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拿它下饭。”
　　叶棠慢悠悠地说着，尽管周遭是混乱的鸣笛声，他的声音还是格外清晰，沉沉的，夹带着自然的低音。
　　“其实做起来也不难。萝卜洗净后先切段再切薄片，每片都要带皮，太阳下晒个两天。碗里加入少许的醋和糖，仔细拌一拌，倒进坛子里，萝卜皮放进去。末了加点盐，再倒点醋。这样密封个三五天就可以食用了。”
　　他说完这一番话，见向青没有回应，就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花小姐快看快看我真的日更了！包养我是没错的！还有橙子！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爱么么哒=3=

　　☆、chapter.18

　　张蘅的设计很不好做。
　　向青埋头画了五天的稿，依旧拿不准效果。
　　按理说简约式的连衣裙是百搭的，可这个天只有十几度，单一件连衣裙一定会冷，套上外衣，那风格和款型就出不来。
　　即便是先不考虑里头配什么，外衣应该怎么着？风衣？小外套？西装？
　　既要生活化又要时装化，工期还很短，她顿时觉着人生有点艰难。
　　赵师傅调侃她，“你看你，想不出款式也不能揪头发吧，回头稿子没出来，头发给揪没了，进庙里当尼姑去？”
　　常峻哈哈直笑，“向青，你放心，你要是真把头发揪没了变成丑八怪，我一定把你娶回去，不会让你可怜到去当尼姑的。”
　　“你倒是想！”
　　她咬着笔杆眼泪巴巴地看着叶棠。
　　叶棠只好提点她，“仓库里有高定系列没用完的料子，你可以去找找灵感。”
　　向青一琢磨有道理，拿着赵师傅的钥匙就去了。
　　常峻凑头过来说，“要不叶哥，你就帮个忙给她提点主意呗，她这脑细胞都要死光了，设计稿还没出来。要是完不成工作，上头会数落她的吧？”
　　叶棠不言语，自顾自地埋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常峻只好悻悻地去忙自己的事。
　　向青在仓库里一呆就是五个小时，常峻喊她吃饭都给推出来了，可见认真刻苦的程度。晚上天都黑了，她才抱着一叠料子站到了叶棠面前问，“我在仓库里找到点皮料，能用吧？”
　　“我看看。”叶棠在灯光下打量，是一块柠檬黄的PU皮料，“言澈高定系列里面拿这个料子做过一款小皮裤，用是可以用，你预备做什么？”
　　向青思索，“皮裤？这颜色做皮裤效果是真不错，不过就太扎眼了，怎么说……太摇滚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叶棠拿着整块料子看了看，“这点大小，不太能发挥。不过你既然都把料子拿出来了，肯定是有想法了？”
　　“那是当然。”她拿着料子在自己的手上比了比，“我想做个皮夹克，经典斜拉链款，这个颜色做外套最合适，而且春夏款的用色都比较抢眼，不会显得沉闷。里面搭配一个简单点的t恤，裤装选择带光泽感面料，黑色或者白色都好，既然夹克是重点，其他两件就不用复杂。”
　　叶棠对她的想法予以肯定，“画图吧，我帮你传给张蘅的经纪人。”
　　向青画图的速度不慢，而且设计稿一向画得跟时尚插画一样，她这次还几次修改才拿给了叶棠。看表情，他还是很满意的。
　　她终于是有些安心了。
　　张蘅的经纪人没有立刻给回复，向青第二天就带着设计稿去公司给言澈过目。
　　“不错嘛，知道用我的那块皮料，那可是我从意大利定做回来的，新科技PU皮，手感和硬挺都是一流，原本就这么弃置在仓库我还挺可惜。是你自己做的设计还是叶棠帮的忙？”
　　向青愤恨不满，“当然是我自己做的！他一个傲娇货，让他给我提点建议都不肯！”
　　“那就好，我倒不是说你没本事，是担心他越俎代庖。”
　　言澈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打着游戏，近日来他的新宠从格斗游戏换成了推理冒险，向青很疑惑地问他，“你在公司成天打游戏不用工作？为什么你都是首席了还这么闲？我从前看叶棠都是设计部、营销部两头跑，忙得天昏地暗了，到你这居然还是成天玩游戏……”
　　“什么事都要亲自过问，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非但不是兢兢业业，反而是独揽大权。我是做设计的，那我就只做设计，Sue会帮我打理好那些事，我不需要忧心。”
　　言澈头也不抬，耐心教导她说，“将来你做到总监的位置也一样，不该你职权范围内的事就不要操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一定没人能找到你的不是。你管了闲事要再做的不好，背后捅刀的人自然能抓到把柄。”
　　向青对他这一番言论不感兴趣，“我对做总监没兴趣，而且你总不可能把设计打发到设计部里跟他们坐格子间吧？”
　　“为什么不能？”言澈一局游戏结束，转头对着她笑，“不过我倒真不会这么做，这样打压的意图太显眼，他会收获业内不少同情。反正他暂时就在总监这位置坐着吧，有他忙里忙外，我才能安享清闲。”
　　她实在看不惯，“你对叶棠也太不公平了。他只是不谙于这些勾心斗角的争权夺利，你一定要这么对他？”
　　言澈以一抹笑容回应，这通常是默认的意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言澈应了一声，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向青回头一看，竟然是何菲。
　　自从上次她在评鉴会上没通过，又当着整个设计部斥责叶棠忘恩负义，辜负吴之歆栽培，向青还以为她已经销声匿迹了。
　　怎么又出现在公司了？
　　何菲手里抱着一卷布料放在了沙发上，对言澈笑说，“你定的黑色蕾丝料，我给你取来了。可真沉，手感好的不得了，做出来的效果一定很惊艳。”
　　言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查看，只是对她点头致意，“麻烦你了。”
　　何菲特意与向青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我回公司有两三天了，听说你忙着做定制一直没机会见面。改天约着米蒂他们去吃顿饭吧？”
　　向青只好连声答应，“嗯，那你跟他们约时间，我一定抽空，最近厂里公司的两头跑……”
　　“理解理解。”
　　何菲拍了拍她的肩，“你们忙，我手头还有事，就先走了。”
　　直到何菲把门带上了，向青才直勾勾地盯着言澈，“她怎么回来了？”
　　“我把她请回来了呗，她现在是副总监，跟Sue平起平坐。但就是个空名头，干点打杂的事，正儿八经的负责人还是Sue。”
　　言澈让她这凶神恶煞的表情盯得心里发毛，“你干嘛这么凶巴巴我看我？我就请了个人而已！何菲的设计水准你是知道的，她绝对担得起这个职位。”
　　向青眼皮都不抬，“她曾经污蔑过叶棠。”
　　言澈没说话。
　　她倏地就反应过来了，“你指示她做的？你让她在评鉴会上污蔑叶棠，说他对吴之歆有二心，许诺她高位？我天……你布了一局好大的棋。”
　　他一笑置之，“这棋子不是用得正好？顺利让吴之歆对叶棠起疑，召集了董事们把叶棠给的首席位置端了。”
　　“可你刚刚坐上首席的位置就把她找回来，难道吴之歆看不懂？”她不由得直摇头，“你太操之过急了。”
　　“放心，没事，要是有事，何菲不可能安安稳稳呆在公司了。”
　　言澈对向青坦言说，“庄敏已经在前段时间收了Fiona近三成的股份，她现在是Fiona真正意义上的幕后老板，吴之歆只是个挂名董事长，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没想到言澈已经构想到这一步，连向青都微微一惊，“这么说现在公司握在庄敏手里？你可真是……一头对吴之歆虚以委蛇，让她以为你对她忠心不二的，转头你就联合庄敏吞了她的公司？”
　　言澈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庄敏虽然没什么野心，但钱是不少的，而且她依然贪钱。Fiona这两年做出的成绩已经给了她很大的信心了，她想吞下Fiona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她没什么商业头脑，但至少肯听我的话，暗中把收股份的事做的天衣无缝。你没看见吴之歆在会议上那个惊诧错愕的眼神，得一杯热茶才缓过来，表情甚是精彩。”
　　向青想起了那天会议间隙，Sue出来给吴之歆倒茶那件事。
　　言澈真是面面俱到，把每个细节都考量在了他掌握之中，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对叶棠取而代之。
　　大概……已经筹划了很长一段了吧。她不禁都替吴之歆惋惜了，一步棋走错，放弃了最值得信任的徒弟，转头就被杀得片甲不留，后悔也晚了。
　　她也无奈了，只好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看你最近都没在公司，到处的跑料子，怎么着？又有什么定制款要做了？”
　　“一年一度的风尚大典，所有女星齐聚一堂争奇斗艳的地儿，年年红毯的最佳着装都能让她们抢破头。李欣找了我做礼服，我最近都在忙这个，不单是她能不能获得各个时尚媒体青睐的问题，这是我出任Fiona首席交上的第一个作品，要是拿不下叶棠，可就要赔上我一世英名了。”
　　向青抓住了重点问，“这么说叶棠也为其他人在做定制款的设计？”
　　“国内新锐名模张雯。怎么，他最近带着你做定制没跟你说这个？”言澈啧了两声，“也是，全公司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他有什么事对你藏着掖着是应该的。这回是我两头一回正面交锋，谁的设计更能博得公众认可，Fiona的董事自然会更偏向谁。”
　　这件事……叶棠是没对她说过。
　　向青知道言澈说的是实话，叶棠与她的关系止于这条楚河汉界，他与言澈争锋相对，自然不会对她坦诚以待。
　　他对向青微笑着问，“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站在与我同一阵线的是吧？”
　　向青见他眼中探寻，稍有犹疑，还是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9

　　很快地，张蘅就给了回复，她对设计稿很满意，且表示希望裤装与内搭上衣都选择黑色，她正有一双浅黄色的尖头高跟鞋可以搭配。
　　向青对制作上面的事一贯半斤八两，索性就交给了常峻小哥负责，只要不是她自己做，她就很放心。
　　叶棠近两天也都在厂里逗留，向青时常见他搬着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闲适地捧着一杯猴魁，眼神悠悠远远，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无所事事，就在院子里闲晃，风还是冷的，但阳光舒适。
　　叶棠突然抬头纹她，“你的速写薄呢？”
　　“在包里。”向青应了一句，“干嘛？”
　　“借我用一下。”他话刚说完，向青就一溜烟往屋子里跑，他只好又大声喊了一句，“还有马克笔……”
　　眨眼的功夫，向青就把笔纸都送到了他跟前。
　　叶棠直接翻到了本子空白的一页，不假思索就开始起稿。
　　向青好奇地站在他背后垂头看，视线却没放在他的画稿上，而是他衬衣干净的衣领，和衣领下泛着清雅男式香水的颈侧肌肤。最近不用去公司，他都很少打领带，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总是为敞的，从她这个角度，将视线再放低一些，就能瞥见他领口下微微凸起的锁骨。
　　她不自觉耳根泛红，忙将目光收回来。
　　这个人一向习惯于用电脑软件作画，难得看他提一次笔。
　　画得是礼服，款式相当简约，纯黑色的绸缎质地，抹胸样式，没有任何累赘的元素，仅以裁剪来突显线条。
　　叶棠回头问她，“感觉如何？”
　　她想起了风尚大典的事，于是问他，“这是你给谁的设计？”
　　“张雯，她即将出席风尚大典，我参考过她以往的红毯形象，发现她一直以来都选择偏重复杂的款式和更抢眼的颜色，但红毯上始终不乏争奇斗艳的女星，她需要独辟蹊径，才能获得瞩目。”
　　向青这才领悟，原来他不是隐瞒她有关为张雯做设计的事，而是他到今天才构思出这件款型。
　　常峻小哥抱着两卷布料装走过来，凑头瞅了一眼，“这款太难了，得裁得一点差错没有才能出效果，叶哥，你这是准备亲自来？”
　　“不着急，我先把料子定回来。”
　　叶棠话音刚落，向青就接到了言澈的电话，她瞅了眼时间，大概是找她约午饭的。
　　她接通时张口就说，“我在厂里，到市里得有一段时间，午饭你自己搞定，我懒得跑。”
　　没料言澈那头哑着声音说，“姑娘，我今天不找你吃饭……我发烧了，在医院吊水……”
　　“啊？”她一怔，“那严不严重？”
　　“都在医院吊水了，你说呢！”言澈不满地抗议，“我早上都发短信给你了，你没看见吗？”
　　“……太早了吧，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好像是看见过那么一条，我睡醒还当是做梦呢。”向青心虚着说，“那你在医院好好吊水吧，我待会过去看你。”
　　言澈哼哼，“我要吃皮蛋瘦肉粥，要公司楼下那间粥铺的。”
　　“皮蛋瘦肉粥里又有肉又有蛋……”
　　向青的意思是，这玩意热量不低，主要她还得去公司那条路买，太麻烦，您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可言澈傲娇地表示，“你不送粥过来我可扣你工资了！”
　　“……太阳下山之前我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向青才不相信他会扣她工资，但怎么说言澈发烧在医院她是得去一趟。
　　把电话一挂叶棠就问她，“言澈找你？”
　　“发烧了，医院吊水在，非要吃公司楼下的皮蛋瘦肉粥，让我给送过去。”她把手机揣起来对他说，“我得过去。”
　　叶棠不假思索，“那先走吧。”
　　其实向青是不大在叶棠面前提言澈的，这个首席的位置，言澈拿下来的手段不怎么干净，跟公平竞争这四个字更是搭不上边。
　　但怎么说呢？
　　真是跟利益挂钩的事，她也不能苛责言澈什么，就是想都没想到叶棠会顺其自然的没有一点抗争，仿佛首席和总监这两个头衔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同，仿佛能不能去时装周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
　　她曾以为叶棠不可能是那种任人欺负到头上还一声不吭，淡然处之的人。
　　真是看不懂。
　　向青坐在车上拿手机翻看着时尚新闻，对叶棠笑说，“你知道现在布兰妮如今什么样吗？我小时候那会她还是女神呢！底下网友留言说，从前看星星的时候喊人家小甜甜，现在管人家叫牛夫人……”
　　叶棠很迷怔地问了一句，“她是谁？”
　　她大惊，“你有没有童年？小甜甜布兰妮你都不认识？”
　　他淡定地表示，“不认识，我很少听英文歌，应该说我很少听流行乐。快歌太吵，慢歌太矫情，还是交响乐或者轻音乐比较听起来比较放松。”
　　向青调侃，“都没到三十的人，心态居然这么不年轻。”
　　叶棠没搭她的话。
　　向青拿眼瞥他，心想这货不会是开不起玩笑，不高兴了吧？正想说点什么揶揄了一下他，抬头就见一只小土狗直接窜到了马路上！
　　“小心！”
　　叶棠急忙转方向盘同时踩刹车！
　　向青都没回过神，车子“砰”一下就撞上了人行道的路灯上！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是小事，大概是保险杠撞了下，没有大碍，索性是系了安全带，气囊也都打开了。
　　她是略略后怕，对着叶棠问，“现在是不是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可是没预料到，叶棠整个脸色都不对。
　　他的右脚还踩在刹车上，额上都是冷汗，一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眼神里都是惊惧。
　　向青给他吓着了，忙拉起了手刹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叶棠？你没事吧？”
　　然而他不应声，僵直地坐着，双肩竟还微微发着抖。
　　“叶棠？你怎么了？已经没事了，你没撞到头吧？”
　　她突然想起来，叶棠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那年他十四岁，亲眼目睹了那辆车是如何跟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到了一起！
　　“叶棠！醒醒！你看看我，我们没事，只是个小意外而已，不要去想以前的事！”
　　她一时之间慌了神，头一个念头就是去拉他的裤管，想把他踩着刹车的那只脚挪下来，又拿十指去一个个掰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叶棠的手是冰凉的，指节发白地扣着方向盘，任凭她怎么使劲都不松手。
　　向青有些无措，向着四周看看，可这个工业园里车辆很少，更没有来往的行人。
　　“啪”——
　　她抬头打了叶棠一巴掌，打得很重，手心发麻。
　　他像是稍稍缓过神来，茫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伸出双手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部，低着声音在他耳畔安慰着，“叶棠……你还好吧？”
　　他的手紧抓着她的衣角，呼吸的频率依然是急促的，如同从噩梦里惊醒一般地惊慌失措。
　　向青的手指拂过他的发，迟疑着低下头，见他迎面抬起的目光里闪着如濒死野兽一般的黯淡神色。
　　这眼神扯得她心里发疼，于是她只能将他抱得更紧一些，希望他能感受到即便微不足道的些许安慰，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双手将她的脊背紧扣，抱得她几近窒息。
　　她不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必担心。
　　将叶棠送入医院的时候，医生给他做了检查，结果是很令人放心的。
　　可让她安不下心的，是叶棠自车祸以来再没与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医生替他检查时循例问他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头晕恶心，他也仅以点头和摇头表示。
　　她偷偷把医生拉到走廊里问，“医生，他小时候出过车祸，这次撞车的时候他的情绪很不对，到现在也不愿意说话，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对此予以解释说，“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带他去找心理医生做个检查，童年时候的阴影很大程度上会对人的性格造成影响。既然现在车祸依然会对他的情绪造成刺激，就表示他可能尚未从童年的阴影中走出来，需要精神方面的检查和治疗。”
　　向青点头，纠结地绞着双手，视线看向门诊里正坐在床上扣着衣袖的叶棠，他仿佛已经缓过过来，眼中透着一股疲惫。
　　他下床走出来的时候，她自然地上前去扶他，他也没有抗拒，只是将目光扫过她的脸庞说了句，“今天的事……不好意思。”
　　“我送你回去。”她搀着他的手臂领着他走出走廊，“你的车暂时让交警拖走了。”
　　“嗯……”
　　叶棠苍白着脸，走出医院的一路都没再说什么。
　　向青拦了辆主租车，扶着他上去时还很郑重地问了一句，“可以坐车的吧？”
　　叶棠点头，“不要把我的情况想得太严重，我只是……那会稍微有点懵住而已。司机，到融侨观邸，走万春路，比较不堵车。”
　　他的手还给向青暖在手里，也没有要抽回的意思，只是将视线转头看向窗外，两个人在车厢里保持着各自不打扰的沉默，唯独一双手是握在一起的。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向青看了下来电人：言澈。
　　她接起电话时一句话都还没说，那头又开始了惯性的撒娇，“我在医院快要饿死了，你居然还不来……”
　　“今天去不了，叶棠刚刚送我回来的时候出车祸了，我得照顾他。”她压低了声音，余光瞥向没有任何表情的叶棠，“回头你从医院里出来了我再去看你吧。”
　　言澈一惊，“啊？车祸？那你没事吧？叶棠怎么样？”
　　向青应了一声，“我们两都没事，现在我送他回去，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他没事你还照顾他？我这吊水吊的都要死了你都不来看我！我不管，你赶紧过来，叶棠那么大个人会自己搞定自己的。”
　　向青顿时觉得言澈简直无理取闹，“你发个烧而已，人都在医院呆着了，还能怎么样？你一点小感冒和车祸比你觉着谁重要点？”
　　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顺带还把手机换成了静音模式，以免言澈狂轰乱炸。
　　叶棠不发一言地坐着，那只手依然没有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0

　　向青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鞋柜上陈列着的一排照片。
　　稍微泛旧的些是叶棠父母的合照，还有一张是抱着尚是婴儿时的他拍下的全家福，比较令她惊讶的是，他甚至把吴之歆的照片也摆在了上头，就挨着那张全家福，眈眼就能看见。
　　她忽而觉得，他每天回来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些照片，仿佛是迎接他归家的亲人，尽管这是个空荡得只有他一人居住的房子，也好歹能算一份慰藉。
　　叶棠招呼她坐到沙发上说，“我去给你倒茶。”
　　向青打量起这装修的相当简约的房子，大约也就百平米左右，地砖铺的白色大理石，墙壁刷得是柔和的米白色，看起来倒也温馨。
　　“今天麻烦你了。”
　　叶棠将一杯热茶放在了茶几上，坐到她的对面问，“是不是让你惊着了？”
　　“还好，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咨询过医生，他的意思是……你还是需要去找心理医生谈一谈，我知道你父母出事的时候，你在车里也困了半小时，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过世的。”见叶棠神色没什么改变，向青才敢继续说下去，“我光是想一想都觉得不能承受，何况你当时才十四岁，留下过什么心理阴影也是难免的。”
　　叶棠陷入了习惯性的沉默。
　　“这件事是第一次发生吗？”向青问，“之前你出过事故吗？”
　　“出过。”他不加隐瞒，“两年前，左转弯的时候跟一辆直行的货车擦上了，索性速度都慢，所以没什么事……那时候，是老师赶到现场把我从车里拽出来的。”
　　向青心一沉，“这么说，交通事故就是你的刺激源？”
　　他点头。
　　“如果找心理医生的话，应该可以逐渐克服吧……”她话虽然这么说，但这种事她从来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现实里从来没碰上。
　　叶棠已经是成年人了，以他的个性，处理自己的事应该更加有分寸，但这么个心里障碍，从他年少时到现在已有将近十四年，他都没有能克服。
　　难度可想而知。
　　“这只是小事，我难得碰上一次事故。”
　　言下之意，他是不预备去看心理医生的。
　　“可这到底是个问题，后半生的路还长，怎么可以不去面对？”向青试探性地问，“如果你一个人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还有，我保证守口如瓶，谁都不告诉，言澈都不说！”
　　叶棠抬眸看她，有意无意地唇角一抹笑，“不用这样，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公司早期的员工都知道，言澈自然也不例外。话说回来，你撇下他一个人在医院，不怕他跟你闹？”
　　向青这才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未接电话68个，他可能已经在医院暴走了。”
　　反应过来他这是试图转移话题，她又忙说，“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去帮你联系下有没有靠谱的医生，反正你得跟我去。”
　　叶棠无奈，“不用麻烦，我有认识的医生，你要是坚持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向青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当然要一起，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过两天吧，我先把车修好，保险公司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她安下心来，问说，“那你现在没什么不舒服了吧？”
　　“没事。”叶棠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言澈还在找你，你去医院看看他吧？”
　　向青把手机索性扔到了包里，“不管他，放他自生自灭呗。搁公司里他还是你对头呢，你不用操心他的死活。”
　　叶棠说，“他很记仇的，你得罪他一次，他能念叨你大半年。”
　　她耳尖，很快抓住重点，“怎么觉得你跟他似乎关系不错？”
　　“是还好。”他一句话带过说，“他刚进Fiona的时候，我也只是在老师的安排下做普通的设计师而已，我们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
　　她突然感到言澈和叶棠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么说，你们从前是朋友？”
　　“我和他联手做过Fiona两年前的十六个系列，那时候Fiona品牌正在面临国内市场的转型，老师决定放弃中低端市场，进军高端女装领域。当时所有设计都要走老师的轻熟优雅路线，不少设计师太有自己的风格模仿不来，只有言澈比较会变通。”
　　“实话说，Fiona前两年的销售不是很乐观，言澈就是在那个时候崭露头角，博得了老师的信任。他曾经在国内大小的服装公司实习，掌握着市场动态，知道什么样的款式会博得消费者的喜爱。”叶棠提起这件事，言语中流露对言澈的肯定，“老师只是个设计师，她对营销这一块掌握的很少。那段时间，我主设计，言澈则在我的设计上加以改良以适应市场，Fiona一步步吞下了国内高端女装的占有率，不输国外一线品牌。”
　　叶棠末了说，“首席这个位置，该是言澈来坐，我只是凭借了老师的裙带关系而已。我对他没有敌意，之前你说，我和言澈咬得紧紧的……其实没有这回事，但我知道言澈的性格，他不会把我当朋友看，我清楚这一点。”
　　“他是喜欢吃独食的人，恨不能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进窝里小心翼翼地不让其他人靠近，目标清晰，步步为营。”叶棠直视着向青说，“这样的人，不适合与任何人做朋友。”
　　向青让他说得有点接不上话，心虚地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不吱声。
　　这还叫没有敌意？
　　她郁郁地想，以后这两祖宗不知道得互掐到什么时候，要是给言澈知道她对叶棠心存不轨怎么得了？
　　看她神色尴尬不言不语地，叶棠只好说，“饿不饿？做点东西吃吧？”
　　向青提起吃饭就精神奕奕，“你冰箱里有什么？我给你来个西班牙风情炒饭？西红柿、青椒、茄子、洋葱搁一块炒一炒可香了，我才学会的。”
　　“就……蛋炒饭吧。”叶棠面色淡定地说，“我冰箱里只有肉类，没有蔬菜，放在急冻室需要化冻，太麻烦。”
　　向青一脸囧状，“你干嘛不买蔬菜？”
　　“不爱吃。”
　　叶棠起身走到冰箱跟前打开门一看说，“还有午餐肉罐头，可以放在一块炒一炒。”
　　她抓狂，“怎么会有人不爱吃蔬菜！”
　　他答得理所应当，“蔬菜怎么能吃得饱？”
　　从叶棠的小区出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向青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感慨，要是能把这货娶回来，她的生活质量想必会得到显着提高。
　　尤其是她手里现在还拎着从叶棠的泡菜坛子里搜刮回来的一盒萝卜皮，这玩意不仅她爱吃，她爸也喜欢，回去还可以借花献佛孝敬孝敬老人。
　　走到路口又掏出手机来看了看，129个未接电话。
　　哎，她实在没辙了，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去言澈的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言澈又不肯接她电话了，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门诊找到了住院部，又从十三层的双人间一间一间找到了二十四层的单人间，可把这祖宗给找到了。
　　他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呢，猫和老鼠，看得乐呵呵的，没一点饱受病痛折磨的意思。
　　向青在他跟前晃了晃，他就跟没看见似得板着脸凑头去看电视。她往电视机跟前一站，挡了他的画面，他很不乐意地顺手就把电视关掉了，“不看了不看了。”
　　言澈躺倒被子里，拿被角把头盖上，闷声不响的窝在床上。
　　向青坐到床沿，伸手拽了拽被子，“干嘛呀……那么傲娇……”
　　“我和叶棠掉进水里你救谁？”
　　言澈一咕噜爬起来，盯着她说，“不许犹豫，立刻说！”
　　“……哈哈哈哈哈哈”
　　向青笑得前仰后合的，对他实在无语，“你至于嘛？叶棠在我跟前出了事我总得照顾他吧，难道放着他不不管？”
　　“哼！”言澈把她手里拎着的环保袋夺过来一看，“居然不是皮蛋瘦肉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你出院了我带你去吃行不行？小感冒而已，不至于要住院吧？”向青问他，“医生怎么说？”
　　言澈郁郁地哼了两声，“没怎么说。”
　　他反倒是拉着向青问，“叶棠怎么着了？从前他出过一次车祸，据说是整个人在车里发抖谁说话都不应声，今天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知道他的情况？”她斜睨言澈，“那你还催我催个鬼啊！不知道他很可怜吗！”
　　“我就是怕你同情他呗，这样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最能讨你们女人的喜欢，不知道是为什么，天生的母性光辉吧。啊啊啊……不要捏我的脸！”
　　“你天天捏我的脸怎么就那么顺手？”向青抱着双臂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他以前的事？说来听听，我会考虑待会去门口给你买碗皮蛋瘦肉粥。”
　　“他嘛……”言澈话里玩味，“父母双亡的事你也知道，父母接他放学去吃饭的路上给迎面一辆车撞上了，他在后排给卡住了，前排的父母亲都是在救出来之前就死亡了。十四岁，心智也都略成熟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父母死在面前，是个正常人都会有心理阴影。”
　　“继续说。”向青忙添了一句，“说点我不知道的。”
　　言澈耸肩，“你不知道的我一定知道？我之前跟他关系也没铁到那个地步……不过有件事是真的，据说叶棠高中的时候又很长一段都不说话。他有个高中同学跟我认识，说他那时候跟老师沟通都是用纸笔写字，和哑巴一样，老师说他是心理上导致的失语症，让全班同学都照顾他。”
　　“啊？”向青心里一惊，“这么严重？”
　　“后来肯定是治好了啊……他现在跟正常人不是一个样？有事没事还能说个冷笑话，从首席退居到总监也没见他怎么样，心理素质变得挺高。”
　　向青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原来这货不是装逼？一天到晚的不说话是失语症的后遗症……”
　　言澈突然不笑了，拉着她的手问说，“向青，你没有喜欢上叶棠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1

　　“你啊……成心不让我退休，这都有五、六年了吧？你居然还能过来找我，我还当你已经没事了，拿你的案例跟学生们吹牛，说说，这次又是怎么了？”
　　沙发是米白色的，叶棠端着一小杯咖啡，环视周围整齐摆着的书柜、钢琴，大概是年久，浅绿色的墙纸已经斑驳。
　　他不由感慨，“上次来的时候都说你这太旧，得重新装潢，不然患者肯定不会信任你们的专业水平，没想你还是这么凑合着，抠门。”
　　穿着灰色羊毛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阳台上摆弄着他伺候地精心的花花草草，没好气地搭一句说，“知道你现在能说会道，不用惦记埋汰我，我都半百的老头了，不想着赚钱了。”
　　说话的中年人姓张名建林，叶棠称呼他为张医生。
　　当年他从车祸中幸存，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吴之歆就为他找了业内首屈一指的张医生。这个张医生的诊疗室就设在他租的一间百平米的居民楼住宅里，看起来肯定是不正规的，但既然在业内都享有盛名，水平自然过硬，吴之歆信得过。
　　叶棠自高一那年与他相识成为他的病患，至今十二个年头了，从一星期来三次，变成三星期来一次，后来就是一年半载的过来一趟，到近些年，已经基本没再来过了。
　　他如实交代，“前些天，我出个了小车祸，撞在人行道的路灯上。”
　　张医生放下了手里的浇水壶，拿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没什么表情，“其实我跟你说过，心理上的问题，痊愈不痊愈没什么标准的概念，没事就甭管严重了想，宽心过生活。你说要是成天都能过得高高兴兴，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能有什么心理问题？”
　　“我瞅你啊，这些年老是一个人的，才会成天惦记父母。你放不下父母的事，碰上车祸自然就往那方面去影射，都要三十的人了，该成家立业了。”
　　张医生给自己的杯子里兑了热水，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说，“找个姑娘结婚，生个孩子，把你父母的这段往事放下，过自己的新生活。”
　　叶棠不言语。
　　他就凑过来问，“刚刚给你打发下去买水果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女朋友？”
　　“同事而已。”叶棠还着重强调说，“普通同事。”
　　“你就扯吧，就你这性格，朋友都不可能往这带，还同事？”张医生呷了口茶，心领神会地说，“这姑娘吧，长得俊俏，既然是同事，跟你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去，我看不错。”
　　叶棠还是不说话。
　　“看看你这个性格，跟谁学的？又倔又傲，从前时下流行的话说叫有个性，搁我看，就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你要是有意，就跟人好好相处，人一女孩子面子薄，你还能指着她来巴着你？”张医生琢磨说，“这姑娘长得好性格好就你清楚？说不准有风趣幽默又会讨女孩欢心的也喜欢她呢？你不去献殷勤，她凭什么就跟你？”
　　叶棠将咖啡杯搁下，只淡淡地说，“您这速溶咖啡味道太淡。”
　　张医生嚯了一声，“我这茶末子你更嫌弃，凑合着吧，你现在是喝好茶的主，我招待不了你。说正经的，这几年，你没再失眠了吧？”
　　叶棠微微垂眼，“好些年没失眠了。我知道您要问什么，自杀的念头再没有过，自从能说话以来，我自认为我已经是个心理状态很正常的人了，要不是这次车祸的事，我是不会再来打扰您的。”
　　“真快……你老师把你送到我这的时候，你才刚刚高中，一眨眼都是快三十而立的年纪了。”
　　张医生起身去翻抽屉，好一会才翻到个已经泛黄的硬壳笔记本，上头用圆珠笔写了叶棠两个字，还用透明胶粘起来，免得损坏了姓名。
　　他草草翻了十来页，“你当时过来的时候，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言语，你老师跟我说，你从前是会说话的，还得过演讲比赛的冠军。后来你接受治疗一段时间，不单没有好转，反倒有了第一次自杀倾向——同学说你坐到了学校四楼的走廊上，让校长给拉下来的。”
　　“高三上学期，你在出租车上拿裁纸刀自残，让司机送去了医院。我当时对你的评测是轻度抑郁，建议你休学治疗，可你执意不肯，倒也给你熬过来了。”
　　“说这些不是给你压力，是让你直面自己的情况。你看看，当年那么难都走过来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什么可对自己产生怀疑的。你是我当年接手的青少年病患里情况最严重的一个，现在不是也过上正常生活了不是？”
　　张医生又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搁进抽屉，“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过去的事，不要总拿出来想，这是一种很强的心理暗示，时时刻刻会提醒你说，你这一生过得很独孤，很可怜，很凄惨。没必要，你把眼光往下看。”
　　“什么叫把眼光往下看？”叶棠摇头，“都是说把眼光往前看。”
　　张医生不满，“叫你往下看你就往下看，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叶棠站起来，走到阳台前头把目光向着街上一瞥，看向青正蹲在人行道上，手里拿着一片小面包，正逗着一只米白色的小狗。
　　阳光正照在她雪白晶莹的耳垂上，那只蝴蝶结的珍珠耳钉闪着细润的光泽，还是前天她淘宝上269包邮买的，搁他面前臭美了好一会，拿了手机自拍了十来张照片……
　　张医生走过来摆弄他的花草，悠悠感慨，“年轻人啊，还是年轻好……”
　　没过半小时向青就上来了，手里拎着水果、面包、葡萄干之类一大包的零食，东西刚放下就对着张医生问，“医生，叶棠的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眈眼瞅向青，“他？就那样吧，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搁平常人眼里怪严重的，搁我眼里压根不是个事。他连抑郁自杀的事都缓过来了，撞个车情绪控不住是很正常的，慢慢来，不影响生活就暂时没事。”
　　向青没反应过来，“抑郁自杀？”
　　“以前的事没什么好提的。”叶棠一句话带过，“今天就到这，向青，我们走吧。”
　　“等会等会，正好饭点，走什么走？”张医生拉着他说，“知道今天你要来，我买菜都买齐了，让人给我留的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呢！”
　　向青当他是要留他们吃饭，知道叶棠肯定不愿意麻烦医生，忙就推辞，“张医生，实在是不麻烦你了，原本就很打扰了。”
　　“哈哈哈哈……麻烦的可不是我，是小叶。”张医生给她使眼色，“他那一手红烧肉烧得叫一个出神入化，自他这些年没来，我就一直惦记着。”
　　向青顿时了然。
　　叶棠斜眼看看张医生，“您这腰围一年大过一年，这得有二尺九了吧？到这个年纪，该忌口了，您还有高血压吧？”
　　张医生呵呵一笑，“难得，难得嘛。”
　　叶棠让他使唤惯了，一言不发的也就去做饭了，向青原本想帮忙的，硬是给张医生拉下来了，“小叶做菜不需要人帮手，来，过来看看我这盆月季。”
　　叶棠在客厅里随口搭了一句，“才五十的人，过得跟七十好几的老干部一样。”
　　“我五十就能享七十的福，你们年轻人不懂，这才叫生活。”
　　向青搬个板凳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对着张医生说，“您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直说吧，我不笨，你把叶棠打发去做饭肯定是有事要跟我说。”
　　张医生的表情很满意，他摇着头叹气说，“小叶这个孩子刚来我这的时候才高中，情况比较特殊，他老师把他送来的时候，他话都不会说了。”
　　“这件事我知道，说是得了失语症？”
　　张医生摆手，“不是一个概念，他掌控语言系统的脑部是健康正常的，我们医学上不管这个叫失语症。他过来治疗的时候实际上自己是清楚自己已经出了问题，所以心理上给了自己很大压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哑巴，一个残疾人，从内心上来说他很抗拒自己的这种状态，但又短期内无法正常说话，于是情绪上反复很大。”
　　“后来他有了抑郁倾向，失眠、焦虑、自残……他一度是很想放弃自己的，认为自己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活着没有意义。那年他十八，在我病患里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情况比较严重的，幸好是他老师对他悉心照料，才让他的病情好转起来。”
　　“其实抑郁症在心理疾病的范畴里就和普通人的感冒发烧一样，对症下药，总会痊愈。但首先一点，就是接受这件事。我把这些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对叶棠的过去有个大体的了解。”
　　张医生说，“心理方面的东西有时候很玄乎，他每次发生车祸的情绪反射只是一种情感上的寄托，车祸是他与父母最后一次的直接联系，也许他根本不愿意割断这种联系。”
　　“我的意思是……他很需要获得周围人的关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正常人生一个人的生活过久了，心里上都难免有点什么，何况叶棠从前是个病人。”
　　张医生对她说，“但你放心，他现在，很健康。”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2

　　张蘅的第一次试衣很满意。
　　不过她表示自己最近在为新戏减肥，尺寸上可以再收一点，向青与她约定了下一次试衣时间，叶棠量尺寸打下手，从始自终一言不发。
　　等把张蘅送走了，他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那个戏她上不了。”
　　向青一怔，“什么叫她上不了？”
　　“前两天我跟孙菲茵见了个面，给她送了套礼服，她正看剧本，就是张蘅说得那个戏。她说她是女一号，导演已经定了，其他人视镜就是个形式，张蘅看来还不知道这事。”
　　向青大吃一惊，“你手里还握着娱乐圈第一手资讯？”
　　“没有，正好这事我知道。”叶棠拿手机发着信息，对向青说，“我定的料子已经到市里了，接下来几天我要忙礼服的制作，张蘅的收尾工作你独立完成。”
　　向青完全懵了，“我独立完成？不行不行！我搞不定的……”
　　“搞不定你就让她就这么凑合吧，反正这套衣服基本已经完成了，余下的工作就是改尺寸，你交给厂里的工人帮你做好，没什么麻烦的。”
　　向青突发奇想，待会可以去问问蔚云有没有时间帮她做活，蔚云的水平她放心，而且不用她长途跋涉往厂里跑。
　　结果叶棠顺便交代了一下，“设计部的人都很忙，如非必要，要懂得最大限度上节省公司的资源。”言下之意，她只能乖乖去厂里。
　　临走之前，向青还是去了趟设计部，本意是想跟蔚云她们约着一起吃顿晚饭，没想还没进门就看左左姐拿着两件呢大衣甩在走廊上，一脸地不高兴，“你哭什么哭？袖口和腰线做得和我跟你说的尺寸完全不同！庄敏把设计稿都甩我脸上了，你有什么好哭的？现在给开除的不是你，是我！我都没哭你委屈什么？”
　　向青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就看蔚云摸着眼泪走出设计部对左左说，“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也许是尺寸看差了，我当时就想弥补过来的，没想到庄敏那么不留情面。”
　　向青三两步走上去拿出手帕给蔚云擦眼泪，对左左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闹成这样？”
　　左左红着眼，转头不愿意看她们，咬着牙说，“你让蔚云跟你说。”
　　向青摸不着头脑，拽着蔚云的衣袖问，“怎么回事？”
　　可是蔚云就一直哭一直哭，抽抽噎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米蒂把向青拉到设计部里面，凑到她耳畔小声说，“今天是秋冬款第一波定稿会，左左姐的两个设计都是交给蔚云处理的，跟往常一样，没想到这次模特上台，她的两款作品尺寸都大得很不合适，庄敏立刻喊停了走秀，把左左姐单独拎出来问话，批评地真叫不留情面。后来蔚云赶紧把两件衣服拿回来，半小时改好了尺寸，赶在定稿会结束前让庄敏过了目。”
　　向青还是不懂，“尺寸改合适不就行了？也许蔚云只是一时出错，难免的，左左姐一向是好性格，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火？”
　　“你以为？”米蒂偷偷拉着向青说，“庄敏二话没说就通知人事把左左姐这个月的工资送来，让她回来收拾东西离职！蔚云可讨了便宜，庄敏夸她处事灵活，把她提拔成了设计师。一个丢了饭碗一个升了职，你不用脑子也能想到这事是怎么回事了吧？”
　　不会是蔚云故意把尺寸做的不合适让左左姐出糗吧？
　　她问米蒂，“蔚云最近跟左左姐没矛盾吧？”
　　“没矛盾才怪。自打蔚云上次评鉴会差点给开除，我还当她学乖了，能安心做个助理。结果？突然就心高气傲起来了，谁打发她干活都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成天摆谱搞得自己还是设计师一样，你也知道左左姐手里的活一向是都交给她的，成天苦着脸搞得跟左左姐欺负她似得。”
　　米蒂摇着头感慨，“我知道你跟她感情好，不过你还是留个心眼吧，有些人没真本事爬上去就只能想歪点子，谁跟她挨得近谁倒霉。”
　　向青给她说得哑口无言，眼看着左左姐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塞进了一个环保袋里，二话不说就要走，她忙上前问，“左左姐……你真要走？”
　　“庄敏点名要我走，我还留得住？”左左看都不愿意再看蔚云，但话里还是带刺的，“蔚云，我走了，这位子你可要好好做，不要费尽心机的，回头评鉴会又给叶棠刷下来。你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给你爬上来又怎么样？你坐得稳？”
　　蔚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闷着头哭。
　　左左背起自己的包，头都不回的走，设计部里不少人都去送她，向青左右为难，还是走到了蔚云跟前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哭也没用，擦擦眼泪吧。”
　　蔚云也是苦着脸，小声嘟囔说，“你都不知道她之前说得话多难听，我真不是故意的……”
　　向青点点头，无话可说。
　　左左姐的做事的习惯她是清楚的，主设计，除了设计之外的琐事很少过问。
　　她有个女儿在上高中，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每天忙里忙外为女儿操心，所以迟到早退的事情常有，也都是蔚云替她藏着掖着。有段时间她婆婆住院，丈夫又出差，她就得成天在医院陪着，请了好几天的假，季末要交稿，她就熬了通宵把图画出来交给蔚云，那会离定稿就三天时间了，蔚云给她赶样衣赶得没时间合眼——就这，左左姐也没对蔚云说两句客气话。
　　蔚云跟她抱怨过：左左姐就拿她的好当是应该的，凭什么？
　　向青心里想的是，大概蔚云对左左姐积怨已久，很早之前就伺机报复，这些事情说不清楚，只是令人寒心。
　　她不由得想起了叶棠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未必对你一心赤诚的人就能相信。
　　可没过两天，蔚云就交上了冬装的设计稿，言澈点了头，这是蔚云在Fiona交上的第一个作品，向青却一眼认出，这是左左姐的设计。
　　她跟言澈说，“左左姐之前给我看过她的几款设计，这是其中一款，略有些区别，左左姐的衣领是西装领，她只改了这么点细节，你也用她的图？”
　　“为什么不用？”言澈把图交给何菲去打版，对她坦然说，“左左虽然在这行做了十来年，但她始终没有名气，Fiona先将这个款型发布出来，那么这个款就是Fiona的，这只是设计相当普通的风衣，细节上的一点改变都可以做出大文章来。”
　　向青让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惊住了，“可她这是抄袭！她抄了左左的设计啊……”
　　“只要她抄得不是国际大牌，不要让我一眼能看出来。”言澈很无奈，“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的想法很不可理喻，就当这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吧。”
　　向青没想他会这么说，转头就要走，言澈赶紧拉下她，“你要是真认为这样对左左不公平，我就不做这个款了怎么样？”
　　“拦下这款，以后也还会有其他款，不是我该管的事，我不插手。”她又说，“省得回头让蔚云知道我揭她的短，八成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言澈适时地转移话题，“张蘅的定制做的顺利吧？她给我发了个信息，说她试衣的时候相当满意，你这次干得不错，估计会有奖金。”
　　“叶棠帮了我不少。”向青想起这两天都没在公司看见他，估计是埋头在厂里做礼服，就随口说，“张蘅这一套我快完工了，她下一次试衣的时候，我还是让叶棠陪我一起吧，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忙着给张雯做礼服有没有时间。”
　　言澈搭话，“他做的礼服是什么款型？”
　　“基本没款型，就是一块黑布斜裁出来缝上，一点装饰都没有，真得是模特才能驾驭。”向青话一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你不是在套我的话吧？原来你把叶棠派给我当下手就是让我刺探军情？”
　　“没这回事。”言澈打着哈哈，话锋一转又夸起叶棠来了，“他这个设计是剑走偏锋啊……less is more，他的思路是对的。”
　　她瞅着言澈说，“看你这表情，没什么自信嘛。”
　　言澈难得认怂了，“我的设计方向想偏了，做了大摆和堆叠，原本是想拿纯一的黑色来做，效果肯定就简约了，但是叶棠的黑色设计比我更出众，我赢不了他。”
　　向青乐呵呵地安慰说，“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红毯都没上你怎么就知道一定输？再说了，这次不行将来总有机会赢他。”
　　“可这次……得是拿我的前途在赌。”
　　言澈摇着头，“庄敏比我想象中更难搞，吴之歆在暗地里收股权的事让她知道了，现在她一门心思从其他品牌挖设计师回来，想做出一番成绩给其他股东看。要是这次我没赢过叶棠，我在她心里想必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向青隐隐一惊，“有这么严重？”
　　“谁说不是……”言澈感叹着说，“要是这次给叶棠出了风头，吴之歆拉拢股东的底气就更硬了，真是难搞。”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3

　　张蘅那套定制交货的时候，言澈是当着设计部的面称赞的她，搞得向青有些下不来台。
　　原本她入职的时间就不长，到今天才能说终于不再是个新人，言澈就捧得她要坐上高层的意思，让整个设计部看她的眼光都不大对。
　　蔚云跟她说，“反正谁有本事谁上位。”
　　米蒂讥讽她，“向青当然有本事，就是怕一些没本事的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那才叫一个面目可憎。”
　　向青适时保持沉默，拿着修改完的稿子去找叶棠。
　　周一她是惯例交了稿子的，结果叶棠抽了她两张图入选秋冬新款的第一波，还定了主打，但细节上需要再进行修改。
　　时间比较赶，而且这两款设计都要先制成样衣获得言澈和Sue的通过，她熬夜就把稿子改出来了。真到现在她才感受到了，工作一轮接着一轮的，都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
　　可叶棠拿过稿子一看，头都不抬一下，“再改。”
　　“为什么？”她心说之前说两个稿子一个腰带有问题一个颜色有问题，她都给改了，又怎么着让他不满意了，“你说腰带不抢眼，我就换成黑色漆皮了，还有这款西装驼色太中规中矩，我换成了军绿。”
　　“你的脑回路只能走直线？”叶棠放下稿子抬头问她，“腰带的材质改变了，大衣的整体感觉难道不会改变？我跟你说腰带不对，你就只换个腰带？还有这个西装，你把颜色从驼色换成军绿，还继续保持一粒扣的设计？”
　　“啊对……”向青这才恍然，“换成三粒扣？走复古和制服元素的混搭？”
　　叶棠不说话即为默认，她赶紧又说，“大衣我换成小立领？拉长整个线条会给人一种摩登硬挺的感觉，下摆收成A字型？”
　　“去厂里找人给你做样衣吧，尽快。”
　　叶棠这点头了，不忘叮嘱说，“改完稿子拿给言澈过一眼，他点头了你再去。”
　　向青临走前微笑，“他可不像你！他从来不毙我的稿子！”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刚拉门，就见言澈站在门外，探头对叶棠只会了一句，“Fiona Wu打电话过来，她不能赶来例会，具体原因不清楚，不过庄敏说会议照常进行，你做准备吧。”
　　叶棠只是点头，没说什么。
　　她狐疑地把言澈拉到走廊上问，“吴之歆例会从不缺席的，今天这么奇怪？”
　　“大概是住院了，我接她电话的时候听见周围有医生说要去做血检之类的话。”言澈对此似乎不放在心上，“正常人偶尔有个不舒服的都正常，估计叶棠知道隐情吧。”
　　向青想起来在医院碰上吴之歆的时候，吴之歆特意叮嘱医生向叶棠隐瞒病情，哎，看他刚刚一脸诧异的表情，八成其实是不清楚的。
　　叶棠将他和老师的合照摆在鞋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所以向青实在是想不通吴之歆怎么就对叶棠这么不待见，即便言澈在吴之歆跟前巧弄过是非，可一个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一个与她非亲非故……
　　为什么就不肯信叶棠呢？
　　向青想不通，她问言澈，“你把何菲找回来，又在董事会上连同庄敏吞了Fiona，做的这么显眼，等于是公然告诉吴之歆你从头到尾都在玩阴谋了，她还是不肯信任叶棠？”
　　“心里的鬼的人，怎么敢走夜路？”言澈笑得意味深长，“吴之歆这次把自己跟整个公司都搭进去，全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让她自己吞苦果去吧，我这还有一堆事要忙来着。哦对了，你的两张稿子搞定了吧？不用给我过目了，我还忙着改礼服在。”
　　向青原来还准备深一层问问吴之歆的事，结果给言澈话题一转自己也忘了，顺着他的话就问说，“你的礼服要改？”
　　“做点调整，时间还很充裕。”
　　言澈言下之意，他不着急，反正他就是要赢叶棠。
　　向青顿时有种自己把叶棠给卖掉了的感觉，她是无心提起来的，没想到言澈会这么认真，一听说叶棠走简约风格就推翻了自己原来的设计。
　　这两人还没完没了了？
　　言澈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叶棠了？”
　　向青突然哑然。
　　说实话这货肯定得炸毛，可她要是在言澈跟前都不实话实说，太不把他当朋友了。
　　她没迟疑，点了点头。
　　言澈仿佛是意料之中，没流露什么不满的表情，就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微微笑说，“你是缺心眼才会喜欢上他吧？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没看他交过女朋友，说不准是个GAY都有可能，你来真的？”
　　“真的假的？”向青突然来精神了，“那货不会还是个处吧？那我可捡便宜了！”
　　言澈郁郁地拿指关节敲在她的头上，“重点呢？偷偷说个八卦给你，早年Sue也喜欢过他，还暗地里表白过，结果你猜……Sue给他拒绝了不说，关系一下就从朋友降到同事，这两年除了工作上的事叶棠一句闲话都没跟她说过，搞得Sue满尴尬的，到现在都没再提起过她喜欢叶棠的事。”
　　“这么狠？泡不到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向青表面上大惊了一下，内心里还是没当回事的，叶棠这个人本来看起来就不近人情，Sue肯定是面子太薄没把持住，一时间让叶棠搞得有点下不来台而已。
　　以她浸淫多年言情偶像剧的经验，对付叶棠这样的性格，就得不死不休没皮没脸的满满磨，她反正是很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言澈感觉是对她无语以对了，拍了拍她的肩，“你……随意加油吧，要是给叶棠拒绝了，我不介意当个备胎什么的。”
　　向青顿觉革命之路任重而道远。
　　正巧下班的时候赵由过来找她一起吃饭，两个人凑在一块把近段时间的八卦都交换了一下，说起叶棠的事，赵由不禁感叹，“这个叶棠简直就是小言标配，可你确定你hold的住这类型的？抑郁倾向，还是你上司，将来要是真的表白失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怎么在公司呆下去？”
　　“呸呸呸！你才表白失败！”向青拿筷子尖蘸了点酱油舔了舔，很陷入深思，“不过既然是有风险的，就是要一出手就拿下的节奏，不然见面尴尬是真的不太好……难度略大。”
　　赵由琢磨说，“你两到什么进度了？有没有过暧昧？你不是都陪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嘛，这怎么说也是红颜知己待遇了吧。”
　　“不清楚，你这么一说，我自我感觉跟他是关系近的。可平时看他对我跟对其他同事基本没有区别，我心里也打鼓。按理说他要是对我真有什么，藏不住那股感觉的吧？我又不是神经大条的人，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感受到。”向青总结说，“还是得自己制造点小暧昧出来才行。”
　　“记不记得当年你泡那谁，张什么坤的时候，那叫一个彪悍，出去一趟聚餐回来就逮着他不撒手的表白，我一没拦住你就把人给扑地上了，周围多少同学蜂拥而上的鼓掌拍照，结果人没回住面子，还真答应跟你在一起了。我觉着叶棠也是闷骚系的，你就照着当年的模式来，强推了！”
　　向青赶紧反驳，“我跟你说过！当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啤酒喝得有点晕乎，压根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干嘛，第二天睡醒我干过什么都给忘了。而且就叶棠这个性格，我要是强上他，他绝对能报警说我性骚扰！”
　　服务员端来了一碟寿司，向青刚伸筷子就给赵由拦下来了。
　　赵由说，“你不是减肥来着？”
　　“这是鱼肉！不要紧的！”向青盯着鳗鱼眼都不眨一下，“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减肥？”
　　“麻烦有点自觉好不好？”赵由一筷子夹了个寿司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叶棠平时见得都是模特、演员对吧？一个比一个身材高、长得漂亮的，人凭什么得看上你？你想要制造暧昧，也要看人给不给你机会吧？”
　　“你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俗语是说着玩的？”向青喜滋滋地倒腾着手机说，“这个周末叶棠去外地拍小旗袍的宣传海报，不对，也不是去拍，就是拍摄的模特跟他在大学关系非常不错，他去见个面探个班，我临下班的时候搞定了车票——随行！水乡小镇这个地，遍地都是艳遇，我都不用遇，直接艳就成了。”
　　“人去见朋友你还随行？这意图太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赵由摇头，“他要是情商高的话，很简单就能看出来你的目的吧？”
　　“就是要他看出来啊……”向青说来跃跃欲试，“不过我都安排好了，我就说是言澈临时安排我过来监工的，比他早到一个上午，这样他总不会怀疑什么了吧。”
　　“姐们，加油！”
　　赵由举杯跟向青碰了碰杯，“虽然我对你此行不抱什么希望，还是预祝你能顺利拿下叶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4

　　叶棠到达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上午的拍摄已经告一段落，模特李萱正披着一件大衣补妆，向青当小跟班当了一上午，饿得整个人都要蔫菜了，叶棠一个袋子直接放在了李萱的面前，连筷子都备了。
　　“先吃点东西，鸭血粉丝配小笼包，你的最爱。”叶棠对李萱微微笑，“我应该没记错。”
　　李萱接了筷子就夹起了一个小笼包小小地咬了一口，“记性不错，咱两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自从你当上首席，我可就再没能约到了你，贵人事忙。我尝尝这个小笼包有没有你当年包得好吃，味道一样嘛！不会你做的吧？外面的小笼包没有放香菇末的，只有你知道我喜欢。”
　　向青眼看着这两个保温桶，心说叶棠多难得才能对着一个人这么上心，前女友肯定不是这个待遇，得是红颜知己规格的。
　　既然相识数年都没擦出什么火花，估摸着危险程度不大，且就没放在心上了。
　　叶棠眈眼瞥过她，没说什么，都没问两句她怎么突然跑这来了，转头就去找摄影师沟通构图的问题，一门心思投入工作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她早习惯了这一套，唉声叹气般地摇摇头，继续站在原地静候李萱吃饱喝足继续上妆。
　　李萱只咬了两个小笼包就拿纸巾擦了擦唇，对着化妆师和向青说，“我吃饱了，你们饿不饿？这个碗我都没有吃过的，很干净。叶棠手艺不错，你们一起尝尝。”
　　化妆师没有推辞，想来是真饿了，拿矿泉水冲了冲手就捏起一个小笼包三两口吞下，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对着李萱比了个大拇指。
　　向青不由问她，“你肯定没吃饱吧？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不顶饿的。”
　　“我要是往饱里吃，待会胃就该凸出来了，叶棠还当我是上学时候想怎么吃怎么吃呢，我的三围数都在厂商手里捏着，一点变动都不能有，这些东西热量太高。”李萱说话时把保温桶送到她面前说，“你跟了我一早上肯定饿坏了，你们叶总监的厨艺了得，你快尝尝看，保准你会大吃一惊的。”
　　向青抿唇笑，拈起了一颗小笼包细细品味了一下，“好吃。”
　　李萱仰着头让化妆师给她画唇妆，向青闲来无事，眼神一直瞥向叶棠。
　　他今天的一套打扮很休闲，米色休闲裤配上浅蓝色的衬衣和V领针织，显得温暖干净，与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完全不同，连她看着都有点不习惯。尤其是他今天没打理额前的碎发，细细疏疏的额发落在眉上，眉眼间平添了一股温和。
　　“从前我就跟他说过，以他的条件，应该去做模特。”李萱化完妆，站在她跟前打量着叶棠说，“我的经纪人知道我跟他有交情还托我问过，说他要是有兴趣做模特，就他的条件和资源，绝对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嘛，他还是喜欢服装设计。”
　　向青只微笑，她的想法跟李萱不同，叶棠生来就该做服装设计，有些东西是天赋，血液里带着的，才华是不该被埋没的。
　　下午的拍摄进度不错，摄影师对李萱的表现很满意，称赞她相当专业。加上今天天气转晴，太阳光线充足，青石板路还带着湿滑的质感，镜头抓到的画面都非常有古色古香的时代感，反正向青看着是觉着很好看的。
　　而且李萱的烟熏妆配上薄荷绿的旗袍，站在这种青砖白墙的背景里，说不上是民国小女人的温润，反倒是有一股摇滚牡丹的视觉冲击。
　　叶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背后，冷不丁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如果是我的话，看到这个照片，应该会专注地看上一会的。”向青实话实说，她是头一次见识这个风格，何况她原本也对小旗袍喜爱非常，“我想你的目的应该的达到了。”
　　叶棠没再说话，就这么站在离她不过一米的位置静静围观着拍摄过程，向青刚想夸奖说他的小笼包做得好吃，肚子“咕噜噜”就叫唤起来了……
　　叶棠问她，“中午没吃？”
　　她郁郁点头。
　　“那走吧，反正他们还有一会才收工，去吃点东西。”
　　叶棠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逛逛，领着她就往反方向走。
　　古镇是知名的景区，非常商业化，沿路都是卖各种小文青小清新的首饰、摆件、明信片，她是没什么兴趣，就是路过一烤肉的摊子相当眼馋，可见叶棠一点逗留的意思都没有，只好快步跟上。
　　路过一间门口很小的咖啡厅时，叶棠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里头三三两两坐了几桌的人，老板招呼着他们上二楼，叶棠在阳台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和海鲜炒饭就将餐单推到向青面前。
　　向青埋头翻了又翻，对着点单的小哥说，“经典意面和原味奶茶。”
　　小哥拿了留言薄过来说，“写点什么留念吧，要是留下地址的话，我们也会定期给你们寄明信片的，把四季的景色都拍给你们看。”
　　叶棠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向青却有点兴致，把留言薄从头到尾地翻阅起来，大都是情侣，画着各种各样的爱心图案，看着暖心。
　　她随手拿笔涂了一个卡通的樱桃小丸子，跟桌布上印得图案一样，虽然只是圆珠笔画出来的，还是蛮可爱的。
　　拿给叶棠看的时候，他把本子接过去，顺手在同一页纸上画了一个花轮。
　　向青笑他说，“你居然也看过卡通！”
　　“我也是有童年的人。”
　　他末了还在角落画了个胖乎乎的丘比特，举着箭半睁一只眼，好像正要把爱心射出去一样。他摊着本子给向青看，“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向青表示肯定，“不觉得很可爱嘛？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把樱桃小丸子和奥特曼配一对，从颜色搭配上来说，这两站在一起会很和谐。”
　　点单小哥把餐点端上来的时候，向青这才意识到说，“你中午也没吃饭？”
　　叶棠说，“十点左右吃过一顿，刚刚才有点饿。”
　　她恍然地笑笑，拿叉子卷着意面送入口中，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这件小店真的手艺不错，她在心里默默给了好评。
　　叶棠没来由提起说，“你怎么跑来这了？设计部从来不负责画册拍摄的事，言澈按理也不会把这么枯燥的活交给你来做，你自请的？”
　　向青赶紧抬起头来，心说还以为他忽略了这件事的不合理性，就支支吾吾地说，“就……言澈说拍摄地在这的时候，我就蛮想过来玩一玩的，正好缺人手，我过来帮个忙，就当公费旅游，省了车钱……”
　　叶棠抿着咖啡看向阳台外的景致，没搭她的话，看着是不怀疑的。
　　半晌，他又问，“着急回去吗？”
　　她立刻摇头，“来都来了，本来就预备在这过一夜的，跟小吕他们都说过了，不跟他们的车回去。”
　　“这样吧。”叶棠尝着他的海鲜炒饭，随口提起说，“正好我和李萱想逛逛夜景，你跟着我一起吧？还是你喜欢一个人玩？”
　　“我跟着你吧，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向青来精神了，拿自己奶茶去跟叶棠的咖啡碰杯，“我人生地不熟的，今天晚上就跟你混了，就是不知道你和李萱会不会嫌我电灯泡？”
　　叶棠淡淡一笑，“嫌你的时候会赶你走的。”
　　知道他这是玩笑话，向青自得其乐地吃面，不忘拿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赵由，配字说：万里长征已踏出第一步，吾辈的革命热情很高涨！
　　赵由秒回了她一个斜眼。
　　叶棠在留言薄的底下写了一行相当工整的字，向青好奇，拿来瞅了眼，“你留地址了？我还以为你对文青这一套没兴趣来着。”
　　“是没兴趣，不过来都来了，就体验一下。”
　　向青流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拿笔在叶棠两个字上面画一朵小小的棠花，又在底下一些的位置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画了一片绿叶勾在了棠花上。
　　虽然是心思暴露无遗，叶棠却没拿来看，只是端着杯子静静地看向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温暖的光线打在他的五官上，混着四周围香甜的味道，让她一时间很想托着下巴拿纸笔描画下他此时的容颜。
　　隽永安静。
　　“叶棠！”她突然对他说，“你有没有看见店里一楼的照片墙？我们也照一张吧？”
　　他反问她，“为什么？”
　　“合影留念啊！出来玩当然要照张相留作纪念，难得嘛。”
　　向青说风就是雨找二楼的服务员小哥要拍立得，小哥很快就将相机拿过来说，“你们站在阳台对着光线，这样照出来的效果好。”
　　叶棠一脸由着她便的表情看向镜头，她赶紧伸手比了一个“耶”，小哥刚按下快门，她就赶忙凑上去看。
　　没一会，相片就出来了。
　　向青顿时有点泪目，她跟叶棠两个反差太大，一个是标准的五官立体模特脸，从眉毛到下巴都出众，她满面油光不说妆都没画一个，一早上风尘仆仆给摧残的不成样。
　　跟叶棠在一个相框里的画面……
　　一点都不美好。
　　“小哥……你们就不能购置个自带美图秀秀的相机嘛？”
　　向青仰天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没hold住，我的逗比气质又暴露出来了

　　☆、chapter.25

　　晚饭的时候，李萱是一个人来的，换了套休闲而带女人味的风衣配连衣裙，姿态娴静而优雅，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在小饭店临窗的位置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唇，看得向青都不时入迷。
　　叶棠随便点了些饭点推荐的拿手好菜，要了一扎鲜榨的橙汁，照旧是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向青跟李萱两个人却谈天说地，大概是女人凑在一起总有共同兴趣，即便是不熟识都能很快热络起来。
　　向青做服装设计以来对模特这行一知半解，拉着李萱问了好些有关平面拍摄和走秀的问题，正巧李萱对服装设计也感兴趣，两个人一拍即合的一轮一轮话题的换，反倒显得叶棠有点格格不入。
　　老板上橙汁的时候，叶棠不言不语地给两个人倒了满满一杯，把余下带渣的都倒进了自己的杯里。向青留意到了这一细节，不着意拿自己的杯子跟他换，他信手就挡下来，“我不怎么喝果汁，不用换。”
　　李萱跟向青使眼色，“叶先生自小就有绅士风度，你就成全了他呗。”
　　叶棠晲了眼李萱，“是我有绅士风度，还是你欺负我欺负惯了？”
　　“啊……”向青一脸错愕，“你也会受人欺负？”
　　“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我跟他是高中同学，我跟你说，我当时可看不惯他了，拽得跟什么似得。仗着自己长得有点姿色，成天站在走廊上塞着耳机双手插兜的做忧郁少年状，多少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他收都不肯收！”李萱仰着头问叶棠，“我说得是不是？”
　　“是什么是？”老板娘端来红烧肉和银鱼蒸蛋，他摆在了桌子正中间，头都不抬地说，“我高中的时候都不能说话，怎么会有女同学给我写情书？”
　　“你继续装……就我们班的班花，叫徐晓敏的，偷偷把情书放在你抽屉里，结果你第二天一早就还给她了，拆都没拆，人课间的时候还抹眼泪了。”李萱见他又要反驳，忙添了一句说，“不要耍赖，我当时就是她同桌，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哭了我整整一包餐巾纸！”
　　向青摇着头感慨，“叶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孩子给你的情书怎么能还回去？人还是班花，一点情面都不留。”
　　叶棠这会没否认，但表示说，“当时那封信是她夹在政治书里给我的，我还当她是借我抄笔记，压根就没往后面翻，根本不知道里面还夹了东西。把书还她的时候那封信才从书里掉出来，我也没注意看上面是不是写我的名。”
　　李萱不信他，“徐晓敏的事就当是你无意的，隔壁班康瑶瑶放学的时候在走廊上跟你表白呢？我们全班都听见她说喜欢你，结果你特拽，二话不说就走，放着一个小姑娘在走廊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叶棠无话可说了，默默地啃起红烧肉，向青收不住笑容，拿了张纸巾给他，他接手就擦了擦唇角的酱汁，李萱把这一幕收入眼中，恍然大悟的表情。
　　“叶棠，我以前还当你是不喜欢女人，认识你十来年都没见你恋爱过，原来还真有人降得住你嘛。这个向青妹妹，我敬你一杯，虽然叶棠人老了点，肉估计也柴了，你不要嫌弃他是个老处男，将就将就把他拿下吧。”
　　“啊……”向青整个人懵住，下意识端起杯子来跟李萱碰了碰，接口就问，“他还真是个处？”
　　叶棠大概无语，已经不想搭话。
　　李萱凑头过来跟向青说，“我高中就认识他，基本上这些年是有不少姑娘跟他表态说喜欢，但是他清一色都拒绝了，压根就没看他交过女朋友。你相信我，他八成是处。”
　　向青转头问叶棠，“你眼光那么高嘛？跟你表白的女人应该条件都不错吧，就单就Sue都是公司里不少男同事的女神，你干嘛看不上？”
　　叶棠眈眼扫她，“言澈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向青心虚地埋头扒她碗里的蒸鸡蛋。
　　“哎，朋友一块吃饭，你不要这么扫兴。”李萱还是不放过他，托着下巴问叶棠，“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姑娘？要皮肤白的，还是个子高的，要长发的还是短发的，还是……”
　　她拿手偷偷指了指向青，“这样的？”
　　叶棠要笑不笑，李萱是有那么点心领神会的，唯独向青还啃着红烧肉生怕自己错过了答案，忙抬起头来等待着他的回答，结果他又不说话了。
　　吃饱饭从饭店出来，三个人在小街上一路走过来，向青指着渡口说，“坐不坐船？排队买票的人很少，正好天快黑了，现在景致不错。”
　　叶棠看来表示同意，“我去包一条船吧，你们在这等我。”
　　向青本是要跟着他一起的，让李萱拉下来了，“女人，要适当放高姿态，尤其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不能唯唯诺诺的，不然他当你手到擒来，不会投入什么心思的。”
　　“唔……”向青感觉让人看出了小秘密，却没着急否认，反倒是忧心说，“但是怎么说呢，感觉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要是不赶着上趟，他都不乐意搭理你。”
　　“哎？”李萱拽着向青问，“你喜欢他什么？这个人虽说从头到脚给人看起来就是高档品的包装，但是从性格到脾性都不讨女人喜欢吧？傲得不行还毒舌，认真起来能倔得把你批评地不留情面，更不说他简直闷骚的可怕，就从没见他对谁表现出那么一丁点喜欢的态度来，一点可以托付终生的安全感都没有吧？”
　　向青非常认同地狠狠点头，“是这样没错！”
　　李萱冲着她笑，“你是预备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了？”
　　“不知道……”向青话锋一转地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前就没看上过他？叶棠高中时候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感觉你对他的关注不一般嘛。”
　　“要是认真说起来，是喜欢过他一段时间。”李萱直言不讳，“不过我人性格也傲，当时我的同桌对他很上心，结果他搞得人下不来台，我们一群女生在背后默默说了他不少坏话，我就不好意思说我喜欢他这件事……后来，他在学校差点自杀过一次，我给吓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跟他有交流。”
　　向青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不错，看你们说话的感觉，有点惺惺相惜的老朋友的意思。”
　　“跟他关系好起来是在高考前，我和叶棠都是艺考生，学校给我们安排了一周三次的冲刺补习，都是在晚上，我跟他同班，自然是比较熟悉一点。他当时不能说话，没人跟他交流，连出去吃饭都是指着菜单跟老板点餐，我虽然对他是没有喜欢不喜欢的意思了，但是看他怪可怜的还是于心不忍，就经常拉着他一起吃饭、上课，所以他才知道我爱吃小笼包。”
　　李萱说起往事来，情不自禁地略带唏嘘，“巧得是我们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又遇上，发现彼此的学校很近，就又熟悉起来。尤其是在国外伙食很差，他又非常会做菜，我就经常带着男朋友过去蹭饭……真是，我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结果他还是孤家寡人的，搞得我好几次按捺不下内心的焦急要给他做媒，都让他推掉了。”
　　“妹子。”李萱突然牵了向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一路看着叶棠过来，他真心……过得很难，我认识的人没有一千都有上百，没谁有叶棠一半的艰辛。有些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但我只想跟你说一句，你要是真喜欢他，就放心去喜欢。我知道他，这些年都还是习惯独来独往，能交心的朋友基本是没有的，我长年在国外，工作也忙，跟他一年联系不到两次。什么时候能把他嫁出去，我一颗心就放下了。”
　　向青让她逗乐了，刚想说点什么，叶棠就拿着票过来了，“走吧，现在就能上船。”
　　他领着两个人往渡口走，刚进了渡口就有船夫牵了条船说，“上去吧，从中间走，坐上了先套救生衣。”
　　向青踩着摇摇晃晃地甲板进到船舱里面，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拿起救生衣只套进了一只胳膊，叶棠就提醒着她说，“反了。”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反了？”
　　“反光条在外面。”
　　叶棠直接伸手过来给她把救生衣翻了个面，从她一手的位置套上去，末了还特意把三根带子草草系上，而后将目光悠悠地投向了静谧的夜色。
　　今晚的河面很安静，只有三两船只与他们擦着而过，木浆划破水面的声音就在耳畔，伴着前街小贩的招呼声，很有水乡特有的缱绻静谧。
　　向青对叶棠的侧影微微勾了勾唇，凝视着他下巴的线条与喉结处不经意的一颤，没想他忽而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不言语的，他的唇角忽而浮起一丝笑容，一双眼里仿佛沉着天际深邃的蓝。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6

　　回程坐得是早上九点的大巴。
　　向青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艰难上车，叶棠伸手把她的两个塑料袋拿过来往行李架上一放，打发她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摇着头说，“你把人一个店的点心、酥糖都买下来了吧？”
　　“难得来一趟，当然应该带点东西回去。”向青从包里拿出一包茶干送到他面前说，“这个好吃，试试看？”
　　“你包里还有？”叶棠拿她给的牙签戳了一小块拿出来，不料牙签没插稳，那块茶干眼看就要掉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向青伸头就把茶干咬住了，一抬头对上叶棠那双惊诧的双眼，顿时脸烧得通红。
　　叶棠用匪夷所思地眼神看着她，没过一会，突然笑起来，笑得双肩都在颤，甚至拿手挡了半张脸的埋头笑，根本不管向青此刻窘迫的心情。
　　向青把脸转向车窗，抱着她的茶干啃起来，不想再跟叶棠说话。
　　半晌，叶棠抽出了一张湿纸巾送到她手里，没有言语，向青拿了纸巾擦擦自己唇角的酱汁，没再跟自己难为情。
　　叶棠在车上的习惯还是画图，拿了他的手机就涂涂画画了半小时，成品看起来是一款针织，米白色，长袖露肩。他把作品保存，对向青问，“自你入公司以来，凡是冬品设计交的稿子都是羊毛大衣、羊毛西装，这不行。虽说我没有强制说你一定得设计内搭或者下装，可是只用羊毛料来做设计会很大程度上限制你的思维，你得往其他面料上做设计。”
　　向青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不过还是老实交代，“秋冬的款的其他面料……我还不会。”
　　她前段时间发现言澈可以简简单单把毛线织成各种花样的时候就很感慨，单是针织料她都只是一知半解，更不说其他的羊绒、兔绒、皮草之类，学习面料这件事吧，路漫漫其修远兮。
　　叶棠已经很接受她不专业的一面，所以没数落她，从包里拿了个耳机出来插在手机上，在播放器上设了个随机播放，见向青一脸好奇地凑着看他的手机，就顺手把右耳的耳机拿给了她说，“你也想听？”
　　她很乐意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果不其然又是古典乐，她听着耳机里小提琴优雅婉转的旋律，视线落在窗外高速的公路上。
　　行车的一路总是很无趣的，她转眼就把一包茶干消灭得干净，闲着没事，只要把平板电脑拿出来植物大战僵尸，这是她唯一能把电量玩空的游戏，且自得其乐。
　　才十点，这一趟回去至少两个半小时，还得路上不带堵车的，到车站估计得将近十二点了。她很乐呵，正好能顺带领着叶棠吃顿饭。
　　正当她排兵布阵安插了一排又一排豌豆和卷心菜的时候，叶棠突然一歪头倒在了她的右肩上，她低头一瞅，睡着了。
　　听这么催眠的音乐，难怪。
　　她把右肩稍稍抬起来一点，让他靠得更舒适些，然后换右手拿板子，左手点阳光。
　　没过一会：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她默默抑郁了一下，又战一轮，结果依然：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向青很无奈，她左手反应太慢，这关本来就难，她换只手不习惯是肯定过不去的。
　　叶棠睡得很稳，头发时不时蹭在她的颈上，有股清新的洗发水味道。她心猿意马，丢兵弃甲地任由僵尸一轮又一轮蜂拥而来，视线始终落在叶棠双眉与唇瓣。
　　他的唇很薄，泛着健康的红。
　　车上情侣不少，向青抬头的时候正见一个女人凑上她男朋友的唇上就是一亲。她抿唇，心虚地没再看他，继续低头玩游戏。
　　“真慢。”
　　叶棠突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把她一惊，就见他的手指戳在阳光上，很快就布下了一排卷心菜。她转头，看他已经坐起来，顺手理了理头发，一副埋头给她挽救战局的表情。
　　向青心里又局促起来。
　　他离得她更近了，而且是在清醒的状态，平板让她拿在手里，他凑过来的时候挨得她只有一点点距离，她只是坐得直些，要是弯腰下来，就能与他的左臂相碰。
　　她低下头来戳一颗向日葵种在草地上，叶棠很不满地说，“向日葵种一排就行了。”
　　“种两排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她说话的时候又戳了一颗，与她种下的前一课排在一起，“而且你不觉得向日葵很可爱嘛？”
　　叶棠淡淡地说，“豌豆也很可爱。”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可爱类型？”向青于是鼓起了脸颊转向叶棠，本来是想问他是不是这样很可爱，结果她发现鼓着嘴巴不能说话，一说话就维持不了这个表情了，就只好盯着叶棠看了半天。
　　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其他原因，叶棠看她的眼神很专注，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隐隐还带着笑意，不是他长久以来寡言少语与不拘言笑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向青甚至期待叶棠能凑过来亲她，大概是他眼里流露了些许温情，不禁让她想入非非。
　　然而没一会，叶棠就再次低下头去玩他的游戏，一点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向青只好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少女心，心无杂念的大战僵尸。
　　大巴果然在市里堵了很长一段时间，到站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半，向青坐车坐得腰酸背疼，下车时手里拎着两个很重的塑料袋，背上一个装着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的双肩包，肩上还挎着一个装着平板、零食和钱包手机的单肩包，整个人超负荷。已经没心思再拉着叶棠去吃饭，只想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叶棠是一贯的绅士风度，打车把她送了回去，结果小区门口碰上了向蓝和她的未婚夫……
　　向青预感一大波八卦正在靠近，正想赶紧回去，没料下车的时候还是让向蓝眼尖逮个正着，说什么都要拉着叶棠一起去吃饭，说是感谢他对向青一直以来的照顾，面上说得是很客气的，叶棠没好意思拒绝。
　　就向青知道，向蓝绝对地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她赶紧拉着准姐夫说，“肖哥，你一会可得拦着我姐，我这个上司性格很孤僻的，不是她能应付的，回头不要搞得人尴尬。”
　　肖跃摊手，流露出很无奈地表情，“你姐什么人你知道，我可拦不住她……”
　　果不其然，菜一上桌向蓝就给叶棠倒了半杯红酒，张口就问，“叶总监是吧？我妹妹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公司里对她最严苛的上司，不过她也说了你不少好话，说要不是你对她严加教导，她连个正职都混不上。我敬你一杯，向青以后还有赖你继续照顾着，顺带问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叶棠顿时哑口无言，先是把酒端起来抿了一口，继而思索了一下说，“我没有喜欢的类型。”
　　向蓝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优雅地端起了杯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妹妹比较奇怪，她一般就喜欢性格冷的，个子高的，西装革履的，行业精英类型的……”
　　向青赶紧夹了块排骨到叶棠碗里，硬扯出笑容对向蓝说，“姐，叶总监一路风尘仆仆的，早就饿了，你先让他吃饭……”
　　向蓝一脸乐呵呵地表情，“自从你上次跟我父母过了个年三十，他们到现在都还在记挂你，要是以后工作不忙，就和向青一起上我们家吃饭吧。你一个人住，吃东西肯定草草应付，我和肖跃也经常在国外，你要是能上去作客，两位老人肯定会欢迎的。”
　　向青对这点倒是同意的，她知道叶棠平时一个人要么点外卖，要么就买便利店的盒饭，随便吃一顿是一顿的。就是现在无端端提起这个有点奇怪，到底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
　　可叶棠却一口答应下来，没半点推辞和客套，让向蓝露出很满意的微笑。
　　叶棠去洗手间的一小会时间，向蓝拉着向青邀功，“你看，你这么长时间搞不定他，我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大胆上，他只是闷骚而已，绝对拿得下。”
　　向青没懂，“什么意思？”
　　“真笨，我都懂了。”始终当布景的肖跃突然发话说，“叶棠这种人做事都很有分寸的，他既然应承跟你回去吃饭，就表示他不拒绝与你更近一步的发展啊……”
　　向青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可是心里又琢磨，他也不好当面拒绝向蓝的提议吧？不然不显得很不礼貌……而且他连年三十都愿意过来吃饭，更不说平时了，八成这事在他心里没那么严重，毕竟不是跟女朋友的父母吃饭嘛。
　　当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叶棠，她拿手机一条一条翻看叶棠发给过她的短信，有一条某天晚上他们交代完行程，她给叶棠发了个晚安，配上个笑脸，于是叶棠也回了她两个字：晚安。
　　这是他对她说过最亲昵的话，她时常把这条信息翻出来看，看着暖心。
　　她酝酿了一会睡意，捧着手机在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突然手机就震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来电人：叶棠。
　　向青瞬间清醒了，接通了电话问，“怎么，有事？”
　　叶棠没话说，只是顿了顿，继而对她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打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7

　　向青看了下时间，半夜两点。
　　她坐起来放缓了声音问叶棠，“你这么晚还不睡？”
　　“我有些公司的琐事需要向老师汇报，她在美国，下午才有时间接电话。”叶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到底是奔波了一天，又整理资料到这么晚还不能睡，“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你继续睡吧，晚安。”
　　向青知道他还有正事，就不好拖时间，说了句晚安便将电话挂了，再一次睡意全无。
　　吴之歆在美国交际广泛，言澈跟她说过，吴之歆自“蔷薇”、“鸢尾”两个系列在国际上引起反响，很快就结交了一些国际一线品牌的设计师和时尚杂志编辑，她虽说已经不能画稿，但名声还在。时不时的，总还有些外国杂志请她拍个照片，做个采访什么的。
　　就是向青没想到，叶棠已经退居到总监的位置了，还要这么兢兢业业的给吴之歆交代公司的事。显然吴之歆对庄敏的行径很有意见，时时刻刻都在考量要把公司拿回来，她在幕后做总指挥，冲锋陷阵的自然还是叶棠。
　　向青单就这公司的事情而论，对吴之歆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但平心说，吴之歆当年对叶棠耐心照料，又送他去外国读书，一毕业就把他安排到Fiona的设计部来工作，可以说是给他铺了一条前途似锦的道路，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叶棠是吴之歆一手栽培出来的。
　　哎……
　　向青琢磨不清这两师徒之间的恩怨情仇，唯一的感悟就是叶棠今天熬得这么晚，作为一个体恤上司的职员，她应该在叶棠还没到公司的时候，提前放一杯热咖啡到他的桌上。
　　她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预备早点起来煮咖啡，想了想要是能准备个优雅的早餐就更贴心了，于是把闹钟定到了六点，闹钟提示她：距闹铃时间还有四小时。
　　她一歪头，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晚上她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陈奕迅在演唱会台上唱甩葱歌，唱着唱着还拿了个大葱甩起来，周围的歌迷都在蜂拥尖叫，只有她一个人嫌吵，一直拿手捂着耳朵。
　　睁眼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好，拿起手机来一看，已经九点半……
　　她梦里的甩葱歌原来是手机闹铃的声音，完全没把她闹起来，或者是她顺手就把闹钟又给关上了，总之是完全睡昏过去了。
　　目前已迟到半小时，而且她现在赶到公司怎么都要一小时了，咖啡和早餐都不可能有了，她随便套了昨天的衣服就刷牙洗脸的出门，妆都没化。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近十点半，她匆匆打了卡就往设计部跑，路上撞见了正从设计部里拿稿子出来的叶棠，她这又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今天是周一，要选稿的……
　　叶棠瞥过她一眼说，“带着你上星期的稿子跟我来。”
　　她以即将面对世界末日的表情看了眼设计部的众人，蔚云对她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且安慰她说，“叶棠这周拿了不少稿子，说不准心情不错。”
　　她对这一点表示怀疑，苦着脸地跟在叶棠背后走入他的办公室。
　　“坐。”
　　叶棠把稿件放在了桌上，她连忙坐到沙发上，把包里的稿子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整理。上星期她画了十来张稿子，她心里清楚，能让叶棠看得上的只有其中三、四张，她把几张稿子抽出来拿在手里准备交给叶棠过目。
　　叶棠走过来，在茶几上放了一杯热咖啡和两个蛋黄派。
　　“还没吃饭吧？”他接过稿子坐到她左侧的小沙发上，“你吃东西，我看看稿子。”
　　她一时不禁惊诧，迟到了没挨批居然还有早餐……叶棠这会还真是心情不错。
　　向青捧起纸杯装盛着的咖啡，凑着细细闻了闻，没想叶棠眼皮都不抬地说，“不用闻，雀巢速溶，味道不佳。”
　　她悻悻地抿了一小口，拿起了一个蛋黄派拆了包装就啃起来，叶棠对饮食的偏好真是一再出乎她的意料，喜欢这种全是香精又甜又腻的零食……
　　不过兴许是她真饿了，蛋黄派配速溶咖啡吃起来都津津有味的，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叶棠从茶几底下拿抽纸盒给她，抽出了手上一张设计稿说，“言澈的秋冬主打面料是丝绒，可你用丝绒做连体长裤？”
　　向青回答说，“就……我之前看到一款丝绒的礼服很好看，丝绒的大面积运用显得很复古华贵，我就想试一试如果用丝绒做连体设计，会不会显得复古休闲又有格调。”
　　他淡然抿唇，看不出神色，“你确信这么做会出效果？不改一改？这个设计过于大胆，定稿会上可能会不通过。”
　　她想了一小会，还是很坚定地表示，“不改，V领和收腰设计我很有信心出来的样衣会很好看，我还是想做出来看看效果，要是定稿会不通过……反正定稿会不通过的样衣每季度都有好几百件，没事！”
　　“嗯。”叶棠抿着的唇有了微微的弧度，看着是满意的表情，他把稿子搁下，突然说，“昨晚的事很不好意思，是我把你吵醒的。”
　　向青一度已经把这事忘了，他这提起来，她只好坦白地说，“不是，你没把我吵起来，我其实没睡着，有点失眠……”
　　叶棠不言语，拿着稿子就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进行整理，她当然知道审稿时间结束，跟叶棠说了一声就赶紧回了设计部。
　　见向青进了设计部，言澈摩挲着手里拿着的布料，站在设计部门口半晌没有往前走。
　　“在想什么？”Sue站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看向设计部里面的视线，流露出惯有微笑，“是不是在想，再不过两个星期，你跟向青就从此变了关系，舍不得？”
　　言澈自然是笑容以对，“怎么会……”
　　他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Sue则跟在他的后面故作沉吟地提醒说，“向青的性格耿直，是非观在她心里很清晰，看她对何菲的态度就知道了。何菲是你的人，可她照旧不去拉拢关系，这个女人，可没拿你当回事。”
　　言澈走入办公室里，Sue顺手将门关上，继续调侃他，“言澈，你和我合作这么久，你的心思我还是知道的，你喜欢向青。”
　　“是，我喜欢她，你吃醋啦？”言澈慢悠悠地转过来对Sue抬眼微笑，“如果不是的话，我的私人感情问题，跟你有任何关系？”
　　Sue保持着温和的表情，在沙发上坐下，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你想把向青提拔到叶棠现在的位置，设计总监，所以我不得问一句，你是准备让我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着？我这么说吧，如果向青顺了你的意，不吵不闹，就表示她对你的态度不同一般。与我比起来，你当然更倾向于让她做你的左右手，总监的职位肯定是她的。要是她跟你决裂、跟你划清界限，你要费心把她哄回来，总监的位置总比一车玫瑰来得实际。左右权衡，我似乎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件事难道很重要？”言澈饶有兴趣地讥讽Sue说，“设计总监的位置就把你馋成这样？盯着这位置对你的发展有什么好处？秋冬的高定系列还是由你来做，我没有说要交给何菲或者向青，你是要做高定，还是去做总监每星期去收稿子、看样衣、做设计，跟其他部门交涉各种琐事？Sue，你难道还嫌自己太空闲了？”
　　Sue有些无言以对，言澈又说，“话外说一句，你已经有三周没有交稿子到我手里了。叶棠不论是做首席还是做总监，只要他一直有作品推出来，只要他的作品获得认可，他照旧是叶棠。所以我才不论用任何手段都要把他打压下去，这种手段针对的是他的设计、他的作品，而不是他在公司里的职位。我一句话，他去设计部做普通职员又怎样？Sue，你太迷失自己了，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持续不专注于在自己的设计上，我把首席的位子给你坐，又能怎么样？”
　　“我给你交个底，总监的位置过不了一段时间，肯定是向青的，这是我已经定下来的决策。”言澈见Sue的表情不快，接着说，“你跟我合作这么久，帮过我多少，我都记着。将来叶棠的高定我都会交到你手里，我知道这次张蘅的定制我交给向青让你心里不满，我知道，可你也不必为一点点小利就对我不信任。张蘅只是个小艺人，给她做定制打不出什么名声来。庄敏今年会出席Fiona的高定秀，她的礼服我预备交给你来做设计，每年的时装周才是设计师一举成名的好机会，这点你比我清楚。”
　　Sue摸了摸耳上的钻石，笑得意味深长，“我听你的安排。不过把工作上的事暂时搁一搁，我以一个女性朋友的角度来告诫你一件事，女人要是发起火来，后果是很可怕的——你最好就不要抱着向青会原谅你的心态了，她这样的姑娘，只认一条道理。要是她喜欢上你，这事可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惜她喜欢的是叶棠……她不可能站在与你同一阵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8

　　风尚大典的当天，整个设计部的高层都没来公司。向青前两天对言澈又是哄又是陪，都没争取到一个去大典酱油的机会，这让她很是抑郁。
　　叶棠对此没发表意见，更没提要带着她一起去，她简直郁卒了。
　　设计部的都知道风尚大典没有邀请函这个东西，每个服装公司都有一定的名额，Fiona这样的国内一线、国际知名更是名额宽松，除了Sue、叶棠、言澈、何菲之外，米蒂和庄盈都随同出席，庄盈在设计部更是寂寂无名，只是之前与何菲私交不错而已……
　　向青虽然知道言澈不能太偏颇她，她也不是设计部里最有资格得到名额的，可心情上的失落还是不可控的，以至于她整整一天都处于萎靡状态。
　　临到下午五点，蔚云偷偷把一张设计稿拿给她看，“这是我准备交给Sue的高定款，你看怎么样？之前我画了个羊羔皮的机车夹克给她打回来了，我有点不自信。”
　　向青就淡然予以了肯定，其他一句话都没说。
　　这个小立领香风外套的设计……她在某个网站上看过，不是什么知名设计师的作品，只是一个日本网友创作的游戏原画稿。
　　蔚云在抄袭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于是越陷越深，她曾经试探性的提点过，可蔚云依旧我行我素——她无可奈何，只好保持中立的态度。
　　可能是感受到她最近态度的变化，蔚云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你不用这么认真吧，设计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用一用，我的东西你拿去参考。街上的衣服大都是一个样，就几块布，还能设计出什么来？”
　　向青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争论，拎着包去打卡。
　　公司前台与她熟识的姑娘特意跑过来问她，“言澈要提你当总监的事你知不知道？今天例会叶棠又没在，他把这事提出来的时候基本没人反对，现在全公司都当这事是已经内定好的。你跟叶棠关系不错，要是真坐上他的位置，以后不会很尴尬嘛？”
　　向青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去想这件事，乍然让人提起，心里没来由一阵七上八下的。
　　言澈与她说过，他对这次的风尚大典很有信心，只要压得过叶棠的风头，他在公司里就是呼风唤雨的主，自然要把她提拔到总监的——这是她刚进公司他就已经定下的事。
　　晚上七点，向青给言澈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时，她听见一阵喧嚣，想必是风尚大典的红毯秀还没开始，已经聚集了一群记者。
　　言澈悠闲地问她，“怎么？不会还不高兴吧？好啦，就这次不带你，下次一定捎上你！大不了回头请你去吃海鲜？给你个机会狠狠宰我一顿总行了吧？”
　　“不是，我想跟你说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总监的职位，我是不会接受的，不论你想找谁取代叶棠，我都不想卷进这件事里。”
　　言澈不假思索，立刻就问，“是怕叶棠跟你为难？”
　　“不能这么说，就是……不好。”向青实话实说，“设计部里的其他人都比我有资格，轮都轮不上我，我不想落人话柄。”
　　她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何菲的在喊言澈，说什么要拍照之类的话，她知道出席风尚大典也是言澈的工作，所以赶紧又说，“你是不是开始忙了？先挂吧，回来再说，反正这件事不急于一天两天的。”
　　“向青，我现在要跟你说一些话，你认真听。”
　　言澈走了两步，似乎是关上一扇门，电话里一下就变得很安静，“先说职位的事情。Fiona不是国营企业，要从媳妇一步步熬成婆，庄敏把公司的大权交给我，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
　　向青感觉有点无奈，言澈察觉出来了，教导着跟她说，“姑娘，这是你人生的大事，攸关跟你的前途、你的事业，我知道你感觉对不起叶棠，可叶棠跟你在一起了没有？跟你结婚了没有？你一对不起他就要把自己的前路走歪，将来他要是拒绝了你，你心生尴尬是不是还想从公司辞职？”
　　“没有……”
　　向青其实说来还是很心虚的，她还真的这么想过，要是叶棠拒绝了她，她不是就和Sue一个处境，这么尴尬，还不如辞职……
　　“叶棠都没泡上手，前途就先不要了？设计部出来的衣服可没人知道作品后面的设计师是谁，更不说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你这么得过且过，是不准备继续往上爬了？依你看，叶棠是主要的，你的事业是次要的？”
　　向青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她不可能三年五年十年都只在设计部里过，往上爬是一定的，而且目标就是设计总监的位置——现在言澈给她这个机会，她要是不肯，这个位置她将来不可能再有什么想法了。
　　言澈又说，“而且向青，你跟钱没仇吧？总监的工资可比普通设计师高了整整一位数，你这是花血本在泡叶棠啊……”
　　向青顿时一口老血哽咽在喉——她压根没往这面深的层面去想，钱的事都没纳入考虑中。
　　言澈漫不经心地搭话，“姑娘，你喜欢叶棠什么？他都没我瘦。”
　　“可他比你高。”她靠在窗前面，拿手把玩着台子上的尺子、画笔，“而且他着装风格比你高大上，何况深色系显得人瘦，你两站一块看起来他比你瘦。”
　　“你怎么不说他眼光陈旧？你看，他这个人，又刻板又毒舌又装逼，说话做事不讲究人情世故，经常把人批得下不来台，傲得都恨不能拿下巴看人了，居然还真有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她……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言澈说来长吁短叹，“你摸着良心说说，我怎么就不如他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知道他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向青手里正拿着她平时用来画图的铅笔，在白纸上信手起稿海棠画，“每个人都有自己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看起来是不善交际了一点，但既然品牌的尖端有他的一席之地，就表示他的才华已经不需要用交际手段来支撑了，这一点更令人钦佩。”
　　言澈不说话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这低笑听起来更像哽咽。
　　半晌，他说，“向青，你还真的感觉不出来……我喜欢你？”
　　向青下意识就接了一句，“那你喜欢的太委婉了，真没感觉出来。”
　　话刚说出口她就有点懵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言澈是呈口舌之快还是认真的？不可能吧，就他这个性格，跟谁都能扯上点感情纠葛，要说正经的女朋友嘛，言澈怎么可能交女朋友？要他从一而终，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向青不能想象言澈会喜欢她这件事，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向青，我是在一个服装厂里长大的。”言澈压低了声音进行叙述，“我妈十七的时候在镇上认识我爸，稀里糊涂就跟着他走，怀上我的时候，两个人连证都没领。我爸不愿意负责任，有天悄悄拿钱跑了，我妈到处找他，结果却发现他连名字都是假冒的。可她没放弃我，一心一意要把我生下来，找了个小服装厂做工，图的就是有个住处。厂里一个小工喜欢她，跟她说只要把孩子打掉，就跟她结婚，可她说什么都不情愿。”
　　“厂里的老板不同意她带着个孩子上班，她只好辞职，拿大半年存下来的钱租了个床铺，照旧是睡在一个大宿舍里，这期间她就去门口的一间裁缝店给人做零工，收入很低，但时间自由，她能照顾我。到我两岁半的时候，她又找了一个服装厂的工作，这个厂的老板娘是个好人，见她无依无靠的，就接纳了她。白天她把我喂饱了就反锁在宿舍里，一直到下午她回来。”
　　向青不知道言澈突然间这是怎么了，但这些事她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她知道言澈一路走来很难，但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难，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言澈继续说，“到我长大了些，就跟着我妈一起做些零工，大的活做不了，剪线头这些琐碎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在厂里住了近十五年，服装的整个制作过程我都烂熟于心，高中的时候，我已经能帮着厂里的师傅打版剪裁。后来闲暇里随便涂两张稿子给厂里的设计师看，有一款还真的投产了，老板说要给我钱，我没要，他就送了两件衣服给我妈……我妈高兴地一直抹眼泪，抱着我哭，夸我有出息。”
　　“我心里知道，她就指望着我，指望我能出人头地。她把省吃俭用下来的所有存款都花在我的学费上，你知道，艺术院校的花费是很高的，可她省得自己饭都吃不饱，硬是把这笔钱给我省出来了。”言澈不着意地说，“但其实这一行……前景没那么好。我大一的时候那个服装厂就关门了，老板的店一再亏损，已经养不起厂里三十来个工人了。我毕业出来面试了不少服装公司，还在其中的一两个公司里面做过两三年的设计师，可终究看不到发展。”
　　“上班画稿，下班画稿，勤勤恳恳地拿着两千三的工资，到处山寨国外的优秀作品。我妈癌症住院的时候，我连化疗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就这么让她走了……”
　　向青试图安慰他些什么，发现自己也如鲠在喉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安安静静地拿着发烫的手机紧贴面颊，想听清他的每一句话。
　　“我进Fiona的时候，即便是有四年的工作经验，吴之歆给我的职位还是实习，近半年过去才肯给我转正。设计部是我和叶棠两个人撑起来的，可不论是杂志专访还是成衣定制，吴之歆把机会始终留给叶棠。”
　　“不是我刻意打压叶棠，而是我这一路……每一步都是在靠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过来，我很艰难才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我曾经一无所有，所以不论是名是利，我都看得很重——你或许可以说我世俗，我认，我真的认。”
　　言澈用他从没有流露过的悲戚口吻说，“向青，成功是条很难走的路，真的。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辉煌着，就有更多更多的人寂寂无名着。我走到这个位置，已经输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9

　　挂下电话的时候，向青整个人很迷茫，她完全不知道言澈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难不成是临上台前紧张了？
　　她拿着手机看着这半小时的通话记录，总之是有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
　　再有就是……言澈说喜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向青一时间理不清头绪，连风尚大典的微博直播都没兴趣看，跟着老妈就下楼遛弯去了。
　　这一溜不得了，路上碰上了向母的两个麻将搭子，说什么都要拉着她妈去棋牌室打两把，本来说是三缺一吧，商量着就把向青拽上了……
　　两把又两把的，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将近十点时候，棋牌室几张桌子已经基本都散了，她这才重获自由，去小区门口的夜市拎了两袋烧烤回来，上微博第一件事就是看今晚的风尚最佳红毯花落谁家。
　　结果她刚啃上一串鱿鱼，叶棠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她眈眼一瞥，见网页上的上端显示得奖者李欣——看来是言澈赢了嘛。
　　虽然她很有私心地想让叶棠得奖，但言澈到底不是外人，两个人谁得奖都值得她吃顿宵夜庆祝。她一接通电话就首先安慰叶棠，“只是一次没得奖而已，放宽心，我改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叶棠郑重其事地问她，“你看见李欣的礼服没有？”
　　“还没，我现在看呗。”向青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烤串，艰难地用小拇移动鼠标指针，“我瞅瞅，还是黑色设计嘛，这个礼服……”
　　向青说不出话来了。
　　人鱼下摆，肩部是浪花形堆叠，表面一层覆上蕾丝再串珠和钉上碎钻——新闻上的标题是：黑暗系人鱼公主李欣，红毯造型艳压群芳。
　　照片上的李欣一袭黑色礼服，头发染成美人鱼爱丽儿一样的暗红色，发梢带着微卷，眼妆是小面积的烟熏。
　　报道对这件礼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言澈在接受访问时表示：这件礼服的灵感缘于他小时候看童话故事，总为小美人鱼惋惜，所以很讨厌王子。美好善良的美人鱼不该化成泡沫，而是应该在王子的婚礼上以黑暗系的造型作为嘉宾出席，对他回以最大的轻蔑和不屑——这就是礼服的创作灵感。
　　向青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在座位上发抖。
　　言澈抄袭了她的设计！
　　这是她给姐姐设计的婚纱！
　　“向青。”叶棠在电话里问，“你还好吧？”
　　向青感觉自己的思绪很混乱，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欣的红毯照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叶棠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言澈！领着她进公司，手把手教她做设计的言澈！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向青理不清头绪，只是对着电话大喊，“叶棠……风尚大典是不是结束了？你不是还跟言澈在一起？我要去找他！”
　　“他已经走了，我们不在一起。”叶棠放缓了声音来安慰她，“向青，这件事……我知道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打电话过来，是以朋友的角度想告诉你，以言澈现在的职权和地位，你站出来说他抄袭，没有人会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淡然看待这件事，当成是人生中的一个历练，从此更认得清这个社会，不要做出任何冲动的决定，比如辞职。”
　　向青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叶棠说道理，她摸着额头对叶棠说，“叶总监，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再联系可以吗？”
　　叶棠自然没说什么，当即就挂了电话。
　　她立刻打电话给言澈，手指在电话薄的那个姓名上停滞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地按出去，她连忙凑耳到听筒上，可是很快，电话里便传来机械化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向青在桌上趴了一会，觉着自己一颗心都绞着无法呼吸，她随手抽了张面纸擦掉脸上的眼泪，拿了手机和外套就走。
　　她必须找言澈要个解释！
　　为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是良师，是挚友，是她完全交付信任的朋友，他到底是为什么抄她的设计？
　　赢叶棠这件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他连设计师的尊严都可以不要？
　　言澈的手机还是关机，门铃也还是没人回应。
　　向青站在言澈的大门口，在漆黑的走道里瑟瑟发抖，当出门时还有半格电池的手机终于给她打到关机了的时候，言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是半醉半醒状态的，连眼神都是微醺，跟向青视线相对的时候，他低下头，却不言语。
　　黑色的条纹西装配窄管裤，整一时尚精英的高规格，向青深觉讽刺。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言澈不发一言，不肯抬头。
　　她抱着双臂倚在门上，满心都是愤恨，“言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脑子给门夹了？抄袭的事都做得出来？”
　　言澈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起他的西裤料子，神色复杂。
　　“你特么哑巴了？”向青忽而上前一步，伸手就拽住了他的领带，“说话！”
　　言澈将自己的领带从向青手里夺出，哑着声音问她，“吴之歆最知名的两套设计‘蔷薇’和‘鸢尾’你知道吧？”
　　向青还是恨恨地盯着他，完全不想搭他的话。
　　言澈淡淡地说，“这两套设计，是叶棠的作品。”
　　“什么？”向青一惊，“什么意思？”
　　“叶棠设计‘鸢尾’系列的时候，还曾与我进行过探讨，所以我看到过底稿。吴之歆抄袭了叶棠的作品，自此在国际上打出知名度来，挽救了Fiona颓败的局面。”言澈说话时还带着玩味地冷笑，“我曾看不起她，可我现在知道，处于她当时的位置，已经没有后路了！”
　　“可你要知道，抄袭者，是不可能站得稳脚跟的。吴之歆的知名度一天比一天高，但她一再推出的作品都反响平平。她没有叶棠的才华，她画不出第二套‘鸢尾’，第二套‘蔷薇’——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她毁掉了自己的右手。没错，她的手不是意外烧毁的，而是她自己故意毁掉的！”
　　见向青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言澈感慨着说，“一个设计师要痛下决心毁掉自己用来画画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她陷入了魔怔？可她这一步棋委实走得漂亮，无数人为她惋惜喟叹，将她捧上了天，捧成了一代大师。可事实是怎么样，她心知肚明！”
　　“叶棠对她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他表面上对吴之歆不留情面，内心里却始终站在与吴之歆同一阵线，这是他重情义。可吴之歆心虚，她对不起叶棠，生怕叶棠在她事业越来越下坡的时候把这桩旧事捅出来，就对叶棠一再打压——她抄袭了自己的学生，于是余下的半生都活在担惊受怕里。”
　　言澈再次低下头，深深地叹息着，“向青。我不想说任何辩驳的话，只有一点，你将来一定会站得比我高，走得比我远。作为设计师，只要抄了一次，就是自掘坟墓。可我只想爬得更高，即便将来摔得粉身碎骨……我都不在乎。”
　　向青觉得可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真正的朋友？”
　　“如果你还记得我晚上电话里与你说过的话……我是真心的。”言澈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她不屑的目光说，“我真的是真心的。即便现在说这些可能只会遭你嫌弃……向青，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这样的感受传达给你，有些人一步步往前走，是为了梦想，为了人生，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是因为心里因着这样的目标而温暖喜悦。即便达不到目的，他们也只会微微一笑，他们单单是从这过程里都能收获无限的快乐。我想你在画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受。”
　　“可我没有那么璀璨而伟大的东西，我一辈子都记得，我和母亲住在厂里的宿舍，二十平米，住六个人。夏天闷得背后全是痱子，冬天手脚都是冻疮。我妈一生用过最奢侈的东西就是一支洗面奶，在路上做问卷调查的时候厂商送的，她一支洗面奶用了一年，每次都只用一点点。”
　　言澈的声音又变得哽咽，他却依然直视着向青，“她告诉我，人这辈子，除了钱，什么都是假的。她临终前对我叮嘱，一定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赚钱，要出名——向青，我怕了，怕失败，怕输，怕这些年来的付出付之东流。”
　　“向青，你不知道，人穷久了，能吃饱一顿饭就当成是奢侈。我曾经顿顿饭都要吃上三碗，生怕吃饱了这一顿，下一顿就没指望，后来我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胖子。可入职Fiona，我毅然决定减肥，每吃一块肉都要去厕所扣咽喉地吐出来……我，真心怕了。”
　　“所以这就是你堂而皇之的借口？”向青对他这番话不屑一顾，“言澈，你没有被逼到绝路，不是你今天不抄我的设计，叶棠就会再次把你踩下去，更不是你设计不出更好的作品，而是你走了一条捷径！走捷径当然是条更轻松的路，你满载荣誉，今晚李欣的礼服甚至已经上了微博的热点，你很快就能风生水起，对吧？”
　　“可我告诉你，我，叶棠，其他更多的人，即便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也一定不会抄袭！就是有一天我身无分文，跑到天桥底下给人30块一张的画肖像，我也一定不会抄袭别人的设计！”向青的眼眶里含着泪，对言澈控诉，“难道你拿起画笔的那一刻都从来不曾告诉自己，这支笔要用来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没错，你成功了，言澈，你今晚做到了，你又一次打败了叶棠。”
　　“今晚我们本可以坐在酒吧里一起庆祝这得之不易的胜利，你不必有包袱，不必有负担，不必有欠愧，因为这是你努力得来，你对得起任何人，就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有的瞩目与喝彩都是你应得的——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言澈紧闭着双眼，微微颤抖着。
　　而向青与言澈擦肩而过，深夜寂静的走廊里，两个人一点点拉开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0

　　周一早上九点，向青提着包进入公司。
　　前台的姑娘赶紧提醒她，“快打卡，要迟到了！”
　　而向青只是微微一笑带过，没有答话就走向了走廊。
　　设计部的众人都在忙于整理画稿，准备着一会要拿给叶棠过目，蔚云见她来了就连忙挥手招呼，可向青没有走进去，而是转弯去了言澈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不等回应，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言澈与何菲正在商讨设计稿用料的问题，何菲见她进来，自然是赶忙就找理由出去，末了还对她流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轻声说，“恭喜，下周就升职当总监了。”
　　向青不言语，只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言澈的桌上。
　　言澈长叹了一声，“我可以将你拉到更高的位置，提供你最好的平台最优渥的资源作为补偿，你可以痛恨我，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来报复我！”
　　“我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是想尽可能的不与你扯上任何关系。”向青淡然回应他，“我爱惜羽翼，如果与你同流合污，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令自己讨厌的样子。”
　　言澈无言以对。
　　向青回设计部收拾东西的时候，叶棠正在收稿，见她进来，还特意走过来问，“你的稿子？”
　　“我已经辞职了。”
　　她一句话在设计部里掀起一阵声音不小的哗然，所有人都知道她即将代替叶棠成为总监，怎么这个时候辞职？
　　向青没有任何表示，从包里拿出两个环保袋出来把桌上的笔筒、茶杯、小摆件、抽屉里的零食通通装进去，面上不咸不淡的，让人猜不出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棠手里拿着稿子，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她，很快的，在向青已经收拾妥当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拦下她说了一句，“等我一会，我们谈谈。”
　　仿佛是怕她拒绝，他又添了一句，“朋友间的闲谈，我不会阻止你辞职。”
　　向青小声地“嗯”了一下，“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Fiona楼下有间星巴克，面积不大，经常坐得很满。大概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向青进去的时候只有稀稀松松不到十个人。柜台小哥跟她很熟，一看她进来就问，“怎么上班时间还有空过来？”
　　向青微笑，“刚刚辞职，过来坐一坐。”
　　小哥很失落地说，“那你以后岂不是不会来了？真可惜，我以后都看不到你画画了……”
　　“啊？”她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原来你以前有看我画画？”
　　“每次给你送餐的时候都看你拿笔在画设计稿，我是看不懂的，就觉着颜色好看，而且你的画看起来很舒服，纸张看起来又干净。”小哥有点惋惜说，“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你给我画张画吧？不用复杂的，就随手涂一涂，我留个纪念。”
　　向青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纸张和画笔来起稿。正在这个时候，叶棠走进来，一找到她的位置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太冲动了。”
　　他第一句话还是叹息，“你应该接受言澈的补偿，利用他给你的资源去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言澈做不出的设计你做得出，单凭这一点，你就应该对自己有信心。站到与自己才华不相匹配的位置，是不可能站得稳的。”
　　向青正勾着线，抬头对叶棠问，“所以吴之歆抄了你的设计，你还肯呆在Fiona？”
　　“这不一样。”叶棠对此不予否认，反倒是坦言说，“她是抄袭了我，我也因此对她很失望，后来我跟她的关系一点点疏远也有这个缘由在里面，甚至不少时候，我都对她有一种憎恨的情绪在里头。可她不论怎么说是我的老师，没有她的提携就没有我今天，她甚至对我有养育之恩——即便我心里对她再有不满，都不可能离开Fiona，离开她。”
　　向青对此一笑置之，“叶棠，你怎么还能喊一个抄袭了你作品的人叫老师？”
　　叶棠只用四个字来回答，“我尊重她。”
　　“你可以尊重她，可以帮她处理Fiona各种琐碎的事情，帮她把Fiona做大做强，你把这当成是对她养育之恩的报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某一个层面来看，你这样的行为叫做愚忠。”向青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来塞到叶棠手里，问他，“看看你手指上因着长年累月画图积起来的茧，你的每一笔线条，每一笔涂色，从构思到落笔，从感受到一个念头闪在脑海里的电光火石间的激情，到细心仔细地把一幅设计构画完成，中间涂涂改改无数次而终于完成的成就感——你告诉我，你怎么允许自己与一个抄袭了你作品的人呆在同一个公司？”
　　叶棠无言。
　　向青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心想是不是把话说重了，到底吴之歆跟他不纯粹是利益纠葛。
　　他却转了话题问她，“你是不是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言澈？”
　　“不是。”向青直言不讳地说，“我失眠了两个晚上，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原谅言澈这一次，要不要继续留在Fiona。后来我想清楚一些事情，言澈是我很好的朋友，他帮过我，是他领着我进的Fiona，是他对我各种提携照顾，没有他，我还是个对服装设计懵懵懂懂的美术毕业生。他是我的朋友，他犯了错，我要做的不该是包庇他，不该是接受他对我的补偿，一点点填满他歉疚的心，直到他觉得他对我毫无亏欠……”
　　“我应该做的，是与他划清关系，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是错的！这是不可原谅的！这是会让我，让其他人都看不起他的错事！”她对叶棠笑着说，“我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揭露出来，一是我的设计就是我的设计，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二是如果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还愿意认错，愿意跟我道歉，那么我还是会跟他继续做朋友——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言澈能陪着我嘻嘻笑笑的吐槽、寻开心。不论我和他的关系现在如何恶劣，我都记得他以前对我的好。”
　　叶棠低头去看向青纸上勾出的线条问，“你在画什么？”
　　正巧小哥端了她的拿铁过来，“不好意思啊，刚刚的客人点单速度有点慢还催的急，现在才给你送过来。”
　　“没事。”向青连忙把手里的画拿给他看，画得是一个站在柜台对客人微笑的服务生，Q版，动态和表情都栩栩如生，“你看，值不值你一杯咖啡？”
　　“太可爱了！”小哥拿起那张图就舍不得放下来，满面微笑，“还从没人给我画过画呢，谢谢你！画得这么好，我会好好收藏的。”
　　叶棠看得懂她眼里的满足和情绪，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只是纯粹的喜欢画画，但做设计始终不是画画，它与名利息息相关。向青，大概你不适合做这一行。”
　　“叶棠，赚钱不一定要不择手段，站上高位也不一定要忍辱负重。每个人做设计的目的都不同，言澈的目的是名是利，是出人头地，可你不是。”向青低垂着目光，捧着咖啡来抿了一小口，“你的目的既然都不是名利，何必非要用这一点来否定我？”
　　叶棠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国内的服装公司遍地都是，托言澈的福，我在Fiona的成绩不错，想必中端市场的服装公司我还是能去碰碰运气的。”向青对他微笑，“不管我们以后是不是同行，我都记得你对我的照顾，赵师傅说了，让他教我打版，是你的意思。”
　　“都是同事，能帮就帮，你的设计做得新颖而有创意，这是天赋。”
　　话说到这，总有一股要分道扬镳的意思在里头，叶棠拿起手里的那支青色马克笔，忽而说，“这笔送我留作纪念怎么样？”
　　向青自然不会拒绝，反倒是笑，“我只是离职而已，又不是出国，想见面随时联系，不用搞得这么正式。”
　　“不过叶棠。”她伸出手，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说，“给你个建议，知道你不爱听，做朋友的，还是要说——我知道你要报答吴之歆对你的恩德，但如果继续这样受她的冷眼和怀疑，她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犯下过什么样的过错。”
　　向青权衡着轻重，还是用了“过错”这样委婉的字句，她对叶棠说，“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去年在医院碰见你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医生对你的老师说，她的情况需要系统性的进一步治疗。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把Fiona重新握在自己手里，也不是继续打压你而稳固自己在设计上的地位，她需要治疗……她需要放下这些重担。”
　　“如果可以，和你的老师坐下来谈一谈。你们的人生有一半的时候都是互相搀扶着过来的，名利是很浮很虚的东西，不比师徒感情来得重要。你怨她、恨她，又尊敬她感激她，即便你再不懂得表达，至少去把这些心情和她说一说……”
　　“我还是坚持这句话，假若你真心尊敬你的老师，就不该默许她对你的抄袭行为，不该忍气吞声——叶棠，或许你不相信。可我感觉，吴之歆之所以会一天天疏远你、打压你，其实很大程度上与你步步忍让是有关的。”
　　向青凝视着他的面庞，诚恳地与他说，“画画这么难，设计这么难，谁会是为了抄袭去学它？”
　　“不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个负担，永远都不可能卸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1

　　向青辞职的事第一时间只向了一个人汇报，她姐姐向蓝。
　　向蓝电话都没打一个给她，反倒是给她支付宝打了五千块钱，就一句话：跟叶棠告白被拒了吧？没事，拿这钱去割个双眼皮，咱妈就是这点不公平，把好基因都给我了，你整容的钱姐包了！
　　向青当然没听她的话，而是去街上溜达了一发，各专卖店都到了月末冲业绩的阶段，导购小姐把她夸得跟天仙一样。她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还是觉着这衣服不入她的眼光，收腰不服帖，领口挖的大小也尴尬，既看不见沟，又显不出颈部曲线，更不说这衣服的走线太粗糙——未免导购小姐对她有意见，她决定拎个五折的PU小皮包去结账。
　　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果然不心疼。
　　三个小时过去，五千块已经花得只剩一杯咖啡的零头了，她拎着大袋子小袋子，回去收拾心情，重新规划职业安排。
　　可真对着电脑翻招聘信息的时候，她就有点找不着北了。
　　Fiona是行业一线，这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将近四五十页的服装设计师招聘信息里，什么公司是靠谱的，什么公司是能有发展的，什么公司的风格符合她的理念，即便这些她都暂时不考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来了——她不是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
　　她在Fiona的大半年时间里，设计是由着自己想法来的，打版只跟赵师傅学了些皮毛，认识面料和掌握面料特性这事她刚刚开始做，平时都是言澈给兜着的。她其实心里清楚，凭她的本事，恐怕连刚毕业的应届生都比不过。
　　找工作这事，她突然就心里没了底。
　　投了五、六间她还知道点底细的公司，也收到了两个面试的电话，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过去，到了地点才知道第一关依然是笔试。
　　她忽而想起了面试Fiona的时候，Sue轻描淡写的说她可以不用笔试，现在回想，她在Fiona走得顺风顺水，还是亏了言澈的照顾——至少这些笔试题，她冥思苦想，只答出不到一半。
　　回去的路上，她给赵由打了个电话，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大略跟她说了说，没提言澈抄袭的事，辞职都是一句话带过。
　　赵由张口就一句话，“我的画廊正装修呢，有没有兴趣过来帮忙？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最好，把你捧红了，我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向青乐了，“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不一定的好吧，何况你从前的志向不就是一直要当一个拿画画赚钱养活自己的流浪.女画家嘛？四处旅行，看不同的风景，画不同的画，找到欣赏自己的伯乐，这可是你的原话。”赵由说来还津津乐道，“我们还给你封了个外号你记不记得，理想主义女文青。”
　　“记得。”向青回想起校园时光也是唏嘘，“太文青了我当时，整天捧着纸笔画各种画，摘抄各种张爱玲、林微因，现在想想太矫情了。哎，你真要开画廊？听说现在画廊赚钱都要有门道，有关系，你搞得定嘛？”
　　“搞不定慢慢搞，人都上了社会了，且走且看。”赵由突然提起来问，“你从公司辞职了，那你不继续追叶棠了？”
　　向青其实这些天反复在考虑这个问题，一从Fiona出来，她跟叶棠就不再是抬头低头就能见面的关系了，真要打电话约出来坐坐，又似乎没什么正当的理由。
　　叶棠的工作量她是知道的，忙得一点休闲娱乐的时间都没有，没什么要紧事，她也不好去打扰。结果就这么思来想去的，跟叶棠已经再没联系过，想想都让她挫败。
　　“哎，服装设计本来就不是你的本行，虽说做得是还不错，但也没必要就一头扎进去不出来了。”赵由跟她许诺说，“你还是画画吧，把你的本行捡起来，你的画我保证每一张都买，每一张都给你推销出去！”
　　向青捧着手里那本刚从书店买来的《成衣工艺设计》对赵由纠结着说，“我再想想吧。”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三间公司的面试结果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向青心里是有谱的，她到底还是缺少经验，面试官问到的流行元素、市场结构、营销理念，她也就第一条堪堪能说上那么两条，后面的问答一问三不知，她就知道结果了。
　　Fiona的市场策划是Sue和言澈在做，每一季的新款都是由言澈和叶棠先画三五张样稿，确定元素、搭配款、基本用色，设计部再依葫芦画瓢，结合不同的设计理念进行创作。
　　市场的东西，向青一概是不知道的。
　　她开始深刻意识到，她在Fiona看起来收获颇丰，平步青云，其实依然只是个服装设计的门外汉。
　　如此又折腾了两个星期，向青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叫晚歌的小品牌里当设计。
　　好在她虽然不是专业毕业，但Fiona的牌子很响亮，品牌的总监一看她做过Fiona的正职设计师，又给明星做过高定，直接就给她做了设计师，没走实习的阶段。
　　工资嘛，自然不比Fiona，满打满算能有2800就不错了。坐在她对面的设计师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短发，见她一落座就凑过来问，“你以前在Fiona里面做的？听说Fiona的设计师一年都能拿这个数……”
　　她用手比了一个“十”的数字，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神秘的问，“是不是真的？我有个朋友，说我只要给他点钱，就能帮我安排进Fiona的设计部，我在想啊，要是真能赚到这个数，花点钱进去不吃亏！”
　　向青知道闲事莫管，就抿唇说，“我进Fiona的时间短，不大知道里面深层的情况，就我在Fiona的期间，拿钱也就一般的水平。”
　　“这样啊……”女人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估计是你没上档次吧，Fiona这么大的牌子，设计师肯定很赚钱的。我还是找人给我问问吧，要真能进去了，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向青不言语，默默地埋头翻起来晚歌品牌的服装画册。
　　晚歌是个主打日系的年轻品牌，服装受众都是十五到二十七八左右的小姑娘，走得是清新田园和蕾丝淑女这种类型的风格。向青没怎么画过这个风格的设计，但看画册里可爱迷人的模特，她还是很受启发。
　　总监找她要了QQ号，把她拉进了晚歌的公司群里。
　　她看着最上面Fiona的设计部工作群，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言澈始终没有把她的QQ移出群里，这意思……大概是他还随时等着她回去。
　　可向青很快点了右键，退出该群。
　　她在Fiona的生涯已经结束了，站在新的起点，眼光总不能往老后面看。
　　蔚云给她发了消息问：怎么退群了？言澈还说你只是回去调整一下心情，会回来的，真不回Fiona了？
　　她发了个笑脸过去：已经找到了新工作，你好好干。
　　蔚云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可终究什么都没发过来，向青关掉了对话框。
　　在晚歌的第二周，她就加入了新一季产品的设计工作，总监对新一季的面料、款型、风格、预算都没有进行规划，就一句话：你们随便画吧，好看就行。
　　向青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其他同事倒是习以为常的表情，她坐在位子上磨了整整一天才磨出了三张稿子。临下班时，她带着很忐忑的心情跑去找总监，犹豫地把画稿给他过目，“您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我们品牌要的风格？我刚来，还有些拿不准款式。”
　　总监正带着耳机看漫画，随手把她三张图翻了翻，“哎呀，画得真不错，跟插画似得，漂亮！这设计图要是印在宣传册里，显得就格外高端了！行行行，你就照着这个画，一天给我画十张吧，风格你自己定。”
　　一天十张？
　　向青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落在总监桌上的画稿——上面的衣着款式，和漫画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哦对！你要是找不准风格，就看看日本的漫画什么的，要有温暖清新感觉的。”
　　她说不上来心里有什么堵着，“可是这样……不是抄袭吗？”
　　“这是漫画，又不是什么大品牌的设计，谁知道我们是抄的？再说了，人顾客就是喜欢这个风格，要是我们跟漫画里的衣服一模一样，说不准更讨顾客喜欢。”
　　总监笑呵呵地对她说，“向青啊，你肯定是在大公司里呆得长了，对国内这一行的现状还不大了解。没事，半年一过就习惯了。要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李姐，她在我们公司做了五年了，老员工，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向青答应下来，正巧时间到了五点，总监把稿子随手放进抽屉说，“行了，这稿子我收下了，以后一星期交一次稿，五十张，不要忘了。”
　　她只好“嗯”了一声，心想一星期要出五十个款式……这个工作量，有点惊人。
　　总监也看得出她的心事，调侃着说，“脑子怎么不转弯的？不是让你一天设计十个款，是你一天画十个款就行了。”
　　向青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蔚云总说，Fiona是国内服装设计界的顶端。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2

　　日子这么有一天没一天的过，很快就到了夏季。
　　这段时间以来，向青已经习惯了赶稿子数量而熬夜画设计图，跟打版师沟通不良再三改图，实习生出去跑的面料货不对版——她甚至已经接受了成衣出来的样子与设计稿完全不同，总监居然还夸奖她的设计独特新颖。
　　总得来说，她现在的生活可以概括为：三千工资，吃喝等死。
　　新一期的《颜色》杂志在设计部里被争相传看，封面是言澈，白色西装栗色短发，带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她眈眼瞥过这张照片，就想起了他们两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其实现在回过头想一想，言澈领她进Fiona未必不是一时兴起的事。
　　她进公司时候画的几张稿子，平心而论只能说是一般水平，不知道言澈是怎么看得出来她是有天赋的。给了她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跟她嘻嘻笑笑的唱歌、吃饭、逛街，说女星背后的八卦故事。
　　她此时不知道言澈是怎么想的，可失去了一个挚友，至少她是惋惜和难过的。
　　公司的实习小悦问她，“哎，向青，你以前不是在Fiona工作过嘛，见过这个言澈没有？他之前在风尚大典的上的人鱼公主礼服可好看了！这个杂志上说，好莱坞的女星都找他做设计了，也是华人设计师里出息的了！”
　　康姐也搭话，“Fiona不是还有个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姓叶嘛？感觉好一段时间没看他有什么消息了，是不是不在Fiona做了？我对他时装周的“牡丹”系列有印象，有一条大印花长裙可美了。”
　　方筱正埋头画图，幽幽地说了一句，“真羡慕他们，能把设计都做到国外去，以前我还幻想过自己把设计推到时装周上，现在想都不想了。以前画图的时候，还喜欢画各种礼服和婚纱，结果到公司三年除了蕾丝小清新就没画过其他东西，感觉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康姐调侃她说，“还礼服婚纱呢……你可两星期都没交齐稿子了，老王对你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你再不抓紧，工作都是个问题，还时装周？我们这，只有向青的设计上过时装周吧？还给张蘅做过高定，Fiona这么好的公司不做跑来我们这，我们想进Fiona都没有门路……”
　　“你懂什么？这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Fiona里面都是顶尖的，混到什么时候能混出来？我们这里可不一样，向青，你没两年就能把老王从总监的位置上拉下来。他就知道抄抄漫画，还自以为有本事，论设计，你比他强。”李姐说话时还拍了向青的肩，“加油。”
　　向青心里五味杂陈，淡淡流露出一个微笑，继续画她手里没完成的图。
　　Fiona，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单词，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
　　没过两天，总监在部门里宣布：迟茵正式签约成为晚歌的代言人。
　　“啪啪啪啪——”
　　所有人都意思意思地拍个手，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继续工作，只有向青一片茫然，“迟茵是谁？难不成我out了，时下流行的女星我都不认识……”
　　“什么时下流行，就是个不知名的小演员，演过两个女配角，主要是长得还行，所以稍微出了点名。”小悦凑过来跟她说，“我们老总可抠门了，之前的代言人是从日本随便签了个都没出道的小歌手，说反正顾客没几个认识日本女星的，长得青春可爱就行了。这个迟茵，估计代言费很低很低……”
　　虽说话是这么说，可迟茵现在终究是晚歌的代言人，公司决定给她设计一套出席新剧发布会的小礼服，借以推广她代言的知名度，设计部自然就忙活了起来。
　　总监从没涉猎过礼服设计，在设计部里左思右想的，稿子画了一张又一张，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老总亲自交代要做到最好的工作，他要是给设计砸了，这饭碗就丢定了，权衡之下，他只得把工作下放。
　　方筱是第一个举手要接这活的，她一向对设计礼服有兴趣，当即就拿了她最有信心的一叠稿子给设计部众人过目，没想却遭到一致的吐槽。
　　“哈哈哈哈……方筱，你是不是还生活在上个世纪？这个红蝴蝶结的腰带真亏你想得出来，还有这个，肩上面做一朵花，你是不是田园风格设计顺手，一下就顺到乡村风格了？”
　　总监也翻了翻她的图，摇着头说，“方筱，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去看看时下最流行的杂志里面都是些什么元素了，你这都要过时到九十年代了……”
　　方筱看起来脸色很难看，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没再说话。
　　总监点名说，“向青？你以前在Fiona不是做过高定嘛？礼服应该没问题的吧，公司约了迟茵这周三见面，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吧，我看整个设计部就你靠谱点，你准备一下啊……到时候要给公司争脸。”
　　向青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这么重要一工作突然就落她手里了，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跟迟茵见面的前一天，她去网上把迟茵的资料都找出来看了看，真的是个小演员，就拍过两部电视剧，全配角，现在正拍的这个虽然也是女配，好歹是女配二号，这才有了去发布会的资格。
　　这么说起来，这次的发布会对她来说至关重要，要是能给记者观众留下个好印象，没准将来能有导演找她演女一？
　　跟叶棠去见张蘅的时候，是约在她的豪华套间，迟茵住的还是演员宿舍，所以跟他们约在了饭点包间里。
　　晚上七点，当向青走进包厢的时候，看到的是个眼神里还带着羞怯的小姑娘。
　　不论向青问她什么，她都是回答，“不要紧，没关系……你们随便设计就好，我都喜欢的。”
　　“唔……那你有没有喜欢的礼服风格？”向青用来记录的那张纸上还是一片空白，“或者，有没有不喜欢的款式？”
　　“就……”迟茵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撑不起来抹胸样式的小礼服。”
　　向青看过她的资料，70B，估计她对自己这一点蛮不自信的，“放心吧，我已经知道要给你设计一套什么样的礼服了。来，我们先量你的尺寸。”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总监止不住夸她说，“我还怕今天过来两个人抓瞎，结果你一个人就搞定了，不错，有大将之风！不愧是大公司里出来的！怎么样，设计有头绪没有，两星期出稿子是不是有点慢？要不你这两天抓紧一下时间，看这星期内能不能把稿子给画出来，不然显得我们公司效率不高嘛。”
　　向青忽而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迟茵的款式要怎么设计，她心里已经有谱了，所以就答应下来，说三天内出稿子发给迟茵看她怎么定夺，总监于是更高兴了。
　　回去的一路，她想起了叶棠。
　　想得倒不是设计上的事。就记着他过年的时候说过一句“总有一天你是要成为独当一面设计师的”，虽然现在她的水平离独当一面还有距离，但不论怎么说，她已经在向他曾经对她给予过的希望和目标在前进着——仿佛是离得他更近了。
　　设计图出来的时候是周六，按流程来说她应该先拿给总监过目，可总监正在外地陪老婆孩子旅游，一点也不想操心这事，她就做主把图稿发去了迟茵的邮箱，短信给她留了一个言说稿子已发，没想都过不到半小时迟茵就给她来了电话，说来说去就一句话。
　　“这件礼服我太喜欢了！每个细节都喜欢，颜色喜欢，款式也喜欢！”
　　可欢天喜地了一番，她还是不忘表示，“这件礼服是抹胸样式的，我会不会撑不起来？”
　　向青对她再三保证，“我一定让你撑得起来，放心。”
　　其实迟茵的这件礼服，按理应该由总监来制作完成，不过他一听这事就摆手，“埋头画这么多年稿，纸样都做不出来了，让我来做立体裁剪不是要命吗？不行不行，向青啊，你接手了工作就要有始有终，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们都会支持的！”
　　向青顿时就无措了。
　　立体裁剪是她最头疼的一件事。早年她一件小礼服给叶棠批得评鉴会都没过，后来跟着赵师傅也是只学会了点皮毛，根本就和专业水平没得比，赵师傅还调侃她：给你半年时间就把人好几年才学会的东西领悟了？想得倒美。
　　思来想去的，她也在人台上做过尝试，可到底是做不出来……
　　她身后，一个可依靠的后盾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手机忽而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叶棠：最近怎么样？
　　向青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做到椅子上斟酌着每个字回复：还好，找到了新工作，现在正接手一个大活，虽然做得不大顺利……
　　她忽然脑子一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叶总监，我遇上点困难，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预感下一章你们会很开心的，还有迟茵这个名你们不要吐槽我，我实在是懒得起名就一时顺手……

　　☆、chapter.33

　　向青是本着找个借口能见他一面的心情给他发的短信，没想到他不但一口答应了，还真在大周末到她的公司帮她做剪裁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将额发修剪地细碎，穿着一件白底淡蓝条纹的长袖衬衣，还是和从前一样瘦，眼底的情绪照旧是静谧的，见面时依然不与她微笑，只有表情是温和友好的。
　　“这个设计……”
　　他端详了一番设计图，向青一颗心又打起鼓来，虽说是已经不在他手里干了，但一见他这个聚精会神盯着稿子的表情，就不由想起了以前“人人自危的周一”。
　　其实对这张稿子，向青的信心还是有的。
　　抹胸小礼服，做得是胸前压皱褶的贝壳式设计，下摆做蓬，依然堆叠褶皱，整件礼服用米白色，突显一股海滩贝壳的清新自然感。迟茵娇小玲珑又皮肤白皙，配上这样的小礼服应该很会显得甜美可爱。
　　“设计很不错。”叶棠放下稿子，却抬头问她，“按理说这样的礼服剪裁你应该完全应付得来，所以是出了什么问题？”
　　向青把迟茵的尺寸表交给他，“胸的位置需要……”
　　叶棠直截了当问她，“你没做过带胸垫的礼服？”
　　“啊……嗯。”她诚实回答说，“本来堆叠褶皱对我来说就有些困难，我想手工缝的话……是不是需要把胸垫预先就缝在里面？我拿不准位置，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个步骤是怎么来操作能达到聚拢的效果。”
　　叶棠看来完全理解她的意图，直接就走到了她已经用珠钉固定好尺寸的人台前面，“你过来按你的想法做，如果有不对的，我会帮你纠正过来。”
　　有他这句话，向青自然就放心了，放着手去做，横竖做坏了还有叶棠可以帮她挽救回来。
　　制作间没有装空调，顶上只有一个电风扇呼呼呼地转，向青没呆一会就满头的汗，手里拿针都打滑。叶棠来回在一堆衣料里走来走去，“这里料子太差了。”
　　“样衣间嘛，而且晚歌本来走的也不是高大上路线，得让学生买得起，成本自然不能高。”向青拿余光偷偷瞥他，笑着说，“肯定是入不了你叶棠的眼。”
　　叶棠似乎也很热，他把衬衣的长袖卷起来，又走去把窗子拉开。一阵凉风吹进来，向青忍不住抬头往窗口看，就见他站在窗前不言不语的背影，身姿颀长，而腰部到臀部的线条尤为引她侧目。
　　向青有时候想，要是能把他据为己有，人生大概就到达巅峰了吧。
　　她这正埋头缝针，叶棠忽而说了一句，“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向青整个人都震惊了，“为什么？”
　　“觉得不该在Fiona继续呆下去。”他的双手搭在窗台上，视线落在熙熙攘攘的道路，“你在咖啡店跟我说过的话，我这段时间反复都在考虑。其实我对老师的态度说不上恭敬，我是很希望她能信任我的，可表现出来的，却始终是对她咄咄相逼。”
　　“大概是由于，我在内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她，面上却要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在她内心失衡的同时，我也没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叶棠声音里夹杂了些许过尽千帆的沉静，“在处理她抄袭我设计的这件事上，我的做法相当的不成熟，我早就该辞职了。我看待她，如同看待自己的母亲，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这是我辞职前与她说过的话，我相信她会懂。”
　　“那你接下来……”向青是知道的，凭着叶棠的名字，在国内外任何一间服装公司都不愁找不到工作，就是她心里惋惜，Fiona是业内最好的。
　　“我想创建自己的品牌。”叶棠说，“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单一个棠字，优雅而富于情调，也用以纪念我的母亲。”
　　向青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忧心着问，“你需要大量的资金吧？”
　　“叶棠这个名字还是相当值钱的，我已经在与各个投资商进行洽谈，如果不出意外，半年内这件事就可以落实。所以我今天过来，还有个想法想跟你探讨一下。”
　　“反正都是做设计，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工作？”
　　向青一听这话都没过脑子，张口就答应下来，“这个可以有。”
　　叶棠问她，“看来你对这个公司相当不满意？”
　　“没有，我对这个公司很满意，不过我对你的新公司更有兴趣而已。”她乐呵呵地说，“跟你在一起工作会很愉快，而且我想念你的腌萝卜皮了。”
　　当天晚上，叶棠一直在晚歌陪她到半夜十一点。直到礼服的整体剪裁成型，向青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叶棠驱车将她送到楼下，向青犹豫再三还是问他，“你走前，言澈有没有说什么？”
　　“有。”叶棠不加隐瞒，“言澈说，Fiona是我的绊脚石，我早就该辞职了。他还说，如果我跟你见面的时候你问起他，要我跟你问一句话。”
　　向青不由竖起耳朵。
　　“言澈的原话是：如果抄袭你作品的人不是我，是叶棠，你还会怨恨他吗？”
　　叶棠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掠过，向青却淡淡抿唇一笑，似是很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可实际上，她心绪复杂。言澈这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转头看了看叶棠，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也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好松了安全带。一双手将手提包的带子攥得紧紧的，临走前也还是只说了一句，“晚安。”
　　说完这句话，她冲着叶棠一挥手就下车了，叶棠也没强拉着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兴许他是知道的，言澈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要告诉他一件事：向青看待他们两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向青忽而想起，言澈是很懂她的。
　　也许在他的构想里，叶棠会与她约在一间咖啡厅里，闲谈着辞职的事，顺着话题问起他来。
　　他在给她铺路，他在暗示着叶棠，他想提点叶棠：这个姑娘，是喜欢着你的，这个姑娘，看待你与任何人都不同。
　　只是很遗憾的，叶棠没有任何表示。
　　而令向青更遗憾的是，她失去了言澈。
　　新的一周，叶棠从Fiona辞职的消息占据了头条，引起设计部的热烈探讨。
　　她把手里完成的五张稿子夹在文件夹里，照旧去拾掇她的礼服。
　　就这么短短两天时间，她忽而就领悟到，没有叶棠的Fiona，对她一点意义都没有。而接下来，她只要耐心等待叶棠的消息就好，于是当赵由再次向她询问要不要去画廊帮忙的时候，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新剧发布会的当天，迟茵邀请她一起过去，她抱着搜寻大牌的心态在后台溜达了好一会，没想碰见个熟人：张蘅。
　　她这一套黑色短上衣配红色齐膝裙的设计出自言澈的手笔，早前向青在言澈的iPad里见过稿子，但言澈对这个设计其实不怎么喜欢，只放在一个名为“待定”的文件夹里，这一季都没当新款推出来。
　　这么看来，自叶棠辞职，言澈想必已经忙得顾不上设计，只能草草拿出旧稿来应付了事。
　　“向小姐。”
　　张蘅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友好，“你上次给我设计的那套便装收获了网友的一致好评，为我在节目里的形象加了不少分，我得谢谢你。”
　　向青受宠若惊，连忙客气，“你喜欢就好，我们做设计的，当然是希望顾客满意。”
　　“我刚刚见过迟茵，很喜欢她那套白色小礼服。”张蘅对她微笑，“我很喜欢你的风格，即便你现在不在Fiona，我也还是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合作。”
　　“只要张小姐不嫌弃，我自然是乐意的。”
　　礼貌性的寒暄了两句，张蘅便回了后台，向青想起了言澈对她说过的，有关顾客忠诚度话题。
　　言澈说，不要看女人成天逛商店，买时尚杂志，就以为她们很精通时尚，其实她们根本一点眼光和主见都没有，所以才会整天都在考虑，这一季流行什么颜色、款式，上一季的某某元素是不是已经淘汰。照着专卖店给的搭配买一套回去，没过一段时间再看衣柜的时候，一套两套搭配都看厌了，于是她们又出来买衣服。
　　——所谓的品牌忠诚度，就是固守着某一风格的女人不愿做任何改变和尝试，选择她们最有安全感的品牌。
　　所以培养起一个顾客的忠诚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看她对什么风格最有安全感，照着这个风格一套两套的给她设计，她很自然就会对你青睐有加。
　　向青一度认为这是言澈的歪理，可她现在想一想，张蘅是很少在公共场合选择抹胸、吊带、短裙之类搭配的，除非是红毯和平面拍摄的工作需要。
　　这是一个很保守的女人。
　　言澈给她的搭配从来不走性感路线，只在某一个款里突出一个重点，营造出时尚感。
　　就如张蘅今天这一套短上衣和齐膝裙的设计，这套衣服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不好看，重点是它一点都不□□，又有红黑两个颜色的视觉冲击——它能给张蘅很大的安全感。
　　向青知道，言澈真的曾经用心教导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4

　　跟总监交辞职的时候，向青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总监也表示理解，“知道你肯定是要走的，到底是大公司里出来的，我们这样的小公司，留不住你。现在是年末，冬装也结束了，没什么设计工作，你要走的话交接一下，两个星期以后就能走了。”
　　向青自然是感激又感谢，主要是叶棠给她来了短信，说公司已经在装修阶段，希望她能先进行设计工作。有没有公司不重要，有没有设计稿和衣服才是重点——向青不想耽搁叶棠的工作，现在已经是通宵画图节奏了。
　　今年过年的时间尤其的早，刚刚过完元旦，已经有了春节将至的氛围。
　　专卖店的位置已经选定，锦云广场一楼，一百四十平米，对面就是近些年一跃成为国际年轻化品牌的欧菲尔，租金自然很高。叶棠带她去看店面装修的时候，她依然有股不真实感，做品牌是这么简单一件事？怎么在叶棠这，真是说做就做，一点都不迟疑……
　　叶棠把手机里门头的设计图给她看，品牌的logo是叶棠手绘的海棠花简图，紫红色的基调，配上“棠”这个字，自然已经有了一股迷人的优雅风韵。
　　他问向青，“如果是你，你喜欢吗？”
　　“喜欢。”她实话实说，“女孩子都喜欢花。”
　　叶棠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他将手机装回口袋里，站在一片狼藉的油漆桶、金属架中间环视四周。向青拿余光打量着他，见他的眼底泛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紧紧抿着薄唇是稍稍勾起的弧度——意气风发，她忽而想到了这个词。
　　春节的前两周，他们正式搬入公司。
　　工人们还在把未拆封的办公桌、办公椅一一送上楼，向青已经在叶棠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设计稿。第一批送厂的稿子已经在加紧生产，现在就得赶紧把第二批的系列敲下来下来，把布料什么的都定一定了。
　　春节期间，厂里的工人肯定都要放假，可每到过完年，还能有多少工人回来上班，这个数是说不准的，未免耽搁上市，能早一些投产就要早一些投产。
　　叶棠是这么跟她说的，“赶着把店铺运营起来是投资商的意思，这么大的店面，每天的租金都是钱，位置都是托关系拿下来的，早一天做出正正规规的样子来，我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所以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是得抓点紧。”
　　她自然也知道关系利害，急急忙忙就把图纸送去给常峻小哥。
　　常峻是叶棠从Fiona的厂里挖来的，他临走前本来是想拉着赵师傅一起走，可赵师傅不愿意，他在Fiona呆了半辈子，对这个厂有感情，已经是要退休的年纪，不情愿再折腾。顺理成章的，常峻小哥成了厂里的版师，向青跟他素来熟门熟路的，沟通起来一点问题没有，没有一点新公司刚起步还要互相磨合的意思。
　　这天，向青在公司一呆就呆到了晚上十一点半，设计部五个设计师横七竖八的趟倒了一大片，向青捧着一杯咖啡依然埋头赶稿的时候，叶棠从她手里把杯子拿走了，“第六杯了吧？”
　　向青抬头看他的时候都已经反应不出任何表情，耷拉着眼皮说，“你怎么还没走？”
　　“你都没走我怎么可能走？”叶棠给她逗笑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你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过来。”
　　向青捧着画稿抵死不从，“不行不行，我至少得把这一系列画完，就还有三张了，两个小时的事。画不完我怎么睡得着觉？你赶紧回去吧！”
　　“向青，我怎么感觉你是老板，我是员工？”叶棠把她的画稿拿起来，收进她的抽屉说，“不着急，你肯定画得完。来，我送你回去，看你这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画什么图。”
　　“都回去吧！”叶棠在设计部里喊了一声，惊得不少打瞌睡的人一骨碌爬起来，“所有人都先回去休息，两天内把夏装系列交上来就行了，你们辛苦了。”
　　向青慢吞吞地站起来，叶棠一把将她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来给她披上，“外面很冷，你小心感冒。”
　　她本来是真困，结果让叶棠一句话给说清醒了，尤其是他信手给她披上外套，她有那么一秒钟是整个人怔住的。离得这么近，她都能闻见他不知名味道的润肤乳香味。
　　一走出公司向青就给迎面的冷风吹得骨头都发寒，坐上叶棠的车，她伸手就把暖风口对向自己。叶棠也知道她冷，把温度打高了五度，突然想起来问说，“你饿不饿？”
　　他不提还好，一提向青都觉得胃里冒酸水了。
　　叶棠将车驶出车库，左右张望，“这个点饭馆都关门了，前面有个肯德基，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吧。”
　　向青给车里的暖风吹得昏昏沉沉，一点都不想下车去接受寒风的洗礼，于是头一回放弃了对叶棠献殷勤的机会，小声地说，“是汉堡能顶饿就行。”
　　于是叶棠下车没一会，就拎着袋子回来了，向青一闻这个味都觉着人生圆满。
　　她拆了个汉堡就狼吞虎咽起来，叶棠给她将热牛奶的盖子掀起来捧在手里，“最近这段时间是辛苦了点，不过好在公司正式运营起来就会步入正轨，到时候按部就班的来，你也能轻松些。”
　　向青压根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叶棠比她还要忙还要累，连着两天他都是在公司睡的，她实在是看得不忍心——她还以为凭着他是国内知名设计师，拉投资肯定是件简单事，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不闻不问地埋头画设计。
　　这个人，真是责任心比天还大。
　　“你一会……不是还要回公司吧？”向青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是默认，“你送完我回来都要一点了，还回公司干嘛？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好歹换件衣服吧。一套西装都三天没换了，是你叶棠的风格嘛？”
　　“也是……”他把牛奶交到向青手里，系上安全带说，“我送完你就回去换衣服。对了，后天我要去外地一趟，有个设计师会过来入职。”
　　向青捧着手里热牛奶，意会他的意思，“嗯，我会带着她上手的。”
　　“向青，早前我从来没料到，在我推翻过去的成绩从头开始的时候，成为我左右手的会是你。”叶棠忽而没来由地感慨说，“不过好在有你，否则我都想不到人缘真的这么差，一个来帮我的人都没有。”
　　“现在知道不能装逼了吧。”她玩笑着说，“不过请问总裁大人，我这兢兢业业给你操持设计部，年前该发点奖金吧？”
　　“不单有奖金，设计部还差个总监。”
　　叶棠的车开得四平八稳，向青却惊得差点把牛奶泼出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在跟我说笑吧？我当总监，会拉低你整个设计部的水平的。”
　　“很有自知之明，设计部里刚毕业的两个应届生都比你基础好。”他转而又说，“可设计部是一个品牌灵魂的体现，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林春桦将公司交给我全权打理，就是希望这个品牌从经营上能保持我的个人风格，我很需要一个与我互相信任的设计总监。”
　　林春桦就是叶棠的投资商，虽说在国内也投资了七八个比较知名的设计师，但都是做工作室的，这次给叶棠投资品牌，也是花了重金、下了血本，还是看中了叶棠的名声。品牌这东西，投资大回报慢，服装行业又竞争激烈，这钱砸下去，一不小心就能打水漂。
　　叶棠是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所以一个人殚精竭虑都要把公司扛起来。
　　向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犹疑了半晌，问他，“如果我来当你的设计部总监，你会站在我背后帮我的是吧？”
　　“当然。”他不假思索，“我首先还是个设计师，做品牌的最终目的，还是将我的设计风格推出去。”
　　“叶棠，我跟你保证，我总有一天会做到让你刮目相看。”向青看向窗外的夜景弯着唇角说，“你有什么想做的，我十倍百倍的帮你达成效果。”
　　叶棠转个弯进了向青的小区，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向青楼下，他伸手关了车载音乐，车厢里顿时变得一片静寂。
　　他思索了很久，却只说了一句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无法跟你承诺。但是向青，我很感激你，真心的感激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5

　　令向青没料到的是，新入职的设计师居然是左左姐。
　　她一见向青就调侃着说，“从前我没看出来……向青，你胆可真肥，连叶棠都敢觊觎？你可不要跟我这口是心非的，我都听叶棠说了，你在原来的公司做得挺好的，都能独立做定制了，结果他随便两句话一说，你就连忙辞职过来帮忙，还忙得废寝忘食的，这可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吧？”
　　向青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还是没好意思承认，“左左姐，说什么呢？你不是也过来了。”
　　“哎……一言难尽。”左左姐叹气着说，“自从离了Fiona，我把能面试的服装公司都面试了一轮，甚至还去外地找了两个公司，可都不尽人意。在Fiona呆长了，一点也不适应国内公司的制度。一把年纪又当起了无业游民，要不是叶棠过来找我，我真是不知道这路怎么走。”
　　向青一时无从安慰她，虽说从Fiona辞职以后，她很少再和蔚云联系，但不论怎么说，她跟蔚云这层朋友关系没断绝，在左左姐这，她还是很尴尬。
　　索性左左姐没跟她计较这些小事，一听公司年前要把春夏的设计全赶出来，匆匆忙忙就投入到了工作里，向青把公司订的午餐盒饭放到她桌上，苦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左左姐，你一过来上班就要接手这么繁重的工作，而且我都没时间请你吃顿饭……”
　　“吃饭都是小事，叶棠的第一波新款能不能顺利上市比较重要，是吧，向总监？”左左画着图答她的话，一脸的笑容，“放心，你左左姐做事靠谱，这段时间我就是不睡觉也给叶棠把这设计赶出来。虽然我是离了Fiona没再找到工作，不过我的设计可没搁下，这半年我积攒了不少想法，只要跟叶棠的理念结合一下，我有信心你们会满意。”
　　向青满心都是感激。
　　临到下午三点，她把手里一个系列的图稿都整理完毕，想起来给叶棠打了个电话。
　　他在临市的针织厂谈生意，针织的流水线厂里还没配，加上春夏款针织的款型很少，叶棠是预备过完年再考虑这件事——至于春款系列里的针织款型，他准备找大厂外包成品，回来贴个牌。
　　临走前说是说晚上就能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她放不下心。
　　电话接通时，叶棠都没等她说一句话就首先问道，“向青？我在高铁上，还有一小时就能到站，设计部是不是把夏天第二波的系列做完了？是的话，你带着稿子过来火车站接我，我们直接去厂里，把设计尽快跟常峻定一定。”
　　“嗯……也好，我这就出发去车站。”
　　向青刚要挂电话，叶棠又说，“我的车钥匙放在左手第一个抽屉，你帮我把车开过来吧，省得我去完厂里还要回公司拿车。”
　　“唔，没问题。”
　　向青把设计部的事情跟左左交代了一下，拿了钥匙就匆匆往火车站赶，去火车站最近的那条路封路施工在，原本宽敞的道路变成了一去一来的两条道，两百米的距离得走至少半小时。
　　果不其然，到达车站的时候叶棠已经在路口站了近半小时。
　　向青一停车就冲他喊，“赶紧上来，这里不让停车！”
　　叶棠上车的时候瞥了瞥她，系着安全带不着意地说，“不着急，注意安全。”
　　向青知道他一向在意交通问题，也尤其地小心翼翼起来，不超车不抢道的，这一段路况本来就复杂，出租车时不时就往她前面一凑——她简直心浮气躁地没法说。
　　叶棠信手就把车载音乐换了个文件夹，嗯……从古典交响乐变成了二胡独奏。
　　在红灯前停下的时候，她把包里的厚厚一叠设计稿拿给他看，“广云和悠悠习惯在软件上画图你是知道的，我临过来的时候把她们的图都打印出来了，花了点时间。”
　　“嗯。”叶棠应了一声，直接翻阅起了画稿。
　　她偏着头看他，见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稿子上良久，正想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他淡淡说了一句，“绿灯了。”
　　后面的车都接二连三按起了喇叭，她赶紧就换挡先走。
　　从火车站到厂的路程可以说是从城市的最南端往最北端走，又好巧不巧正赶上高峰期，刚到市中心的时候天都黑了。
　　叶棠把画稿整理起来装在了自己公文包里，不忘打个电话给常峻让他留在厂里等着，这一路就是再堵，他也照样气定神闲。靠在座位上听着古典乐，时不时偏头欣赏夜晚的霓虹夜景，看起来一点不着急上火。
　　向青郁郁地想，以后就是再想献殷勤，司机这活都不能干。
　　工业园里的路自然很顺畅，向青把车开进厂的时候转头一看，叶棠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她把车停在车间前头，有点不忍心把他喊起来。
　　他是真太累了。
　　这些天恐怕加在一块都没睡满八小时，除了公司上上下下要筹划的琐碎事，还有一堆的设计图要画……向青唉声叹气地看着他，满眼的心疼。
　　这么说起来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睡颜。
　　她有时候不禁想，叶棠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活得比谁都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Fiona是这样，在棠依然是这样，除了一个看似风光的知名设计师头衔，他一无所有，而他却要比任何人都还要更勤勉，来承担起衬得上他名声的责任——单是看着他这样活着，她都替他累。
　　向青没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偷偷亲了下他的脸颊……
　　叶棠缓缓睁了眼。
　　“……”向青慌忙与他拉开距离，佯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醒啦？我正要叫你来着。”
　　叶棠大概是刚从熟睡中醒过来，眼神还略略有点放空，不发一言地直坐起来，信手把领带一扯，解了自己衬衣最上面的一粒扣子。向青正把车钥匙拔下来，车载音乐戛然而止，密闭的车厢里就听见他的呼吸声交织在耳畔。
　　在四周围一片黑暗的环境里，她紧张地一颗心都在颤。
　　索性叶棠似乎是没发现自己在熟睡的时候让人轻薄了，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设计图的事。
　　常峻早前还叫苦不迭，近两天已经习惯叶棠这个节奏了，来图就打版，效率值得向青竖个大拇指，“老板和老板娘都亲自来监工，我可不敢偷懒。”
　　他说完还笑嘻嘻给向青打了个眼色，向青没理他，叶棠也当没听见一样的不予回应。
　　已经是晚上九点，车间里的工人还在加班加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常峻年纪轻轻当然扛得住，厂里还有个打板师傅已经年近五十，还有点高血压，连续累了这么些天，整个人都憔悴不少。
　　他是叶棠重金挖回来的，说起来还是赵师傅的老朋友，手艺自然不用说，叶棠对他也客气非常，“张叔，您回去歇着吧，今晚我过来帮忙，您回去睡个好觉。”
　　张叔忙摆手，“你去帮你公司的事，没有大老板过来做打版活的，不怪老赵说你这小伙子缺心眼，做老板，能什么事都自己上手？走走走，不用你盯着，我保管给你把活干好。”
　　“张叔，我可是铁了心过来要帮忙的，您就是不乐意回去歇着，也不能赶我走吧？”叶棠说话间就做到了电脑跟前，招呼着常峻把没做完的设计图都拿来，看这样子，是预备要通宵开夜车的节奏了。
　　“叶哥，你留下来我是没意见，不能让向青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去吧？”常峻也知道叶棠最近辛苦，一心想打发着他走，“你还是跟向青先回去吧，这些稿子我尽快给你做出来就是了。”
　　叶棠都还没说什么，向青就坚决表示，“我不回去！我也留下来！你们要是实在嫌弃我打版水平不行，我可以去车间做缝纫，要不……我可以在这画图！”
　　她这么一有志之士，绝不能拖革命的后腿！
　　叶棠蹙起了眉，“那怎么行……”
　　“得了，一个个的这干嘛呢！都走，都走，老头子我也走！”张叔套上了他的羽绒服，端起了茶杯说，“小常，你也走。也都不早了，今晚就到这，都回去歇着，这么大批量的活，不差这几小时赶工。”
　　张师傅说的话叶棠自然是遵从的，于是向青高高兴兴地去倒车了。
　　“哎，叶哥……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反射弧这么长。”看向青一路小跑越走越远，他才慢悠悠地凑到叶棠跟前说，“向青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叶棠没说话。
　　常峻当他这是默认，又添了一句，“刚刚你两在车上的时候，我看见她亲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助攻。

　　☆、chapter.36

　　今年的冬天很暖和，非但没下雪，连羽绒服都还让向青收在衣柜最上面。
　　照旧是大年三十，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时，感觉到到了窗外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被褥上，她把双脚塞进那双海绵宝宝的大拖鞋里伸着懒腰走出卧室——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一抬头，见叶棠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捧着一杯茶姿态闲适。
　　“！！！”
　　向青给吓得一秒钟回了卧室，换了套衣服又把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才又慢吞吞地走出去，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对着叶棠笑呵呵地问，“你要过来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又不是外人，打什么招呼。”向母把果盘摆上茶几，嫌弃地对向青说，“你看看你，这都要睡到快十一点了，像话不像话！小叶当老板的，清早九点就过来了，还帮着我洗菜淘米的……小叶，这有糖果点心的，你自己拿！我去把菜炒了，等她爸买卤菜回来就开饭。”
　　向青郁郁地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坐到了叶棠左侧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
　　叶棠拿了袋小蛋糕给她，她疑惑地抬头。
　　他慢悠悠地问，“不饿？”
　　她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把蛋糕塞给他，“你尝尝，这个比蛋黄派好吃！你糟糕的零食品味亟待拯救！”
　　叶棠皱眉，“我什么时候吃过蛋黄派这种甜得发腻的东西？”
　　向青说，“以前在Fiona的时候，你从抽屉拿给我的啊！就前一天晚上你还打错电话给我来着。”
　　“哦，那次……”他扯起一丝笑意，“公司发的，言澈和Sue都直接送给了底下人，我顺手就放在了抽屉。反正我对那东西也没兴趣，看你没吃早饭就拿给你了呗。怎么，原来你不喜欢？我当时看你还吃得挺欢快嘛。”
　　她恨恨地盯着他，仰天长叹，“因为饿了一夜什么都好吃啊！”
　　叶棠不言不语地，捧茶在手里，认认真真地看起来了电视，电视里放得是新闻——每到过年，自然是举国欢腾，热热闹闹。
　　画面上放得是一户人家正高高兴兴筹备年饭的场景，小两口在厨房里忙活，四位老人带着两个双胞胎外孙女在客厅里玩得不亦乐乎。向青侧头看叶棠，见他的目光专注，这是比他欣赏任何设计都更专注的眼神，向青习惯了他的不言不语，却始终不能习惯于他偶尔流露出的——这样孤独的表情。
　　叶棠呆了一天，晚上七点走的，向青出门送他的时候，他突然提起，“初三有什么安排没有？”
　　她想了想，“中午要跟亲戚吃饭，下午以后就没事了。”
　　“我有个朋友从国外过来，约了初三在我家吃饭，你要是有空的话过来一起玩怎么样？”他当然还不忘添了一句，“这是我的私人邀约，和工作无关，你随意，如果亲戚有饭局当然可以不来。”
　　向青轻声“嗯”了一句，“应该是没问题，不能过去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叶棠的车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天空中突然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向青把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了好一会，没来由的想，人和人的关系可以亲近到什么地步呢？
　　她莫名觉得，她离得叶棠，真的很近。
　　连着四顿饭吃过去，就到了大年初三。
　　向青去找叶棠之前特意去超市逛了一圈，思来想去觉着没什么可送的，就索性把各种水果、牛奶、酒品什么的都买了个遍，堆了整整一个购物车。由于负担实在太重，她下出租车的时候发现自己拎不上楼，只好打电话给叶棠。
　　叶棠下来接她的时候，表情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你是把整个超市都给我搬来了不成？”
　　“我倒是想。”向青拎起水果和一箱牛奶发现这堆东西就是两个人拿都还依然困难，“买的时候没觉着有这么多啊……”
　　叶棠哭笑不得，“你结账的时候也没觉着？”
　　“你现在是我老板，贿赂一下是应该的，职场进阶之路不能在意这点小钱。”向青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放下了，“要不这样吧，你先送上去两袋，然后再下来一趟？”
　　没想叶棠直接打电话找了人下来，向青这两天还正在琢磨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朋友，这从国外过来的难道是个外国人？
　　结果人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震惊了。
　　真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哥，重点是颜值逆天，不得不说，外国人一好看起来简直好看的令人惊叹。这轮廓这五官……向青拿他跟叶棠对比了一下，顿时觉得连叶棠硬生生都给比下去了。
　　外国小哥大概是急匆匆下来，只一件薄款的淡蓝衬衣配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这品味倒跟言澈有点类似。
　　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哎，你向青吧？我叫Cary，跟叶棠是同学。”
　　“Cary？”向青跟他握了握手，琢磨说，“这名有点熟啊……等会，你是欧菲尔的首席设计师！”
　　“对，是我。”Cary拎了两袋东西走到前面，一面对着向青调侃说，“你真是知道叶棠，他整个冰箱都是空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
　　叶棠走在向青后面，反驳说，“我冰箱里有肉，各种肉。”
　　“只有肉。”Cary对向青说，“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当年没进化好，本质上还是个野人。”
　　向青给逗乐了，却赶紧压低了笑声，以免叶棠迁怒于她。
　　进门的时候三个人的胳膊都要断了，Cary跟叶棠说，“以前李萱总担心你没人照顾，现在好啦，有向青在。”
　　向青没听出话外之音，反倒问他，“你也认识李萱？”
　　“不光是认识。”叶棠抬起Cary的手给向青看，设计简约的戒指格外醒目，“刚跟李萱订了婚，特意跑来跟我得瑟的。”
　　“你跟李萱要结婚了？恭喜啊！”向青帮着叶棠把水果、牛奶的都放进冰箱，感慨着对叶棠说，“这两人一个是设计师，一个是模特，跟你父母一样哎！”
　　叶棠抿唇笑不说话。
　　下午Cary说什么都要拉着向青去看她的设计，叶棠闷声不响的埋头在厨房里把急冻室的肉类一一拿出来化冻。
　　Cary正翻着向青从前交给叶棠的画稿，突然抬头问她，“听说叶棠还没跟你有什么表示？”
　　“啊……嗯……”向青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跟他关系只能说是友达以上，而且最近他在处理公司的事我帮着忙而已。”
　　她自己反正是清楚，要拿下叶棠这事……还有些遥远。
　　Cary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叶棠，说闷骚都闷过头了吧。”
　　想了一会，他不禁对向青支招，“要不你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叶棠周围的人里，没有谁见过我和李萱两个人的，你一横心就上，成功率至少99%——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向青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亲！你中文说得这么溜谁教的？说话还能一套一套的！”
　　晚饭自然是叶棠掌勺，菜谱是红烧肉、红烧鸡翅、卤猪蹄、烤鸭、油爆虾、香煎小牛排……
　　其实不得不说，这一盘又一盘大菜摆上桌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诱人的。
　　尤其是放在向青面前的这盘热腾腾的红烧肉，碟子里的酱汁浓稠、色泽浓郁，五花肉一道精一道肥，上面还撒了一层薄薄的青葱。
　　正当她举筷子的时候，叶棠突然摆了三个酒杯在桌上。
　　“……不用看，我平时不喝酒，但是你都买酒过来就不浪费了。”他把向青拎来的白酒倒进了三个高脚杯里，向青一看这盛红酒的杯子里满满一杯的白酒，顿时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向青的酒量其实不差，早年也是能跟人硬灌一箱啤酒的水平，但是这两年忙着工作也没出去聚会，喝酒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已经很久没沾酒了。
　　她于是怀抱着一种死就死谁怕谁的心态破罐子破摔。
　　Cary跟叶棠两个提起学校的事都还是各自感慨的，结果向青醉意朦胧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唯一的想法就是叶棠这手艺是真不错——嗝。
　　Cary伸头看了看她，“喝醉了吧？”
　　叶棠推着推她，“向青？”
　　向青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一张脸通红，眼神都没聚焦。叶棠无奈，扶着她去了自己的卧室，结果她还真的倒头就睡。
　　“这酒品不错，说睡就睡，一句废话没有。”Cary靠在门上探头看着叶棠轻手给向青盖上棉被，慢条斯理地问他，“我说你……喜欢她就喜欢呗，至于这么禁欲系？”
　　叶棠头都不抬，“李萱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中文？”
　　“江琦教的，我觉着用来形容你相当适合。”
　　Cary说完就自顾自回客厅了，留得叶棠一个人对着向青的睡颜发呆。
　　他忽而伸出手指来来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刘海，继而用手贴上了她发烫的脸颊，昏黄的灯光下，以一种专注认真的神色凝视着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rittany的投雷！！！！
　　下一章，你们懂的。

　　☆、chapter.37

　　工作还是有条不紊进行着。
　　厂里的效率很高，保质保量的把第一波、第二波春款都送到了公司。叶棠亲自用货车把货品都送去店里，向青就着手开始打样和摆陈列。
　　她特意从淘宝上买了两盆纸质的海棠回来摆在收银台后面，煞有其事。
　　正式营业的那天是周六，店门口摆满了花篮，黑色的招牌上浅紫色的logo素净优雅，叶棠却没去店里，依然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公司里画图。
　　国内的服装虽然业良莠不齐，高端品牌女装的市场却是最难打下的，没有出众的设计，在同等价位上，就无法与国际一线大牌相匹敌——服装上市只是第一步，他要做的，始终是将自己的设计推倒时尚顶端去。
　　吴之歆特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恭喜
　　他搁下手机时唇角带笑，雏鸟离巢就要展翅，而他早已是雄鹰，如今更有属于他的一片天空。
　　向青把隔热的杯子端到他桌上，叶棠顺手拿起来轻抿了一口，不禁低头看看，“茶？”
　　她义正言辞，“喝咖啡有什么好？喝茶还能补充维生素。”
　　叶棠笑说，“对了，不是说周一晚上设计部聚餐嘛，我还没订好饭店，你帮我订吧，找个离流霞路近点的，顺路可以去玩一玩。”
　　“流霞路是酒吧一条街，总裁很体贴下属嘛。”向青立刻就喜笑颜开，“放心吧总裁！我一定帮你订个超级超级贵的酒店！”
　　叶棠问，“……你干嘛老喊我总裁？”
　　“这么喊显得你很有钱。”向青琢磨说，“你难道不觉着老板这个称呼有点土？”
　　叶棠没有继续搭理她的意思，向青也就识趣的出去了。
　　周一晚上的聚餐，向青订的是同庆楼，真没和叶棠客气，消费不低，但考虑到设计部近段时间也是太真的辛苦，这点小钱该花就得花。
　　左左不禁揶揄向青，“可以嘛，现在就知道帮叶棠拉拢人心，你这没上位的老板娘也是操碎了心吧？不是姐姐说你，都什么时代了，还等人来追你？自己上呗，今晚我负责带人把叶棠灌醉，你负责送他回去，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
　　向青暗暗地想，早前的机会一把一把的，怎奈她有贼心没贼胆，委实下不去手啊！
　　但即便没有左左带头，设计部的人也没放过叶棠的意思，轮番的敬酒，菜还没上齐，叶棠已经微微红了脸，把领带松了松，看起来有点应付不来的意思。
　　正当向青暗自偷乐的时候，风向一转，Zoe举杯就说，“来公司这段时间，向青姐教了我不少东西，我敬我们向总监一杯。”
　　这一杯酒可不得了，其他人也跟着上来敬酒，晚上她拎上来的可都是好酒，五十二度，几杯下去她就有点要歇菜的意思了。
　　她拿余光瞥了眼叶棠，见他居然还在座位上偷笑，一颗心简直愤恨到不行。
　　从饭点出来不过酒店，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杀进了酒吧，向青已经基本晕乎了，靠在沙发上由着他们嘻嘻笑笑，自己处于放空状态。
　　也没一会，众人突然提议起要玩游戏，游戏规则相当简单，放一支铅笔在桌上旋转，笔尖转到谁，谁就和坐在他左手边的人玩剪刀石头布，一局定胜负，输的连喝三杯——就是偶尔笔尖指的不准，反正临近的两个人都要参与游戏，想赖都跑不掉。
　　向青一听这游戏就觉得自己悬得慌，连忙表示，“或者这样吧，猜赢的人可以向猜输的人提一个不难做到的要求，如果要求完成了，酒就不用喝了。”
　　叶棠也表示同意，“就按向青这个意思来吧。”
　　最顶头的上司发了话，自然没人有意见。
　　前面两局都走得很顺利，向青还很乐呵地听起来酒吧歌手唱歌，一不小心铅笔就指向了她……她隔壁坐的是叶棠。
　　叶棠把手伸出来，“你数数，一起出。”
　　向青突然有点紧张，“三、二、一！”
　　“哎？”拳头对剪刀，向青是拳头，她很是得意，“我赢了！”
　　叶棠没见有什么表情，眼瞅就准备喝酒了，左左突然捣了捣向青，“赶紧向叶棠提要求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对啊！”小和也赶紧凑到向青跟前“你可得给我们争取福利！能把工作餐的标准提高一块钱也是好的！”
　　“啊……”向青顿时有点懵，她知道左左姐的意思，于是不由抬头看了看叶棠。
　　在偏暗的灯光下，他以一种探寻的目光与她对视着，酒吧深蓝色的设定投在他的侧脸，将他的轮廓照得深邃——就这么一瞬间，她险些就要心一横牙一咬的上了！
　　“总裁……员工需要提高一块钱盒饭水平，您不要小看这一块钱，这是两素一荤和两素两荤的区别，而且直接关系到米饭是给一碗还是一碗半的量！”向青说完这句话，感受得到左左姐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叶棠不假思索把酒杯往桌上一搁，“批准，如果这个季度的销售达到指标，设计部每个人五百块奖金。”
　　他这句话说出来，整桌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呼拍手，整个酒吧数他们这最热闹，连驻唱歌手都忍不住往他们这看了又看。
　　向青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干了件傻事，凑到叶棠耳畔说，“全公司上下一百四十五名员工，这一块钱的开支是不是挺大的？”
　　“没喝醉嘛，还知道要算账。”叶棠贴近她耳上说，“你是设计部的总监，你带着他们把稿子画好，赚回来的钱就不止这个数。”
　　他低低的声音震动着她的耳膜，她微微侧目，见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漫不经心地仰头吞下一口酒，喉结处上下一颤，薄唇泛着湿润的光泽。
　　她忙低下头。
　　众人却又发出一声惊呼，“向青姐！看，铅笔指得还是你！”
　　她哭笑不得的抬头，正巧这时候有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拎着个花篮过来，兴冲冲地向坐在最外面的小和问，“这位哥哥，买不买玫瑰？新鲜的玫瑰可好看了，送一支给喜欢的姐姐吧。”
　　“呀，这女孩好可爱！”
　　小和连忙推辞，“我没有女朋友，不用你这玫瑰。”
　　Zoe说，“哎，你简直没有情趣，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买她一支花怎么了，会不会当基佬？”
　　一阵哄笑之际，向青却问，“小姑娘，你这花多少钱？”
　　小姑娘笑盈盈地说，“十块钱一支。”
　　向青二话不说掏出十块钱来，“来小妹妹，我买你一支花。”
　　小姑娘从篮子里选了一支玫瑰交到她手里，向青凑上去闻了闻，“还真有点香。”
　　叶棠说，“喷的香水吧。”
　　“你怎么也这么没有情趣？”向青把玫瑰往他面前一送，“来，送你。”
　　叶棠不禁哑然，伸手接过玫瑰，向青直接来一句，“石头剪刀布！OK，我出的是布，我赢你了。”
　　叶棠手握着玫瑰，还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哈——”
　　“向总监真是出奇制胜！”
　　“叶哥你就认输吧，向姐这么大一美女都送玫瑰给你了，你就心甘情愿的认输吧。”
　　叶棠摇头笑得无奈，他端起了自己酒杯说，“你这回应该没什么福利要争取了吧？”
　　“谁说没有？”
　　向青把他的酒杯夺过来，仰起头来一口就把杯里满满的酒灌下，咽喉里辣得能烧起来，让她整个人都有种血液正在一点点灼热的错觉。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突然双手捧起了叶棠的双颊，一言不发就亲上了他的唇。
　　酒液浸湿的唇瓣微凉，触到他温热的皮肤，说不出的一股战栗。
　　向青没睁眼，但她听见周围人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声音在呐喊和惊叫。
　　酒壮怂人胆，她忽而想起了这句话。
　　叶棠没有给她什么回应，但好在也没推走她，当两个人的唇拉开距离时，她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事搞得有点大，要是叶棠把她踹出公司就太得不偿失了。
　　一片起哄中，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向青，我还当你喝醉了只知道睡觉呢。”
　　向青舔了舔自己的唇，呵呵一笑，“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看您事业有成顺风顺水就差个美娇娘暖床，就随便表白一下。”
　　Zoe偷偷跟左左说，“看向总监平时正经又认真，没想到泡起汉子来一套一套的，好本事。”
　　两个人随即没说话，周围人却急了，“叶总，你倒是赶紧给个答复啊！难得向姐这么直率，你也表个态啊！”
　　叶棠不发一言的，拽起向青就向着酒吧外面走。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8

　　给酒吧外面的冷风一吹，向青立刻清醒了大半，一只手给叶棠死死拽着，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一对上他那张怎么看怎么不友好的表情，硬生生又把话咽回去。
　　叶棠拉着她上了出租车，直截了当报上了他的地址，向青微妙地觉着这个情况有点不对。
　　后来一路上叶棠都没跟她说话，一直到下车了，他才领着她走进了一间便利店里，问她说，“你喝什么口味的酸奶？”
　　“啊？”向青没反应过来，但看叶棠站在冰柜面前大概是要买东西的意思，就顺口说，“黄桃和草莓都可以……”
　　叶棠拿了一盒黄桃酸奶去结账，顺手从收银台前面拿了一盒安全套——已经没有言语能形容向青此刻震惊的表情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货是肉食系的。
　　叶棠把她拖进门推在了沙发上坐下，从塑料袋里把酸奶拿出来，揭开了包装袋送到她手里，她瞥见袋子里面蓝色包装的盒子，紧张地连酸奶使劲嚼酸奶里的果粒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叶棠自己倒是淡定地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凉水灌了两三口，随手把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看都不看向青，顺带还去把自己的手机给插上了充电器……
　　向青舔着塑料勺上面的酸奶，突然有点摸不准叶棠的意思。
　　不过没一会，他就坐到了他对面，拿下她已经舔得空空如也的酸奶盒问，“味道不错？”
　　“嗯。”向青有点犯怵，头都没抬。
　　叶棠慢条斯理地问，“在酒吧的时候不是很胆大嘛？现在倒怂起来了。”
　　向青怒视着他，“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敢情你还和我客气着？”叶棠话没说完，立刻让向青堵了唇。
　　她是完全豁出去的状态了，啃着叶棠的唇瓣就开始扒他的衣服，生拉硬拽的扯掉了他衬衣上面的几颗扣子，一双冷冰冰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凉得他直蹙眉。向青可不管，手心熨帖他的温度，说不出的暖和，细细地摩挲着他肌肤的纹理。
　　叶棠都没反应过来，向青就一把将他推到在沙发上，全然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啧，乖乖躺着让我疼爱疼爱你！”
　　叶棠一脸嫌弃地捏着她的下巴说，“这就得瑟上了？”
　　向青咔哒一下松了他皮带的搭扣，“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出来了。”
　　“你在酒吧的表白……”叶棠有点无奈地躺在沙发上，“我可还没给你答复。”
　　他推了推向青，“先放我起来，这样太快了——我只想吓吓你而已。”
　　没奏效。
　　向青吧唧一下又亲上了他的唇，睁着眼睛看他一副跟待宰羔羊似的无辜表情，突然就坐起来无端端地掉了两滴眼泪。
　　叶棠没料想她怎么突然哭了，忙拿手给她擦眼泪，“你怎么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她推他的手，低着头不说话了，委屈地抽抽噎噎。
　　叶棠有些慌神，坐起来轻手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把唇贴上她的眼睛，连声音都紧张起来，哄着她说，“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向青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伸手攀在他双肩上，抬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叶棠把她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一番折腾，他的衬衣早就给扯得不成型，她埋脸在他胸口，用唇瓣细细地亲着他的肌肤，滚烫的舌尖从他的锁骨划至喉结——叶棠低头，正对上她一双微醺的眼。
　　他按捺不住，搭在她腰上的手抚过她的背部，将她连衣裙的拉链拉下。
　　生米煮成熟饭的过程自然是很旖旎的。
　　叶棠后知后觉地想，这女人究竟是真醉了，还是装醉的？
　　第二天清晨，向青趴在叶棠的胸前半睁了眼。
　　墨蓝的窗帘挡了大半的光线，屋子里一片昏暗，叶棠轻手替她掖好被角，她却伸头往床头的闹钟看，“唔……六点五十，待会该起来了。”
　　“今天休息吧。我这里有你需要的全套画图工具，你再睡一会，起床以后直接在我这画稿。我去公司走一趟，下午不到五点就能回来。”叶棠的手指梳理过她顺滑的长发，“你要是有兴致的话，可以做个晚餐什么的……”
　　“叶总裁，你想得挺美啊！”向青抬头看他，“我既要给你画图，还得给你做饭，末了今天一休息工资都拿不到！”
　　叶棠笑了，“那我给你发双倍工资？”
　　“可以考虑一下。”向青把脸往他颈侧蹭了蹭，一阖眼就又睡过去了。
　　醒来时叶棠自然已经走了，在床头柜留了条子给她：给你买了酸奶和饭团放在冰箱，懒得做早餐就随便应付一下，冰箱里肉类不少，没有蔬菜，备用钥匙给你，出门记得带。
　　向青拿起压着纸条的钥匙在手里握得都有了温度，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洗漱。
　　卫生间里放着一条新毛巾，之所以她知道这是新的，是因为整个浴室里的毛巾都是白色，唯独这一条是浅紫色的。洗手台上摆着紫色的漱口杯，里面放了一支橙色的牙刷。
　　浴缸角落里摆了两个还套着塑封的管子，一支是女士洗面奶，一支是玫瑰沐浴液。向青心想难不成叶棠把她需要的洗漱用品都买了一套回来？琢磨着站进浴缸里，抬眼就见淋浴头下方的置物架上摆着女士的滋润型洗发水。
　　真是……不光都买回来了，还特意放在她顺手的位置，这死闷骚一旦细腻起来真是让她心里暖得恨不能给他当白工画一辈子图。
　　向青也是说干就干，一洗完澡就披头湿漉漉地头发啃着饭团坐在餐桌前上拿起了画笔构思新款的秋冬系列，以至于当叶棠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披头散发盘膝坐在椅子上，咬着笔帽在纸上涂涂写写的的画面。
　　向青抬头一惊，“中午都没到你怎么回来了？”
　　叶棠答的言简意赅，“公司没什么事，不忙。”
　　这个工作狂能抛下公司的事回来，想必是出门一路都放心不下她，她都可以想象叶棠到达公司以后肯定是埋头把需要处理的琐事一股脑全搞定，心急如焚又匆匆往回赶。
　　“嗯……”向青应了一声，偷偷拿眼角瞥他，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今天总得表示点什么吧？
　　可见他先是去卧室里把大衣挂上，又卷起了袖子站到她后面看了看她正画着的图，“短裙做排褶没有问题，要着重考虑面料的选择，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下次可以跟我一起去定料子，亲自看看面料厂是怎么个工艺流程。”
　　一句话温情细语都没有，照旧是这个调调。
　　“成吧！”向青把手里的稿子整理了一下说，“怎么说我都得自我进阶一下，不然对不起这设计总监的头衔。”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叶棠伸手把杯口盖住，“冷了，我去给你倒杯热的。”
　　向青眼瞅着叶棠拿起她的杯子去厨房，还特意把杯口拿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她本来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结果一不留神就说出口了，“哎，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叶棠把杯子给她端来，靠在餐桌上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你昨晚睡觉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她相当得意地捧起杯子暖手，回想着说，“也不知道你是梦见什么了，突然就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在叫我，结果你一点也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睡得可熟了。”
　　叶棠转过头看向窗外，面上有点挂不住的表情。
　　“你是害羞了还是觉着丢脸？”向青拽了拽他的胳膊，“还是你其实不喜欢我？”
　　叶棠低头看她，“你不是也没说过喜欢我？”
　　“我没说过？”向青顿时迷茫起来，她回想了一下，她觊觎叶棠这点小心思周围人都知道啊，不过这么一清理思绪，她似乎确实是独独没跟叶棠表过白。
　　转念一想，她又说，“我现在说成吗？”
　　叶棠无奈，“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再来对我负责？”
　　向青笑眯眯地瞅着叶棠，拿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掌心，叶棠让她挠得掌心微痒，拿一双眼低睨她，见她还不收敛，索性扣住了她的手。
　　“你肯让我负责？”她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定定地看他，“肯不肯？”
　　叶棠没说话，反倒是蹲下来，用一种平视的目光面对着她，拿手轻轻摩挲她尚湿润的头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地突然发出一阵低笑。
　　向青给他笑得莫名其妙，一脸困惑，却在下一秒被他伸手拥入怀里。
　　“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告白这件事，要留给男人来做。”
　　向青心虚地咬唇，但一不小心，她好像把叶棠牢牢地握在手里了。
　　——
　　有叶棠在，伙食上自然得到大幅度改善，这段时间经常忙得晚饭都顾不上，她前两天往秤上一站，瘦了足足五斤！
　　叶棠把糖醋排骨摆上桌，对她流露出一幅不以为意的表情，“你又不瘦，掉点肉是应该的。”
　　“叶棠，通常情况，没有人会如此直白的说自己的女朋友是个胖子。”向青话虽然这么说，手里的筷子倒是没停，咬着排骨上的肉把骨头吐进碟子里，还顺带舔了舔筷子上的糖丝。
　　“我没有说你是胖子，我只是说你不瘦而已，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叶棠说话间又去端烤箱里的孜然土豆，向青闻着味就知道必然是五星口感，满心期待地等菜上桌，忽而茶几上叶棠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担心是公司的事，急急忙忙跑去拿起手机想拿给叶棠，来电号码是：林总。
　　林春桦？
　　经营上的事向青完全是门外汉，所以很少过问，叶棠偶尔会赴跟林春桦的饭局她也是知道的，因而在听见叶棠拿着手机突然冒出一句“宴会？对，可以，一定准时到……”她就大概清楚，这又是一桩生意上的应酬了。
　　不过令她起疑的是，叶棠放下手机之后用一种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后天林春桦有个宴会，我得带你一起去。我手里没几件礼服，重做一件是肯定不可能的。”
　　向青直勾勾地盯着他，还是没懂他弦外之音。
　　“衣服改小简单，改大可难得很……”他淡淡地说，“这两天你稍微减减肥。”
　　说吧，他把自己的空碗和向青对着满满排骨的碗对换了一下。
　　向青神色悲愤，“我……”
　　“要不你也可以不去。”叶棠坐在餐椅上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不过林春桦说她想给我介绍个女朋友——”
　　向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冻成狗！！！你们要记得保暖啊！！！！

　　☆、chapter.39

　　对于林春桦为什么要给叶棠介绍女朋友这件事，叶棠是这么回答向青的：我和你在一起还不足二十四小时，林总不知道是正常的。
　　她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连着两天的食谱都是小青菜煮大白菜，好歹是把小腹瘦平坦了。真到宴会的当天，一袭素白的蕾丝中袖连衣裙配上她微卷的浅栗色长发，也颇有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叶棠看来相当满意。
　　林春桦的宴会安排在常悦酒店十三层的宴会厅，一年一度，主要是邀请她投资过服装设计师们见见面，互相沟通一下设计理念。
　　“可你当时跟林总说电话的时候干嘛不直接跟她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叶棠抬着手臂领她走进宴会厅里，举目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宾客，淡然回答，“哦，我忘了——”
　　向青的性格一贯既来之则安之，她四下看看，还真瞅见了两个面熟的设计师。一个宋安荣，她翻杂志的时候看见过，给韩国女星做过设计，还上过综艺节目，除了设计师，还是半个艺人。一个林择，二十不到的小鲜肉一枚，最近凭着自己的好皮相横扫了微博，评论里全是喊他老公的美女，可谓风生水起。
　　但是现今这两个人站在一块谈天，画面感有点说不出的……
　　“跟你说个八卦？”叶棠这一句虽然是疑问句，但没等向青反应过来他就波澜不惊地叙述起来了，“早前宋安荣和林择是一对，业内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林择是宋安荣一手捧起来的，可是如今林择翅膀硬了想甩了宋安荣，两个人暗地里闹得凶，又碍于面上不能撕破脸，人前只好互相吹捧堆笑，看着都有意思。”
　　向青不言语，一脸茫然地看着叶棠。
　　叶棠微微蹙眉，“你不是最喜欢听言澈跟你说八卦的？”
　　“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手拽着叶棠胳膊的西装，整个人把脸埋在他的手臂上笑得止不住，“可是说八卦没有你这样一本正经地好吧，你刚刚说话的语气，简直就跟汇报股票行情一样！八卦的乐趣是互相感染，你的表情也太严肃认真了。”
　　叶棠将眼眸冷冷垂下，唇角扯出一丝笑，“那你还笑得这么高兴？”
　　“……啊，我只是觉得八卦很有意思，没在笑你。”向青抬起头抿着唇看他，“真的。”
　　叶棠轻轻拿手掸了掸他的上臂，很是嫌弃地瞥过她的脸，“你以后想笑的时候还是捂着脸吧，免得把唇膏沾到我的西装。”
　　“根本没沾到！”向青指着自己的双唇说，“你不能质疑我的口红，这是兰蔻的，我重金购入，导购小姐说四十度高温下热吻都不会掉色的——”
　　叶棠看来将信将疑，忽而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将她吻住，轻轻拿双唇摩挲她的唇瓣，片刻之后又直起腰来，一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示意给她看，“喏，掉色了。”
　　向青站在原地已经完全懵住了，简直哭笑不得，强忍着笑表示控诉，“我一只口红很贵的，不是给你这样浪费的……”
　　“两百八一只，我看见你昨天购物的小票单了，回去给你发奖金，以后你的唇膏钱我报销。”叶总裁不以为意，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目光直视宴会厅的入口处，“林春桦来了。”
　　向青转头——她之前没见过林春桦本人，不过她看过一个林春桦当来宾的综艺访谈节目，这个女人端坐在椅子上与主持人谈笑风生，整整一个小时，她脊背都没弯下来一次，始终保持着颔首微笑的姿态。
　　而陪同林春桦一起走入宴会厅的，是个看起来甜美温婉的美人。五官立体，似乎是个混血，浅咖色的短发过耳，颈部的线条尤其优美，配着她V领长裙露出的锁骨——宴会厅里不少人神色惊艳，连向青都是其中之一。
　　但片刻惊艳之后，她就后知后觉地预感到这一出戏要唱的是什么了。
　　在与其他宾客短暂寒暄之后，林春桦领着人走到叶棠面前，一派温和地介绍说，“叶棠，这是我女儿于珊。丫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叶棠，人都在跟前了，还不打声招呼？”
　　叶棠伸出手来和于珊握手，“于小姐。”
　　“姗姗这次回国，主要是想做自己的服装工作室，这是好事，我是一定支持的。但是她现在一没经验二没到火候，我想让她在棠的设计部呆一段时间，跟在你后面学习学习——”林春桦把于珊推了推，微笑里意味深长，“这丫头从前就很欣赏你，年前听说我给你投资做品牌就的时候，就吵着要回国来看看，我当时知道你太忙，就没答应。”
　　向青从她这个笑容里，看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林春桦手里的服装工作室有七、八个，有些还与国际知名品牌有合作，于珊真要学习，至于来棠这么小一尊庙？
　　叶棠犹疑着表示，“棠刚刚起步，设计部的工作强度比较大，于小姐过来工作，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没什么不能适应的。”于珊红唇微启，稍稍抬起头侧目看向叶棠，“出来工作就该有工作的样子，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看，周一我们在棠的设计部见？”
　　“这样吧……”叶棠思索了一下，继而说，“不巧周一我不在公司，于小姐到棠之后，可以找向青先进行工作上的咨询。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向青，棠的设计总监。”
　　他说着，将一只手搭在向青的腰上，“也是我女朋友。”
　　林春桦很错愕，一时间笑容都变得不自然，“你有女朋友了？”
　　叶棠的声音平稳自然，“我创立棠这段时间，向青帮了我不少，她和我是之前在Fiona的旧识。”
　　林春桦显得有些尴尬，于珊却照旧满面笑意，“对了，你的老师FionaWu最近怎么样？她一直是我憧憬的目标，能创立蜚声国际的女装品牌，国内到目前都没有设计师的成就能与她相提并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她一面。”
　　“姗姗。”林春桦出言打断了女儿，对叶棠询问，“年前有报道说之歆住院了？我近来比较忙，都没顾得上联系她，她要是真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也想去探望一下。”
　　她这么一提，向青突然想起来，是好一段时间没有吴之歆的消息了。之前还以为叶棠跟吴之歆闹掰于是出走Fiona，可转念一想，叶棠压根不是这种人啊——
　　“是这样，老师之前确实住过两个星期的院，不过过年期间就出院了，看了一段时间中医调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正在欧洲休息，说是要退休享受人生，要见上一面恐怕……”叶棠笑着摇了摇头，“林总的问候，我一定传达给老师。”
　　林春桦自顾自地长吁短叹，“哎，真是羡慕她……带出个能自立门户好徒弟，现在公司都不用管，这就享上清福了。”
　　向青无端端从她这话里听出了点讥讽吴之歆的意思，不由抬起头看看叶棠，见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不由偷偷去牵了他的手。
　　“妈，你怎么尽顾着跟叶棠说话？当主人的，不能把其他宾客放着不理吧。叶先生，我们先失陪了。”于珊对叶棠点头示意，拉着林春桦就要走，末了不忘对向青招呼，“向总监，招呼不周，不要见怪，我们后天一早见。”
　　“一定。于小姐，周一我在棠的设计部等你。”向青忙应了一句，眼瞅她拉着林春桦走，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个于小姐，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有钱小姐，意外地情商很高啊……这个林总，跟你老师不对付？”
　　“从来就没对付过。其实也没什么恩怨情仇，但两个人就是非要暗地里地攀比、较劲，谁都不输谁，偏偏还互相不认可。”叶棠看来对这种女人之间的敌意无法理解，言语里颇为无奈。
　　向青问他，“你老师真的去欧洲休息度假了？”
　　叶棠提起这事不禁叹气，“说是还在治疗中，我从Fiona离职之后我去医院看过她一次，她性格太要强了，只会跟我说没事，不用担心。不过好在她有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我交代过她，要是情况不容乐观，让她一定要联系我……”
　　向青见他情绪有些失落，就忙换了话题说，“话说回来，你怎么没跟我提过后天要出差的事？”
　　“不出差，不过我请假休息两天，于小姐就麻烦你搞定了。”叶棠一脸理所应当，“陪太子读书这种差事，我一贯做不来。尤其是林春桦态度暧昧，这个于珊又这么会做人，我还是免得惹了什么麻烦的桃花……”
　　“叶棠，虽说我承认你长得人模人样，单凭着一张脸就能招蜂引蝶，不过这次你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向青悠悠地说，“人于小姐根本就对你没意思，今天这一遭，看就知道是奉命来的。”
　　叶棠低眸睨她，“你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coffee包养我了，么么哒！

　　☆、chapter.40

　　本来向青是不确定的。
　　叶棠确实受女人喜欢，这点她清楚，况且以叶棠在行业内的声名，林春桦想招他做女婿这一点合情合理。不过她昨天注意了于珊跟叶棠说话时的表情眼神，除了友善之外还真找不出一点少女情愫。
　　按说女人的第六感在对待情敌这一点上是最准的，她完全没感觉到于珊对她有敌意。
　　周一上午十点，当于珊走进公司设计部的时候，她险些给惊着了。
　　窄管牛仔裤配黑色高跟系带短靴，黑色机车羊羔毛小皮衣，眼妆画得是小烟熏，右耳上戴着颇有设计感的钻石耳钉——向青没法把面前的这个酷酷的御姐与前两天宴会上温婉可人的于珊联系起来。
　　可人已经站在她面前，单肩斜跨着皮包跟她问好，“向总监？怎么，一副认不出我的表情。”
　　“确实不大认得出……”向青上下打量着于珊，一脸惊奇，“你在宴会上是？”
　　“还不是我妈特意大老远把我从美国绑回来，非要给我介绍个靠谱的男朋友，还说是她这些年见过最有天赋的设计师，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哈”于珊说着，拍了拍向青的肩，“幸好你先下手为强了，干得漂亮！”
　　向青悠悠地抿唇。
　　“虽然早前对叶棠这个人也有所了解，不过昨天见到本人还是稍稍被惊艳了下。宽肩窄腰，西装革履，看起来就是个禁欲系的，以我的经验，他在床上的表现应该会很令人惊喜……”她对向青偷笑，“对吧？”
　　说着，她随手拿了本棠的宣传画册翻起来，碰巧翻到了这一季的两款主打，叶棠设计的红黑白三色菱格无领风衣和向青的条纹连衣裙，眼里都在发光，“这两款给我拿两件S码的行不行？”
　　“我待会让人去给你拿。”向青见她这个性格，又不由问，“那林总要你在棠设计部学习的事……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哎，我也希望她不是认真的。”于珊提起这事来就苦了脸，“我在美国做了三年的设计，基本没有一件作品她看得上眼。她是希望我做点精致漂亮，能摆在橱窗里的商品，但是我更喜欢一些自由、随性、休闲的风格，比如这件——”
　　她站起来，把皮衣的拉链拉下来，敞着里面打底的T恤给向青看。
　　这是一件款式简单到近乎普通的T恤，只在领口的位置画上了一个长命锁的图案，古朴的苗银色，连做旧的阴影都描画地相当自然。
　　向青觉得新奇，“你画的？”
　　“不是，我这是我老公画给我的结婚礼服。”于珊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向青给惊着了。
　　“哦，我也不瞒你，我在美国已经注册结婚了，不过这事你得帮我保密，不然我妈会杀了我的——”于珊拿出手机来翻相册给她看，“注册之前他给我画了这件T恤当宣誓的礼服，我给他画了一件背后有Kiwi图案的黑色T恤，他是新西兰人。”
　　向青好奇地伸头看她手机的相片，连忙竖起大拇指，转念又一想，“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美国？”
　　“是啊……不过我刚结婚都没过蜜月期就给押回国了，我都二十二了，我妈居然还是一副我的人生必须由她来掌控的态度，现在铁了心要我扎根在棠的设计部里，我跟她简直说不通。”于珊摇头叹气，“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谈一下这件事。”
　　“这个公司，棠这个品牌——叶棠得自己拿下来。”
　　向青一时没懂，于珊耐心与她解释，“你在业内稍加打听一下林春桦这个人是什么性格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她是经常投资新锐设计师，给他们资源和平台做自己的工作室，可一旦这些设计师把生意做起来，她就会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名声和工作室的平台推广自己的设计，从中牟利。与其说她是服装设计师，不如说是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现在她能把公司全权交给叶棠运作，是看中他能把这个品牌运做起来——但是将来，棠这个品牌的控股权握在她手里，她会怎么做？”
　　平心说向青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应该这么说，她对公司经营上的事一窍不通。但于珊这么一说，她突然想到了庄敏。吴之歆是Fiona的创始人，但当庄敏手里握着大半股权，她只能迫于无奈放弃自己的公司。
　　林春桦是棠的投资人，对公司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我很尊重Fiona Wu，她一手创立的Fiona品牌是业内翘楚，这是我妈无论如何都只能艳羡的成就。凭我对我妈的了解，如果叶棠真的能把品牌做起来，她应该不会安于坐个幕后拿钱的股东。名和利对她来说一样重要，真要比较起来，她说不定还更图名声。”
　　“早些年我很敬佩我母亲，看她一直在帮一些才华横溢但是缺少机遇的设计师，给他们实现梦想的机会。我不是说她如今的做法有任何错，只是我看过叶棠的设计，也看到了你们这个品牌的设计理念——”于珊抬了眉头对她说，“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真正想做自己的设计。”
　　“她一提出要我在棠的设计部工作，我就大概知道她深一层的意思了，这么大费周章地亲自去美国把我带回来，无非是想将来要有什么变故，图个名正言顺。”于珊耸肩，“反正我不想由她来安排我接下来三五年的人生，而且我正在美国着手创立自己的街头品牌，棠的设计风格，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况且我很不满她这么利用我。我该说的就这些，余下的事和我无关。”
　　向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满心的感激，“于小姐，你的这番话，我一定转告叶棠。”
　　于珊对她眨着眼睛，扯了扯她的衣袖，“我正好有点事也要麻烦你帮个忙……”
　　——
　　“什么叫如果林总向我询问于小姐的事……就让我假装不知道她已经回美国了？”
　　晚饭时间，叶棠围着围裙站在烤箱前把烤盘端出来，微微蹙眉，“林总把她女儿付托给我，不能她没来设计部上班这么大件事，我都帮忙瞒着吧？”
　　“你可以说自己在出差嘛……”向青很想当然，“而且现在都七点了，她七点半的飞机，现在肯定都到机场了。”
　　她好奇地伸头看看，见烤盘的模具里黄澄澄地，不由诧异，“你居然还会做布丁！”
　　“不要转移话题。”他靠在洗手台前抱着双臂认真询问，“她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你突然就和她建立起同一阵线，还拉着我一起扛黑锅？”
　　“说来话长。”向青的目光还是落在布丁上，“要不我们先吃饭？待会说？”
　　叶棠先是不言不语地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揭开锅盖，厨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肉香，可他转头对向青慢悠悠地说，“不过我暂时还不饿……”
　　向青抗议，“你放假一天没少啃零食当然不饿了！星期一最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下午销售部又找来，说会员卡要换新系统，我压根不懂这事，白跟他们忙活了一下午，还有……”
　　叶棠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向青口里，她嚼了嚼味，依然在琢磨工作的事，“味道不错。等会，既然于珊都回美国了，你就不用拿出差当借口休息了，设计部的新稿都要堆成山了，你……”
　　叶棠搁下筷子，低头去亲她的唇，温暖的唇瓣相碰，他一手摩挲着她的长发，舌尖轻轻滑过她的齿缘，“辛苦一天，这是奖励，盛饭吧。”
　　向青还在原地站着，微抬着眼看叶棠，厨房昏暖的灯光下，他背对着她站在洗手台前拿碗筷在水龙头下冲刷，弓着脊背，浅灰色的羊绒背心在光线下显得很有质感。
　　她走上去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
　　“我不是很想把于珊跟我说过的话告诉你……”向青低声说，“我知道棠是你的心血，有些事情你也肯定心里有数，只是束手无策，所以无可奈何。”
　　她顿了顿，把于珊的话尽量简略地复述给了叶棠，期间叶棠保持沉默，一直到她把事情都交代完，他也是没流露出什么不寻常的情绪来，让向青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
　　叶棠盯着她问，“你真当我今天是在休息？”
　　她狐疑，“不然你干嘛了？”
　　“林春桦昨天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还有意把她女儿安排到设计部来，我就琢磨她是看棠的起步不错，想重新掌握回一点控制权。其实她是什么样的人，在棠创立之前，老师也提点过我——可以接她的投资，但是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叶棠平静地说，“我下午去见了Cary的朋友，江琦，她有意购入林春桦手里握有的棠的股份。江氏经营着国内最大的服装产业，论财力，林春桦实在不值一提。”
　　“欧菲尔的老板江琦？”向青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靠谱。
　　叶棠淡淡一笑，“我和江琦约了周三晚上见面吃饭，你一起来，到时候Cary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づ￣3￣）づ╭五花小姐给我投雷了，么么哒！

　　☆、chapter.41（二更）

　　如果说Fiona做的是服装品牌，那么江氏运营的就是一个庞大的服装帝国。
　　旗下有中、高档女装九个品牌，其中包括秋雨、欧菲尔、娟然等遍布各一、二线城市商业街中心的高规格装修店面，足见档次。中档品牌则采取规模连锁，隔两条街就有一间门店，会员人数庞大，自然不乏忠实顾客，连地段不佳的店面也能保持收支平衡。
　　如果说吴之歆和林春桦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以设计来赚钱，那么江氏的掌舵人江琦，就是以商业运营来牟利。
　　是以，向青是怀着忐忑又憧憬的心情来会见江琦的，这个年仅二十七的千金小姐把庞大的服装集团经营地井井有条，一定是个精明干练的商人，想要她高价从林春桦手里收股份——得让她看到棠这个品牌的前景和希望。
　　一想到今晚的会面关系到公司的未来，向青就禁不住紧张起来。
　　Cary正翻着菜谱，瞥见她表情有点不寻常，就问，“向青，你是不是冷？从进包厢到现在一直捂着杯子，我把空调给你打高点吧。”
　　叶棠伸手去覆了她的手背，“手倒是很暖和。”
　　向青正想转头跟他说话，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了，Cary笑着站起来跟来人抱怨，“等你们好一会了，这菜单写的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你们点菜。”
　　“不会吧Cary，你中文退步成这样，菜谱都看不懂了？”说话的是江琦，手里挽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姿态款款地走到江琦和叶棠跟前点头微笑，“不好意思，来迟了点。这是我丈夫，陆泽轩。”
　　叶棠与江琦握手，“这位是棠的设计总监，也是我女朋友，向青。”
　　向青忙上前一步，客气地跟江琦寒暄，“江总和陆总真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听见没，人夸你呢——赶紧点菜去，我都饿了。”江琦把陆泽轩往前一推，陆泽轩只好与他们点头示意，迈着长腿走到沙发前坐下，招手唤服务员来点餐。
　　好忠犬啊……
　　向青拿余光瞥了瞥叶棠，心想自己离女王范这一天估计还差着不少距离。
　　落座之后，江琦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其实棠在创立之前，Cary就问过我要不要注资，但你们也知道，江氏做的是直营，任何品牌我们都是自主设计和经营，所以……”
　　“本来这件事我确实还在考虑，不过昨天下午，Fiona Wu给我的母亲打过电话，请她帮你一回。”
　　江琦话音一落，向青心里都微微一惊，吴之歆找人帮叶棠？
　　“我母亲也曾是个服装设计师，与Fiona Wu有过交情，既然有这一层交情，我是一定要帮你们的。而且思来想去，如果棠这个品牌真能做起来，对江氏来说百利无一害。”江琦微抬着头抿唇微笑说，“业内报告总说服装市场竞争激烈、产业链不健全，一块蛋糕已经被各种品牌瓜分干净，现在这个时局，早已不是服装行业遍地黄金的年代。”
　　“不过我不这么想。所有人都只盯着一块小蛋糕，当然你争我夺，但是良性的行业竞争、做出一个真正的品牌、再把品牌往国际上推，是能做大这一块蛋糕的。我和Cary一直在探讨如果能让打造出令消费者有认同感的品牌，棠虽然刚刚起步但成绩不俗，这一点确实启发了我。当年成就Fiona这个品牌的，说白了还是独创性的设计——如果国内能再有一些类似Fiona、秋雨这样的高端女装品牌，就能真正撑起服装产业的格局了。”
　　“不过……”叶棠依然心存疑虑，“以林春桦的性格，想让她把股权拱手交出来，这个价钱必然不会低。我当然有信心棠将来的的市值会超过你们的预期，但也不得不承认，现阶段公司的盈利没有到我可以夸下海口的地步。”
　　“这点不用担心。”陆泽轩在包厢门口接电话回来，志得意满，“江氏这个名号，在业内还是有些地位的，林春桦是聪明人，顺水推舟送我们一个人情，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向青偷偷地握着叶棠的手，心里已经乐开花了，结果看他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真跟胸有成竹似的。
　　果不其然的，一星期之后叶棠就再次接到了江琦的邮件，林春桦已经同意将手中股份转让给江氏，请叶棠这就着手准备手续需要的公司证件、资料。
　　当天晚上临睡前，叶棠照旧习惯性地坐在床上捧一本书闲闲地看起来，向青窝在被子里环着他的腰乐呵呵地说，“没想到这件事处理地这么顺利，本来我还真当是个棘手事。”
　　“是我们运气不错。”叶棠翻着书页顺口说，“找天请Cary吃顿饭，要不是他和江琦有私交，我还搭不上江氏这个巨头。”
　　“不过我没想到，你老师会暗地里这么帮你。”向青一提起吴之歆，连她自己的心情都复杂起来，“Fiona被庄敏吞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去请江氏帮忙。”
　　“前两天我跟她通过话，说是治疗的成效不错，听起来声音是精神不少。”叶棠顿了顿，“不过她是依然态度坚决地不许我去医院看她，让我先把公司的事解决，我想之后把公司的手续料理好，还是抽个时间去照顾她。”
　　向青忽而拉了拉叶棠毛衣的袖子，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你想不想喝热可可？”
　　叶棠低头看她，“干嘛？”
　　“客厅没开空调……”向青言下之意，从温暖的被窝里哆哆嗦嗦地下去泡可可，再哆哆嗦嗦地回来，这个过程想想都揪心。
　　“你是想让我去？”叶棠拿微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想了想说，“玩个游戏？你从我这页书里随便选一行，开头第一个字，笔画是偶数我就去。”
　　“偶数是什么？”向青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
　　叶棠嫌弃地看着她，“你对得起你小学数学老师嘛？”
　　“噢！噢噢噢！”向青突然反应过来，“行了我知道了，第一行第一个字。”
　　叶棠把目光转回书页，都不用数，第一行是开头就是——“二十年之后。”
　　向青赶紧凑头过来看，“是二！我数学不好都知道这是偶数，茶几上还有袋棉花糖你懂的，你要是饿了的话，我不介意你把我下午放在冰箱里的小蛋糕拿出来叮一下！”
　　“十点半了。”叶棠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闹钟，“该睡了。”
　　向青把他床下面推，“你赖皮！”
　　叶棠把手里的书一合放到了柜上，顺手就把床头灯关了，向青乍一下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听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突然就被叶棠整个人抱在怀里，“睡觉。”
　　她气鼓鼓地把脸埋在他颈侧，“还没到睡觉的点，睡不着！”
　　叶棠直接就把手伸进了她的衬衣里，指缘滑过她细腻的肌肤，她正要抗议，结果都没发出声音来，双唇就被堵住了。额头碰着额头，胸膛抵着胸膛，向青觉得被窝里暖得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由着叶棠一粒扣子一粒扣子地解开了她薄薄的衬衣。
　　他忽而咬着她的耳垂，低声地说，“谢谢你——”
　　“啊？”她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借着窗口的光线端看他噙着笑的表情，她没来由地想起来，刚认识这只闷骚货的时候，他是很少笑的。扛过了在Fiona受人打压的日子，又废寝忘食地辛苦经营着自己的品牌，到今天——他终于是活得自在起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向青离得他很近，用指尖细细地摸着他的眉眼，偷笑着说，“你看啊，我一个设计总监，操着总裁夫人的心，干着总经理的活。你要真有心报答我，肉偿吧。”
　　那双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叶棠一把扯了她的衬衣，琢磨着说，“向青，你从前在我跟前说话都是低着头的，现在搁我面前真是一点不带客气的。”
　　她二话不说就去扒他的衣服，“开玩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还跟你客气？”
　　叶棠莫名觉得有点头疼，“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准备跟你表白的？”
　　“这样啊……”向青停手了，“放过你三秒钟，你想说什么，说吧。”
　　叶棠都不想理她了。
　　“你不说？好吧，我说。”向青埋头在他怀里，把他抱得很紧，“叶棠，我爱你，很爱。”
　　他低头将唇贴上她的额头，微微笑，“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叶棠十点钟的飞机去韩国采购一种新面料，向青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床，睁眼发现闹钟已经是八点二十了，简直心如死灰。
　　叶棠系好领带坐到床前笑得颇玩味，“昨晚上怎么说的？了不起跟我战一夜？九点半设计部还有部门会议，你要是迟到了——”
　　“啊……”向青一阵哀嚎，“我能不能请半天的假？”
　　“请假原因，纵欲过度？”叶棠俯身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可以，我顺带会把你的请假条交去人事部的，放心。我走了，后天下午回来，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五分钟之后，客厅里传来大门开启又被带上的声音，向青怀着无比纠结的心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走到客厅却发现——餐桌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泡棉花糖，小蛋糕已经盛在了碟子，叶棠还不忘给她洗了一小碗樱桃。
　　向青郑重地开始考虑一件事：人.妻如叶棠，可以娶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3￣）づ╭加更一章，周末娱乐

　　☆、chapter.42

　　本来事情都很顺利，股权转让的手续按照规章流程一步步处理着，上个季度的销售量也大大出乎叶棠和向青的预计。设计部新出的几款新品都得到叶棠刁毒眼光的肯定，几个新人的资质相当不错，前途不可限量。
　　但就在这周五的下午，向青正安排着的周末娱乐事宜，叶棠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吴之歆的情况很不乐观。
　　医生说她自从确诊以来基本不配合治疗，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更不同意做手术摘除双乳，由于长期的饮食控制，体质也不行，几次化疗下来情况反而不单没有好转，反而把她的精神都拖垮了。
　　不得已，吴之歆只好放弃治疗，回了D市安排自己的后事。
　　D市是她的故乡，从小的生活的城市，大概人之将死都有一种想要落叶归根的心情。在匆匆由机场搭出租车前往吴之歆旧宅的一路上，叶棠都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人这一生，什么都能商量、都有回转的余地，唯独生死的事情奈何不得。
　　吴之歆在D市的旧宅位于城中心的老街，叶棠领着向青进门的时候，吴之歆是坐在轮椅上会见他们的。
　　脸色黄得没有任何血色，头发早在化疗时已经掉得七七八八，向青很难将把她与曾经优雅迷人的FionaWu联想起来。
　　向青感觉到叶棠握着自己的手有微微的发抖，她是知道的，叶棠从没有怨恨过吴之歆，到底是一手将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老师，心里还能有什么怨愤抵消不过？
　　吴之歆转头对着自己的佣人说，“张姐，给两位客人倒杯茶，顺带做些饭菜。”
　　叶棠走过去推着吴之歆到客厅里，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给她盖上，“我知道美国有一个治疗乳腺癌专家，她最近的学术报告里提到了一种新手术，我帮你联系她，你还没到岁数，这么早放弃做什么？”
　　“你看看老师现在的模样，还治什么？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吴之歆摇着头说，“墓园我已经安排好了，没脸见你父母，索性就在D市城郊买了块地。”
　　“先不说这些，不吉利。”叶棠把向青拉倒吴之歆跟前，对自己的老师微笑说，“向青您认识的，我现在和她在一起。”
　　“你公司新款我特意去看过，有几款一看就知道是她的风格。你父母不在，婚事我也没法替你做主，老师对不住你。”吴之歆拉着向青的手，将她安排到自己面前坐下，“我这个老师，当得不负责任，叶棠我交给你了。”
　　吴之歆的表情意味深长，向青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吴之歆对着向青叹息说，“当年我创立Fiona的时候，以为凭着自己的设计天赋和数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就一定能把这个公司做起来，结果你也知道，不尽如人意，虽然Fiona曾在创立时一度风光无限，甚至面对国内服装业的转型阶段时期，我一个人都艰难扛下来了。但就在前几年，整个运营突然出现了大幅度的亏损，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言澈和叶棠进了公司。我心理是清楚的，这两个人一定能让Fiona起死回生，事实也正如我猜测的一样。但我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凭着Fiona的平台和资源，一步步走得越来越高。”
　　“人们提起Fiona，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叶棠而不是我……”吴之歆看向叶棠的表情平静，“俗话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是我鬼迷心窍抄袭了叶棠的设计，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后悔也晚了。”
　　叶棠没有说话，不言不语地替吴之歆拉好毛毯。
　　“没有您的栽培就不会有叶棠的今天，以前的事干嘛还提？您现在做主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向青轻言细语地安慰吴之歆，“叶棠没怪过您，您也不要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了。”
　　吴之歆看来相当欣慰，对叶棠说，“高三的时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有女同学偷偷给你送情书，要我看盯住你，不要早恋，以免在班里引起什么不好的影响。结果倒好，你不说早恋了，这些年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连Sue都被你拒绝了，公司里一度有谣言说你不喜欢女人，我还当真过一段时间。”
　　“前段时间……我去过一次你父母的墓前，正好是你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我知道你一定没空去跟他们汇报这个消息，就跑去跟他们报喜，顺道与他们道歉。”吴之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神色不禁有点黯淡，“我有一句话，早该对你说了——对不起。”
　　叶棠无言，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你从Fiona辞职的这段时间，我的思绪一直很乱，我知道是我把你从公司逼走的。你知道，人做了错事就一定会心虚。这些年来，我始终很担心你会不会终有一天站出来揭发我，揭发我抄袭了你的设计。这件事令我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可你将辞职信呈到我面前的时候……”吴之歆拿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我是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你一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棠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给他的老师擦眼泪，“老师，我这还是第二次见你掉眼泪，第一次是在我父母出殡的当天。”
　　吴之歆苦涩地一笑。
　　“这句话我说过无数次，此刻依然要重复给你听。没有你，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许我到现在依然不会说话，甚至可能已经因抑郁自杀了。又或者在一个不知名的公司当一个一生都庸庸碌碌的小职员，愁生计、愁前途。是你教我画画，教我做设计，供我去国外念书，将我安排在Fiona工作。我一路走来的路，都是你替我铺平的，我都记在心里。”
　　“你啊……跟你母亲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吴之歆的唇角浮现笑意，神色变得悠远，“槿棠是个很有灵性的女人，时常做些出格的事，设计风格相当前卫而大胆，在当时的年代，她的作品一拿出来就能让人大惊，批判她的人不再少数，可她照样我行我素。她的性格带刺，说话也太过直接，总是会一两句话把人呛得哑口无言，所以陌生人跟她很难成为相熟的朋友。以她的脾性，是绝对容忍不了自己的作品被抄袭的。”
　　听人提起母亲，叶棠都难得表现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您曾经跟我说过，我比较像我父亲。”
　　“眉梢眼角的，跟你父亲有七八成像。”吴之歆说，“你爸当年是俊俏小伙，不少姑娘暗暗地喜欢他，槿棠也是其中之一。可其他姑娘碍着脸面不好意思去表白，槿棠可不管这些，大步走上去，拉着你爸的手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你爸就这么让她给拿下了。他们两结婚的当天，我们还起哄说，槿棠简直就是个巾帼女英雄。”
　　叶棠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向青，见她止不住偷着笑，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上一抹温暖的笑意。
　　“槿棠和我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有关于设计的梦想，谈起未来都是兴高采烈的。我们还曾经约定过，要把赚下来的钱都存起来，将来创立一个自己的服装公司，做自己喜欢的设计人。”吴之歆提起这件事，忽而感慨起来，“后来，有投资商看中了我们的设计，当时国内的服装业正在成型，投资人看出了前景，想在国内创立一个走自主设计路线的女装品牌，我当时是拉着槿棠一起去见的投资人。”
　　“本来事情都很顺利，结果槿棠意外怀了你……”
　　吴之歆摇头叹息，大概是想起这事来依然还感到惋惜，“槿棠再三考虑，还是认为一旦创立公司，她就不可能再有时间照顾孩子，于是放弃了这次的机会，转而成了全职太太。只有偶尔闲暇的时间给我送两张设计图来，权当消遣了。”
　　“Fiona在面临亏损之际，原先的投资人认为女装市场的变革就要到来，优胜略汰非常残酷，于是保守起见转让了Fiona的大量股权。我艰难的将Fiona支撑下来，每一天都在与银行打交道，各种抵押借贷，希望能把公司支撑下来。”
　　吴之歆转着自己的轮椅走到卧室里，向青和叶棠看着奇怪，没一会，她从卧室里出来，拿着两个牛皮纸袋出来。
　　“Fiona是我的心血，我辛辛苦苦从危急关头把它救下来，今天我就不可能眼睁睁看它落到庄敏手里。”吴之歆拆开其中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大叠文件，“这是我大半年里，从其他股东手里收来的股份。”
　　说着，她又拆了第二个牛皮纸袋，“当年我把Fiona的股权以低价出售给数十个相熟朋友以保住公司，这些小股东，庄敏从没放在心上，但她没想过，我既然可以把股权转让出去，也一样收的回来。再来，就是这个……”
　　“槿棠当时把她十来年存下来的钱都交给了我，说Fiona是我们两个人的梦想，绝对不能倒，不管我怎么推辞，她都一定要坚持。她说我们一定能把这一关度过去，这个钱，就当是入股Fiona，叮嘱我好好经营公司，将来把这钱连本带利地做你的媳妇本。”
　　吴之歆说到这，叶棠都怔住了。
　　“Fiona目前的大小股东有二十四个，庄敏持有39.7%，所以她有恃无恐。我稳定持有25%的股份，半年来我收回的股份共计一起有7.5%——要说这些钱留给谁，我只能想到你一个人。”
　　“槿棠的股份有10%，我一直都找人专人代理着，连庄敏都不知道这这个神秘股东是谁。不用问，自然是你的。”
　　“所以，很快你就将是Fiona股份42.5%的持有者，我一生的心血，就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3

　　向青站在Fiona的走廊上静待着会议的结果。
　　感觉上次站在这里还是眨眼前的事，这次回来，真要天翻地覆了。
　　今天的天空晴朗，湛蓝的颜色，沿街的树叶在轻风吹拂下微微摆动，又是夏季将至的时节——时间匆匆地过，转眼间她从Fiona离职居然已经有一年。
　　两个从前与她熟悉的女职员过来向她打探问，“是不是叶棠回来了？我之前就说嘛，叶棠虽然常常板着脸，但设计的水平是一等一的，真走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他现在不是有了自己公司，叫棠，我之前还特意去店里逛过，衣服真好看，他会不会由于利益冲突什么的不肯回来？”
　　“还有还有，你怎么跟他一起过来？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你不用瞒我，我老早就知道你喜欢叶棠，上次去古镇拍宣传照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特意跟过去找叶棠的。不错嘛向青，叶棠现在不仅是一线设计师还是公司老板，你赚大发了。”
　　向青跟她们微笑示意的时候，言澈正走过来，斜倚在一侧墙壁上拿眼睛往会议室里面瞥，手里拿着一叠设计稿，瞅了半天都没见里面散会，他便悠悠哉哉地走到向青面前来。
　　两个女职员赶紧跟向青挥了挥手就即刻走了，言澈拿着手里的稿子给向青看，一如从前熟识的态度，“这是我刚收上来的秋冬新款，给点意见？”
　　向青微怔了两秒，接过他手里画稿大略翻看了一会平静地说，“蛮好的。”
　　“老板娘说蛮好我就安心了，饭碗看来是不会丢。”言澈照旧是笑眯眯地指着会议室说，“前两天看叶棠过来参加会议我就猜到了，现在他把你都带来了，显然是来接手Fiona的。怎么样，看这情形，叶棠是被你顺利拿下了？”
　　向青没否认，但她同样没对言澈流露任何和善的表情，只是一句话带过说，“Fiona的人事怎么安排全看叶棠的意思，我不插手。”
　　“真是……”言澈苦着脸看向她，“你这么说就是暗示叶棠要炒我鱿鱼了？”
　　向青没答他的话，他就自顾自地又说，“你不用这么看我，这么重要的会议我都没资格出席，你可想而知我在公司里的地位。Sue的手段比我高些，懂得装傻，把庄敏哄得高兴，大小事情都照着她的意思来。你知道，庄敏这种女人，最懂的如何过河拆桥，她怕我暗里又使什么坏，索性就摆脸色给我看。这一年时间，我这个首席真当得如履薄冰。”
　　“这既然是你最想要的，你得到了，就不要再抱怨了。”
　　向青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里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奈感，她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但只有一点不会改变，只要言澈不肯低头认错，即便与她擦肩而过，她都不会微笑以对。
　　散会的时候，庄敏虽然内心不愉快，面上还是对叶棠保持着笑意，礼貌性地与他握了握手，已然正式宣告叶棠正式接手Fiona。
　　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向青迎上问，“都顺利？”
　　“顺利。”叶棠看向对他勾着唇角的言澈，又将目光收回来对向青说，“今天起，你就得两个公司来回跑了。你回去跟左左说，把设计稿尽快赶出来送厂，Fiona这头琐事不少，老师既然把她最放不下的公司交到我手里，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
　　知道他的责任太重，向青对他笑说，“我是不是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国内服装业巨头Fiona公司的未来老板娘了？”
　　叶棠抿唇，“想要什么？”
　　向青知道他这态度肯定有谱，“走个后门让我公款去趟时装周见见市面的机会总有吧？”
　　“再看吧。”叶棠没她想象中一口答应，反而思索起来，“本来这是件小事，但是总不能放着公司不管不顾的，Fiona的运营不需要你操心，棠刚刚步上正轨，我们两总要留一个人照看。”
　　他回答得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她完全不能代入语境，“……我现在还只是你的设计总监，你就已经在考虑让我照看公司了？”
　　“迟早的事。”叶棠径自往公司的出口处走，向青一路兴冲冲地跟在他后面，言澈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靠在窗沿上转头看向晴空的眼神里夹杂了一点苦涩的情绪，偏偏眼角依然还是带笑的。
　　Sue站在会议室里整理着文件，瞥过言澈的意味不清的侧脸，淡然的踏着她的高跟鞋走向营销部。
　　自这天起，叶棠这个工作狂忙得更废寝忘食了。
　　言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由他负责Fiona的这段时间里，Fiona不论是口碑还是盈利都保持在和从前一样的高水平线上。当然，他自己借着Fiona的平台同样收获大量的瞩目，在叶棠沉寂的这段时间，他无疑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国内一线设计师。上季度的春夏高级定制系列获得了高度的赞誉，大量印花和缎面布料的应用将代表夏季鲜艳、活泼的用色突出地淋漓尽致，叶棠都不禁为之折服。
　　“他有这样的水平，迟早是能出人头地的，真的不需要用抄袭这种手段。”叶棠抿着杯中泛着苦涩的清茶，将手中的画册交给坐在他对面的向青，“棠这个季度的设计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余下的稿子都交给左左负责，你去Fiona给他们帮忙做高定系列。十月的时装周，你和言澈一起去。”
　　向青大概有那么五秒钟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叶棠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是想说惊喜来得有点突然，还是要你跟言澈一起不高兴？”
　　“你还要把言澈留在现在的职位上？”向青虽然早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叶棠如此理所应当这样的表示，她还是不大理解，“首席这个位置，你应该坐回去。”
　　“现在整个公司都由我负责，我不能只专注于设计部。如果再过个三五年的时间，我会考虑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但现在你的水平还在标准线以下，达不到Fiona首席的资格。”叶棠看不满地盯着他，就说，“不服？不服也不行。做任何一行，经验的积累都是相当重要的，你入行不过两年，能有今天这个成绩，都是靠言澈和我的提携。论火候，你还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微微停顿了一会，他又说，“我其实很欣赏言澈，他不是没有设计上的天赋，只是太想要走捷径。今天这个成绩，实际上是他应得的，如果他真正懂得什么叫知错能改，我也乐意给他机会，让他实现自己的抱负。向青，我知道你和他是关系不同一般的朋友，带着他回正路来。”
　　“你对他这么上心？”向青一时困惑，“我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是谈不上关系不关系，但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不想看他一条歧路走到黑。”叶棠见向青的表情反而更凝重，“你还是不肯跟他在一起工作？”
　　“不太肯。”向青实话实说，“我可没准备原谅他的。”
　　叶棠无奈，“乖，Fiona这季度的稿子还没定下来，我想让你去画点符合老师风格的款型，言澈近段时间的风格太出格，不是不好，事实上我很欣赏他的推陈出新。而且Fiona的风格不可以一成不变，这种款型上的改革和各种元素的融入也是我从前就一直在考虑的事宜。但老师如今病重，我想这一季的作品能着重突显出Fiona最原本的风格，至少让她没有遗憾的走。”
　　向青心里是完全理解的，依然抱着闹着玩的心情对他苦着脸哭诉，“有你这么使唤你女朋友的嘛？”
　　叶棠埋头敲起了键盘头都不抬，“放心，过两天给你发奖金。”
　　“你！今晚！”向青拍案而起，怒视着叶棠，“乖乖地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叶棠慢悠悠地抬了头，“你晚上不是还有几张设计稿要改？”
　　向青不满，“……设计稿我不着急，想要收拾了你的心情比较急迫。”
　　“行吧。”叶棠懒洋洋地阖上文件夹，缓缓站起来走到向青面前，斜坐到书桌上对她说，“过来。”
　　向青往前走了两步，叶棠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你想收拾我？怎么收拾？”
　　“唔……”向青埋着脸在他颈侧不说话了。
　　叶棠发出了一声低笑，“这就怂了？”
　　“谁怂了！”向青一口咬在他下巴上，“我要你给我做红烧肉。”
　　叶棠流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所以兜了半天，你就是要我给你做红烧肉？这样吧，晚上你把图改好，我就给你做红烧肉怎么样？”
　　她简直愤恨不平，“我发现你自从当了老板，最大的乐趣就是压榨我！”
　　叶棠抿唇暗暗地笑，“彼此彼此，我还跟你客气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4

　　第二天一早，当向青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叶棠已经系好了领带正坐在书桌的电脑前翻他文件夹中的设计图，一派神色悠然。向青把头埋在被子里，摸着手机一看，已经八点十五，她满脑子都是不想起床的怨念。
　　她脑子整个放空状态——只要来叶棠这过夜，早晨起床就变得无比艰难。
　　叶棠转过头来看她，“要不今天给你放假？以你这种一夜没睡的状态去工作，不知道出来的设计图会不会都是睡衣风格的。”
　　向青一个枕头扔向他，郁郁地抓着头发下床洗漱。
　　到达Fiona设计部的时候，向青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看里面曾经熟识的同事们埋头工作，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从前是言澈领着她站在这里，告诉她即将面对的这个世界是何其美轮美奂，璀璨而令人着迷。
　　谁能料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
　　向青踏入设计部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微妙的，她和叶棠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就不再是秘密，如今她挂着设计部副总监的名站在这里，这个后门走得太磊落，且安排的也仅是副总监的职位，只与何菲平起平坐，言澈和Sue都是她的上司，说不上只手遮天，反倒没人说一句闲言碎语。
　　米蒂一上来就拉着她问东问西的，热络的态度和以前一样，“总裁夫人这是来监工的吧？你都不知道，自从你和左左姐不在以后，我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除了画稿就是画稿，头发都要画白了。还有何菲，仗着有言澈给她撑腰，成天变着法子折腾我们，上个星期一张稿子硬是要我改了十几次，结果后来言澈还是用了第一版的稿，我是被她搞得快要受不住了。现在可好，有你能压住她，看她还能不能继续嚣张。”
　　表情最不自在的反而是蔚云，米蒂抱着双臂对向青低声说，“她啊，这是心虚，叶棠在设计部的时候她连设计师都当不上，言澈只是好说话，该不能过的稿子还是不能过，整个设计部只有她的过稿率最低，我看她是怕你和叶棠回来以后在没法在Fiona继续做下去了。”
　　向青心里是知道的，她和蔚云是没法继续做回朋友的，两个人的想法和步伐已经天差地别。人和人的关系总是在不停的变化中，这一点令她无奈。
　　在Fiona的设计部里画了一上午的图之后，向青兴致缺缺。太久没在Fiona的设计部工作，基本还没找着从前的状态，对着画纸脑袋始终空空的。
　　言澈没见人，据说是去厂里比料子了。而Sue对她的态度可以用相当友好来形容，不单是把设计部近段时间来的工作都给她仔细汇报了一番，顺带着甚至把这个季度已经收上来的稿子都交到向青手里，还摆出了所有事宜她都已经处理妥当只待向青来做决定的表情来。
　　向青很迟疑，“但是定稿这件事不是应该由言澈负责？”
　　Sue流露出的是理所应当的笑容，“让你来做定稿工作是叶总的意思，我想言首席应该不会有意见，你不用担心。何况他最近也比较忙，应该暂时是顾不上这项工作的。”
　　向青微笑以对的点头，没有表示什么。
　　周末是向蓝的婚礼，向青原先还当以叶棠这种性格，要拉他去见一堆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八成是不肯的。结果出乎她预料，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向蓝的婚礼你去不去？”，叶棠居然回答她说：“她的婚纱是我设计的，我能不去？”
　　向青顿时大惊，“她的婚纱是你设计的？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之前你从Fiona辞职的时候，她特意来问过我怎么回事，是不是我跟你的关系出了什么情况所以你要辞职。我当时把事情大致跟她说了说，她是很理解的态度，顺带着跟我提起了婚纱的事。”叶棠一本正经地对向青说，“我当时收了她九折价，但既然现在跟你在一起了，这个钱你还是包成红包还给她吧。”
　　向青无语凝噎，对自己这个姐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原因只有一个——叶棠的收费是很贵很贵的，她知道向蓝有钱，但没想到她这么有钱！
　　但是她忽而想起一个问题来，“所以向蓝当时去找你的时候……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想想……”叶棠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没说什么，大概就是说她知道你喜欢我，也希望见到我们能在一起，但是如果我对你没感觉没兴趣的话，果断拒绝你是最好的选择。你如果是由于这个原因辞职的，她也很感谢我对你的坦诚。”
　　向青一脸血，“搞半天你老早就知道我对你图谋不轨……”
　　叶棠对此不予回应。
　　婚礼当天，向青忙得晕头转向，清早就爬起来梳头化妆，一整天都跟在向蓝后面端茶送水拎手机伺候着，中午饭都没扒两口就要去安排拍照和摄像，细高跟走一天她晚上到酒店的时候基本已经累瘫了。
　　叶棠是宾客，西装革履悠悠闲闲地坐在位子上喝茶，向青去找他的时候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趴在桌子上半天不吱声。
　　向母坐在她对面，今天把压箱底的红裙子都拿出来换上，还化了淡妆，可见对婚礼的重视程度。见向青这么懒散的坐在这，不由就叮嘱起她来，“坐起来，趴着桌子怎么行？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周围坐得可都是你姐夫的亲戚，不是高官就是权贵，还有专程从美国赶回来的，你可不能给你姐姐丢人，免得人瞧不上我们。”
　　向青哭笑不得，“您这想得太严重了，我就歇一会，回头他们出来迎宾我还得去门口继续站着，你也心疼心疼你小女儿。”
　　“我倒是想心疼你！”向母笑盈盈地说，“你跟小叶结婚的时候，我保证安排得更妥妥当当的！做娘的可不偏心，给你姐的嫁妆都照着一模一样的规格替你准备了，你什么时候嫁出去了，我这当妈的责任就尽到头了。”
　　“小叶，阿姨知道你跟向青在一起没一段时间，不过你们都到这个年纪了……”向母对着叶棠问说，“有没有预计什么时候结婚？”
　　向青忙阻止了母上大人的话题，用“我妈是这样的，你不要在意”的表情看了看叶棠，叶棠倒是相当淡定，稍作思索之后回答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是不太有时间考虑结婚这件事，不过一年内我们应该可以把婚事定下来。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也希望和向青先领证，让她搬来和我一起住，婚礼的事宜在之后空闲下来再精心打算。”
　　向母自然是高兴，“不介意，不介意，你们小两口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两个人都高高兴兴的，我没意见！”
　　但向青还处于大脑短路状态，她歪着头低声问叶棠，“你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
　　叶棠的回答模棱两可，“你希望我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
　　向青的心情忽而复杂起来，这还是从前一是一、二是二，说话从来不绕弯的叶棠嘛？于是她迟疑着问，“要不你表现一下诚意，我们星期一就去把证领了？”
　　叶棠转头斜睨着她，要笑不笑的眼神，“你就这么着急要跟我领证？”
　　向青托着下巴满面笑容的看他，“你可是高档品中的限量款，不赶紧拿下你，我睡觉都不安稳。”
　　“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一觉能睡到闹铃响，这还叫睡不安稳？”叶棠见向青恨恨地看她，于是从桌上拿了枚果糖放进她手里，“乖，都是已经让你握在手里的东西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向青盯着手里的红色糖纸看了一小会，继而心领神会的收拢着手指，将这枚糖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向蓝这婚礼堪称大布置，从舞台样式到道具摆设都是她精心挑选，灯光一暗下来，整个大厅就变成了紫红色的一片，司仪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厅前的大门缓缓开启，向蓝便一袭婚纱款款走进来。
　　婚纱的上半部是贴合曲线的V领设计，且整个背部都是镂空蕾丝织成的大面积花纹，下半部用打量的堆叠做成立体褶皱，小拖尾显得优雅而不繁复。
　　总得来说，这是相当出众的一款设计，向青内心里一股没给向蓝设计出婚纱的遗憾，叶棠用非常巧妙的方式进行了弥补。
　　走在台上的向蓝每一步都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青看见她的手指紧攥着肖跃的西装，表情却是淡然的微笑着，如同这数米的走台真是通向幸福的所在。
　　向青让这个画面感染着，没来由地掉了两滴眼泪。
　　叶棠低眸瞥见了她偷偷抹眼泪便拿纸巾给她，微笑着配合着司仪鼓掌，在一片热闹和喧嚣中低下头问向青，“你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婚纱是你来设计还是我来设计？”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有人问起了……这周之内就会完结（这个我是确定的）
　　番外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圣诞节放出（这个我是不确定的）
　　新文正在写，但是进度很艰难，所以短期内不会挖坑_(:з」∠)_

　　☆、chapter.45

　　关于婚纱的构想，如果不是言澈抄袭了她的款型，向青实际上是很期待看见自己的画稿制作出成衣的。每次想起这件事来，她都真心感到可惜。
　　但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向青早就没兴趣再去细想。不过她没料到，Sue却在两天之后找上了门，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我拿到了言澈抄袭你作品的证据，有没有兴趣看看？”
　　“什么证据？”向青直觉想到了她给言澈的设计稿，但以言澈小心谨慎的性格，应该不会还留着这样对他不利的把柄。
　　Sue淡淡一笑，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张搁到她面前，向青不由感到疑惑，她便对向青微笑，“喏，这是言澈和欣然工作室签订的合同。欣然工作室是袁欣婚纱品牌旗下一间专门负责设计、定制婚纱的部门，言澈在拿到你的设计图之后就去找了这个工作室请他们进行婚纱制作，当时他没有预计到自己会抄袭你的作品，所以签下了这个合同。”
　　向青大略将合同浏览了一下，上面的条款都比较细致，包括婚纱制作的工期、用料、试衣几次，都详尽的列了出来，没有出现任何模棱两可的叙述。但是只凭这一纸合同，是无法证明言澈抄袭的。
　　Sue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将合同翻到尾页，向青怔住了。
　　“袁欣素来非常注重设计版权，欣然工作室的合同里一般都会放上设计稿原图。一来是工作室主打原创设计，私人订制、独一无二是他们的一大经营理念，设计稿最能提现这一点；二是顾客和工作室达成共识，依据设计稿进行制作，顾客对成衣如有任何不满，就只能对除设计以外的细节进行返工，而不能推翻合同签订的设计。”Sue对向青言简意赅地表示，“这张合同是言澈签的，设计稿签名是你的，就代表认同这款设计是你的作品。而合同签订的时间，恰好成了言澈抄袭你最有利的证据。” 
　　向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欣然工作室对顾客的隐私一向非常重视，如果不是看叶棠的面上，他们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合同交给我的。”Sue对她笑意温和，“东西我是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回去工作了。”
　　直到Sue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向青来回翻看着手里的合同，心里依然乱糟糟的拿不定主意。她不是不记恨言澈，但如果她现在揭发言澈，后果将会是什么她一清二楚，这个决定太慎重了，她一时间做不出抉择。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反复犹豫这件事，叶棠却对她表示，“我的想法是这样，言澈当然知道这合同是他的一大把柄，而且我既然接手公司，Sue必然对我知无不言，泄露他的秘密更是理所应当。但他既然没有把合同从工作室拿回去，就表示他不在意我们会拿到这个举足轻重的证据。他是同样把选择权交到了你手里，所以你不论怎么做，我相信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依然踌躇不定。
　　向青在回到Fiona的第二个星期终于踏进了言澈的办公室。
　　这里的布置还与她印象中一样，宽敞舒适，米白色的沙发照旧擦得没一点污渍。言澈正靠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翻看手里的杂志，向青余光瞥过，杂志封面正是他，红黑格子的西装配着他搞怪的表情，整体风格是一种怪诞的复古格调。
　　“来了？”言澈站起来走到角落的冰箱前，从里面端出了一碟蛋糕放在茶几上对她说，“冰淇淋蛋糕，你的最爱。”
　　“我减肥。”向青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稿子交到他手里，“这是我定下来的稿子，你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他们制作样衣了。”
　　言澈接过画稿的时候对她笑说，“你现在可是老板娘，你定夺就是了，不用来问我。”
　　向青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连坐都不愿坐的意思，言澈就又感慨说，“你怎么变得跟叶棠一样？寡言少语都没个笑脸，女孩子总是板着脸很显老的。”
　　向青理都不理他。
　　言澈把设计稿交回给向青，不忘提点她说，“我知道叶棠想做吴之歆风格的款型，但是考虑到Fiona近两季以来都处于转型阶段，顾客也都比较接受我们的新理念。这里四十来张稿子，对应的款型有数百种，完全够数量整合成一个系列推出去。接下来还是将设计重点放到之前的风格款型上，叶棠还有什么想法的话，之后在高定系列做文章吧。”
　　“顺带，你这两张设计稿还有些问题。一款是料子的选择，平纹针织太容易变形，刚出厂时还可以保持你设计上这种复杂的款型，两次水洗就会出问题，具体选用什么面料你和赵师傅商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难点。再有，典型Fiona风格的大衣一般都配有腰带，我知道你是想做的尽量简约，但是既然要走吴之歆的经典路线，就索性不要做任何创新了。”
　　向青不由将目光看向他，她始终都记得，是言澈手把手教得她怎么做设计。在她刚进Fiona懵懂无知的时候，他是她全部的依靠和依仗。说话做事虽然吊儿郎当，性格却靠谱又和善，要是没有他，真没有现在的向青。
　　自从这次回来Fiona见到言澈，有那么几次，她终于能理解叶棠是以什么心情原谅吴之歆抄袭他这件事了——愤怒的心情是抵不过感激的，这是人的本性。
　　“我想看看你最近在做的高定款。”向青在沙发上坐下来，把画稿搁进了文件袋里，端起了茶几上的冰淇淋蛋糕，“叶棠说你上个系列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如果这一季可以继续保持水准，名声很快就能打出去了。”
　　言澈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反倒是问她，“味道怎么样？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碰这种甜食的，热量太高，但是之前无意中在应酬时尝过一次，我琢磨肯定是你喜欢的口味。”
　　向青实话实说，“是还不错。”
　　“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我之前见过张蘅，她说你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做设计，提起这茬的时候她态度还比较惋惜，看来是很欣赏你。”言澈把茶几底下的抽纸盒拿到她面前，笑着跟她说，“张蘅过段时间会来找我做定制，要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接手。”
　　“我倒是想，新公司刚刚上轨道，叶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向青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来擦唇角沾到的冰淇淋，拿起了言澈刚刚搁在茶几上的杂志，“又上杂志封面了，从自我营销这个角度来说，你做的真心相当到位。之前在各大网站的时尚专栏里也时常看见你的专题，你会超越叶棠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会是很短一段时间。”
　　言澈让她这话说乐了，“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叶棠现在重掌Fiona，又有棠可以任他放手做设计。只要他露头，凭着前些年积累下来的名望，怎么会让我比下去？”
　　向青斜睨他，自顾自的舔着勺子上的奶油，忽而不说话了。
　　言澈却感慨着长叹了一声，摇着头笑，“向青，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视她试探的目光，表情是认真诚恳的，向青无言以对。
　　对她而言，言澈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除了愤怒、不能置信之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他居然如此对待她。一张设计稿而已，她知道他想赢叶棠，知道他急迫的好胜心占据着理智和情感。但只要他肯提出来，她甚至愿意和他通宵达旦、竭尽自己的全部灵感和想法与他一起设计一件能超越叶棠作品的礼服。
　　一件设计图怎么能跟言澈相比？
　　他们是朋友，是当能将满腹心事都交付给彼此的朋友，她从不对他隐瞒任何事，不论是工作上的还是感情上的——他却选择抄袭她的设计。
　　这样的心情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失望。
　　向青把手里的勺子和杂志都放下，意味深长地对言澈说，“你如果是认真要道歉，就做出道歉的样子来，对不起三个字说起来太简单了，我不可能单凭这样就原谅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言澈答应了一句“进来”，推门而入的是Sue，表情难得的不见笑意，手里还拿着不少资料看起来是有正经事。她将目光瞥过向青，眼神里忽而闪过了暧昧的意味，走到沙发之前对他们说，“出了点麻烦事。何菲之前的稿子抄袭了一个名叫中岛清美的日本设计师作品，这个设计师虽然名不见经传，却非常懂得如何炒作自己。现在她正式起诉Fiona抄袭她的设计，已经有杂志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情况对我们不利。”
　　“如果真的是何菲抄袭，这个设计师走法律途径是合情合理，说不上炒作。”向青琢磨了一下，设计部副总监抄袭是大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对Fiona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她问言澈，“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6

　　言澈态度暧昧，神色里流露出不肯对向青直言的意图来。
　　“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我之后会跟你再商量。”他只对Sue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再表示什么。Sue自然是微笑以对款款离去，向青一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心生凉意。
　　言澈清楚看得见向青握到发白的手指，平静地表示说，“这件事关乎Fiona的声誉，需要慎重做决定，我会尽快把事态控制住，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限度。其实我们……可以不承认何菲抄袭，衣服的款式颜色有相近是件很正常的事，不必拿来大做文章。当然，我会去请示叶棠的意见，看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实话……”向青将目光低垂，已然是失望的表情，“何菲抄袭已经是摆在面前的事，你遮遮掩掩的后果只能是致使Fiona的声誉受损，与其花费大价钱去做公关，难道不是果断承认错误来得更直接？言澈，公司运营的事我一知半解，你大可以笑话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能站在大局观来看待这件事。但是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替何菲消灾解难？”
　　她浮现讥讽的笑意，“你之前利用过她做戏来打压叶棠，这次她又替你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要偿还她的人情债所以不能惩处她？”
　　大概是向青的话说得实在重了些，言澈看着她的目光里夹杂复杂的情绪。他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忽而扯起不相关的事来，“做我们这行的，谁不在憧憬一种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自己都迷失了自己，再想找到曾经的起点重头来过？不可能的事。你知不知道，当时把你带进公司里来，纯粹是图新鲜。想找一张白纸，一点点描画出自己梦想，颜色斑斓，令人艳羡——向青，你就是这张白纸。我引领着你走上服装设计这条路，给你最好的平台和机会，教导你如何发挥自己的天赋，令你得以成就无数人的梦想和希望。”
　　“向青，我真的羡慕你，你把人生过成了我最想拥有的模样，活得干干净净。”言澈将双手插入口袋中，仰头看向云层之后的光线，“不瞒你说，我也很看不起现在的自己。要是早两年遇见你，说不准我不会把人生活到如此令自己失望的地步。可该怎么说？已经迟了，太迟了。”
　　他说着，忽而发出了一声低笑，眼底细碎的光影浸着挣扎的情绪，“你一定认为我很不可理喻，错了就是错了，扯出一堆借口来有什么用？”
　　向青站起来，似是失去了耐心，“言澈，你非要在一条歧路上走到黑？”
　　“就当是吧……”言澈话音刚落，就听“砰”地一声，他从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见向青负气摔门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一股酸涩，唇角的微笑却依然还保持着。
　　半晌，他走回茶几前，弯下腰拿起勺子从蛋糕上刮下一点冰淇淋轻轻用唇抿过，沉沉一声叹息。
　　这天晚上，向青把事情向叶棠简略地概述了一下，大概是她真的对言澈太失望，三两句话把话说清楚之后就闷着头，一个人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坐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板着脸蹙着眉，一脸的心事重重。
　　叶棠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
　　“如果我把言澈抄袭我的事揭发出来，他的设计前途是不是就此终结了？”向青的双手冰凉，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不舒服。她想不通，想不通言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即便他的嘻嘻哈哈只是一张面具，即便他处心积虑要往高位走，可他怎么会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一个人？
　　叶棠平静地说，“会导致什么结果，你是一清二楚的。不论你想用怎样的方式来揭发他抄袭，我都可以帮你做到。就和你从前说的一样，如果真正替他着想，就该让他知道犯下了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向青无言，默默将头抵在叶棠的肩上，叶棠用双臂将她紧抱，双唇贴上她的额头。
　　三天之后，《颜色》杂志以整整两个版面的篇幅报道了言澈抄袭向青作品这件事，书页上欣然工作室的合同上清清楚楚放大了言澈的签名，叶棠还特意请了袁欣发表声明来证实此页合同的真实性。而两件作品放在一起甚至无需言语赘述，是否存在抄袭行为一目了然。
　　令向青没料想的是，《颜色》杂志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以博得关注，甚至指出言澈在其设计生涯中不乏“借鉴”其他国内外作品的行为。虽然在服装设计上，各种元素、灵感互相借鉴已经是业内不可细说的约定俗成，可一旦认真追究起这个责任来，谁都拎不清抄袭的标准。
　　当然，叶棠同时在报道中表示，何菲与言澈的抄袭与Fiona全无关系，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他将重新担任首席设计师一职，接手Fiona下个季度的款型设计。
　　可想而知，整个行业即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向青自作主张的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想面对公司里漫天的探讨争论，叶棠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件事，除了向公司的董事们汇报这件事对Fiona造成的损失之外，也要尽可能摆出他该有的态度来，避免这件事变成Fiona的一大丑闻。
　　抱着零食在沙发上看了一上午的韩剧之后，向青始终还是心绪不宁，一颗心都悬在这件事上，什么剧情都没看进去，索性换了衣服打车去赵由的画廊转转，顺带约她一起吃午饭。
　　一段时间不见，赵由完全改头换面，精致的盘发、水钻的耳钉、旗袍、淡妆，俨然就是个富于文艺气息的画廊女老板，向青给她这踩着高跟鞋步履款款的阵仗惊住了。
　　“嚯……”向青一坐下就忍不住感慨起来，“你这一套太有范儿了，值得点赞。”
　　“当然，做生意，行头得备足。坐着，我给你倒茶，龙井还是猴魁？”赵由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茶具出来，忽而想起来说，“今天周二，你怎么有空跑来？你不会又辞职了吧？”
　　向青环视了一下四周说，“没有的事，工作太久了所以请假出来放松一下。瞅你这画廊不错，我将来要是得空画两幅能放在你这寄售不？”
　　“肯定没问题，可你现在工作这么忙，有空闲时间画画不？真可惜，我跟你说，其实只要有门路，以你的水平是绝对能把作品卖个好价钱的，不比做设计赚的少，你再考虑考虑回来画画吧？”赵由冲着茶叶对她笑，“哎，不过你现在跟叶棠郎情妾意的，肯定不舍得撇下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料理公司是吧？”
　　向青坐在椅子上翻了一会画册对赵由问，“你还记得我们大二的时候，有个学姐是画插画的？一度在网络上很红，还出了书的。”
　　“记得。”赵由语气不屑，“后来爆出来她是抄袭韩国一个画手，改一改颜色就拿出来说是自己画的，作死作得也是胆太肥。我记得她后来退学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么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要么就销声匿迹了吧。总之一句话，抄袭真的要不得。”
　　“她们社团做过一次画展，我特意去看过，画得其实真好，一看就知道基础扎实。虽然后来有人在论坛里帖出来她是惯犯，各种代表作是抄袭来的，但我实在想不通，这种才华出众的人何必还要抄袭？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自断前途？”向青满心想得都是言澈的事，一提起来就心里不舒服。
　　“姑娘，你搞错了一件事。”赵由将一盏茶搁在她面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不是所有才华出众的人都能成功，金字塔尖的人是很少很少的，成功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有才华不等于一定能做出点什么成绩，你真当是金子就都能发光？”
　　向青正要反驳，赵由就又说，“我在这个画廊里见了不少中年不得志的画家，年轻时总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满心抱负，结果画了十几二十年，依然潦倒。成功这件事真的不好说，有的人就是可以一夜成名，不是他没本事，没才华，是他始终摸不到通向成功的路应该怎么走。本来他们是可以一步一步，艰苦卓绝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可碰巧让他抄了个什么得了好处，他就认定了这是条捷径，于是一错再错。”
　　向青摸着茶盏不说话，五味杂陈的心情说不上来一股复杂情绪。
　　言澈说的是，是他给了她机会，给了她平台，给她自由让她做最好的设计，否则以她的设计水准，Fiona这么大规模的公司能说进就进？一个美术生出来能有什么好工作，要不就在赵由这打打下手，要不就去绘画班当个老师，能和现在一样有机会带着自己的设计和作品去巴黎时装周？
　　她从内心里相信，言澈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如他说的，他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向青和赵由一顿饭出来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她闷了两杯红酒，一走出酒店整个人都是昏的。赵由拿手搀着她，唉声叹气，“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你这酒量，啤酒都能把你撂倒。哎，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址变了没有？还是我把你送去叶棠公司？”
　　向青伏在赵由肩上摇头，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一看，居然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叶棠。
　　这可奇了，现在正是公司正忙的时候，他应该是忙得想不起她来比较正常吧，这么急找她干嘛？
　　“怎么，总裁查岗？赶紧给回过去，不然人要担心了。”
　　向青对赵由流露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给叶棠打了电话，嘟声一直过了五、六次都没接通，她都在琢磨是不是他不方便接电话，正要挂掉，电话通了。
　　“找我什么事？”向青猜测是不是董事们需要她出来给个交代，就问叶棠，“要不要我来公司一趟？”
　　“你……”叶棠难得说话支支吾吾起来，似乎难以启口，“你在外面？地址给我，我去接你，有些事要跟你说。”
　　向青跟赵由对视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什么事啊……要说就说，我跟赵由在一起，待会还预备去逛街，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用来找我了，我晚上给你带烤猪蹄。”
　　“向青，我要你有个心理准备。”
　　叶棠的声音听来尤其郑重，没一点玩笑的意思，“事情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料想会是这个结果，我知道你一定会责怪自己，但是首先最重要的，是接受这个事实。”
　　向青已然完全怔住了，不懂叶棠这是在跟她说什么。
　　“向青……言澈自杀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从Fiona走廊的窗口……”
　　“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君一曲的投雷！

　　☆、chapter.47

　　向青活了二十五年，从没直面过死亡。
　　此刻她坐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一双手颤抖着握着叶棠的胳膊，拿余光瞥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始终都是低着头的，一双眼已经哭得只能眯成一条缝。
　　“医院说如果我们想见他一面的话……是可以的。”叶棠把她搂在怀里拿手给她擦眼泪，“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或者……出殡前再与他见一面？”
　　叶棠欲言又止的意思是，言澈是从十七楼坠下的，尸体面目全非，一定会吓坏她。
　　向青抽抽噎噎地歪在叶棠肩上，发出低声的啜泣，“我们给他找最好的入殓师，这货要是让人看见他丑八怪的模样一定要跟我发火的……”
　　叶棠叹息，感觉到向青咬着他衣服压抑着自己的哭喊，握着她紧攥着的手，心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流程他都是照着程序走的，先是对言澈一番问责，将他从Fiona除名，且对他进行法律诉讼——走得都是公司的规章制度，给董事们一个交代。待这些都平息了，言澈就可来棠做设计部副总监，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这是向青的意思，他也完全能理解她的意图。
　　他站在会议室里，清楚看见言澈倚在Fiona走廊上，全然是嬉笑的表情，他当时正要宣布散会……只是一个低头而已，周围的女职员都发出了高声的尖叫。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走廊时，就只能见言澈浅蓝的衬衣衣角眨眼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都给惊住了，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煞白着脸瘫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直到警察来到公司里都没缓过这一阵，脑子里一片空白。
　　职员们说，言澈是一脸玩笑的表情跃出的窗口，迎着窗口的风时，他还不忘理了理自己歪斜的领口，谁能想到他……
　　这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这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
　　谁想得到？
　　向青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叶棠带回来了的，她只感觉到后脑仁疼得没法安睡，直勾勾地一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的全是言澈的音容相貌，想着想着，心里就如同被一把钝刀狠狠割着，咬着被角拿被子盖在脸上闷声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叶棠从背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捂住眼睛她湿润的双眼，不言不语地就这么抱着她。
　　“我不该这么做的……辛辛苦苦这些年的全部成就一夕之间烟消云散，是个人都难以承受，何况是言澈？他太好强，太要胜了，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设计生涯就此终结的事实！我做错了！我做错了啊，是我让他自此身败名裂，是我断了他的前途——”向青蜷缩在被窝里哑着声音痛哭，“我没想过他会自杀的！如果我知道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做这件事！”
　　叶棠收紧抱着她的手臂，轻声安慰，“你不能钻牛角尖，这不是你的错。”
　　“可他不在了！他不在了啊……”向青一颗心揪着，近乎绝望，“他怎么能蠢成这样！他是说过，只想爬到高位上，即便将来会摔得粉身碎骨都不在乎……可凡事都有回转的余地啊！他何必要做傻事……”
　　这一晚尤其漫长，到了下半夜，向青都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哭得昏过去了。叶棠伸手一摸，半个枕头都给她哭湿了。未免她睡得不舒服，他特意起来给她换了个干净枕头，又拿温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做完这些琐事，他一个人闷头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客厅里昏黄的光线心口酸涩。
　　言澈刚进Fiona的时候，谁都看不上他。他总是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座位上画图，一画就是一整天，时常晚上七八点都还一个人在设计部里赶图，啃着汉堡和薯条聚精会神的画图，有时候留得太晚，就索性睡在公司里。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季度评审会上居然一张设计稿都没过，理由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风格太有个人特色，不合格。
　　也就是在同一年的冬款系列中，言澈以十三款经典风格风衣、大衣成了销售热门。其实现在来看，这十三款设计里……有一半都是借鉴了上一年的经典款型，是不是有抄袭的作品，不得而知。
　　叶棠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脑中不时闪过言澈坠楼的片段，和言澈虽然说不上是老朋友，但这些年与他共事过的人又少了一个，人生即便再无常……也是残忍的过了头。
　　言澈出殡的当天，出席的只有Fiona部里与他熟识的几个人，从前与他有过生意合作的朋友见他抄袭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都不肯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以免受到牵连。甚至，连何菲也没有来。
　　叶棠把言澈的后事处理的很妥当，早上五点不到，送行的车辆便出发了。
　　Sue坐在后座，双眼发红，视线一直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时不时拿手中的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向青忍不住去握了她的手，她则转过头来沙哑着声音对向青说，“说实话，我想过言澈可能辞职，会放弃走设计这条路，但从没想过他会自杀……”
　　她顿了顿，继而又说道，“可我大概能体会一点他的心情。有时候人生走错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还要坚持着继续走下去的感觉……”
　　向青没说话，Sue却继续说道，“蔚云交了辞职信给我，让我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据说她在其他服装公司已经找到了一个总监的职位，小公司。”
　　“她选择离职是对的，叶棠是容不下设计部里有人抄袭的，与其到时候走得难堪，不如现在走得磊落。”向青说话间，Sue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纸信封来交给向青。
　　她不急不慢地解释，“这是我的辞职信。”
　　向青给惊住了，但话都还没问，Sue就对她说，“这两年我的路越走越偏了，早年是一门心思想做设计，现在？说不好，名利、人际关系、设计风格，感觉自己被一张大网困住了，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想出去散散心，去世界各地走一走，找找灵感。”
　　“可你是Fiona设计部的轴心骨，言澈已经不在了，叶棠也很难同时兼顾两个公司的设计，将来你就是Fiona的首席，借着Fiona的平台……你可以做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向青忽而不再说话了，她看见Sue的唇角有一抹玩味的笑意。
　　“言澈从前的想法就是这样。”Sue叹息，“我曾经是很想成为国际一线的设计师，但这些年……我看似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实则一直在原地踏步从没前进过。辞职的事情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之所以先告诉你，是想从你这获批，免得叶棠不放人。”
　　言澈自杀了，Sue也紧接着离职，向青心情不是滋味。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八.九点钟的时候已经是大太阳，晒的向青额上一片汗湿，她抬头看向天际处悠远的白云，一时间有一种找不回现实的错觉。有那么一两秒，她甚至感觉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恶梦，只要她能醒过来，言澈就还依然能嘻嘻笑笑的在她面前说笑。
　　“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鬼？”向青牵着叶棠，忽而摇着头流露一丝苦笑，“如果真有鬼，他会不会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沉默地看着我们痛苦，然后背对着我们挥手往黄泉路上走？”
　　叶棠握紧她的手，“不如这么想，他会一直陪着我们的。”
　　言澈的尸体送去炉前焚化时，Sue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将脸埋在手心里痛哭，向青更是收不住崩溃的情绪，在叶棠的怀里哭得几乎站不起来。
　　叶棠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情绪再次崩溃，他是知道的，巨大的悲痛如果不能宣泄出来，终究会把人压垮。
　　回去的一路，向青都躺在他的双膝上，低声地和他说，“当年你父母去世的时候，你应该比我现在更难过……我有些理解你怎么会有抑郁倾向了，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东西。活生生的一个人啊，说没就没了，想想都还是不真实。”
　　叶棠信手撩过她的长发，拿着手里的手帕依然轻手替她擦眼泪，“向青，所有的痛苦在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变成一种云淡风轻的感慨，更会磨练出你一颗铜墙铁壁的心，能继续向前行进而不被生活的磨难所击倒。而在这之前，接受这一现实是更困难的一件事。”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我陪着你，将来的路，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8

　　言澈自杀之后，向青从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找到了一本记事薄，黑色封皮，写的满满当当。她起先是没想过要翻看，还以为这是他早年的备忘录之类的，结果刚从保险箱里拿出来就有一页装订不牢固的纸页掉了出来。
　　2012年7月13日，晴：我又在草坪上看见了之前画画的女孩，扎马尾，短袖衬衣配牛仔裤，牛仔裤上还沾着颜料，品位糟糕但是青春洋溢。她画了一个坐在长椅上打电话的女人，线条流畅而且干净，表情轻松，我很羡慕她。
　　向青想起与言澈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公园前两站路的画室是她从两年起就一直在做兼职的，她周末空闲时偶尔会坐在公园的草坪上画画，难道言澈当时就见过他？
　　她拿着这一页纸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天，然后翻开了这本记事薄大略地看起来。
　　2009年3月20日，晴：入职Fiona已经一段时间了，FionaWu始终没有认可我的设计，今天有客户来找叶棠做定制。他在我之后入公司，却已经可以接手高定工作，大概这就是天子门生的特权吧，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做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
　　2009年5月16日，雨：偶然知道有人在背后喊我叫死胖子，质疑我的设计是否具有时尚性，我必须瘦下来，不能让这种可笑的理由成为我的绊脚石。
　　2012年6月3日，晴：去公园慢跑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大概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一直坐在草地上画图，侧脸很好看。
　　2012年6月4日，阴：昨天的女孩居然还在，我有点好奇就凑过去看了看，她在画中央公园前面的欧式建筑，勾线很专业，我从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种愉快。绘画是件很枯燥的事，她能从绘画里收获快乐，想必是真的很喜欢画画。
　　2012年7月10日，晴：我终于过稿，但我抄袭了一款前两年的设计，内心很煎熬，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根本不是我的作品，即便它能成就我的事业又怎么样？
　　向青的内心里微微一惊，这是言澈的第一次抄袭。字里行间里，她能读出言澈的内心的纠结与懊悔，他是不接受自己抄袭的。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个人肯拉他一把，他就不会走上现在这条绝路。
　　他曾经无数次看她在公园里画画，他们甚至可能无数次擦肩而过，命运没有安排他们的人生在当时交集，她便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位朋友。
　　2013年12月5日，雪：我终于坐上了Fiona总监的位置，下星期将会接手知名女星薇薇的红毯礼服设计，我跨出了实现人生梦想的第一步，尽管过程说不上磊落。
　　2013年12月13日，阴：薇薇不满意我的设计，这已经是第三次打回了，FionaWu对我的效率很不满，我不能让她质疑我的水准，Ten品牌09年有一款墨绿的长礼服非常符合薇薇的审美……已经是四年前的设计，我相信不会有人联想得到。
　　2013年12月15日，晴：我知道自己正在走上一条无可挽回的错路，可我从一个寂寂无名的设计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想放弃。
　　2014年3月12日，晴：画图的女孩还在，脸圆了些，还和从前一样精神。春夏秋冬循环往复，而她从来没有搁下手里的铅笔。我在她眼里看见一种叫梦想的东西，璀璨又夺目。而我的梦想，却早已被我丢弃在污浊的沟渠里腐烂着，这一生我大概是白活了。
　　2014年4月1日，晴：这个叫向青的姑娘，我真想看见她能代替我，实现梦想。
　　这页之后的每一页记叙，都有她的姓名。
　　——向青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曾穷困潦倒，也还没找到人生的目标，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大概是恋爱吧。
　　——向青设计的婚纱令我惊艳，可我在画稿的一刻突然惊觉，眼前这个姑娘再有两年就要嫁人了吧？我看得出来，她喜欢叶棠，挺好的，叶棠人是木了点，总比我磊落。
　　——宁可失去你，我还是义无反顾要往一条歧路上走。向青，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当向青将记事薄翻到尾页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最贫穷的时候我都不曾鄙弃过自己，高中时背着书包在街头上看着面色麻木的人群，想象他们尽管拥有我不能想象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他们的一生也不过如此，没有目标也没有梦想，平凡而庸碌。而这正是我的与他们的不同，我的生命里有一束光。
　　我回不了头了。
　　她用指腹摩挲着每一行字句，突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真实的言澈。
　　在他不折手段追逐名利的同时，内心里的煎熬却无人能懂。画画这么难，设计这么难，谁会是为了抄袭去学习它？若心里不是有一个梦想，当年贫困的少年，何必选择一条这样崎岖坎坷的人生路。这世上大把大把可以赚钱的职业，服装设计……是怎样艰难的一条路。
　　向青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了手机，从电话薄里找到了蔚云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听见蔚云干涩的声音跟她问好，“向青？你……找我有事？”
　　已经许久没跟蔚云说过话，向青内心微妙，先是顿了两秒，紧接着说道，“蔚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认真听好不好？”
　　蔚云当即就表示，“你说。”
　　“蔚云，我知道你们的公司是怎么运作的，堂而皇之地抄袭国际大师们的设计继而出产山寨品。但这样的生活真是你想要的？我承认我的话是说得太直接太不留情面，可不说出来，我怕自己再后悔一次。”向青站在言澈经常发呆的落地窗前，擦着眼泪感受着倾洒一地的阳光，“我到现在都记得跟你一起在设计部里做针线活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你要做能站在国际T台上的服装设计师。时装周、高定秀，你忘记你的梦想了？这些是不可能通过抄袭获得的！任何工作都不值得你背弃自己，不要抄袭，不要纵容自己抄袭，不要把自己的梦想越推越远，真的不值得。”
　　蔚云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问她，“你今天……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看了言澈的日记。”向青如实回答她说，“没有人不是怀揣着梦想走上这条路的，三年五年没有获得任何成绩当然会质疑自己，所以他抄袭了，第一次是战战兢兢，第二次是忐忑紧张，三次五次就是习以为常、就此麻木……”
　　蔚云不说话。
　　向青的视线看向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心情复杂，她对蔚云说，“人生的路真的很短，青春就更短了，一眨眼五年十年就没了。你不如停下来回头看看，你一路走来的这条路是不是走偏了，走错了？至少现在你还可以回头。”
　　“迟了，就连后悔都没机会了。”
　　然而蔚云却在漫长沉默之后挂掉了电话，听筒里的声音滴一下，通话结束。向青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作为朋友，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蔚云要怎么选择，她是左右不了的。
　　叶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风卷残云地搞定了一顿KFC，由于Fiona一下没了首席和两位总监，向青的工作量已经没法悠悠闲闲地五点收工，叶棠更是忙得晕头转向，两个人只能在公司里随便对付一下晚饭。
　　向青略略感慨，“我只是在想，她在Fiona辛辛苦苦这些年却一无所获，很不公平。”
　　“这个工作不适用于社会公平原则，成功的只有少数人，踏入这一行，就得接受这一不公平，时尚就是如此，要不总有其他职业让你选择。想要公平，就去做其他职业，从小职员做起，到部门经理，再到总经理。时尚就是短暂的、冒险的，不公平的，没谁能保证你一定能成功。”叶棠抬起头来对向青说，“不要急着反驳我，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卡尔拉格斐说的。”
　　向青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摸着桌上一株含羞草的叶子。
　　这是她前两天从楼下的地摊上买回来的，看着蛮可爱，十块钱，闲着没事就拿手摸摸，看叶子收拢的过程也是挺有意思的。
　　“言澈的事情我知道你还没能缓过来，反正这一季的定稿告一段了，可以稍微放松下，周末休息两天吧。”叶棠把一叠稿子收进文件袋里，“顺带周六我们回去看看你父母，我找人订了一盒品质不错的燕窝送给你母亲，你父亲有三高，烟酒都不能送，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要不你给我点意见？”
　　“不用麻烦……”向青依然闷闷不乐，“你这么忙，不用费心这些事的。”
　　“向青，我知道言澈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安慰的话谁都会说，我帮不了你什么，但你不能总把自己困在他的阴影里。”叶棠拿出手机来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下下个星期有个古典乐团的音乐会，我受邀出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权当是见见世面？”
　　“我一个Fiona总监，将来巴黎、米兰随便去，需要见什么世面！”向青郁郁不满，叶棠一笑带过，“好吧好吧，你想玩什么？我抽时间带你去。”
　　向青知道叶棠这是在哄她，也不想让他太担心，就微笑说，“你不用当我是小姑娘吧，出去玩什么我是没兴趣，周末闷头睡两天呗。”
　　叶棠颔首，“日本有个设计师，在设计圈摸爬滚打了有十来年了，始终做不出一番成绩，Cary对他的设计一直很感兴趣，想拉他一把，下星期在东京与他合作一个概念秀，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
　　不等向青流露疑惑的目光，他便继续说，“向青，我们已经站在设计圈的上层了，这些还未能实现心中理想的设计师，搭着我们的手，把心里的一束光照得更亮——我想要你去见一见这束光。”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9

　　虽然计划定的是要去东京看秀，但叶棠还是本着要跟两位老人知会一声的原则，周六拎着一支红酒和一盒燕窝就上门了，按他的意思是，既然决定要给自己放假就不急着非要周末走。
　　向青对这事没得拒绝。
　　一大早，她这刚洗完脸还在擦面霜，听见客厅里传来老爸老妈一阵热情招呼的声音就知道是叶棠到了，推门出来还见他手里拎着个瑞可爷爷的蛋糕盒，忙接过手里来，“很自觉嘛，没忘了要给我带东西。”
　　“估计你这个点刚起来，肯定没吃早饭。”叶棠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对着正给他泡茶的向父微笑，“大概向青跟您二老已经说过了，我要带她去一趟日本，是工作也是旅行。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
　　“日本啊……”向父煞有介事地念叨起来，“我看新闻里都说，最近中日关系可有点紧张，去日本玩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小年轻出去玩玩是应该的，这老头……看新闻就看新闻，瞎操心什么？”向母正端着一碟水果出来，搭话说，“你们好好玩，好好工作，注意安全就行了。对了小叶啊，你老师最近还好吧？向青说她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看你跟向青现在关系这么好，抽个时间安排我们去看看她。当然了，吃饭能免则免，不搞这些虚的面的东西，就是一起坐下来说说话。”
　　叶棠微笑，“不瞒您说，我的老师也有这个意思，说我跟向青迟早是要结婚的，在她精神尚可的时候，应该和你们见个面。我计划着，如果二老有时间的话，不如等我和向青从日本回来就安排这件事？”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向母看来是很高兴，“我跟老头子平时都是闲着打打麻将、看看电视的，你们工作忙，我们肯定配合你们的时间。”
　　向青叉着一块蛋糕拿余光去瞥叶棠，见他是一脸认真诚恳，心里还犯嘀咕：之前看叶棠的意思，结婚的事应该是不着急的，怎么着又筹备起让她父母跟吴之歆见面的事了？
　　午饭之后，叶棠硬是被向母留了下来，说下午向父的朋友会送两条新鲜的草鱼过来，一只都半米长，晚上做个鱼头炖豆腐的，新鲜滋补，工作这么忙，平时肯定没好好吃饭。
　　向青拉着他跟自己去收拾行李，生怕自己有什么东西忘了带，“护照、换洗衣服、毛巾、牙具、化妆包……应该齐了吧？”
　　“手机充电器。”叶棠正坐在椅子上翻她高中时候的画稿，颇为嫌弃地抽出一张苹果的素描来问她，“你这个水平是怎么考上的美术学校？”
　　向青冲过来一把夺回稿子，“什么啊……这是我高一时候画的，那会儿都没怎么学过画画，能画成这样不错了。当时我爸坚持是要我报考理工科专业，出来他能给我安排工作，结果我成绩实在达不到线，只好去学画画考艺术类，结果没想我真有画画的天赋。话说回来，你考设计学校是你老师的意思？”
　　“其实不是，是我母亲。”叶棠对着手里这一叠素描练习若有所思，“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手把手的教我画画，她时常能在阳台上坐一下午画一株吊兰，然后再结合服装设计的元素，把这幅画变成一件郁郁青青的短裙，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太新奇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块布料，经过剪裁、缝制，再添上合适的装饰品，就能做成一件独一无二的衣服。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她来学校接我放学，班上其他同学的妈妈都会围着她说衣服好看，我就跟她们说，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
　　向青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小时候肯定比现在可爱，等我们从日本回来，我先陪你去见见你父母吧？然后郑重跟他们表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叶棠忽而一把将向青拉过来，她重心不稳，直接跌进他怀里，立刻就让他封了唇。向青眨了眨眼睛，见午后灿金的阳光洒在他的面庞上，低垂的眼睫微微颤着。
　　向青象征性地推了推他，“我爸妈可都在客厅看电视，你也不怕他们突然进来……”
　　“我觉得……伯母是很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他说，“她应该不会进来的。”
　　果然不其然的，向母很快就喊了一句，“丫头啊！我跟你爸出去打会牌，你招呼小叶。”
　　向青只好应了一句，“知道啦！”
　　叶棠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向青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可不要乱来，怎么说你都是没过门的女婿，知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咳……去了日本再随便你怎么样。”
　　好一会，他将唇凑到她的耳畔，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地说，“好。”
　　向青在心里偷笑。
　　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周日晚上七点，由于这趟行程相当临时起意，机票和酒店订的都仓促，没有可供选择的余地。本来是准备早一些过来，还能顺带跟Cary吃顿晚餐，但是飞机足足误点了两个小时，Cary表示他尚有工作没完成，让他们先去酒店。
　　向青已经给飞机整蔫了，坐在出租车上后脑勺都是昏的，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洗洗睡，完全没顾上要去感受下东京街头的夜生活。
　　半夜，向青摸着黑坐起来想去趟洗手间，结果一睁眼发现叶棠正捧着他的iPad坐在餐椅上不知道正聚精会神的看什么。她心里琢磨，如此正派的人应该不会入乡随俗的凌晨一两点看起岛国爱情片了吧？
　　结果走近一看，居然是菜谱？
　　“癌症患者不宜食用的菜肴”、“适合老人滋补的菜品”、“抹茶夹心蛋糕的制作方法”——她起先还没看懂浏览器的几个选项夹标题是什么意思，见叶棠忙把平板锁上，她突然就顿悟了，她这是撞破了闷骚系内心的温暖一面。
　　向青问他，“你是不是还想着安排我爸妈跟你老师见面的事？” 
　　叶棠轻描淡写地表示，“熬夜熬习惯了，睡不着，就合计一下菜谱。你母亲说不吃饭的意思是怕酒店的菜都重油重盐，不适合老师。我来安排几道清淡小菜，再蒸条鱼，到时候把老师接过来。尽量筹备的温馨一些，做人女婿总要有点诚意。”
　　向青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一霸道总裁的范，大半夜居然做这么暖心的事？”
　　“有问题？”叶棠慢条斯理地说，“有问题我就把抹茶蛋糕从菜谱上划掉吧，我还从没用烤箱做过甜点，上手难度有点高，还是不尝试了。”
　　“等、等会！我没意见，真没意见。”向青一想到叶棠要亲自给她做蛋糕，立刻就献起殷勤地往他怀里一坐，“要不……咱先去睡觉？”
　　她拿脸颊往叶棠脸上贴，反正她现在也清醒了，美色在前正好来个东京不眠之夜，不枉此行。不过叶棠相当不给面子的捏了捏她腰侧的肉，相当煞风景地说，“该减肥了，蛋糕还是不做了吧。”
　　“……”
　　向青恨得一晚上都是背着他睡的。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如约去赴Cary的饭局。
　　Cary的东京概念秀是与日本一个新兴品牌进行的合作，规模不大，叶棠是真没什么兴趣，但向青不一样，她做设计师这么长时间，正儿八经的服装秀就看过一回，兴致很足。
　　Cary领着他们去东京颇有名的一间寿司店里吃饭，向青随口问他，“李萱不来？”
　　Cary掀起寿司店入口的帘子示意向青进去，“她是今晚的压轴，忙着排练和化妆，没空。”
　　“要不我们一会给她打包点东西送过去，正好寿司顶饿。”向青问叶棠，“再忙都要吃东西的吧？一点寿司，不会凸胃的。”
　　“不用麻烦，有工作的时候李萱基本是不吃晚饭的。”Cary的口吻稀松平常，“我认识她这么久，她只有休假和应酬的时候会吃点正常的东西，平时的晚餐基本都是生菜叶煮白菜叶。”
　　向青再一次感慨模特果然没人权，然后就在板前坐下，兴冲冲地观摩其厨师料理寿司的手艺。
　　她没来由地想起言澈，当年他许过承诺，等她水平达线就找机会领她一起去国外看秀。这个机会，现在是没有了，但叶棠说得是，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
　　叶棠正夹起一块寿司，向青凑过去张了口，“啊——”
　　他抬了抬眉，停下筷子看着她，微顿了顿，又夹起寿司喂到她口里。
　　“人生真挺美好的。”向青嚼着口里的米饭，突然心生了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0

　　饶是向青已经知道这次的走秀主题是“花漾”，但一进秀场见到这四面拿藤蔓装饰的墙壁，和用苔藓铺就的地面也还是有一种被惊着了的感觉，就连座椅都是用花朵装点起来，每一列的颜色都不相同。
　　映衬着灯光，如同走进了如梦似幻的鲜花海洋。
　　叶棠和向青坐在T台的第一排，他们对面就是《BLENDA》的杂志主编，似乎与叶棠有些私交，微微以笑容致意。她稍微看了看这一排的阵仗，居然还有几位日本知名的歌手和演员，她一个很少关注日系流行的人看着都眼熟，想必是大有来头。
　　少不了的，摄像和记者的镜头总是流连在他们这里，闪光灯成片成片的，向青还有点紧张，正襟危坐的。叶棠小声跟她提点说，“放松点，你越刻意出来的照片越不自然，我们出门就代表了Fiona和棠，不能输人阵仗。”
　　向青更紧张了，这要是没摆出派头来岂不就是给公司丢人的意思了？
　　叶棠只好叹息。
　　走秀的音乐一响起来，向青就来精神了，尺八空幽的旋律一响起来她感觉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第一声琵琶响起的时候，一袭和服的模特首先走出来，传统的日式妆面，雪白的底妆配衬大红的唇色，却用紫色的眉笔画了两条入鬓的细眉，相当大胆。
　　叶棠提点她说，“注意看衣服。”
　　向青在模特走近她时连忙仔细瞅了瞅这套和服，顿时惊呆，和服的款式非常正统，但上面本来是印花的图案却用真正的鲜花代替，无数颜色鲜艳的小花从花托处被缝制在这件和服上。第二个模特走出来时向青更是诧异，和服的款式已经在传统上风格上进行了突破，V领，流畅的腰线，长度只到膝盖以上。模特长发挽起，口中衔着一枚樱花，走过他们面前时，向青果然从在她的和服上看见一瓣又一瓣的樱花花瓣，应该是直接粘在了布料上，比较贴合，她比较惊诧于模特走得这么快，花瓣居然都没掉一片下来。
　　“这次设计的款型全都是用鲜花做主要材料，各种元素的调和都是在表现花瓣自然的颜色。”叶棠指着台上一件无袖长裙对她说，“看这款，从胸线到裙摆的层层弧度都是拿不同颜色花瓣堆上去，紫色是木槿，白色是玉兰，红色的木棉，我们这个距离刚好能清楚看见鲜花的材质。”
　　向青从头惊奇到尾，直到Cary突然从后面一排拍了拍她的肩，指着T台说，“来了，重头戏。”
　　富有古典气息的音乐里忽而传来了小提琴的旋律，合着古筝和鼓点的节奏反客为主，同时钢琴的音节出现，将整个旋律从中式古典带入西式优雅。T台上，第一件婚纱设计出现在了向青面前。
　　和服、日常服、婚纱，这场秀的主题即是不论是少女及笄，成长为出色的女人，到嫁做人妇，都应当拥有如花一样的心情和美好的姿态。
　　“这些款太费人工了……”这是向青的第一个念头，拿花瓣一瓣一瓣缝在纱裙上，还要营造出蓬松感，只能把花瓣剪出合适的形状再进行粘贴、缝合，得花多少人工和时间。
　　李萱走出来时，向青一下给惊得无言。
　　从肩部到前胸是立体蕾丝镂空款型，小立领，拉长腰部曲线显得尤其美好。背部整个缀满了串珠和碎钻，蓬松的白纱一直由腰部往下，堆叠出褶皱，尾部至少有一米以上的长度，使得婚纱整体显现出无以伦比的优雅感。
　　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婚纱，没有之一。不论是高腰线塑造成的胸部、臀部线条，还是大量水钻的贴合映衬出的光泽肤色，优雅与华丽只在一个转身，设计出众。
　　一直到设计师走上T台，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示意，向青都没从这件婚纱里回过神来。
　　叶棠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喜欢这件？”
　　“肯定喜欢啊，太美了，不过这款婚纱的风格感觉跟之前的款有点不一样啊……”她一只手拽着叶棠的胳膊问，“这个设计师今晚之后得出名了吧？”
　　叶棠就一句话带过，“当然的事，Cary这么费尽心思，当然是要达到效果。”
　　向青本还想跟他再说两句话，不过叶棠贵人事忙，走秀一结束就让Cary和几个记者拉走，说要请他以专业人士的眼光对这场秀做一个简单的点评，向青琢磨大概就是想请他帮设计师说两句好话，她也是相当理解，所以原地等待。过了一会，Cary过来跟她说，“我要去后台接李萱，她正在卸妆换衣服，这里这么乱，你不如从后门出去走走吧，我一会带着叶棠过去找你。”
　　向青也不喜欢这里的嘈杂，索性就依着他的话出了门。
　　从喧闹的室内一走到环境幽静的户外，迎面一阵夜风，吹得她整个人清爽不少，就是周围黑压压一片的，大晚上的，她有点心慌。
　　突然——“砰”地一声，天空里突然爆发出颜色璀璨的烟火，一声接着一声地，盛大的烟花把整个夜幕都装点的耀眼夺目。而同一时间，沿路的矮树丛上忽而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泡，是节日用的小彩灯都罩在了植被上，夜色里闪着光，照出一条红毯铺就的走道。
　　而红毯的尽头，是一件无以伦比的婚纱。
　　套在人台模特上，裙摆以半圆的弧度平摊在地毯上，层层叠叠的褶皱和背部大面积的水钻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其奢华。在晚风轻拂下，婚纱拖尾被轻轻扬起，带起两层雪白色轻纱。向青已经不心慌了，她意乱。
　　叶棠就站在婚纱前面，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手拿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空中的烟火在他的双目中投映火树银花，侧脸的轮廓忽闪在烟火的光芒下。而他的表情却一丝不苟，目光静静地凝视向青。
　　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激动地发颤，不由紧紧地绞在一起，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有一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七八米的距离她走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到达叶棠面前时险些就一个重心不稳了，幸好叶棠伸手把她扶住。
　　“你知不知道这一套都是十几年前台言偶像剧的烂俗梗了……”向青一句玩笑话还没说完，叶棠已经把手里的玫瑰送到她面前了。
　　“我怕我再迟点跟你求婚，你就直接去给我买婚戒了。”照旧是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向青，嫁给我吧？”
　　向青有点懵，下意识就把玫瑰接到手里点了头，没一会，半空里忽而洒下来无数花瓣，在灯光映照下不仅颜色缤纷，且淡香袭人。
　　“向青！你有没有出息，接受的这么快！”
　　她抬头，见李萱正在三楼捧着个竹篮往下撒花瓣，笑盈盈地对她喊，“恭喜啊，叶棠这个闷骚货就麻烦你了！哦对了，这件婚纱是叶棠设计的，老早前就出了设计稿，他非要自己亲手制作，还要兜着弯安排给你看……亏得你说了一句喜欢，不然凭他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返工重做。”
　　向青对她挥了挥手，转头就一把抱住了叶棠，埋脸在他的衬衣领口哭起来，“你可真行，居然来这一出……”
　　叶棠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不是十几年前台言剧的老梗，怎么就哭了？”
　　向青哭得更狠了，她深深觉着自己上当了，叶棠是最顶尖的女装设计师，他心里可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了。就凭这件婚纱的费时费工，鬼晓得他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计划着要把她牢牢握在手心里了。
　　——
　　从日本回国之后，两个人自然着手筹备起了婚事。本来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忙，两个人都不急不缓，但吴之歆发话，叶棠这个婚不结，她就不去美国接受治疗，叶棠治好去找向青的父母商定结婚的日期，又早早地跟向青去领了证。
　　红本一到手，向青就琢磨着问叶棠，“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你隐藏太深所以我没感觉到，还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
　　叶棠把她的手握住，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向青，我没有父母，朋友也是屈指可数，李萱和Cary虽说和我关系好，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依靠不上他们。老师……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是自从她抄袭我的设计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隔阂。Sue和言澈长年和我维持着不温不火的友谊，但一个公司里，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他们总比我更敏感。”
　　“在你出现之前，我过了很久一个人的生活。”
　　向青停下了脚步，“叶棠，在认识你和言澈之前，我的生活，我所有的朋友，他们都有父母，和我一样按部就班念书、到处的面试然后找到工作。和同事谈论老板是个傻逼，拿着工资计划要怎么吃喝玩乐，苦着脸抱怨周末又要加班，被生活里乱七八糟的琐事搞得焦头烂额。坦白说，我直到现在都能难体会你们的人生艰难是怎样一种感受。”
　　叶棠只是对她微笑，没说什么。
　　可她艳红红的结婚证对他举了举，“不过你看，从今天起，你又有亲人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卡在49章完结的，强迫症还是添到了50章，所以本来预定的求婚番外就挪到了正文，于是这文就木有番外了……
　　感谢茶忆、西君一曲、coffee、五花小姐、一更、天让、魅的羁绊、桔乐、江山如此多娇、橙子爱吃棒棒糖、xiaoyu、夏虫、紫藤、Brittany、日日日、小魔女、severine张、盼盼、bunny、温暖的太阳、小诡、雨阳、阿铃、逢魔时刻、千里莺啼、xiaoyu、QE、二喵、紫默雪、Kkoberise、itoooth的支持（_(:з」∠)_我复制姓名的时候浏览器崩溃过一次，应该是没有遗漏的，如果有的话都是浏览器的错）
新文正在写，短期内是不会挖坑了，其实每次结文都很想说点啥，但是又觉着我一写小说的，写的好看自然有人捧场，长篇大论各种感想显得自己挺矫情的……所以很感谢你们喜欢我的文，真的，写小说的人最喜欢被人夸小说好看，谢谢你们给我信心！鞠躬！
这是2014年最后一次更新，提前祝你们圣诞和新年快乐吧！~开新文的时候，我会在这本书的第一章放链接，题材是重生类型的言情侦探，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就把这本书暂时保留在收藏夹里吧，主要是我还没想好书名，就先不挖坑全文存稿了。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收藏我的专栏就更好了，我会更感谢你们的！→还在上学的亲们，考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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