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快快请起)为您整理制作 《三生有幸,遇见你》 作者:单四夕(   ☆、第1章 楔子   许诺抬头望着五月底江城市火辣辣的太阳,琐碎的阳光透过树荫像网筛一般洒下,她挪了挪蹲麻的脚,翻手遮住刺眼的光,望着法院办公区前唯一的出入通道。   “姑娘你都连续来了一个星期了,还是回去吧。张家湾法庭总共就三个法官,两个法官不开庭,就剩一个陈法官。还是好些年前的转业军人,脾气超级古怪,就算你逮着他了他也不一定能帮你排期啊!这被告跑了,还是得看公告。”立案庭前嗑瓜子的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许诺扬起削瘦的脸颊,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映衬着如雪肌肤,大大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坚定:“我不是来问排期的,是想追加一个被告。”   眼神余光里人影闪过,她扭头蹬蹬冲了上去,一把拽住来人的衣袖:“陈法官,我们想追加被告。”   来人刻板严肃的眉皱成了一条蜿蜒的线,面上隐隐有些怒气:“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是收了当事人多少律师费还能天天在这里蹲我?”   她如实回答:“嘿嘿,标准收费。”   “你今天找我干嘛?”   “我们想追加被告。”   陈法官轻蔑的哼了一声:“追加被告,追加谁?欠债的当事人都没找到怎么还钱?”   “就因为找不到被告,我们想把被告的老婆也一起告了。我们不能证明被告冯明兴和云莲存在婚姻关系,找您来帮忙的。”许诺麻利的从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调查取证申请书》,伸手递给陈法官。   陈法官直接忽视许诺递过来的文书,并没有伸手接:“你没事告人家老婆干什么?”   许诺坚定的说:“夫妻共同财产。”   “……”   即使退役多年,习惯仍然没有改变。陈法官退后两步对着她标准的行了个军礼,转身欲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住陈法官的胳膊不让走,这可是她蹲了一上午的成果啊!   “陈法官,我只是想证明他们存在夫妻关系,取证的事情……”她还未说完,口袋里传来单调的手机铃声,她腾出一个手去掏手机,低头看屏幕上出现大大的“师父”两个字,忙不假思索的滑开键盘。   “喂,师父。”   尤书宁的语气不疾不徐,声线清晰干净:“马上赶到城北中区光华路23号。”   许诺紧紧拽住陈法官的胳膊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我刚逮到陈法官了。”   “是个杀人案,情况比较严重。刚接到委托人的电话,现在正往那边赶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追加被告的事情不着急,缓一缓就好。”   “好的。”说罢挂了电话,松开陈法官的胳膊咚咚往门外赶去,跑到立案庭大厅时转头冲着一脸寒霜的陈法官挥挥手,高声喊道。   “陈法官再见。”   他被许诺缠着一个多星期,再见?怎么可能!   “可是我不想再见到你。”苍劲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许诺偏着头盯着蔚蓝天空中飘渺的白云,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和尤书宁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有小说中常见的微风,更没有传说中蔚蓝的天空。   ☆、第一章   江城市三月底的倒春寒打了个措手不及,许诺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不停的揉搓着冰凉的双手。塑料袋中雨伞上的水珠已经淌在袋子最下端了,索性塑料袋完好没有洞,不然该污了这干净的会客室。   前台小姐将盛满热水的纸杯推到她面前,扬着标准职业化的微笑说:“许小姐请稍等一下,尤律师马上就到了。”   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衔着礼貌的笑目送前台出了会客室,转身将冻僵的手搁在白色纸杯上取暖。   素白纸杯上印着锦天律师事务所的标致,红色的JT勾勒镶嵌在黑色的汉字前,相互依托融为一体。   也就一个晃神的空挡,一抹黑色一闪,对面椅子上边落座了一人,她还没来得急抬头就听到清浅而满含歉意的话语:“真是抱歉,二环线有点堵车,来晚了。”   许诺心中一震,这声音清越动听,带着独特的清晰和震撼力。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尤书宁黝黑的瞳孔,一时竟说不出话。那是一张线条柔和的脸,不是特别菱角分明却又不柔弱,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镶嵌在轮廓上,书卷气息浓重。   世界上只要是给她带来温暖的人,不论多久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而尤书宁的这张脸她也一直记得。   尤书宁将她的惊讶看在眼底,旋即笑开:“微笙律师面试你的时候,难道没说清楚是我在招助理吗?”   “说了,只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惊讶。”她忙敛了神色从容回答,却不自在的摸了摸鼻翼来掩饰尴尬。   他,肯定是不会记得她的。   尤书宁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麻利的从一串钥匙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她:“这是我格子间抽屉的钥匙,第一、二格里是现在在办的案子,桌子上的卷宗是些陈年档案。第三格是电脑,密码是ysn,E盘里有个文件夹里是我往年办理的一些案子,你可以粗略的看一下。”   “嗯,好的。”她伸手接过钥匙,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   尤书宁抬手扫了一下手表:“我十点半要去趟看守所,你去给我开个会见证明。”   许诺心中一紧:“嗯?”她不知道什么是会见证明。   他恍然大悟,随后不想她太过于难堪,便说:“那你去前台等我。”他显然也忘记她是非法律专业的了。   许诺拎着伞站在前台白色大理石旁,低头盯着鞋尖,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坚决学法而是学了金融,现在的她,好像一点忙都帮不上。   事务所正门左边是律师们的格子间,右侧是刚才尤书宁见她的会议室,事务所的人来来往往,每一个都行色匆匆,丝毫没有要逗留的意思。   她看着尤书宁从会议室的长廊出来往格子间方向走去,然后目送那个不算熟悉却温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然后咚的一声趴在前台大理石围桌上。   于冬凝痛苦的求救:“脚废了,腰断了,贝羽妹妹,救救我吧!”   许诺和身侧的女人不过一臂距离,转头探寻着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婴儿肥,眼睛圆溜溜的很生动,清澈透亮不掺杂质。   “来,吃一个补充能量。”贝羽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你也活该,明知道你师父要你出去跑还穿这么高的鞋。”   于冬凝撇着嘴凄怨的说:“谁让我矮,这一米五四的个子跟了个一米八的师父,不穿高跟鞋跟在他后面跑简直不敢想象。”   于冬凝的脸倏忽一转,盯着静站着的许诺,好奇的打量了很久才确定这并不是所里的人:“妹妹,你是来找谁的?”   许诺礼貌的点点头,笑着回答道:“尤书宁尤律师,我是他新招的助理,叫许诺。”   她拍了拍胸脯说:“我叫于冬凝,凝固的凝,也是助理。”   许诺能看出于冬凝还想问些什么,却因为尤书宁的出现被打断了。   “小于你把你的律师证和身份证借我用一下。”尤书宁站定,这刚好撞到枪口上了,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律师证的事情。   于冬凝不解的皱了皱眉:“尤律师借我律师证干嘛啊?”   “许诺她不能办实习证。”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于冬凝也是个痛快人,从包包里将身份证和律师证递给尤书宁,而后仔细打量着许诺瘦削的下巴小声嘀咕道:“这张脸的大小就很不一样啊!”   尤书宁推开门走了出去,回头见许诺还杵在原地,招了招手说:“走吧,要办事了。”   事务所在九楼,她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谨慎打量着他的背影,高大欣长的身体略微有些削瘦,自然垂落的右手指骨分明,手指也是细细长长,不像律师,倒像是拿手术刀的医生。   上面穿了一件卡其色修身的风衣,风衣半敞着,露出里面灰色的针织衫,下面搭了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简单朴素、却又高雅脱尘。   她感叹的摇摇头:穿衣品味还是和皮相有很大关系啊,就尤书宁这相貌,怕是地摊货都能穿出奢侈品的fell。   她机械的跟着尤书宁出了电梯才发现到的是负一楼,位处停车场,打开车门滑进车里,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后才微微有些回神。   “尤律师为什么会招我做助理?”聪明人能在人和人之间的对话中听出些什么。譬如方才于冬凝和尤书宁的对话中她就能猜到,办不了实习证的人,大概起不了太大作用,更何况她还是非法律专业的。   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却是一个异常敏感的人。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打在车窗上,尤书宁纤长的指把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车库,对于她的问话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有点漫不经心。   他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她沉静的脸,本不需要隐瞒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放在台面上摊开说。   “有两点。第一个是你是金融专业的,我最近接了三家保险公司的法律顾问,你多多少少能帮上忙,当然我也可以直接招一个金融法专业的。招你的主要原因是微笙跟我说,他当时面试你的时候问你为什么要过来应聘,是因为好奇还是其他什么。他说你回答的是‘因为我执着而热切的想要从事这一行’,而我,喜欢执着的人。”   许诺微微有些讶异,她没想到尤书宁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将这些原因说出来。   “你把杨安案子的侦查卷宗拿出来看看。”他显然不想在‘为什么会招一个非法学专业的助理’上耗废太多时间。   许诺抿了抿嘴唇,扭头看着后排座位上散乱的堆着很多文件,伸手翻找了很久才找出上面标有杨安的文件袋。搁在膝盖上缓缓打开文件,仔仔细细的通读了一遍。   “给盗窃犯做辩护?”   “刑事案件一般都是检察院起诉,称为公诉人。就算请律师的也一般都是附带的民事赔偿。自诉案件相对会少,另一方的律师自然只能给犯罪嫌疑人做辩护了。”   许诺不安的捧着文件,她知道她又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   “以前会见犯罪嫌疑人是必须要求两名律师在场的,可以是实习律师,现在可以单独会见。但也有一些偏远地区要求会见时有两名律师。”他平淡的陈述着一些要点,“这些你都必须知道,我希望你能将我吩咐给你的事情办好,其他的,我并不做要求。”   他愿意给她提供一个机会,但至于她真不珍惜,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她握着于冬凝的身份证和律师证恍然间明白,有些事情很无奈,你想帮忙时未必就能帮上忙。   一个转弯他猛打方向盘,将他们从这个没有任何营养的话题带出来:“你看一下警局的现场勘查记录是怎样写的,我昨晚才接下这个案子,今早去警局调的案卷。”   许诺从一大沓文件中找出现场记录,通读后精准的提取要点:“报案时的现场是一辆劳斯莱斯的车,车窗被砸了,丢失了一个LV的手提包,包里有十万块钱,而这个包在杨安家被找到了。”   “案发地点在哪?”   “晨明路55号。”   她从后视镜中盯着他的柔和的面孔,低敛着眼角若有所思,窗外的雨稍稍变小了点,车身一个急转进入了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是茂盛的法国梧桐,荫庇着整条道路,两旁的房屋有些年月了,在大雨的洗礼中显得格外荒芜,远远看去一片颓然。   尤书宁靠边停了车,从她手中接过文件,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不到五分钟,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而后重重的合上案卷。   许诺透过后视镜将他这些细微的表情看在眼底,却仍旧佯装盯着车上金色细线秀成的十字绣上的‘平安’二字。   “阿笙,你现在在哪里?我刚接了一个案子,有些具体的细节想跟你商量一下。”尤书宁的声音明明有些沙哑,却是沙哑中透着别样的性感。   她微微有些晃神,想起尤书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需要我帮忙吗?”等她从那段回忆出来时车辆早已驶出了晨明路,明显是往事务所的方向走的,她掀开嘴角想要问清楚情况,却沉默的将这些问题通通咽了下去。   该知道的他会说,不该知道的问了也白问,做好自己就好。   不消片刻两人再次回到所里,尤书宁直奔会客室,微笙已经悠闲的坐在里面等着他了,面上透着三分闲散,眉目分明的轮廓中带着笑意。   “真是难得,锦天所无往不胜的尤律师竟然会有案子要找我商量。”   尤书宁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就近坐在椅子上顺手将案卷扔给微笙:“先看案卷。”   许诺站在尤书宁身后,衔着浅笑对微笙颔首:“微律师好。”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今天开始正式上班吧?”微笙手上捯饬着案卷,一心二用对他来说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嗯,九点刚来。”做律师的记忆力都这么好吗?   尤书宁说:“我刚才去过案发现场,那整条街都是没有监控的,唯一的监控就是两个路口,警方掌控的视频只能证明犯罪嫌疑人拿了一个包,并不能证明砸车和拿钱的就是他,并且警方存在刑讯逼供。”   “然后呢?”微笙面上瞬时变得非常严肃,明明是反问句,心中却比任何人明白他的决定。   他顿了顿,缓缓道:“这个案子我原本不想接的,刑事案子无论输赢对我来说都没好处。可这犯罪嫌疑人偷钱是为了给他老母亲看病,老人今年六十九了,我想应该老有所依。”   微笙重重的将案卷搁在暗红色的实木桌上,双手交握,神情凝重:“你可得想清楚,若是翻供,你能打赢这个案子我一点都不怀疑。可这要是赢了,公检法你就得罪了两处?我可不想让你成咱们所第二个喻庆亮。”   尤书宁蓦然笑开,轻轻浅浅的,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想跟你商量的倒不是这件事,是许诺的事情,她没有实习证你是知道的。”   ☆、第二章   许诺心中一沉,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却依旧扬着嘴角的笑,而后才听见尤书宁说:“小郑跟你三年了,刚拿到实习证,我想我们俩共用两个助理,许诺不懂的小郑也可以帮助她。许诺能处理的自然是她去办,需要实习证就让小郑去,你看怎样?”   她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指探了探掌心,满满的全是汗。她怕他会说再招一个助理,毕竟养两个助理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沫沫,你到二号会客室来一下,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微笙麻利的打着电话,默认了尤书宁的建议。   “谢谢微律师!”她从来不会吝于对施给帮助的人道谢。   微笙含着笑盯着许诺,沉默半晌后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书宁,他可是你真正的BOSS,留下你也是他的决定。”   “师父,找我什么事?”甜甜的女声传来,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许诺闻声讶然转头,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郑沫沫,半晌后试探般喊了句:“沫沫姐?”   郑沫沫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安静片刻后嗓音再次提高八度:“你怎么在这里?”   尤书宁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来回穿梭,没有两人这般惊讶,声音仍旧没有起伏:“你们认识吗?”   郑沫沫狠狠的拍了拍胸脯说:“她就是我毕业那年收留我住了三个月的小学妹。”   郑沫沫毕业那年准备司法考试,因不忍其父母的不断干扰断绝了一切联系,自然也没有经济来源了。某一天早晨在面摊前纠结是吃三块钱一碗的豆腐面好,还是吃五块钱一碗的肉丝面好的时候,勾搭上了在面摊里打暑期工的许诺,从此蹭吃蹭喝蹭住,这一蹭就是三个月。   “那就好,她现在是尤律师招的助理,你们俩好好交流交流。”微笙说完起身拽起椅子上的尤书宁往门外走,“我们俩也好好谈谈刚才的案子。”   尤书宁走到门口后顿了顿,转头凝重的对郑沫沫说:“你别欺负许诺。”他记得,郑沫沫是风风火火的毒舌嘴。   郑沫沫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我欺负谁都不会欺负她的……诶,不对啊,尤律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微笙和尤书宁早就没影了。   “沫沫姐,喻庆亮是谁啊?”这个名字从微笙那里听来后就一直记在心上。   郑沫沫虽然不解她为何会问题喻庆亮,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跟她解释:“他是我们所的一个律师,反正我超级不喜欢他。律师熬出来需要个三五年很正常,他原配为了他努力考检察院,考了一年又一年,终于考上了。结果他为了几个顾问单位,把原配给踹了,转身投入一个大他三岁的女人怀抱,给人孩子当后爹去了。”   她还是没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那这样对他事业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了,他原配人好有才又长得漂亮,在检察院很受器重,人缘更是没话说,检察院的人为了给她出口气,都放出狠话来了,凡是喻庆亮接的案子,必定死磕到底。那帮娘子军们果真说到做到,他连着接了几个刑事案子都惨败,最后不得已,只好和我们所的刑事第一辩李立合作分成,从此以后都没有碰过刑事案子。”   许诺这才明白微笙的顾虑。公检法是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要是尤书宁以刑讯逼供的缘由来翻供,势必得罪公安局,这个案子要是赢了,检察院的面子挂不住,自然是公检法得罪了两处。   郑沫沫拍了拍她的肩,兴奋道:“李立的助理是我好闺蜜,叫于冬凝。今年刚执业,她是财大投资理财专业的,是你的正宗师姐。她可是神人呐,我法学专业的考三年才通过司法考试,她只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考过了。”   许诺摸了摸口袋里于冬凝的身份证,嫣然笑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她、于冬凝和郑沫沫天南海北的聊天,各自说了说这三年的处境,之后于冬凝带着她好好参观了一下事务所的格局,还有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午饭时窗外的雨势渐小,三人约好一起吃个温柔的午饭,   “真是无巧不成书。”于冬凝啧啧的感叹道,世界这么大都能扎堆。   “冬凝姐你一年多就通过司法考试是怎么做到的?”许诺睁着大眼睛虔诚的望着于冬凝,像去西天取经的唐僧。   于冬凝无奈的放下筷子,望着窗外雨后蔚蓝的天空,良久后才缓缓说:“这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   “情?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许诺神色眸中一黯,她也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   “大四毕业那年沫沫硬拽着我参加了锦天所举办的司法考试《国际法》的讲座。狗血的是那天我去了,她没去,我对那个开讲座的青年律师一见钟情,毕业后我用尽家里所有关系进了锦天所,却再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律师。”   于冬凝语气仍旧是惯常的调调,许诺却听出了无尽的失落,她很想能帮到这样一份纯真的感情:“应该有主讲人啊,可以查查主讲人是谁?”   “查过了,主讲人是锦天所的大BOSS魏皓海。起先我以为是BOSS不想去找的助理,我甚至把他身边二十多个助理都查的清清楚楚,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后来我就想,倘若他是其他所的律师,反正我们都在江城市,指不定哪一天上天眷顾我让我们在法庭上再次遇见,于是我就拼了命的看书。”说罢于冬凝无奈的耸耸肩,“现在自己都执业了,也没有哪次真的在法庭碰面,有时候我就想,能让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都好啊。”   郑沫沫从正在奋斗中的五花肉中抬起头,猛瞅着于冬凝看了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能不能忘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沫沫说的很诚恳:“早说我就帮你查了啊。”   “小诺你多吃点,革命友谊是从饭友开始的。”于冬凝不着痕迹的避开这个话题,不愿意多谈。   许诺刚抬头手机就响了,抬手按下键盘凑在耳边:“尤律师好。”   “你在不在所里?”   “在附近吃饭。”   “你去文印室找张姐开一张杨安案子的所函,然后拿到财务室盖章。我两点半的时候在楼下等你,你带好小于的身份证和律师证。”   “嗯嗯,好的。”   许诺挂断电话后心跳才慢慢平复,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和尤书宁在一起就会异常紧张,就连通话也一样。   饭后三人慢悠悠回到所里,文印和财务都还没有上班,自然开不了所函。   沫沫、冬凝和前台很熟,两人分别叫贝羽和刘雪婷,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了,五个女人一起都快成一锅粥了。从面装到着装,从高跟鞋到发卡,从明星到大洋洲都聊了个遍。   贝羽是早晨接待过她的前台,对她自然熟悉。刘雪婷对她就不一样,相对很是陌生,想了想才问许诺:“你是刚才所里的吗?”   她点点头:“嗯,是啊,早晨刚来。”   “噢,那你跟的哪个师父?”   她顿了顿,想起沫沫是把微笙叫师父的,也大概熟悉这其中的关系:“尤书宁律师。”   “真不错,尤律师和微律师早就做到合伙人的程度了,但嫌麻烦,这才一直在格子间里。”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许诺自然也不例外,想罢问:“我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这一声‘师父’叫的太顺畅,连语句都没有说清。   “刚刚啊,在你之前来所里。”   刘雪婷的回答让她脑袋瞬间短路,须臾后惊讶道:“你是说我师父现在在所里吗?”   “对啊!”刘雪婷再一次确认道。   她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脑袋瞬时死机。   于冬凝听到后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贼兮兮的安慰道:“好自为之啊。”   她扭头就往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尤书宁半躺在他后面的格子间的椅子上翻看手机,她坐在他格子间里,透过格子间的上的一截玻璃酝酿很久才说:“师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财务还没开门,不能开所函。”   尤书宁半晌后才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两个格子间的挡板上,透过玻璃他看到许诺清秀的眉和大大的杏仁眼,一丝笑意从他嘴角处蔓延开来。   “这一声‘师父’我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执业快十年了,这算是头一次带学生吧!   她脸颊微微有些热,忙说:“那我以后还是叫尤律师吧!”   他轻轻摆头:“不了,就叫师父吧!叫尤律师倒显得生分了。”他们之间毕竟算得上半个师徒关系。   “嗯,好的,师父。”许诺面颊上的温度一点点晕开,红晕爬上了耳朵。   “我回所里是有个当事人要过来咨询,不是因为所函的事情。”他解释道。   然后就是沉默,冗长的沉默,许诺一眨不眨的盯着尤书宁,直到贝羽在格子间口大声喊:“尤书宁律师,你当事人来了。”   他起身往会客室走去,许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方红木长桌,三方位置,会客室四周都是事务所的荣誉勋章和锦旗,给严肃庄重的会议室添了一丝暖意。   尤书宁坐在中间位置,面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许诺起身给当事人倒水,当事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精神似有些萎靡,高高的额头,突出的颧骨更显得眼睛大而无神、空洞而绝望,见到尤书宁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曙光,忙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尤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您先稳定情绪把事情陈述一遍,我至少得知道基本情况才能帮到您。”执业这么多年已经让他练就了一身本事,对待事情更是处变不惊,并没有因为当事人的焦躁而乱了阵脚。   “我撞死人了。”末了停顿半晌补充道,“六个人!”   ☆、第三章   许诺右手扶着水杯搁在当事人桌上,左手端着水杯猛地晃了晃,随后稳稳当当的放在尤书宁面前。   华兴从随身的文件袋中掏出一沓纸递给尤书宁,死寂般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尤书宁沉默着翻看卷宗,从口袋中掏出香烟递给华兴:“先抽根烟,你这问题不大。”随后将文件传递给许诺。   华兴绝望的露出异样光芒,颤抖着接过尤书宁递过来烟,难掩内心的激动,点燃后猛吸几口,等待他的下文。   她在烟圈中看着尤书宁模糊的轮廓,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上味道这么清爽的人竟然抽烟?   他再一次吐了一个烟圈,在烟雾缭绕中缓缓说道:“你的事故责任认定是次要责任,再加上轿车车主是在高速公路主干道上倒车,你只是避让不及加上车辆失控才撞了上去。车主家确实困难,但根据这份应诉通知书可知,公司是为他买了二十万的人生意外保险,另就是车险。我们可以反起诉他,七个案子合并审理。所赔偿的金额我估测在二十万左右,刚好能够应付另外五名死者的赔偿金和自己的损失。至于车主家,他家大儿子残疾小儿子未成年,所以除保险公司和应赔付项目之外,其他法院是不会采纳的,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家的情况。”   许诺和华兴对坐,将华兴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授权委托书是她带着华兴签的,待尤书宁安抚好华兴情绪后将他送出律师事务所。   他长身玉立在透明玻璃门前,左手手腕一转,烟蒂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随后稳稳落在烟灰缸里,声音低沉沙哑的性感:“现在要去拿另一个案子的证据,你收拾好东西一起走。”   她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树,无奈的打量着车窗内陌生而又熟悉的陈设,和他相处的时间统共不超过四个小时,其中至少有三小时是在这辆四圈上的。   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   “师父要是将死者家属告上法庭,要不要事先跟他们解释一下,毕竟他们最后没什么损失,被误解总是不好受的。”她只是想找个话题,来缓解一下压抑的氛围。   尤书宁的视线一直注意着路况,并未分神:“做律师就是这样,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恰遇红灯,他沉默半晌,扭头和她四目相对,“律师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干净,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她唇角慢慢绽开笑意,律师界的样子是她童年最后模糊的影像,被岁月打磨得只剩下执着。   她说的很平缓,极力掩饰着内心汹涌而至的情感。“我爸爸,他是律师。”而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当律师的。   尤书宁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许诺的父亲韩宇,是初级中学的语文老师,他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是律师呢?心中虽疑惑,面上并未显示出过多的表情,旋即试探般的问:“做哪方面的业务很突出?”   许诺咧着嘴掰着指头数道:“爸爸做的最多的是劳动纠纷和房地产方面的案子,刑事辩护也有,不过很少。”话音刚落,诺基亚专属的铃声响起。她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远山眉露出原本的淡漠,拇指滑到关机键狠狠按了下去。   “嗯,你父亲定位很准。虽然是‘得民刑者得天下’,但律师界有个说法,‘做刑事辩护如同带着脚镣跳舞,弄不好就要触礁落水’。所以一般上了年纪的律师都很少碰刑事案件……”尤书宁顿了顿,盯着许诺再次响起的手机,“说不定有什么急事,你接吧!”   她在撒谎?却又不像撒谎,这突然成了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她踟蹰片刻才按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韩暖暖暴怒的吼声:“韩多多,你死哪里去了?我堆了好几天的衣服,赶紧过来帮我洗。我现在饿了,顺便给我买份饭上来。”   许诺声音冷冷的,不含半点感情:“我叫许诺,不叫韩多多。”   “你有种今天就不要过来,我跟妈妈说让她不要给你生活费。还有,别装得一副清高样,你骨子里流的就是韩家的血,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要你的不是我们韩家,是许家;欠你的,也是许家。”   这么多年不变的话题早已让她练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只想早早结束这段通话:“你去说吧!反正我已经找到工作了,给不给钱无所谓。不过要是我说你手指是为了一个男人自己割伤的,你猜……”   “你敢……”韩暖暖气急败坏的打断她的话。   她平静的陈诉道:“我没什么不敢的。”   “小贱人,当年真应该再把你丢掉的。”   许诺似没有听到般:“记得下次不要割手指,割手指死不了人,还是割静脉最好。”   她按了挂机键,而后果断关机,沉默着把玩着手里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没有勇气去看尤书宁的脸。她手机听筒声音那么大,他一定也听清了全部,她怕她看见一张鄙夷而困惑的脸。   “许诺……”   “师父不要问,好吗?”   尤书宁纤长的指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中盯着她那张落寞的小脸,说:“等会儿想喝什么咖啡?”   “嗯?”   “我和当事人约好了在咖啡厅碰头。”   她片刻便明白尤书宁是不想让她难堪,抿了抿唇角,轻声说:“都可以的!”她很感谢她身边此刻坐着的是他,从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帮助她,不管大或者小,都是她许诺生命里难得的光。   在咖啡厅碰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明显有急事,将东西交给尤书宁后就走了。尤书宁倒不着急,靠窗找了个位置翻看菜单:“想好喝什么没有?”   许诺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喝过咖啡,怕喝了晚上睡不着。”她是一个被过往禁锢的人,只要大脑不转动的时候,脑海中都是以前的事情。   “那就一杯玛奇朵吧!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喝奶咖,玛奇朵没有摩卡厚重。”他从菜单中露出脸,仔细询问她。   “嗯,好的。”   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一杯玛奇朵和一杯黑咖啡。”   待服务员走远,尤书宁才缓缓道:“明天杨安的会见,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接着将从档案袋中拿到的一张纸递给她,“我有一家顾问单位的员工闹事,这是报警回执,你明天去所里开一份介绍信,然后去城南派出所试着调一下出警记录。”   许诺点点头,伸手接过纸,仔细翻阅了一遍。   服务员将咖啡搁在桌上,点头示意已好。   “这个案子的资料我等会儿传给你,你仔细看看,然后试着写答辩状。”   咖啡只喝了一半,尤书宁的手机就响了,最后坐在咖啡厅里细细品味咖啡的只剩许诺一人。她从玻璃窗中目送着尤书宁的车消失在视线,直至一点都看不见才作罢。抬手看看手表上的指针,收拾东西回宿舍,她觉得这一天,很美好。   三月底樱花正值花期,朵朵绽放在枝头。   从学校到事务所要坐一趟在不堵车情况下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后面还需要走一刻钟。九点钟上班,许诺六点就起床了,一路坐在车上都在拼命的打瞌睡。但三环线的交通实在惨不忍睹,等她到所里时还迟到了十分钟。   和贝羽打过招呼后就径直走进了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地面一片狼藉,全部是碎纸,上面还标着数字。惊讶之余便清楚的知道,尤书宁昨晚是来过所里的。   于冬凝从会议室蹦跶着出来,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晃悠到她身边说:“小诺,你上午要不要用律师证?”   许诺摇摇头,从包里掏出证件递给她:“不用,谢谢冬凝姐,往后可能还需要借。”即便知道去调出警记录肯定是需要律师证的,可她清楚地知道,律师证是于冬凝的。   “要用就跟我说,昨天接了一个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案子,今天去会见当事人,没这个东西还真见不到。”   许诺低垂着眼睑看着满地碎屑,轻声说道:“杨安的那个案子,我师父没有要我跟去。”   于冬凝一愣,旋即笑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这个案子昨天也听沫沫提了一下,尤律师这是铤而走险,他不让你去,从侧面来说,是想保护你。”   许诺有些尴尬,她纯粹只是想到了提一下,并没有觉得多大委屈,而于冬凝的语气明显是想多了。   开完介绍信填好空缺,查好城南区公安局地址后就抱着文件袋上了地铁。晃晃悠悠的一个小时才到站,即便已经不是上班高峰期了地铁闸机口排队的人也不少。   前面的人刚出去,许诺的公交卡还未靠近感应区,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地铁票投了进去,闸机口瞬间开了。她脑袋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走了出去,回头和那投币的年轻男人四目相对,一时尴尬不已。   她把公交卡递给他,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你用我的刷出来吧!”   那人眉目清秀,明眸皓齿,衣着整洁干净,出来后将公交卡递还给她,挠挠头说:“是我太着急没注意,跟你没关系。”   许诺微微笑的接过公交卡,抱着文件出了地铁。这是尤书宁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她一定要做好,不能有任何差池。   庄严气派的公安局大门,玻璃门严严实实的关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一个民警前,将报警回执给她看,客气的说:“您好,我能否调一下去年11月3号的出警记录?”   那年轻女人几乎是从她手中将出警回执拽过去的,要不是她没有用力拿着估计就成两截了。   “是律师出示律师证、律师事务所介绍信、身份证和授权委托书,是当事人出示身份证。”   都说垄断机构服务态度不好,现在到了国家垄断行业,更谈不上服务态度了,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她将身份证、介绍信和授权委托书拿出来递给那人看,假装在包内翻找很久后将身份证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出门急忘了带律师证,您能不能先帮忙办一下,留一个联系方式,我再把执业证的复印件发给您。”   工作人员鄙夷而不赖烦的扫了她一眼,将她递过去的文件重重的摔着桌子上,大声吼道:“东西都不带齐你来干什么?你说是律师就是律师啊!我还说我是嫦娥呢,你信吗?”说罢打开网页开始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许诺站在一旁口干舌燥的说了很多好话,那人都置若罔闻,抱着爆米花被狗血剧情逗得前俯后仰。   她挫败的收拾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文件,万分沮丧,她该怎样告诉尤书宁她办的第一件事就办砸了呢?   这样他还会要她这个助理吗?   面前的光被挡了一半,她抬头时正看到一双明亮的眸子,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挡住光的人是刚才在地铁站的年轻男人。   安青凡咧着两颗虎牙笑开了,低头看见她没有来得及收好的身份证,说:“许律师来这里调卷宗还是出警记录?”   许诺一愣,不明白他这样说有何用意,但隐约觉得是为了她好,便点了点头回答道:“调出警记录。”   没等他说话工作人员就将爆米花放在一旁站了起来,就连脸上竟然都泛着红晕,娇羞的搅着手指看着他,柔声问:“安书记员来了啊,是来调卷宗还是出警记录?”   安青凡将手中的文件递到工作人员手中,笑着寒暄:“昨天的案子,申请了调查取证,只能过来调出警了。”   那女的接过文件刷刷几下打印机就开始工作了。许诺望着如此势利眼的工作人员,怕是她再怎么说好话也没用,抱着文件袋准备出警局,下一秒手中的文件袋就落在了安青凡手中。   他将资料递给工作人员,笑着说:“许律师手中好几件案子都是我处理的,为了避免她一个生气又给我提交调查取证申请书,来麻烦我再跑一趟警局,我还是一次性把出警记录办好算了。”   ☆、第四章   工作人员没有半点迟疑,不到一分钟她就拿到了想要的资料。   “谢谢你。”她翻看着记录,感激油然而生,世界还是如此美好啊。   安青凡只是笑:“没事,也是顺便的,我叫安青凡。”   “我叫许诺。”   安青凡指了指她文件袋上锦天所的标志道:“你是锦天所的律师助理?”她看上去太年轻、太干净,一眼便知涉世未深。   她摇摇头后又点点头:“虽然我是律师助理,但我没有通过司法考试。”   “因为没实习证,所以田甜不给你调出警记录?”   许诺点点头,也能猜到田甜就是刚才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无论田甜态度再差,都可以用“章程规定”来搪塞她,说到底还是因为实习证的事情。   安青凡从她手中拿过文件袋,掏出原子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串数字后将文件袋递给她:“我是城南区初级人民法院民庭的书记员,这是我手机号,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给我打电话就好。”   她接过文件袋觉得心里暖暖的,感激的应了声。她还是一样,会用心记住每一个帮助过她的人。   许诺回到所里的时候正值午饭时间,她整里好文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抽屉里,盼着尤书宁能早点办完事回来。漫长的一天在等待中过去了,她将格子间里的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尤书宁写的起诉状和答辩状她都已经滚瓜烂熟了。可直到下班时间,他都没有出现。   吸取前一天迟到十分钟的教训,第二日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八点五十分准点踏进律所的地盘。   等她到卡座时发现格子间里多了一盆电脑宝贝和一盆芦荟,一个花盆是艳黄色的卡通猪头,另一个是粉色的小女孩。对这两个盆栽她简直是爱不释手,用了十分钟将叶片清理干净。   “这个盆栽是昨晚尤律师抱过来的。”   许诺顺着声音回头,见文印室的张姐正满脸微笑的站在她旁边,回头礼貌的点点头,轻轻唤了声“张姐”。   张姐在身后的卡座给格子间上的一盆吊兰洒水,说道:“大概是觉得所里电脑多、辐射比较大,专门给你买的吧!”   她应声后坐下,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在第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厚厚的一本《劳动法》,便签上写着:有空可以看看。   字迹干净整洁,辽阔大气,和他书卷气息浓厚的长相并不一致。   书的第一页还夹着买书时的小票,而日期就是昨天。即便没有署名,她也知道便签是写给她的。他大概是,怕她无聊吧!   她整整看了一天的劳动法,每看一章都会将知识点细细的记在本子上,以便日后复习。   五点后她收拾东西后准备下班,路过大堂时被贝羽叫住了:“许诺,你师父有一份文件要签收。”   她将包搁在前台的大理石桌上,伸手接过快递想了很久:“我签收合适吗?”   贝羽有些为难:“最好还是你来签收,因为做这一行的文件和时间很重要。”   贝齿咬着下唇,慎重起见,想罢决定给尤书宁打个电话,彩铃响了很久才接。   “小诺吗?有什么事?”尤书宁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她猜不出具体在哪里。   她低头盯着快递上的信息单,说:“师父,所里来了一份文件,是天安财险杭州分公司的赵正寄过来的。”   “以后只要是寄到所里的文件,你就帮我签收,然后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很平静,半点不起涟漪。   可许诺心里却有千层浪,尤书宁这回答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这份信任在她看来着实难能可贵。   “嗯,好的。”   她挂断电话后就代签了那份文件,返回格子间中拆开来仔细阅读材料。文件是城西区人民法院的应诉、举证通知书,当看到最后一点时再也坐不住了,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要在三月二十八日前递交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明书和授权委托书。   而今天,就是二十八号。   她十万火急的拨通了尤书宁的电话:“师父,刚签收文件的文件是应诉通知书,要我们在今天之前给法院提交文件还有证据,但现在法院早就下班了,怎么办?”   “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三十一号,明后天周末法院也不上班。”   还没待尤书宁回答,她听到那头有人在说话,虽听不真切,但能确定是微笙。然后两人交谈后才听到尤书宁说:“我在明珠酒店,你要是不忙就将这份文件送到我这边来。”   “好的,我这就过去。”   尤书宁沉默良久才说:“你到了之后直接把文件放到酒店前台就可以了,我自己下去取。”   她大概能猜出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收拾好心情后以最快速度赶到明珠酒店。但律师事务所处在H省的政治权利中心,方圆几里都没有公交只能靠步行到地铁站,再加上一个城北、一个城南,等她到明珠酒店时天空已经泛灰了。   她才走进酒店就看到尤书宁、微笙和郑沫沫迎面从电梯里出来,身边还有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发愣的片刻郑沫沫的惊讶声就已经传来了:“小诺,你怎么在这里?”   许诺弱弱道:“我……给师父送文件的。”她低垂着眸子用余光瞄了瞄一旁的尤书宁,想看一看他是什么反应。   贼眉鼠眼的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转而对尤书宁说:“尤律师什么时候带了个小助理?”   尤书宁温和的眸子从她脸上掠过,不卑不亢道:“前些天才刚招的,不懂事就没有带她出门。”说完后停顿片刻后说,“我们还是先送徐总吧!”   那男人点点头,一行人往酒店前的停车位走去。许诺想罢也磨磨蹭蹭的跟在了后来,心中因为尤书宁那句“不懂事”而酸酸涩涩,她想要做到最好。   低头盯着脚尖往前走,“砰”的一下和来人撞了个满怀,他身上满溢着酒香。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文件夹就不在自己手中,诧异抬头时正好对上那双冷峻漩涡一般的眸子。他语速很快,将声音压的很低:“快点回去。”   “现在?”   “对。”   许诺点点头,刚转身准备回去,却被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拦了去路,说话时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小诺律师这是要去哪?留下来吃顿饭了再走也不迟啊?”   她脸上是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礼貌的点头打招呼后说:“不了,你们好好玩,家里还有事。”   “啥事,等会儿让人送你回去。不急不急,现在还很早。”贼眉鼠眼的男人帮腔道。   许诺还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的时候就被那两个人拽着往酒店里走去,就在那一刹那她明白了为什么尤书宁让她快点走。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她。   尤书宁蹙眉盯着许诺的背影,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跟了上去。微笙无语的看着郑沫沫,无可奈何道:“你会害死她的。”   郑沫沫撇撇嘴,无辜的回嘴:“谁让你们俩之前没跟我说小诺会来,要是事先说明白不就没这事了吗。”   微笙理了理身上的西服含沙射影道:“我觉得以你的智商,这点应该能想到!”   郑沫沫:“……”她是有多蠢连这点都没想到?   酒店包厢的装修奢华中透着高雅,墙上装裱着各种字画,铺着红色的地毯。包厢里是嘈杂的喧闹声,里坐着六七个中年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清高而冷傲。   她只觉得左边胳膊上突然多了一个力,力气大到让她直接摆脱那两男人的桎梏,将她拎了出来。   尤书宁声音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小诺,这是省日报的主编吴白语女士,这是省日报的总裁沈红先生……□□卫慧先生和省委秘书江小江先生……”   许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打招呼,已经感觉脸部肌肉都快要僵掉的时候才介绍到方才的两人:“江城核电的赵大功先生和钱伟先生。”   打完招呼尤书宁拉开吴白语身旁的椅子让她坐下,他就坐在她右边,左边是全场除了郑沫沫外唯一的女士。   钱伟殷勤的给她倒上白酒,举着自己只剩一点的酒杯说:“小诺来迟了,该罚该罚!”   她犹豫片刻后还是端起了酒杯,伸手和钱伟碰杯后试着抿了一小口,辛辣蹿满整个鼻腔,眼泪都被呛出来了。   泪眼朦胧中她见尤书宁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说:“小诺还得开车,不能喝酒,这酒我就替她喝了。”说罢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第五章   卫慧起哄道:“这怎么行,罚!罚!罚!先罚三杯。”边说边给尤书宁的酒杯倒满酒。   他好脾气的端起酒杯,虽然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但那种笑很敷衍:“对,罚,该罚!”说完连喝三杯。   许诺看得心惊肉跳,尤书宁这四杯酒下肚后脸色都变白了,那么大的酒杯,还是白酒,他能受得了吗?   一场饭局下来,除了她、微笙和吴白语,其余的人早就喝的醉醺醺的了。对于微笙和沫沫的关系,她也有微妙的发现,那就是微笙要喝的酒都进了沫沫的肚子里。   沫沫背靠着椅子开始哈哈大笑,她旁边的钱伟则是抱着江小江一直哭,这两人一对比就显得很搞笑。   微笙神清气爽的站起来,黑色西装随意搭在手臂上,对着吴白语点点头:“我先走一步,书宁和小诺就麻烦您了。”随后俯身将郑沫沫抱在怀中,径直走出了包厢。   相比于其他人的又哭又笑,尤书宁就安静多了,双眼紧闭的靠在椅背上休息,一动不动的。   她见吴白语已经走到包厢门前了。“师父,我们回去吧!”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   尤书宁掀开沉重的眼帘,是她不断靠近的脸,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内疚。喉咙似火烧一般难受,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跟在吴白语身后出了酒店。   许诺搀着尤书宁上了吴白语的车,关好车窗后对着吴白语感谢的弯了弯腰,说:“吴女士,谢谢您了。”   文人骨子里都带着一副清冷模样,连关心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这个点学校宿舍已经关门了,书宁那边也有空房,今晚你就去他那边过一夜吧。”   她摇摇头,觉得不方便:“不要紧,学校附近有很多住的地方,就近找一个就好了。”   吴白语转头,盯着她漆黑的眼,将她的顾虑尽收眼底。   “那你去我那里住一晚吧!”   她知道吴白语大概很少主动邀请别人,话已至此,再拒绝好像有点不识抬举,道谢后上了车,坐在尤书宁旁边。   尤书宁酒量很好,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喝了吴白语事先准备的解酒汤后明显精神很多,眼神也变得清清亮亮的。   “你活该,自作自受。”   吴白语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她如坠云雾,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解的盯着他的侧脸,等待着下文。   他睁开眼睛笑了笑,只是揉了揉太阳穴没搭话。要是他顺一句,估计这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车窗外的建筑也逐渐是她熟悉的了,路过省委省政府时惊讶的发现他们正在事务所附近,然后绕过东湖进了高档住宅区。车最后稳稳的停在了公寓内。   尤书宁头重脚轻的下了车,转身走了几步才想起车上的许诺,想罢说:“你今晚就在我这里住吧!”   “嗯嗯,好的。”她忙不迭的应声,如释重负。   从上车后她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和吴白语相处,却一直觉得她很有距离感,文人骚客大都如此吧!而相比起来,和尤书宁相处就容易得多。   关上车门后连声道谢:“谢谢吴女士,再见。”   吴白语敷衍的回了一个微笑,掉转车头发动车子就走了。许诺站在原地,觉得那敷衍的微笑和尤书宁有三分相似。   尤书宁的公寓是跃层式的,面积很大,装修却很简单,简单中透着温馨舒适。米白色的地砖,卡其色的地毯,沙发后是长长的落地窗,整个一层除了客厅、厨房和餐厅就只有一个大大的书房,里面按分类摆满了书籍档案和资料。   “完了,文件落在吴女士车上了。”看到书房的书她才猛然间想起来。   尤书宁坐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皮,毫无起伏道:“没事,我明天过去拿。”   许诺内疚没再说话,也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陪他看新闻。却俨然发现电视背景墙上挂满了相片,是两个女人的照片。   这其中有一个是师父女朋友吗?那另一个是谁?   “年纪稍小的是我妹妹,大一点的是我女朋友的。”许诺的问题都写在她脸上,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出来。   她点点头,小一点的眉宇间和尤书宁有几分相似,而另一个则是成熟妩媚型,怕是连生气的时候都是一幅绝妙的画。   “师父的女朋友好漂亮啊!”她由衷的赞叹,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和师父相配吧!尤书宁对她好,她自然也希望尤书宁能过的幸福。   他起身往楼上走,声音里仍听不出任何情绪:“半年前就分手了,最近比较忙,忘了取下来。”   她啃着手指站在照片前想了很久,哎,又说错话了。她今天怎么事事踩地雷啊,难道黄历上写着今天不宜出门么?   她睡的是尤书宁妹妹的房间,宽敞的房,舒适的床,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安全感,蜷缩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梦中的她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牵着她的小手一起去游乐园,然后画面一转,便是她被奶奶强行送回韩家时的景象。即便她哭的撕心裂肺,奶奶仍然没有一丝动容,狠心的对爸妈说:“你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再怎么对她好都不会暖心窝,说不定长大了还是个白眼狼……”   她从梦中惊醒,阳光漫过窗帘泄下丝丝光线,已经日上三竿了。清醒后将脸深深的埋在臂弯中,泪水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湿了脸颊:“我不是白眼狼……不是……”   诺基亚单调的滴答声适时响起,她擦掉眼泪,深呼吸后才接通电话,是韩暖暖打过来的。   “我现在在你寝室里,听你同学说你一夜没有回来?”韩暖暖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轻蔑。   “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韩暖暖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她不咸不淡的回答而发火,得瑟的说:“我是通知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消息?”对于韩暖暖是好消息,可对于她就不一定了。   她骄傲的说:“我这不是还没地方工作么?哥哥刚好有个同学是检察官,所以从下周一开始我就进检察院了。”   “那恭喜你了。”   韩暖暖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竟搭不上话,沉默半晌冷哼一声就挂断电话了。   许诺握着电话想了很久,韩暖暖确实值得骄傲。韩暖暖有的她全部都没有,韩暖暖没有的,她还是没有,而她想要的韩暖暖却可以轻易得到。   ☆、第六章   从衣服的长短来说,尤书宁的妹妹要比她高,换好衣服后下楼准备做早餐。俨然发现餐桌上放着煎蛋和面包片,尤书宁已经坐在对面看报纸了。   “早啊,师父!”她坐在他对面打招呼。   尤书宁将视线从报纸上挪到她脸上,说:“早,来吃早餐,要是觉得不够我再做。”   她摇摇头:“这些够吃了。”   “你现在是住在学校吗?”要不是吴白语提起,他也没想到这点。   “嗯,学校下公告了,可以住到六月底。”   他眉头不着痕迹微微皱起:“那你上下班不就得花近四个小时?”   “早点起来就好了,这样可以省三个月房租。”她咬了口面包片,她好像有十三年没有吃过西式早餐了。   他没再说话,余光瞄到她身上不太合身的衣服,沉默半晌才说:“小郑一个人住,那边有空房,你明天先搬过去,房租的事情我来和她谈。”   “不用了不用了,住学校很方便的……”   他平稳的陈述道:“我不希望让你一个小时内完成的事情因为交通不便而被耽误。”   他一句话封死了她所有退路,甚至还多了一份自作多情的尴尬。她抿了抿嘴唇,咧着嘴说:“房租的事情,我自己和沫沫姐谈。”   他只是微微点头,没再坚持。饭后她简单的收拾脏衣服后就被他送回学校了。   寝室找到工作的同学都就近租了房,准备考研的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寝室里只剩她一个,所以每一个周末她都过得平淡而宁静。   这一个周末却一改常态的热闹。   许诺从尤书宁回来后就一直在想租房的事情,但没等她开口,郑沫沫就打电话过来,说此事尤书宁已经跟她说了,她只需要搬过去就行。   于是周日一整天她就办了一件事——搬家。   郑沫沫住的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一百来平方米,装修的很温馨,从沫沫空空的衣柜可以看出她并不是经常住在这里。晚上郑沫沫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她将穿回来的衣服洗干净叠整齐,翌日上班时用纸袋装好带到所里。路过前台和贝羽刘雪婷打了招呼,还未坐稳时贝羽就在门前喊道:“许诺,你师父的委托人来了。”   忙忙起身走到前台,职业化笑着打招呼:“您好,我是尤律师的助理,您请跟我来。”说罢将他带到会客室,转身沏了杯茶搁在桌上。   那人肥头大耳,大约四十五岁左右,肥厚的手接过她泡的茶,问:“尤律师什么时候能来?”   尤书宁没事基本上不在所里,她来了这么多天,他在所里呆的时间统共不超过两个小时:“您和他约的几点钟?”   “十点钟。”   “现在才九点十分,我去给尤律师打个电话,您把文件、资料整理一下。”说完转身出了会客室,站在大堂里晃悠,倘若单独相处,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诺掏出手机拨通了尤书宁的电话:“师父,您十点钟约的当事人来了,您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我得先去拿下午开庭的文件,然后去所里,你跟他说我会准点到。”   她大概能猜到,尤书宁去拿的,就是她落在吴白语车上的那份文件,挂断电话后通知了当事人。那人坐着,她站着,她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去打发当事人无聊的五十分钟,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许诺,你师父有挂号信要你签收。”贝羽站在会客室前喊她。   她松了口气,忙不迭跟当事人道歉后出了会客室,签收后发现是仲裁委的判决书,仔细阅读下来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案子尤书宁赢了。她想,他大概很少有案子是输的吧!   许诺站在大堂的照片墙前寻找尤书宁的身影,那是事务所全部律师的登记照和执业编号。   贝羽也闲着,站在她旁边指着第一排的照片说:“魏浩海,是我们所的创始人,也是你师父的师父。”   她倒没有多少惊讶,以尤书宁的能力,师父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陈娟娟,富二代,今年一月才刚执业,听说和BOSS的关系走的很近……”   因为尤书宁的首字母是Y,所以靠后,在倒数第二排的最后一个。贝羽指着尤书宁的照片说:“你师父的能力简直没有形容词来形容了,每个案子都是稳操胜券。虽然就说我们所和河山律师事务所在H省并列第一,但连着几年的最佳青年律师都是你师父拿到的……”   她一愣,眼神有些涣散,话语间有些迟疑:“你……能跟我说说河山律师事务所么……”   贝羽一掌落在她头上,满脸都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咱是锦天人好吗?哎呀你干嘛打岔,我还没说完呢。电视台不是有个‘帮助’的栏目么,你师父他就是这个节目的特约律师,而且刚执业的时候就拿到检察官法官资格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他今年才三十二岁啊。”   “他已经三十二岁了吗?”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尤书宁看着要年轻很多。   “什么叫已经三十二岁了,他可是我们所的黄金单身汉啊!你近水楼台,赶紧拿下他这个月亮。”   她摇摇头,知道尤书宁喜欢的不是她这个型,忙说:“师父的要求很高,喜欢的是独立自主的女强人类型。”再说了,她也高攀不起。   其他律师有委托人来,贝羽去招待了。她站在玻璃门前盯着电梯的指示标志,想想她出来也有些时间了,把人丢在会客室也不好。给那人添了一杯茶后又像个守门的站在会客室前等尤书宁。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你师父是怎么搞的,还没到。”   “可能还没到点,不好意思,我给师父打个电话问他到哪里了。”说罢走出了会客室,再次拨通尤书宁电话。   “师父,你到哪里了?他好像等的不耐烦了。”   尤书宁把着方向盘停好车,回答说:“我已经在停车场了。”   许诺挂断电话后在会客室安抚委托人的情绪,果然没到两分钟尤书宁就出现在会客室前了。   “你好,我叫尤书宁。”   那人握住尤书宁的手,说:“我叫李斯。”   李斯将文件递给他,将事情娓娓道来:“我是上海人,原来是一个外企的业务经理,后来天茂公司重金挖我过去给他们开拓市场,并承诺在江城市建好业务后给我分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现在我把所有渠道都谈好了,现在他们突然说这边的项目不干了,前天收到了这份快递,要我去办辞职手续。真是气不过,我像蝼蚁一样为公司忙前忙后,他们竟然过河拆桥。”   尤书宁扫了眼入职日期和辞职通知上企业盖章的时间,随后将它递给许诺,转头问那人:“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两万,不过扣除五险后银行卡的工资只有一万五。”   “这个没关系,五险是有一定比例的。有没有能证明你是在江城市工作,或者企业有没有在这边设点。”这种案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打出来了。   许诺默默的看着文件,盖公章的只有一章通知,其余关于配股和其他的都只是一份打印文件,法院肯定不会采纳的。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派我来啊!”   “你们签劳动合同没有?”   “签了,但是那份他们没有给我,还放在公司里。”   尤书宁点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递给李斯,自己也点燃一支衔在嘴里,猛吸一口后长长的吐了一口眼圈,说:“你是去年八月底入职,到现在正好是七个月。经济补偿金是按照年限来算的,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得到的补偿金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两万块。再一个就是如果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是可以支持前十一个月的双倍工资,倘若没有签合同,就是十四万,但这部分钱你拿不到。”   李斯听后只差没掀桌,激动的反问:“为什么拿不到?”   “一是天茂这个公司是大公司,他们有专业的法律顾问,不可能存在聘用员工后不签合同的情况。二是你自己也说过,不是没有签合同,而是您手上并没有合同。”纤长的手指衔着烟将烟灰弹在装水的纸杯里,继续解说。   “那我不只能拿到两万块?”   尤书宁轻轻摇头,又吸了一口烟:“因为没有江城的人能证明你是在这边工作的,所以你这个案子在这边不能立案,只能在上海,这样来来回回的车费也得你来包。我的律师费是一万起,加上差旅费,若仲裁能解决便只需要去一趟上海,要是对方有意要跟你耗,一审二审我还得去,这样下来,你不仅不会得到好处,还会倒贴钱。”   尤书宁一番分析下来李斯早已经是目瞪口呆了。   “当然,您要是执意打这个官司对我来说是没影响的,我只需要收律师费后按照章程办事。我从来不会为了律师费去怂恿当事人打官司,您是高素质人才,想要重新找一份高薪工作不是难事,倘若是因为一时气急而想打这个官司,我劝您还是算了。”   许诺盯着尤书宁的侧脸,心中的佩服感油然而生,不是因为他信手拈来的法律点,而是他高洁透亮的人品。   李斯愤愤的说:“我就是气不过,省钱的方法就没有吗?”   他在烟雾中睨着眼:“有两种方法。一是在上海找一个刚执业的律师,他们没有稳定的案源,所以律师费会很低,三千就能行。方案二就是找个律师写一份仲裁申请书了您自己去跑,申请书两百到一千不等,我的收费是一千。”   李斯听后有些闹情绪,不满道:“为什么你的收费总比别人的要高?”   尤书宁莞尔,没有回答李斯的问题,而是指着许诺说:“她叫许诺,是我新收的小徒弟,我想让她拿你的案子来练手。她写好的申请书我会帮忙修改,然后你自己去立案,不收费。”   许诺没想到他会提到自己,等消化完这些信息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兴奋又紧张。   李斯丝毫没有犹豫就同意让许诺来写这份仲裁申请书,白捡的好处,他没有理由拒绝。她送走李斯后回到格子间,尤书宁已经坐在他格子间旁边的椅子上,正看着刚拿到的文件。她有些担心,下午两点半就开庭,他丝毫没有准备,现在是第一次看到资料,会不会有问题呢?   他见她来了,收了文件问:“下午城外区的案子开庭,你去不去?”   她忙不迭应声猛点头,高兴道:“去!”   ☆、第七章   尤书宁将银白色钢化U盘递给许诺,低手继续翻阅文件:“里面有我执业证复印件和年检记录,你去多打印几份。”   她应了声从他手中接过U盘,转身朝前台走去。   “陈娟娟律师,您有当事人找。”彼时贝羽站在格子间前大喊一声。   许诺低着头盯着脚尖,刚到前台就被人堵了去路,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来人,全身的血液都被那只存在梦中的声音凝固了。   “你就是陈律师吧!”伏素温和的噙着嘴角的笑,迎上她漆黑的瞳孔,伸手握住她那双绵软的手。   她木讷的盯着伏素,机械的和伏素握手,艰难咽下喉中的酸涩,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问:“伏女士怎么会来律所?”   尤书宁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注视了她两秒钟,随后毫不犹豫的出了律所的门。   伏素微微一笑,眼角的鱼尾纹露了出来,那些岁月的沟壑深深的印在了这个温和的女人身上。她记得她离开时,她脸上是没有任何皱纹的。   “也就是电话里的那点事……”   “伏女士您好,我是陈娟娟律师!”陈娟娟姗姗来迟,抱怨着用眼神剜着许诺,扭头扬着着笑盯着伏素。   伏素费解的盯着许诺,想要寻求问题的答案。   许诺扯了扯嘴角,解释说:“这是陈律师,我只是律师助理而已。”声音哑哑的,强压着翻涌的悲伤。   不!不是悲伤!是五味杂陈!   “伏女士,我们去会客室谈吧!”陈娟娟带着困惑的伏素走了。   许诺望着伏素消失的背影,拉开门走进了安全通道,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哭着哭着却又笑了,坐在阶梯上咬着胳膊,压抑着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许久后她才兴奋的盯着白色的墙壁,张合着嘴唇像咿呀学语的孩子:“妈妈……妈妈……”   九阶半楼梯上有个欣长的身子,握着手机盯着许诺背影很久,随后转身上了十楼,这种情况,怕是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等她复印好尤书宁需要的东西后回到格子间,之后就没再没见到他了。时间流逝,已然到了午饭时间,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好不容易从再见到伏素的矛盾中走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个黑洞!   到城外区坐公交车得两个半小时,时针和分针停在十二的位置,她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忘了?   说了带她去城外区开庭的,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吗?   于冬凝从会议室出来,见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发愣,胳膊倚在格子间上问:“昨天搬到沫沫那边住了么?”   她点点头:“是啊!”末了补充道,“去了才发现沫沫姐不住在那!”   于冬凝伸手敲在她脑袋上,晃着头感叹道:“以后啊,还是得学聪明点,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象。”说罢就扬长而去。   许诺盯着渐行渐远的于冬凝,柳眉微皱,这句话来得太奇怪,却又让她无从下手。   会是关于沫沫姐的事情吗?   诺基亚专属音符欢快的跳跃着,她扫了眼手机屏幕,眼睛里瞬间放着光芒:“喂,师父!”   “我现在在楼下,车停在路边,你拿着开庭的资料下来。”他语调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声音却温和的很好听,没有一丝刺刺的感觉。   她积极的“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从抽屉里翻出资料,锁了抽屉抱着文件奔上电梯。   这可是她第一次上庭,积极一点是必须的。   她刚到一楼就看到尤书宁从马路对面的农业银行出来,笔挺着身子在红绿灯前等红灯。她站在车旁等他过来,总觉得哪里别扭,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灯转绿,他仰首阔步朝她走来。她恍然间才发现哪里有问题了,省政府门前的马路宽阔异常,正值午休时间,除了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尤书宁就再也没有其他生物了。   在这样无人的马路上,他竟然还等红灯?   许诺发愣的空档,他已经打开车门进了去,随手将档案递给她,示意她看。   她猫在副驾驶上仔细翻阅资料,不自觉为这场官司担心,尤书宁从拿到资料到开庭,统共不超过三个小时时间,最少得一个小时浪费在路上。   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飞速后退,车头一转到了高速入口前,尤书宁出声提醒:“把安全带系上。”   “噢!”许诺从一旁拉出安全带,由于力气和姿势的原因半天才系上。   她晃着脑袋盯着车窗外,看着从城南区出来的公交车,惊讶道:“公交车竟然还能走高速!”   尤书宁忽地莞尔,唇角微微有些笑意,淡淡的说:“江城市太大,城外区太远,为了方便就修了城南区到城外区的这条高速。”   她恍然大悟,城南区到城外区公交车得两个半小时,可见它的路线之长,想罢说:“公交车能走高速,估计全中国也就江城市有了。”   “在律所还习惯么?”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方向盘,忽地话锋一转,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许诺没想到他会问她生活上的事,点点头嗯了声,挣扎很久才试探性般的问:“听说……我们所和河山律师事务所在江城市排名第一?”   尤书宁把着方向盘,视线落在马路上,心中却了然,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嗯,河山所的行政案子比我们所要好。”   她迟疑片刻后问:“那……它的创始人是谁?”   尤书宁的余光从她脸上掠过,来不及回答车就停在了收费站前。他摇下车窗后卡递给工作人员,付费后下了高速。   她还想继续问,却又不想让他想太多。   后视镜中呈现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顺势将手机递给她:“你搜一下附近有什么吃的,我们去吃个午饭。”   尤书宁的手机没有密码,她却捣鼓很久才打开。那支诺基亚的手机是高中毕业后买的,从那时一直用到诺基亚被收购。而韩暖暖的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剩下不用的手机,都会吝啬的不给她用。   这样的她,自然不会用智能手机。   他见她脸颊泛红,微微有些尴尬,将车稳稳的停在路边,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   “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她不自在的咬了咬嘴唇,声音糯糯的好听:“中餐。”不是吃不惯,是怕在他面前出丑。   找到餐厅后重新设置路线,跟着导航走了十分钟停在那家餐厅的停车位上。依旧是尤书宁走在前面,她跟着他穿过中餐厅的大堂,服务员带着他们落座,将菜单递给了尤书宁。   这一次他没再征询她的意见,低头开始点菜,待服务员忙去后他才问:“今天那个委托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她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是有点不耐烦,还没到为难的程度。   尤书宁拧开自带的水杯,喝了口水,道:“以后只要你觉得当事人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可以不用搭理他。要是行为不正当,你就给我轰出去。”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半晌道:“把当事人都赶走了不就没案子了吗?”   他微笑着拧紧瓶盖搁在桌子上,杯中被褐色物体侵占了一大半,杯内的水漾着小水波:“律政的市场那么大,不可能每一个案子都得我来经手。钱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当律师的尊严。虽然是找我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但你既然来我的地盘找我,不说凡事得听我的,对我必须持有最起码的尊重。”   “噢!”她的目光紧锁着尤书宁杯中颜色各异的东西,脑海中联想着在会客室的那一句“我从来不会因为律师费而怂恿当事人打官司”。   虽然各人对钱的追求不一样,但他,是真的喜欢干这一行吧!不然为何凡事都那样尽心尽力呢?   许诺指着侵占杯中大半体积的很色物体问:“师父,这个是什么?”   “胖大海!”   她咧着嘴笑了:“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两个人上了六个菜,许诺稍稍有些讶异,他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的人,怎么会点六个菜?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师父还有朋友要过来吗?”她咬着筷子盯着他为她点的鲜榨芒果汁,细细揣度他的心思。   “没有!”   她蹙眉想了想:“那师父为什么点那么多菜?”   尤书宁莞尔,将汤匙递给她:“你不像小郑和小于,她们俩想吃什么、爱吃什么肯定会直接说。我点了三种口味的菜来看你更偏爱哪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间会很多,不想你一直迁就我。”   她低头没再说话,心中暖洋洋的。尤书宁将她和于冬凝相比较就说明他已经把她当作律所的一员了。   她默然,须臾后道:“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第八章   饭后驱车赶到法院,彼时两点二十五分,离开庭仅剩五分钟。   许诺抱着文件夹跟在他后面,城外区的初级法院很破旧,是很久以前小学教室的模样。穿过立案庭,尤书宁在安检口前停住,将身份证和律师证交给法警后过了安检。   法警递给许诺一个塑料筐,她接下半晌后都没明白这是用来干嘛的。尤书宁从安检口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塑料筐和档案袋,将档案袋放在筐子里,转头对她说:“手机、身份证,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他的语调正常,丝毫没有愠怒或是不耐烦的神色。   许诺将身份证和那部跟随她近四年的诺基亚手机放在筐中,声音软软的,低低的:“只有这些。”   尤书宁将她的身份证递给法警解释道:“刚收的实习生。”   法警看过后将身份证放在筐中,尤书宁把筐中放在安检的传送带上,回头说:“走吧!”   许诺跟在尤书宁过了安检口,自觉的拿起塑料筐中的东西,走上楼梯,她记得,是第十三号法庭。他们几乎是掐着点进法庭的。   尤书宁是天安财险的法律顾问,而这个案子保险公司只是第三被告,理赔是一定的,只是看一下对方诉求是否合理。   因为尤书宁从看到资料到开庭中间也不过三个小时,她没想到他陈述的条理会那般清晰,连质证都列出了八条之多。   下庭后是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她仍旧跟着尤书宁身后,她还沉浸在他庭上的卓越风姿中,身后的声音如雷般响起。   “韩多多。”   许诺闻声回头,见韩暖暖穿着检察院的制服趾高气昂的打量着她,须臾后冷嘲热讽道:“我说你怎么敢和我作对,是不是去找你那个法官爸爸了?”说完将尾音拉的长长的,瘦削的脸颊上满满的全是讽刺,“噢……不好意思,我忘了咱们是一个爹妈生的。我爸是人民教师,你爸也自然是人民教师了。”   尤书宁停住脚步,扭头盯着瘦瘦高高的韩暖暖,转而对许诺说:“小诺,我们走吧!”   韩暖暖面上满满的全是诧异,久久凝视着尤书宁,随后一个箭步窜上来,欣喜道:“您是江城市的最佳青年律师尤书宁么?”   他眼中波澜不惊,只是轻微的点点头,目光掠过韩暖暖盯着不远处的许诺。   “许诺是您的助理么?”   “嗯。”他不咸不淡的回答。   韩暖暖眼中放着光,激动的说:“我叫韩暖暖,是许诺的双胞胎姐姐,是财*学院毕业的,去年就已经通过司法考试了,您要是还缺助理可以考虑一下我。”   许诺心中一震,须臾后之后苦笑。韩暖暖还是这样,她有的,她也一定得有。   “对不起,我的业务不多,小诺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然后不给韩暖暖任何反应的时间,冲许诺招招手说:“走吧,回去时得去房管局查房产。”   “嗯嗯。”许诺应声小跑着跟上了尤书宁。   回程的路格外沉寂,许诺斟酌很久才说:“韩暖暖的业务能力真的很强,她……会是一个不错的助理。”   尤书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自己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去争取,那丢掉了也没什么觉得可惜。你要是真不想干这一行,我多的是助理的人选,不缺你姐姐这一个。”   语气依旧是轻轻的,却如利刃一样□□她心中,她心中一窒,整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不是我不想去争取……只是相对于韩暖暖而言,我能帮师父做的事确实有限。”调出警记录那天她就明白,没有实习证,办事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我要是当初就这么想,就不会招你了。”   许诺百感交集,有些事她想要告诉尤书宁,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她素净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如白玉兰一般,软软糯糯的声音飘散在整个车厢:“师父,你是第一个见到韩暖暖之后还向着我的人。”   “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和你说话。”近十年的律师生涯,形形□□的人都见过了,想看清一个人不是难事。   尤书宁要赶在房管局下班前去调资料,而市房管局和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他将她送到地铁口就走了。   于冬凝给她打电话说要在她那蹭一个晚上,她下地铁后买了水果和菜准备招待于冬凝。   等她拎着菜站在门前时于冬凝正处于疯癫状态蹦跶着,见她来了后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蹦蹦跳跳,语无伦次道:“小诺小诺,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她一头雾水,条件反射的问:“谁?”   “就是他啊……”   她恍然大悟,怕于冬凝见到的正是她找了两年的人。心中也不免为她感到高兴,好奇道:“你们是在法庭上碰到的么?”   于冬凝一个劲摇头,指着电梯道:“就是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他在我前一部电梯中,可惜我没赶上电梯,不知道他到底住那一层,叫什么名字。”说罢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郑重道,“我决定了,要搬过来住。周末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这栋楼前,我就不信逮不住他。”   “好啊,这样还能给我做个伴,我这就给沫沫姐打电话。”许诺很高兴,拿着钥匙开了门,将菜搁在玄关的柜子上,掏出手机。   于冬凝一愣,不解道:“给她打电话干嘛啊?”   “住在她家,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不是更好么?”   于冬凝卡壳般,随后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旋即道:“既然是我准备住在这,我亲自打电话要好。”   她想罢点点头,冬凝姐说得对。就这样,原本只是想蹭一个晚上的于冬凝,演变成了蹭几个月,直到找到那个人为止。   之后的一周她都没有看到尤书宁,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有时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要好。只是隐约听沫沫说说是在处理杨安的案子。   她在所里的闲暇时间都在看他给她准备的那本《劳动法》,有时会帮于冬凝和郑沫沫打下手。而周末时于冬凝真的搬一个小板凳坐在电梯旁等着,一等就是一天,连饭都是许诺送过下去吃的。   遗憾的是,一连两天的等待,并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这样的执着和坚定让她心里感动的同时又心疼冬凝,找人固然重要,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于冬凝找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消息,怎么说都是不会放过的。可将心比心,换做她,也会一样。   许诺的诺基亚手机在沉寂许久后终于响了,是尤书宁:“明天上午九点钟,城南区人民法院门前等你,稍后我把路线发给你。”   “好的,师父。”她强压着激动挂了电话,心中却美滋滋的。   翌日一早就按照尤书宁给的路线下了地铁。倒春寒走了,四月中旬的江城市仿佛一下子从隆冬进入了初夏,随便走走都能出一身汗。进法院得走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正在换嫩绿的新叶,微风拂过,落了一地老叶,夹杂着香樟树特有的香味飘散在风中,笼罩着整个林荫道。   正犹豫着准备给他打电话,道路两旁都停着一排排的车,可就在这一排车中间,最后定睛在一辆黑色奥迪上,仔细看过车牌后确定是尤书宁的。   她走到车旁用手臂遮住光看向车内,尤书宁线条柔和而清晰的侧脸倒映在她黑色的瞳孔里,他头微微低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他浓密的睫毛上渡了一层金色。她忽地就挪不开眼了,这样安逸闲散的尤书宁与那个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他是那样的大相径庭,可不管哪样的他,好像都让她觉得好。   她敛着眼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敲了敲车窗,唤了声师父,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   “今天开庭的是什么案子?”她轻声询问。   尤书宁从一大叠资料中抬头,回答说:“一个劳动纠纷的案子。”说罢问,“你《劳动法》看的怎么样?”   “已经看完了,对里面相应的重要内容做了摘录。”   “那你觉得在打这方面的案子一般关注哪几点?”   她低头思忖,随后仔细回答:“如果从实际案子出发,第一点就是双方是否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没有就会涉及到双倍工资。第二点就是非法辞工涉及到不同层次的经济赔偿金。第三点是……”   尤书宁面带微笑,也丝毫不吝惜他的赞赏:“确实都看到点子上了,但上庭打官司并不是只知道法条和关键就可以了的,而往往一个案子中,取胜的关键其实是证据。要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等会儿上庭你得认真听,一定要清楚的摸清事情的脉络。”   “嗯,明白……”   尤书宁在车厢内看资料,许诺帮忙整理和分类,一切都在为上庭做准备,而事情却在上庭前五分钟进入了快节奏状态。   ☆、第九章   前一日刚下过雨,老旧的街道里积了一些水,就在她和尤书宁准备进法院时,她被赶着上学的小孩子撞了一下。尤书宁条件般伸手扶了她一下,手中的资料散了一地,部分落在了积水坑中。   许诺从他怀中跳开,低头从积水坑中捞出部分湿漉漉的文件,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这样怎么能呈给法官看呢?而离开庭只有十分钟了,里面最重要的就是证据的复印件。   她蹲在地上,自责而懊丧,抬头眼巴巴的望着尤书宁,嘟嘟哝哝道:“师父,怎么办?”   “没事。”他从容的掏出手机拨通了当事人的电话,走到法院门口和当事人碰头。   他礼貌的打招呼:“张女士您好。”   张培红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见他们来后忙迎了上去,见到许诺时稍稍有些惊讶,旋即笑开:“尤律师,这是您的小助理么?”   尤书宁点头,脸上挂着笑:“麻烦您把离职证明和仲裁裁决书给我一下,刚才出了点意外,复印件没了。”   张培红二话没说,麻利的从包里掏出文件递给他,他转手给了许诺,抬眼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复印店说:“前面有个复印店,你过去把这些东西复印两份。”   她担忧道:“那其他文件怎么办?”   纤长的食指指着太阳穴点了点,说:“在这里。”   许诺被他的自信渲染,拿着文件就往那对面跑去,等她问店主时却被告知已经关门不干了。法院附近最不缺的就是法律服务机构,她挨家去说,每家都问。可即便她说了出钱,仍然没有人愿意帮她复印。而越往前走,离法院也就越远。   她挣扎片刻,拿着证据往回走,复印件没了可以补交,可倘若连原件都不在庭上,那才是对这个案子最大的威胁。   她加快脚步往回走,法院对面有一家如家宾馆。在法律服务机构的屡战屡败并没有让她就此灰心,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带着文件走了进去。   宾馆前台赫然陈放着一台打印机,这让她瞬间满血复活,趴在前台问:“您能不能帮我复印两份资料。”如家宾馆的前台是一个漂亮的妹妹,很年轻,看上去比她还要小。   甜美的酒窝在那前台脸上绽放,微微颔首,声音也是甜甜的:“对不起,我们的打印复印只能提供给顾客。”   她不死心,接着说:“妹妹,您就帮帮我吧,只剩下三分钟就要开庭了。”   恰逢前台电话铃响,那女孩摇头后去接了电话。她焦灼的等待着通话结束,法院就在对面,她给自己最后两分钟时间。   女孩接完电话后做登记,许诺蹭上去笑着说:“能不能帮忙复印一下,我可以按照如家的要求付复印费。”   女孩有些为难,蹙着眉头才勉强答应,她欣喜的把资料递过去,没一会儿就好了。   她接过复印好的文件连声道谢,忙从包中掏出钱包,还没拿出来那小女孩就咧着嘴笑了笑,说:“不用给钱了,你快点过去吧,马上就十点了。”   许诺心中一片暖洋洋的,从包中掏出两个苹果放在前台,再次道谢后冲出了如家宾馆的门。   尤书宁和张培红早已不在法院门前了。她像法院常客一样老练的过安检,直奔四号法庭,刚好先法官一步进入法庭,急匆匆将原件和复印件交给尤书宁,有种不负使命的感觉。   尤书宁脸上闪过讶异,却瞬间被抚平,从她手中接过文件后搁在原告席上,低声问:“你是在哪里复印的?”   “法院对面的如家宾馆。”她如实回答。   他点点头,唇角的笑一点点绽开,像白雪皑皑时那枝头的梅花:“恭喜你,测试通过。”   她惊讶的抬头,费解的盯着他熠如星辰的眸子,呆呆的问:“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说:“法院对面所有法律服务机构从来不会为律师提供复印或者其他业务,我本来是想试一下你在复印不到时会怎么选择,却没想到你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差一点……就不及格了。”她蹙着远山眉想,要不是如家宾馆里的那个小妹妹,她今天的测试怕就不合格了。   他轻轻摇头:“没有,即使你什么都没复印仍然是及格的。”他想,倘若许诺真不是当律师的料,即便她再有执着、再能坚持,他也没有理由留下她。   在她不解的注视中他才缓缓说道:“我上来时,见你已经往回走了。这场测试,只要你在规定时间内带回原件就算合格。”   “噢……”她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可除了庆幸却没有其他情绪。   法官身后紧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待她看清后有些惊讶。安青凡从她身侧过去时冲她挥了挥手,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尤书宁看在眼里,却没问,整理穿着后坐在原告代理人的位置上。   这个官司以法官核对当事人为开始,之后便是原告张培红陈述事实。   张培红显得很淡定:“我和被告可可保险公司法人李燕原是好友,同在随林保险工作。后她和随林保险的张文斌张总投股创业,便将我和张总的助理凡明霞划拨到了可可保险代理有限公司。但为了减少开支和拿到随林保险里的底薪,张总把我和小凡的入职挂在了随林保险公司上。那段时间很艰难,业务也时好时坏,自08年开始就没再给我缴纳社保了。并且从去年三月份将我从随林保险重新挂在了可可保险公司,并从那开始就持续拖欠了我半年的工资。”   被告李燕冷哼一声,说:“我是可可保险代理公司的法人,跟你一个随林的职工竟然能扯上关系,工资和社保,不是应该张总给你的么?再说了你去年三月进我可可保险,八月份就离职,半年试用期都没到你就想找我要五险么?”   之后便是两个女人的口水仗,只是李燕一口咬死张培红只是去年三月才刚入职的。   许诺盯着尤书宁的侧脸,这个案子仲裁申请的时候她还没来所里,而此次上庭也没能提前做功课,现在听起这番对话,竟然全然不知真假。   不过直觉告诉她,跟着师父走,肯定是没错的。以尤书宁的机智,绝对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随后的证人证言中,是跟着李燕曾经的助理凡明霞出来的,口供几乎与李燕的一致,都是拒不承认张培红在13年3月前是在可可保险工作的。   从开庭到证人证言出席,尤书宁只是安静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质证阶段时他站了起来,走到凡明霞面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职可可保险的?”   “10年公司刚成立的时候。”   “什么时候离开的?”   “去年7月份。”   许诺见他唇角微扬,星目剑眉中满满的全是霸气,胜券在握一般。可在她看来,对方的证据那么清晰,他们这边法官的采信度是很低的,这个案子想要赢,很难。   他停顿片刻才说:“为什么离开?”   凡明霞明显沉思了片刻才说:“准备回家结婚。”   尤书宁转身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递给法官,说:“这是在民政局系统里查的,显示她是未婚。”转而盯着凡明霞继续问,“请问你是和谁结婚?什么时候?”   “和……和……刚开始准备结婚的,后来发现我俩性格不合,就分开了,我也出去旅行了一趟,想要让自己忘掉这段感情……”凡明霞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复而平静道。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旅游的?”   “去年的国庆节。”   他转头冲法官点点头,从法官手中接过一张纸呈现在李燕和凡明霞面前,铿锵有力道:“这是去年仲裁委的应诉通知书,本来是给被告李燕的,但代为签收的却是凡明霞,而签收时间是2013年10月10号。请问凡明霞,你当时已经从可可保险辞职了为何还会代为签收这份应诉通知书?”   李燕焦急的补充说:“我们私下关系好,我那段时间忙,小凡帮我签收很正常。”   凡明霞见李燕发话了,忙不迭点头说:“是是是……我和李总私下关系好,她忙我就顺便帮她代签了。”   尤书宁应对自如,随后拿出带有银行公章的流水记录递给法官,转而说:“这是凡明霞在可可保险的工资卡,上面的银行流水一直持续在2013年11月,而那时正好是这个案子在仲裁委的开庭时间。而11月后凡明霞银行卡有可可保险公司两万的进账,恰恰是裁决书下来后的第二天。且凡明霞与李燕系上下级关系,所以……凡明霞的口供是伪证的,她在撒谎。”说罢拿出仲裁判决书的副本说,“根据《仲裁法》第58条第4、5项规定:裁决所依据的证据是伪造的,对方当事人隐瞒了足以影响公正裁决的证据的,可申请撤销仲裁裁决。现我作为原告张培红的代理人申请撤销仲裁判决书,由法院重新判决。”   “一鸣惊人”这个词她小学时就学过,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就是现在。儿时父亲做法官时总是一幅严苛模样,对她好却有严父的架势,鲜少冲她笑,但她却知道他是爱她的。   她再次回到江城市才发现,她走后不久,父亲就当起了律师。   她想,父亲在法庭上的样子,大概和尤书宁是一样吧。   ☆、第十章   安青凡打印出庭审记录后双方签了字,待原告及其代理律师走后安青凡才避嫌一般走到她面前,咧着两颗虎牙问她为何没有加他微信。   许诺从口袋里掏出老式诺基亚晃了晃:“我倒是想加你微信,工具不给力啊!”   安青凡略微皱了皱眉,目光不经意瞥了眼一旁的尤书宁道:“那给我你手机号。”   “155********”   他一个侧身挡住尤书宁视线凑到她耳畔低语道:“你跟了一个好师父。”说罢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整理资料后跟着法官出了门。   尤书宁和张培红出了法庭,站在走廊上谈话。他沉默的掏出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细长的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狭长的眸子半眯着。余光中见她拿着档案袋出来,掐掉烟火后扔在垃圾桶中,说:“走吧!”   许诺坐在车后排陪着张培红,思绪仍然沉浸在庭上的一番唇枪舌战中,看安青凡的态度也明白这个案子尤书宁完胜。虚假证词在他的质问下面前破绽重重,法官就算想相信被告都难。   只是这人心在利益面前,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张培红自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尤书宁后脑勺说:“尤律师,真心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你看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我们仨一起吃个饭怎样?”   他笑着婉拒:“您也别太客气,我中午有事得回所里一趟,没时间陪您吃饭了。您现在要去哪里?我送您过去。”   张培红见他说的坚定,也就没再坚持,指了指前面的地铁口说:“把我放在地铁口就行了。”尤书宁这样帮她,她也不想麻烦他太多。   张培红下车的时候反复强调道:“判决书下来之后,我们一定得好好吃个饭,尤律师那时候可千万不能再拒绝了!”   尤书宁敷衍的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待张培红走后,他敛了那笑,从后视镜中注视着后排的许诺,半晌才问:“你是怎么认识安青凡的?”从安青凡找她要手机号就能知道,他们俩仅仅是认识,交情并不深。   她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的行人,忙转头盯着他后脑勺,回答道:“就是上次去警局调出警记录时遇上了。”   “那份出警记录是他帮你调的?”明明是反文,却说的像陈述句。   “嗯……”她很不想承认她的无能,可对于这些她又无能为力。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洞悉的这样清晰。   他不再说话,此事算是翻篇了。   他重新发动汽车,方向盘一转换成了回所里的方向:“华兴的案子明早下午在丽江开庭,你回去收拾一些必需品,今晚八点的飞机。”   她点点头,应了声“好”。   她和尤书宁回所后买了份盒饭,他匆匆吃了两口后就走了,许诺呆在所里整理华兴案子的资料,盘算着什么时候动身去收拾行李。   恰逢陈娟娟回所里开所函,许诺光速般守在文印室门口等她,从上次见过伏素后,她在所里就再也没有见过陈娟娟。她想问问,伏素为什么会出现在锦天所里。   陈娟娟的高跟鞋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当她拿着开好的所函出来时被她堵住了。   “陈律师,那个……我想问一下……上次伏女士来找您是因为什么事?”   陈娟娟秀眉一挑,警惕的盯着她,须臾后不耐烦的说:“这是当事人的*你不知道吗?”   她忙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伏女士……她……是我远方表亲。我只是很好奇,山河律师事务所不是她开的么,怎么会来锦天所找律师。”   陈娟娟轻蔑的哼了一声:“山河所归根到底是她老公开的,当你想打离婚官司时,当然不能找被告的人。”她说完后没有多做停留,拿着开好的所函去财务室盖章了。   许诺心中一紧,有股寒气一直到心底。离婚……他们相处的那样好,连没有孩子这件事都已经轻松解决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分开那样相爱的他们呢?   她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连思维都变得僵硬了。   存档!存档!她得先找到伏素的联系方式,忙调整好情绪后咧着嘴走进了财务室,桃姐正在做账,见她来了头都没抬。   她衔着礼貌的微笑打招呼:“桃姐好,我是尤律师的助理,最近在忙江城市民航法律顾问单位招标的事情,师父要我查一查前些年的标书。”   桃姐仍然低着头,从抽屉中掏出一把钥匙扔在桌子上,冷冷的说:“档案室左边是顾问单位的存档卷宗。”   许诺从桌上拿过要是,没想到那么顺利,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道谢后转身准备出财务室。桃姐的声音还是不含半点儿感情:“记得在哪里拿的就放回哪里。”   “嗯,好的。”   档案室左边确实是顾问单位的案子,她作势在格子上找年号,睨着眼瞄了瞄档案室外的人,待没人时忙拔了钥匙锁了门。转身朝右边的民事卷宗方向走去。   2014、2014,葱白的手在冰冷的铁柜上滑动,最终落在2014年的最新卷宗里,她打开柜子拿出资料。(2014)江锦民代字第689号。她抽出文件,本来存档的一般只是委托代理合同,可能陈娟娟做事细心谨慎,竟然连授权委托书和起诉状都存档了。   眼光急切划过双方信息,最终定格在诉讼请求上,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判令原告与被告解除婚姻关系。事实与理由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下原、被告感情破裂无法修复。   许诺帮尤书宁撰写最多的就是离婚起诉状,感情破裂无法修复是判令离婚的重要条件,她怎会不知道?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走向离婚的地步呢?   她眸子渐渐黯淡,用手机记下了伏素和许辉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后将文件重新整理归档,拿好钥匙准备出去。可随着开门让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此时尤书宁竟然站在档案室门外,他身后还有几个需要查存档的律师,郑沫沫赫然也在其中。   她错愕的抬头,和尤书宁四目相对,他眼中无怒无喜,只是平淡的看着她。旋即笑开,带着丝丝暖意,柔声说:“民航历年的招标底书找到没有?”   她一愣,心中忐忑异常,她看不清尤书宁的情绪,自然不明白为何他屡屡帮她,但此情此景也只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忙摇摇头说:“没找到。”   郑沫沫不知真相,挤到尤书宁旁边出主意道:“不管是什么案子,文印室都有留电子档的,让张姐查到案号再直接找案号就容易多了。”   尤书宁身后那些要查案卷的律师都已经进了档案室,许诺觉得初夏的指尖竟有点泛凉。   等沫沫姐走了后,她该怎样像师父交代呢?   郑沫沫一头扎进档案室,想罢又退回门口可怜巴巴的盯着许诺说:“小师妹,我明天要出差,最少得一周。”   她将目光从尤书宁脸上挪到郑沫沫白皙的脸颊上,不解的问:“你去哪?”   “哎,去苏州啊。我师父接了一个刑事案子,那丧心病狂的杀了八个人,我要协助法院做公告传达。”郑沫沫拉着她衣袖蹭了蹭,擦了擦鼻涕说,“你一定要乖乖等着我回来。”   许诺狂汗,心中没有了刚才的紧绷感,轻轻点了点头,郑沫沫这才又进了档案室。   郑沫沫走后,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她盘算着该怎么解释,却也没想过要编故事来骗他。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收拾东西,之后微笙送我们去机场。”尤书宁转身走在前面,落下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档案室门前,半晌后才跟上去。   一路上都很安静,他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等到小区门前时他只在停车位上等微笙,她上去简单的收拾行李后拎着包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等微笙律师。   停车位旁的绿化带种满了樱花树,白色粉色的樱花朵朵盛开在枝头,微风拂过,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车顶。车厢内是令人窒息般的沉闷,她摇下车窗,花瓣随风飘到车窗里,她抬头望着摇曳的樱花树,觉得自己的的命运就和这满树的樱花一样,只能看这风吹向哪边,她就落在哪边,命运往往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她转头盯着尤书宁精致的侧脸,夕阳泛着金光照在他脸上,笼罩淡淡的光晕。她想,尤书宁是她的师父,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攥紧拳头,鼓足勇气说:“师父,你为什么不问我在档案室里找什么?”   ☆、第十一章   尤书宁侧目,盯着她隐隐有些雾气的水翦眸,黝黑的瞳孔里满满的全是坚定。他摇摇头,还未说话,一阵汽笛声传来,一辆白色奥迪稳稳的停在他们所在停车位旁。郑沫沫和微笙走过来敲尤书宁旁的车窗。   他放下手中的书,说:“等会儿再说。”说完打开车门出去了。   许诺眸中的星火一点点熄灭,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副驾驶位上。等会儿……她就没有勇气面对过去了。   郑沫沫拉开车门见她一脸的颓废,呆愣片刻后关切的问:“小诺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僵硬的扯了扯脸部肌肉:“没,就是中午没休息好,有点累。”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郑沫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许诺整理好心情下车,微笙已经把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了,从一辆四圈挪进了另一辆四圈,除了颜色外,两辆车没啥区别。   这俩人的交情好到这地步也是很令人感叹的。   机场所在地是城外区,过去得开车两小时。微笙和尤书宁俩在前排,郑沫沫在后排陪她。   郑沫沫担心她会怕当事人,安抚的解释道:“你看到当事人了也不要害怕,就算他撞死六个人也不是他的错。横竖都是个民事案子,挂钩的都是经济赔偿,要华兴当真是万恶的坏人你师父也不会接。”   许诺点点头,说:“不会怕的,他是避闪不及才撞上高速主干道上倒车的死者的,无过错。”   郑沫沫欣慰的颔首,摸了摸她的马尾,认真的说:“小师妹,我大学毕业时你收留我三个月,让我专心准备司考的事,我还没有正式的向你道谢呢。”   许诺囧,提醒道:“沫沫姐,从再次遇到我之后,你一直都在提。”   郑沫沫柳眉微蹙:“这个……我有么……”   许诺见微笙的脸抽了抽,从后视镜中盯着郑沫沫,半晌才对她说:“小诺你别介意,她脑袋就是不灵光,要是真聪明,司法考试能考三次吗?”   郑沫沫怒,也不管尤书宁和她是否在车上,嚷嚷道:“你聪明、你得瑟,不就是司法考试一次性过么?你除了会跟我比之外还能干嘛?你要是真有能耐怎么不拿尤律师做比较?”   许诺只觉得耳膜被震的有些疼,郑沫沫的狂吼携卷着怒火扑面而来。其实她想说,相对于尤书宁对她的客客气气,微笙这样对沫沫,才是最真实的状态,要是不在意,怎会用那般口气让她不要在意呢?   只见微笙无所谓般的耸耸肩,露出得意的笑,说:“我干嘛要跟书宁这种非人类作比较,比你聪明就行了,不然怎么能做你师父呢?”   郑沫沫气结,此时要是有一张桌子,她肯定给掀了:“要不是我爸让我跟着你,我才不会跟你这么low的师父。”   “你现在换师父还来得及……只是……你实习申请上的师父写的可是我的名字,要是我的评价……”微笙心情大好,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他喜欢看她炸毛时的样子,像……他养的那只猫。   郑沫沫还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她能感受到郑沫沫的愤怒,刚准备打圆场时尤书宁开口了:“微生物,见好就收啊!”   “对对对,某微生物不知天高地厚,还得寸进尺……”郑沫沫高兴的拍拍手,双脚在车厢内蹦蹦哒哒的,结果乐极生悲的撞上了车顶,疼得呲牙咧嘴,捂着头靠在许诺肩上。   微笙怒了:“让你小心点小心点,成天跟个马大哈似的,不是这里磕着了就是那里碰到了。”   许诺看不清微笙的表情,却可以从这些话中听出关切,因为郑沫沫撞到头而懊恼生气。倘若真不关心她,哪里会来这些负面的情绪呢?这些细微的心理变化,沫沫姐自己可知道?   郑沫沫枕在她肩上,哼哼了两声,话语里竟隐隐有些怒气:“我自作自受好了,你吼什么吼?”   微笙不再搭话,车厢内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变得凝重。   许诺替郑沫沫轻轻揉着撞头的地方,一时感叹万千,这就是当局者迷么?微律师对沫沫姐的态度这样明显,她都看不出?   她盯着尤书宁的后脑勺八卦的想:师父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微笙对尤书宁说:“你们这次出去得小心谨慎些才好,你虽是伸张正义,但毕竟对方死了六个人,民愤这东西还是很可怕的。”   尤书宁颔首,鲜少的有点漫不经心,视线都飘在窗外,良久才顾左右而言他般说:“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许诺脸颊微热,她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寓意所指,怕微笙要担心的,是靠在她肩头的这位美人儿吧!   到机场后两两扎堆,郑沫沫所有说的话都没有离开过微笙,满满的全是不满和抱怨,甚至还夹杂了一些脏字眼。   许诺注视着郑沫沫漂亮的脸蛋,须臾道:“沫沫姐,你是不是喜欢微律师?”她不戳穿,沫沫姐是不是就不会有所察觉呢?   “怎……怎……怎么可能……他……他……他……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老,我才不会喜欢……”郑沫沫疏忽红了脸颊,磕磕巴巴的给自己找理由。   她平静的“噢”了一声,说:“那就好,我很喜欢微律师……”   “什么?你喜欢他?”郑沫沫平地一声吼,声音骤然提高N个八度。   许诺点点头,认真道:“是啊!我当时面试的时候发现他温文尔雅,后来要不是微律师从中斡旋我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跟了师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喜欢他很正常啊,我们所多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都喜欢他,你难道不知道吗?”   郑沫沫呆呆的摇了摇头,然后抓着许诺的手臂急切道:“小诺你可千万别被他那人某狗样的外表给骗了,狗屁的温文尔雅。我出生那年他七岁,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趁我爸妈不注意掐我的脸;我五岁时他十二岁,这么大年纪都能厚颜无耻的跟我抢糖吃;我十二岁时他十九岁,帮我辅导作业时总是当着大人的面夸我聪明,背地里说我笨;我十五岁时他二十二岁,我谈个小小的早恋都给我搅黄了……”   许诺神色蓦然变得凝重,郑沫沫忙底下头不再说话。她说:“沫沫姐,我不喜欢微律师,喜欢微律师的是你啊……”她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多管闲事,可因为是郑沫沫,因为是关心自己、帮助过自己的人,她想多管闲事一次,不管,会不会遭人厌。   郑沫沫瞬时石化,定定的凝视着许诺,半晌后不可置信的摆摆手挤了个微笑道:“切,真是个天大的玩笑,这怎么可能啊……”   许诺没再说什么,这事只要挑开就行了,拨开这层雾,他们就能看清对方了。   两人正围着路旁的垃圾桶,手指上都夹着香烟,微笙吐了个眼圈缓缓道:“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许诺的事情,你猜了个七七八八。”   尤书宁把烟灰弹进垃圾桶,说:“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爹不疼娘不爱的,大概是可怜她吧!”   “有点吧!”他抬眼望着远处的的许诺,沉默片刻后说:“书静比她年纪要大,被我们捧在手心关照,到现在仍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许诺经历了这么多,怕是心理年龄与你我不相上下,平常和我说一两句话都要斟酌上好半天。偶尔像孩子无心说出口的话更是会思前想后,活的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微笙摆摆头:“不是小心翼翼,是战战兢兢。”   ☆、第十二章   他们在江城市的夜幕中缓缓起飞,在丽江的夜幕中徐徐降落,这种感觉对于许诺来说很新鲜,仿佛在飞机上的那两个小时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华兴的案子是在束河法庭开庭审理,下飞机后所住客栈的老板派人来接他们。小车走过的路两旁忽暗忽明的路灯,一个转弯就再无路灯了,只剩车灯还照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就在那转弯的瞬间,她看到了法院门前的招牌:古城区法院束河法庭。   许诺欣喜的转头,问:“师父,明天是在这里开庭么?”   “嗯!”   尤书宁答应的时候车已经稳稳的停在附近了一个门户普通的人家,像古代时候的屋檐,屋檐下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异常温暖的感觉。   她跟在尤书宁身后下了车,推开木制的院门是古时候庭院的格局,院中小桥流水,树影婆娑。亲切的大姐姐般模样的人披着外套迎了上来,咧着笑说道:“最近天气有些反复,一不下心感冒了,没有亲自去接你真是抱歉。”   尤书宁摆摆手,严肃的道:“赵菲,你我好歹同学一场,可不是太过分了?”许诺一愣,原来眼前的这位姐姐和师父是同学,那她,该怎么叫呢?   赵菲转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远山眉黛清晰的映在清凉的夜色中,她面上的笑容更胜,没搭理尤书宁的玩笑话:“这是你新收的小徒弟么?”   “小诺,这是赵姐姐。”尤书宁敛了方才的严肃,认真仔细的介绍起来。   许诺点点头,甜甜叫了声“赵姐姐”。   赵菲很开心,忙将他们往屋内领,将房卡递给他们,这才回答尤书宁方才的话:“尤大律师哪一年不来个三四趟,去不去接你都一样。”说罢想起什么事一般,回头郑重的跟他说:“前几天在闺蜜群里看到了光希发的消息,她好像今年年底要回来了。”   尤书宁唇角的那点笑意疏忽不见,愣在走廊下很久很久,随后才缓缓说:“是吗?”   许诺从未见过情绪这么真实的尤书宁,不是一张微笑面具就能掩盖掉的表情。她低头盯着脚尖,光希肯定对师父很重要,她大胆的想,是不是上次在师父家看到照片的那个女孩呢?   光希,阳光和希望,她肯定是一个令人喜爱的女孩子。   赵菲见他不对劲,忙说:“我这里的房间你也都熟悉,南面二楼的两个房间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也知道我这里房间少,我也是生意人,所以小诺的那间不是大床房,是一个标间。你们就自己上去吧,我怕孩子醒来找不到我,就先回去了。”   许诺只差没给赵姐姐竖大拇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很赞的。   尤书宁望着赵菲溜远的身影,半晌才轻笑出声,喃喃道:“这都多少年了,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许诺汗,不知道尤书宁是在跟赵姐姐开玩笑,还是只是想在她面前掩饰一下。   可能因为是古宅民居,房间并不大,却很舒适温馨,只是许诺的是个标间,白白浪费了一张床。因为是古宅,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好,她能听到尤书宁那边播放电视新闻的声音,她洗漱都是轻手轻脚的,就怕弄出个什么不好的声音让他听到。   在这样舒适的情况下,许诺失眠了,好像在记忆中,只有妈妈换洗的床单,才有这样温馨的味道。   因为尤书宁没有具体通知她什么时候起床,为了不误事,她八点就洗漱好了在外面等他。   她这才发现房间外栏杆前放着一张复古的小茶几,小茶几旁放着两把复古的手工藤椅,刚好可以让她舒舒服服的坐着等他。   小飞哥是昨天接机的司机,秋菊姐管理客栈里的一切杂事,赵姐姐帮衬着收银和登记住户信息。秋菊姐见她醒了,让小飞哥沏好茶送上来搁在小茶几上,还送上来一盘樱桃。   “赵姐让你先吃着,要是饿了,一楼厨房有免费早餐。”   “嗯,好的,谢谢。”   小飞哥送过来的茶具里有两个杯子,许诺鬼使神差的给两个茶杯都满上了。才刚放下壶,尤书宁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穿着衬衫挤着拖鞋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端起她刚倒的茶浅抿了一口,称赞道:“还不算小气,这茶属上乘。”   许诺听罢也端起茶杯,只感觉茶水甘苦中没有涩味,连喝好几口都没喝出个所以然来,她略微有些尴尬:“粗俗的人怕也只能牛饮了。”   尤书宁没接话,脸上的笑逐渐隐没,沉默良久后才说:“相比于妄自菲薄,我宁愿我学生是狂妄自大的人。”   她只感觉滚烫的茶水在舌尖翻涌,沿着喉管一直烧到胃里。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明白了尤书宁不喜欢她没有自信的样子,更不喜欢她做事说话的小心翼翼,可这早已在韩家养成了习惯,她一时真的没法改过来。   “我给你时间慢慢来。”尤书宁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良久后补充道,“关于档案室的事情,我也给你时间,让你能心甘情愿的告诉我。”   当他知道了一切,没有鄙夷与嘲讽,更多的是怜惜。他愿意花时间将她培养成一名顶尖的律师,令他欣赏的徒弟。   许诺低头注视着淡褐色的茶水,感觉眼眶阵阵发热,冰凉的指尖来回摩擦着杯壁,良久后说:“谢谢师父。”   尤书宁莞尔,看样子许诺怕也没有辜负他的意思,忙云淡风轻道:“你我师徒一场,没必要这么客气。”原本招助理只是想能帮衬着干一些事情让他能轻松一点,却因为许诺对律政界的一无所知让他有了种为人师表的感觉。   “嗯!”   尤书宁的准备很充分,开庭又在下午,鉴于她是第一次来丽江,尤书宁打算吃完早餐后带她出去逛逛,体会体会丽江古城的慢生活。   现代化的厨房,等她和尤书宁进餐厅后才发现除了她和尤书宁,在这里住的要么两个全是外国人,要么夫妻中有一个是外国人,入耳全是一串串流利的英语。   一对俄罗斯夫妻带着一双可爱的儿女坐在长餐桌上给烤面包片抹上果酱,讨论着饭后要去哪里玩。   “要不要面包片?”   许诺回头,盯着上面的食物看了半晌,除了西餐也没得选择,随后点点头。尤书宁在一旁自助烤面包片,秋菊姐在煎鸡蛋和培根,见她进来了礼貌的打招呼。   “你先去坐着。”   许诺坐在餐桌旁,对面就是那对俄罗斯夫妻,等尤书宁将食物端过去时许诺的眼睛一直粘着那一对小兄妹。   “师父,他们好可爱啊!”许诺情不自禁道,真想冲过去捏捏他们的小脸。   尤书宁将餐盘推到她面前:“要是不够再去要。”抬了下眼皮扫了眼那对兄妹,冷淡道:“说实话,自从书静出生后,我就再也不喜欢小孩了。”   她低头摆弄刀叉,仍在猜想书静是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那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用蹩脚的中文说:“我和书静不一样,我很乖的。”   她错愕的抬头,疏忽后脸上绽放如花笑容:“你来中国几年了?”   “两年!”妹妹掰着手指抢答,脸上还沾了暗红色的番茄酱。   相对于许诺,食物对孩子们的吸引力要强一些,没一会儿就将战斗力转向了桌子上的食物。   尤书宁优雅的搁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问她:“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   许诺点点头:“他们在讨论怎么去拉市湖,这两个小孩不用跟着去,留在店里让赵姐姐照顾。”   “嗯,差不多。”   她微微皱了眉头,她英语还是不错的,不可能听成差不多,忙问:“师父,哪里有错?”   “是拉市海。它确实是一个湖,不是海,但在英语中翻译的是湖。”   许诺囧,这个也要计较么?这人是有多么追求十全十美啊!   古镇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因为是纳西族,街边很多店铺都是卖着民族风的东西,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两旁的商店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很多卖手鼓和小提琴的商店,都放着《丽江小倩》车载CD里的曲目。   “师父,你第一次来丽江是什么时候?”和她的兴奋比起来,尤书宁显得沉默很多,大多时候只是带着她在逛,偶尔跟她讲解一下。   他低垂着睫毛想了想:“大概十年前,赵菲结婚那会儿。”   “师父和赵姐姐是同学,师父和微律师也是同学,那微律师也一起来了吗?”   尤书宁摇摇头,旋即说:“那次沫沫发高烧,他没能来。我和光希一起过来的。”   ☆、第十三章   许诺一愣,从昨晚到丽江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光希”这个名字已经是第二次听起了。按照这个频率来算,光希与尤书宁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她葱白的指蜷缩在掌心,斟酌很久还是决定不要问,只是将话锋一转,问:“微律师和沫沫姐的关系,师父知道吗?”   尤书宁蓦然回头,他身后是古城里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绵延着通向远方。她心跳陡然慢了半拍,微笙和沫沫姐从小便相识,怕沫沫姐一直不懂微笙对她的感情,是微笙在刻意隐瞒。   她是不是又触雷了?   她低头盯着古城坑坑洼洼的路面,本以为会听到冰冷的声音,传来的却是他清浅的笑声。她不解的抬头,凝视着尤书宁含笑眸子,她听见他说:“你要是能问我光希是谁,会更好。”   她正思忖着尤书宁的话,他已转身往阶梯上走去,他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很容易找到,黑色的风衣愈发显得身材高大。   直到尤书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明白,尤书宁希望她说话做事率性而为,不要凡事都瞻前顾后。她因为顾忌尤书宁和光希的关系而没问出口,却问出了微笙埋藏在心中这么些年的秘密。   已经很久没有人还在乎她的想法了。   她眼眶一热,眼前出现一层薄薄的纱,她吸了吸鼻子,奋力奔向阶梯。她远远的看见尤书宁的身影,冲破拥挤的人潮,喘着气跟在他身边,扬着笑高声问:“师父,光希和您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却是是她很想知道的事。他对她好,她在意他。   尤书宁站在摊位前俯身挑饰品,见她来了后随手拿了两个纳西手绳问:“你说这两个哪个好看?”   她仔细看了两个手工编织的手绳,指着带铃铛的那个说:“这个更有民族风。”   “噢!”   她蹲在地上仰着头盯着尤书宁黝黑的眸子说:“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置若罔闻,又换了两个不同款式的问:“这两个跟之前的两个相比呢?”   “上两个。”说罢锲而不舍的问,“师父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他继续打太极:“你说把这些小玩意儿带给书静她会不会喜欢?”   她撇撇嘴:“书静是谁啊?”这句话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问出口了的。   他边微笑的将东西递给老板娘边回答:“我妹妹,比你大一岁。”随后转头问她:“你喜欢哪几种?”   许诺摇摇头表示不要,呲着牙傻呵呵的问:“师父,光希是谁?”   “把这四种一样拿两个。”   “一百六十元。”   尤书宁付款后将袋子揣进宽大的风衣口袋里,对于她的话仿若未闻一般。   她嘟嘟嘴,攥着尤书宁衣袖说:“师父耍赖,给了我提示让我问,最后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谈。”   他故作深沉状,蹙着眉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才明明已经正面回答了书静是谁啊!”   许诺猛地蹲在地上,左手紧拉着尤书宁的衣角不放,右胳膊蒙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黑心律师,还我律师费,还我律师费……”   古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行人,更何况他们还正处于古城的黄金地段,不消片刻他们身边就围了一圈游客,并对着他们俩指指点点。   路人甲:“那男的气宇轩昂,原来是律师啊……”   路人乙:“律师又怎样?你看那姑娘不是在讨律师费呢……”   路人乙:“这就是皮相大于骨相啊……”   “……”   “……”   纳西手镯摊位上的老板娘探出头来扫了眼俩人,拍拍胸脯打包票般对游客说:“肯定是俩小夫妻闹别扭了,刚才还好好的在我店里挑东西呢。”   尤书宁望着围着他们的里三层外三层,一时头皮发麻,他想教许诺做事不要太过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想到回过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后悔不已。   不过准确点说,应该是喜忧参半。   “许诺,你走不走?”   “不走,师……你还没告诉我呢。”她死命的不抬头,却险些叫穿帮了,手滑了一下没攥紧衣角。   “那我先走了,你呆会儿自己回去,找不到路就打电话给赵姐姐。”他说罢拨开群众准备走出去。   许诺的呜咽声骤然提高,抽抽搭搭的还是那句话:“还我律师费……还我律师费……”   众人见尤书宁有“肇事逃逸”的趋势,纷纷围成圈,如铁通一般将他俩禁锢在这肉壁中。   “这不说清楚可能不能走,人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在哭呢……”   “……”   尤书宁哭笑不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俯身蹲下来,凑到她耳畔说:“沈光希是我前女友。”   她以光速探出脑袋,忙问:“就是我上次去师父家看到照片的那个女孩么?”她颊边还噙着笑意,哪里是一张梨花带泪的脸。   尤书宁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挤出了包围圈,待远离众人后才继续道:“嗯,就是那张照片。”   许诺望着蓝天中飘渺的白云道:“光希姐姐,确实很漂亮。”她的小手仍然被他的大手紧紧的裹住。四月的丽江不像江城市,还很冷。他手中的温度一点点传到她手心,她心中陡然一暖,仿佛尤书宁手中的温度随着血液到达了心脏。   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今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攥着他的衣角撒娇,她对着大街上的人群对他耍赖。   眼中瞬间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她已经十三年没有撒娇对象了。   手中蓦然一空,风凉飕飕的窜了进来。她多想,一直牵着那双温暖的手。   尤书宁当然不知道她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般把所有事情都想了个遍,只平淡的说:“她不算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许诺眨巴着眼睛努力让眼中的雾气散开,疑惑道:“谁能比她更好看?”沈光希的照片她见到过,相貌属上乘,最令人折服的是气质,好像万物在她身旁都没了灵气一般。   尤书宁忽的一笑,胜过姹紫嫣红的春天。他伸手爱怜般的摸着许诺头顶柔软的黑发说:“咱们小诺就比光希好看,只是你还小,再大些估计就有很多追求者了。”   许诺心脏骤然慢了半拍,胭脂红俨然爬上了脸颊,尴尬的转移话题道:“看师父家中光希姐姐的照片还没有撤,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分开也不是因为矛盾,无非就是个人追求问题。我想安安稳稳的留在江城市陪伴父母,而她喜欢冒险刺激的生活,转行当了深度旅游体验师,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相处起来会比较麻烦,所以就分开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却没想到尤书宁真正回答了,毕竟这个是个私人问题。   “师父……很喜欢光希姐姐吗?”她很犹豫,但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她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她这是怎么了?一天之内竟然有这么多突破。   “我们从小就认识,大一开始交往,恋爱关系一直持续了八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正合适!”他低头盯着许诺低垂的眼睑,唇角有丝丝笑意,满脸的欣慰模样,“你能问这样的问题我很高兴。在别人面前你可以谨小慎微,但我不是别人,是你师父,所以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用伪装。”   她抬头盯着尤书宁含笑的眸子,像一潭悠悠的水,唱着欢快的歌。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如果我问您和她分开后,有没有后悔。这算不算得寸进尺?”   “在我面前,你可以得寸进丈。”尤书宁说的那样坚定,她仿佛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古城的每一个角落里,盘旋在束河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有人疼、有人宠的日子。   ☆、第十四章   尤书宁望着丽江清澈天空中游走的白云,说:“你现在看这天空都是积云,是天气晴好的征兆。可积云也会变成积雨云,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雨天气。感情也是一样,即便我和她青梅竹马,今年已经是她离开的第六个年头了。以前可能偶尔还会想起曾经的欢乐,但大多都已经模糊了。我们分开,是没有后悔和不后悔之说的。”   许诺点头,对于尤书宁的这个比喻没有多做评论,她已经问了很多不该问的问题。不管是因为他真的有意要栽培她还是其他什么,今天的问题几乎超过了她的底线。   他转身走到卖雨伞的摊位前,低价买了两把雨伞,随手递给她。许诺抬头盯着清澈天空中洁白的云朵,真的会有雨么?   他转身将手中的雨伞递给她:“逛的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许诺默然,拎着雨伞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   刚出古城时风云突变,雨点豆大的砸在地上。许诺撑开伞,惊讶的看着四周抱头乱窜的人群,盯着尤书宁背影半晌,心中不免咋舌:这人连天气都测得那么准。   回去得经过束河法庭,那里的街道都很窄,一户接着一户的客栈。许诺晃神的空档撞上前面忽然停住的尤书宁,还未弄清事情原委尤书宁快速的收了伞,接过她手中的雨伞半遮住她的脸,低头快速道:“不要到处看,快点走过去!”   她的神经瞬间绷得紧紧的,视线刚好和雨伞平齐,看到街尾客栈前被大几十号人围得水泄不通。这几十号人跨越了所有的年龄层,上到八十岁,下到几岁的孩子,都不像是旅游的,脸上没有笑容,深锁眉头,有的人甚至连眼眶都是红红的。   雨势骤然变大,瓢泼般落下,许是因为人太多,他们俩藏在这些人中根本就没有被发现。   “张展,你还在磨蹭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   许诺身侧挤出一个少年,高声应着:“来了来了。”她触电般浑身一震,那少年身上穿的,竟是丧服。   待穿过街尾客栈,尤书宁从容的撑开他收起的伞,快步走在前面。   她盯着他湿透的左肩,喉头发涩,像猛吃一口芥末般难受。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很内疚?”她本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这么一出,直到听到张展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   尤书宁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倾盆大雨打在伞上,他的声音在雨水声冲刷下显得很微弱。   “谈不上内疚不内疚,这就是法律。在这场官司里,谁都是无辜的,我既然站在了华兴这一方为他辩护,就得为他谋取应得的权利。”   张展是此次合议庭的被告之一,是六名死者中那司机的独子,在没懂事前就失去了父亲,还被卷入这场维权的风暴中,怕是此事过后,再无童年吧!   这么复杂的案子,他都能拎得清,放得下感情。许诺对尤书宁的敬畏再深一层,并且敬畏中带着丝丝甜意和骄傲,她很高兴,这么优秀的他,是她的师父。   他们到明珠客栈时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明珠客栈的小花园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飘渺的挂在半空。   赵菲正张罗着午饭,许诺收了伞就扎进厨房帮忙了。因为住的大都是旅客,中午一般都会出去吃特色菜,赵菲做的,也都是客栈里的伙计的饭菜,只是比平日里多了她和尤书宁。   尤书宁换了身衣服进了餐厅,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站在一旁择菜,和赵菲拉家常,互相问了近况。   她站在洗菜盆前,正思忖着这“相思菜”炒出来会是什么味,猛然间听到尤书宁对她说:“小诺,下午开庭的时候,你就在留在客栈里,帮你赵姐姐打下手。”   她讶异抬头,黑溜溜的眼眸里满满的全是不解,刚才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变卦了呢?   许诺快速平复心情后咧着牙笑了笑,应声道:“嗯,好的。”   他转头继续跟赵菲寒暄,他不解释,她也不会问。   午饭后回房午休,许是思绪过于杂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案子已经开庭了,她叠好被子后打扫了一下房间的卫生,不想被赵姐姐她们看出脏乱。   她盯着被自己刷的光洁的浴室,眼神有些涣散,她到底还是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还是这样小心翼翼。   赵菲正带着那对俄罗斯兄妹在花园里玩耍,她远远的看着,赵菲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过去,两人对坐在花园的亭子里。   “午休还好么?”   许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像……睡的时间过长。”长到等她醒来,上庭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人都说‘四十岁以前睡不醒,四十岁以后睡不着’,正是喜欢睡觉的好年纪。年轻时不多睡会儿,等老了倒是有大把的时间,但那又未必能睡着了。”赵菲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沏茶。   许诺忙将手扶到杯壁旁以示礼貌,说道:“谢谢赵姐姐。”   赵菲嫣然一笑,道:“你师父没带你过去,是不是觉得很失落?”   “没有。最了解这个案子的人是师父,他自然也是最有权利和资格来去判定我是否能跟这个案子的人,我相信,他所做的决定,都是最正确的决定。”   “你猜对了一半,但是没有猜对另一半。”   “赵姐姐所指的是?”她不解的凝视赵菲。   赵菲放下茶杯,转头盯着在园子中玩耍的小兄妹道:“他们俩真的好可爱啊!”   赵菲这么明显而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许诺不再追问,笑着附和道:“是啊,赵姐姐的孩子呢?”   “早晨跟他爸爸去奶奶家了,估计没一个星期不能回来。”   “真遗憾,我没机会和他见面。”   赵菲再次给她添上茶,笑意盈盈道:“想见他还不简单,等我有时间了就带他去江城,到时候你可不要嫌他烦。”   “怎么可能,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许诺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不解的问,“赵姐姐应该也是学法吧?怎么转行了?”   “一个女人最成功的不是有一个完美的事业,而是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我守着这个客栈有什么不好呢?就算我再忙再累,我仍然是在家里。”赵菲注视着许诺漂亮漆黑的眼睛,忽然拉过她的双手捂在掌心,语重心长道,“小诺,你仔细听姐姐说,如果碰到合适的人,一定得学会争取自己的幸福。”   就在赵菲说最后一句话时,许诺脑海中竟然鬼使神差闪现的是尤书宁的身影,她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连脸色都白了。   “我会的。”她敷衍的应着,被内心的那个想法弄得很是心慌。   那个下午她都坐在园子的亭子里,眼睛时不时扫视着门外,直到五点半了都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着急,忙问赵菲:“赵姐姐,这边的法院是不是五点半下班?”   “都是政府管辖区,能不是一个点下班么?”赵菲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随后安抚道,“七个案子合并审理的合议庭,时间长一点很正常,再加上死者过多,他又是给人做无罪辩护的,法警可能控制不了场面。”   丽江五点半的太阳和江城市正午的一样,亮的让人睁不开眼,湛蓝的背景下是洁白的云,像小时候伏素给她买的棉花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压制不住心底涌起的莫名心慌,挣扎很久后决定出去看看,刚踏出院门就看到异常狼狈的尤书宁倚在院墙上调整呼吸。白衬衫上是漆黑的污渍,脖子上有指甲的划痕,还渗着血,头发也不是出门时的模样,乱七八糟的在头顶。   她上前准备扶住他,想起赵菲说的那句“法警可能不能控制住场面”,对他身上的伤不再过问,换了种轻快的语气道:“中午吃了相思菜,赵姐姐说晚上吃水性杨花,师父听过这种菜没?”   尤书宁笑了笑,摇手示意不用扶:“小诺,你还是没变。你应该问,‘让你不要我去,看把自个儿弄成这副德行活该了吧’。”   许诺没搭话,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临时变卦不带她去。怕是先前没有料到合议庭上和他对立的不只是律师,而是六名死者身后庞大的亲友团。   “这么狼狈的样子,不该让自己学生看到的。”   许诺久久凝视着尤书宁,眼里雾气渐起,坚定的说:“即使师父这样狼狈,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帅的!”   ☆、第十五章   尤书宁艰难的咳嗽了两声,打趣道:“小诺,你这口气,和‘雷锋叔叔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是一个调调啊!”   许诺没吱声,这怎么可能是一个调调呢?   他右臂上搭着西服外套,迈步进了园子。赵菲见他这身模样也略微惊慌,片刻后才无奈的摇摇头,斥道:“真活该!你这身伤怕是连自己都想要吧!”   “让他们泄泄愤也好,到底我这次算是一个大反派。”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抓痕,笑着说:“只是没想到一个个下手还真狠。”   “能不狠么?每家每户失的都是顶梁柱,你就是一个靶,射穿你都不解恨。”赵菲转身去找医药箱,走两步后招手示意许诺也跟着去。   赵菲将酒精片、消毒粉和创可贴交给她,让她交给尤书宁。   她到房间前时尤书宁正在洗澡,门没有关,她斟酌片刻后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告诉他时,浴室的门开了。他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见到她在房间也没过多的惊讶,只是微微点头。   “师父,处理伤口的药我放在床头柜上了。”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烫,语音有些急促。   “嗯,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   许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她压抑不住内心狂乱的心跳,她的思维很混乱,乱到已经无法理清她的情绪了。即使闭上眼,满脑子仍旧是尤书宁的身影。   尤书宁很忙,即使在这玉龙雪山下,丽江古城中都无暇欣赏,第二日一早,他们就飞回了江城市。   接机的只有微律师一人,许诺很是奇怪,却也只是在心里暗自揣度,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微笑着看着尤书宁和微笙谈话。   因为出发前尤书宁的车是停在她所住的花都小区里,所以微笙也将他们送到小区。微笙并没有多做停留,只说有个案子很棘手,要去处理。   尤书宁将行李放回黑色四圈的后备箱,脱了身上的风衣扔进车里,转身拎着她的行李往楼上走:“我送你上去。”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我能拎得动。”许诺这几日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像……是哥哥的感觉……又好像不一样。   等到了九楼尤书宁并没有进房间的意思,只是将行李搁在门外,说:“今天放你一天假,不用去上班。我就不回所里了,明天记得早点去所里收文件。”   “嗯,知道了。”她点头,目送着他进了电梯,这才转身进屋。只是心脏处还是暖暖的、在疯狂的跳动。   “冬凝姐,你今天没上班么?”她一进门就看见于冬凝蓬头垢面的窝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猛揪头发。   于冬凝抬头,哭丧着脸哼哼道:“我已经不用坐班了。”   “这不是很好吗?怎么还不开心起来了。”   于冬凝怒:“还不是怪我那师父,自己不懂行政法规还接什么行政案子,现在丢给我了。每次当事人打电话问我进度我都内疚的要死。”   她远山眉微蹙:“行政案子?对方是哪个单位?”民告官的案子,一般都不好处理。   “还好还好,是社保局。对方要是大头我师父也不会接,问题是我在法院立案六次,就有六次被法院逼着撤诉了。现在是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从零开始。”   许诺忙安慰道:“没事的,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锻炼机会。要是冬凝姐能熬过这个案子,那以后的仕途就会很平顺了。”   于冬凝想了想,撇撇嘴回道:“平顺个屁!”   许诺本想安慰她,却无从下手,于冬凝这刀枪不入的性格自我净化能力估计也很强。她将行李拎回房间,望着于冬凝房间里成山堆积的行政法书后无奈的摇摇头。于冬凝现在愁的是案子,她现在愁的可是四个月后的司法考试。   尤书宁越是不在意,给她无形的压力反而越大。   那天夕阳的红浸透江城市没有云朵的天空时,许诺在红晕中做习题,于冬凝在她旁边拼命修改诉状。许诺盯着于冬凝的侧脸,认真工作的人总是那么有魅力,仿佛整个黄昏的光芒都不及她。   许诺觉得,她好像,又多了一个朋友。   翌日许诺和于冬凝去所里,俨然发现于冬凝开了一辆艳黄色漂亮的甲壳虫,并且坚定的叫它:眼睫毛!   许诺汗,不解道:“冬凝姐,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于冬凝翻了个明亮的白眼:“你见过哪个刚执业的律师就能买得起这玩意儿?这是沫沫的,她跟着微笙哪样没有,就借过来开开,不然我这跑的地方太多,不方便。”   许诺默然,当律师没有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了,他们的婚期定了,今年十一。”于冬凝的话宛如平地一声雷。   然后因为这个消息,许诺整个路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她去丽江前郑沫沫还死活不承认自己喜欢微律师,咋一转眼就要结婚了。   积了好几天,许诺刚到所里就收了一摞文件。路过会客室时却意外的发现,没来得及关门的会客室里坐着的是伏素,而她旁边的律师,不是陈娟娟,而是尤书宁。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不安,她的名字……   来不及闪躲,和尤书宁四目相对,一时进退两难。尤书宁本是起身关门,欣长的身子站在门框前,平淡的对她说:“小诺,你去给伏女士倒杯水。”   她大脑有瞬间的断片,随后去茶水间泡了杯茉莉清茶,站在会客室门前很久才平复情绪,伸手敲了门才进去,将印着锦天所的纸杯搁在伏素桌子上,随后紧挨着尤书宁坐下。   伏素面露惊讶,目光一直跟着许诺,脸上倏忽绽出笑容,冲她点点头,目光中满满的全是柔和:“我最喜欢的就是茉莉清茶,谢谢你。”   她生硬的挤了个微笑,说:“份内之事。”   尤书宁拿着文件,眉头深锁,沉思片刻说:“您和许律师这个离婚案,我看很难胜诉。”   “为什么?”伏素不解,声音陡然提高两个八度。   “您和许律师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在法律上说,感情基础很深厚,不容易叛离,这是第一。这张亲子鉴定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证明许律师婚内出轨,因为孩子的出生日期是在你们婚前,这是第二。许律师之前是城南法院的法官,即使已经退出法院系统这么些年,但是关系网依然存在,他一句话,这个案子绝对不可能胜诉。”   尤书宁顿了顿,语重心长道:“第四也是我自己想要跟您说的,许言今年才十二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您和许律师也没有到非离不可的地步,两人各让一步,好好谈谈,尽量挽留这段婚姻。而且现在最主要的是,许律师不想离婚。”   许诺认真听着,伸手拖过尤书宁递给她的文件。   许言?是他们的孩子么?她看了看资料,是个可爱的小男孩。   伏素双手撑在朱色的桌子上,面露苦色,声音有些哽咽:“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和谐。”说罢一行清泪从她不再年轻的脸颊上滴落在桌子上,脸上挂着斑驳的泪痕。   许诺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了想却只是将它递给了尤书宁。他顺手接过来转手递给伏素,宽慰道:“三十年都过了,过去的过不去的,不应该都能过去了吗?”   伏素泪如雨下,只是一直摆手说不出话,良久后才冷静情绪,抽泣道:“即便我们走到了离婚这一步,但有些事我也不得不为他着想,毕竟他的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   “您有些话觉得不方便告诉我,我自然也不勉强。退一万步说,事情已经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您还是为许律师着想,证明您心中还是有他的。我想在上庭前,能不能先安排调解。”尤书宁找到突破口,从容应对。   伏素摇摇头,情绪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我心里确实有他,但更大的,是心结。”沉默片刻后接着说,“你给立案庭打电话问一下谁是主审法官,然后找书记员,就说我不同意调解,将案子直接转到审判庭。”   许诺至始至终都在一旁,可问了半天伏素除了坚定的要离婚之外,并没有了解到真正的症结所在。   她,要怎么帮他们呢?   伏素起身拎起包,不愿意再谈,对尤书宁和她礼貌的点点头,说:“这件事就麻烦尤律师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见伏素要走,激动的跟在后面磨蹭到门边,在伏素开门准备走的时候高声说:“您的孩子需要请家教吗?”   伏素回头,面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挂着淡淡的笑意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是财大的在校生,马上就毕业了。高考的各科成绩都还好,您家孩子要是缺一个课后辅导习题的老师,您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紧张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反而就不害怕了。   伏素思忖片刻,说:“孩子的作业一直是我在辅导,最近可能无暇顾及这些,小罗律师可能只能带一段时间。”伏素将尤书宁口中的“小诺”听成了“小罗”,对许诺来说有益无害。   她猛点头,连声答应。   她们互留联系方式后伏素才离开。她狂喜的转头,不解的凝视着一脸深沉的尤书宁,问:“师父,这个案子怎么落在你手上了?”   ☆、第十六章   尤书宁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伏素给他的资料,挑眉看了她一眼,故作深沉道:“你猜?”   她哭笑不得,关键时刻他竟然还有闲情开玩笑。但她觉得,这样的师父,好像没有那么有距离感了。   “陈娟娟律师手中的案子很多,就把这个离婚案挪给我来办了。”他轻描淡写道,将文件用文件袋装好递给她。   许诺将信将疑的接过文件夹,陈娟娟一个刚执业的律师,案子再多,能多过尤书宁么?她摆摆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能了解这个案子的进度和事实了,与此同时,她还有机会接近许家。   她小步跟在尤书宁身后出了会客室,抱着文件夹想起刚签好的文件,踮着脚说:“师父,刚才把文件签了,杨安的盗窃案转挪到地方法庭了,四月二十八号开庭,也就是四天后。”   他脚步一滞,随后加快步子走到格子间中。许诺忙说:“杨安案子的资料和应诉通知书在第一格最上面的文件袋。”   他麻利的从文件袋中抽出应诉通知书,一目十行看完后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抬眼问她:“这个案子你想跟吗?”   前几次会见当事人,一是她没有实习证,别人压根就不让她看守所的门;第二也是他刻意的不想让她接触这个案子,除了看笔录和现场调查,她几乎都没有深入了解过。   “想。”她记得微笙说过,这个案子公检法要得罪两处,而且还有悖道义。她不想和上次一样,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出庭。即使她什么都不会,至少,她能够陪着他一起面对。   “这次的案子很偏远,不是像丽江那样一个飞机就能到达的。得先坐一天火车,再转大巴,大巴之后还得转当地的车才能到,路途有些远,会比较累。”   她没所谓般的耸耸肩,胳膊趴在格子间上,撒了全世界最容易戳穿的谎言:“没事,我最喜欢坐车了。”   尤书宁视线在她面上来回掠过,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笑意,几乎以假乱真让他觉得,她真的是喜欢坐车的。   他给了她最容易下台的阶梯:“下次要是想出去玩,就直说。师父没说不带你,只是怕你身体受不了。”   “好的,谢谢师父。”她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没有丝毫尴尬。   尤书宁把前几月刚结束案子的材料交给她,教她方法,让她照着整理案子,做成卷宗。他总是那样忙,交代事情后就走了。   许诺的上午,都浸泡在漫天的卷宗里。四月底的江城市已经热的跟个火炉似的了,所里的中央空调呼啦啦的吹着冷风。午休时是的冷气蚀骨,却也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倦,她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   她闭着眼想着杨安的案子,想尝试着找另一个突破口,她不想师父那样冒险。   商业楼相比于住宅区的一个特点就是采光,熄灯后的所里暗暗的,她换了个边趴下。不久后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她没睁眼,仔细分辨后发现是两个人。一个停在她身边,另一个停在了她身后的格子间。   有风从头顶掠过,接着便是一阵拉链响动的声音。许诺疑惑,这是谁?可即便疑惑,她也没睁眼,睡意来了如山倒。一是避免尴尬,二是所里来来往往好几百的律师,有一两个中午回所里取资料也是很正常的,不一定就是她认识的。   “书宁,十一你就当伴郎吧!”许诺默然,是微笙的声音,看来这次沫沫姐和微律师动真格的了。   “小声一点。”   那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声音干净清晰,一声声敲打着她的心房,这声音她很熟悉,是师父的。她仍在纠结着要不要睁开眼来打个招呼。须臾后只感觉肩上一重,中央空调的寒气就被阻隔在外面了。   微笙低低的笑着,笑罢调侃道:“尤大律师,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对一个人……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特别适合当爸爸……”   她继续假寐,脸颊在听到微笙的话后迅速升温。爸爸?师父可没那么老,最多就是哥哥!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郑沫沫就好了。”尤书宁的声音很低,音调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我能有什么事?”   “你坑蒙拐骗都用上了,到时候东窗事发,看你怎么收场。”   微笙无所谓道:“我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跟我去领证,自然能轻松摆平所以事情。”   她没再听到尤书宁的声音,只听到抽屉声咯吱的响起,之后才听到他低声说:“走吧!”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脚步声后除了中央空调“呼呼”的声音,就再无其他声音了。   许诺没敢睁眼,直到两点钟所里的灯光准时亮了后才醒来,看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子一时有些恍惚,留心观察才发现是格子间里的那个抱枕拆开的,难怪她听到了拉链的声音。只是她一直谨慎,除了和案子有关的文件,她没有动过任何东西,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抱枕能拆成薄被。   “小诺,抱着被子想啥呢?”于冬凝刚从外面办事回来,见她抱着被子一脸呆愣的坐在格子间中。   她忙折好薄被,恢复成抱枕模样搁在卷宗上,才应声道:“午休刚醒,人还不怎么精神。”   于冬凝坐在她旁边的格子间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要不要溜出去玩玩?”   “冬凝姐去玩吧!我怕师父等会儿还会回来,就不去了。”她摇摇头,俯身打开抽屉,检查里面的文件,发现少了杨安案子的文件,怕是尤书宁刚才回来拿的就是它吧!   “我打包票,你要是今天还能见到尤律师,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她极力规劝,不惜加大赌注来证明尤书宁真的不会再回所里了。   她琢磨了一下,尤书宁确实没有过一天回所里三次的情况,有时甚至一连好几天都不会来。   “我毕竟只是助理,还是个没拿到实习证的助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所里准备司法考试要好一些!”   “哎呀呀,你咋这么婆婆妈妈的,我是带你去省图书馆,又不是其他地方。”于冬凝说罢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   许诺无奈,拗不过她,只能说:“要去也得等我锁好抽屉了吧!”   于冬凝拍了拍她的肩,豪气道:“早说嘛!”   她锁好抽屉后挽着于冬凝胳膊往外走,于冬凝抽出手挽住她的胳膊,说:“你比我高,我挽着你要搭一点。”   于冬凝这么一说许诺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她穿的平跟鞋,讶异道:“冬凝姐怎么穿平底鞋了?”   “矮就矮,穿那么高干嘛,没事跟自己过不去么?”   许诺囧,是谁前几天信誓旦旦的给她灌输思想,说女人穿细跟最优雅,穿鱼嘴最性感的?怎么一转眼就这么想得开了?   于冬凝走在外侧,从对面走来,和她们擦肩而过,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于冬凝猛地甩开她的胳膊一把抓住那人,他身上的笔记本电脑应声摔在地上。   男人秀气的眉微微皱在一起,抬眼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女人,良久后轻声说:“能否允许我把电脑捡起来?”   许诺还没反应过来,于冬凝“咚”的蹲在地上抱住笔记本,连声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在跟师父还是已经独立了?”随后武断道,“这本子坏了,我明儿修好了还给你。”   “我叫穆华生,已经独立了,现在帮魏律师处理个别案子。”说罢指了指于冬凝紧紧抱住的电脑说,“我先看看,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坏了的。”   “魏律师,是我们BOSS么?”   “嗯,是的。”   于冬凝喃喃道:“难怪你会替他上那堂公开课……”   穆华生清秀的眉眼一挑,盯着她雾气聚集的双眸,不解道:“你说什么?”   许诺真心佩服穆华生的好脾气,碰到于冬凝这样风风火火还无头无脑的几句话既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于冬凝以光速掏出名片递给他,说:“这是我的名片,本子我帮你拿去修,明天早晨所里见。”话音未落就拽着杵在一旁的许诺就往所外面跑,只余下拿着名片站在原地仍然一头雾水的穆华生。   一路上于冬凝都没说话,直到将车开到省图书馆门前停住车,许诺才看到她颤抖的身体,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轻声说:“穆华生……穆华生……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她凝视着满脸泪痕的于冬凝,心疼不已,原来穆华生就是那个让冬凝姐义无反顾转行的那个人。她到底有多爱穆华生才会那样失态?   她抱住于冬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能遇到就是最好的……”   相逢便是上天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于冬凝猛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等平复情绪后抱着穆华生的笔电说:“如果手机是儿子那电脑一定是丈夫,绝对不能和别人共用电脑,我要用它来找到他所有联系方式。”   许诺满头黑线,对于冬凝的比喻没有发表任何感慨,接着两人拿着身份证进了图书馆。于冬凝去霸坐准备好好研究一下穆华生的电脑,从中找到可靠信息,许诺则是去书架上找书。   等她抱着一摞最新司考快讯到达事先约好的地点时,赫然见到于冬凝对面坐着的是尤书宁。透明玻璃窗外的逛逛漫到他脚边,脸部轮廓柔的像一幅恬静的山水画,黝黑的眸子里却没有温度。他纤长的指在键盘上飞速的移动,最让她难以理解的是,那电脑竟然是穆华生的。   冬凝姐刚才不是说电脑如老公的么?她忍心让别人碰她老公?   “嘿嘿,小诺,来来来,坐这里。”于冬凝冲她挥挥手。   许诺硬着头皮坐在于冬凝身边,小声质问:“冬凝姐刚才不是还说,要是我师父再出现就把脑袋给我当球踢的吗?”   于冬凝瞄了眼对面一脸专注的尤书宁,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狡辩道:“我是说在所里,这里可是省图书馆。”   ☆、第十七章   许诺无语的瞄了瞄于冬凝,对于她的回答她也只剩下吐血的份。忙随手拿了本书装装样子,一番纠结过后呵呵笑的伸手冲尤书宁打招呼:“嘿嘿,师父怎么也在这里,好巧啊!”反正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他清冷的眸子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了她笑靥如花的脸上,淡淡的反问:“现在才想起来打招呼,是不是有点迟了?”   她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片刻后才坦白说:“我把卷宗已经整理好了,想出来走走,顺便找些关于司考的最新资料。”   尤书宁没有应声,专注的盯着电脑,须臾后将电脑推到于冬凝面前,说:“好了。”这才转头注视着她,声音和面色一样清冷,“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你坐班,所里有事你就去忙,没事的时候随你支配。”   他这一番话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律师,我能不能问您一件事?”于冬凝捣鼓着电脑,开开心的问他。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尤书宁阖上书放在一旁,对于许诺直接无视他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么?   “您认不认识穆华生?”   尤书宁看着于冬凝,点头道:“认识,但交情不深。”   于冬凝兴奋的睁大眼睛,迫不及待的说:“来来来,我们来仔细八一八。”   许诺囧,不知道尤书宁这下是啥反应,会不会被于冬凝的八卦给吓住。   “他是武大最年轻的国际法博士,毕业那年才二十五岁,现在算来也应该才二十□□。”尤书宁出乎意料的平静。   “尤律师是怎么认识他的?”   尤书宁顿了顿,接着道:“他的博导是万鄂湘。”   于冬凝眉头微皱:“曾经的最高法院副院长?”   “嗯!”   他想罢转头对一旁的许诺说:“可能是因为时间紧挨着五一,我只订到了两张硬座。杨安案子的法庭离得远,我们周六晚上就得动身,明天你就在家休息,算是补一天假期。”   “嗯,我知道了。”她颔首,他能带她去就已经很好了,至于什么方式,她不在意。   尤书宁扫了眼她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的书,指点道:“司法考试中以三大本为主,也还是要记住那句话:得民刑者的天下。”   她默然,司法考试的分值分布她看过,民法和刑法占的比重确实很大。   她本想跟他讨论一下司法考试的事情,可尤书宁出去接了个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于冬凝一整个下午都在认真的研究电脑,直到日暮西山时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她肩膀说:“小诺,你师父真的很好用!”   许诺从《刑法》书中探出头,满头雾水的盯着一脸愉悦的于冬凝。   “我以前只知道你师父是好家教、好家境还有好手段,还不知道原来他是十项全能技术帝。穆华生电脑设的密码,你师父刚才‘嗖嗖’几下就给破解了。”   许诺指了指电脑,问:“冬凝姐,你是怎么跟我师父说这电脑的?”   于冬凝得意的晃着脑袋:“当然说是自己的,一不小心忘了密码。”   许诺:“……”她忽然觉得尤书宁的一世英名,都毁在于冬凝手上了。   许诺和于冬凝正准备去吃饭,她的手机响了,是伏素打过来的,问她有没有时间去给许言辅导课后作业。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告别于冬凝后搭乘地铁到达指定位置。   许家的房子在这十三年间换了好几次,这一次的地址她自然不熟悉,等出了地铁后给伏素打电话,她只说有人出来接她,让她再等等。   她蹲在公寓楼前,望着公寓内宽阔的路和来来往往的车,还有华灯初上的灯光,公寓楼前的万家灯火,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她来江城市上大学的那一年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接近许家,没有她的许家一样完整而温馨,她的出现会不会对许家造成困扰?   而这一次要不是伏素和许辉要离婚,她想她是绝对不会再出现的。她始终觉得她不管于许家还是韩家而言,永远都是多余的。   十三年在韩家所受的委屈,再见伏素时却不能叫一声“妈妈”的隐忍,一切的一切全部涌上心头,她将满布泪痕的脸埋在臂弯中。   她想起她被送走时伏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诺诺,离开妈妈后要学会坚强,凡事都要让着姐姐,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回来找妈妈。”她在她额头落下深深的一吻,流着泪说:“不管在哪里,你都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许诺这些年活的太小心,都不知道什么是放肆了。她不想去管路人是怎么看她的,只想宣泄感情。   不知道哭了多久,由抽泣到哽咽,再到无声落泪。待情绪慢慢平复,她伸手准备擦掉眼泪,却见身前一步距离处有一双锃亮的皮鞋,顺着黑色西装的裤管往上,她看到了尤书宁那张出众的脸,星目剑眉,只是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她胡乱擦拭着眼泪,准备起身打招呼,他弯腰一把将她带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般说:“乖,没事了……没事了……”   许诺一愣,喃喃道:“师父……”。本来已经被压制的情绪再次浮现,她将头埋在他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尤书宁被她的眼泪弄得不知所措,刚才不都快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开始哭了,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心哄道:“不哭了……不哭了……要什么东西师父都给你买……”   尤书宁说话的语气,就和小时候淘气了伏素说话一样。许诺破涕为笑,抬头盯着尤书宁如漩涡一般的黑色眸子道:“师父……你这是在哄小孩呢?”   他脸上蓦然挂着红晕,在橘黄色路灯下并不明显,尴尬的说:“我……只哄过我妹妹……”   她从他怀中跳出来,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着说:“还是小时候吧!”   他僵硬的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走了三两步才说:“伏女士让我下来接你。”   “噢!”许诺红肿着眼睛跟在她身后,两人相差两步距离,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怎么是师父下来接我?伏女士在电话中没有说额!”   他没有停住脚步,一直在前面带路:“在图书馆时就是伏女士给我打的电话,说今天是许言生日,要我们准备准备跟他庆生。”   许诺不解道:“可伏女士跟我说的是来给许言补习的。”   他刚好停在路灯下,转头凝视着他,良久才说:“我本来是想跟你给一个惊喜的!”   ☆、第十八章   她红肿着眼睛盯着他,想起NB的广告词:。   他说:“这个惊喜,好像变成惊吓了!”   她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拼命的摇头,几乎快成拨浪鼓的模样了。她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没有,真的是惊喜。”   两人前后脚进了许家,房子不大,只要一百平。装修以浅蓝色为主调,青苹果绿为辅助颜色,整个装修的特别温馨,带了个阳台,上面种了些花花草草。   伏素从厨房出来,见许诺两眼红肿,片刻愣神后道:“小罗律师这是怎么了?”   “没,就是一不小心扭伤脚,没忍住就哭了。”伏素的关心让她觉得不自在,却又带着浓烈的熟悉感。   尤书宁冲伏素点头,笑道:“小言生日我们来打扰,真不好意思!”   “是我邀请你们来的,怎么会是打扰呢。”说罢拉住许诺的手,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你特别亲。”   许诺呆在原地,感觉伏素的眼神就快要将她看穿一般,僵硬的干笑了两声:“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尤书宁和伏素继续寒暄,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而这个梦,她做了十三年。   许言恰好出去买汽水了,伏素忙着做饭没空招呼他们,只能让他们俩先看电视。   房门咯吱响了一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拎着东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身体高大而纤瘦,脸四四方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手中拎着一个生日蛋糕,进门时抬眼扫了下她,之后将视线落在尤书宁身上。   “尤律师,真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倘若你不是锦天的一员大将,咱俩说不定还能成为忘年交。”许辉率先打招呼,伸出手表式友好。   尤书宁站起来,礼貌的握手,谦虚道:“许总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书宁吧!”   许辉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这才将目光投在她身上,笑着说:“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沈大状吧?”   沈大状,是沈光希吧?   她起身,微微颔首,伸手和他宽厚的手握在一起,这是曾经带着她穿梭在江城市的大街小巷手,和伏素的怀抱一样,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渴盼。   “我是许……许……夫人代理律师的助理,叫……罗多多。”余光中能看到尤书宁,倘若伏素叫她“小罗律师”只当是口误,但她这次,是在撒谎。   他会戳穿她吗?没有,他只是平静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许辉职业化的露出一个微笑,忙说:“真是对不住,还真没听说尤律师收了个助理。”   她不知道尤书宁在律师界到底占何等位置,只是零零碎碎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一些,没想到就连他的恋情别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伏素闻声从厨房出来,看到许辉后瞬间拉长了脸,冷冷的说:“谁让你过来的?”   许言一把抱住伏素的脖子左摇右晃着,撒娇道:“亲爱的妈妈,今天是我生日,老爸过来不是很正常嘛!”说着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毫米的距离道:“咱们就给他……这么……一丢丢面子好不好?”   伏素脸色有所缓和,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进了厨房,没有给许辉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许诺将这一家子的温馨互动看在眼里,醋意不断涌了出来。她盯着眉清目秀的许言,要是没有他,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她深吸一口气,渐渐松开攥紧的拳头,即使没有许言,这些也不属于她。   许辉正了正神色,对许言说:“你带着罗姐姐去书房看书,我和尤叔叔有话要谈。”   许言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完拉着她进了书房。许诺扬了下嘴角,罗姐姐和尤叔叔的差距,听听都醉了。   书房的格局和记忆中的一样,靠窗处有一张书桌,她走近,伸手拿起书桌上的全家福,心中如小溪一般潺潺的流着温暖,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罗姐姐不要笑,这里面的小胖子可不是我!”许言见她在笑,忙和照片中的小胖子撇清关系。   她抬头,凝视着许言清澈的眼睛,淡淡的噢了一声,明知故问道:“那照片中的小胖子是谁?”   “我姐姐啦,不过我没有见过她。我也只是看这些照片,爸妈一提到她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她……去哪里了?”   许言无奈的耸耸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是我爸妈领养的孩子,那个时候我爸还是检察官。后来我妈怀了我,那时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奶奶既想保住爸爸检察官的位置、又想把我生下来,就在姐姐没有满十岁的时候取消了领养关系。”   “那……为什么你爸爸是律师了?”她犹豫着问出口,想要证实心中的猜想。   “因为律师执业满五年就能独立开所,这样就没有谁会威胁到他的工作了,他就能安心的把姐姐接回来了啊!”   许诺紧咬着牙,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她很高兴,许家人还能记得她。   她笑呵呵的盯着照片,无头无脑的来了句:“你姐姐小时候真胖!”   “可不是,我姐七岁的时候就有七十五斤了。”   “真胖!”她现在,也就九十斤。   “不过胖的很可爱噢,你看她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我妈每次出去逛街,只要看到和我姐年龄相仿的胖子总觉得是我姐。”   许诺放下照片,许辉内心应该是不想找她的,不然以他的势力,不可能找不到她!   往事已矣,就让它随风飘走吧!她帮助许辉协调家庭矛盾,就当是还了那些年的养育之恩。   一顿饭因为许辉和伏素的低气压变得死气沉沉,除了许言都各怀心事,丝毫没有庆生的活跃气氛。   饭后关了灯在蛋糕上点蜡烛,许言站在蛋糕前双手合十许愿,闭着眼睛说:“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爸妈感情和好如初了带我去旅游;第二个是希望奶奶在天堂过得和家里一样好;第三个是希望能早点找到姐姐,我们一家团圆。”   许诺望着许言,所有思绪都凝结在第二和第三个愿望上,在伏素没有生小孩前,奶奶对她其实也很好。可能是中国更深蒂固的传宗接代的思想,当她知道伏素怀孕对她就判若两人了,只一心想要送走她。   难道这就是血缘么?再浓厚的情都抵不过体内的染色体,那韩家又为何又容不下她?   这一家的矛盾,是她和尤书宁这两个外人插不进手的,示意性的吃了几口蛋糕后他们识趣的先离开了。   天气忽地转凉,刮起阵阵冷风,公寓下是为小孩准备的滑滑梯,旁边是一簇簇盛开的杜鹃花,地面上绿色的彩灯打在绿竹上,显得阴森森的。   她摸了摸胳膊,忍受袭来的寒气,肩上一重,尤书宁的风衣就落在了她肩上,她偏头盯着他在夜色中不真切的面容,心中一暖,却又不愿失了这温暖。   “谢谢师父!”一天之内,他给了她两次温暖。   不对,是无数次温暖。   “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伏女士要请我们来给许言庆生?”按照时间来算,今天应该是伏素第一次见到他们。   尤书宁摸了摸鼻翼,轻声说:“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伏女士做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妇,整个圈子都是和许辉有关系的,她现在是铁了心要离婚,自然不会找一些人来烦自己,只要我们,和许辉完全没有关系。”   她拢了拢披在她身上尤书宁的外套,闻着里面淡淡的茶花香,郑重的点头,他分析的那样精准。   “刚才,为什么说自己叫罗多多?”   ☆、第十九章   许诺低头盯着脚尖,知道这个问题他迟早要问,倒是没有过多惊讶,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尤书宁忽的一笑,指着远处零星的灯光,沉默的转移了话题:“你看这栋楼的灯光凑起来是什么意思?”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公寓楼里的灯多数已经熄灭了,将这些灯光连在一起,是JT的形状。她笑着回答:“刚好是锦天所的标志。”   他点头,掏出车钥匙走到车边:“我送你回去吧!”   她站在冷风中,看着他滑进车内,心中百感交集。她真的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她在车内纠结了一路,正是车辆出入高峰期,在城南广场的时候道路堵得死死的,车辆动弹不得。   她注视他处在昏黄路灯下的侧脸思考了很久,尤书宁于她,是不一样的。“师父……”   他应声回头,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局促:“师父……我……”   “嗯?”   “我……我们后天几点钟、在哪里碰头?”许诺盯着车内挂着的十字绣,中国红的底色上用金色的线绣着“平安”二字,她真想伦一巴掌,这是一个多好的坦白机会,怎么就错过了呢。   尤书宁莞尔,抽了抽脸部肌肉,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傍晚六点十分,在城南火车站碰头。”   她应声点头,打量着车内的另一个挂件,伸手探了上去,原形应该是一条手绳,上面挂着两个白色的陶瓷娃娃,娃娃身上都带着字,分别是“书”“宁”二字。   “这两个娃娃真可爱,师父买的吗?”   尤书宁摇头,扫了眼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车路道:“我妹妹编的。”   “这样啊!”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有块石头落了地,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再听到“沈光希”这个名字。   他侧身打开前中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一个带着浓重纳西民风的零钱包递给她,说:“你说好看就买了两份,回来的太匆忙给忘了。”   她僵直的接过他递来的零钱包,打开上面的暗扣,里面赫然放着束河古镇里他选的那四条东巴手绳。她嫣然一笑,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到包里,拉上拉链时还检查了一下,这才安心。   “谢谢师父,这手绳书静姐姐喜欢吗?”她觉得胸口暖洋洋的,与此同时,又觉得氧气稀薄,比束河的氧气都要稀薄些。   谁在跟她争夺氧气?   “她对礼物内容没有要求,只要带礼物就好了。”说罢伸手将红色的手绳探进手心,指腹在“书宁”二字上轻轻划过,眼睛里慢慢绽开笑意:“她娇生惯养,除了钢琴没一件事是坚持到底的。我本命年时有个算命的说我大凶,容易有血光之灾。我倒是不在意,她却听到心坎上去了。她那时还只有十五岁,熬了好几个通宵绣了这个挂件,编了手绳,逼着我戴了一年。现在想来,它已经跟了我八年。”   她凝视着他唇角的笑,微微有些晃神。在这句话中,他虽然用了一个“逼”字,更从侧面说明了尤书静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尤书宁的性格,怕是没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除非他心甘情愿。   许是悲从中来,她眸色一黯,自嘲的笑了笑:“我倒是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却从未体会过兄妹、姐妹之间的感情。”她自己也清楚,这些怨不得韩家。不是亲自带大的,再怎样血浓于水,总觉得欠了一点,更何况她本就是韩家子女双全多余而被送走的产物。   道路在交警的疏通下恢复畅通,他专心致志的开车,没有立即接话。江城市的夜晚显得比白天繁华,车轮飞速前进,两旁的灯光一排一排被抛在后面。   黑色四圈稳稳的停在十八栋楼前的停车位上,许诺拎着包打开车门出去,把尤书宁的外套搁在副驾驶位上关了车门,冲里面的他拼命挥手,笑着说:“师父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他一言不发的点点头,车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拎着包往电梯方向走去,伸手掏出门禁卡。   “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当哥哥来对待。”   门禁“滴”的一声解锁了,她僵硬的盯着转为绿色的指示灯,诧异而缓慢的回头,见他已然出了车厢,站在驾驶位旁,神情严肃。她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话。   “要是不习惯,我也还是你的师父。”   许诺微愣,还未开口就听到尤书宁说:“你上去吧!”她点头,拉开门走了进去,按电梯进电梯,她都没有回头。   尤书宁对她有多好,她就有多么害怕失去他。得到得越多,反而害怕失去时的刻骨铭心,就和许家一样。许家给了她多少温暖,就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目送她进了电梯,从车中拿出打火机点烟香烟,半倚在车门上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楼道,目光渐渐趋于涣散。他沉默的猛吸几口烟,吐了几个烟圈,望着九楼亮起的灯光,掐掉烟头后丢尽垃圾篓,转身上车。   她回家时于冬凝没有回来,在持续拨打二十多次电话后她终于收到了于冬凝的短信:小诺,晚上注意安全,我在3001室。有事上楼,无事睡觉。   许诺琢磨半天才明白于冬凝为何在三十楼,如果她没有猜错,于冬凝上次在电梯里看到的就是穆华生,而他就住在三十楼。   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于冬凝这样飞蛾扑火般的接近穆华生,就怕最后受伤的还是她。   月光沉静如水,泄了一地洁白。   她从包中拿出尤书宁给她的零钱包,把里面的四条手绳掏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在白色镂空花纹的桌子衬托下,手绳的颜色显得更加艳丽了。她一个个细细的观察上面的花纹,看了一遍又一遍,摸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谨慎的装进零钱袋中,和她的小金库锁在一起。   许诺一夜无梦,阳光漫透窗帘时睁开惺忪的睡眼,照着尤书宁的方法给自己做了一顿西式早餐,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摆弄刀叉。她很享受一个人的时间,看着司考的书做着试卷,看太阳升起又落下。可能是因为工作日,于冬凝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直到夜幕十分,于冬凝才拖着疲倦的身体进门,瘫软的窝在沙发里。许诺正在书房做题,闻声出门,给于冬凝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关切的问:“冬凝姐,你怎么了?”   于冬凝翻了个身,懊丧的开始□□抱枕,有气无力道:“逞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诺囧,怎么没头没脑来了这么句:“是不是因为穆华生?”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人对于冬凝的影响力。   “是也不是!本来是去还电脑的,哪里知道说着说着就开始讨论案子了,还是一个很复杂的案子,我今天为这个案子把整个江城市都跑了个遍!”   许诺费解道:“沫沫姐的车不是还在么?”有车应该不至于累成这样!   于冬凝好一阵捶胸顿足,嚎叫道:“自作孽不可活啊!”说罢嘟哝的说:“我为了上下班能搭他的顺风车,说我没有车!”   许诺狂汗,觉得于冬凝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场叫“穆华生”的大病。   周六她早早的起床开始收拾出差要带的东西,做完早餐后等于冬凝起床,一直等到九点半于冬凝都没有醒,这才自己先吃了,将于冬凝那份留了下来。   刚吃完早餐不久电话响了,让她愕然的是打电话的竟然是安青凡。她接通电话,礼貌的问候:“你好!”   “许诺,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手机那端传来他清晰的声音。   许诺沉吟片刻后问:“安书记员找我有什么事?”   安青凡低低的笑声传来,说:“叫我青凡就行了,有个案子想要跟你讨论一下。”   “我……不是法学专业的!”安青凡知道尤书宁厉害,可尤书宁的徒弟,不一定厉害啊,她怕给他丢脸。   “那不说案子,吃个晚饭总行吧?”   “我六点要去城南火车站。”   安青凡话语中带着困惑:“你要回家吗?”   “没有,有个案子在外省开庭,跟着师父一起过去。”   “是杨安的案子吧?”   许诺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样吧!咱们见面谈,你把你地址给我,我两点钟过来接你,你带上行李一起就好了。”   她迟疑片刻,杨安的案子她了解的少,为什么连安青凡都知道了呢?是不是事态还是和微笙说的一样严重?   “好的。我东西都已经收好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就过来,我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不管安青凡对杨安的案子了解多少,他上次帮她调了出警记录,请他吃顿饭是应该的。   两点钟时安青凡准时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了。她拖着行李箱到楼下,安青凡远远的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箱子。   她赶紧制止,按住箱子的拉杆,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安青凡挑起眉眨了眨眼睛,玩笑道:“你是怕我拖着你行李跑了吗?”   “不是不是,只是这些事我能做的来。”她忙摇头,想起上次出差回来尤书宁给她拖箱子时的情景。   “女孩子再要强,到底还是女孩子,就应该被呵护和疼爱。”他趁她发呆的空档将箱子拎上了一辆车的后备箱。   许诺上车后打量着满满是汽车模型的装饰,忍不住将安青凡和尤书宁做对比,安青凡不是完败,只是年轻。   她酝酿很久,问道:“杨安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章   安青凡睨着眼,她恰好置于他的余光中,面上露出不悦,良久后才说:“要是我刚才不提到杨安的案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出来了?”   她忙澄清道:“因为今天要出差,应该就不会出去。要是换了其他时间,咱俩吃一顿饭肯定是没问题的,上次你帮我调了出警记录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那就好,我最烦别人跟我讨论案子了。”   “……”她琢磨片刻,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说有案子要跟我讨论么?”   安青凡露出狡黠的笑容,冲她眨了下眼睛,说:“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在临出差前跟我好好吃顿饭吗?”   许诺眉头紧蹙,想罢问:“既然我都出来了,你能跟我讲讲杨安的那个案子吗?”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就是杨安为了给他八十岁的老母亲治病,砸了人家劳斯莱斯的车窗,拿走了里面的一个装着十万现金的LV的包,而刚好,你师父为他做无罪辩护。”   警局记录她都看过,这些她自然知道。   “我是想问这个案子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挪到外省?”   他蓦然笑开,半挑眉头问:“你真当这是无缘无故?”   许诺被他彻底问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人一手安排的?”   “中国的律政权大多在个别人手中,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一个人代表一群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得罪不起。而挪走案子的,是你师父。”   许诺恍然大悟,作出了大胆的猜测:“我师父为了不影响在江城市的关系,将案子转到地方法庭,这样一来检察院那头就不用担心了。”她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拿刑讯逼供做翻供不也依然得罪公安局?”   安青凡惊讶的问:“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事?”许诺被安青凡的一惊一乍整得更加迷糊了,这一边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又冒出另外的问题了。   他静默的想了很久,这才说:“有些事情得你师父亲自告诉你,我说出来不太合适。至于公安局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只怕是想要巴结你师父都来不及。”   许诺无语的环顾车外的景象,想看看有没有地标性建筑能显示她所处的位置。   本想出来解决一个问题,没想到一个问题滚成了两个问题,且都是和尤书宁密切相关的,更加让她挠心挠肺的想要知道。   车子稳稳的停在电子产品世界,她呆坐在车上不解的盯着他刚毅的侧脸。   “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   他笑了笑:“我们是要去吃饭,但是在吃饭之前得去办件事。”   她跟在他身后,周六应该是办私事,她也不好过问,毕竟她和安青凡也就来来回回见了三次面,算不上熟。   安青凡穿梭在各大展柜前,直奔苹果直营店。进去后指着苹果最新款黑色手机问她:“我想买支手机送人,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看?”   许诺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指着旁边的那个白色手机给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相比之下白色要好看一点。不过这得看你是送给男的还是女的,再结合他自身喜好来定了。”想罢说,“手机也算是一笔大开支,虽然有惊喜,最好还是商量一下,或者跟店员讲清楚,要是不满意可以来更换颜色或者退掉,免得惊喜变成惊吓。”   他盯着她,眸子笑意更盛:“那你呢?更喜欢白色吗?”   她点头,解释道:“女孩子大多喜欢白色。”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掀起薄薄的嘴唇:“如果我说这手机是送给你的呢?”   她回视着他,见他眼中满满的全是认真,沉默片刻才说:“如果是真的,我不会要的。”   安青凡没再跟她说,扭头看着销售员,指着白色的那支说:“帮我把这支白色的手机装起来!”随即掏出银行卡递给她。   许诺没有制止,安青凡只是模棱两可的问她,倘若不是,她不就成了自作多情?   销售员动作很麻利,没一分钟就将单据手机交给了安青凡,还用奇异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了她一番,带着些微轻蔑的神情。   她心中跟明镜似的,销售员大概以为她这招玩的是欲擒故纵吧!   安青凡接过银行卡冲她招手示意她走,她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即使尤书宁话不多,甚至大多时候俩人都是各怀心事。或许是因为跟安青凡不太熟,相比之下,许诺更喜欢跟尤书宁相处。   安青凡驱车开往美食城,选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点了牛排和意面。   牛排上来后安青凡熟练的切好了才推到她那边,许诺拿着叉子讪笑道:“多亏是和你一起吃,我不会使用刀叉,要是一个人肯定要出洋相。”   安青凡没有任何掩饰,弯了弯月牙眼说:“我就是猜到你不会用刀叉才带你来这里的。”   许诺微愣,不解的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样我就能帮你切牛排了。”他握着刀叉分手自己盘中的那块牛排,说罢补充道,“我喜欢你注视我时候的样子。”   她赶紧挪开视线,盯着盘中切好的牛排,掩饰尴尬的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肉,脸颊逐渐升温,却没有和尤书宁在一起心跳的感觉。   “许诺,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咀嚼的动作渐渐放缓,放下手中的刀叉,望着安青凡说:“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没有哪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就了解对方全部的。个人的优点、品性所以的一切,只有在相处时才能知道,而且有些事情,在特定条件下才能体现。”   安青凡眉眼中仍然带着笑,接着她话说:“你不信,但是我信。”随即抽了张纸递给许诺,说:“但因为你不信,所以我会努力让我的‘一见钟情’变成你的‘日久生情’。”   许诺被安青凡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措手不及,倘若刚才买手机是暗示,她当不知道,那现在就是摆在明面上来说了。   “安青凡,我觉得我们应该不是一路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幻想不来自己和安青凡的未来。   “你说的是‘应该’,万事都是有转机的,你不是相信日久生情吗?我等!”   安青凡说的坚决,许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埋头猛吃,这一顿饭比在许家的那顿还要煎熬。她本想请他吃饭算作答谢,最后还是安青凡买了单。   饭后安青凡带着她在市区的几处景点闲逛,她完全不在状态,一是怕迟到,二是和安青凡相处,徒生了几分尴尬。在落日中的景点是城东区的一个风景湖,她估摸着要走了,索性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望着湖光山色,安青凡也随她坐下。   夕阳西沉,许诺想罢才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城南火车站了。”话音未落,诺基亚专属铃声响起。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忙接通:“师父……”   “你现在在哪里,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师父,我自己能过去。”她能告诉他其实她是在城东区么?而且还是和安青凡在一起。   尤书宁没再坚持,只是提醒她细节和时间:“这一次是偏远村镇,东西要带齐全,也不能太多,不然会很累。发车时候是六点四十分,我们六点十分在火车站东广场碰面。记住了吗?”   她明知道尤书宁看不见,还是使劲点头,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记住了。”想罢问他,“师父是自己开车还是微律师送?”   “微笙送!”   “噢……”她明白了,却不怎么想挂电话,两边就这么沉默着。   安青凡觉得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解道:“没说话怎么不挂电话?”   许诺猛然醒悟,忙说了句“师父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她扭头盯着安青凡,很是无奈,诺基亚的漏音很严重啊很严重啊很严重啊,尤书宁他一定听到了。   “我们一起去拿行李,然后我坐车去火车站。”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两边都是地铁,又快又方便!”   安青凡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她,半晌才说:“你不是连‘日久生情’的机会都不给我吧?而且车技超赞,想要多快就能有多快。”   许诺:“……”   “许诺……许诺……许诺……”   “那麻烦你把我送过去!”她汗,这真的是一个汉纸么??   许诺不得不承认,安青凡开车真的很快,但是不怎么稳当,好几次她都担心自己能不能留着命见到尤书宁。在她心惊肉跳中到达火车站,她手心满满的都是冷汗,连下车拿行李都是晃晃悠悠的。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想象中快很多?”安青凡得瑟的说。   她扶着车门才站稳,想罢不客气道:“照你这个速度开车,一周得贴多少罚单啊?”   安青凡从后备箱中拿出她的行李,指了指火车站售票大厅道:“走!我送你过去。”   她转身接过行李并道谢:“谢谢你送我过来,这边也就一百多米了,我自己能进去。”   安青凡从车中拿出刚买的手机塞到她包里,说:“这个真的是给你买的,现在都流行微信,联系你也很方便,这样一来还剩了我不少电话费呢。”   许诺想都没想就以闪电的速度从包中找出手机从车窗中扔进车内,扭头拎着东西大踏步往前走,却与一个熟悉的目光不期而遇。   自动取票机前站着的,正是尤书宁。   ☆、第二十一章   许诺顾不得身后的安青凡,拖着行李箱直奔尤书宁身旁,等跑到时整个人都在大喘气,江城市四月底的天气一百米足以让你汗流浃背。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咧着两颗门牙响亮的叫了一声:“师父!”   尤书宁脸色有些阴霾,摊开掌心露出清晰的婚姻线,轻轻浅浅的说:“身份证。”   “让我去取票吧!”她低头从口袋中搜出身份证,摊出手露出杂乱不清的手纹。她是他助理,这些跑腿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她来干的。   尤书宁从容自若的拿过她手中的身份证,指了指身旁孤零零的登山包提醒道:“注意行李!”   许诺点头,微笑的注视着他到自助取票机前,心中因为这个细节一点点甜到心底:尤书宁给她的感觉很好很温暖,时而如老师般的严厉,时而如兄长般包容,时而如朋友般知心,时而……像恋人般柔情?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不停的摆头,想要甩开这些杂念。尤书宁是她的师父,对师父的感情应该是建立在尊敬上的。   “你怎么了?”尤书宁刚取完票就见许诺站在原地不停的摇头。   “没……没……就是……就是有些紧张。”她将视线挪到他放在地上的行李上,脸颊却不能控制的红了。   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许诺跑去买了两份粥和馒头,将其中一份递给他,俩人坐在车站前的花坛上填饱肚子。   “你才和安青凡吃完饭就饿了吗?”尤书宁接过粥,顺带着给她下了个套。   许诺倒也直爽,想都没想就说:“就那么点,我压根就没吃饱。”说完就愣在那里了,师父怎么知道她和安青凡一起去吃饭了的?   她转头注视着尤书宁,他正低头喝粥,整个心思都在那份皮蛋瘦肉粥里。她眨巴了半天眼睛,然后就开始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或者刚才的对话压根就是自己心虚幻想出来的。   适逢有乞讨者站在他们面前,对着他们比划了变天,举起手中的牌子,上面写着关注聋哑人爱心捐款十元。有个过路人年轻女性丢了一张百元大钞到碗里,许诺抬头,将没吃的馒头放进了那人碗中,给乞者一个暖心的微笑。   要不是许家的那笔钱,韩家也一样会丢掉她,她是不是也会流落街头成为乞者?   尤书宁连头都没抬,自顾自喝粥,待乞者走后才说:“许诺,一个合格的律师是要有眼力劲的,有些事需要观察。譬如:你刚才去买粥,一共有三家粥铺,你挑了一家七十多岁老奶奶的铺子买粥,这说明你做事习惯思考太多,同时也说明了你的爱心。而回来时旁边一个四肢健全的乞者向你要钱要粮你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再结合刚才你给聋哑乞者的那个馒头,可以得出你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但又同情残疾人的遭遇。”他语调一扬,问:“我说对了吗?”   许诺诧异的点头,她没想到尤书宁观察事情这么仔细,想罢才说:“七十多岁了还靠劳动来养活自己,和粥铺旁四肢健全还正值壮年的男子相比起来就伟大很多,所以我就在那家店铺买了粥,没有给旁边乞者馒头。而刚才的乞者是聋哑人,相比起前面的乞者,他自然占优势。再说我这个馒头,之前路过的那个年轻女性手中拎的那个LV的包和杨安案子的那个一样,价值不菲,所以她给一百是因为这一百对她来说可能是就九牛一毛,但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多了,而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在自己口粮里省出一个馒头。”   她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尤书宁轻笑出声,拿起手中的馒头说:“我这个馒头,是给四肢健全的那个乞者的。”   许诺不解的问:“为什么?”   “粥铺旁边的乞者确实是四肢健全,可他目光呆滞,口眼歪斜,连衣襟前都有口水,不说百分之百,但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推定是智障。刚才的乞者他表现得听不到,但不是聋哑人,而是正常人。”   “师父怎么知道?”   尤书宁从皮夹中拿出五块钱,望着不远处的乞者说:“你仔细看。”   他小心走到乞者面前,满脸歉意,拿着五块钱问:“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喝粥,没看见。不过我手里没有十元只有五元,可以么?”   那乞者两眼放光的猛点头。许诺站在他旁边,黑着脸问:“你是聋哑人怎么还能听到他说话?”   那乞者眼见露馅,没多说,拿着破碗就离开了。她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师父用一个馒头给我上了一课,教了我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更要观察它里面潜含的意思。”   尤书宁点头,说:“这就是律师收集证据时要具备的观察力。”   两人前后进站,在等待二十分钟后开始检票,尤书宁背着登山包拎着她的箱子走在前面,许诺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在茫茫人海中两人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恰好是一排两个座位的。她的票本是靠走廊的,尤书宁和她调了一下,他拍了拍她的行李箱,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晚上要用的?”   她茫然的摇头,晚上能用到什么?   他轻车熟路的将她行李搁在架子上,从登山包中翻出薄毯和两个白白的东西才将包塞进去,那白色东西上有一个气孔,他使劲吹足了气,关好气孔后递给她。   “硬座估计会很难受,明天一整天也差不多是在路上,晚上要是累到不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许诺接过充气的U形枕,明明那么轻,她却觉得如千金般重,他和换坐的就是为了让她累的时候能有个地方趴着睡一会儿。她僵硬的扯了个微笑,说:“谢谢师父。”   尤书宁解释道:“出差的行李和装备得根据你乘坐的路线和交通工具来决定,你现在才刚入这一行,所以对很多事情不太了解。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懂了。”   许诺默然,彼时火车正好开动,她偏头盯着窗外的夕阳。她觉得,夕阳好像也不是那么忧伤,比较它有属于自己的温度。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长途硬座,却是第一次晚上坐。天色从黄昏到黑夜,红色一点点的变成黑。最后除了路过城市时会有大片灯光,就只有偶尔经过铁轨两旁时的一对路灯。   睡意却因为九十度的靠背而难以入睡,硬座的灯晚上是不会熄的。她凌晨两三点都没能睡着,耷拉着眼皮连睁眼都很困难,神经却很清醒,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另类煎熬。   车厢内的冷气很足,她蜷缩在尤书宁给她的薄被中,颈上还枕着他的U型枕,看着一个两个三四个重影的灯,偏头凝视着尤书宁。他仰头倚在靠背上,脸朝着走廊方向,身上穿了件薄外套。   她思忖片刻后拉着被子围到他肩上,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颊。他掀开沉重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中带着芒刺,目光还不太清明。   他扭头扫了她一眼,拉住她正要盖在他肩上的被子,一把揽住她的肩,左手轻柔的按住她的脸靠在他肩上,嘟哝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说罢便闭上眼睛了。   许诺被尤书宁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吓傻了,一动不动的靠在他肩上,原先清醒的神经现在越发兴奋了。她脸颊上还留着他掌心的余温,这温度让她不知所措,却又难以挣脱。   他刚才的动作那样熟练,还有那句话,怕是把她当成沈光希了吧?悲伤一点点漫透心底,她告诉自己悲伤只是不想当别人的替代品,没有其他意思。   尤书宁的肩很宽很温暖,她僵着身体在纠结中入睡,连漂亮的远山眉都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第二十二章   天空仍是黛色,带着些微蓝光,这是突破光明前最后的黑。火车轨道的声音哐哐当当的响着,车内的旅客大多处于熟睡状态,因临着劳动节而一票难求,连走道上都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旅客。   许诺是被乘务员大喇叭般的高音喊醒的,伸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压一整夜的左手早已因为血液不通发麻。她迷蒙着双眼恍惚间撇到近处尤书宁线条柔和的侧脸,瞌睡虫瞬间被赶跑,腾地从他怀中挪出来,两人身上盖的薄被滑落到地上。   他们竟然依偎着睡了一夜。   “到站了吗?”他磁性的嗓音传来,半眯着双眼盯着她。   她揉捏着发麻的胳膊,含含糊糊的回答:“嗯,到站了。”   从西安转汽车,再从汽车转汽车,接着是通用小摩的,从早七点到晚十点,他们才到达案子挪交的村镇法庭。   四层住宅楼构成的简易旅店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可供住宿的地方,老板和老板娘娘是店里的服务人员,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他俩就被老板娘直接领到了三楼的房间。为了节约面积,房屋被隔开成很多个单间,本就是夜晚,完全昏暗的楼道里越发显得阴森森的。   唯一让她觉得安心的是尤书宁就住在她隔壁,等带他们上楼的老板娘走后她举着手艰难的跟他挥手说了句晚安,关了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想不洗澡直接睡。   等缓过些疲惫后起身栓门,一个人捣鼓很久才发现锁是坏掉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瞪着眼睛盯着门锁,趿拉着拖鞋跑到楼下找老板娘,不是她胆小,而是这地方真的又小又偏又恐怖。   老板娘无奈的耸耸肩说:“对不起,你们运气好,这是我们镇上最后两间房……”   许诺咬着牙转身,她还真是运气好抽中了坏锁的那个房间。想罢最后也只能妥协,能找个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做人要知足。   尤书宁长身玉立在她房前,正低头看着文件,他正好逆光,她看见他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他身后所有的光芒,感觉他每一个细胞都带着金黄色芒刺般的小球,让她挪不开眼。   她不自觉的放慢上楼的脚步,有他的地方,自然能成一幅绝妙的风景画。   他侧身抬眼,正好将她置于视线中,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她,转头望着栏杆外无边的夜色:“这是杨安案子的辩护词和我另外整理的辩护要点,你做一下前期准备,避免上庭后有听不懂的地方。”   “嗯,好的师父。”她接过文件,随意翻阅页码,发现尤书宁细心的将顺序整理好了。   “你刚刚下去干什么了?”他不是好奇,纯粹的出于关心。   她随口应道:“门锁是坏的,我去找老板娘换个房间。”   他沉默片刻,要是有其他空房,怕是老板娘早就带着钥匙上来了不会是她一个人折返,想罢说:“我们俩换房间吧!”   许诺凝视在他轮廓清晰、五官柔和的脸上,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漩涡一样见她深深的吸了进去。   两人对视很久,终是他打破了沉默:“女孩子住确实有不便之处,也不安全。你回房收拾东西,我整理好文件再搬过来。”   她拿着文件目送他回房,四月底的夜晚露和寒气也是凉飕飕的,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冷,好像还暖烘烘的。因为太累而没有打开的行李箱反而很方便搬运,尤书宁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将登山包拎到她房中,拖着她的行李到了隔壁房间。   她站在本应该属于尤书宁的房间中,除了门锁外,屋内陈设和之前的那间房都一样,只是简易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她却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对,那东西叫安全感。   翌日开庭很早,尤书宁和她早早的便开始候庭了。因是刑事案子,许诺又没有实习律师证,只能坐在陪审席位上注视着他。   检察官宣读资料时他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并没有焦急之色。   “被告人杨安于2014年1月25日在晨明路55号砸破停在路边劳斯莱斯的车窗,并盗取车内十万现金,外带一个LV手提包。这一点,被告在江城市城南晨明路派出所有详细交代,侦查卷宗里有详细笔记。”检察官说完让助理分别放出了晨明路40号和60号两端道路的监控视频,接着说:“我们可以清晰的看见被告在进入晨明路40号时手上是没有任何东西的,在晨明路60号视频时杨安手上就拎着车主的手提包,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砸车盗窃的人就是被告人杨安。”   尤书宁慢条斯理的起身,说:“警方侦查卷宗第一百三十页中有详细记载,劳斯莱斯车窗系尖锐物品垂直于车窗方向用力砸破。我们姑且不说被告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年老者,就连我们青壮年想要去砸破车窗,估计都是难事。检方言之凿凿,那请给大家分析一下被告在晨明路40号时手中没有任何东西,那请问作案工具是从哪里来的?”   检察官起身,将资料递给法官道:“侦查卷宗200页中有被告口述,作案工具是一把匕首,得手后将匕首置于车主包中带出,抛入长江。”   尤书宁站起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法官说:“被告于2014年2月2日被捕,2月4日在江城市人民医院出的鉴定报告,证明被告在警局时遭到了毒打,前期所有说辞全为严刑逼供。侦察记录第222页中有被告翻供后的二次笔录,鉴于前期是严刑逼供,我认为应当以二次笔录为准。”   “二次笔录时间是2014年3月30日,是聘请被告委托律师尤书宁的第二天,我检方有理由相信并且对尤书宁职业操守提出质疑。”   因为尤书宁昨晚给她的资料,许诺倒是听的不迷糊,只是检察院刚才那句话未免太伤人,直接威胁到了尤书宁的律师证,要是检察院强行追究,他的律师证,怕是会有威胁。   他面上未见愠色,反而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笑意,嘴角微微上翘,不慌不忙道:“检方既然对我的职业操守提出质疑,流程估计不用我来说,您大可去司法厅检举我,但我身为被告代理律师,自然要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抱歉了。”   年老法官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请检方注意情绪。”   尤书宁乘热打铁道:“我当事人就如二次笔录中阐述的一样,他路过这辆劳斯莱斯时车窗已经被砸,LV包内的钱也已经被盗走,至于包,则确实是我当事人拿的。”说完许诺忙上前将杨安母亲的身体情况以及病理住院记录等呈给法官。   他熟练的开始打同情牌:“我当事人是这一片有名的孝子,母亲久久缠绵于病榻,他重孝义常年守在病床前,可惜收入微薄无以为继。而拿这个包也只是想能给母亲治病,让她不再痛苦,可怜他一片拳拳之心。当事人在没有销赃之间就已经被捕,且认罪态度诚恳,对所做行为供认不讳。中华名族以孝为本,请法官看在他也是救母心切的份上,让老有所依!”   检方许是被尤书宁的态度惹毛了,和他彻底杠上了:“被告所盗窃的包是LV的,折现价值应在一万以上。”   “嗯,这个有待考量,只是想请问你们检方,奢侈品鉴定机构出示的价值证明在哪里?”   “你……”   法官正在研究她递上去的资料,随即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说:“奢侈品机构鉴定呢?请检方出示证明。”   胖乎乎的检察官吃瘪,半晌没底气道:“这事江城市公安局一直压着,昨日才送检,结果怕……只能等了。”   法官轻轻“噢”了一声,淡定道:“那就是没有咯?”   “嗯!”   整个案子下来,许诺对他简直是心服口服,检方控告的砸车盗窃案被尤书宁轻易化解,车没砸、钱没拿,只拿了一个包,至于包是不是LV的,还有待商榷。   庭后签名以及宣判都和许诺没有关系,她冲尤书宁摸了摸肚子,指了指门外示意要出去。   尤书宁衔着笑点了点头。   姑且不论道德方面的问题,尤书宁这一仗打的漂亮,许诺自然高兴了,连走路都觉得脚下生风,哼着小曲儿找厕所。   她对着镜子做了很久的鬼脸,扑哧一下笑出来。她对尤书宁可是做着摸肚子的动作,他会不会以为她饿了出去找吃的了呢?   嗯,很有可能。   “你个杀千刀的,我要孩子……你把孩子给我……”   许诺瞪大眼睛,听到一些零零碎碎得声音,匆匆洗了手,循着生源来到民庭,庭上根本就没有秩序可言,一群人厮打在一起,法官扯着嗓子站在庭上喊着:“肃静肃静……”   民庭和刑庭相比没有法警的区别造就了即使这边一团糟也没人来管。   许诺好生好奇,踮着脚站在窗户前看着里面的情景,想要听出个原委来。   旁听席位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的,只是脸颊上挂着两行眼泪,肥嘟嘟的小手一直在脸上擦,一下又一下,可怎么也擦不完那些眼泪。   ☆、第二十三章   庭上那年轻女子终于冷静,抽噎着整理了凌乱的头发,转头对法官说:“我可以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但是孩子的抚养权归我,男方有探视权和抚养义务。”   男的歇斯底里道:“你这几年在外面胡来,孩子都是我妈一手带大的,你有什么权利要孩子的抚养权,孩子是我的,你想要就找别人去生一个啊……”   男方此话一出,女方瞬间不淡定了,撸起袖子两人又开始撕扯。观众席上的小孩子还是使劲的哭,也只知道哭。毕竟他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离婚,为什么相爱的父母要在这里大打出手。   许诺眸中一黯,那小男孩确实值得同情,可和她相比又是多么幸福啊,至少他还有人要,爸爸妈妈也都是出于爱护而争夺的抚养权。而她呢?像皮球一样的被踢来踢去,要不是伏素的那笔钱,她早就不知道被韩家丢在哪个角落了。   也许流浪街头,也许早已命丧黄泉……怕是没有现在这般舒坦吧!   她高高瘦瘦的身影落寞而孤寂的穿梭在民庭的走廊中,少年庭是整个法院的尽头。她转身坐在楼道的阶梯上,望着少年庭前香樟树的落叶,一时感怀万千,呆呆的注视着香樟树长出的嫩芽,将脸深深的埋在腿间。   走廊上传来铿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后渐渐放缓,最终停在她身后的台阶上。她抬头,楼道的瓷砖上倒映着他模糊的模样,她微微扬起了嘴角,说:“师父,我那天在档案室里是在找张娟娟律师接的伏女士离婚案的卷宗,也就是现在转到我们手上的这个案子:(2014)江锦民代字第689号卷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之所以我煞费苦心要找到这个案子的卷宗,是因为伏素……她是我九岁前的养母,河山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许辉,是我养父。”   “我本应该叫韩多多,自然是子女双全后多出来的那一个。上次城外区那个案子碰到的那个瘦瘦检察院的女孩子,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韩暖暖。在韩家,我上面还有个亲哥哥,叫韩良。韩家想要一个女儿,得偿所愿,生了一对双胞胎。但韩家只养得起一个,所以我出生不到两个月就被许家领养了。在许家学会走路,学会吃饭,学会叫爸爸妈妈……再后来,妈妈怀了许言,我就被送回了韩家,那个时候爸爸还是法官,在法院系统工作,个中原委师父也应该清楚……”   她哂笑两声,声音哑哑的:“刚回到韩家时就明白我是多余的,不管我再努力、成绩再好再聪明,他们都不喜欢我,说我姓许而不姓韩。想爸妈时会被打,连饭……吃太多也会被打……在学校要给韩暖暖洗衣服,打饭。她要是不开心回去告状,等我的还是一顿板子……当然,我不是天生懦弱,只是我还没有能力离开他们,我要读书,要上好学校,要来江城市找爸爸妈妈……我要隐藏自己,让她们觉得我从来都只是逆来顺受得……我要当法官,要和爸爸一样……师父,对不起。我并不是因为执着而来律所,我是想能给自己进入律政界一个跳板……”   她缓缓的站起来,转身扬起头盯着尤书宁,脸上带着笑意,笑意更深处却是浓重的悲伤:“师父,这就是我的过去,那么……不堪的过去。”但她绝对不会让过去,成为她的将来。   从进律所开始她就在一直在刻意隐瞒,她不傻,自然也感觉到尤书宁在帮她隐瞒,也有意袒护。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想把自己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告诉这个世界上还能对她好的人。   她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她,但直觉告诉她:尤书宁,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尤书宁脸上忽地绽放如花笑靥,下了几级台阶站在她身边,张开双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像那晚在许家楼下一样,用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要感谢上天所赐予我们的磨难,然后将这些磨难转变成我们改变的动力。”   他鬼使神差般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更要感谢的是这么磨难和经历,让你成了的我学生。之所以你会经历那些,是因为老天爷知道师父会把你失去的所有东西都补偿给你。你大可不用管其他人怎样看你、怎样对你,只要师父对你好,那就足够了。”   她微愣,将脸埋在他胸口,伸手环住他的腰,放声哭了出来。不是难过、伤心,而是开心。   她很高兴终于有个人能护着她,守着她了。   许诺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住的地方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当晚在旅社老板娘那里拼饭,一人十五块,直到拼饭时间她才再次见到尤书宁。   围着桌子坐的都是住在旅社的人,许诺看尤书宁下楼后就一直低着头,想想自己在法院的时候还真的丢脸,还有尤书宁那个吻,要不是自己感觉自己过得有多惨他大概也不会那般安慰她。   丢脸!!!丢大发了!   相比于她的尴尬,尤书宁倒是坦然,微笑着坐在她旁边,开口和在忙活的老板娘寒暄:“老板娘不是本地的吧?”   老板娘胖胖的身子将盛着米饭的白瓷碗递给他说:“尤大状咋这么说呢?”   他接过碗,目光淡淡的扫了眼她说:“你试着给我分析看看?”   许诺猛然清醒,那点儿尴尬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努力回想自己到旅社之后老板娘的表现,随后低头扫了眼菜色,恍然大悟道:“一是老板娘普通话说的好,方言却是半生不熟的样子。二是本地好面食,老板娘家中面食虽有,但大米显然比别家的要多。三自然是这满桌的湘菜,暴露了老板娘生长的环境。”说着做出了大胆假设,“老板娘是H省的人。”   老板娘笑眯眯的盛饭,递给她米饭,转头对尤书宁说:“你这小徒弟倒是有不少本事呢,净都给猜对了。我是湖南常德人,后来嫁给我老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就来了这里。”   尤书宁给她夹了块瘦肉,笑着说:“感谢这个聪明的小徒弟让为师脸上有光。”   她笑呵呵的夹了块瘦肉放到他碗中道:“感谢这个言传身教的师父让徒弟受到称赞而自豪。”至于上午在法院那点事,他有意让她忘掉,她就更没必要去纠结了。   “哈哈……”   许诺咬着筷子盯着外面的黑夜,似乎……她在慢慢的改变,有……还是没有呢?   好像她的心,也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第二十四章   他们二十九号按照原路返回西安,等傍晚到达西安时只觉得自己少了半条命,和去开庭时的状态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的住宿条件要好上百倍不止,临睡时尤书宁通知她暂时留在西安休整,调整几天错开五一再回去。   四十岁以前睡不醒确实是一个真理,也许是因为最近这几天颠簸的太厉害,整整一天,她除了吃饭上厕所都是躺在床上,偶尔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也听不见住在隔壁的尤书宁有什么动静。   他没动静,她自然也只能等着吩咐了。   黄昏时尤书宁来敲门,换了身略微休闲的衣装,不像开庭时那样正式。她开门时他正在整理衣服的袖口,敛着眉眼轻轻提了一下眼角,有点漫不经心:“西安美食闻名遐迩,明天就五一长假,估计人潮成堆,简单收拾一下带你出去逛逛。”   许诺先是一愣,忙咧着嘴拼命点头,难掩心中的欣喜,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尤书宁抬眼盯着已经关上的门,转身望着宾馆的大堂,许诺刚才的笑容还深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有些不懂,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呢?   她换了衣服跟着尤书宁出门,他走在前面,什么话都没说。她安静的跟在身后,环顾着四周的景色,体味着古城西安别样的文化底蕴。   西安的屋檐上都是古代的檐角,连院墙上都是复古的琉璃瓦,新修建的建筑也是一样,带着浓浓的古风韵味。市中的绿化做的很好,走到哪里都是绿树成荫,大树在夕阳的照射下和他们的影子一样变得长长的,铺在青瓷砖上的地面。   她仿佛从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窥见它是盛世长安时的景象。   他放缓脚步,侧身问她:“你喜不喜欢吃面食?”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她从西安的景致中回过神,落在他轮廓柔和的脸上。   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语调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我说过,在师父面前,你就只是我学生而已。”   许诺停住脚步,定定的盯着他细腻温和的眉眼,旋即点头说:“不是太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少吃一点能接受,不能吃多。”   “嗯,知道了。”他应了声,绷着脸转过头,视线有些飘忽,落在不远处的塔顶。   他好像越来越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假如许诺是他经手的案子,他根本就没有信心去打赢这场官司,甚至觉得比以往的每一个案子都要复杂。   转过一个街角,街上的人瞬间多了,和上次在束河古镇里的一样。待她看清周围人们的穿着后才恍然醒悟,这大概是回民街。   相比于她的左顾右盼,尤书宁明显对这些景致并不上心,径直走进了一家装修上档次的店面。她跟在他身后进了店,被他细心安置靠窗的一个桌子,然后目送他离开。   不消片刻他就拿着两个白瓷碗来了,将其中一个碗放在她面前说:“这是这边最有名的羊肉泡馍。”   许诺探头盯着碗中的两块白色面饼状东西,神情有些纠结:“这一整个要怎么吃?”   尤书宁笑,伸手拿起碗中的面饼掰成两半,随即拿起其中一半掰成指甲盖大小的块状说:“西安泡馍的精髓就在于吃泡馍前掰泡馍的过程,掰得越小这碗泡馍的味道就会越好,当然最珍贵的是这泡馍是自己来动手的过程。”   她默然,照着尤书宁的样子开始掰泡馍,虽然有点硬,但掰起来并不困难,只是掰成小块就有点难了。   她跟泡馍打得火热,大拇指都红了,甩甩酸掉的手,偏头环顾四周情况,俨然发现泡馍店竟然挤满了人,高兴道:“师父你看,这店里都没有空位了,咱们运气真好。”   他拍拍手甩掉手上的泡馍屑,将掰好的馍放在碗里,推到一旁,顺手拿起她碗中的另一块熟练的掰了起来:“这家店是雁塔区最有名的泡馍店,我每次路过西安都会来这边吃上一碗,去年在这家店遇上了张嘉译,吃泡馍时正好坐在我对面。”   她停了手,追问:“是那个演员张嘉译吗?”   他聚精会神的掰馍,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好像是,我不太熟。”   她猛然似打了鸡血一般:“老师找他要签名没有,他演的《心术》我超级喜欢。”   “都不认识,要签名干嘛?”   “都不认识师父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她满头黑线的凝视着他。   “过目不忘。”说罢将她手中剩下的泡馍掰完放进碗里,从桌子旁取了牌号让服务员端了过去,接着道:“干法律这一行的最忌讳空白签名,留多了只会给自己造成麻烦。再说演员演的都是剧本里的角色,与其崇拜和欣赏一个演员,不如欣赏自己,自己才是生活最真实,也是最好的的主角。”   许诺囧:“师父,有些事是不一样的,我欣赏他确实比较片面,但他的为人也不一定很差。最主要的是咱们汉族没什么信仰,明星和八卦让生活变得丰富不是很好的么?”   他和她四目相对,淡漠的说:“信仰确实是好东西,也可能是一个地方文化的传承。譬如这家店是清真店面,你就不能在里面吃猪肉,或者说提到都是对别人的一种不尊重。可一个人的信仰根深蒂固,缺失的是本心。你可以有信仰,但也得认清自己的心。”   她撇撇嘴,无语道:“师父,偏题了,咱们是在讨论张嘉译!”她努力想要把话题拉回来。   她明知道尤书宁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管碰到什么明星都不会要签名,可她还是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是为了能和他多说些话吗?恰逢服务员将加好汤的羊肉泡馍端上来,她微笑着冲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尤书宁一挑眉,抽了双筷子递给她,说:“那天赶到西安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见到他的时候穿的很朴素,想必是为人很低调。”   她接过筷子,微微一愣,半晌问:“师父为什么那么晚来吃泡馍?”她的脑袋瓜怎么都找不出理由凌晨三点出来吃泡馍。   “当天城南区有个案子下午开庭,第二天时这边又有个案子要处理,只能连夜赶过来,到西安的时候正好凌晨三点。”   她心中陡然一痛,大概和他们这几天一样吧。她多想那时能陪在他身边,须臾后绷着脸扯了个僵硬的微笑,说:“张嘉译大概是敬业吧,拍完戏才过来吃泡馍。”   比张嘉译更敬业的尤书宁,让她敬佩中带着心疼,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赞扬他。   尤书宁夹泡馍的手一顿,抬眼瞟了瞟她,正经的说:“作为师父,我特别不喜欢你称赞别人。”   尤其是男人!   ☆、第二十五章   许诺讪笑,装着绷着脸沉思道,自问自答般说:“谁最值得称赞?嗯,当然是许诺的师父啦,他是全H省最年轻的一级律师哩!”   他低头拨弄碗中的泡馍,说:“要是换种语气,我会更开心。”   她算是明白了,他不喜欢谄媚拍马屁的人。   一碗泡馍下肚,她被撑的难受,走在华灯初上的回民街上感觉自己脚步都被肚子里的泡馍压得沉沉的。   等两人磨磨蹭蹭走出回民街时她说:“师父,刚才在清真街我没敢问,为什么回族人不吃猪肉?”   他抬头凝视着满天繁星,反问道:“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吃猪肉呢?”   她沉思片刻方说:“中国古代不是有个传说么。说玉帝升天时带走了整个屋子,唯独猪跑了出来,所以天上是没有猪的,过年祭天时就用猪头。回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觉得珍贵稀有而不吃?”   尤书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敲了敲她脑袋:“你这脑袋瓜倒是灵活,还能扯到上古。”   她捂着脑袋嗷嗷叫,不满的盯着他,嘟哝道:“本来就不聪明,师父这么打下去,只怕以后会经常死机。”尤书宁下手很轻,她并不疼,只是装模作样的撒撒娇。   撒娇,她有些走神,想起自己这些年,除了尤书宁,也确实没能有个可以撒娇的人。不撒娇,是因为没有人惯着,没有人无条件去承受你的小打小闹小脾气。   而他说过,在他面前,可以是最真实的自己。   “不怕,要是打傻了师父家饭倒是很多,绝对不会让你饿死。”他呵呵笑的转身,走入主街,解释道:“回民不吃猪肉的意愿和你想的恰恰相反,他们觉得猪是真主派下来吃垃圾的,认为它们长得丑而不吃。”   许诺狂汗,忙说:“猪还真是冤呐!”   他回头,身后是西安夜色中的灯火,轻轻一挑眉,唇角微微扬起,问:“怎么?我家小徒弟想跟猪伸冤?”   “我家”两个字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好几拍,脸颊微红,好在夜色正浓,看不真切,忙磕磕巴巴的反驳:“我……我……只是……只不过喜欢吃猪肉罢了。”   他小跑到路边拦车,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觉得和他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好像做梦一般。   她跟着他上了出租车,趴着车窗上看窗外拥挤的人潮,好奇宝宝的问道:“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大雁塔!”   司机没有回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你们是去大雁塔看音乐喷泉的吗?”   许诺转头盯着他,等着答案。   “嗯,难得来一次西安,带她去看看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她心中翻涌着一股暖流,直冲眼底。   她咧着嘴笑了,她真的想自作多情的认为,尤书宁在西安停留的这几天都是为了她,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想,这个世界,还有人是真正关心她、希望她过得好的。   对了,还有冬凝姐和沫沫姐,她们也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身边就已经都是温暖了。   司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呵呵笑的说:“新婚夫妻出来度蜜月啊!”   许诺别过脸盯着窗外,不想让他见到她红透的脸,却温声纠正道:“我们不是夫妻,这位是我师父。”   司机声音顺口提高一个八度,说:“这个我懂,现在的年轻人在外面都喜欢把自己老公喊什么‘叔叔’、‘大叔’啊,说这是情调。不过还是你们最有创意,‘师父’我倒是第一次听到。”   她囧,这司机还真是潮流。她在心中呐喊:不是她们有创意,是真的是师父啊!   她睨着眼睛用余光偷偷的观察尤书宁的反应,却见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半点没有要澄清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要说啥,含含糊糊的支吾了声就继续看夜景了。   倒是司机不依不挠道:“我看人从来都没有走眼过,你也别觉得被我拆穿了不好意思,你们不说话我憋得慌,这一路还很长呢。”   司机话音刚落,尤书宁长睫轻颤掀开眼帘,提醒司机说:“我们到了,麻烦您靠边停车。”   司机醒悟过来咦了一声,尴尬道:“嘿嘿,我忘了你们是来大雁塔的,以为是要去小雁塔呢。”   许诺忙不迭跟在他身后下车,脸颊上红色未褪,在昏黄路灯下并不显眼。   “这里的浮雕举世闻名。”只不咸不淡的一句,说罢指了指一侧的柱子,示意她看。   暗朱色的柱子上分区域雕刻着浮雕,因为灯光昏暗难以看清,要是白天,肯定是最绝妙的工艺品。她不禁感叹道:“师父,这祥云真好看。”   尤书宁嘴角猛的一抽,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半晌后才缓缓道:“这是龙。”   许诺汗,仔细观察后才发现真的是一条盘着的龙,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忙转移视线帮指着旁边的书说:“啊,师父你看,这本书真大。”   他点头,说:“嗯,世界上最大的书。”   她捏了一把汗,还好没有看错,再看错就真的太没有面子了。   大雁塔广场附近的人比束河古镇多很多,夜晚更是有很多买东西的人,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许诺也只是看看,没有任何要买的意思。   她刚走到像池子一样的东西附近,就觉得四周的人突然向她们这个方向涌了过来,她还未弄明白情况,尤书宁指了指腕上的手表说:“小诺,给你变个魔术。”   “什么魔术?”   他笑而不语,轻轻数道:“三、二、一……”   尤书宁声音刚落的那一个刹那,耳畔忽地传来一阵音乐声,待她回头发现他身旁池子旁突然喷出大量水柱,地上的彩灯也开了,而喷泉中放的正是着名的《梁祝》。   池中喷泉的水柱,有的像万花筒,有的像表示热烈欢迎的啦啦队,有的像一个个展翅高飞的大雁,有的垂直向上喷在四五米的高空……这些或粗或细的水柱在不同颜色的彩灯下变换着不同的位置,在空中演绎着各种不同的美。   而看到此景的她早已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回头注视着尤书宁,他站在她身边若无其事般的盯着喷泉内的情景。   有游客站在池边想要看清喷泉的美景,却被治安队呵斥下来了。再看那些出了钱站在池中悠闲摆弄姿势而治安队不管的游客,其中利害关系,自然是心照不宣。   许诺站在人潮的最前端,双手已经打成结了,郑重的说:“谢谢师父。”   她想,他既然对这边的时间那样了解,之前必定是来过了的,这一次来大雁塔,定也是如他说的那般,只是难得带她出来,带她逛逛。   池中景致似一幅流光溢彩的画页。   尤书宁忽地笑开,这笑容竟胜过这音乐喷泉许多,他说:“你等我一下。”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挤出人潮,不知所踪。   许诺想要追过去,人墙让她根本就挪不动脚。想起他那句话‘等他’,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站在原地不再慌张。   他说让她等她,那他一定就会回来找她的。   《梁祝》放完后还放了几首她不知名的歌曲。不知不觉,她站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少了尤书宁,再美的景色她都觉得没有味道,也没有心情去欣赏。   “这首歌放完后还剩最后一首。”   “啊,我还没有看够呢,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只能明天晚上这个点再来了,白天看这喷泉没啥感觉……”   “……”   她侧耳听着,想想尤书宁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思绪还未落下,只觉得手上一重,被一只温暖的手拽着往人潮的外围走去。   山茶花的味道,刚好裹住她小手的大手掌,同样的温度,即使灯光昏暗人流如潮,她依然知道是谁。   他拉着她走到喷泉另一侧,径直走向治安人员旁,小声说了什么就走上了喷泉内,里面刚好有两排可以踩踏的石板。她走在里面,四周是喷溅的水花,彩灯不停变换的颜色让她微微有些眩晕。   正一曲歌罢,她大声说:“师父,咱们走进来没问题吗?”流水声将她的声音冲抵掉,只剩下一点点的尾音。   “你听……”他松开她的手。   空中响起新的旋律,她几乎不用动脑就能听出来,是《生日快乐》的轻音乐。   尤书宁微笑的注视着她,随后说:“小诺,生日快乐。”   许诺脑袋死机三秒,随后猛然醒悟,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用手背捂住眼睛泪如雨下,想也不想的扑到他怀中,把这几年的心酸和委屈的哭了出来。   对啊,她在许家过的是新历生日,四月三十号。   可韩暖暖过的是农历生日,她也只不过是韩暖暖生日的陪衬品,算起来,她已经有十三年没有过过生日了,难怪她会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   因为没有人祝福,即便记得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十六章   尤书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这几天你妈妈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咨询我离婚案的进度。我发现她最近有些焦躁,问了几句。她说她女儿生日快到了,只是很遗憾不能陪着她,给她一句祝福。还说她这十三年都想去找你,只是怕你已经忘了她,更多的是怕你会怨恨她。”   许诺流着泪不住的摇头,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本还浸在尤书宁带给她的感动中。这样说来,连许家的那点恩怨也都已经释然了。   如果当初不是伏素收养她,她还会有下一家,可能是下下一家,被好几家像踢足球一样踢来踢去,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甚至可能被卖到山旮旯,成为一无所知的村妇。   尤书宁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水,认真道:“这几天我也装作不知道旁敲侧击的探过几次口风,觉得伏女士和许律师离婚,和你可能有很大的关系。”   许诺抬头,费解的盯着他,身体还是忍不住的抽噎,肿着两只核桃眼问道:“师父……师父……我……没有明白……”   尤书宁说:“还记得上次在会见伏女士时她说过什么吗?”   许诺抿着嘴唇沉思很久,说:“伏妈妈说即使夫妻缘分已尽,有些事也不得不为许爸爸的名声地位着想。”   “我觉得很可能是当年领养你,又丢弃你的事情。”   她敛着眉思忖,忽而又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我已经离开许家十三年了。要是伏妈妈真是因为我和许爸爸闹矛盾,不至于拖了十三年现在才着急离婚。”   他提点道:“二月份许律师母亲才刚走。”   她眼中燃起了星火,比这雁塔广场的任何灯都要亮。   音乐喷泉里一首《生日快乐》接近尾声,许诺抬头,本想说真的很感谢他给了她这样一个独特的生日。却恶作剧般的清了清嗓子说:“师父,你真帅!”   尤书宁转身,脸上带了些红晕,尴尬道:“我们快走吧,等喷泉结束后我们这边肯定会来很多人的。”   许诺呵呵笑的凑上去,很好奇为什么工作人员会把音乐换成生日歌。   “师父,那生日歌是怎么放出来的。”   “音响。”   “不是,我是想问怎么会放生日歌呢,师父跟他们说什么了?”   尤书宁无言,伸手拦车准备回到住处。   许诺知道这个话题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尤书宁没说自然也是有他的顾虑,她能理解。等两人回到下榻的宾馆,准备回房时听到尤书宁说:“小诺,生日快乐。”   她咧着嘴轻轻点头,温声说:“谢谢师父。”   “嗯。”   她目送尤书宁回房间后自己才进回房,洗澡后躺在床上盯着房间的天花板,宾馆外的路灯微弱的光透过玻璃斑驳的洒在上面,呈现出不同形状的光斑。她晚餐前后三四个小时整个人的情绪起伏太大,觉得特别不真实,伸手掐了自己白皙的脸蛋,神经末梢将疼痛传反馈给大脑,疼得她直咧牙。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来了十几个三百六十度的转体,盯着自己右手,仿佛她的手还被与书宁紧紧握住一样,还有他满满都是山茶花香味的怀抱。   她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愁容满面,伏素和许辉离婚,真的如尤书宁所料和她有关系吗?   还有她的生日,本以为被遗忘,却不曾想伏素却从未忘记。   许诺本以为他们还会在西安呆个两三天,度过劳动节假期了再回去,第二日尤书宁接了个电话,买了五一当晚的机票急匆匆的飞回了江城市。   郑沫沫终于弄完了杀人案的公告传达,接机的自然是她和微笙。因为凌晨三点多,许诺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听见微笙说了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尤书宁送她回房后就跟着微笙走了。   等许诺二号在自己用了六年的旧床单上醒来时也是一愣,翻滚了几圈抱着被子爬起来,走到客厅。于冬凝正在做早餐,见她一脸呆愣关切道:“凌晨四点才到家,怎么不去多睡一会儿?”   “噢,脑袋有些卡壳,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西安呢。”   于冬凝将粥盛在碗里,搁在餐桌上说:“既然醒了就吃了早餐再睡吧!”   “好的,谢谢冬凝姐。”   许诺收拾好自己出来吃早餐,于冬凝虎着脸说:“小诺,跟你说个事。”   她恰好在喝粥,用嘴试温度,被于冬凝严肃的语调一下直接滑入喉咙,滚烫的粥在食道里让她两眼通红,缓了缓才问:“什么事?”   “我和穆华生在一起了。”于冬凝得瑟的怂着肩,冲她眨巴这眼睛。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她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冬凝姐和穆华生,不是才认识不久么?   “冬凝姐想清楚了吗?”   于冬凝撑着下巴认真思考,良久后才说:“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这么容易,总觉得不真实。即便它是一个泡沫,可能会有碎掉的一天,我想我也不会后悔。小诺,我找了他三年,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许诺点头,扬着笑祝福道:“恭喜冬凝姐追到男神啊!”   于冬凝和穆华生在一起对她的直接影响就是多数时间是她一个人在九楼,穆华生和于冬凝在三十楼。五一假期还剩两天,和以前相比,除了每天准备司法考试外,就是想伏素的离婚案,还有想……尤书宁。   五一后上班她倒是很兴奋,总感觉在所里呆着的感觉和在家里的不一样,少了什么……   许诺熟练的在前台签了尤书宁的文件,仔细翻阅其中的内容,将信息一一反馈给他。握着手机一直想问他什么时候会来所里,最终却没有问。就算尤书宁再宠她,也得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他的助理。   十点钟时尤书宁才来所里,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微笙,而是穆华生。两人在讨论着某个案子,直接进了会议室,只是路过格子间的时候目光从她面上轻轻扫过。   她翻着《民法》的书,从尤书宁回所里,整个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书上,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遍遍的往会议室紧闭的门上瞄。   临近吃午饭时尤书宁和穆华生才出来,手中拿着文件,跟穆华生说了句就朝格子间的方向走来,将文件递给她:“把文件收起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好。”她麻利的将文件锁在抽屉里,起身跟在他身后,不想让他等太久。   许诺见到穆华生时礼貌的点头问好:“穆律师好。”   穆华生会心一笑,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我知道你叫许诺,冬凝经常会提起你,叫我小穆就行了。”   许诺虽然觉得穆华生和于冬凝的关系确定的突然,但现在见到穆华生提起于冬凝的表情,倘若没有爱,怎么会是这样亲昵的语气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么?   她笑着回答:“我也一直想看看冬凝姐的男朋友,难得今天碰上。”   三人寒暄着下楼,穆华生走在他们前面。三人刚下电梯,许诺抬眼看见于冬凝站在律所对面的省委门前,像精灵一般飞奔到一位四十多岁男人怀里,而那男人身后,是一辆白色的卡宴。   许诺头脑一热,疾步拉住穆华生,磕磕巴巴说:“穆律师……你……你……有没有掉什么东西?”   穆华生回头,不解的盯着许诺,想罢摇摇头说:“应该没有。”   “再想想,我总觉得我们有什么东西落在所里了。”她目光落在穆华生身后于冬凝身上,看见她跟着那男人上了车,直到车子开出视线后松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穆华生脸上的酒窝不减,仍然是一副笑脸,脾气好的出奇。   许诺松开他的衣袖,佯装想起来般转头对尤书宁说:“师父,刚才那文件是我锁在抽屉里了的吗?”   尤书宁倒也很配合,点头应声说:“是的。”对她刚才的行为也是了若指掌。   “穆律师你看我这脑袋,就是不记事。”她装作懊丧的敲打自己脑袋。   拉住穆华生不让他看见于冬凝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完全是条件反射般的决定,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但现在想想,于冬凝对穆华生的感情她看在眼底,应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因为律所处在H省的经济政治权利中心,方圆十里都是国家机关,所里的律师也都是办的机关食堂的饭卡,只有这地方是最近的,其他地方都特别远。   穆华生意思性的跟他们吃了饭,连饭桌上两人的谈话都没离开案子。许诺听了很久才明白,是一个棘手的行政案子,而被告,是某县的公安局局长,而且案子发生在二十几年前,取证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甚至连立案都很困难。   饭后许诺和尤书宁在停车场送穆华生上车,待穆华生的车开出车库后尤书宁望着已经不再视野的车说:“刚才没必要拦住他的。”   因为中间隔了个午饭,许诺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只道:“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和冬凝姐的关系对她和穆华生的感情并没有任何影响。”   他微笑的注视着她,问:“既然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是那样做了?”   她无奈的说:“纯粹是条件反射。”尤书宁既然这样说,自然是了解真实情况的,“刚才和冬凝姐在一起的谁?”   “H省国资委第三监会的主席,于建睿。”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国资委主席的事情四爷想事先说明一下。   我是六月底离开律所走了滇藏线、青藏线和丝绸之路,八月底回来时所里的律师就跟我说国资委主席在我们所大厦楼顶跳楼了。   然后三生是一个隐形高干的梗,四爷就用了进来,要是有什么冒犯或其他意思的,不要怪罪。   ☆、第二十七章   许诺愕然,虽然已经从对方身旁的卡宴知道来头不小,也没料到官位竟如此之大,想罢大胆猜测道:“他是冬凝姐的父亲?”   尤书宁点头,转身往停车位上的那辆四圈走去:“于冬凝一向好强,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在所里为人低调,不知道她背景的大有人在,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膈应的。我想就连穆华生,也不一定知道。”   许诺倒没有想那么多,冬凝姐对她好就够了,论隐瞒,于冬凝不知道的定要比她不知道的多得多。   那一天后尤书宁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过所里,安青凡倒是给她打了不少电话,偶尔问问工作上的事情,有时约她吃饭,她都婉拒了。   周末前一天晚上接近下班时间接到尤书宁的电话,说车停在楼下,让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许诺挂了电话兴高采烈的奔下楼,远远的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四圈,再次确认车牌后调整呼吸才走上前,打开车门矮身坐在副驾驶上,笑着打招呼说:“师父好。”   尤书宁微微一笑,声音浅浅的:“你也好。”说罢指了指她身旁的安全带,“系好安全带。”   许诺扣好安全带,盯着车内后视镜中的他,想了想才问:“师父怎么这个点还回所里?”   “张女士的那个劳动纠纷案子判决下来了,她要请我们吃饭。我担心你找不到地方,过来接你。”尤书宁纤长的手指从前中储物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的手机递给她:“出去办事没有电子地图很不方便。这是书静以前的手机,还没坏,你凑合下还能用。”   许诺盯着手机,迟迟没有接过来。   “是不想用别人用过的手机吗?”   她忙摇头,解释道:“不是,只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收下。”从她进律所开始,一直都是被尤书宁照顾着,她却没能帮上什么忙,总觉得得到和付出没有对等。   也是,她能给尤书宁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第一,我是你师父,没必要跟我客气;第二,它在书静手上已经处于废品状态,你用它才是它最大的价值。”律师当久了,说话总喜欢一二三点分析得清清楚楚。   尤书宁已经封死了她全部退路,只好接过手机,糯糯的说了声谢谢。   “下软件时要输的密码是youshujing。”   “嗯,知道了。”   白色手机是乔布斯最经典的iPhone4s,崭新的像没有用过一样,她按照他说的熟悉着手机的使用方法,如实说:“师父,这个手机好像新的一样。”   “嗯,她是手机控,看到新款手机上市就会忍不住去买。”他视线飘到她脸上,仔细探查她的神情,发现没有异样后才盯着路况。   她嘀咕道:“我明白了,肯定买了这手机三星又出新款,就去买三星了。”   “大概是这样吧。”   许诺盯着白磁盘中那手心大小的褐色东西很是头疼,又是牛排,这是闹哪样?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张培红和她丈夫坐在他们对面,脸上因为胜诉而带着笑容,指了指她面前的牛排说:“这可是我老公做的,全江城市仅此一家噢,小许律师一定要好好享受啊!”   许诺整个人都处于晕乎状态,她不会用刀叉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听了张培红的话苦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   张培红丈夫细心的跟她把牛排切成小块,她见许诺未动刀叉,便也明白她使用刀叉定是不熟练,忙对尤书宁道:“尤律师一向有绅士风度,为何不跟小许律师切好牛排?”   尤书宁没有回答张培红的话,只是笑着抬头,拿起刀叉对许诺说:“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刀用来分割食物,叉将切成小块的食物送进嘴里。叉子的拿法是将食指伸直按住叉子的背部,刀也可以和拿叉子同样的手势,还可以用拇指与食指紧紧夹住刀柄与刀刃的结合处……”   许诺照着他说的做,许是因为常做饭,用起来也没感觉到有难度,一会儿就把牛排送进嘴里了。   尤书宁见她学的很快,好不吝惜夸奖:“嗯,真不错,就是这样!”   他细细咀嚼着牛排,这才回答张培红之前的问题:“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我今天跟她切好牛排送到她嘴边,下次她还是不会。并且不能保证每次吃西餐时在她身边的都是我,那我今天告诉她怎么去做,下一次她也就会了。在我面前出丑总好过在外人面前丢脸。”   许诺低头沉默的切着牛排,心中却因为尤书宁的话带着丝丝暖意。送手机和吃牛排,安青凡和尤书宁在处理这件事的态度迥然不同。相比于安青凡的直白和青涩,尤书宁成熟稳重,知道哪种方法是她能接受的,而且也是最适合她、对她最好的。   “在我面前出丑总好过在外人面前丢脸……”她细细品味着这话,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微微扬起。   张培红认同的点头,调侃道:“因为在意,所以就算事情再小,都会考虑的很全面。尤律师,你说是不是?”   尤书宁噙着笑,毫不避讳的迎上张培红探究的眼神,坦然道:“在意是一定的,算算我从业十年,她是我迄今为止第一个学生。”   许诺切牛排的手一顿,偏头盯着他:“嘻嘻,要是我一直都考不过司法考试,师父大概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学生了。”她说完就考虑到,她和尤书宁的关系并不是固定的,而她也只不过是他聘请的助理而已,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解除这不牢固的师生关系。   “只有一个学生,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低头吃饭,很自然顺口回答。   张培红这一顿饭纯粹是为了感谢尤书宁帮她赢了这场官司,饭后在夜空已是星星点点,尤书宁送她回家。   车稳稳的停在楼下车道上,月亮像悬在屋顶上一般,两人先后下了车,身上都笼罩着乳白色的月光。   他站在车边,回头注视着许诺,犹豫半晌才说:“小诺,我和微笙、穆律师一起接了一个3.7亿的遗产案,但这笔遗产在几内亚,估计我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要留在那边处理相关事情。”   她视线落在车窗上,上面映着她模糊的脸:“是上次吃饭时和穆律师讨论的那个案子吗?”   他摇摇头:“是也不是,和穆律师一起接了两个案子,一个是这个遗产案,另一个是行政案子。遗产案我和微笙在处理,行政案子穆律师和小于在处理。”停顿片刻接着道:“这一趟就不带你过去了。想要当律师司考很关键,这段时间要好好准备考试。我不在的时间你也没必要去所里,在家复习就好。”   许诺努力挤了个微笑,乖巧的回答:“知道了,师父。”就算他想带她过去,她也没有护照。   她想这么穷,在听到这个消息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这一个半月里师父是否给她发工资的事情,可她却一点儿都没想,只是遗憾这一个多月都不能见到他了。   她这是怎么了?师父综合征、徒弟综合症还是助理综合症?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他拉开车门,委身滑进车内,发动汽车调了头,临走时又摇下车窗,细心叮嘱道:“要是碰上什么不懂的,就找小郑和小于。”   许诺脸上带着笑,挥着手不耐烦的说:“知道啦知道啦!”然后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她脸上的笑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伤心难过。   她白皙的手还在空中挥着,小声说:“师父在外面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要多喝水……”   偶尔……只是偶尔……想想她就够了。   她想让他走的安心没有牵挂才表现的那样的不耐烦,可她这点小九九,尤书宁真的不懂吗?   江城市的气温直线上升,许诺准备司考的热度也在直线上升,每天看书的时间从之前的八小时延长到十二小时,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法律知识要点和法条。   期间除了回学校弄论文答辩和毕业证,全天二十四小时,就是剩下复习司考了。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拿起台历,在六月二十号上画了一个硕大的圈,心中默默的计算着,这是师父离开的四十天了,应该快回来了。   她翻开厚重的四大本,于冬凝开门进来,像火箭班嗖的窜到沙发上,拿起空调遥控器乱按一通,回头躺在床上:“小诺你要是觉得冷就穿件衣服,我实在是热成一条狗了,都快想伸舌头了。”   许诺囧,随手穿上外套:“冬凝姐你这是去哪里了?”   “那个社保案还没立案,我和华生去立案了,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撤案,要不咱就死磕到底。”   “硬碰硬没关系吗?”   “没啥关系,再硬碰硬也就是个社保局,折腾不出幺蛾子。再说我们站在正义的这一方,社保局该给我们当事人的养老保险金没发难道还有理了。”   许诺默然,有时候为一件正确的事情而去做努力,是一件特别有正能量的事情。   “小诺,姐姐来跟你八一件事?”于冬凝突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冲她挤眉弄眼。   许诺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犹豫道:“冬凝姐想知道什么事?”   于冬凝坏笑道:“你想不想你师父啊?”   她将视线挪到司考书籍上,脸颊绯红没有搭话。   “看吧看吧,我就觉得你和尤书宁关系不正常,沫沫还说不是。”   许诺刚想反驳,桌上白色的iPhone手机亮了,屏幕上闪着“师父”两个字。   她欣喜的划开屏幕,激动的声音猛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师父……”   ☆、第二十八章   她半晌没听到他说话,脸颊上的温度一点点上升,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大把尤书宁给吓住了?想罢她清了嗓子重新喊了遍:“师父……”   “你最近忙不忙?”他这才回答,声音没有还是以前那般轻轻浅浅的,丝毫听不出多日未见的兴奋喜悦。   许诺心中犹如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语调也正常了,说:“师父有什么事就说吧,我除了准备司考也没啥事。”   “我新接了个案子,呆会儿把材料发你邮箱,你熟悉案情后找当事人单独签一份你的授权委托书,去张家湾法庭立案。”   “嗯,明白了。”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笔将要点记了下来。   她举着电话久久没有挂断,尤书宁那边也没挂断,漏音的电话里能听见微笙和他商量事情的声音,虽不清晰,但也能模糊的能听出来。   她试探着叫了声:“师父还在听吗?”   “在。这事你慢慢来,不要着急,碰上什么不懂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嗯,好的。”   两人沉默很久,随后尤书宁说:“我刚下飞机,遗产案还有些后续事情要处理,近段时间可能不会回所里。”   “师父回来了?”她有些惊讶,心中堵得慌。   “嗯,先不说了,我这边在忙。”   “师父先忙,再见。”   许诺挂了电话,盯着手机沉思很久,随后安慰自己般的小声嘀咕:“许诺啊许诺,她是你的师父啊。什么时候要回来,最近在干什么虽然和你有关系,但他没必要、更没有义务跟你汇报啊。”   “说!你是不是喜欢尤书宁?”于冬凝的半个身子都横在茶几上,和许诺头碰头挨着。   许诺忙收了手机往后靠,拉开和于冬凝之间的距离,狡辩道:“怎么可能?师父就是师父,也只可能是我的师父。”仅此而已。   于冬凝作势伸出爪子在空中乱舞,眯着眼威胁般说:“小诺,欺骗我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噢,坦白从宽。”   “牢底坐穿……”话音未落于冬凝的手就在她腋窝下开始捣鼓了,她咯咯笑的躲,一不留神就磕在茶几角上,两眼直冒星星。   于冬凝急了,将她拽到沙发上查看伤势,见只是微微红肿才放了心,自责道:“都怪我,开玩笑都没个轻重。”   “没事没事,咱不也没料到会撞桌子上吗?”她缓了缓睁开眼睛,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头隐隐还有点疼。   于冬凝躺在沙发上,望着客厅的水晶灯,忽地带着浓重的忧伤:“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太重,我总觉得华生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那简单。穆华生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把自己送给他,要是他收了你就说明没事,要是没收下你这个终极大奖,就肯定有问题。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要是你俩真发生那档子事,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郑沫沫一脚甩掉高跟鞋,进门打开冰箱找可乐。   许诺还有些晕乎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要是冬凝姐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怎么办?……啊……”她捂着头,无辜的盯着身旁的于冬凝。   “姐怎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你也得看对象不是,那可是华生,穆华生!”于冬凝一本正经跟你解释,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穆华生。   郑沫沫拉开可乐的拉罐,说:“听我的吧,我可是过来人……”   许诺和于冬凝面面相觑,对视三秒,异口同声道:“过来人?……”   “噗……咳咳……口误口误,我……是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作为一个即将要结婚的过来人,所以给你出一个好主意。”郑沫沫一口气水喷在还没关上的冰箱里,咳嗽着艰难解释道。   于冬凝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走过去一把揽住郑沫沫的肩,一手抬起她下巴说:“妞,来来来,跟姐姐谈谈心。我一开始就没弄明白为什么你和微笙那货把事情定的那么快,是不是就是你这招出的效?”   郑沫沫甩开她搭在她肩上的手,冲进许诺怀抱,指着于冬凝撒娇道:“小诺、小诺……她欺负我……”   许诺一把圈住郑沫沫的脖子,冷哼了两声说:“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于冬凝快步挪到沙发上故伎重施挠郑沫沫痒痒。   郑沫沫眼泪都被她俩整出来了,忙伸手求饶举白旗:“我坦白我坦白……”   许诺和于冬凝作势松开手,郑沫沫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优雅的转身,快速拎起一旁的包就往玄关跑去:“这个世界太凶残,我要去找我家微笙欧巴。”   剩下两人对视,对着天花板翻了个明亮的白眼,片刻后于冬凝试探般说道:“要不……咱就试试……这损招?……”   许诺咬着指甲道:“这事太大,冬凝姐慎重。不过……沫沫姐说的很对,穆律师人品很好,应该……会负责的。”说完啃着指甲进去收邮件了。   尤书宁这次交给她处理的是个民事案子,许诺按照邮件上显示的信息拨通了当时人的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姜清姜女士吗?”   “许律师您好……”   许诺微愣,没想到对方会知道她姓氏,想罢也明白是尤书宁事先就跟姜清打过招呼了:“我是尤律师的助理,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碰头了解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可以吗?”   “没问题,我明天上午有时间,许律师看约在哪里见面合适?”   尤书宁会见当事人不是在所里就是在咖啡厅,她在所里会见当事人会显得很高调,去咖啡厅……许诺一咬牙:“明天早九点城南中北路的莫桑咖啡厅碰面行吗?”   “嗯,行。”   “好的,那明天见。”   “明天见。”   许诺挂断电话,仰面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装饰灯,心中的那一股酸涩劲翻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翻身拉了被子盖住头,悲哀的想:她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连自己的定位都不清晰了。   iPhone铃声响起,她仍旧蒙着被子,伸手在床上摸来手机,熟练的划开屏幕,都懒得看到底是谁,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喂,您好。”   “小罗律师真对不住,说好找你跟小言辅导作业的,最近有点忙把这茬事给忘了。您要是有时间,从明天开始,每天六点到八点,给小言辅导两个小时,你看成吗?”   许诺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惊讶的扫了眼屏幕上存的联系人,满心欢喜道:“好的好的,每天都有时间。”尤书宁带给她的雾霾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挂断电话后开心的开始准备小学六年级的复习要点。   六月底的江城市简直就是个火炉,站在室外三分钟就受不了,许诺抬手擦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进了咖啡厅等当事人,九点钟时姜清准时到场。   两人将资料对接后姜清就走了,许诺在咖啡厅中享受着冷气,仔细琢磨着案子的突破口,一直到十一点才出咖啡厅。从中北路回花都小区地铁也就五站,十五分钟左右,因为住十八栋,进去反倒要走三十分钟。   许诺刚到地铁口,寻思着还是给尤书宁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工作进度的要好,联通卡一进地铁站就瞬间无信号,神仙都救不活。   “喂,师父,我刚找姜清签了授权委托书,下午就能去立案了。”明明想要见到他,可想起他时心中却怪怪的,就连说话的语调都伪装得那样高兴。   “姜清案子复杂在于被告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再加上张家湾法庭里都是转业军人,一般不愿意处理案件,所以立案和审判会存在问题。”   她站在地铁口的阴凉处,望着进进出出的行人,认真听着他对案子的分析:“嗯,这些我也有所了解,姜女士说她前任律师都没能立案,希望我们能帮助她。”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良久后说:“小诺,这个案子我想全部交给你来处理,案子所有的律师费,我也会全部转给你。”   她的脚在地上画着圈圈,明明这样开心的事情,她却觉得一点都不高兴,佯装开心道:“那谢谢师父,等我处理好案子了请师父吃饭。”   其实,她更想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独当一面。   “那好,师父就等着你这顿饭。”他话语中是一个师父该有的骄傲,随后问:“你那边怎么有点吵?”   她环顾四周,都是人,能不吵吗?“我在中北路的地铁口,准备回去,这边都是商业街,人多自然有些吵。”   “噢,那你注意安全。再见。”   “嗯,再见。”她挂断电话,脸上伪装的笑容没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发疼,站在地铁站的玻璃前盯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戳了戳自己笑到僵硬的脸,自言自语道:“许诺,你应该开心才对,这个案子律师费有十万,有十万呐……这样你就能轻易在韩家人面前抬起头,不用仰人鼻息的过日子,然后像电视剧里那样砸一大笔钱潇洒的走人……”笑着笑着还是笑不出来了。   “有十万又能怎样呢?要是真的独立了,以后见到师父的时间也肯定就少了……”   她踏上电梯,食指和中指在两侧玻璃橱窗广告牌上飞快划过,最后站在地铁门前等地铁。   地铁门开时身边的人蜂拥而上,等许诺反应过来时地铁内连个能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无奈只能等下一班。   她坐到凳子上看着地铁电视上的播放的家庭小常识,那辆地铁走了没三分钟。许诺就看到地铁里都是四处逃窜的人,她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一位高瘦的女性地铁工作人员使劲吹着口哨,拿着喇叭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张,上一辆地铁在纺丝站和大学城站追尾了,对中北路站的候车乘客没有安全威胁。”   工作人员的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仍有大量的乘客朝出口涌去,许诺坐在边角的凳子上看电视,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不消片刻偌大的地铁站内只剩下许诺和一众地铁工作人员。   “你怎么还在这里?”高瘦的女工作人员好奇道。   许诺笑着说:“你都没走,我更没有理由了。我等事故处理好了乘车。”   工作人员礼貌的笑了笑,说:“那估计得等一会儿,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   许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在这里办公还有免费冷气,我赚了。”   高手女人伸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去忙了。   许诺躺在圆柱上翻阅姜清案子的资料,最底下的那一页正是尤书宁律师证的复印件,上面的他还是以前稚气的模样,但眉眼还是那样严肃。   她忽地笑出声,再失神的盯着他的照片,心中划过慌乱被她强压了下去。   对,她只是因为这十万的律师费高兴而已。   果真如工作人员所料,地铁十几分钟就修好了,许诺刚出地铁,手机被短信提示音给振傻了,她掏出手机看着上面尤书宁十几条短信,自己也傻了。   “小诺,你在哪里?”   “小诺,你还好吗?”   “小诺,看到给师父回个电话。”   “……”   还有一条系统消息:“用户186********在11点12分到11点四十五分内共呼叫您101次。”   完了完了,联通卡可是一进地铁就完全无服务了。晕,师父要是有什么案子上的事情要找她估计会急疯的。   还没来得及回拨手机就响了,她划开键盘解释道:“师父,我刚才地铁里,没……”   “你在哪里?”尤书宁声音很急促,音调也很高,强行打断了她要解释的话。   “在花都小区门前的地铁站,刚回来,师父找我有事吗?”许诺被尤书宁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喂,师父……”许诺汗,无语的盯着手机,尤书宁反常的厉害,她抬眼望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阴凉处等他。   许诺蹲在出口处,目送尤书宁的四圈疾驰而来,强势插入已经挤满了的停车位上,她起身往停车位走去。   尤书宁打开车门冲出来,朝着她的方向一路小跑,将她一把揽入怀中,额头抵在她头顶,她能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许诺胸口撞得生疼,被勒得连呼吸都很艰难。她想,这是他们分开四十一天后第一次见面,地点是小区门前的地铁口,动作是……拥抱。   ☆、第二十九章   她等他心跳渐渐平复后,试探般叫了声:“师父……”   尤书宁恍然间清醒,渐渐松开双手,仔细打量着她:“你有没哪里受伤?”   许诺摇头,觉得自己被尤书宁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更加糊涂了:“我没有受伤。”   “我以为,以为你……在那趟地铁上……”   许诺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了,解释道:“我原本是要搭乘趟车的,结果人太多,我没能挤上去,刚好就错开了事故。我手机卡是联通的,一进地铁站就无服务……”   他双眼危险的半眯着,阴骛的盯着地铁口旁的装饰垃圾桶说:“今天去把卡换成移动的。”   她愕然,想了想点点头,尤书宁所有的担心都归结于一张进地铁就没信号的联通卡,换了它也行,只要他喜欢。   她抿了抿嘴唇,抬眼睨着尤书宁,动车追尾事件的余波和惊恐在他眼中已不复存在,她鼓起勇气,问:“师父……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尤书宁委身进了车,示意她上车,待车缓缓开进花都小区时他才说:“是。”   许诺心中甜滋滋的,她知道尤书宁是出于师徒间的感情关心她,但她还是很开心,最起码证明她在他心中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   “小诺。”   “嗯?”   “我饿了。”当恐惧和绝望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对食物最基本的依赖感——饿。   许诺囧,随后想起自己也没吃午饭:“师父想吃什么,我来做。”   尤书宁点头,很好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回答:“随便,我不挑食。”   这,好像是她以前的回答??   她指了指小区中心街的菜场位置说:“师父停一下车,家里没存货了,得买些菜。”   他停了车,跟着她来到菜场。许诺知道尤书宁就在她身后,可她习惯了他的背影,反倒不自在。   她回头正好撞上他胸膛,红着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温声问:“师父看看想吃什么?”   “你看着买。”   “噢!”她熟练的走到她和于冬凝常光顾的摊位,指着一旁的白菜回头问他:“来一个醋溜小白菜?”   尤书宁望着早已白发苍苍的摊主,僵硬的点了点头。   “小许过来买菜啊?”因为是小区里的菜市场,基本上才都是在这里买的,摊主间也都互相有些熟悉。   许诺笑着回答:“是啊!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了,您身体最近怎样啊?”最近因为郑沫沫经常回来,每次回来都带一大包干粮,她忙着司考,于冬凝忙着恋爱,自然就很少出来了。   “身体还好,谢谢惦念。”说罢将视线落在一旁气宇轩昂的尤书宁身上,试探着问:“这位是?”   “这位是我师父。”她乐呵呵的介绍,说完指着一旁的花菜说:“师父喜欢吃花菜吗?”   “还可以……”   “师父要吃生菜吗?”   “可以啊……”   “师父吃不吃土豆……”   “吃……”   “……”   许诺望着尤书宁手上那一堆菜,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为什么就三分钟的事情,他们就买了这么多菜。   于冬凝在三十楼,和穆华生在一起,让他俩自行解决就行,他们要过二人世界。   许诺忧伤的看着堆满了厨房一角的菜,纠结着到底要做哪几样菜。尤书宁走进厨房,熟练的取下砧板和菜刀开始清洗。   许诺忙接过他手中的菜刀,指了指门外说:“我来就行了,师父出去看电视吧!”她这才发现尤书宁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很家居的黑色短袖,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稍微隆起的胸肌,脸颊温度骤然上升。   这就是传说中看起来显瘦,摸起来有肉么?   尤书宁也没推脱,转身出了厨房窝在客厅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随意换台,最终定格在新闻频道上,正巧在报道这次动车追尾事故,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双手枕在颈后仰面躺着。   谁都不知道,他已经连续工作一天一夜了。   虽然菜买了很多,但毕竟只有两个人,许诺只简单的做了四个菜,醋溜小白菜、麻辣牛肉、芹菜瘦肉和生菜。她做饭菜时尤书宁也没闲着,她做好菜他就端到餐桌上,饭菜快好时摆碗筷盛饭。   她觉得两人做搭档肯定会很默契。   许诺扒着饭,她发现尤书宁除了牛肉和生菜,筷子都往小白菜和芹菜瘦肉方向走过去,奇怪道:“师父怎么不吃小白菜?”   “不喜欢!”   许诺汗,是谁说不挑食,不讨厌的?   “那芹菜瘦肉呢?”   “不喜欢芹菜的味道!”   许诺满头黑线,终于得出了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结论:那就是不挑食的尤书宁其实很挑食。   她想了想,指着小白菜说:“挑食会营养不良的,要不要吃一点点?”   尤书宁摇摇头,夹着牛肉送到她碗中,唇角带着笑:“多吃点牛肉,说不定还能长高。”   许诺咬着筷子瞪大眼睛,因为于冬凝和穆华生刚好是最萌身高差,所以逼着她问高个的尤书宁怎样能长高。   她气呼呼的搛了一大堆小白菜搁在他碗里,没好气的说:“多吃小白菜,身体更健康。”   他莞尔一笑:“咱家小徒弟生气了。”   她一扬嘴角,说:“谁生气了。我要是生气了不就是承认我矮么?再说我们这可是属于南方,我一米六三在广大女同胞中已经属高个了。”想罢回击道:“师父你长这么高,是吃猪饲料了吗?”   尤书宁只是笑笑,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宠溺,将碗中的小白菜送进口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她听见他说:“小诺,我如此宠溺于你,难道你没发现吗?”   许诺夹菜的手一抖,惊讶的盯着餐桌那边的尤书宁,筷子上夹着的小白菜又重新滑进了盘里。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刚才越界了吗?   许诺不知道该怎样搭话,也没能明白尤书宁这句话的意思。两人吃饭都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想了想,高兴的说:“师父,伏妈妈昨天打电话来要我过去给小言补习功课。”   开心的事,是需要分享的,这样一份甜蜜就瞬间变成了两份。   “什么时候?”   “晚上六点到八点。”   尤书宁继续吃着小白菜:“刚好那个案子有些细节性的东西要找她,晚上我送你过去。”   许诺点头,唇角的笑和窗外阳光一样灿烂。饭后许诺洗碗,尤书宁帮忙收拾餐桌,拖拖地,还去小区花鸟市场买了一瓶粉掌、一把富贵竹和两盆吊兰。   粉掌放在餐桌上,一盆吊兰放在电视机旁,另一盆搁在阳台上,茶几上摆着富贵竹。   许诺从厨房中探出头时正巧看到尤书宁俯身摆弄富贵竹的样子,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仔细认真,纤长的手握住一根富贵竹,仔细修剪坏死的叶子和根部之后小心翼翼插进花瓶中。   她心中一片柔软,这样的尤书宁倒是她头一次看见,热爱生活,也懂得享受生活。   她想,她以后的师母,一定会很幸福的。   “索米索米索多……”手机单调的音乐声突兀响起,许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和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四目相对,心跳陡然慢了半拍,连脑袋都感觉有些缺氧了。   尤书宁看着桌子上响起的手机,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噢噢……”她这才回神,说着举起自己湿漉漉的双手无力的耸耸肩。   他小步走到餐桌上,低头扫了眼联系人,抬手划开屏幕,一气呵成:“喂,你好,请问找许诺有什么事吗?”   安青凡也是一愣,良久才缓过神,问:“你是谁?”   “我是尤书宁。”   “原来是她师父啊!您好您好……我是安青凡,想约许诺出来吃晚饭,要是她在您身边就麻烦您转告她一下。”安青凡话语中没有任何防备,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意向说了出来。   尤书宁转身注视着许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今天有案子要处理,没时间。改天等我们都有空了,一起吃顿饭?”   是“我们”而不是“你们”。   “好啊好啊!那就任由师父安排了。”安青凡没想到尤书宁竟然这么好说话,简直就开心到爆棚。   许诺在一旁着急的直摇头,她真的不想和安青凡吃饭,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尴尬。   尤书宁唇角微扬,语气却很淡漠:“你还是叫我尤律师的要好。”他的徒弟,只有许诺一人。   “嘿嘿,那成。要是哪天有空记得让许诺给我打电话。”   “好,这边还在忙。”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抬眼凝视着许诺,很诚实的转达了安青凡的话:“安青凡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餐。”   许诺差点没伤肝上火:“我听见了,师父怎么能说有空和他吃饭呢?”   “既然不喜欢,说清楚不就行了。”   许诺撇撇嘴:“总感觉把话说太狠也对不住他,说到底那次出警记录也是他帮的忙,再加上我一个人去也没底气。”   “一直拖着让他觉得还是有希望,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贝齿咬着下唇,远山眉纠结的皱在一起。她沉默很久,知道尤书宁说的对,一昧躲避不面对问题才是最大的伤害:“师父说的对,有空我会跟他说个清楚明白的。”   尤书宁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不用害怕面对,师父会陪你一起去。”   然后许诺就晕晕乎乎的点头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猛然间跳起来:“师父,姜清的案子,我忘记开所函了。”说罢忙掏出手机给郑沫沫、于冬凝打了一通电话,问她们在不在所里,能不能帮忙开个所函。   最终都没有收获,她们俩都宅在家没有案子在办理。   尤书宁伸了伸懒腰,柔声说:“不用着急,中午财务部也没人,索性先去睡个午觉,睡醒了我送你过去。”   “师父……”她好像又办事不力了。   他打着哈欠躺在沙发上,“我实在太困,在你这歇会儿。你不熟悉业务,不知道到哪里需要哪里材料很正常,时间长了自然就熟悉了。对于已经犯过的错,改正比自责要来得更好。   许诺咧着嘴,响亮的回答:“是的师父,我记住了。”   她轻轻进房间虚掩着房门避免发出声音,可房间是木地板的,踩上去咯咯响,她将鞋拖在一旁,赤着脚爬上床,拉开被子。   许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空调在呼呼的制造着冷气,许诺盯着空调上粉色的罩子,想起客厅里是没有被子的,复而又爬起来,在柜子中找了一床空调被轻手轻脚的走到客厅。   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她这才看见他紧闭的双眼,卷翘的睫毛下是一片黑色的眼底,师父最近是有多累?   她伸手想要摸摸他轮廓清晰而柔和的脸,手却悬在了半空。   西安开庭那次,她告诉了尤书宁她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他轻轻抱着她安慰着没事,在她额头落下那怜惜的一吻。   许诺盯着尤书宁的脸,情感忽地漫上心头,鬼使神差的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如他那日一样。   ☆、第三十章   他冰冷的脸颊让她瞬间清醒,晃神过后几乎是逃窜回房间的,蒙着被子想着刚才令人脸红心跳的吻,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刻可能是脑袋突然抽了。   繁杂的思绪带着困倦的情绪,兴奋过后是甜蜜,徘徊在该不该吻自己师父的纠结情绪中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许诺睡眠一向很浅,尤书宁醒来时她就清醒了,两人洗漱后折返回律所,刚把车停好贝羽来电话说有当事人找尤书宁,于是两人一起回律所。   她去文印室开所函再拿到财务室盖章,他去看看是谁在找他。   这一次尤书宁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到所门前时尤书宁伸手在一旁的指纹感应区刷开门。   他走了两步就回头,想起她没有录指纹:“你还没有录指纹吧?”   许诺点头:“没有。”想罢补充道,“我没什么事情需要在非正常工作时间回所里,所以录不录指纹都可以,像现在来就可以按铃让贝羽或者刘雪婷帮忙开门。”   他眸中的寒意更盛:“就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她目光有些闪躲,倒不是因为他咄咄逼人的话。只是她中午的那一吻仍旧在心头挥之不去,她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坦然,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都快上升到道德层次了。   论该不该偷吻自己师父?   “偶尔……偶尔……会不方便……”所里忙的时候,按铃不一定有人听到。   “我呆会儿陪你去找张姐。”   许诺低头,脸颊微红。师父……好像越来越关心她了?   因为她不在所里,贝羽帮忙把当事人安排在了会客室。她路过前台时点头向贝羽致谢,然后小跑着跟在尤书宁身后进了会客室。   她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击打着。她惨白着脸色回头,见他完好无损的站在那儿,才稳稳的把心放在了心房里。   “尤律师……尤律师……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帮我……”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裤腿,双膝跪地,声音苍老而荒凉,满头白发,布满皱纹的脸上泛着点点泪痕。   许诺这才发现尤书宁身前跪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想来刚才的击打声是老人猛然跪在地上而产生的。   尤书宁眼中一片纠结,忙伸手扶起地上的老人,许诺见此忙搬过会客室旁边的椅子让老人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他另一边。   “周先生,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尤书宁说的很艰难,纤长的手指从文件包里掏出烟递给他一支,点燃他手中的那支,猛吸起来,顷刻间会客室就烟雾缭绕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跟穆律师已经尽力了,但能不能再试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老人枯瘦的手颤抖的夹着香烟,声音有些颤抖,说完从包中掏出一沓东西递给他:“上周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我今年七十九了,不怕死,但我就怕我自己死的不清不白……我出狱两年来四处找能为我打官司的律师……前两个不过是骗我的钱,骗完我的钱就不管我了。你和穆律师好不容易让我看到了希望,可他们却想让我看不到希望……尤律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垂死之人吧……”   尤书宁没夹烟的右手从桌子上拖过那份文件,是医院病历,里面是癌症确诊通知书,最长时限是……两个月。   他叹了一口气:“半个月前我在几内亚,行政再审被驳回的第一时间穆律师就跟我通过电话。您的案子棘手在于只有公安局单方出示给您的证据,而且您当年入狱也是走了正常的庭审程序的。我知道您是无辜的,但退一万步说,这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想帮您,取证的事情却很困难的,无异于大海捞针。并且公安局已经换了好几任局长和员工,我们这样打下去,也不能惩治当年诬陷您的那一帮人。”   而且大多数,已经是黄土蚀骨了。   老人热泪盈眶,拉住尤书宁的手哭诉道:“尤律师,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想惩罚谁,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清白,仅此而已。”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但这个案子他一点胜算都没有。他只是不想给老人希望,再让老人失望。这样的落差,一个七十九岁的老人折腾不起。   许诺默默无闻的将盛有水的纸杯推到两人中间当烟灰缸。   “尤律师……求求你了,我只有两个月不到的生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我得到清白的那一天。”   尤书宁彻底心软,沉默着狠狠吸了两口烟,声音有些沙哑:“周先生,我只能说这个案子我尽力而为,但绝对不能保证会取胜。”   许诺心中一紧,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连她师父和最高法院副院长的学生联手都觉得这样困难呢?   老人瞬间破涕为笑,牙齿大部分已经脱落了,但这笑在许诺看来,像雨后的彩虹一般明亮。   “不怕不怕,尤律师不要怕失败,年轻人多失败才能更有经验。我出狱已经两年了,见的律师肯定在两千个以上,你和穆律师是最有担当,也是最有爱心的。但我希望你和穆律师能尽快处理,我怕……我怕我到死都没能看到法院还我清白的裁定书。”   尤书宁心中一沉,他自然是不怕失败,但老人却已经经不起失败了,这无形中给了他很大压力。   “我和穆律师商量一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向高院递再审申请书,要是这次还被驳回了,我们就上北京,直接去最高人民法院。”到最高人民法院反而会轻松很多,就算案子维持原判,但穆华生师父的面子最少能保证这个案子能重新审理。   老人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咧着嘴笑得像个小孩,将烟蒂丢在盛水的纸杯里,转身到墙角中拖出一个蛇皮袋,对尤书宁道:“尤律师和穆律师对我好我知道,帮我这么多都没收多少钱,真是对不住。这一次来市里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孩子们要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你和穆律师,让你们补补身体。”   尤书宁忙上前帮忙,眉头深锁:“您来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他打开蛇皮袋,里面用老旧酒壶装了满满两壶茶油,还有几只捆绑着的土鸡。   他突然间觉得呼吸困难,老人身体这么差,这些东西是怎么弄过来的?   尤书宁不再推辞,他收下老人心里还好受一点。   “您什么时候回去,我送您去车站。”   “我马上就走。”   “我送您到车站,就当谢谢您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   老人忙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搭车。”   “您要是不要我送也可以,这些东西您也一并带回去吧!”   “……”   尤书宁和周老先生在前台等许诺,她以光速开好所函一同送老人到车站。   老人这才发现一直没有吭声的许诺:“穆律师那边我倒是看到了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尤律师这边也带了个小姑娘。刚才没察觉,现在才看到,真不好意思。人老了,不中用了,现在黄土都埋到喉咙了。”   老人心态好到许诺不敢想象,换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穆律师那边是他的女朋友,也是个律师。我是尤律师的助理。”许诺跟老人讲解道。   老人笑眯眯的盯着她,满目慈祥,一下子就窥探到了她内心的想法:“没什么助理不助理的,都是律师。既然跟了尤律师也是个机会,不仅自己要努力,也得有自信。”   许诺感激的笑了笑,重新表述道:“我叫许诺,您叫我小许律师就可以了。”   老人欣慰的点点头,转头对开车的尤书宁道:“尤律师,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判决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还请您帮忙把副本烧给我看看。”   气氛好不容易有所缓解,老人这一句话瞬间让车厢里无半点声音。尤书宁开车的手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诺笑着说:“您放心,我师父可是全江城市最年轻的一级律师呢,这样是不是觉得信心满满。虽然师父他自己回答的那样没有底气,但我还是相信他。”   她也并不只是单纯的安慰老人,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但她还是无条件的相信他。   因为在她心中,他永远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尤书宁将老人送到车站,买了最近的一趟汽车票。老人站在车站冲他们所在的位置用力挥手,风吹过老人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材在人群拥挤的车站显得摇摇欲坠。   许诺眼眶酸酸的,她冲老人用力的挥舞着胳膊,车在缓缓行驶,老人一直没有停下他挥舞着的右手,四圈一个拐角,高楼大厦挡住了老人瘦弱的身板。   “师父,这个是上次在机关食堂里和穆律师讨论的那个案子吗?”   尤书宁眼中满满的都是深沉,老人在时的那一点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   “我记得上次讨论的是一个行政案子,告的是上杭县的公安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那周老先生就是当年蒙冤入狱十八年的当事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三生》的亲们能给四爷留个评么?因为看这一本的人没四爷医生文和毒舌老师的多,亲们给四爷一点鼓励撒。买个萌,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尤书宁艰难的点头:“是。周先生原是国家正式十级干部,同时也是上杭县人大代表,上杭县教场乡的乡长,1983年政社分家,设乡改制。因工作原因得罪了上杭县相关领导,后遭到打击报复。1993年公安局以破坏电力设施罪拘留、收容,之后由检察院走了正常的法律程序,判刑五年。二审时也不知道是检察院出了什么问题,被判了终身监禁,直到2012年时公安局才以‘教育释放’出狱。”他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前面一审二审已经维持原判了,上周连中院的再审申请也被驳回了。”   许诺低头,十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八年?   周老先生现在已经被癌症贴上了人生终结的标签,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连人要走了都没能走得干干净净。   她听见自己轻声问:“师父,这个案子我们胜算有多少?”   他沉吟片刻道:“如果证据上毫无突破,胜算为零。”二十年前的证据,想去找出来,谈何容易。   车窗外的天空忽然布满了乌云,倾盆大雨倏忽而至,噼里啪啦打在车顶。车厢内的两人都沉默无言,四圈并没有按照原定轨迹开往张家湾法庭给姜清的案子立案,而是开往了所里的方向。   车子并没有停在所里,而是停在了尤书宁家门口。尤书宁进房间后将周老先生案子的相关资料交给她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将自己埋在相关的卷宗、书籍里。   许诺仔仔细细的将周老先生的案子研究了一遍,很可惜她入行时间不长,且只涉及到民刑两法,关于行政法相关内容竟一无所知。   她整理好案子资料后望着落地玻璃窗外愈发大了的雨势,看看时间马上就要饭点了,又不好打扰正在忙碌的尤书宁,自己在冰箱里找了些能用的食材进厨房开始忙活。   他大概是在找周老先生案子的突破口。   尤书宁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耳畔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厨房交响乐,他探出头凝视着厨房方向,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   家里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好像……很不错。   许诺刚忙活完三菜一汤时门铃响了,她伸长脖子喊尤书宁:“师父吃饭了。”说罢补充道,“有人按门铃。”   尤书宁不慌不忙的搁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去厨房洗手,说:“你去开门。”他本想让她看是谁了再开的,可他们俩之间相交的关系网除了律所的那几个人也就没有其他人了,看了估计也不认识。   许诺摆好碗筷转身去开门,门还没完全开就听到银铃般的抱怨声。   “出差一个月回来了都不跟我打个电话,现在我找你连开门都这么慢,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啊……”   许诺也是一愣,门外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从年龄上看明显是一家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前半句话说的趾高气昂,后半句话因为看清开门的是许诺后声音明显变弱,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许诺觉得那个年轻女子异常熟悉,熟悉到好像刚才就在哪里见到过一样。而女子身后站着的中年女人她认识,正是江城日报的主编吴白语。   “你们好,请进……”她侧身让他们进房。   三人中唯一一个男性是个鼻梁上挂着金丝边眼镜的严肃中年男人,和她擦身而言的时候用冷峻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让她不觉一阵寒噤。   这人的气场很强。   尤书宁洗手出来也是一怔,愣了片刻忽地笑开,咧着嘴说:“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尤书静不满的撅着嘴撒娇道:“哥哥心中只有爸妈,都没有我这个妹妹。”   “怎么可能没你这个妹妹?没听说压轴的都是在最后么?”尤书宁笑着安抚着尤书静的小脾气。   许诺也醉了,终于知道为什么刚觉得尤书静会眼熟了,这满屋子不都挂着她照片,能不熟悉吗?可吴白语,原来是师父的妈妈,那江城日报的顾问单位招标,师父和微笙,没必要这么拼啊?   一家人团圆的时候,她好像格外多余,犹豫着开口:“师父,我想起还得给冬凝姐做晚饭,就先回去了。”偷溜什么的,借口多多。   尤书宁噙着笑的脸瞬间拉下来,眸子里瞬间零度,沉默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许诺呵呵笑的挥了挥手:“那不打扰师父一家团聚了,我先走了。”她顺手拎起玄关鞋柜上的包就准备溜之大吉。   “你走了,谁给我们做饭?”   吴白语的话通过空气传来,许诺脚上一滞,脑袋一热傻乎乎的盯着吴白语。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你和书宁,我们都不会做饭。你既然想让我们一家好好团聚,要书宁去做饭,好像不合适吧!”   抽油烟机的声音轰轰作响,许诺抬起袖子擦了擦已经泪流满面的脸,刚才脑袋抽了才会回来做饭。做饭就算了,吴白语竟然喜欢吃洋葱。   洋葱的味道很大,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半眯着眼出来缓缓眼睛的不适。尤家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的围着茶几各自聊着近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亲人的爱。   许诺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件事,脸上都白了,也顾不得谈笑着的尤家人,小步走过去,目光焦急的盯着尤书宁。   尤书宁抬眼看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憋着笑冲她招手,说:“你这表情是被洋葱给呛的吗?”   许诺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欲言又止道:“那个……师父忘了吗?我……我六点钟约了伏……女士……的,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他不是忘了,只是她难得碰到他家人,想让她好好表现表现。他以为她记得,觉得自己和许家那些人相比还是有分量的,可许诺这反应,很明显是忘了。   也就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给伏女士打电话,说我们今天有事不能过去了,明天正好周末,我们上午过去。你看行不行?”他的声音很平淡,理智大于理性。   她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   尤书静古灵精怪的冲他眨眨眼,待许诺回到厨房和洋葱奋斗后才说:“我说你咋不回去和我们一起住,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她不住这里。”   尤书静咯咯笑着补刀:“我知道知道!你让她住在花都小区那房子里了,还让微笙哥说那房子是沫沫姐的。”   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几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眉头一挑,冷声说:“谁告诉你的?”   吴白语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笑着注视着他:“我说的。”   尤书宁没太大惊讶,分析道:“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微笙、小郑和小于,就是您和爸爸,我可不认为爸爸有闲情逸致来八卦这件事。”   “为什么不是微笙他们?”   他莞尔一笑,将茶杯搁在铺着镂空桌布的茶几上:“我的心思,他们都知道,没必要提起。”   ☆、第三十二章   吴白语望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说:“他们倒是知道你的心思,那她呢?”   “迟早的事。”他淡淡的说。   在一旁沉默着喝茶的尤道远开口了:“和她相比,我更喜欢光希。”只片刻时间,他严肃的脸慢慢绽开一丝微笑,接着说,“但不代表我未来不会更喜欢她。”   尤书静撇撇嘴:“许诺和光希姐就不能相比好吗?一个是你中意的,一个是哥哥中意的,不过两个我都喜欢。”   “他再不中意,不也和光希交往了八年?”   尤书宁抬头,目光中带着坚定:“那是因为还没有遇上对的人。”   “你也不要激动,我就随口说说。”见尤书宁认真了,他还是很识时务的。   尤书宁想了想说:“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是你三十二年来头一次找我帮忙。说说看,是什么事?”尤道远很是开心,严肃脸瞬间不见。   “我最近在处理一个行政案件,告的是上杭县的公安局,一、二审不是我处理的,我现在接手后给中院递过再审申请,但是被驳回了。下周一去高院递再审申请,你帮我打个招呼,接收再审。”   尤道远一挑眉,明显不买账:“我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原来我儿子能力也不过尔尔,一个再审申请都需要我帮忙。”   尤书宁也不恼,慢条斯理解释道:“不是我没能力,而是当事人已经不能等了。况且身为省公安厅厅长,多多少少和您有点关系吧?”   “当事人不能再等?”   “肺癌晚期。”   尤道远沉默片刻,方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行政案件没几个能胜诉的,被告还是公安局,再审后你好自为之。”   “谢谢爸爸。”   “这都是小事,只是没想到你第一次求我还是为了别人。”尤道远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相信他做事有分寸、有底线,没必要为他担心。   晚餐时尤家的其乐融融让许诺如坐针毡,她根本说不上话,只能端着碗埋头吃饭。   “许小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许诺从饭碗中抬起头盯着尤道远,能感觉到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亲和点了,脸颊僵硬的扯了一个微笑。   “财大毕业的,不过不是法律专业,学的是金融。”   尤书宁搛菜放进她碗中,抬眼给尤道远一个回旋弯刀般的眼神,警告他注意问题。   “金融啊……我刚好和内地最好的金融家苏奕认识,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跟你们引荐引荐,他刚好缺一个助理。”苏奕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金融家,一个学金融刚毕业的学生,跟着他该是多么诱人的条件。   尤道远想试一试许诺。   许诺摇摇头,诚恳的回答:“不用麻烦尤伯伯了,我虽然是学金融的,但对它却没有多少兴趣。至于苏奕,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够格当他助理。”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够格当苏奕的助理,难道就够格当尤书宁助理么?   “当然我也不够格当师父的助理,很感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和中国的司法接触。”她赶紧补救道,睨着眼想看尤书宁有怎样的反应。   尤书静努力憋着笑才没把饭喷出来,这姑娘小小年纪就想那么多?想完叹了一口气,她好像还要比许诺大一岁,笑点瞬间变成了令人心疼的泪点。   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活,难道不累么?   吴白语还是和上次吃饭时一样,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眼中也没有多少笑意,只是目光偶尔落在许诺身上时会微微抽也抽唇角。   饭后她和尤书宁在公寓楼下送他们回去,目送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线中。她低着头用手指不停的搅着衣角,沉声说:“师父……刚才对不起……”   尤书宁也不恼,只是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许诺,你回去想想,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   许诺蓦然抬头,盯着他刀削般的下巴,脑中被这个问题闹得晕乎乎的。   她希望尤书宁是她什么人?   那晚他送她回去时脸拉得老长没说话,她也不知该怎么搭讪,也就没说话。   第二天本是约好了去许家的,尤书宁却爽约了,和穆华生一起远赴上杭县取证。穆华生在那边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回了江城市,而尤书宁这一去就是一个月。   许诺在这一个月间递交了周老先生案子再审申请的材料,连续跑张家湾法庭十次终于将姜清的案子立案了,可忙碌过后接踵而来的是空虚,总觉得心脏被挖了般空荡荡的。   脑中也一直想着尤书宁走前问她的那个问题: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   许诺无精打采的趴在格子间,于冬凝拿着材料从合伙人办公室出来,小步走到她面前,趴在格子间上问:“你家师父马上就回所里了,怎么还是这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   她瞬间抬头,觉得现在连蚀骨软筋散都不起作用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的叫嚣着:“师父今天回来?”   于冬凝也是一愣:“他昨天就回来了,难道没告诉你吗?”   许诺眸中的星光变得暗淡无光,他回来了?没有告诉她。   于冬凝忙安慰道:“这个案子比我处理的社保局的案子复杂的多,出差又是最累的,最近又忙,可能忘了也说不定。”   她扬起笑,认真的回答:“是啊,师父那样忙,很多事都会忘记的。”她话音未落,于冬凝手机就响了,她划开屏幕时许诺正好瞧见,是一条短信,上面的内容很长,却足以击垮于冬凝。   “亲爱的女儿,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时,爸爸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去和你妈妈团聚了。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走了,世界上只剩下宝贝孤苦一人了。穆华生是一个好人,也是爱我们家宝贝的人,记得跟他说,爸爸把你交给他了。你们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一群孩子,教他们叫我姥爷。凝儿,答应爸爸,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追究,更不要往下查。切记,不要追究,不要往下查,好好活着。”   于冬凝不停的拨着于建睿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脸色惨白的往外冲,想去马路对面的省委找父亲问个明白,越是紧张就越是心慌,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   许诺起身跟在后面进了电梯,她想安慰于冬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她想,最好的安慰大概是陪伴。   刚下电梯就见大厦楼前围满了人,有一名政府工作人员说:“我认识他,是国资委三监会的主席。”   “哎,官位那么高,怎么都这么想不开要跳楼。那我一名小小统计局工作的虾兵蟹将,该要死多少次才甘心?你说能不能抢救过来?”   “我探过气了,早就没呼吸了,这可是三十层楼啊,这跳下来还能活吗?”   “……”   许诺脑中一片空白,国资委三监会主席,不就是冬凝姐的父亲吗?   于冬凝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艰难的拨开人群,猛的扑在那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身边,跪在地上难以遏制的大哭起来,用力的抱起于建睿的上身,让他靠在她手臂上,一声声叫着:“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凝儿啊……爸……爸……”   许诺手脚冰凉的站在不远处,步子像有千斤重一般艰难的挪到于冬凝身后跪了下来,抱着于冬凝开始哭了起来。   “小诺……快,打急救电话。”   许诺醒悟过来,擦掉脸颊边的泪水,掏出手机想要打120时一群橄榄路军装的人拉开她。她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握着手机的右手狠狠的砸向地面,她条件反射将手机高高举起,手机幸免于难了,右臂却狠狠的擦在地面,刺痛传来。   带着茶花清香的怀抱将她扶了起来,她红着眼眶回头,尤书宁的脸清晰的印在她眼底,她一撇嘴,滚烫的泪珠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师父……冬凝姐父亲……”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是于建睿女儿,你们放下来……把我爸爸放下来……”两个军人架着于冬凝,其他军人找来担架将于建睿抬了上去。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却也不能阻止那些军人抬走于建睿的尸体。   穆华生珊珊来迟,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将于冬凝从两个军人手中解救过来,把她紧紧的揽入怀中,声音哑哑的:“冬凝……别这样……”   “华生,华生,你跟他们说,我爸爸还没有死,我们等救护车过来好不好……”于冬凝尽量让自己声音恢复正常,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穆华生心疼的帮她擦掉脸颊边的泪珠,细心而轻柔,像捧着一件易碎品一样,声音轻轻的凑上去说:“要忍住,记得爸爸给你的短信吗?”   于冬凝一愣,两眼空洞的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恶心感扑面而来,她捂着胸口在一旁干呕起来。   穆华生也不顾她嘴边的污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轻见她揽入怀中。   尤书宁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也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严肃的问:“我留给你的问题,你想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诺和尤大的jq没有   ☆、第三十三章   于冬凝情绪波动很大,昏了过去,被安置在穆华生的房间里。许诺脑袋里乱哄哄的,等一切都平复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   陪着她的,是尤书宁。   尤书宁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严肃的问:“我留给你的问题,你想好没有?”   许诺哪里还能想这个问题,整个人被跳楼现场的触目惊心弄得心慌意乱,脑袋里都只是回旋着一个问题:冬凝姐该怎么办?   尤书宁看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惊恐,他叹了一口气,眼底的苦恼渐渐浮现。他在上杭县的时候就在想她能否想通这个问题,可回来后发现她的榆木脑袋还是没有想通。   很久后他才知道,不是她没想通,是她不敢想通。   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压制她心中的慌乱。   那一晚尤书宁并没有回去,而是留在花都小区的房子里陪了她一晚,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第二日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国资委主席跳楼自杀的消息,只是在自杀前加了两个字——畏罪。   “据新华社报,昨天下午五点过十分,江城市国资委主席于建睿在省委对面的大厦跳楼自杀。后经查实,国家反腐力度加大,于建睿贪污受贿事情即将曝光,担心身败名裂,遂畏罪自杀。其名下所有财产已悉数冻结。”   许诺等悲伤过后,她脑中全部是于建睿跳楼现场那刺目的红色,呆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她定定的注视着尤书宁,说:“冬凝姐在她父亲跳楼前收到了一条短信,大致意思就是要她不要追究他的死因,不要往下查。昨天才刚出事,国资委就将所有漏洞和亏损全部扣在了他身上。师父,你能不能帮帮冬凝姐,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尤书宁沉吟片刻摇摇头:“如果她父亲是真的贪污受贿倒没什么,要真的是顶罪,我们不管这件事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我不明白。”现在于冬凝孤苦无依,除了穆华生和郑沫沫,她想她也是于冬凝的依靠。   “你仔细想想,于建睿是国资委三监会的主席,以他的职位,要是有人想让他顶罪,职位必定是在他之上的,也就是说那人的权势几乎能只手遮天。且冬凝一向独立,在律所时从未借用过于建睿的关系网。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熟悉也了解这些关系网,碰到这种事,哪个人不是避之不及唯恐被这件事情牵连在内。这就是一个政体,而于建睿就是这个政体的牺牲者。”   许诺眉头紧蹙:“那要是冬凝姐坚持要查下去呢?”   “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她不想于冬凝有什么意外,倘若她执意要查下去,该怎么办?   尤书宁双手搁在膝盖上,神情严肃:“先别自己吓自己,等几天看看她的情况再说。况且穆华生陪着她,他有分寸也能想明白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完扭头问她,“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许诺摇摇头,起身往厨房走去:“我来做吧,师父昨晚睡了一夜沙发估计累得慌。”   “还好,不是太累。”他目送她进厨房,阴骛的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于建睿,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吃饭时尤书宁说:“我找到了一个当年在上杭县公安局的工作人员王杰,现在已经退休了。他能证明周先生是无辜的,但他却不肯出面作证,还得做工作开导他。我们收拾东西尽快动身,回上杭县人民法院和检察院调卷宗,仔细审阅找其他漏洞。”   许诺点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师父定时间就可以了。”她面上看不出破绽,内心却很是纠结。一方面是周先生的病情不允许他们再等了,可另一方面于冬凝那边刚出状况,她想留下来照顾她。   最后还是收拾东西当天就去了上杭县,他们为赶时间并分两路,尤书宁去调卷宗查漏洞,她去找证人规劝其出面作证。   两周后所有事情都完美解决,她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坐着颠簸的汽车回到江城市。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哝道:“师父,我发现我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微微笑的看着她:“何出此言?”   “上次姜清案子立案的时候我缠了陈法官足足两个星期,他烦我不过才立了案。这次也是,软磨硬泡两个星期才答应我出庭作证。”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出庭的?”   许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说:“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去找证人王杰的时候,不管她说什么,王杰都不听,铁了心不出面作证。   许诺软硬兼施,都拿检察院来威胁他了,可王杰就是不答应。在第十一天里她还是和小强一样去找他,赶巧王杰不在,他在家待产的儿媳妇张菁羊水刚破,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   许诺脑中一热,想都没想背起张菁就往楼下跑,打了车才把张菁送到医院,医生说孩子胎位不正,而羊水又破了,要不是她送医及时,孩子就会缺氧窒息,而母体也会受到严重损害。   王杰为答谢她救了他孙子和儿媳,才决定出面作证。   往事不堪回首的原因是她背着张菁,在上杭县县城里大呼小叫的拦出租车,把张菁背到医院后被指说是大力士,竟然背得动一百五十多斤的孕妇。   她瞥过头盯着窗外不停后退的树木,要是现在让她去背张菁不一定背得动,就算背得动,估计也不能走那么远。这就是人的潜能吧,在那种环境下,根本就容不得她去想任何事情。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他扭头注视着她,诱导她把原因说出来。其实王杰答应作证的当天就跟他把原委说得一清二楚了,只是他想听她亲自说出来。   她还未回答,手机就响了,低头瞄了一眼屏幕,不自觉的望了望尤书宁,犹豫着接通了:“妈……找我有事吗?”   江凤冷笑几声,毫不客气的反问道:“哼!有什么事?算算你现在已经工作四个月了,手里应该有点闲钱了吧?可别忘了你在我这里是打了欠条的。”   许诺脸上的笑再也无法维持了,理智的回道:“你大可放心,九月底,我一定把钱还给你。”   “这人呐,过日子也得朝钱看不是。你也别怪我狠心,谁让你从小不是我带的呢?你看我们家暖暖从小就粘我,一分钟看不到我就着急。你就不同了,你是许家带大的,和我从来就不亲,想必也不会给我养老。咱们把账算清楚的要好,你九岁到我家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我供着的,欠条上也都是写的清清楚楚,总共是六万七千两百元,记得先存钱把这个还清,暖暖找了个检察官,我得为她置嫁妆。”   她早已习惯了韩家的冷言冷语,只是他们每说一次,她就会痛一次,她恨自己的不争气,挣不开这血脉亲情。   “替我恭喜她!她结婚前,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把钱还给你。”说完就挂了电话,眼中暗暗的没有光彩。   “师父……你上次说姜清的案子律师费全部给我,可还算数?”   尤书宁点头:“当然算。”   她闭上眼睛,头靠在椅背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晶莹的挂在脸颊上。她哽咽着说:“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韩暖暖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我就不是吗?当初为什么送给许家的是我而不是韩暖暖?就算把我送出去了,可我回到韩家为什么那么排斥我?”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很高兴她能对他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那是因为老天知道,你所有的幸福和疼爱,只需要一个人给你就够了。”   许诺沉浸在对韩家的怨气中,尤书宁说的话没听真切电话再次响起。她掏出手机看是安青凡,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绪接通电话:“你好。”   安青凡微微愣了下,她沙哑的声音出卖了她,忙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喜欢讲脆弱暴露在其他人眼中,其他人?她来不及细想:“没怎么,睡午觉刚起来,人还不怎么清醒。”   “噢噢,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咱俩出来吃个饭。”   她想起尤书宁说的话,微微点头,说:“有空,今天晚上还是上次那家西餐厅,还是吃牛排。”   安青凡很高兴,以往约许诺不是搪塞就是直接拒绝,这次不一样,不仅选了地方,连吃什么都点好了,这是不是证明他追许诺更上一层楼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在这里请假三天。   有两件事:一是四爷前一篇《遭遇毒舌老师》四月底就签了出版约,自己一直改稿无力,现在编编帮忙改了,我要做出一定的修改和增减内容,要请假。   二是这一周语文教研组指明要四爷上公开课,要做充分准备。   四爷在123言情有两本完结坑   遭遇毒舌老师和   双医生师生文《尼玛,医神你不要这么冷》   都已经V了的,大家要是不愿意买v也能搜到txt全本的。   “毒舌”是网络用词要改文名,所以大家看了可以给四爷给个意见,微薄挂在文案上,么么哒O(∩_∩)O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好的,那晚上七点,我等你过来。”安青凡高兴的回答。   许诺沉声“嗯”了下,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我送你过去。”尤书宁视线落在挡风玻璃前的路面,声音清澈干净,仿佛……也和安青凡一样高兴和期待这顿晚饭。   许诺摇摇头:“不了,自己的事情,总归还是要自己解决的。”她已经独立这么些年,尤书宁习惯了把她当作小孩子来看待,凡事都为她考虑,是她的避风港。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想连这种事情都还要去麻烦他。   到江城市后许诺直接回家,整顿好之后就在家看书,黄昏时分按照约定地点搭车在那家西餐厅等候。   安青凡来的时候许诺已经在窗边等他了,他见还是上次他们一起坐过的座位,以为许诺要念旧情,忙兴高采烈的小跑着迎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咧着牙打招呼:“许诺,近来可好?”   “还可以,不是很忙。”   安青凡撇撇嘴,对着她做了个鬼脸,露出了漂亮的虎牙:“谁问你工作了,我问你最近好不好。”   “一般般。”她不咸不淡的回答,此时服务员将牛排上到桌子上,她将西冷推到他面前,拖过自己点的菲力。   安青凡一把按住她的手,端过西冷的盘子,熟练的切着,说:“有我在,不熟练的、不会的甚至不想做的,统统可以让我来做。”   许诺没搭话,将本应该属于安青凡的西冷拖到自己面前,拿着刀叉熟练的切着,像一个经常出入西餐厅的老手一般。   “你……怎么会用刀叉了?”安青凡有些诧异,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忙于案件和司考,应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她将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说话的声音却毫不含糊:“安青凡,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的。”   他切牛排的手一顿,露出的虎牙也没了,剩一脸的严肃:“说清楚什么?”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统共见过几面?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   “这都不是问题,我对你的一见钟情和你以为的日久生情并不冲突啊!只要你给我时间,让我们俩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这不就都不是事儿了么?”   许诺放下刀叉,注视着安青凡怒气正盛的眼睛,说:“不是我不给你时间。”说罢用右手捶了捶胸口,“是这里不允许我给你时间。”   安青凡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难道你打心底里排斥人么?”   “不是,是这里已经有一个人国,再也装不下另一个人。”她想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合盘托出:“我想,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只是自己不想承认。”   “我对你细致体贴。你不会切牛排,我来。你手机老旧,没关系,我买。即使你总是一副将我拒之门外的表情,我也还是坚持打电话约你。我工作稳定家境殷实,哪一点比不上你心中的那个人?”   许诺很平淡的抬头,毫不避讳和已经炸毛的安青凡对视,坚定道:“你哪一点都比不上他。我喜欢的是那个教我怎样去切牛排的人,是不管知道我什么秘密都能护我周全、信任我愿意做我避风港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万贯财富,只需要他陪在我身边就行。”   她甚至自私的以为,要是尤书宁不那么高高在上,他们是不是还能有一点可能?   她爱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安青凡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沉声道:“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许诺摇摇头:“对不起。”上次那顿饭时明显感觉到安青凡对尤书宁的态度,再加上他们也认识,她不想这个秘密揭穿后和尤书宁连师生关系都不能维持了。   安青凡苦涩的笑了笑:“原来今天是场鸿门宴,你来只是想断了我的念想,我还以为……”   许诺沉默着没说话,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青凡,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安青凡摇摇手:“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也没必要再跟我找这些借口了。”   她思忖很久,拎起包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美食城正是人潮如流的时候,大多都是结伴同行,许诺形单影只的站在人潮中显得格外落寞。   她从美食城出来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两旁都是老旧的居民区,楼下花坛里的夜来香开得正茂盛,朵朵花儿垂坠在夜色中,在斑驳灯光下显得妖娆美艳。   她坐在一栋楼前的户外秋千上,望着如勾明月,那点愁绪和爱恋在心间一点点膨胀,心脏处酸酸涩涩的。她终于不再逃避,能勇敢的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了,可那又怎样呢?   他们没有开始,又何谈结局呢?   许诺把万千思绪都抛在着盛夏燥热的夜空中,却心凉如水,后背早已沁出丝丝汗水,深呼吸整理好情绪后起身离开。   她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她在街上晃了很久,在街边上买了三件白色的短T恤,上面图案也差不多,只是大小不一样。她记得郑沫沫有一次跟她说,想要三个人穿同一件衣服去所里,再看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   重要的是,她们是闺蜜。   也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她没有坐地铁,缓释心情般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小区,没精打采的刷门禁后推门进去了。   停车位上有一个欣长的身影半倚着车上,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有指尖的亮红的烟火暴露了他的行踪。微弱灯光下能看清他如星辰一样胡眸子,柔和的脸部线条,明明觉得这张脸异常严肃,唇角却微微扬起。尤书宁目送许诺进了电梯,待九楼灯亮之后掐灭烟头,拉开车门滑了进去。   那一夜许诺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于建睿的死没能让她恐惧,更多的是她和尤书宁的距离。   翌日许诺整理好心情去上班,一下电梯就看到门外显示屏告示牌上的字,瞳孔忽然扩大无数倍,猛然冲进所里找于冬凝。会议室,没有;会客室,没有;格子间,没有;独立办公室,还是没有。   她满律所的找了一圈,终于逮住刚进所的尤书宁,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激动的问:“师父看到门外的告示没有?穆律师怎么会被吊销律师资格证了呢?”   尤书宁眉头深锁,沉声道:“查了不该查的事,用了不该用的关系,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她醍醐灌顶般:“你是说他在查冬凝姐父亲的事?”   他略微点头:“这里说话不方便。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许诺点头,掏出手机准备给于冬凝打电话,身旁两个律师的私语声不觉窜入耳中。   “你听说了吗?就是那穆华生,他资格证被吊销了?”   “他不是BOSS刚收的得意助手吗?怎么会出这事?”   “还不是那于冬凝,要他帮着查她父亲的死因,惹恼了上面。”   “那他律师生涯不就终结了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现在和咱BOSS闺女在一起了,处理案子只需要用脑子就好了,律师证什么的都是浮云,多的是跑腿律师。”   “……”   许诺抬头久久凝视着尤书宁,半晌说:“我不信穆律师会为前途离开冬凝姐。”   他正好逆光,身上都是带刺的芒球,金色的光线漂漂亮亮的笼罩着他,他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那刚好,我也不信。”   许诺给于冬凝和穆华生打了很多个电话,听筒那边都是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尤书宁载着她直奔花都小区三十楼穆华生的住处,在按了很久门铃没有人应之后,按照记忆中的密码不费吹灰之力的开了门。   整个房间暗如黑夜,三层窗帘牢牢的守着窗户,许诺试探着走进去,即使那样黑,她也看到了猫在沙发一角的黑影。   尤书宁怕她摔跤,大踏步走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阳光撞进来,室内一片亮堂堂的。   与此同时,她看清了蜷缩在沙发一端的于冬凝,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许诺心中猛的被敲打了一下,心疼的跑到沙发边,拨开于冬凝散乱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   本应该是婴儿肥的脸颊现在却尖尖瘦瘦的,梨涡都隐没在斑斑泪痕中。   卷翘的睫毛扑闪着掀开,眼睛里是满满的绝望,目光有些呆滞,嘴唇翕合着艰难的说:“小诺,我一无所有了。”   泪水夺眶而出,许诺一把抱住于冬凝,颤抖着嗓音说:“谁说的,冬凝姐还有我,还有沫沫姐。”   于冬凝黑色的眸子忽地转动,最后定格在她脸上,伸手摸了摸许诺的脸:“对,我还有小师妹,还有一个死党。”说罢眼泪愈发汹涌的落了下来,颤抖的说:“可我失去了爱我的父亲。人不该执着的查下去,不然华生的律师证也不会吊销,他离开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许诺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哭着说:“我们要相信穆律师,他只是有一点小生气,等这件事过了,气消了,他就会回来的。”   于冬凝苦笑着摇摇头,平淡的说:“他动用一切关系办了移民手续,这个点,大概已经和魏颖到美国了。”她笑了笑,像皑皑白雪中的哪支凌风盛开的腊梅:“小诺,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那该死的美国。”   ☆、第三十五章   许诺吸了吸鼻子,伸手擦干脸颊上的泪珠,脸上带着笑:“冬凝姐,我去买个一打老美国旗,一面做抹布,一面擦脚,一面剪成碎片揉成团,咱爱干嘛就干嘛。”   她即便再难受,都要笑着面对,倘若她都倒下了,于冬凝该怎么办?   果不其然,于冬凝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呵呵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沙哑的嗓音尽量装得开心些:“小诺啊……你这样说也未免太不厚道了……”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的流出来,声音颤抖得厉害,“怎么说……华生也在那边……既然不能在一起,祝福他也好……毕竟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沦落到要依附其他人才能办案……万鄂湘的学生,不应该过得这样狼狈。”   许诺紧紧的抱住于冬凝,眼泪倾泻而出,像拉闸了一般:“能不能……爱自己多一点……”   于冬凝从沙发上爬起来,蓬头垢面的,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泪水,说:“我当然要爱自己多一点,我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要是我有个好歹,对不住九泉下的父母。”   她母亲走的早,从小就是于建睿当爹又当妈的把她拉拔长大的,她不能忍受父亲走都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还带着脏水。   “冬凝姐……我们……一定要加油……还于爸爸一个清白……”许诺本是想劝于冬凝不要再查下去了,连穆华生的律师都因此被吊销了,没有任何关系的于冬凝又该怎样撑下去呢?   可她不这么说,难道让于冬凝沉溺在失去穆华生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吗?   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于冬凝只用了半天调整情绪,下午出门时化了个漂亮的淡妆,穿着几斤十公分的细高跟迈着优雅的步子出门去房产局帮当事人查被告人的房产去了。   许诺送走于冬凝后却异常难过,楠楠道:“要是不那么勇敢,不那么坚强,冬凝姐就不用过的那样辛苦了。”   一直陪着她们的尤书宁淡然开口:“那她就不是于冬凝了。”   许诺抬头,正好盯着他尖尖的下巴。她能从尤书宁的语气中听出满满的欣赏,师父他……大概喜欢的是这类女人吧!   成熟知性有主见。   “小诺,从于冬凝刚才的话中,你听出什么问题没有?”他视线水平望着于冬凝消失的方向,转头问她。   许诺蹙着眉头迎着他的目光,刚才只顾着安慰她,根本就没想过她的话又哪些问题,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们离开江城市是一周前,而于冬凝和穆华生着手调查于父死因也是从那时开始。就算我们离开胡第二天穆华生就已经准备去美国了,但再硬再有后台的关系,都不可能在一周内移民。”他镇定的分析着。   许诺恍然大悟,失声道:“师父是说穆华生在撒谎。”于冬凝当局者迷没看出问题,所以能给她信息并且让她相信的就只能是穆华生亲自说出口的。   他微微点头,欣慰道:“你现在能清晰的找出问题了。”   许诺抬头:“师父,你说穆华生为什么要撒谎?他真的和boss胡女儿魏颖在一起了吗?”   他伸手禅掉身上的浮土,凝视着她莞尔一笑:“我和穆华生是同一类男人。而我一般看上的人,到死,都不会放手的。”   许诺默然,那这么说穆华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尤书宁忽的回头,说:“姜青的案子你跟进点,我查过,冯明兴名下既没有房产,也没有车产。他很爱她妻子云莲,你以共同财产名义要法院去调冯明兴和云莲的夫妻关系。”   许诺一愣,婚姻关系不是很容易证明吗?脑中电光火石一闪而过,笑着说:“因为冯明兴虽然和云莲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但他们是大家庭,户主是冯明兴父亲,从户口本上只能证明冯明兴是户主儿子,云莲是户主儿媳,并不能证明他们存在婚姻关系。”   他点点头,见日已西斜,这才离开。   此后整整一个星期,许诺都在张家湾法庭蹲点,找案子的承办法官陈法官,要追加一个被告。   许诺抬头望着七月底江城市火辣辣的太阳,琐碎的阳光透过树荫像网筛一般洒下,她挪了挪蹲麻的脚,翻手遮住刺眼的光,望着法院办公区前唯一的出入通道。   “姑娘你都连续来了一个星期了,还是回去吧。张家湾法庭总共就三个法官,两个法官不开庭,就剩一个陈法官。还是好些年前的转业军人,脾气超级古怪,就算你逮着他了他也不一定能帮你排期啊!这被告跑了,还是得看公告。”立案庭前嗑瓜子的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许诺扬起削瘦的脸颊,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映衬着如雪肌肤,大大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坚定:“我不是来问排期的,是想追加一个被告。”   眼神余光里人影闪过,她扭头蹬蹬冲了上去,一把拽住来人的衣袖:“陈法官,我们想追加被告。”她就知道下班时间能碰到陈法官。   来人刻板严肃的眉皱成了一条蜿蜒的线,面上隐隐有些怒气:“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是收了当事人多少律师费还能天天在这里蹲我?”   她如实回答:“嘿嘿,标准收费。”   “你今天找我干嘛?”   “我们想追加被告。”   陈法官轻蔑的哼了一声:“追加被告,追加谁?欠债的当事人都没找到怎么还钱?”   “就因为找不到被告,我们想把被告的老婆也一起告了。我们不能证明被告冯明兴和云莲存在婚姻关系,找您来帮忙的。”许诺麻利的从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调查取证申请书》,伸手递给陈法官。   陈法官直接忽视许诺递过来的文书,并没有伸手接:“你没事告人家老婆干什么?”   许诺坚定的说:“夫妻共同财产。”   “……”   即使退役多年,习惯仍然没有改变。陈法官退后两步对着她标准的行了个军礼,转身欲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住陈法官的胳膊不让走,这可是她蹲了一整天的成果啊!   “陈法官,我只是想证明他们存在夫妻关系,取证的事情……”她还未说完,口袋里传来单调的手机铃声,她腾出一个手去掏手机,低头看屏幕上出现大大的“师父”两个字,忙不假思索的滑开键盘。   “喂,师父。”   尤书宁的语气不疾不徐,声线清晰干净:“马上赶到城北中区光华路23号。”   许诺紧紧拽住陈法官的胳膊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我刚逮到陈法官了。”   “追加被告的事情不着急,缓一缓就好。情况很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当事人是——穆华生。”   “好的。”说罢挂了电话,松开陈法官的胳膊咚咚往门外赶去,跑到立案庭大厅时转头冲着一脸寒霜的陈法官挥挥手,高声喊道。   “陈法官再见。”   他被许诺缠着一个多星期,再见?怎么可能!   “可是我不想再见到你。”苍劲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许诺偏着头盯着蔚蓝天空中飘渺的白云,一时竟有些恍惚。   一切如过往云烟,她现在竟然能如此自如的帮他处理案子了,她在成长。   等等,当事人是穆华生……穆华生果然如尤书宁所料没有去美国。   地铁也不过二十分钟,许诺提着心出地铁站时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刚才的晴空万里不过是上午一般。   她赶到事发地点时尤书宁已经赶到了,乌云压境,直直的逼近地面,事发地点是人迹罕至的老旧街道,这边正在拆迁,傍晚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许诺赶到尤书宁所说的地点时远远的看见穆华生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一堆酒瓶,尤书宁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离他们不远处是穆华生经常开的那一辆宝蓝色大奔。   她喘着气跑过去,走近才闻到除了有酒味,还夹杂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而大奔前竟然躺着一个人,那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着实吓了她一跳。   穆华生见她来了,抬头笑着打招呼说:“也好,你们一起来了。”   尤书宁明显很生气,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焦灼:“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穆华生惨白着脸色摇摇头,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你听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许诺心跳加速,这段时间那人都没动,她也明白了,那是死人,刚死的人,而穆华生车前的血迹就说明了一切。   “十天前我利用舅舅的关系接近李涛,再利用律师证的优势查到他的相关信息,掌握了他的罪证。那些信息,我都没有告诉过冬凝。我没想过她还在调查这件事,甚至发现了端倪,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李涛的地位,他……准备向她下手了……我为了护她周全,拿着证据要挟李涛出来,向他索要钱财,让他以为我是图财。要他把钱放在晨鸣路的垃圾箱里来这里拿证据,我伪装成酒驾的样子,将他撞死。”   他脸上没有丝毫遗憾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授权委托书和相关取保候审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会儿警察将我带走后,麻烦你帮我办取保候审。”   这样不惜用生命爱于冬凝的人,为什么要撒谎?   “穆华生,为什么要骗冬凝姐说你和魏颖去美国了?”   ☆、第三十六章   穆华生仰头盯着灰蒙蒙的天际,沉默着没有回答。   尤书宁眼底的怒火化作一潭死水,沉声问:“既然李涛的罪证都已经在你手上,为什么还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搭上自己来保护冬凝?”   许诺心底渗着丝丝寒意,尤书宁说的有道理,就算李涛要对冬凝姐怎样,他罪证在手,李涛就有牵制,保一个人应该不是问题。只是李涛权势遮天,想要扳倒他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时间。   穆华生淡淡的说:“冬凝三年前见到我的那次讲座,我顶的是舅舅的任务,舅舅跟我说:‘阿生,我们一生都奉献给法律了。既然生命不能给我们勇气,就让我们热爱的工作给我们活下去的动力。’舅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讲座开始前一周,我被查出了胃癌晚期。讲座后我在父母的陪同下在美国做了胃癌切除手术,三个月后我恢复的很好。但体内的癌细胞仍是个定时炸弹,不能过于操劳,于是就在武大当了老师。今年三月检时显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胸骨了。为了不在生命的最后时间留下遗憾,想顶着律师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我重回所里帮舅舅处理相关事情……”他顿了顿,嘴角处有满足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异常柔和:“只是没想到能再次遇到于冬凝。”   许诺怔在原地,于冬凝说过,她碰到穆华生是在魏皓海在财大办的《国际法》讲座上。而穆华生口中的舅舅自然是魏皓海,那魏颖就是穆华生表妹了。   许诺鼻子一酸,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原来穆华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另择高枝的意向,他这样做,只是想让于冬凝死心,因为他……不能陪于冬凝到生命的尽头。   尤书宁闭上眼睛,觉得连呼吸都那样沉重,缓缓问:“还有多长时间?”   穆华生面无表情的回答:“不到一个月。”他能帮于冬凝解决掉人生最大的麻烦,觉得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说罢艰难的站起来,边走向车边说:“我生病也有段时间了,手上也没多少钱,好在我父母都有稳定而体面的工作,不用我担心。”说着从车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许诺,接着道:“冬凝父亲财产被查封了,我查过她名户上没有任何房产,也没多少钱。她现在又没有任何关系网,我怕她熬不过律师艰难的前五年。”沉默半晌后接着说:“花都小区三十楼的房子我已经办好了手续,划到了她名下,里面是相关资料和房产证,还有一张银行卡,只有一百万。”   穆华生想罢转注视着尤书宁,忽地笑开,苍白的脸和春光灿烂中的清冷的木兰花一样:“几内亚遗产案的那六十五万,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想留给她。”   尤书宁脸绷得紧紧的,半晌后才说:“我觉得留给她最好的东西应该是你。”   穆华生摇摇头,傻傻的笑了,甜甜的:“不了,她那么僵又要强,要是真知道这些了,反而是个心结,我怕她太执着。所以这些事,烦请你们帮我保密。”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于冬凝找了穆华生三年都没放弃,还为他果断转行进了律所。要是以她的个性,不知道多久才能忘记穆华生。   许诺紧紧的抱住穆华生给她的文件袋,默认般点点头,为了于冬凝能开始新生活,她愿意保密,只是这样穆华生的牺牲就显得格外伟大,让她既欣赏,又心疼。   穆华生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尤书宁的肩,说:“快走吧,警察应该快来了,尽早给我办取保候审,别让我在那里面蹲太久。”   “这都是自找的,还找我干嘛?还有,几内亚的那六十五万,你要是没能参加微笙的婚礼,我就和他瓜分了,当作你给的礼金。”   律师的职业习惯让穆华生马上就发现了端倪,目光不经意间从许诺脸上掠过,语气中带这戏谑:“微笙的礼金我觉得少不了,可是……你,凭什么得到那一半?”   尤书宁一挑眉:“明知故问。”说着左手拿过许诺手中的文件夹,右手揽住许诺的肩往黑色的四圈走去,拉开车门让许诺坐在副驾驶上,自己转身上车,发动汽车扬长而去,离开了穆华生所谓的肇事现场。   许诺低着头盯着手中的文件袋,一时感慨万千。   穆华生和周先安老先生都已经走到了生命线的末端,可周老先生想努力还自己清白,让自己临走的时候能走的干干净净。可穆华生呢?明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还心甘情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不惜背上人命都要护于冬凝,帮她扫清障碍,让了无牵挂,也不过是一个爱字罢了。   许诺猛然扭头盯着尤书宁,分贝直逼超声波:“师父,这辆车开到过肇事现场,有车辙印记,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尤书宁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放心吧,这种事情他肯定能想到。”   许诺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他”是穆华生,也是,她都能想到的事情,穆华生怎么会想不到呢?   当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听到尤书宁说:“现在想事情已经很全面,能想到思维盲区的问题了,有很大进步,要是可以,下次取证,带你一起去。”   她沉默很久没有回答。她并不是在取证方面有了很大进步,只是刚才穆华生说出的真相给了她很大冲击。她才刚能正视自己对尤书宁的感情,无法想象五年……两年……半年……还是像穆华生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然后有一天她就见不到尤书宁了,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这让她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怀揣着这样的感情,她自然能想到现场那两条不同的车胎花纹再地上留下的印记,要是李涛的死牵扯到尤书宁,那他可就麻烦了。   穆华生算出了一切,自然就安排好了全部。许诺和尤书宁用了两天就帮他办好了取保候审,次日就住进了江城市最好的景和医院,接受最后的治疗。   许诺在家小心翼翼照顾着于冬凝的情绪,可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下班。没事就逛街,吃东西,正常回归到一个吃货没有男朋友时的状态。但许诺细心的发现,于冬凝再也没有穿过高跟鞋,出去吃东西也基本上不吃辣。   两周后尤书宁帮于冬凝找了家造纸厂,办好了顾问单位相关的文件合同,于冬凝回礼般请尤书宁来家里做客,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菜。   本来气氛都还好,到吃饭时于冬凝习惯性扯着嗓子喊了声:“华生,没蒜醋了,你出去买一瓶回来,清蒸螃蟹要配蒜醋……才好吃……”她前面是正常音调,后面半句想起什么放缓了语气。   彼时许诺和尤书宁咋客厅讨论周老先生的案子,要是再不开庭,周老先生怕是撑不到那一天了。   三人都没出声,只有抽油烟机“轰轰”的声音。尤书宁起身,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我出去买。”   于冬凝这才缓过神,感激的笑了笑:“谢谢尤律师。”   “没事……”他顺手拿了车钥匙,走了两步才回头,对许诺说:“我不知道哪里有蒜醋卖,你带我过去吧!”   许诺想罢起身,跟在尤书宁身后出了门。   “于冬凝性格并不软弱,提到穆华生更不会寻死觅活。以后要是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你就给她时间让她冷静冷静,我们都在的情况下,反倒尴尬。”刚进电梯,尤书宁说着。   许诺点头,也很认同尤书宁的话。只是内心还有一点点小情绪在发酵,师父似乎……真的很了解于冬凝。   “师父这几天去看穆律师了吗?”她望着电梯楼层的显示牌。   尤书宁摇摇头:“没有,最近都在跑周老先生的案子,希望高院能尽快安排开庭时间。”   “噢。”她沉默的应声,电梯刚到一楼,两人相继出了电梯。   “你今晚要是有空,一起去看华生。”   许诺推门禁的手一顿,随后郑重的点点头。上次取保候审时穆华生的脸色已经接近透明状态了,不知道现在病情有没有好转。   她想罢问:“穆律师酒驾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尤书宁长叹一口气:“他怕是挨不到那一天了。”   夜色层层落下,四圈在黑暗中穿梭在江城市的大街小巷,直奔景和医院。   尤书宁拎着果篮和许诺并排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穆华生的单间VIP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尤书宁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红肿着眼睛地看着尤书宁,僵硬的挤了一个微笑,侧身让开路:“尤律师请进。”   尤书宁轻声走进病房,将果篮放在一旁,看着处于睡眠中的穆华生,小声问:“华生最近怎样?”   魏皓月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哽咽着说:“前几天清醒的时间还多,这几天几乎是整天昏睡……再就是……癌细胞压制住了视神经,华生……他看不见了……”   许诺心中一痛,憋红了眼眶。   听到声响,床上的穆华生动了动,睁开大眼睛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欣喜的问:“妈妈,是小凝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会修一下这章,四爷能日更了。   ☆、第三十七章   穆华生细长的手在空中探了探,却什么也没碰到。魏皓月刚止住的泪再次汹涌而至,但又不能在穆华生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和绝望,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咬着牙死死的憋住声音,只剩脸颊上不断落下的眼泪。   七月底的天气许诺竟觉得手脚冰凉,她小步上前,蹲在穆华生的床边,双手紧紧的握住穆华生横在半空的手,泪如雨下,咬着牙没出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猛地被穆华生的攥紧,像下一秒就碰触不到似的,带着强烈的希望和不舍。   “没我在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穆华生声音柔柔的,像春风拂面一样。   许诺抽泣着点头,声音沙哑着回答:“一日三餐都没落下,连最爱吃的辣都戒了。”   穆华生脸上的酒窝越发深了,笑着问:“那高跟鞋呢?没事要少穿,这样对身体不好,自己还累。”   “没有穿了,每天都是平底鞋。前两天尤律师跟我找了一家造纸厂的顾问单位,这样我每年基本生活都有保障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压制住她原本的音色,再根据于冬凝最近的生活状态想来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安心。   “工作上不能要强,为人处事都让三分,律师发展的怎样除了自身努力就是人际关系。有不懂的案子和书宁商量商量,碰到行政案子要想清楚再决定接不接。无聊时找许诺和郑沫沫陪你逛逛……”   穆华生说的都是细心的叮咛,他怕自己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末了沉声说:“小凝,对不起,我不能作为伴郎陪着你参加微笙和郑沫沫的婚礼了……”他本来想在微笙婚礼上求婚的,只是造化弄人。   他沉默很久,说话好像有些吃力了,眼泪随着眼角滑落到黑发中,他说:“我不该在生命的尽头要了你……”   许诺认真听着,她要等于冬凝知道所有事情后将所有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听,然后告诉她:穆华生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来守护你,而且不惜一切。   她想了很久,却不知道于冬凝知道此情此景了会说什么,只是握着穆华生的手不作声,眼泪止不住往外涌。   良久后许诺听到穆华生说:“许诺,谢谢你……”他松开她的手,仿佛能看到她的脸一般。   她讶异的看着已经悬空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还能配合着给我惊喜。”   她恍然间明白,就算她再怎么压低声音,可是穆华生那样爱于冬凝,他又怎么可能连她们俩的声音都分不出来呢?   他没有摸她的脸,怕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于冬凝,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自己的机会,自己骗自己她其实就是于冬凝。   许诺站起来,俯身盯着病床上的穆华生,心如刀割,说不出一句话,这就是爱吧!   尤书宁坐在床边,使劲握住穆华生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觉得很轻松:“这两天感觉怎样?”   穆华生笑了笑:“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为净,现在看不见你那副嘴脸,还真是感觉很不一样。”   尤书宁沉默着没出声,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冬凝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按照你的安排陆陆续续给她介绍顾问单位,生活起居上有小诺,聊天谈心上有郑沫沫,没事她们仨还能出去逛逛,比你躺在这里惬意多了。”   “她过得再好,总得自己看到了才觉得安心。”   尤书宁松开他的手,说:“你要是方便,最近我和微笙轮流过来照顾你。”他知道穆华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穆华生摇摇头,颊边仍然带着梨涡:“不用了,他最近都在筹备结婚的事情,要是来我这,不大好。再说我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没个准头,郑沫沫性格就是个播音大喇叭,我可不想全世界都知道我要死的消息。然后亲人朋友都带着悲悯而沉痛的眼神跑过来看我在这病床上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那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尤书宁和穆华生聊些天南地北的话,只是许诺没想到就这点时间两人竟然还有心思聊案子。   穆华生精力跟不上,没一会儿声音就很虚弱了,许诺和尤书宁只能先行告退。   魏皓月送他们出去,到走廊上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尤书宁礼貌的回头,干脆道:“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皓月尴尬的笑了笑,良久后缓缓道:“如果可以,你们……能不能让我和于冬凝碰个面……不用正式的,偶遇就可以了。”她想看看她儿子不惜用生命去维护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尤书宁犹豫片刻,才点头:“您什么时候想见她,给我个具体时间就行。”   “谢谢你。”   “不客气。”   他们走出住院部去取车,医院道路两旁都是茂盛的法国梧桐,绿色的叶片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错错。盛夏的夜晚也很闷热,随便动动都是一身汗,许诺离尤书宁差不多一步的距离,低着头数人行道上的方格砖。   她猛然抬头,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尤书宁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起穆华生和于冬凝相爱却不能相守,心中像被凌迟一般难受。   生离比死别更让人难过,毕竟生离还能知道你爱的那个人过得很好,只是他怀中的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她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已经拉开距离的尤书宁,拔腿追了上去,从他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后背,眼泪潸然落下。   尤书宁正掏出车钥匙准备开门,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手中的车钥匙被许诺撞落在地,只觉得腰上一紧,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师父,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抽泣着说,尽量斟酌着用词。   她等了很久没等到回音,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师父不是在所里,而是今年初春在新正街的地铁站内。那时候还没毕业,也没有找到工作,整个寒假在家受尽冷眼和嘲讽,韩暖暖为了一个男人割了静脉不能用力,我一个人背着八十升的背包拖着两个大箱子去学校。恰好新正街C出口进站时只有楼梯,我气喘吁吁的看着楼梯盘算着怎么下去最轻松时师父站在我旁边,指了指我手边的行李箱,问:‘需要帮忙吗?’。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师父就一手一个箱子拎下了楼梯,一直到把我送到进站口才走,还跟我解释说:‘我只是过来拿文件,不是来乘车的,只能送你到这里,进站后乘电梯下楼就行了。’”   他蹙着眉想了很久,才想起那天拿的正是张培红那个劳动纠纷案子的文件。江城市还真是小,兜兜转转一圈这个案子的见证人既然是许诺。   她收紧了环着他腰的手臂,哽咽着说:“穆律师和冬凝姐走到了这个地步,老天给他们算准了一切,却没有给他们时间。我……怕有一天师父也这样,或者哪一天我就不在了……我不想到死师父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许诺想过无数个问题,告白这件事却从未想过,说起来竟然如此拙劣,她喃喃道:“我喜欢那个在吃牛排教我方法的师父;我喜欢在云南时呵护我的师父;我喜欢在音乐喷泉前陪我过生日的师父……遇见你之前的世界,是黑白的,是简笔画般单调的;遇见你之后的人生,是彩色的,是炫目的,是梵高的画作般浓重的。”   许诺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尤书宁的,但她知道,从喜欢到爱的升华,是在大雁塔的见证下,尤书宁牵着她的手穿梭在满是彩灯的音乐喷泉池内,用时间上最柔和的声音对她说:“小诺,生日快乐……”   尤书宁给了她全世界的温暖,她没有理由,不爱他!   尤书宁掰开她环着他的手,转过身凝视着许诺白净的脸,脸上交错着泪痕,有些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光。被他强行掰开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发愣。   他声音哑哑的,薄薄的唇在橘色路灯下显得格外耀眼:“许诺,你想过没有?我四十岁的时候你三十岁,我五十岁的时候你四十岁,按照中国人的寿命定律女性一般比男性的性命要长八年,再加上我大你的十年,我走之后你还有十八年要一个人过下去……”   许诺红肿的眼盯着尤书宁不停翕合的唇瓣,踮起脚尖凑了上去,软软的,在盛夏的高温中有些凉。按照郑沫沫教冬凝姐接吻的方式衔住尤书宁的唇,慢慢往上,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她没来得及回忆郑沫沫教的下一个步骤,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尤书宁拦在怀中,脑后也扣着一直宽大的手,主动权瞬时逆转,她只能迷迷糊糊的应和着,脑袋不能思考任何事情。   刚才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尤书宁放开她了,许诺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好像吃了武侠小说中的软禁散似的,窝在他怀中大喘气。   她能听到他频繁而有力的心跳。   等缓过神来之后她从他怀中出来,固执的望着尤书宁的黑不见底的眼睛,问:“师父,你对我,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第三十八章   许诺只觉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脸红彤彤的站在医院道路的梧桐树下,望着树下的婆娑树影,静静的等着尤书宁的回答。   她想的很单纯,既然说出口了,那就问到底吧!   “尤律师,地上的那一串是你的钥匙吗?”伏素路过,远远的就见俩小人在路边缠绵。她思想也不封建,原本没准备打扰,只是走近才发现两人脚边有一串钥匙,她怕他们给忘了,索性提个醒。   许诺猛的回头看到伏素就站在身后,熟透的脸颊更是没话说,憋着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和许诺相比,尤书宁就显得淡定很多,毫无尴尬的意思,俯身拾起钥匙,笑着道谢:“谢谢伏女士。”接着道,“您要去哪里,我送您一程,顺便说一下您案子的事情。”   因为刚好顺路,伏素便没有推搪:“那麻烦尤律师送我回家吧!”   在没有当事人的情况下,许诺一般是坐在副驾驶位上,当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基本上陪着当事人坐在后排。这一次并无例外,她陪着伏素坐后排。   “时间定下来了,八月二十号在城北区初级人民法院民三庭开庭,这些具体时间和地址晚一点我再发到您手机上。”尤书宁双手握着方向盘讲着案子,心思却有些飘忽,鲜有的心不在焉。   伏素点头:“那麻烦尤律师了,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许言能跟着我。”   尤书宁说:“许言已经十二岁了,这时候离婚他的想法很重要,您先给他做好工作。”   许诺没忍住,接着尤书宁的话说:“许言正是学习的时候,而且还那么小,家庭矛盾很容易给小孩子造成心理阴影。有调查证实,在未成年犯罪中,离异家庭的小孩占百分之七十六。许言生日那次我和师傅到您家做客,都觉得许律师对您真的挺好,少来夫妻老来伴,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说清楚不行么?非得对簿公堂吗?”   伏素脸色一沉,连音调都变了:“我请尤律师是希望他能办妥我离婚的相关事件,而不是请你们来开导我让我放弃离婚的念头。”   “就算是离婚不也是有庭前调解的……”   “小罗律师,我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伏素没有给她留任何机会,直截了当的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心中一痛,偏头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一时愁绪万千。   待伏素下车后许诺继续猫在后座,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目光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放在膝盖上的手,良久后轻声说:“在没有接近许家之前是费尽心思的想要靠近,等你真正能够亲近时才发现。这十三年的时光就是一把杀猪刀,你以为爱你的、你爱的人,其实在这十三年间早已经就不需要你的,而你的回归,才是这个家最大的多余和累赘。”   尤书宁看着车内挂着的十字绣挂件,语气生硬的问许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许诺微愣,脑袋瞬间死机,条件反射道:“啊?”   尤书宁脸拉的老长,将车稳稳的停在路边,见她还是那副呆傻的样子,冷冷道:“到了。”   “噢噢。”她拎着包下车,两脚刚踏稳没等她说再见尤书宁的四圈就扬长而去了。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猛然想起在伏素没出现之前她在问他有没有对她动心,那师父刚才的表情,是……因为她忘记而生气了吗?   许诺回房时玄关处的灯亮着,于冬凝窝在沙发上写诉状,见她回来忙指了指冰箱的方向说:“中午煮了红豆汤,外面热,你喝点。”   她拉开冰箱门,看着里面冰镇的红豆汤,咧着嘴笑了。于冬凝还能有精力花心思来煮红豆汤,定是已经从穆华生和于建睿的事情中走出来了。   许诺笑着说:“冬凝姐今天心情不错?”   于冬凝抱着零食将目光从屏幕上转到她脸上,嘴里含糊的回答:“小诺你知道吗?我爸爸翻案了。”   她盛了一碗红豆汤递给于冬凝,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啊……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真的,我前几天就在跑这件事,比我想象中更加顺利。”说着摆摆手:“我不能吃冰……”   许诺一愣,捧着碗道:“来例假了?”   于冬凝迟疑片刻,缓缓道:“快来了。”   “噢!”她收回碗,坐在于冬凝身旁吃红豆。   “小诺,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我。”于冬凝犹豫很久,还是说了。   “冬凝姐说吧!”   于冬凝咬咬牙,说:“明晚我有个饭局……希望你能去帮我挡酒。”   许诺和于冬凝关系好,普通要求不会说得这般郑重。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却也没能想到是这个忙。   “我父亲生前好友给我找了一家顾问单位,今晚的饭局就是关于顾问单位招标的相关事情。沫沫忙着结婚,我又不能喝酒,只能……只能麻烦你帮我顶一下。”于冬凝解释着,说着伸出右手比着剪刀手说:“我发誓只是个简单的饭局。”   许诺笑了笑:“都可以啊,只是我不知道酒量怎样,说不定会喝得烂醉,到时候还得麻烦冬凝姐把我拖回来。”   于冬凝满脸内疚,嘟着嘴拉着许诺的手晃啊晃,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真的……真的……谢谢老天爷还能让你和沫沫在我身边……”   许诺轻轻抱住于冬凝,安慰道:“只要你需要,我和沫沫姐一直都在。”   许诺想告诉她,你身边不止有我们这些友人,还有穆华生,这个全世界最爱你的男人。可却又碍于答应过穆华生最后的安排,也只能死守秘密了。   因为第二日是周六,许诺不用上班,和于冬凝两人一直睡到大天亮,直到中午才醒来,吃完饭后就开始思考晚饭时穿什么衣服显得正式得体。   于冬凝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深V领露出丰满的胸部,她眸中一黯,重新换了一件保守的职业套装,想罢说:“现在才明白,女人最重要的两个部位,都不是为自己而长的。”   许诺没几件衣服,压根不用选,直接穿了平常在律所穿的套装,不解的抬头:“不是为自己长的那是为谁?”   “男人。”于冬凝回答的毫不含糊。   许诺脸颊一热,不自觉的想到了尤书宁。还有穆华生说的那句‘不该在生命的尽头要了她’,冬凝姐那时间觉得穆华生不对劲,是因为他已经盘算着怎么离开她了吧。   于冬凝望着许诺身上的套装,说:“你还年轻,不用刻意穿得这么成熟,就是要趁年轻的时候多穿着漂亮衣服,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能穿了。”   “冬凝姐也不老啊,才只有二十五岁呢。”   于冬凝一愣,喃喃道:“我只有二十五岁吗?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快三十五岁了。”她不是人老,是心老了。   许诺心中一紧,疼得厉害。   八点多的饭局两人准备的很充分,如于冬凝所料,只是普通的喝了一点酒,和上次误闯尤书宁饭局时的感觉不一样,双方签署了顾问单位合同后就一直在聊天。   许诺低头盯着亮着的屏幕,上面的“师父”两字让她心中一紧,打了声招呼就出去接电话了。   “喂,师父……”   尤书宁声音低低的:“华生快不行了,你现在有空就来医院吧!人都要走了,总得有几个亲近的人在一起陪着。”   许诺脑袋嗡嗡作响,良久后说:“我现在和冬凝姐在吃饭,等我送冬凝姐回去之后马上赶过去。”她想了想,问:“师父,我们真的不告诉冬凝姐吗?我觉得这样,对他们俩都不公平。”   “虽然不公平,但我尊重穆华生的决定。”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尤书宁那边就出了状况:“这边有事,先挂了,你早点过来。”   许诺背靠在走廊的墙上,包间里的于冬凝在为生存做挣扎,病房里的穆华生在经受病痛的折磨,而她呢?她没有能力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她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师父”这两个字,沉默的将“师父”二字换成了一个“宁”。   唯宁心安,也是她的唯一。   饭局后于冬凝和许诺刚送走顾问单位的人,转身走到郑沫沫的那辆眼睫毛前准备回家,许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人捂住嘴塞进车内,而于冬凝也是如此。   车内没开灯,但许诺能看到脖子前横着的匕首,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光。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也只是图个财,要是配合的好,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到你们。”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按下打火机点燃嘴里的香烟。   打火机的灯光让许诺清楚的看到车厢内除了她和被挟持的于冬凝之外,还有三个陌生男人。   于冬凝声音很平静,只说:“我们配合就是了。请把刀拿开,钱财是身外物,要是因为身外物而受伤,不值当。”   驾驶位上的男人呵呵笑,满意的看着于冬凝,说:“刀拿开不是不是问题,但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于冬凝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扔给副驾驶位上的男人:“这就是我的诚意。”   那人很满意,一挥手对着挟持她们的人说:“绑住手脚就行了。”   两人用胶带反手绑住许诺和于冬凝的手和脚就下了刀,拿到钥匙的人将车缓缓的开在江城市的主干道上,反手将香烟和打火机递给后排的那两人,长长的吐了一个烟圈。   许诺虽身处困境却不觉得心慌,方才在酒店时尤书宁让她过去,要是等不到她,以他的智商,应该能想到问题。但令她心急如焚的是穆华生,她怕还没等她到医院,穆华生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她想代于冬凝送穆华生最后一程。   许诺盯着昏暗车厢内里的烟圈,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没待她开口就听到于冬凝说:“我有两个月身孕了,你们可以不吸烟吗?”   ☆、第三十九章   许诺脑中嗡嗡作响,她终于知道于冬凝为什么不吃冰不穿高跟鞋,还让她帮忙挡酒了,因为她有孩子了,她怀了穆华生的孩子。   许诺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看于冬凝这样现在小心谨慎的模样,一定是准备生下来了。   开车的人愣了片刻,掐灭了烟,收回没有递出去的烟,说:“好,不过你们得把手机交给我。”那人虽然是陈诉句,却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许诺和尤书宁身边的两个男人将她们包中的手机和钱财都搜了去,递给开车的人。   车身一转,转入开往城外的道路,在黑暗中静静的行驶。   于冬凝见那人灭了烟,轻轻说了声谢谢,转头冲着一脸呆愣的许诺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们。不过在刚才被劫持上车的时候,我想清楚了,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和穆华生的孩子。”   许诺沉默很久,突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开车的见两人谈话中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敲一大笔:“我叫阿发,后排两个兄弟叫阿夏和阿喜。”   于冬凝笔直的挺着脊背,说:“坦白的说,我手上现金不到一千,银行卡里也就两千,连这辆车都是我朋友的,不过如果你想要,连钱带车,你都可以拿走。”   阿发微微蹙眉,一脸的不相信:“刚才和你们一起吃饭的人都是有身份有脸的人,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银行卡里只有两千?”   许诺挪了挪,挨着于冬凝坐着,突兀的开口:“她只不过是我的助理,当然没有钱了,你要是想要钱,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就成。”现在冷静下来后决定将三人的目标转到她身上。   于冬凝现在是两个人,她就孤身一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们都赚了。   阿发迟疑很久没说话。   “我人就在你们这里,还能耍什么花样不成?”   “阿夏,把她的手机还给她。”然后手掌在空中一转,比了个手势。   阿喜拿出收回了的尖刀伸在于冬凝肚子前,说:“小姑娘,你斟酌一下自己该怎么做,这边两条命,可都在你手上。”   阿夏把许诺手机拿出来,划开屏幕问许诺:“密码?”   许诺心跳加速,看着于冬凝肚子前的尖刀,神经绷得紧紧的,思考再三后说:“ysn。”   “你存的什么名字?”阿夏输入密码,在通讯录里找了很久都没看到‘爸爸’这个名字的号码。   不管是谁,许诺手机通讯录里存的都是名字,怕的是丢手机后被人钻了空子,现在想来,也确实是一个优势。   “小诺,别紧张,就找尤书宁吧!他毕竟是你父亲,不会在乎这点钱的。”于冬凝细声软语的说着,表面上像是在规劝,实则在出主意,也好像打定主意觉得许诺就应该会找尤书宁一般。   许诺起先确实是准备打给尤书宁的,可她看着于冬凝肚子前的刀就动摇了,她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于冬凝。   她思忖很久,缓缓的点点头,说:“因为怕手机丢了有麻烦,所以我爸爸在通讯录中只存了一个‘宁’字。”   阿发笑着,很谨慎的问:“你爸爸叫什么?”   “我是单亲家庭,我爸爸叫许宁,在秭归开了一家电子厂。我叫许诺,今年刚毕业,我爸砸了点钱让我到江城日报当了副主编,你要是不信,可以看我身份证。”许诺语气轻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娇气,也知道她包内除了一张身份证能证明她是秭归人和叫许诺之外,没太重要的信息。   阿夏拿出许诺的身份证,看过之后冲阿发点点头,示意没问题。阿发颔首后阿夏拨出了尤书宁的电话,开了扩音放在她嘴边。   许诺肾上腺激素分泌增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三人表面上看上去很和善,但他们既然敢在明珠大酒店门前劫车,能有这样的胆子根本就不是初犯能做到的,一定是惯犯。   倘若要是知道许诺在撒谎,保不齐会对她们下手。   在她脑袋一团乱时电话接通了,许诺绝对不能给尤书宁先说出口的机会:“亲爱的宁爸爸,我是许诺啊!江城日报给的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我买东西的,你能不能跟我打点钱啊!”她用撒娇的口吻说着,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让尤书宁了解她这边的情况。   尤书宁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对许辉也算是熟悉,也只能希望他听出端倪了,而之所以会说自己是江城日报的,是因为第一次来明珠酒店是江城日报的案子,那一次尤书宁还帮她挡酒了。   阿发很满意,对许诺比了一个巴掌,她默然,是索要金额。   尤书宁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直到许诺以为她这个计划失败时才听到尤书宁说:“小诺啊,不是爸爸说你,我上个月不是刚给了两万,你说你是怎么用了的。”   许诺松了一口气,明白尤书宁在探她的话,本来很紧张的,却因为他配合着称呼自己为“爸爸”,着实让她想笑,那么点紧张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上次不是跟你提起过吗?我招了一名叫于冬凝的助理,还要给她给工资的,女孩子花花用用不是很正常么?上周和她一人买了五件MO&CO的裙子,再随便买了几双鞋就没了。”   提到于冬凝是想告诉他,除了她还有于冬凝,提到MO&CO是刚才路过城中区到城外区时的那条路叫一五路,那一条街上是有一家MO&CO店,而店铺前安装了高清摄像头。   以前办案子时许诺就知道,那种高清摄像头就算离很远,监控室内都能将车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阿发见许诺一直在说一些有的没的,真实脾气一下子就暴露,青面獠牙道:“给你一分钟,再不说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最后点点头就直奔主题了:“爸爸,我要五万,打到常用的那张银行卡上,现在就要,我有急用。”   尤书宁这次没有讨价还价般探话,只故作无奈道:“好吧好吧……”   许诺说:“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来办了,把刀拿开。”   阿喜收回于冬凝肚子前的刀,说:“老大,咱们这是去哪?”   阿发猛踩油门,艳黄色的甲壳虫飞奔在黑暗的道路上:“去五将市。”   许诺微微蹙眉,五将市是临着江城市的一个市,但也隶属于H省。她终于明白阿发打的是什么主意了,等尤书宁给她打的钱到帐后一是自主提款机有限额,要分三次才能取出,二是贪心不足,可能会再次找尤书宁要钱。   “去五将市干嘛啊?”   阿发白了阿喜一眼,也不避讳她们能听到:“你傻啊,我一次能取出五万块么?”说罢邪恶的笑了笑,接着说:“要是她这爹真的那么有钱,再多敲一笔不比另找路子来得快?”   许诺默然,果然被她猜中了。   阿喜看了眼许诺,说:“她们一直这么清醒也不是个事啊。”   “灌她们白酒,灌醉了就不知道啥情况了。”   许诺猛然提高声音:“我助理有孕在身,她又没啥能捞的,就让她清醒着吧!”她还没说完,阿夏就捏着她的嘴讲烈性白酒灌在她口里,不知过了多久,阿夏停手了,许诺昏昏沉沉的歪在于冬凝身上,意识却很清醒。   许是这一拨人年龄都不大,差不多是刚刚还有孩子的年龄,也就没有灌于冬凝白酒。   绑定银行卡的手机没到两个小时就响了,她知道,五万已经如数到帐了。   阿夏开心的说:“老大老大,到帐了到帐了。”   “老大,她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问密码?我来抽醒她?”阿喜也很高兴,像公鸭嗓的声音令人很不舒服。   于冬凝适时开口:“我知道她密码,不用吵醒她。”   阿发睨着眼打量着于冬凝,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人太冷静,都已经冷静到令他有些发慌了:“是多少?”   “315890。”   于冬凝偏过头望着加油站上的标记,明白她们已经处于五将市的地盘上了。她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脚,自嘲的笑了笑,这就是祸不单行吗?   不过相比于父亲和穆华生的事,这样的抢劫案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身体上的伤比精神上的好受多了,最起码手上捆绑带来的痛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许诺很心慌,一是穆华生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即便于冬凝不能送他,但她想告诉他他有孩子了,和冬凝姐爱情的结晶;二是她给出的信息,尤书宁又收到了多少?   他会像骑士那样披荆斩棘的过来救她吗?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五将市本就没江城市繁华,加上正是凌晨两点,街道上根本看不到人影。阿发精明的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取款机前,随后从身上搜出烟,刚准备点上又收了回去,冷声说:“你们俩谁去取钱?”   于冬凝没有动,眼神中带着疲惫:“我去吧!”   许诺本想自告奋勇,想到自己正装醉,也就没出声。她想于冬凝那样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阿喜给于冬凝松了手脚陪着她去了自动取款机,阿夏和阿发留在车上。许诺能感觉到阿发开了车窗,窗外的风吹了进来,随着打火机的声音,她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阿夏说:“老大,不是我说,这俩女的都长得的好看,要不咱……”   “阿夏,你老婆也在家待产,为了给你生一个孩子劳心劳力,你在这里想些什么。”阿发呵斥声很大,随即声音有所缓和,“难道你想干这事干一辈子么?等干了这一票,拿到些钱,我们就洗手不干,陪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许诺听到阿夏的话惊了一身冷汗,好在阿发是这个犯罪团伙的头儿,不然她和于冬凝……   五分钟后阿喜带着两万现金挟持着于冬凝返回车内,她嗓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钱你们已经拿到了,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会儿。”她怕她这样下去体力透支,保不住这孩子。   阿发随便拨弄了一下钱,没细数,显然很信得过阿喜,然后点点头,转而对阿喜说:“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回来。”   待阿喜奔走在五将市街头去买食物时阿发才说:“这附近有个山头,我们把车腾给你们休息。”   于冬凝知道阿发他们和她所看到的表象不一样,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一起上了山,绑住她们手脚让她们在车内休息。   许诺知道于冬凝是真的睡着了,如白瓷一样的肌肤显得有些苍白,睫毛长长像一把扇子,眼睑下一片黑色。   她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不断上升的火苗,火光中是那三个歹徒的模样。胶带绑得并不紧,她稍稍挣几下应该能摆脱,等手自由了,脚上的就更不用说了,加上山上树木繁茂,要是她跑出去刻意藏在树林中,他们未必能找到她。   可她走了,于冬凝的危险系数就直线上升了。带着冬凝姐一起逃跑?不行,她有孩子了,不能让她冒险。   想来想去还是等尤书宁来救她最靠谱,虽然被动,但是最安全靠谱的。一是银行卡里的钱还没取完,对她们的态度应该不会太差;二是从阿发的话中就听出他们贪心不足,肯定不仅仅满足于这五万。   也就想想的空档,眨眼间那三人就被特警团团包围,她都没来得及弄清事情的始末。尤书宁拉开挨着她这边的车门,在跳跃的火光中她看见他黑着一张脸掏出一把军刀,快速而精准的划开她手脚上的透明胶带。   许诺抬头正巧望向他冷峻的眸子,伸手掐了掐脸颊,大喜过望:“师父,你怎么来了?”   尤书宁见她一个劲往脸上掐,绷着的脸也有所缓和,反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来了?”   许诺呵呵笑,转身轻轻划开于冬凝手上的胶带,推醒熟睡中的她,细声软语道:“冬凝姐,我们回家了。”   于冬凝长睫一颤,掀开眼帘,泪水倾泻而出,喃喃道:“家?我还有家吗?”说罢坐起来,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推开车门出来,像没事人一样微微一笑,对尤书宁道:“尤律师,今天的事谢谢你。”   许诺望着周围骤然出现的特警,还是没有明白。山风吹来,她一个寒噤,抱着胳膊努力让自己暖和一些。   尤书宁脱下风衣,隔了整个车身递给于冬凝:“山上冷,你先穿上。我和小诺还有点事要处理,我派人送你回去。”   于冬凝犹豫的看了眼一旁的许诺,还是接了过来。她现在处于特殊时期,不能感冒。   “向东,你送于小姐回去。”   特警队队长向东冲尤书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答:“是。”   许诺见于冬凝跟着向东走了,他回头,柔声问她:“冷吗?”   她点头,还未说话时就被他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传到她体内。   他声音里竟然能听出害怕:“你知道我当时接到你的电话是什么心情吗?我多么怕下一秒就失去你,这一次的心情,和上次地铁追尾时一样。”   她一愣,想起那次从地铁出来,他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中的,紧紧的,带着浓重感情的拥抱。   她微笑着从他怀中探出头,望着他的眼睛说:“所以,师父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尤书宁莞尔,伸手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我对你做的一切,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非得我把话说那样明白?”   许诺高兴的想要蹦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大胆的搁在心脏处,说:“因为这里,没有安全感。”她是被许、韩两家在亲情中遗弃的孩子,在爱情中更是不敢奢望。   他弯腰在她额头落下深深一吻:“我就是你的安全感。”   许诺洗洗鼻子,在越烧越旺的火光中泪流满面。   对,是他给了她安全感,毫无条件的当她的避风港。   “我们抓紧时间赶回去,见华生最后一面。”尤书宁拿起甲壳虫的钥匙帮她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自己俯身坐在驾驶位上。   许诺忙擦了眼泪滑到作为上,系好安全带说:“师父,冬凝姐有孩子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惊诧的看着她,艳黄色的甲壳虫在盘山公路上走了一个完美的S形:“你说什么?”   “冬凝姐怀孕了,孩子是穆律师的。”   他眼神一沉,沉默的踩着油门。   他们赶到景和医院时已经是早晨八点,夏天的太阳已经透着满满的热气了,甲壳虫直直的冲到停车位上。他拉着她的手从救护车通道跑到住院部内,恰好是医生交接班时间,几个电梯全部是满的。   尤书宁回头看着她,问:“走楼梯成吗?”   许诺点头,率先拉着他的手往安全通道上冲去。她一定要告诉穆华生,他有个孩子,和冬凝姐的孩子。   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他们几乎是一鼓作气跑上去的,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能听到病房内传来一阵阵抽泣声。   她喘着粗气,颤抖着推开门,属于穆华生的那张病床上蒙着一层白布。魏皓月在穆父怀中哭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她小步挪过去,想掀开看看那层白布下是不是穆华生,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捂着脸泪如雨下。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就连到死都没让他知道,他不惜用生命呵护的女人,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魏皓月见他们进来,忙冷静下来,红着眼眶将一个信封交给尤书宁,说:“这是华儿要我交给你的,里面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尤书宁也憋红了眼眶,从魏皓月手中接过那张信封,拆开来看,里面有一把钥匙,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书宁,烦请你帮我料理后事。”他把信捏在手心,望着跪在一旁呆呆的盯着穆华生遗体的许诺,上前搀着她说:“现在还不是我们难过的时候,我们要帮华生办完他最后的事情。”   许诺反身扑进他怀中,大哭起来:“我恨穆华生,我恨他。为什么就不能撑到我们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呢。”遗憾往往更让人心疼,她转身走到病床前,眼泪啪嗒一下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了一片。   她像他还活着一样,沉静的说:“穆律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冬凝姐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她反手擦掉愈发汹涌的泪水,轻声反问:“高兴吗?”   尤书宁抱紧她,说:“他不知道反而是好事。他自以为处理好了一切事情,能够没有牵挂的离开人世。倘若让他知道于冬凝要生下孩子,我估计他会兴奋到闭不上眼睛。”   怎么可能了无牵挂呢?于冬凝就是他最大的牵挂。   魏皓月怔在原地好半晌,猛地窜过去抓住许诺的胳膊,高声问:“你刚才说的是华生要当爸爸了是不是?”   许诺清醒过来,犹豫片刻才说:“是。”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站在魏皓月的角度,她失去了儿子,还能有孙儿或者孙女,也算是精神寄托。可要是于冬凝到时候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觉得带着孩子不好再嫁或者其他什么突发情况,也应该有她自己的决定权。   她这样草率的说出来,会不会给于冬凝带来麻烦?   穆华生下葬那天是江城市夏天鲜有的大风,整个天空被乌云密密的遮住,黑压压的降低了可见度。   他们依照了穆华生的遗愿安排了一切,墓碑穆华生早已安排了好,是以于冬凝的名义来立的,上面终究给了于冬凝一个名分。来送他的也只有十几个至亲好友,就连微笙都瞒着。   许诺弯腰鞠躬,将手上的红蔷薇放在墓前,红色的蔷薇在白色黄色的菊花中格外显眼。   魏皓月抬眼就看儿子的墓碑前有一束鲜艳的红蔷薇,在这一片墓地上很扎眼,甚至带着浓浓的喜庆感。但她并没有质问许诺,花不是关键,关键是许诺的那颗心,带着浓浓的悲伤。   离开墓地时风卷云涌,尤书宁紧扣着许诺的手,待众人走远,他才问她:“为什么是红蔷薇?”   许诺笑了笑,连续熬夜的眼圈带着黑色:“还记得你带我去丽江开庭时大街小巷都放的那首《红蔷薇》吗?”   他微微点头:“有印象,但不深刻。”   “这首歌不仅仅像穆律师,也像他和冬凝姐的爱情。”   尤书宁望着远山葱茏的绿色,沉声说:“华生的事,我们要守口如瓶。”   许诺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山腰上,说:“周老先生的案子,我们要抓紧时间。”   穆华生没能知道他有个孩子,而且于冬凝准备生下来。她不能再让周老先生离开人世时,都没能看到自己洗清冤情。   他低声说:“我已经跟高院打招呼了,周老先生的案子,下周一开庭。”   作者有话要说:红蔷薇 - 丽江小倩   这年代 季节快 许多花儿开   风徘徊 云发呆 美景关在大门外   等谁摘 不自在 慢慢才明白   花已开 没人来 其实根本不奇怪   夜里我就随着风雨摇摇摆 见到日头我就会哭出眼泪来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不枉春天来一回 绽放到天黑 惹得路人醉   平淡看待自己枯萎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可恨老天不作美 被摘去花蕾 被剥去花蕊 可悲送人作玫瑰   地是床 天是被 流星是眼泪   有时醒 有时醉 大雁飞一个来回   又是喜 又是悲 春光不明媚   不后悔 不拖累 美梦凋零似流水   情愿是片颜色把世界点缀   不愿叹息人间的是和非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不枉春天来一回 绽放到天黑 惹得路人醉   平淡看待自己枯萎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可恨老天不作美 被摘去花蕾 被剥去花蕊 可悲送人作玫瑰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不枉春天来一回 绽放到天黑 惹得路人醉   平淡看待自己枯萎   我是好美好美的红蔷薇   可恨老天不作美 被摘去花蕾 被剥去花蕊 可悲送人作玫瑰   艾玛,四爷真的有点忙,《毒舌老师》要加一个宝宝番外,这两文风格不一样,我快精分了。   ☆、第四十一章   比周老先生案子来得更快的是以许诺和于冬凝为被害人的抢劫案。开庭那天,许诺看到了她一直想见却又不想见的人——沈光希。   那日许诺和于冬凝坐在台下,尤书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顶的位置竟然是此次公诉检察官的位置,而沈光希,就是被告席上的代理律师。   许诺有些晃神,目光来回穿梭在尤书宁和沈光希身上,而这两人在庭上的唇枪舌战,无一不透露着这两人曾经有着多么密切的关系。   沈光希一身黑色套装,栗色的大波浪披在肩上显得妩媚动人,笑着陈述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此次的盗车估价不应该计入犯罪金额。且我当事人陈发在得知被害人于冬凝身怀有孕后就停止了吸烟,就连被抓当口都将车子让给被害人休息,可见我当事人并非丧尽天良之人,只是一时糊涂走了歪路。”   相比于沈光希的不上心,尤书宁很认真:“盗车估价是否该计入此次抢劫罪的数额相信在座的每一位法律工作者都清楚。此次金额在五十万以上,属数额巨大犯罪,希望法院从重处罚。”   “法也不外乎人情,应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   尤书宁冷冷的回道:“法律上同样有罪责刑相适应原则。而我们在处罚被告人时不是考虑他在你面前是多楚楚可怜,多有悔悟之心,而是要看在犯罪过程中对被害人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在被告要挟被害人许诺找其父亲要钱时曾用匕首对准被害人于冬凝的肚子,这种威胁显而易见,这样残忍的对一位孕妇,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所以我恳请法官,对被告人从重处罚……”   于冬凝俯身到许诺耳畔,小声说:“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许诺没想到于冬凝会提到这种事,耳根都红了,磕磕巴巴辩解道:“没……没……我师父,对谁都这么好。”   于冬凝半掩着嘴咯咯笑,“就是因为他对谁都好才更能突出你的重要性。”   “……”她完全没理解于冬凝的话。   “尤律师是我们所出了名的‘三不忍’,不忍心收穷人的钱,不忍心欺骗当事人,不忍心置别人于死地。你看他今儿算是托了关系站在公诉方,这说话的狠劲分明是想让这仨把牢底坐穿。”   许诺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案子上,沉默很久方问:“冬凝姐,你认不认识被告辩护律师?”   “认识。”于冬凝犹豫片刻才回答,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了,“她是省高院院长的女儿,江城市的政界就这么大,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呢?且尤、沈两家关系素来交好,算起来她还是尤律师的同学,以前也是咱们所的,听说后来没干这一行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碰上了。”   她低头喃喃道:“现在的挂靠律所也是……锦天所……”都说尤书宁是靠雄厚得背景才能有今天的位置,尤、沈两家交好,沈光希是高院院长的女儿,那尤书宁呢?他又是什么背景?   尤书宁估计也是怕别人说三道四才没透露自己背景,她也不想听到这些话,因为只有她才知道他对待每一个案子都很认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庭后于冬凝说闷,许诺陪着她去外面透透气,顺便等尤书宁。尤书宁出来时身旁是沈光希,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到她们跟前,沈光希大方的伸出手,礼貌道:“你好,我叫沈光希,你师父的朋友。”   许诺伸出手和沈光希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沈律师,你好。”   抢劫案那天晚上的话,她不知道尤书宁还记得多少。但此刻她和沈光希的会面,颇有点前任遇现任的感觉。   尤书宁冲沈光希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的车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光希没有挽留,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   许诺和沈光希擦身而过的瞬间愣了很久,直到于冬凝拽她才又所动作。她和于冬凝坐在后排,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于冬凝自然也是知道她心底的那点意思,故作八卦般问道:“尤律师这颗小青梅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诺神经因为于冬凝的这句话绷得紧紧的,竖着耳朵等他的回答。   尤书宁紧握方向盘的手一顿,忽地笑开了,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成小诺的间谍了?”   许诺脸颊一热,偏头望着玻璃窗,佯装欣赏窗外景色一般。   “从一开始就是,要是我们打小圈子一样,就不用问了。”想罢正色道,“尤律师,许诺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有些事情我虽然知道,但也不好跟她交代。”   尤书宁点头,声音很平静:“我知道。”   许诺深吸了一口气,怕于冬凝也知道她在猜尤书宁的背景。   一阵恶心涌上于冬凝心口,她摇下车窗,缓解不适。   尤书宁笑着说:“小于,我给你找一个保姆吧!”   于冬凝忙摆摆手,“谢了,我现在这经济状况还没能力请保姆。”说完贼兮兮的抱着许诺道,“我这有一位能干的妹妹。”   “我就是不想让小诺累着,钱我付,人你用。”   许诺知道尤书宁是想让魏皓月来照顾于冬凝饮食起居,可听着他这番话,脸颊还是不自觉的热了。   于冬凝也没推迟,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到时候快生了也不是个事,欠尤书宁的人情也不止这一个,等自己熬过来了再慢慢还。   尤书宁把于冬凝送回花都小区,许诺刚下车就听到他说:“小诺,你先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回头,没有迟疑,再次上了车。   正是日落西山时分,太阳薄薄的一层红晕铺在天空,淡蓝色的云朵仿佛被撕裂成两半,盛夏里难得的大风,树木随风摇曳。   车平缓的开在路上,尤书宁就坐在她旁边,她直愣愣的盯着她身前的那瓶车载香水,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会问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率先发问。   许诺满满的将视线挪到他脸上,半晌后才缓缓回答:“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光希回来了?”她记得,沈光希应该是十月份回来才对。   尤书宁沉默的点点头,随后笑着说:“怎么?你吃醋了?”   她摇摇头,再次将视线落在那瓶车载香水上:“我没有吃醋。”只是有些芥蒂。   即使沈光希离开了八年,但她和尤书宁在一起时的习惯仍然或多或少的影响着尤书宁。就譬如这瓶车载香水,淡淡的薄荷底调,散发着三分兰花香味,许诺一直以为尤书宁是喜欢这个味道的,可刚才她和沈光希擦身而过的瞬间才知道,不是他喜欢,是沈光希喜欢。   尤书宁的脸拉的长长的,眸子里却很平静:“没有吃醋那是什么?”   她心一横,抬眼望着尤书宁光洁的下巴,说:“师父,我想我们还没有发展到吃醋的关系。”   她承认她小心眼了,她只要一想到尤书宁家背景墙后满满的都是沈光希的照片就会心痛,她看不清尤书宁,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怜悯。   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尤书宁猛打方向盘,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脸上鲜有的带着冷淡,转头盯着许诺,“许诺,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她倔强的扬着下巴别过脸,车内空气很压抑,压抑到她想哭。她打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然后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道路两旁是茂盛的法国梧桐,夕阳的余晖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许诺吸了吸鼻子。对,是她先招惹尤书宁的,可她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份感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他。她有沈光希这样的劲敌,她怕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她怕在输给沈光希后她和尤书宁连师生关系都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一不小心就让小诺矫情了一下下,不过乃们不用猜,尤大是不会去追的O(∩_∩)O   ☆、第四十二章   许诺抬头望着梧桐树缝隙中散落的阳光,吸了吸鼻子,擦干脸颊上的泪水,仰首阔步往前走,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她的过去、她的背景还有沈光希和尤书宁的过去,她没法改变,更没法去干涉。那这一切,就由尤书宁来选择吧!   她走到附近的地铁站,搭乘最近一班地铁回到花都小区,在小区菜市场里买了很多菜,准备给于冬凝大补,顺便压压惊。   她刚在玄关处换好鞋,辅一抬头就见魏皓月在打扫客厅,许诺一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于冬凝忙上去帮忙放置东西,见她怔在原地忙解释道:“魏姨就是你师父帮我找的保姆。”   许诺默然,尤书宁提这件事没到三个小时,魏皓月怕是在他没提起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魏皓月担心于冬凝的程度怕是远不及担心她肚子里孩子的程度。   魏皓月装着不认识许诺一般解说:“我是尤先生给于小姐请的保姆。”   许诺礼貌的冲魏皓月点点头,心中却不是滋味。   待魏皓月在厨房忙碌时她才问:“冬凝姐,我师父……他爸爸是干什么的……”尤书宁母亲是吴白语,省日报主编的身份她自然是知道的。   于冬凝正吃着西瓜看泡沫剧,沉默片刻方说:“我们从挟持到被解救的过程前后不超过七个小时,你觉得是怎样的地位?”   许诺是见过尤书宁父亲的,印象中是一副不爱笑严肃的模样,至于其他,家宴上鲜少谈及工作,她摇摇头:“猜不出来。”   “省公安厅厅长。”   她久久没能说话,随后牵强的笑了笑,只道:“原是位高权重啊。”她猜到了一些,却没猜到全部,也确实被这官衔给怔住了。   省公安厅和高院,嗯,他们不止长相相配,就连家境,也是门当户对的。   那一夜许诺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使闭着眼脑海中仍是不住闪现尤书宁和沈光希的样子,索性爬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司考的书籍。   她刚好口渴,轻手轻脚的到客厅喝水,却瞥见阳台藤椅上躺着一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于冬凝。   夜色很好,皎洁的月光中能清晰看清室内的陈设。   她倒了一杯水,走到阳台上,顺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浅浅的抿了一口杯中的水,抬头盯着置身月华中的于冬凝:“冬凝姐怎么还没睡?”   于冬凝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不也没睡。”   “睡不着啊!”   “我也睡不着。”   许诺望着暗蓝色中的那一轮圆月,高高的像悬在对面大厦的楼顶上一样。她睡不着自然是因为尤书宁,她既希望他能够给她一个交代,却也不希望那样。   她怕听到让她没法接受的答案。   而于冬凝睡不着,许诺猜一半是因为刚离开人世的父亲,另一半大概是因为穆华生。   许诺仰头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似找不到自己声音一般,嘴唇翕合很久才发出声:“冬凝姐,你……恨不恨……穆律师?”   在许诺看来,穆华生是为了于冬凝能够舍弃生命的人,不惜安排好了一切来消除她后患的痴情男人。但在于冬凝眼中却不一样,他是一个因为大好前程而抛弃她的人。   于冬凝唇角有笑,微微弯了弯,声音淡淡的:“谈不上恨不恨,说白了要不是我,他能比现在活得更好,最起码不用委身于人。”她将左腿盘在藤椅上,双手抱着右腿接着说,“要不是我执意追查父亲的死因,他也不会被吊销执业资格。现在想想,该恨的人应该是他。”   “冬凝姐……能这样想……很好……很好……”许诺捧着手心的瓷杯,用指腹不停的摩擦上面的花纹。她想,穆华生要是知道于冬凝这样想,肯定会很开心的。   许诺对着于冬凝,她清晰的看到客厅中站着的魏皓月,模糊的面容在月色中很难看清,但她脸颊上的那两行泪珠在月色中泛着光,清晰可见。而于冬凝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客厅中的魏皓月。   看来这真是一个不眠夜。   “我大概能猜到你跟尤书宁在计较什么,不外乎一个沈光希。”于冬凝拉过许诺空闲的那只手握在手心,冲她温暖一笑,“要是换做我,我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失去后才更能体会到感情的可贵,得到时总是会斤斤计较。听我的,过去的就让它成为过去。况且你师父的为人你也清楚,以他的性格,在一起时必定会仔细对待这份感情,要是真的分开了,绝对不会回头。”   许诺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话。   于冬凝见她有所动容,感叹道:“我真的很羡慕,你现在还能跟尤书宁计较。”   “嗯?”   “我现在是连个可以计较的人都没有了。”   于冬凝手心的温度一点点传到她温暖的手心,她抬头时魏皓月已经回房了,她这才说:“冬凝姐,有些事情是你无法掌控的,就像我的家境和他所生活的家庭,我们相差太多,自然隔阂就多。”   她顿了顿,接着说:“虽然我们还没开始,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开始了。”这样无望的感情,她根本就看不到未来。   “你考虑的也确实是个问题,权势越高,风险自然也就越大,只有将所有权力错节在一起才能保证你不被扳倒,就像我的父亲。”   许诺笑了笑,说出于冬凝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所以联姻,是巩固政权最好、也是最简单的手段。”   于冬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要是我当时不那么任性,听从我爸爸的安排结了婚,爸爸有了后台,说不定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许诺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于冬凝,却没有说话,碰到这样的事情,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也别妄自菲薄,最可悲的就是放弃了不该放弃。尤书宁既然没有进公检法系统,就很大一部分说明他并没有从政的打算,他父亲也快到退休年龄了,等退下来,就没事了。”   她嫣然一笑:“我明白,只是这个决定权,我想交给师父。”   于冬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很晚了,去睡吧!”   “冬凝姐先睡吧,我想呆一会儿,你现在可是两个人,要格外注意身体。”   于冬凝笑着起身,挥手往房内走去。   许诺脸上的笑倏忽不见,支着下巴望着漫天繁星,精神活跃了无睡意。她和尤书宁,到底该不该走下去?   翌日自然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好在是周六不用上班,整个周末过完之后,她都没有接到尤书宁的电话。   周一是周老先生案子开庭的日子,她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还未出门时接到了尤书宁的电话,说姜清案子安排了调解,让她去张家湾法庭独立开庭。   许诺心中发忤,因为实习律师都不能独立开庭,她连实习律师证都没有,怎么去开庭?   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甚至都想好了,要是别人问起来,就是律师证在年检。大概是尤书宁事先打过招呼,她开庭畅通无阻,根本就没人问起过她是否有律师证。   姜清对最后调解的结果很满意,四百万借款十日内还清,利率按照百分之十计算。   当然这些数字,都是尤书宁视事先安排好的。   调解后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没有回所里,直接回了花都小区,将姜清案子的相关资料整理好后下午陪着于冬凝处理了社保局的行政案件。   等她慢悠悠乘地铁回所里放资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沉默的看了几眼指纹扫描处的绿光,刷开了门,觉得小心脏突突的跳。   一是她从来没有这个点回过所里;二是录指纹,是尤书宁坚持的。   外面还有一丝光线,可商业楼的采光本就不好,再加上这个点,所里自然是漆黑一片。   她将姜清的资料放在所里,这样尤书宁晚点过来拿就自然能看到相关信息。只是放个东西,手机的光亮就够了。   放好资料后在格子间磨蹭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时见尤书宁站在格子间旁专注的看着她。   本来是一件浪漫的事,可他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再加上没有开灯,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心脏都抑制不住的狂跳,毕竟这种情节,遇到的都是鬼。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尤书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弯腰从抽屉中拿出她刚放进去的文件,打开看了下,随后说:“姜清已经给我打过电话,相关情况我也了解,这个案子是你跑的,我自然是说到做到,律师费我会转到你工资卡上。”音调冷冷的,听不出感情来。   她清楚的记得姜清案子的律师费,是十万,不是小数目,可以还清她欠韩家的债,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   “那……谢谢师父了,哪天请师父吃顿饭。”她笑着回答。   尤书宁站在格子间前,她坐在格子间的椅子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静的能听清彼此的呼吸,两人之间也只有她手机闪光灯那微弱的灯光。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关了手机的灯,在一片漆黑中拿着刚去房管局帮于冬凝查的资料说:“师父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等了十秒钟,见他没有回答,侧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胳膊一把被尤书宁拉住,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都靠在了格子间上。   还没反应过来时牙关就失守了,他很用力,有几次舌根疼的她用力的推开他,却因为力气的悬殊没能如意。   相比于上次景和医院里那个温柔缠绵的吻,这个吻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许诺不知道过了多久,尤书宁才松开她的唇,下巴轻轻的搁在她肩上,和她一样大口的喘气。   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许诺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她瘫软的将力气靠在格子间上。   “我不跟你联系是不是连一个电话都吝啬的不肯给我打?”   她渐渐缓过神,悬在两侧的手本能的想要环上她的腰,却硬生生放了下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尤书宁怕是连她在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觉得是她在耍小脾气。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嗓音低低的,很好听:“我希望今天能把我们之间的事说个清楚明白。”   耳朵上的酥麻让她很不适应,她偏头想摆脱这种感觉。   许诺思忖片刻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和冬凝姐。”她语调淡淡的,俨然一副“咱俩不熟”的感觉。   她是一个普通人,自然要找一个普通人度过一生,大起大落的这种感情,她折腾不起。   尤书宁气急反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她那一双反光的眸子,说:“我们去看穆华生那天,你问我对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是真还是假?”   她横了心,一咬牙:“在那种情况下,有些感触是很正常的。”她撒谎了,她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让她在爱情方面没有办法被任何人打倒,她看不到他们的未来,那就索性将这个梦敲碎了吧!   她不想再一次被人抛弃,两次,两次已经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毒舌老师》的稿子改的我吐血   ☆、第四十三章   尤书宁蓦然松开环着她腰的手,沉默很久,拿着桌子上姜清的资料后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留念。   漆黑中她只能看到一个黑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能听到门“滴”一声锁上的声音,就像她心碎的声音一样。她瘫软的坐在椅子上,唇齿边还留着淡淡的茶花清香,心口闷闷的,堵得慌。   门“滴”的一声再次响起,“啪”的一声有人打开了所里电灯的开关,锦天所瞬间灯火通明。   许诺在黑暗中呆的时间长了,无法适应突然的灯光,忙伸出手来挡住光线。   于冬凝走了进来,见她两眼空洞洞的没有精神,忙关切的问:“怎么了?”   许诺和于冬凝是一起在房管局查了资料回所里的,她上楼放文件时于冬凝就在楼下等她,于冬凝怕是等的时间长了怕她有什么意外才上来的。   许诺摇摇头,努力的挤了个微笑:“没什么,我们走吧!”说罢拿起在房管局的资料说,“这些资料明天就要用,冬凝姐是放在你师父办公室里还是放在前台?”   于冬凝在楼下等许诺时遇到碰巧回所里的尤书宁,俩人打了招呼尤书宁才上楼,时间不长,但尤书宁下楼铁青着脸从她身边经过,甚至都没跟她打招呼就扬长而去了,这能正常嘛?   “就放在你这里吧!”于冬凝没再追问,对于一切却心知肚明。   许诺将资料放在抽屉后跟在于冬凝身后下楼,顺手关灯。   她还没到花都小区时就收到银行转账的短信提示,姜清案子的律师费尤书宁一分不差的给了她。她仔仔细细的把那条短信看了十几遍,本应该转给韩家的钱,她却没有动,本应该高兴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开心。   此后连着四天,许诺知道尤书宁有案子开庭,但他却没有通知她让她过去,她知道他大概是恼了。   一周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和魏皓月在一起,不得不说,魏皓月是一个合格的保姆,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奶奶,把于冬凝照料的很好,她的起色和之前简直就判若两人。   周末时许久没有冒泡的郑沫沫给她和于冬凝打了电话,要她俩陪着一起置办结婚的相关东西,直白点说就是逛街。   能加深女人之间的感情的方法无外乎有三钟:逛街、美食和八卦。   许诺和于冬凝正好也闷得慌,就欣然赴约了。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八卦的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团糟。   “这件衣服怎么样?”郑沫沫比着大红色的敬酒服对于冬凝说。   于冬凝纤长的手在一排排敬酒服上划过,头都没回冷冷的回答:“这已经是我和小诺陪你试穿的第一百零一套敬酒服了,你能不能果断点选一件?”   她悲哀的想,要是能让她为穆华生穿上这一身礼服,无论是哪一件,她都很愿意很愿意。   郑沫沫嘟着嘴在试衣镜前照了很久,对于冬凝的回答很不满意,转而将目光投向傻站在一旁的许诺,问道:“小诺,这一套好看吗?”   许诺这才从神游中回神,思维呆滞三秒后猛的点头:“好看好看……顶好看。”   郑沫沫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们俩回答的都这么敷衍。”说完转身就回了试衣间,换回了出门时穿的长裙说,“算了,你们俩心思根本就不在逛街上,走,咱们去逛美食。”   许诺得到指令后转身就往店外走去,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淡淡的茶花清香扑面而来,她抬头正好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中,在看清那熟悉的眉眼后那句“对不起”卡在喉咙中怎么也发不出来。   “尤律师、沈律师好兴致,一起出来逛街吗?”于冬凝率先反应过来,礼貌的打着招呼。   许诺越过尤书宁肩头果真看见他身后的沈光希,心情一直沉到谷底,久久都没能反应过来,半晌后僵硬的点了点头,说:“师父好,沈律师好…”   尤书宁面无表情的点头回应她,抬头对郑沫沫道:“小郑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微笙联系不上你。”   郑沫沫在兜里一阵翻找,半晌爆了句粗口:“操,老子手机不见了。”   许诺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手机,本是准备给郑沫沫打给电话看一下有什么反应,但现在这个情况手机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不管怎么说,这个手机也是尤书宁送给她的。   他和沈光希,也是来买礼服的?难道他们准备结婚了?   礼服店的店面虽然大,但五个人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沈光希很大方,笑着说:“既然都碰到了,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许诺情不自禁的望着尤书宁方向,想要拒绝,于冬凝却先她一步答应了。   低调奢华的装饰,一家西餐厅飘着优雅的小提琴音。   尤书宁和沈光希走在前面,郑沫沫兴奋的跟在他们身后,于冬凝牵着许诺的手走在最后,她们刻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于冬凝转头冲她微微一笑:“只是一顿饭而已,不用紧张。”   许诺有些尴尬,心底的那点情绪被于冬凝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尖上。她既希望尤书宁和沈光希能有个结果,却也不希望那样。   她顿了顿,说:“冬凝姐有没有体会到那种感觉,明明你想要得到,却又不敢得到?”   于冬凝摇摇头,坚定的说:“没有。我一般看上的,都会坚持到底。”说着呵呵笑,“没办法,我脸皮比你厚,死皮赖脸什么的我最会了。”她想,穆华生性格温吞又绅士,要是不是她追得紧,他们怕是连这一段感情都不可能存在。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后悔。   “你们俩在磨叽啥呢,赶紧过来。”郑沫沫早已落座,转头见她们俩还在身后,挥着手喊道。   许诺对着于冬凝微微一笑,俩人朝郑沫沫方向走去,挨着她坐下,而许诺对面的,正好是尤书宁。   “沈律师前几年不是转行当了深度旅游体验师吗?怎么突然又回所里了?”于冬凝遣退了服务员,亲自给沈光希倒红酒,笑着说道。   沈光希妩媚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妩媚中却又带着三分清纯,像满塘荷叶中的那一朵睡莲,声音像撩拨着的琴弦一样好听:“年轻时想要追求自己喜欢的,等过了这一段冲动的青春时代后才发现,原来年少轻狂的代价失去的是你最在意的人。”她扭头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尤书宁,须臾后说,“幸好我还来得及回头。”   沈光希这样显而易见的比喻,许诺没道理没明白,她低头看着于冬凝刚给她倒好的红酒,透明的高脚杯中是暗红色的液体,脑中乱哄哄一片,指尖冰凉。她伸出颤抖的手端起高脚杯,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本以为会很难受,却像失去了味觉一样没有滋味。   抬眼见于冬凝诧异的盯着她,她擦了擦嘴角的残酒,哂笑道:“逛街时间太长,有点干。”这么拙劣的借口,几人能信?   于冬凝没说话,自觉的给她满上。   五个人各怀心思,一顿饭也是食不知味,许诺肚子里满满的都是那瓶红酒。饭后已是华灯初上,五人一起朝商场的停车位走去,各自寒暄后准备散了。   郑沫沫和沈光希是一个方向,尤书宁、许诺和于冬凝是一个方向,沈光希碰巧能搭郑沫沫的顺风车,两人便先走了。   许诺对尤书宁挥挥手,笑着告辞:“师父,那我和冬凝姐就先走了。”她难怪是自作自受,但和尤书宁的师生关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拜拜。”尤书宁语气生硬,没再说话,转身滑进车内。   许诺对着她熟悉的那一辆四圈无力的挥挥手,无精打采的窝在甲壳虫的副驾驶内,等着于冬凝将车开出去。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车内纸箱中的零食,那是于冬凝为她准备的。耳畔传来驾驶位上的关门声,她边说边抬起头来:“其实冬凝姐不用为我准备零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后半句的语调因为看清驾驶位上的尤书宁后停顿一下。   驾驶位上为什么是尤书宁,于冬凝呢?   ☆、第四十四章   尤书宁脸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是冷冷的:“魏阿姨说于冬凝最近嗜睡又没精神,怕她开车有意外,说亲自来接她回去。”   甲壳虫慢慢启动,许诺一个心慌,着急道:“那我陪着冬凝姐等魏阿姨好了。”   尤书宁不仅没将车停下来,反而一踩油门开出了停车场,甲壳虫就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突然想起要回所里取伏女士和许律师离婚案的资料,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把车停下来。”   许诺摇摇头,笑着说:“一起去吧,我顺便也想了解一下案子的发展。”她低头搅着手指,半晌低声问,“这个案子开庭的时候,师父会带我过去吗?”   尤书宁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许诺固执又脆弱,把自己那颗心保护的很好,他可以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来消化各种信息,直到能够跟他比肩,但他绝不允许她逃避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守护的鲜花,必定是属于他的。   “你要是想去,就去吧!”他心中虽然激动,面上却是毫无变化的清冷。   她望着窗外江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伏妈妈和许爸爸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师父……开庭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尽心尽力的准备?”许诺斟酌很久,却还是说了出来。   尤书宁转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后便盯着路况了,良久后说:“我是一个律师,职责就是为当事人解决问题。”这并不是骗她的,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她眸中本就不亮的星火愈发黯淡了,他就这么直接的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她想罢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离婚案是没所谓输赢的啊……”   “那也得看当事人的要求,但当事人都不愿意调解,我觉得就没什么必要在一起了。”他明知道许诺和许家的关系,却还是这样说了。   他虽然气她都没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她觉得看不见他们的未来,可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可关于伏素的案子,他的的确确也是这么想的。   许是离婚案打得多了,他并没有觉得一张结婚证和一张离婚证有多么重要,倘若伏素心中仍有许辉,离婚了又怎样?还是能在一起的。换句话说,倘若伏素执意离婚,绑着他们的,也不过是一纸婚约。   失了心,再怎样都是找不回来的。   许诺没再说话,知道说再多也是徒劳,尤书宁有责任心,做事又有原则,他怎么会因为她随口而说的几句话就破坏自己定的规矩呢?毕竟她人微言轻,又不是他的谁。   她猛地一震,这样的心理,她不敢有,也不能有。   锦天所所在的大厦矗立在夜幕中,甲壳虫稳稳的停在地下停车位上。在这栋楼办公的基本上都是公务员,晚上八点半早已下班,除了她和尤书宁,就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了。   许诺下车后小步跟着尤书宁进了电梯,回到所里拿资料,然后再乘坐电梯下楼,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之间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低头盯着路面,周遭是昏暗的停车场,空气沉闷的让呼吸都变得艰难,还透露着粘腻闷热的风,让人很不舒服。   前面脚步声刚住,她一个恍惚就撞到了他怀中,仍然是茶花清香,抬头却见他黑着的脸,爱笑的唇角已经很久不见弧度了。   “离司法考试只有一个月了,你准备的怎样?”   许诺翕合嘴唇刚想回答,尤书宁身后骤然出现的黑影让她愣了片刻,反光的尖刀在昏暗的停车场内格外清晰,她来不及思考,反手挡住那人落在他身上的刀,大声喊道:“师父小心……”   刀划破皮肤的声音刺刺的难听,比难听更恐怖的是难受。她受伤的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尤书宁,你去死吧……”男人叫嚣着举着尖刀再次落下。   尤书宁双手一紧将她护在怀中,一个干净利索的回旋踢打落那人手中的尖刀,几乎是抱着她大步流星的换了位置,长腿一伸踩住来人的胸口,稍稍停顿后连踢三脚毫不留情。   许诺呆呆的望着盛怒的尤书宁,解决这样的一个人一分钟都不到,不是歹徒太low,而是他太强。   他眸中带着腾腾怒意,不再管倒在地上的人,低头看了眼她白皙手臂上足足五厘米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他脸色更黑了一层。   “你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许诺这才回过神来,连带着手臂的疼痛一点点袭来,每呼吸一次伤口的疼痛就放大一倍,她坐在副驾驶上,笑着安慰一脸肃杀的尤书宁:“师父慢点开,我没事。”   尤书宁彻底恼了:“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就是你,你也只是你而已,磕了疼了难受了,都可以跟我说。”他不是恼她,而是恼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她视线一直低到自己手上,也许是疼痛让原先强硬的态度土崩瓦解了,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需要人来呵护和疼爱,她嘟着嘴甚是委屈。   她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心急难过的样子而已。”还有不想看到他自责。   他浑身一震,握住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却没有说话。   半晌后许诺说:“师父,我伤口好疼……”她伤口很疼,从那一刀下去的时候她脑海中便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小时候韩暖暖受伤了去找妈妈,妈妈就会小心翼翼的捧起韩暖暖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一吹,然后给她上药包扎,眼睛里是满满的疼爱。可如果许诺受伤了去找妈妈,不仅不会得到关照,妈妈只会觉得她受伤了就没人帮她干家务了,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得到一巴掌。   然后妈妈会扯着大嗓门对爸爸凶道:“都是你,一个不挣钱的爹还非得把这麻烦精养着。看着就闹心,索性死了还干脆些……”   所以在韩家不到半年,她的心智就突然像长了好几岁一般,她戒掉了在许家会撒娇的毛病,在有一点生病迹象时就能准确的找到药了,因为她病了是没人疼的,在韩家生活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她,找谁去撒娇,又有谁来疼呢?   尤书宁低头扫了眼她还在不断流血的胳膊,望着堵得死死的高架桥心急如焚。他转头凝视着她,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说着像哄小孩般在她伤口上吹了吹:“师父帮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她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早已被血染透,像一朵盛开的血莲花,每一滴血都落在他心尖上,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这伤口要是在他身上该多好啊!   许诺轻轻抬起眼帘,尤书宁清秀的眉眼中满满的是着急,她眼睛一眨,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伤口确实疼,但却不是因为这个哭的,刚才他小心翼翼帮她吹伤口的情景就像一个锤子,重重的锤在她心里。   她只知道哭,却分不清是难过于被抛弃、被排挤的这些年,还是感动于他刚才的那个小动作。   她想,应该是感动要多一点,或者不止多一点点。   尤书宁一着急,索性下了车,打横抱着她就往前跑去,在车与车之间见缝插针般狂奔,许诺这才醒悟过来,抽抽搭搭的对他说:“师父,我其实没有那么疼……”   他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解释,一个劲地往前跑,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她只觉得好笑,连手臂上的疼都觉得不那么疼了。   “我是胳膊受伤了又没有伤到腿,我自己能走……”   “走路也会牵扯到伤口,也会疼的……”   许诺倒吸一口凉气,她其实想说,师父,你抱着我跑的时候很颠,这比自己走疼得多了。但她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不仅仅疼得多,也甜得多。   事实证明尤书宁的选择是对的,他抱着她跑到车辆最前端时后面的车几乎都没怎么动,有司机见她满身是血,很热心的将他们送到了医院。   医院最典型的特征大概就是无处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许诺是被尤书宁抱进去的,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景和医院的高层有认识他的,安排了最好的医护人员。   许诺躺在移动病床上看着一直守护在她病床边的尤书宁,觉得很有喜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只是胳膊伤了而已,又不是什么致命伤,这样大动干戈真的好么?   尤书宁被她这一笑也是弄得莫名其妙,问了好几遍都不见她回答,一时着急上火道:“很疼吗?”   她摇摇头,调皮的用沾满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英俊的脸上被涂鸦后仍旧掩不住帅气,须臾后道:“师父,你刚才不仅放跑了行凶的人,还把沫沫姐的车停在高架上了。”   他嘴角抽了抽,宠溺的帮她整理额前的乱发,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第四十五章   许诺咧着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和尤书宁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连受伤都变得温暖了。   在她的记忆中,生病住院是需要先挂号,再排队,看诊后才分配病房。可从尤书宁将她抱进医院后就直接进了手术室,伤口的缝合和包扎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情,从手术室出来后就直接送进了一个单间病房,病房格局和上次穆华生住的一样。   主治医师冷然望着她手臂上长长的纱布,即使他的手再灵巧也只能叹息道:“伤口长而深,留疤是免不了的了。现在要小心照料,预防感染,不然就麻烦了。”   许诺躺在病床上,望着缝了八针的伤口愣了片刻,随后也就释怀了,毕竟她是为尤书宁挡的这一刀,她不承下来,这伤就在尤书宁身上了。   尤书宁眉头深锁,望着冷然说:“除了预防感染之外还要不要注意其他问题?”   “不需要,我跟护士交代一下,往后三天挂个水就可以了。”冷然说着在病历上唰唰写了什么,然后转身离开,在病房前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说,“虽然VIP病房浪费的是你的钱,但景和的床位素来紧张,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腾给其他病人。”   说完就走,没作任何停留。   许诺想想也觉得好笑,除了有点疼会留疤也没什么事了,尤书宁这次确实小题大做了。   她望着冷然之前站过的地方,好奇道:“师父,你说景和医院的医生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冷医生才是这样。”她话语中自然免不了带着些钦佩。   尤书宁眸中的担忧一闪而过,倏忽间冷了声音:“你欣赏他这点?”   “当然了!从我们进医院开始就一直享受着特殊待遇,怕师父的身份他也知道,结合刚才他说的那句话来看,就是不畏钱财、不畏权势,这样的人,欣赏是一定的。”许诺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酸味,认真分析着问题,像他当时教她的那样。   他对着病房的门冷哼一声,转而注视着她清亮的眸子,只道:“以他的背景,当然不用怕我了。”   许诺抬头,没在意他的话,思忖片刻方说:“我们今天先回去吧,挂个水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要个床位也确实有些浪费。”   她口中的“我们”对他很受用,也不再计较她刚才对冷然的欣赏。   尤书宁给院长打了招呼后就搀着她出了医院,经过这么一折腾,夜色早已黑透了。她凝视着抿着嘴小心扶着她的尤书宁,心头一暖,他那样的小心,仿佛手上捧着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她出了望着医院停车位上的车,这才醒悟:“师父,车还在高架上!”车是郑沫沫的,又是于冬凝在开,让她们知道了还不得炸毛啊!   “我已经处理好了,那辆车现在应该在花都小区的停车位上。”他扶着她,指了指前面的台阶说,“小心点,前面有台阶。”   “那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   尤书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反问道:“你是准备这个样子和于冬凝住在一起?”   她困惑的望着他:“不回去那要去哪?”   他一本正经的说:“于冬凝现在正处于妊娠期,对味道很灵敏,你身上血腥味这么浓,她闻了肯定不舒服。再说了你这个状态回去,她指不定多担心你,说不定会联想起于父坠楼的那一幕,受刺激就不好了。”   许诺细细的思量很久,觉得尤书宁说的不无道理,她都毕业有段日子了,学校肯定是不能住了。可大学四年都忙着兼职赚钱,同学间也不太熟,除了花都小区她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也恍然意思到自己的人缘是有多差。   韩暖暖也在江城市,难道要去她哪里?不行不行,去她那就是自讨苦吃。   “那我去学校附近找个小旅馆住下。”这是她相处的最经济实惠又简单的方法。   “去我那边吧,方便我照顾你。”   她咬咬下唇,以她现在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去他那边肯定很不方便,她摇摇头:“我这伤得有人帮衬些,穆律师房子的钥匙在我这里,然后跟魏阿姨商量一下,让她偶尔上去帮我一下就可以了。”   “要是被于冬凝撞见了怎么办?”   许诺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穆律师的事情就应该告诉冬凝姐,要是真穿帮了也好,就都说出来吧!”   “说出来是迟早的事,但她现在怀着孕,要是受到刺激什么的……”   “……”   最后许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尤书宁给说服的,待有人开着他的那辆四圈来接他们时,她就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上了车。   尤书宁先她一步进门,在黑暗中打开玄关处的灯,在鞋柜中找出拖鞋放在她脚下:“茶几上有你爱吃的饼干,我去给你找衣服,顺便把房间收拾一下。”他说完之后没有停留,穿过花厅往楼上走去。   许诺慢吞吞的换拖鞋,将他对她的小心细心一点点放在心间。她晃到客厅,习惯性窝在沙发上抬头看电视。   她一愣,背景墙后沈光希的照片早已被拆了下来,不知所踪,就连尤书静的照片也不见了。   她站在背景墙前一动不动,心中矛盾的紧。她就是一只刺猬,不想自己受伤就只能扎别人。上次和尤书宁闹矛盾,也不过是因为这一面背景墙后的照片,她以为……她以为他不知道。   尤书宁从楼梯上下来,见她盯着背景墙发愣,很自然的解释道:“照片很久以前就拆了,想等我们俩结婚的时候挂婚纱照。”   许诺眼中都是眼泪,她转过头凝视着尤书宁,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她问:“师父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   他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莞尔一笑:“小傻瓜,当然是你和我。”   Follow your heart!   她脑海中只剩下这几个字,没受伤的左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良久后抬头盯着尤书宁,一咬牙:“那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换掉车载香水。”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车载香水一直都耿耿于怀。   尤书宁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反应。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热热的,努力扬了个笑说:“我就只是说说,师父别在意。”   他是不想为了她做出改变,还是根本就放不下沈光希。要是沈光希永远都不回来,她喜欢他,想要得到他,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下去。可沈光希回来了,就横在他们俩中间,家世背景的悬殊更加让她不敢往前走,不想再次被抛弃。   尤书宁倏忽笑开,避开伤口将她轻轻揽在怀中,笑声也愈发大了:“原来最近跟我赌气就是因为这个?”   他的笑声让许诺如坠云雾,她脸颊一红,彻底恼了,伸手要推开他,本就力气悬殊,再加上现在成了“独臂侠”,哪里还能推得开他?   “你觉得我是会在车内放香水的人吗?”   她静了下来,仔细想来,除了那一辆四圈外,在外出差时开的车大都没有香水,再想想四圈上的装饰都是尤书静弄得,有个答案在口边溜了出来。   “香水是你妹妹弄的?”   尤书宁点点头,默认了这个答案,随后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和沈光希在一起也就四个字——门当户对。我们俩家关系交好,父母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当时交往各自都是将就,想着试着处处看能不能喜欢对方,要是真的有感觉能在一起长久相处,对尤家和沈家都好。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她不想按照她父母安排的路走下去,想要摆脱沈家的桎梏。”   她大概也听明白了,抓住关键词诘问:“那要是她不提出分手你是不是还舍不得了?”   尤书宁咯咯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实话是不会,但并不是因为不舍得。这么说吧,遇到你之前我可能还真的会和沈光希继续下去,但我现在遇见了你,所以就不会了。”   她有些动情,尤书宁回答的坦诚,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半晌后她说:“师父,我的背景啥的你也都清楚,冬凝姐也把你的家世告诉我了。我喜欢你,但我们俩差距太大,大到我根本就看不清我们能有未来。”   “所以你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这样就不用面对了逃避现实?”   她点点头,很难过:“我怕……我怕……那一天你厌倦我了,不喜欢我了,然后像韩家和许家那样抛弃我……像丢掉……垃圾一样。”   “我们之间有一千步,我可以走九百九十九步,但最后一步必须是你自己来走,接受,或者不接受我。”   她抬眼望着尤书宁,因为逆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大概知道是一幅严肃的脸,光线将他的头发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呈现出一个个芒球般光晕。   她吞了吞唾沫,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勇气。   ☆、第四十六章   “师父,假如有一天你觉得有其他女孩比我更适合你了,记得分手之前要通知我一声,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尤书宁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满:“有些人的爱情是一条线段,所有有始有终,而我们的爱情是射线,有开始,没有终结。”   她憋红了眼,良久后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她想到了已经故去的穆华生,那穆华生和于冬凝的爱情呢?   “那穆律师和冬凝姐呢?他们那样相爱,却敌不过命运捉弄,终是一捧黄土埋葬了所有。”   他轻轻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可能我们在十年后、五年后或者一年后更甚者明天,我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既然看不到未来,我们何不珍惜当下呢?”   对啊!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人生匆匆十几年,就算他们不能相守到最后,但能有一段快乐时光不就够了吗?   她泛着泪光的眼睛弯了弯,笑着说:“师父,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她笑眯眯的蹭到他怀中,撒娇道:“那还是叫师父吧!”   许诺胳膊的伤确实很深,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到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因为逛街,于冬凝给她挑了一件优雅大气的裙子,好看是好看了,等她一只手折腾近半个小时后欲哭无泪的盯着浴室中的镜子。   为什么裙子的拉链在后面?两只手拉上去都很困难,现在她只有一只手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她盯着被塑料袋小心蒙住的纱布,恨恨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找尤书宁帮忙?   刚思及此门就响了,尤书宁的声音传来,像溪水流经山谷般清悦:“还没洗完吗?”   “没……没……”她红了脸,小声回答。   门外沉默很久,当她以为他已经走了,沮丧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需要我帮你把拉链落下来吗?”   她脑袋“哄”的一团糟,脸颊也越发热了,她怎么就忘了尤书宁是律师呢?还是个观察力很敏锐的律师。   她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只能妥协,磨磨蹭蹭的开了门,抬眼见尤书宁脸上也有可疑的红晕。   师父,他也脸红了!   尤书宁抬手不自在的摸了摸鼻翼,憋红了脸却装着不甚在意:“你转过去,我帮你拉下来。”   她转过身,羞得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了。她感觉尤书宁的手落在她颈后,三下五除二就拉下来了。   “好了,先去洗吧!”   她落荒而逃,害羞的同时却又感慨尤书宁的细心,裙子的材质是紧身没有弹力的,拉链一直到尾椎骨上,而他拉链拉得正好,她反手就能拉下来,却又没有太多皮肤露在外面,这样就能减少尴尬。   他找的睡衣是他的,上面带着淡淡的茶花香,也是方便她穿的,她穿着他的睡衣显得愈发瘦小,心中满满的都是温暖,只属于她的温暖。   果然往前一步是幸福啊!   等她磨蹭出来的时候尤书宁已经洗好了,她一见到他就情不自禁的脸红了。   他笑着走向她,递上加热好了的牛奶,说:“喝了就去睡吧!”   她接过玻璃杯喝了下去,胳膊处的疼痛在看到他之后越发明显,许诺笑了笑,这就是有男朋友的副作用?   他送她回房,关门前又转过身,沉默很久才说:“有句话我刚才只是哄哄你而已的。”   许诺一怔,惊讶的回头,难道他还喜欢着沈光希?   “刚才我说把华生的事告诉于冬凝,只是哄哄你而已。”   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话有必要来个大喘气么?她不解道:“师父也和穆律师一样的心态,认为没必要告诉冬凝姐吗?”   尤书宁郑重的点点头,说:“我至今还记得你那天被劫持时的心情,那时我就想,比起你不喜欢我,我们不能相守,你受伤和有意外更加让我无法接受。也就是在去救你的路上,我明白了华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我能理解他。”   许诺反应一下子就慢了半拍,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接着室内的灯光,她见到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朵,甜蜜一点点的渗透到心底。   师父……这是告白咩?   许诺的手臂很疼,却被幸福的蜜一点点冲淡,那一晚她睡的很安稳。   许诺醒来时外面还是蒙蒙亮,整个右臂稍稍动一下就疼得撕心裂肺,连着整个右手都肿了,像白白的馒头。但她没有起床,以尤书宁的警觉性,她只要稍微做出响动,他就该醒了。   她躺着床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用想尤书宁的甜蜜掩盖手臂上不断传来的刺痛。   直到七点钟传来开门的“咯吱”声她才爬起来也出了门,一脸委屈的站在在客厅喝水的尤书宁,嘟着嘴哼了两声。   尤书宁上前半拥着她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怜爱的摸了摸她脸颊,轻声道:“我把牙膏挤好了,先去刷牙。”   许诺知道以尤书宁的家世背景,伺候人这种事也估摸是第一次,也不喊疼,转身就进了浴室。虽然她现在残着一只手,但和尤书宁这样相处,已经很有家的感觉了。   她低头望着盛满水的玻璃杯上搁着的一支粉色的牙刷,和他那一支蓝色的牙刷刚刚好是一对。   她美滋滋的刷了牙,漱口时尤书宁侧身进了浴室,在洗脸盆里调好水温后用毛巾沾水帮她洗脸。   尤书宁的手很轻,毛巾在她脸上擦过时也是软软的、暖暖的,她笑呵呵的说:“原来师父也是照顾人的一把好手啊!”   “我能照顾的也就只有你罢了,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唇角微微扬起,再次清洗毛巾后转身搭在挂钩上。   许诺先他一步到客厅,没事打开电视看新闻,低头发现镂空茶几窗花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碟子,碟子上着两个红色的大枣,枣子大到两个的体积要大过她的拳头,枣子上还带着水,显然是刚洗过的。碟子旁边有一个配套的白色的瓷杯,被子里盛着水,没有颜色。   尤书宁从浴室出来时见她盯着碟子中的红枣发呆,面上的笑容更盛了,说:“把红枣吃了,旁边的是蜂蜜水,都是为你准备的。”   她大概也猜到了,美滋滋的伸手拿起枣子吃了起来,红枣的甜一直渗透到心底,心中也暖暖的。   这还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疼的感觉,难怪每个人都期盼得到爱情,原来……这种感觉那么好。   “早餐想吃什么?”   她啃着红枣抬眼,偏着头想了很久都没想出自己到底想要吃什么,最后得出结论,她真的不挑食。   她不是不挑食,只是在韩家的时候,她吃的永远是韩暖暖不喜欢吃的,女孩子喜欢的食物大多相似,所以她喜欢吃的很少有机会能吃到,时间长了,填饱肚子就是最好的愿望,哪里还有挑食的念头。   “不知道,师父觉得什么好就好。”   尤书宁没有继续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她目送他上楼换了身休闲装,她啃着第二颗红枣对上他灿如星辰的眸子,问道:“师父,你要出去吗?”   “出去买早餐,顺便给你买套衣服。”他顺手将遥控器递给她,“无聊就看看新闻。”   “嗯嗯,去吧去吧!”她伸手接过遥控,笑着冲他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窗外阳光灿烂,太阳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温度,八月的太阳即使是早晨也不认输,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她没等上二十分钟尤书宁就回来了,没有早餐,只有手上拎着购物袋。她蹦跶着迎上去,习惯性要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看到刀了先挡着,现在就连看到我拎着东西都要帮忙吗?”他一挑眉,听不出话中的语气。   许诺撇撇嘴,收回手:“这话是褒还是贬?”   他侧身进了门,很久才回答:“说不上褒贬,只是觉得你就应该站在我身后,让我来保护你就可以了。”   她左手蹭上去,挽着他的右臂,将头搁在他肩上:“你要是受伤了我又打不赢昨天那人,这才叫惨呢。”   “就算受伤了,也能打得赢。”第一是在那种场合下根本就没什么警惕性,二是他的心早已被她搅得烦乱不堪,就造成了昨天的疏忽。   “对了!昨天那人抓到没有?我们要不要报警?”   他将衣服放在茶几上,回头望着她:“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吃早餐了去公安局走一下基本流程。”   她惊讶道:“抓到了?什么时候报的警?”   “停车场的监控正好在电梯前,所以歹徒的行凶过程监控记录上能够调出来。你清创缝合的时候我打电话报警,把地址和监控这些线索说了,律所附近的各个路段都有监控,再根据痕迹追踪找出他的活动轨迹不是难事。”   她皱着眉想了想,虽然时间短,但是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人叫出了尤书宁的名字。   “师父,那个人你认识吗?”   尤书宁沉默很久才说:“他是我刚执业那年为一个□□案当事人的弟弟。”   ☆、第四十七章   许诺怔在原地:“具体是什么情况?”   “被强/奸的当事人在犯罪进行的时候失手杀掉了犯罪人。”   她恍然大悟:“师父是为那女的做正当防卫的无罪辩护。”   尤书宁长睫一颤,笑着问:“我只说了当事人,而未分男女,你怎么知道我是为女的辩护?”   她高扬嘴角得瑟道:“首先在中国的法律中强/奸罪只适用于男性,所以师父口中‘被强/奸的当事人’肯定是女的,公诉是检察院的事,如果是附带的民事赔偿应该不会惹来今天的麻烦,想想就只剩下为那女的做无罪辩护了。”   对于她,他从来都不会吝惜他的赞赏:“分析的很不错。”   “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这样对师父?”   他正了正神色,摇摇头:“我为他姐姐做无罪辩护,官司也赢了,按理说我是有恩于他们,他这样对我不是恩将仇报吗?”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她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尤书宁给她买了几套换洗衣服,换衣服后带她去吃了公寓楼下正宗的西安biangbiang面,顺便回忆了一下在西安的那个生日,随后就去警局录了口供和了解情况。   整个事情无外乎是一个误会,行凶的人是被强/奸的当事人的弟弟,她当年虽然无罪释放了,但是扛不住舆论的压力精神失常了,前段时期受不了折磨,自杀了。她精神失常的日子里经常念叨“尤书宁”这个名字,时间一长,她弟弟就以为是尤书宁强/奸的她,按照线索就找到了尤书宁。   许诺望着大太阳下快晒蔫的香樟树,一时感慨万千:“干这一行时间长了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些负能量,往往更能窥见人心的贪婪和泯灭,真的一点都不好。”   “但我们所做的,为之努力的却满满的都是正能量的事情。”   她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师父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除了你身边的几个律师行的行的端、做的正,其他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律师可不是这样,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律所的黑暗于冬凝也或多或少跟她提过,譬如刑事案件的律师费上限是七万五千元,很多律师会收上百万的律师用于打点检察院和法院,以便从轻处罚,将“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致死”这样的罪行来个移花接木。更甚者有律师为了工伤认定的怂恿当事人自残的,比比皆是。   “也不能全怪他们。”   许诺点点头,没有哪个人会知法犯法,也只不过是为了过日子而已。她想穆华生安排好于冬凝所有工作上的事情也大概是怕她走歪路吧!可是他忘了,他所爱的于冬凝,是世间最坚强的女子,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低头折节。   从公安局出来后尤书宁就陪着她挂消炎的点滴,景和医院的床位确实紧张,她这种临时进医院的人连输液室里的一张椅子都没碰着,最后还是冷然在医生值班室里搬来一张椅子让她能坐在医院的走道里挂水。   尤书宁站在走道里陪她,走道里满满的都是病人,他们也只能算随大流。他本想去找院长腾出一个病床,被她制止了,三个小时的事情,没必要大动干戈。   她看着不能动弹的右手,又望了望左手手背上的针管,可怜巴巴注视着尤书宁,半晌后说:“师父,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乖,等挂完水带你去吃城北吃最有名的三鲜豆皮。”他像哄小孩一样的哄她。   她抿着嘴轻笑出声,人生最幸运的事是再要强的女人都能找到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她想,她一定是那个最幸运的女人。   “师父,我这几天就在你那边住下吧,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免得冬凝姐担心我。”她想的很清楚,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住在一起也没什么,更何况她现在受伤了。   她脸颊温度越来越高,她……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跟她通过电话,说我们在外地调查取证,短时间不在江城市内。”   她透过医生值班室的窗户看见窗外的阳光,在办公桌上投下一片光亮,她呆呆的注视了很久,她觉得尤书宁就是她生命中的阳光,给她带来光明和温暖,她真切的知道自己的内心,想要抓住那一丝光亮,还有……仅存的温暖。   往后两天尤书宁都很细心的陪着她到医院挂水,之后十天内他只有必须外出处理的案子才会出去,其余时间,都一直在家里陪着她。对她来说,最温暖的就是早晨起床后的两个红枣和一杯蜂蜜水。   许诺伤口拆线的前一天迎来了伏素和许辉离婚案开庭的日子,她胳膊上吊着纱布坐在尤书宁身边,心中忐忑不已。许辉自己原本就是律师,更是江城市三大律所之一的创始人,并没有人陪着他过来,形单影只的坐在被告席上。   许诺不知道会这件事会怎么走下去,她只知道尤书宁对这个案子的准备很充分,就是不知道许爸爸准备的怎样?   最基本的庭审程序后尤书宁坐下来,等着许辉念答辩状,在整个过程中,伏素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许诺身边,仿佛庭上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   许辉站起来,手中并无任何稿子,就连尤书宁方才咄咄逼人念起起诉状和要点时他都没有动手中的笔,作为一个律师,这很反常。   “对于原告代理律师提出的第一点我有一名私生女,虽然有DNA检测证明,但此女已经去世,不能证明这份DNA检测的真实性,这是第一。就算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她的出生日期在我和被告结婚之前,所以不算婚内出轨这是第二。”许辉顿了顿,接着说:“至于被告代理律师说我和我被告夫妻感情破裂,请法官大人明鉴。我和原告伏素婚姻关系至今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十年,在这相处的三十年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倘若被告不给我一个明确的原因,原谅我不能接受。”   许诺大大小小也处理过不少离婚案,自然能听出许辉这个答辩谈不上水准,这或许就是关心则乱,越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就越看不穿,反而被束缚了心智。   尤书宁注视着一直沉默的伏素,示意她来说说具体理由。   许诺也知道这个案子判离的可能性很小,他们手中除了一份不知道是否伪造的DNA检测书就没有其他更有力的证明了。   伏素站起来,步伐沉重的走到许辉面前,眼中早已泛着点点泪光,大声说:“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你要是不怕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的那点事抖出来,你敢听,我难道还不敢说吗?”   “我们夫妻这么些年,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什么你不满意的事私下里解决就不行吗?非得对簿公堂,真的有这个必要吗?”许辉面上也有愠色,他恼火她的不理解。   伏素忽的笑开,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转头对着堂上法官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多年好友,相信说出来也没什么。”说罢转身和许辉对视,用右手猛的捶打心脏的地方,说:“这里,我这里跟你过不去,我只要一想到我们家诺诺我就跟你过不下去了。”   许诺浑身僵硬,整个人像被点击了一样,愣愣的看着伏素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震惊,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她只觉得手上一暖,顺着手臂看到他关切的眼神,她努力的挤了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原来……原来……你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许辉惊讶的退了两步,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一碰就倒。   “对,我就是耿耿于怀了,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在我怀中被我呵护了十年的女儿,我此生唯一的女儿。”   “当年把许诺送走你不是也同意了的吗?”   伏素忽的笑开,眼泪越发汹涌,像断线了的珠子:“你的仕途、妈的逼迫,我能不同意吗?就算我不同意,我有反抗的余地吗?”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那个时候你哄我,说咱把诺诺先送回韩家,等到你在律界站稳了再把诺诺接回来。好,我信了,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丈夫,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你随便跺跺脚都能影响江城市的律界了,这时你又说,你现在位高权重,诺诺的事不宜张扬,只能慢慢找,那现在呢?许诺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   许辉满脸愁苦:“我真的去找过她,可韩家人早已不知去向,任凭我怎样打听都没能找到。”   伏素冷哼一声:“以你现在的势力,想找一个人很难吗?”   许诺坐在被告席上注视着许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到了,以许辉的能力,有心找她,还是会找到的,要是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找她,就自然另当别论了。   书记员反复的翻看了尤书宁呈上去的资料,目光中带着困惑,来回在许诺和许家夫妻面上扫过,困惑的问许家夫妻:“你们俩口中的许诺,生日是四月三十号吗?”   伏素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书记员指着原告席上的许诺说:“她难道不是你们的那个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尤大真的是萌萌哒,心细又温暖,四爷也碰到了个刷完牙就帮我洗好大枣冲好蜂蜜水的人,只可惜…   ☆、第四十八章   许诺僵硬在那儿完全不能思考,反手紧紧的攥住尤书宁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伏素和许辉的表情。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脑海中一团糟,剪不断理还乱。   伏素盯着许诺看了很久,半晌后说:“这……这是尤书宁律师的助理……小罗律师……”   书记员拿着许诺的身份证复印件到她面前,语气很恭敬:“许夫人您看?”   她看过书记员给的资料后瞬间白了脸色,踉跄的走到许诺面前,眼中噙着泪光,双手抖得厉害。就算其他信息能错,身份证号是绝对不会错的,她的女儿……这是她的女儿……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小罗小罗……原来是诺诺……你早就知道我是妈妈了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相认呢?你是在恨妈妈吗?”   许诺一眨眼,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落了下来,她抬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猛地摇头,说:“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恨妈妈呢!只是觉得许家现在是一个最完美的家庭,而我回去,反倒多余了,也怕小言多想。”   一时间两个女人都只剩下掉眼泪,尤书宁揽着许诺和许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冲他点点头,转身对主审法官说:“既然出现新情况,就先休庭,其他的事情再说。”嘴上虽说着押后,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估计没有开庭的可能性了。   许辉冲法官挥挥手,笑着说:“今天亲人团聚,明天到家里做客,咱老朋友好好聚聚。”   法官无所谓的耸耸肩,严肃脸突然做了个鬼脸,和半百年纪很不相称:“去吧!蹭饭什么的不着急,我多的就是时间。”   因为许诺受伤后没吃辣的,所有尤书宁找了一家正宗的粤菜馆,装修很低调,但在之前的十几天来看,许诺最喜欢吃这一家的菜。   安静的包间里两两对坐,一时竟然都找不到话题。   尤书宁看着桌上茶水煮的差不多了,拎过小茶壶给许辉和伏素倒茶,自然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虽江城市人都喜辣,但小诺最近受伤了,你们就委屈一下。她最爱吃这家小馆的粤菜了,带你们过来尝尝也不错。”   伏素唰唰的将视线落在许诺身上,一脸紧张:“哪里受伤了?”   许诺身上的伤虽然结痂了,但伤口很狰狞,所以衣服都是宽松的长袖,足以遮住手臂上的伤。   她隔着衣服摸了摸结痂的部分,说:“没事,一点小伤。”   伏素心中焦急,执意要看她的伤口:“给我看看。”自己的女儿磕了碰了,不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怎么能安心呢?   “真的没事……”   尤书宁正好坐在她右手边,用手轻轻托住她的胳膊往桌子上拽,他怎么会不了解这是母爱的一种表达形式呢?   “说来也是我没有护她周全。”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表示没有保护好她,并没有致歉,因为他觉得许诺受伤,他除了许诺之外最对不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的痛都疼在他心里。   许诺拗不过伏素,掀起衣袖将伤口给伏素和许辉看了一下,忙蒙住伤口,说:“早就一点都不疼了。”   伏素脸上沉沉的,说:“女孩子家留疤痕总是不好的,还记得你两岁时你爸抱着你洗头磕了下,脑袋上留了一点疤,就为这事我还和你爸爸大吵了一架。”   她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话题的焦点定在了事情上,转而很期待的问许辉:“爸爸,是真的吗?”她说完就怔在那儿了,这一声“爸爸”来得那样自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许辉端着暗红色的茶杯小口抿了下,抬头注视着许诺期盼的眼神,心中一痛,他不是不想把许诺接回来,只是和许诺相比,天平中名利占了上风。现在想来倒是后悔,当年从法院系统下来也就是为了把许诺接回来。   他长长叹了口气,名利场总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他笑着对许诺说:“是啊!那时你就是个小胖墩呢,爸爸抱着你洗头,水盆里有你经常玩的小鸭子,她伸手要去抓它,我刚好伸手给你打泡沫,没抓紧磕在浴缸上,我当时就懵了,抱着你就往医院跑。后来你妈去医院赏了我一顿骂,就再也没有让我跟你洗过头发了。”   伏素提起此事也还有些气氛,转过头说:“干大事还成,一要你干这种小事就不行了。”   许辉见伏素肯好好跟他说话了很开心,趁热打铁道:“那当然,成功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位精明能干的女人。现在老天都帮我,让我们找到了诺诺,那你和小言……能搬回去住了么?”   “那得看咱家女儿怎么说了。”   许辉默然,扭头看着许诺,诚心问:“亲生父母在江城市吗?”   “没有。”   “那就跟我们一起住吧!以后两个家,两边来往。”   许诺思忖很久,转头望了眼尤书宁,这才说:“我……住在书宁那里……”   伏素恍然大悟的看着尤书宁,他家世背景她了如指掌,为人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年龄差大了点:“尤律师今年好像……三十三岁了吧?”   “嗯,冬至就满三十三岁了。”他很坦然,对此没有任何隐瞒。   许诺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脸颊通红。她喜欢尤书宁,但也在意许辉和伏素感受。   许辉没想到离婚风波过去的这迅速,心情很好,正了神色说:“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父亲当着我的面点个头,我就把女儿嫁给你。但我事先说清楚,我许家的女儿,是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的。”   尤书宁礼貌的点头,给许辉满上茶水:“不用您撑腰我也会把小诺保护的很好,作为一个男人倘若不能守护怀中的女人,要他何用?”   许辉和伏素很满意,这一顿饭吃的很开心,饭后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后许诺跟着伏素回了许家,想让她跟许言好好相处下。   许言听到许辉说她就是他姐姐时没有太大的排斥,只一幅小大人的模样说了句:“早知道你是我姐就不用绕那么大的圈子了,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就叫我许言吧。我是男子汉,我以后来保护姐姐。”   那一晚她和伏素一起睡的,两人说了很多话,各自说着过往十三年的经历,许诺大多时候都在听,就算是说,也只是报喜不报忧,说多了只会让伏素更内疚,伏素和许辉现在对她的态度,她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待夜深人静后许诺望着天花板上驳杂的光斑,伸手使劲戳了下胳膊上的伤口,直到神经末梢将疼痛传来,她转头盯着处于熟睡中的伏素,空调声呼呼作响,她轻手轻脚的帮伏素盖好被子,惊动了伏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她躺下,爱情、情亲、友情她都拥有了。   月光皎洁的撞进室内,伏素泪流满面,许诺觉得幸福来得不真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许诺在许家呆了两天,忙前忙后帮着搬家,说是帮着搬家,也不过是站在一旁干看着。   尤书宁没有如期过来接她回去,有个行政案子她和沈光希一起合作,因为案子在外地,所以他们一起去外地调查取证了。许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帮伏素打下手,锅里的鱼在沸水中翻腾,她心中好像被那滚烫的水烫了一下,之后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了。   晚餐吃饭时许辉很郑重的找她谈话,语气中带着怜爱和懊悔:“你这些年过得这样艰难,为什么都不跟爸爸说呢?”   她望着阳台上的绿萝,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艰难的,毕竟一个家里养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压力大,有人受委屈也是难免的。”   “我已经把你的户口调在我户下了,你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女儿。”   她微微讶异,随后也觉得这种事对于许辉来说轻而易举。她在韩家不招人待见经济只是一部分原因,可能当时是自己太固执要回到许家,让韩家人觉得再怎么养她始终是许家的孩子才会这样对她的。   世间多的是是非,就像尤书宁跟她说的一样,有些事既然已经是过去了,那就让她过去吧!人要活在当下,没必要纠结过去。   至于韩家,唯一能表态的就是他们也是她的亲人,只要他们对她好,她也能够一样对待。   “爸爸,其实这些,真的没有必要,您心中还能有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她说的是实话,做人不能太贪心。   许辉冷哼一声:“他们的户口里,不配出现你的名字。”   许诺没有再说些什么,那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尤书宁,他只说了一句话:“小诺,那是你应得的。”   她那天在许家小别墅的花园里看到很晚的星星,什么是她应得的呢?她是韩家夫妻生的,是韩家的孩子,那样的苦难才应该是她得的。   第二天江城日报就登出了河山律所和锦天律所联盟的消息,而联盟的枢纽自然是许诺了,报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河山律所BOSS的女儿在锦天所工作。   许诺看到报道后心知肚明,许辉这是想让全江城市的人都知道,他除了有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女儿,正好给她正了名。   尤书宁调查取证用了十天,每天都会固定通话十分钟,虽然时间不长,但能用简洁的话说出他所想要要表达的意思。   在这十天里许诺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和预料中的一样,胳膊上留下了长长的疤痕。   十日后调查取证结束,她最先见到的不是尤书宁,而是沈光希。   ☆、第四十九章   她应邀赴约时沈光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许诺,听说你受伤了?”   她缓缓坐下,面上还带着笑,自然也知道沈光希来者不善,却丝毫没有愠色,只轻轻道:“是啊,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宽松的雪纺长袖遮住了狰狞的伤口,那里早已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那我就直说了,尤书宁不是喜欢你,他只不过是早就你有一个许辉这样的父亲,再加上你又为他受了一刀,才和你在一起的,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沈光希纤长的指细细拈着勺子轻轻在咖啡杯里搅着,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约你出来就是想找你逛街的。”   许诺忽的莞尔,淡淡的笑一点点晕开:“我受伤是在劫持之后,要是真正算起来,我被劫持那天才是我们定情的日子,所以不管那一刀是不是存在,我也已经知道书宁是喜欢我的了。”说罢顿了顿,接着说:“就算他知道我是许辉的女儿又怎样?他确实一早就知道,还是我亲口说的。我和许家离散十三年,又不是亲生女儿,怎会敌得过省高院院长亲生女儿重要,那按这么说,就算他想要靠家世背景,是在利用我,那在我和你之间,你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   沈光希冷哼一声,细长的柳叶眉一挑,不屑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要是你认为尤书宁这般不堪,你不要他,我照样要。在你眼中他是这样的形象,那你为什么喜欢他?沈光希,在这里我就把话说清楚,你管你跟我说了什么,或者之后还会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的。”许诺声音不大,却很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沈光希神情淡漠,没有她想象中的焦躁,优雅的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小啜一口,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抬眼注视着沈光希漂亮的眉眼,问:“哪里不一样?”   “比我想象中坚强,也比我想象中……特别。”沈光希说着从手提袋中掏出粉色的请帖递给她,“这是我和尤书宁的结婚请帖,欢迎你到时候来祝福我们。”   许诺一愣,心猛然跌落到谷底,犹如兜头一桶水,泼了个透心凉,舌头打卷到说不出话来,伸手接过沈光希递过来的请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的字撞入眼底。   九月九日城南新苑酒店宴会厅,新娘:沈光希;新郎是——尤——永。   她失声反问:“尤永?”   沈光希嫣然一笑,解释道:“尤书宁小三岁的侄儿。”   许诺彻底懵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她真的串不到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仨从小就一起长大,我和你师父同龄,而尤永则比我要小三岁,辈分又不一样。按照年龄来看,他们都希望我和你师父在一起,但我们俩性格太像,即使强硬捆绑了四年,都没能处出男女之情。毕业之后我就去各国最危险的地方做了旅游体验师,结果尤永那鼻涕虫毕业后也跟着我去了。”   沈光希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许诺大概猜到了,当年的鼻涕虫原来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我们那天在时代广场碰到的时候,你指的是尤永?”   沈光希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俩在闹别扭,就借势想逗逗你,我一直以为他是冷性子,结果回去赏了我一顿好的。”   许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会在婚纱店碰到沈光希了,她长吁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扬了扬手上的请帖:“我一定准时参加。”   沈光希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她点的咖啡还没上来,沈光希眨了个眼睛说:“在这里静静的坐一会儿,我送给你一个礼物,呆会儿自己就长腿过来了。”   她捧起手中的咖啡杯,上面飘着袅袅热气。沈光希口中的礼物,应该是尤书宁吧!   她透过玻璃窗看着门外,目送着他一路小跑到她所在的位置上,脸上因奔跑而面色泛红,她抬头盯着尤书宁,笑着说:“好久不见。”   他落座在她对面的位置,眸中带着笑:“十二天没见。”   “师父,刚才沈光希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内疚于我给你挡的那一刀。”她虎着脸盯着杯中褐色的咖啡,语气平静。   尤书宁和她的语气一样平静,坐在沈光希方才的位置上,掸掉身上的浮土,不疾不徐道:“需要我解释吗?”   她绷不住了,咧着牙凑到他脸边,笑嘻嘻道:“我要是需要你解释呢?”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的脸颊,说:“还记得你刚来所里的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干净的指甲,偏头想了很久摇摇头:“师父说过的话太多,是哪一句呢?”   他回握住她的手,只一个眨眼的动作戒指就戴在了她白皙的手指上,他若无其事般说:“尤永都快结婚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要跟上革命的大步伐,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许诺敛着眉故作思考状:“这可不是我说了算,户口本可在爸爸手上。”   尤书宁像变魔术般拿出了一个户口本,莞尔道:“方才迟到,就是找许律师拿这个去了。”   她直着下巴看着手指上梅花形的钻戒,中间的那颗钻竟然是由很多小钻石拼成的N字,一时竟有些恍惚。   “尤太太意下如何?”   她心口一甜,望着咖啡厅外,阳光正好,她想,叫“尤太太”似乎很不错噢。   “师父,你怎么还叫许律师,是不是应该要改口了?”   “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改口叫我一声老公?”   许诺微微一笑,说:“我掐指一算,今天确实是个领证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掐指一算,今天是个适合完结的好日子。捂脸,《三生》确实是四爷最low的一本文,感谢大家陪四爷走到最后,爱你们,鞠躬ing。   ☆、第五十章   当许诺拿着结婚证跟在尤书宁身后走出民政局时竟然有些恍惚,她抬头望着尤书宁欣长的背影,他心情似乎很好,长长的手指拿着结婚证看了好几遍。   “师父,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闪婚?”她大步走向前,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   她找到靠山了,一辈子的靠山。   “认识三个月内结婚才叫闪婚,我们可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许诺猛然想起《爱LOVE》里的一个笑点,钮承泽当时问苏琪:“你为什么喜欢他?”   苏琪当时的表情很柔和美丽,完全是一个恋爱中的女性拥有的甜蜜,她说:“我觉得我上辈子就认识他了。”   钮承泽气急败坏的说:“那我还上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你了嘞!”   “难怪我觉得够了!”苏琪说话毫不含糊。   苏琪的温柔和凶狠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爱的,她不舍得伤害。一个是爱她的,对她来说不痛不痒,自然能狠下心断了他的念头。   许诺想,大概这就是爱情吧!只是苏琪爱的洒脱,而她则是畏畏缩缩。   她回过神来,也有和苏琪一样的感觉,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她就是和尤书宁这么过来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她之所有会经受幼时的离散和抛弃,那是因为老天知道,她所有的幸福和疼爱,只需要他一个人给就够了。   “对,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上辈子,上上辈子,再加上今生,总共是三生。”她低着头童心般的踩着地砖上的方格,于她来说,是三生的福祉才遇到了他。   许诺完全没有看路况,尤书宁带着她往停车位走过去,她不看路没关系,她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尤太太,我约了你爸妈,今晚去他们那边吃饭,也算是我正式见岳父岳母。”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侧身护她进了车。   许诺滑进车正沉思这个问题,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坐在驾驶位上了,她蹙着眉思忖很久,方说:“虽然我会很紧张,但今天应该先去见你爸妈,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的。”   他们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关系了,而是两个家庭,她很高兴尤书宁凡事都能以她为先,但他越是考虑的无微不至,她就越觉得在这段感情中,她其实付出的比他少。   尤书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落在车窗外,语气中很温和:“不要想太多,我爸妈不会对你有成见的。”   “为什么?”她对他胸有成竹的语气很疑惑。   “因为我妈妈当年嫁进尤家受到了重重阻挠,将心比心,即使她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发表任何建议。她一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但也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开始的时候都没发话,现在就更不会说了。”   许诺听到他很坦然说喜欢时脸情不自禁的红了,偏着头转移话题:“你妈妈……也和我一样吗?”   “我爷爷是抗美援朝时是少将,因为军功卓越和抗战时丢了一条胳膊而被提拔为将军。我妈妈只不过是那个时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赶巧和我爸爸一个班。我爸爸那时皮的很,成绩也不好,每次考试都是连蒙带猜低分掠过。大三下学期期末考试时我爸赶巧坐我妈后面,英语考试时凭着视力好的优势抄袭成功,结果那一次考试我爸和我妈一样,考试得了百分。辅导员以作弊抄袭重修英语处理了我爸,说我妈协助抄袭扣除了那一年的奖学金。”   耳边轰轰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尤书宁猛打方向盘将车停靠在道路旁,转头急切的问:“有没有吓到?”   许诺摇摇头,看着道路前的车祸现场,要不是尤书宁反应快,他们估计也就跟着撞上去了。   他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拨通了110,将出事地点说的清清楚楚,表情这才缓和一点,重新启动四圈开出了出事路段。   许诺指了指道路旁举着手机的人群:“其实不用刻意报警的,一般当事人或者路段管辖区的协警会报警的。”   “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那谁还会报警?多打几个电话总比没人来处理强。”   许诺羞红了脸,不自觉的将脸挪向窗外,转移话题道:“那后来呢?你妈妈后来怎么交那一年学费的?”她为自己在他面前的道德观点薄弱而羞愧,却也因为这个而感到骄傲。   尤书宁笑了笑,音调像流经山谷的溪流,淡淡的:“我妈一出教导室反手就给我爸一巴掌,即使眼泪哗哗流,却没哭出声,甚至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她为了学费暑假时去洗脚城当了洗脚工,我爸拿着钱给她时被拒绝了,骂我爸是不知甘苦的纨绔子弟。我爸是爷爷的老来子,横行了十几年也是头一次被人打被人骂,为了赌一口气在建筑工地找了一兼职,白天干活晚上去洗脚城专点我妈给她洗脚。”   许诺偏着头望着尤书宁的下巴,吴白语虽然不是心高气傲,但待人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怎么会和那时的尤道远产生感情呢?   “你爸爸是怎么追到吴主编的呢?”   “有一次喝醉酒的人对我妈手脚不干净,就算我妈心气再高,为了学业也只能忍了,晚上我爸过去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这事,回头就带着我大伯的大儿子和小儿子把那人打了一顿。第二天那人又把我爸打成了猪头,他不敢回去,就去我妈那里躲了几天,整整那一个暑假,我爸都在洗脚城护着我妈。时间长了,我妈发现我爸除了有点富家子弟的傲气人品倒是不错,一来二去,倒是有感情了。”尤书宁说完顿了顿,笑着说,“许诺,没有两个人的观点是完全一样的,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迁就我,你习惯怎样,都是对的。”   执业近十年,他怎么会连脸上那么明显的表情都看不出来呢?他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是许诺,那个害怕了受伤了都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的她,偶尔会犯迷糊,偶尔温顺的像小猫,但大多数时像刺猬,用满身的刺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不允许任何人亲近。   许诺所有的一切尤书宁都能一眼看穿,但他的心思,她却一点都不了解。她很沮丧,掰弄着指甲,嘟哝道:“师父……我……除了知道你也是喜欢我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倘若遇到什么事我也不能帮上忙。”   尤书宁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认真:“你只要知道我是喜欢你就够了,碰到什么事,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都是尤大和小诺的幸福生活,譬如在韩家扬眉吐气啊等等,尤大都会将她护的很好。   四爷会把华生案子的后续写出来,谢谢湛小蓝提醒。因为穆华生已经死了,即使他将所有遗产都转给了于冬凝,但车险和人生保险应该会作为遗产,再将魏皓月夫妻作为被告告上法庭。   穆华生案子之后会写两个杀人的刑事案子。   想了想,还是让于冬凝知道吧!不然华生太惨了::>_<::   说个童年趣事:我差不多是跟着我表哥他们一起长大的,还有一圈电力电网大院长大的孩子,我表哥大我十岁,我挂着鼻涕跟在他后面跑的时候他已经处于青春期了。   奶奶交代他说:不能跟成绩好的孩子在一起玩,因为你不够优秀,也不能跟成绩差的孩子一起玩,因为你不能堕落。   我哥指着挂着鼻涕啃包子的我说:难不成让我跟她玩?   ☆、第五十一章   许诺闻声抬头,就算她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尤书宁对她的那颗心,她握紧手心,觉得身上满满的都是爱,糯糯的开口:“师父,我晚上想和你父母吃饭,然后正式改口。”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尤家人的认可,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尤书宁着想,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了,最难攻克的就是婆媳关系,她不能让他为难,更不想看到他为难。   尤书宁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这事不着急,明天中午我们就过去。”   许诺最终没能如愿,在夜幕降临时到达许家依山傍水的小别墅,尤书宁领着他穿过枝繁叶茂的树丛,走在小石子铺就的路上,道路两旁火红的雁来红长长的像红毯一样铺开,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她有些紧张,在门前停留很久,忐忑的问他:“你这算是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见我父亲,咱们两手空空不太好吧,要不再折回去买点东西?”   “不用,我已经给了你父母最想要的东西。”他笑着牵着她的手,空闲的右手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许言,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尤书宁,两人对视片刻后许言转头脆脆的吼了一嗓子:“妈,咱姐咱姐夫回来了,这下可以开饭了吧!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许诺汗,貌似早晨她才刚从这个家出去,回来时总感觉有什么变了,带着……浓浓的暖意。   他们俩是从玄关直接到餐厅的,都没来得及洗个手就被许言拽着坐在了纯白大理石的椅子上,她望着伏素精心烹饪的一桌子饭,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抬头心疼道:“这一大桌子菜哪里能吃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妈妈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你就嫁人了,十三年……这点疼爱太少了。”伏素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说着擦净脸颊上的泪水忙嗔道:“今儿是个高兴日子,我都说了些什么。”   许辉的脸从始至终的绷着的,拿过桌子上的茅台给尤书宁满上,气势汹汹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红酒,今天就陪我喝一次。”   尤书宁端起玻璃酒杯,笑着说:“我爸也好这一口,逢年过节也陪着他喝上两盅。”   “那好,小言还小,以后就你陪我喝。”   “好的,爸!”尤书宁这一声“爸”叫得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许辉眼里满满的都是欣赏,半晌后说:“来河山所帮我吧!我缺一个帮手。”   魏浩海身边都是一群法学硕士毕业的年轻女性,也多的是跟了四五年的老助理。而许辉身边只有一个曾经在法院给他当书记员的律师,两人算是河山律所的创始人。   “容我想想。”其实无论在河山律所还是锦天律所,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对他自己的专业能力,他一点都不怀疑。   许诺刚帮着盛完饭,将碗放在许辉面前,思忖很久才说:“爸!还是算了吧!他刚在锦天所站稳脚,要是现在以您女婿的名义进入河山所,肯定会有人看他不顺眼,我也不想别人说他凭着我才能做到他想要的身份。”   她是许辉女儿的身份早已是江城市人尽皆知的事实,可尤书宁有个省公安厅厅长的父亲知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她不想让他经受那些没必要的流言蜚语。   许辉抬头,心中不是滋味,语气也瞬间冷了好几度:“我就要他给我打下手怎么了?我随随便便接的案子都是他想接都接不来的大案子,来我这里是锻炼,怎么被你就说成折磨了?”   许诺忙示好般给许辉捶背,谄媚道:“我知道爸爸只要一声吼,全H省内所有大案子都能在您手中。”说完冲着许言挤眉弄眼道,“小言,你说是不是,咱爸可是江城市政法界响当当的人物啊!”   “都多大年纪了还和女婿吃醋,你这辈子醋还吃的不多啊!”伏素解下围裙坐了下来,对许诺说:“诺诺去吃饭,甭管他,掉醋坛里淹死得了。”   她没动,仍然给许辉捶背。   “行了行了,锤的酒都撒了。”许辉说着举杯示意尤书宁一起喝。   许诺得到许辉授权,这才坐到尤书宁旁边。男人和女人吃饭的区别就在于女人二十分钟就能吃完,两个喝酒的男人一个小时都不够,还有说不完的话和……说不完的案子。   许诺等了很久都没见尤书宁回房,索性先洗了澡,找吹风时经过餐厅,许辉和尤书宁还在餐桌上,已经没有吃饭了,餐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昏暗中她能看到两个红色的火光——是两根燃着的香烟。   许辉猛吸一口烟,火光也亮了一点,沉默半晌后说:“送走小诺那一年我很伤心,从那个时候就计划从法院系统下来,然后进律所,把小诺接回来。”   “那您现在是心想事成,也没什么遗憾。”尤书宁弹掉烟灰,安慰道。   “我也是凭着这股信念开了河山律所,小诺十五岁那年我准备把她接回来,碰巧那年处理了一个类似的案子,孩子是找回来了,却没有想象中贴心。那个时候我就迟疑了,我想,与其把她接回来了相处的不和睦,索性就把她搁在心底,这样对自己,对她都好。”许辉顿了顿,中指麻利的探了探烟灰,“再后来,就怕这件事被媒体挖出来了对河山和我有影响,索性就不再去打听小诺的消息了。”   他沉吟片刻,接着道:“有时候想,要不是因为我名利心太重,把小诺接回来,她也不至于过着韩家那样的生活。我早就该知道,能狠心遗弃自己孩子还找我索要钱财的父母,怎么会是一个称职的父母呢?”   许诺倚在冰冷的墙面,韩父韩母确实是好父母,只是他们的爱都给韩良和韩暖暖,他们的爱太少,容不下第三人。   “过去的事情我们也就不要再提了,反倒让大家都不快活,立足眼下就好了,我相信我能给她全部的幸福。”   有些人说这句话会让人觉得虚伪,他好像很少说爱她,却能将她保护的很好,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先考虑到她的处境。   “我很庆幸小诺遇见了你,倘若不是你,我这辈子估计都不能子女双全。”   尤书宁轻笑出声,说:“说出来也不怕爸爸笑话,这丫头迟钝的很,我看上她很久了她都不知道。她还没毕业的时候住在财大那边,我想那么远,来回上下班都得花三四个小时,多累啊,就让所里的一个实习律师说我在花都小区的房子是她的,让小诺住进去,房租的事情再说。后来碰到爸妈的离婚案,我用一千万标的的遗产案和陈娟娟换来了这个案子的代理权,明知道她的所以情况却还要装作不知道。有时候也能感觉到她是喜欢我的,但就是拿不准。”他捻着香烟猛吸几口,“和她的这场恋爱,是我在处理案子时没有的冷静。”   许辉哈哈大笑,灭了手中的香烟:“她不是迟钝,只是以她那时的根底,你对于她来说是高不可攀,就算她真的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不会这么想。”   许辉说了什么许诺听得都已经不真切了,原来花都小区的房子,是他的,难怪伏素的离婚案会转到他手里。   她没有再听下去,有些事情知道了惊喜,但是不知道,也是温暖。   她蹑手蹑脚的回房,找了干发巾擦头上的水滴,偏着头想这两件事情,要不要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   没一会儿房门开了,木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尤书宁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温柔帮她擦头发。   “华生的案子定在九月二十二号开庭。”   她抬头盯着他完美的侧脸,一时感慨万千:“冬凝姐要是能做华生的代理律师就好了。”   尤书宁不知道在哪里找来吹风,细细的吹干她的头发,说:“那样的话估计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啊……突然想起来二十、二十一号是今年司法考试的时候。”   “你准备好没有?”   许诺忙不迭摇头,说:“我觉得我每一门都复习的差不多了,但是只要做模拟试卷就会很糟糕。”   “有一个笑话是:一司考考生问禅师,为什么我感觉每一科 都学的不错,但是考试成绩却总是不理想呢?禅师笑而不语,拿出杏仁、桃仁、花生仁、麻仁、瓜子仁分别让其品尝,笑问,好吃吗?考生点头。禅师接着拿出五仁月饼,问道,还好吃吗?考生恍然大悟,沉默退出。”他摸了摸发梢,差不多干透了,转身将吹风放进浴室,出来时正见她坐在床边整理头发,白净的脸上只有睫毛投下的阴影,头稍稍低着,露出后颈一大片肌肤,他心中一动,某种情绪像秋日原野上的野草,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五仁月饼也不错的,《爸爸去哪儿》里面kim不是也觉得好吃么?”她抬头见他走来,忙为五仁月饼伸张正义,当下梳子整理床铺。   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尤书宁抱在怀中,脖颈处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在她身体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小诺,想不想要一个孩子?”他带着浓重的喘息问她。   ☆、第53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1)   三月枝头的淡粉色桃花永远是这个季节的翘楚,朵朵桃花灿烂的绽放在枝头,于冬凝一身粉色的夹袄抱着郑沫沫点名要的法学书籍一早就到报告厅霸座位。   她占了第一排中间的两个位置,将厚厚的三大本搁在她身边的空座上表示已经有人占了。   然后索然无味的耷拉着脑袋盯着陆续进场的学生,一直等到报告厅走廊都站着人时郑沫沫都没有来。   于冬凝蹙着柳眉掏出手机给郑沫沫打电话,忍不住怒火中烧:“郑沫沫,你丫要是再不来姐姐可就真不管了,是你要考司考还是我要考司考?”想她金融学院投资系学霸级人物一枚来搀和法学院的讲座就一肚子气,更怄气的是郑沫沫这皇帝不着急,她这太监倒是积极。   郑沫沫那头明显底气不足,弱弱的为自己辩驳:“那个……那个……微笙……他有个案子缺助手,我就去律所帮他了……一下下,就过去不了了。”   郑沫沫重色轻友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微笙真的缺这点钱请一个助理吗?于冬凝强迫自己深呼吸,低敛着眉眼扫了下隔壁桌位上的说,冷声道:“那刚好,多的是听讲座的人,不差你一个,还免得占了别人座位……”说完毫不留情的按了挂机键。   她看着离她仅仅两米的黑板,径直往报告厅门外走去,在大楼阶梯前望着傍晚灰蒙蒙的天际,三月的天黑的早,才六点都快黑透了。   她在台阶前活动活动筋骨,咬牙切齿的想晚上该怎么收拾郑沫沫,她蹦跶着从台阶上下去,双手随着脚步一左右摇摆着,口中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伴随着“啪”的一声手上传来钝痛,雪白的A4纸散落了一地。   “对不起!”温润的男性嗓音,声音带着奇异的磁性。   冬日里冰冷的手受到一点点撞击都会疼得厉害,于冬凝柳眉微蹙,揉了揉右手,居高临下的望着满地找A4纸的男人,说到底也是她走路漫不经心,只是不知道他的对不起为什么会战胜她的反射弧先说出口。   难道他比她更加心不在焉吗?   她俯身在台阶上帮忙拾A4纸,她沿着台阶往下,前面男人明显心不在焉,捡拾A4纸时一脚踩在她正衔住的纸张上,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着愠色:“脚!”   穆华生半抱着文件夹反身坐在台阶上,目光有些空洞,很久后才将视线定格在她脸上,眸中的本就黯淡的星火一点点熄灭。   于冬凝拿起那张印着大大脚印的资料,看到上面大大的“国际法讲座资料”,终于正眼扫了眼面前的男人。   清秀的眉眼,眼睛很大,里面却满满的全是落寞,视线直直的盯着报告厅前带着彩灯的喷泉,半晌后望着她,抿了抿嘴唇,苦笑道:“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他颊边有两个酒窝,很明显,微微抿着嘴就很突出,于冬凝心上像被什么狠狠的击打了一下,沉闷的很,顺势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好在台阶够大,他们所处的地方靠着右边的花坛,即使来往行人众多,他们也没有影响到正常通行。   “什么事?”   “如果只有三个月的生命,这段时间你会用来做什么?”他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嗓音也是低低的,却很有力。   于冬凝要是往常碰到这种情况,一定啐那男人一口唾沫,高声说:“哥哥,都大春天了咱能不感怀伤秋么?净说些有的没的有意思么?”然后将手中的文件‘啪嗒’一下扔在他脸上,拍拍手转身离开。   可人就是这样,凡事总有例外,而眼前的男人就是于冬凝眼中的例外,她整颗心都被他刚才苦笑时颊边的酒窝给吸引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她所看到的不一样。   她刚才心脏陡然漏了半拍,这么多年竟然对异性有了心跳的感觉,这事要是郑沫沫知道,肯定会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她说:“咱铁树这么多年,终于开花了。”   “一是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穆华生心中一怔,忽然满满的都是能量,枯木逢春一般有了新活力,从她手上接过材料,对着她灿若千阳一笑,转身扬了扬手中的资料,高声说:“谢谢你。”   于冬凝完全沉浸在穆华生刚才灿若千阳的一笑,他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许诺身旁花坛中的桃花在他那一个笑容中都失掉了颜色,她呆愣在原地十几秒,待再也看不到那人高大的身影后才想起来去追。   她压制住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跳,想着方才穆华生手中的《国际法》材料,拔腿就往报告厅跑去。   等她到报告厅时看到投影仪的幕布已经放了下来,里面很安静,穆华生在讲台旁整理方才散了一地的资料。她眼尖的看到她为郑沫沫买的三大本那张座位上还没有人,她挨个道歉后一屁股坐在那儿。   即使走廊已经站满了人,她这张座位仍然是空着的,由此可见她母校学生的素质有多高。   于冬凝这才看清她眼前的人,个子很高,目测在一米八以上,她不免感慨了一下自己这一米五五的身高,一时有些惆怅。   穆华生不是一个好老师,于冬凝一眼就看出来了,或许是根本就不是老师,对于授课很生疏,整堂课和学生都没有任何交流,但却把知识点抓的很准很精,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好的移动知识库,却缺少将知识更好交给学生的方法。   她盯着他侧脸的酒窝,皮肤很白,脸颊带着微红,自顾自讲着国际法相关知识点。   于冬凝就坐在和他不到两米的第一排,他却一直低着头看着电脑屏幕。两个小时后,穆华生站起来用他那独有的磁性嗓音宣布讲座结束,刚好她坐在中间,左右不走又出不去,急得她只差没踩着桌子蹦到讲台前,等她左右的人散去时早已不见穆华生的身影了。   她一跺脚,真后悔方才没有踩桌子追上他。   她沿着教学楼一直追到停车位上,气喘吁吁的望着已经黑透的夜,冷风嗖嗖吹在她脸上,像刀割一般。她顾不得这些,忙掏出手机给郑沫沫打电话,劈头盖脸就问:“刚才《国际法》讲座的主讲人是谁?”   郑沫沫在电话那头愣了很久,望着正在格子间整理案卷的微笙半晌才说:“你问这个干嘛?”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直接告诉我是谁不就成了。”   “噢噢……这个……好像是锦天所的……具体是谁我没注意……”   于冬凝一扶额,深吸一口气:“行了行了,我自己去查。”她转身往宿舍楼下黑板上的公示牌跑去。   穆华生没开车,沿着学校宽广的道路往学校里越走越深,转身走进小花园,坐在角落的亭子中看着校园里的通明的灯火,耳畔响起豪爽干脆的声音:“一是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魏皓月的电话,沉声说:“妈,帮我订一张明早飞美国的机票,我稍后联系医生安排手术。”   魏皓月在那头喜极而泣,含着泪猛点头:“好……好……我和你爸爸陪你去……”   他挂了电话,望着身旁栅栏外身穿粉色夹袄的女生,她卯足了劲的往前跑,脑后扎着的马尾随着奔跑上下、左右摇晃着,脸颊被初春的风刮得红彤彤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他觉得她不适合粉色,更适合灿烂的黄色,因为那是向日葵和太阳的颜色。   尤书宁一愣,想起是方才跟她说话的正是栅栏外的女生,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他目送着她消失在黑暗中,他起身拂掉身上的尘土,喃喃道:“果然是生命力旺盛的人,不然也不会回答的那样干脆。”   路灯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也很萧索,他往缓缓的往停车位走去,心底忽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力量。   从教学楼到宿舍本来是十分钟脚程的距离于冬凝只用了两分钟,宣传单上的人明显不是方才她遇到的人,再将视线移到主讲人信息上:魏浩海,江城市律师协会会长,锦天律师事务所法人。   那天本不是周末,她打了个车直奔家里,于建睿歪在沙发上看报纸,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见她这个点回来也很惊讶,忙问:“今天不是周五,你怎么回来了?”   她上前抱住于建睿的胳膊撒娇道:“不是周末就不能回来吗?我想爸爸了。”   于建睿摘掉眼镜,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于冬凝脸一红,娇嗔道:“爸……”想罢也不在拐弯抹角,笑着说,“老爸,我要你帮忙找找你女婿。”   于建睿一挑眉,若有所思:“噢?”   “我今天去听国际法讲座,看上了人家主讲人。”   “律所的?”   于冬凝摇摇头:“这个我不敢肯定,但主讲人信息上是锦天所法人魏浩海,我想爸爸单位正好在律所对面,肯定和魏浩海有交集,我想让爸爸帮我问问,看今晚上讲座的到底是谁?”   于建睿在官场二十几年,自是知道官场不易,让于冬凝依着自己选了投资学也是不想让她卷入政权漩涡,他的未来女婿,自然也同意不希望是从政的了,倘若是律师,貌似也不错。   “爸爸刚好和他有点交情,这点问题都不是问题。”   于冬凝扑进于建睿怀中,咧着嘴傻笑道:“谢谢爸爸!”   第二日省委大院里于建睿窝在皮椅上看着窗外早樱纷飞,生机葱茏,男秘书将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他,面上凝重,低声说:“昨日在财大代替魏浩海上讲座的是他的侄儿穆华生,去年刚博士毕业,是万鄂湘带的最后一届博士生,也是武大最年轻的法学博士。”   于建睿唇角的笑渐渐衍开,眸中笑意更,随手拿着穆华生的照片翻了翻:“最高法院副院长的学生,二十四岁的法学博士,不错不错……我那丫头眼光不错,连模样也不错。”   秘书迟疑道:“可是……他命不久矣……”   于建睿的笑凝固在脸上,转头不解的看着带着黑框眼镜的秘书,沉声问:“怎么回事?”   秘书从那一沓资料中找出一张病历,说:“这是一周前景和医院的病历,穆华生他……胃癌晚期……”   于建睿心沉到了谷底,面色凝重,旋即问:“还能活多久?”   “三个月到一年不等,看病人自身免疫系统,也有活上五年的。”   于建睿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早樱花,它旁边的香樟树正在换叶子,风过卷起一地落叶。   “这事处理干净,不要让冬凝找到任何线索,她还年轻,往后会遇到很多优秀的人,时间长了,大概也就忘了。”中指麻利的弹掉烟灰,接着道,“记得跟魏浩海也说清楚,就说他承了这件事,我给他找十个国企顾问单位。”   “穆华生是他侄儿,我怕……”   “放心,他不是那种看着我女儿掉进火坑里都不插手的人。”   秘书弯了弯腰,转身离开办公室。   于建睿的视线久久的落在粉色的樱花上,于冬凝的性格她真的,犟起来怕是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再无可能遇见。   妻子早逝,只留下膝下这一个女儿,他定要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伤害。   ☆、第54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2)   “我问过魏浩海,他也不知道是谁,大概是他众多助理中的一个。”于建睿拿着剪刀剪去富贵竹上的枯叶,神情平和没有任何情绪。   于冬凝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暖阳,只觉得手脚冰凉,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许久后她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坚定,她说:“爸,我想去锦天所工作。”   于建睿右手一滑,剪刀在浓绿的富贵竹上划出长长的痕迹,他指腹摸着上面的伤痕,良久说:“无端出了意外,这富贵竹怕是不能活了。”旋即将那一支抽出来,顺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微微皱了眉头,耐心的重复了一遍:“爸,我要去锦天所工作。”她想的很简单,不管讲座是谁去的,那人总归还是一名律师,而且极大可能是锦天所的律师。要是她也成为一名律师,江城市法政系统也就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次重逢。   “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于冬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第二日就以闪电的速度进了锦天所,成为刑事第一辩李立的助理,第二年司法考试,她以绝高分顺利通过,拿到了实习律师证。   她跟着李立出了连她自己都数不清的庭,每一次开庭前她都会先联系对方律师,她期盼着有一日能在庄严肃穆的国徽下和他再次遇见,却没有一次顺心。   三年零一个月,一千一百二十五天,她从满怀希望到跌落谷底,她想,她不求再次相遇,至少……让她知道他的姓名,能在午夜梦回时唤出他的名字。   对于于冬凝来说,三年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却没有冲淡穆华生在报告厅前惊鸿一瞥时的那个微笑。   于冬凝左臂拎包,偏着头握住手机望着锦天所侧路道路两旁凋零的樱花,微风一过粉色的花瓣漫天飞扬,她叹了一口气,忙拉回注意力,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歉意:“真对不住,法院逼着我又撤诉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了。”   电话那头是苍老柔和的声音:“你也不要太自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当事人的谅解反而更加深了她心底的内疚,方才忧愁的神情瞬间变得斗志满满,朗声说:“我今天下午就扎在省图书馆了,一点一点的挨个去找对应法条,您放心,就算死磕到底我也一定要帮您讨公道。”她伸手按了电梯。   “那谢谢你了。”   “您别这么客气,我师父收了您的律师费,我为您办事那是应该的。”   “那好,就先这样了。”   “好的,再见。”   于冬凝挂断了电话,电梯刚好到达锦天所所在的楼层,她大步流星的往所里走去,她得找个好姐妹陪她一起去泡图书馆。她在天蓝色格子间穿梭到小师妹许诺面前,见她一脸呆愣的抱着橙白相间的抱枕,一时也是一愣。   “小诺,抱着被子想啥呢?”她见许诺脸颊发红的将薄被折得整整齐齐,然后恢复成抱枕模样搁在卷宗上,良久后才回答她的问题:“午休刚醒,人还不怎么精神。”   她坐在许诺旁边的格子间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怂恿道:“要不要溜出去玩玩?”说玩也不是玩。   “冬凝姐去玩吧!我怕师父等会儿还会回来,就不去了。”许诺摇摇头,俯身打开抽屉,之后再关上了!   “我打包票,你要是今天还能见到尤律师,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她极力规劝,不惜加大赌注来证明尤书宁真的不会再回所里了。   她说的是实情,一个律师,不在律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是天天都呆在所里,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律师没业务。当然还有一个意外,就是大BOSS助理太多,基本上不是超大的案子,自己不会亲自出马的。   她心中猛然一痛,瞬间白了脸色。三年,三年了她既然还抱着期望。   许诺在她面前向来小心翼翼:“我毕竟只是助理,还是个没拿到实习证的助理,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所里准备司法考试要好一些!”   “哎呀呀,你咋这么婆婆妈妈的,我是带你去省图书馆,又不是其他地方。”她拉住许诺的胳膊往外拽,真不知道这脑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尤书宁对她的都枉费心一般没有半点回应。   许诺无奈,拗不过她,只能说:“要去也得等我锁好抽屉了吧!”   于冬凝拍了拍她的肩,豪气道:“早说嘛!”   她挽着许诺的胳膊,开心道:“你比我高,我挽着你要搭一点。”   许诺低头看了眼她穿的平跟鞋,讶异道:“冬凝姐怎么穿平底鞋了?”   “矮就矮,穿那么高干嘛,没事跟自己过不去么?”   于冬凝走在外侧,格子间尽头从对面走来一人,和她擦肩而过,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她看清了那人颊边那个熟悉的酒窝,她猛地甩开许诺的胳膊一把抓住那人,他身上的笔记本电脑应声摔在地上。   穆华生秀气的眉微微皱在一起,抬眼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于冬凝,只觉得她的眉眼间有几分熟悉,棕色梨花卷的头发慵懒的披在肩头,良久后轻声说:“能否允许我把电脑捡起来?”   她“咚”的蹲在地上抱住笔记本,脸颊绯红,心脏快要跳出来一般,连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在跟师父还是已经独立了?”随后武断道,“这本子坏了,我明儿修好了还给你。”   “我叫穆华生,已经独立了,现在帮魏律师处理个别案子。”说罢指了指她紧紧抱住的电脑说,“我先看看,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坏了的。”   “魏律师,是我们BOSS么?”   “嗯,是的。”   她眼眶一红,喃喃道:“难怪你会替他上那堂公开课……”她就知道他一定和锦天所有关系,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他了。   穆华生清秀的眉眼一挑,盯着她雾气聚集的双眸,不解道:“你说什么?”   她以光速掏出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名片,本子我帮你拿去修,明天早晨所里见。”话音未落就拽着杵在一旁的许诺就往所外面跑,只余下拿着名片站在原地仍然一头雾水的穆华生。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直到将车开到省图书馆门前停住车,她趴在方向盘上颤抖的身体,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笑着说:“穆华生……穆华生……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许诺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能遇到就是最好的……”   于冬凝想,相逢大概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她猛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等平复情绪后抱着穆华生的笔电扬着嘴角骄傲道:“如果手机是儿子那电脑一定是丈夫,绝对不能和别人共用电脑,我要用它来找到他所有联系方式。”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错失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今天更的有点少,因为要和碰到的时候对上,就用了点时间,今天少的,四爷明天补起来。   么么哒O(∩_∩)O   ☆、第55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3)   许是上天也想让他们再次相遇,于冬凝和许诺刚进省图书馆就碰上了尤书宁,相比于许诺的不知所措,她有些尴尬,比较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今天绝对不会再次见面的。   许诺有些拘泥,转身去找了图书,她则拎着笔电径直走向尤书宁所在地,电脑推到他面前,说:“尤律师能不能帮忙破解一下开机密码?”她从进律所开始就知道尤书宁有一个省公安厅厅长的爹,但说到底他今天得来的成果都是自己努力的,提不提都没关系。   尤书宁没问她就接过电脑,唰唰几下就将屏幕转向她:“开机密码是:国际法拼音的小写。”   她以最快速度打开电脑里的软件,将QQ、MSN、HY等一切聊天工具的账号都记住,然后掏出手机逐个加上来。   许诺和尤书宁说了几句话,她没听真切,那一整个下午,她在研究《行政法》的同时就只剩下等聊天软件上穆华生的回复了。   尤书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等日薄西山她和许诺收拾东西闪人时都没能等到回复,脸上难免落寞,故作轻松的挽住许诺的手臂说:“走,姐姐新接了一个劳动纠纷的案子,请你去吃饭。”   许诺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一个电话召唤走了,于冬凝抱着穆华生的电脑坐在省图书馆前长长的阶梯上,想想过去的三年好像根本就不复存在一样,而她碰上穆华生的时间,仿佛只是昨天而已。   她心中潸潸流过一股热泉,还没等她反应手机振了一下,QQ显示穆华生已经添加她为好友了,容不得她多愁善感,忙解开键盘锁手指飞快的发送消息:穆律师你好,能否给个电话号码,咱们面谈。   不小片刻对话框中就出现了一串数字,她拨了过去,心跳不自觉加速,突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于律师,你好!”   “穆律师,你的笔电我已经修好了,你现在有空吗?方便的话我把笔电给你送过去,顺便一起吃个饭,当我赔个不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不断上升的温度,强压住心底的激动,让自己保持冷静。   无线电那端沉默很久,之后才说:“那一起吃个饭。”   于冬凝狂喜的差点在把怀中的笔电摔到地上,声调瞬时也上来了:“你想吃什么?在什么地方?”   “地点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方便就成,吃什么就更得让女士来拿主意了。”   穆华生的声音不像尤书宁那样冷,也不像微笙那样带着些许轻佻,听上去暖暖的,总给她那种邻家大哥哥的错觉。   她想罢说:“那就去城南美食街吧!”她原本想找一家高档西餐厅,两人优雅的坐着品酒聊天,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她能装得高雅娴静的去和穆华生相处,可她被于建睿散养的这些年,骨子里却并不是这样。   既然她一心想要和他相处,就让他看到最真实的自己吧!   “嗯,知道了,我大概半个小时会到。”   “嗯嗯,好的,我也差不多半个小时。”于冬凝挂断电话后在省图书馆门前抱着笔电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连眼眶都憋红了。   她想罢拿着甲壳虫的钥匙直奔停车位,一溜烟就将车开到了城南底下美食街的站牌前,停好车站在站牌下等穆华生。   于冬凝没等上三分钟,一辆黑色大奔稳稳的停在了她面前,车窗摇下来,她看到穆华生略微苍白的脸,温和的冲她打招呼:“麻烦于律师先在这等我两分钟,我把车停好了马上过来。”   她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穆华生脸上,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怕一个眨眼的功夫,然后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三年,她找了他三年。   她点点头,应了声:“好。”随后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你一定……要快点过来。”   穆华生望着于冬凝精致的眉眼,眸子中像陨落的星光,他脑海中忽地闪现出三年前在报告厅门前那个活力四射的女学生,他咧了个微笑,将车开进车库。   他现在想想,中午在所里碰到于冬凝说的那几句奇奇怪怪的话也都有了答案。他想,他能活到现在,应该要好好的谢谢她。   可能是做律师的都严于律己,不多不少刚刚好两分钟时间穆华生就站在于冬凝面前,指了指进入美食街的道路说:“去逛逛吧!”   她红着脸抬头,却因为两人身高差太大只能望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好啊!”   于冬凝向来是话多的人,对于人际交往方面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可在穆华生面前,却词穷了,只能不停的揉捏着包上面的装饰小娃娃。   正是下班时间,美食街里基本上人贴人的状态,于冬凝小心翼翼的跟在穆华生身后挪着步子,酝酿了很久才问:“穆律师……最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穆华生没有回头,在人群中也是见缝插针:“在武大当老师。”   因为离得近,她要把头抬得高高的才能看到他的脸,脸颊有着淡粉色桃花的颜色,她摸了摸因长时间抬头而酸疼的后颈,低头看着脚上裸色的平跟鞋,思忖很久,决定以后只要有穆华生的地方,她一定要穿高跟鞋,再想想两人的身高差……鞋跟,最少也得要八厘米吧!   城南的美食城在广场的负一楼,无论什么时间来,永远都是灯火通明的。   穆华生转弯时默然回头,看看于冬凝是否跟在他身后,见她低头不知道想什么,还未说话就撞在他身上了,他想,她当年就是因为这样不留心才打落他手中的文件吗?   纵使那日他神情恍惚,但还没有失神到和别人撞上。   于冬凝摸了摸撞疼的额头,抬头见穆华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身后是美食街里的灯光,白色如月华一样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一时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穆律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她望着他,一不小心就顺着心意问出口了。   他莞尔一笑,拢了拢风衣的领口:“没有。”他自是知道她大概会害羞,随便指了美食街的一处摊位,“看看喜不喜欢吃那个?”   于冬凝红着脸,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眼睛立刻就变了颜色:“烤鸭脖啊,这可是咱江城市一大特色呢。”说着小跑到摊位前,从手提包中掏出钱夹回头问,“一人一根鸭脖就可以了吧,待会儿还会吃很多东西呢!”   她将钱递给服务员,收了钱,拿了鸭脖转手就递给跟上来的穆华生。   穆华生只是笑笑,没有接鸭脖:“你吃吧!”   “你不喜欢吃?”她困惑的望着他,方才不是他提出来的吗?   他摇摇头,声音像三月和煦的暖阳:“我不吃辣。”   于冬凝望着她手上的鸭脖,一时犯了难,撇撇嘴有些落寞,可她就爱吃辣怎么办?   穆华生长睫一颤,于冬凝脸上的落寞让他格外不忍,忙笑着从她手中拿过鸭脖,说:“偶尔吃一次应该不要紧。”   她如枯木逢春一般,咧着牙开心道:“江城市人可是无辣不欢呢,不吃辣的人可不能享受一个吃货该有的快乐。”   他们在美食街吃了整整两个小时,于冬凝大开吃戒,穆华生刚开始还能吃一点,后来一个小时基本上都是看着她吃的。   她跟在他身后出了美食街,一时郁闷不已,晃荡着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隐隐有些难受。看穆华生对她的态度不是特别上心,难道她要说出自己之前就和他认识吗?   “于律师,我们三年前遇到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穆华生微笑的望着江城市的夜景。   “啊……”她呆愣了两秒,错愕后又变成了开心,他……也记得她。   “不是。”   穆华生将视线落在她的娃娃脸上:“嗯?”   “我们在学校遇到的时候,是三月十号!”她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见他颊边的酒窝一点点漫开。   “你开车来没有?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于冬凝心虚的摸了摸手边的包,干咳了两声,随后一秒钟变了脸,苦巴巴的吸了吸鼻子,说:“穆律师,我……我……刚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穆华生仍旧温和的凝视着她,但笑不语。   她竖起两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发誓,我会定期交房租的。”   “房租倒不是问题,只不过我是一个人住的,你跟着我一起住,不太合适。这样吧!我给你另外找个住处,你看怎样?”   “没什么不合适,我是律政新手,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刚好还能和你讨论讨论。”   当她如愿坐在穆华生黑色的大奔里时心中简直就乐开了花,她以一个律师的敏锐观察力将车厢内扫视了N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穆华生单身。   作者有话要说:缺的一千,明天一定补!!望天   ☆、第56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4)   等到黑色的大奔稳稳的停在花都小区十八栋时她整个都傻眼了,原来他们竟然住得这样近,要是三年前就住在这里他们肯定早就已经遇上了。   她肠子都悔青了,原来她那次在电梯中隐约看到的人影确实是穆华生无疑,只是不知道她那个周末在门禁前为什么没有等到他。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尤书宁的,这个点他不可能在这边,看许诺刚才出去的时候也是急匆匆的,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那可真是春风拂面昂首阔步的往里走的,能拆台的人都不在,她哪里需要担心穿帮。   时间刚刚好,等他们到电梯前电梯正好停在了一楼,楼层清洁工王阿姨拎着桶从电梯里出来,在见到于冬凝之后笑逐颜开,一把拽住她的手激动道:“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穆华生,神情有些尴尬:“那个……没啥……我也没帮上忙。”她心底一阵发虚,王阿姨刚结束二婚,而着手处理王阿姨二婚的正是她。   “怎么会没帮上忙呢,帮我做了那么多事,连律师费都没收。”王阿姨见她眼神望一旁的穆华生看,也就知晓三四分意思了,转头对穆华生说,“于律师可好了,我的离婚案前前后后忙了好几个月,她一分钱都没收,帮我跑了几个月。”   于冬凝哂笑两声,忙打断王阿姨的话:“王阿姨,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上去了啊!”要知道在这场离婚案中,她可是采取的铁腕政策,秉承得不到就毁掉的原则,让那男的什么也没有得到,只不过——王阿姨自己也没有得到什么。   王阿姨转头对于冬凝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以后我定时给你清扫房间。”   于冬凝干咳了两声,说:“没事没事,我自己能打扫。”   “于律师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脸颊红的滴血,再这么下去,穆华生都该知道她住在这里了。   王阿姨也是有心报答她离婚案的帮助,拎着桶就往外走,口中还不忘提醒道:“每个周末中午十二点我帮你干清洁。”   于冬凝睨着眼瞄了瞄穆华生,见他只是呆在一旁,没有什么动作,便也松了一口气,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仔细听她们的对话,只不过是她自己心虚而已。   他先她一步踏进电梯,她跟在身后进了电梯。   穆华生目光等着楼层数值,淡然开口:“你住在几楼?”他也只是试探着问,这栋楼的清洁阿姨见到她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出现很惊讶的表情,反而是她,时不时朝他看,有些心慌。   “九楼。”她说出口后忙捂着口,眨巴着眼睛盯着电梯镜子中穆华生完美的侧脸,磕磕巴巴的做补救:“那个……那个……我说我之前是住九楼的。”   “嗯,我知道,也是花都小区,如果没有猜错,大概也是这栋楼吧!”他没有要让她难堪的意思,他不傻,更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于冬凝表现的这么明显,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他看着自己掌心短促的生命线,五味杂陈,他握紧拳头,伸手在电梯楼层是按了一个“9”。   于冬凝挫败的看着他,她在郑沫沫面前一向自诩聪明,她司考用了一年半,而郑沫沫法律专业的却用了四五年,可在穆华生面前,她那点聪明一点都不顶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九楼到了。   她没有说话,伸手按了关门键,电梯里沉默的只有滑轮摩擦的声音,她固执的跟在他身后到三十楼下了电梯。   穆华生转头无奈的注视着她,她只低着头盯着光洁的地板,两人之间再无声音,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了,她抬头,在漆黑中望着他高大的身形,很久很久后她说:“穆律师……我……我给你当助理吧!”   她原本是想说:华生,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度过的吗?是在找你中度过的,三年时间在江城市和我擦肩而过的有数不清的面孔,可我仍然记得在学校报告厅你的回眸一笑,还有颊边浅浅的酒窝。   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在她看来和穆华生已经相处了三年,可对于穆华生来说,他们中午才刚刚碰面。要是急功近利,怕会弄巧成拙,让他觉得她是轻佻又随意的人。   在黑暗中,她听到穆华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于她的执着,他很无奈:“女孩子,更要懂得保护自己,你今天才认识我,这样跟着我回家,是很不安全的。”   于冬凝差点没笑出声,要是他知道她就是冲着他来的,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   “那个……我们是干律师的,而且我师父是专业的刑事律师,我跟着他的第一天他就说‘作为一个律师,要敢于直面惨淡的杀人现场,狗血的人物关系和又黄又暴力的案件过程。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待先奸后杀和分尸越货的犯罪嫌疑人,要冷静的面对一切,哪怕在你面前的不是人而是鬼。’,所有我觉得,要是犯罪分子看到我了,应该要转个弯,不然我会在现场观摩的。”她说的有些夸张,只是想告诉他,她真的很安全,不安全的人是他。   因为她的一番激昂的话唤醒了楼道里的感应灯,她也看清了他微扬的嘴角,和颊边浅浅的酒窝。   “好了!走吧!”他转身,掏出钥匙开了门。   于冬凝蹦跶着进了门,穿上穆华生为她拿的男士拖鞋,好奇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房子装修是简洁风,简洁中透漏着暖意,就和他的人一样。   “你手上有没有所函?”他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搁在茶几上。   她嘿嘿的笑了两声,从包中掏出一沓厚厚的所函,上面除了存根处其他地方都没有填:“有很多。”   “你怎么有这么多?”   “有时候师父一天内要我跑的地方就有四五个要用到所函的,为了避免中途因为没有所函再折返回所里开,所以我只要回所里,都会开十张。”   他抿着笑望着她,想想舅舅对所函和回见证明的管理制度一向很严,她倒是钻了空子还笑得这样欢。   “财务应该不会让你开那么多吧?”   她微扬嘴角,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关系:“我现在虽然还是跟着我师父,但是我已经执业了,也是正儿八经的把律师证挂在锦天的,我开所函别人不会拦着吧?以自己和师父的名义各开三张,然后就是微笙律师和尤书宁律师,以他们的身份各开两张,不就有十张了。”   他思忖片刻,方说:“李立、微笙和尤书宁,你接触的都是一流律师。”   她撇撇嘴:“我还接触过比他们更入流的律师。”说话是点到即止,半点也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他捧着透明玻璃杯中的水抬头,顺着她的心意问:“谁?”   “当然是你啦!”于冬凝说完就绽放如花笑靥,她真的很容易满足。看,只要他稍稍顺着她就能很开心。   她这句话听上去像拍马屁,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微笙和尤书宁自然是江城市屈指可数的顶尖青年律师,李立更是江城市刑事案件第一人,可穆华生胜就胜在能让她这个门外汉转行当起了律师。   他抿了抿嘴角,没有笑,语气中很认真:“你们关系既然很好就上心一些,不懂的案子多问问他们。”   于冬凝敛了脸上的笑,觉得自己的脸皮在穆华生面前已经厚得跟铜墙铁壁一样了,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可我就只想问你。”仅此而已。   “我明天要去房管局查房产,你借我两张所函吧!我回所里了再还你。”想了很久才问,“我的电脑呢?”   于冬凝从包中掏出薄薄的笔电递给他,接着从包中掏出了自己的笔电。   他眉头微蹙:“刚才逛街时你一直背着电脑?”   她和他对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啊!出去办事,电脑随身走!”   他将电脑搁在茶几上,打开电脑后专注的盯着电脑,没再接下去,他其实想说和女士一起出去的时候,拎包拎电脑,是最基本的礼仪。   于冬凝很开心,和穆华生在一起讨论一个隐匿财产的案子,还万分豪气的说帮他去跑这个案子。   临睡觉前穆华生带她进了客房,她决定要长期扎根在这里。倒不是她胆子真的很大,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穆华生是好人,这是第一,第二是在锦天工作的,底子一问就清楚了,也不怕干坏事之后跑路。   翌日早晨她起的很早,偷偷回九楼换了双细高跟,再按照常规开始做早餐。让她觉得很挫败的就是穆华生见到早餐时并没有想象中开心,脸色反而沉了几分。   难不成是觉得太主动了?或者她这样死缠着他让他觉得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以为她能和穆华生一起处理案子,结果穆华生临时有个案子要去开庭,她穿着十公分的细高跟跑遍了江城市的区房管局,等晚上回到花都小区九楼时直接停尸在沙发上了。   往后整整一个月她都跟着穆华生跑了很多案子,当然最大的就是接了一个几内亚的遗产案,这个案子就是开张吃一年。   她每次和穆华生出去时他都会主动帮她拎包,她没有拒绝,享受着这一份微小的感动,即使知道换了别人,他也同样会这么做。   在她追穆华生追的紧的时候郑沫沫和微笙两人定了婚期,祝福的同时也有些羡慕,能嫁给自己爱的人,自然是一大美事。   同类人总会很容易走在一起,穆华生、尤书宁和微笙三人同样优秀,在短时间之内关系陡然变化,俨然一副铁哥们的趋势。   于冬凝不屑的撇撇嘴,心中酸酸的有些吃味,她这边的状态和刚遇上时没变化,他们那边就打成一片了,这……不公平。   那一日云淡风轻,连初夏的太阳都不那么强了,她和穆华生并排出了交管所的大门,在时代广场找了一家小饭馆解决两人的温饱。   “女人天生就不适合当律师。”穆华生望着她大眼睛下的一片阴影,隐隐有些疼。   她正埋头和排骨做斗争,听到他的话之后连忙抬起头,正色道:“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律师是不用坐班吧,自己也就相当于一个个体户,来去自由没人管。如果我要是结婚了有家庭了,想要在家带孩子的时候我可以少接一点案子,除开上庭调查时间我都能在家里完成工作,顺便还能带孩子,要觉得刑事案件风险大,不安全,我就可以只接民事案子。所有精准点说,可能大部分案子都不适合女律师来处理,但是一个家庭中的女人,还是很适合当律师的,毕竟忙碌与否都是取决于自己。”脚背一阵抽搐,她说着弯腰揉了揉脚踝。   以前办案子会出于礼貌化淡妆穿带点跟的鞋子,碰上穆华生之后是为了两人看上去更搭一些,穿的鞋子也是越来越高了,受累的也自然是脚。   穆华生鲜少的冷了脸,倒不是因为她对他的话给予回击,他只是听到她说结婚生子有家庭了有些不悦,连带着心中都有些钝痛。   他酝酿了很久的情绪,放放下筷子,轻声道:“我吃饱了。”   她望着他碗中只少了一点点的白米饭,秀致的柳叶眉皱在了一起,重新拿了碗盛了汤放在他面前,说:“你每次吃的都比我少,和你在一起都觉得我是个男人了。”放了汤勺转身要服务员来结账。   穆华生轻柔的注视着她,待服务员走后才回答:“就是因为这样每次和我一起吃饭才抢着埋单吗?”   ☆、第57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5)   于冬凝仔细思考了穆华生提的问题,可能她是被于建睿带大的,骨子里的思维和父亲如出一辙,性格爽朗一些,这大概是她和许诺在一起喜欢埋单的原因,因为许诺在她看来是弱者,需要保护。   而跟穆华生在一起吃饭喜欢埋单,多数时间是因为她从事的也是律师这一行,自然知道律师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她心疼他的血汗钱,所有喜欢埋单。   她摇摇头,诚恳的回答:“你除了饭量很少之外,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她可不喜欢娘炮,不过穆华生也挺白的,白的有男人味。   穆华生只是含笑着注视着她和米饭博弈,没再说话。   他偏头望着门外的暖阳,江城市的春天永远是那么短暂,好像指缝稍稍大一些眨眼间便过去了,原来已是进入了夏天。可他却想留在初遇她时的那个春天,桃花绽放在枝头,她的笑却和向日葵一样明丽,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认真,告诉他要活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饭后两人横穿时代广场走向停车位,于冬凝白色的细高跟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穆华生站在她身旁仍然高半个头,但这样的身高,使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今天的事算是处理完了,穆律师,谢谢你,不过明天还得麻烦你陪我去趟警局,去调警方那边的侦查卷宗。”   穆华生低头望着广场上铺就的地砖,声音轻轻浅浅的:“嗯,好的。”他只是不知道,还能陪着她处理多少案子。   “抢劫了抢劫了……”   于冬凝还沉浸在穆华生的回答中,猛然被人撞了一下,嗖嗖就从她面前蹿得老远,再看后面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在后面追,口中也一直重复的喊着这句话。   她转身将手中的电脑塞在穆华生怀中,拔腿就追了上去,恨就恨在她穿了一条鱼尾裙,下摆一直到小腿,迈出的步子小的不成样,真想把裙子给撕了,脚下一个不稳崴了右脚,踉踉跄跄的小步挪到花坛旁坐在了花坛上,颓败的盯着自己黑色底白色斑点的鱼尾裙。   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穆华生跟了上来,将两人的包搁在她身旁,蹲下来仔细查看她受伤的右脚,脚踝处一片红肿,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语调还是轻轻柔柔的:“我刚才给时代广场的驻岗警察打了电话,大致说了下犯罪嫌疑人的衣着和外貌特征,要求对各个出口进行严查,他应该跑不了。”   她低头望着穆华生近在咫尺的脸,他正捧着她的脚小心翼翼的检查,心中的那点温暖一点点发酵。   他脱下那双足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带着责备:“高跟鞋会压制脊髓,时间长了对身体很不好,以后就不要穿了。”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也不再掩饰情绪,直白道:“可我矮你那么多,不穿那么高跟鞋和你一起出去就像哥哥带着妹妹。”   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纸巾铺在地上,将她的脚放在纸上:“我去给你买双鞋。”   于冬凝见他有要走的趋势,身体前倾一把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了,她抬头注视着他浓黑的眼睛,颊边一直噙着那个动人的酒窝。   他身后是时代广场来往的人潮,她顾不得那么多,将头紧紧的贴在他的心脏处,一时眼眶都红了。   “很疼吗?”他僵着身子拍拍她的背,在思考遇到这种情况了要怎么安慰她。   他二十四岁便博士毕业,跟的老师也都是律政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从小到大都是 “别人家的孩子”,早在本科时就跟着老师处理过大大小小不少案子,无论面对哪种案子他都能从容应对,可于冬凝的眼泪却教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在他怀中猛摇头,眼泪没忍住,哗啦啦就流了下来,不是她不坚强,只是这些年的感情积累到一定程度,想要找地方宣泄。   “华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三年前在学校报告厅前我对你一见钟情。”   拍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久久没有回答。   她眼泪流的更凶了,他的沉默就是给她的回答,无声的拒绝吗?   “可能说出来有点假,那次碰到你之后,我找过你。因为主讲人是锦天所法人,我自然而然的以为你也是锦天所的,可我翻遍了锦天所都没能找到你,后来我就想你总归还是律师吧,那我当了律师,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还能在庭上碰到你,所有我就从金融转学了法律。”   阳光透过花坛中的香樟树斑斑驳驳的洒下,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他面上很平静,听完整个陈诉几乎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可心中的爱早已是翻江倒海般袭来。   现在想来,当时在财大学校的花园中见她从他身旁跑过去的时候,他应该是动心了的,只是他的一生太短,短到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经历来思考感情方面的事情。   理智告诉他,他推开她,再拒绝她是最好的选择,那样他走时谁都不用痛苦。可心底某一处却在呐喊,接受她,接受这个你同样爱着的女人。   他没说话,反手伸到颈后抓住她的胳膊往下拉。   于冬凝见穆华生要拉下她环着他脖子的手,一时泪如雨下,哭噎着说:“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穆华生在看到她梨花带泪的模样,只那一瞬间理智被感情打败,他揉了揉她的长发,无奈道:“我不是要走,是想去给你买一双鞋。”   她抽抽搭搭的从他怀中探出头,望着他的脸问:“那你,是接受我了吗?”   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脸颊,他拉下她的手,音调低婉绵长:“嗯。”说罢转身往店铺方向跑去,“你等我一会儿。”   于冬凝望着穆华生的背影,还有他红透了的耳朵,吸了吸鼻子,哭着哭着就乐呵呵的笑开了,喃喃道:“穆华生,华生,我的华生……”   穆华生买了一双舒适的平跟鞋,穿在她脚上大小正合适,她望着思加图的标志,抬头望着他的脸,贼兮兮的说:“华生,时代广场的×××专柜很难找的,你是怎么找到的?”   穆华生脸颊微红,收好她的高跟鞋后起身拎起电脑转身就要走:“我们先回所里吧!书宁和微笙还等着我们手上的资料呢。”   她撅着嘴,长长的哼了两声,上前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吃味道:“哼!书宁书宁……我和尤书宁都认识好多年了也还是叫的尤律师,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叫上书宁了。”   “你吃醋了?”他低头,望着她撅得高高嘴,笑吟吟的问。   “对啊对啊!吃醋了。”   “醋坛子。”   “我就是醋坛子,我叫华生米醋。”   他情不自禁,伸手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鼻尖,说:“小米醋,那我告诉你好了。”   “啥?”她偏着头盯着他,觉得岁月静好,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因为我发现你很多鞋子都是×××的,所有刚才是刻意找的这一家。”   她愣在原地,想了很久望着他,问:“所有你对我也是很上心的对吧?”   他没有看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于冬凝挽着她的在地上按照方格砖跳着,抬头望着初夏江城市的天阳,觉得自己幸福到爆棚,在找穆华生的这三年中,好像没有哪一件事能像今天这样开心的。   那天回锦天所后穆华生在BOSS专享办公室里聊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和尤书宁把几内亚的遗产案来来回回说了很多遍,他都没有从BOSS办公室里出来。   临近下班时间,她在前台帮着贝羽整理所里需要寄出去的文件,分清快递种类时他才从办公室出来。   她倒不是不能等,只是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谈整整一个下去呢?   穆华生有些晃神,低着头一下子从她身旁绕过去了。   “所里律师都下班了,你去哪里呢?”她一把拉住他,语气中也并未有责怪的意思。   他黝黑的眼珠微微转动,凝视着她那张婴儿肥的脸颊,一伸手将她拦进怀中。   她不明所以,但明显已经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悲伤的气氛,伸手抱住他,他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   对于男人所遇到的挫折来说,有时候是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只需要陪伴就行。她不问是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安慰有些时候反而会踩中禁区。   有句话说的好: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贝羽整理好文件后拎着包就往门外走去,见两人这与日俱增的感情,忍不住打趣道:“前些年冬凝刚来所里的时候都说她跟尤律师走得近,结果相处了那么多年,穆律师横插一脚,稳稳妥妥的获取了冬凝的芳心。”末了感叹道,“这就是缘分啊!”说完拉开门就走了。   穆华生轻笑出声,自是知道于冬凝和尤书宁的关系,正了脸色问:“你和书宁,怎么回事?”   于冬凝从他怀中跳出来,慌忙解释道:“不是贝羽说的那样,我……”   他温柔的注视着她慌乱的样子,俯身在她唇上来了个蜻蜓点水,成功制止了她越解释越乱的话,他说:“我知道。”   她这才察觉到这是他的玩笑话,也不恼,环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第58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6)   李立新接的案子是为一个杀人碎尸案的罪犯做辩护,前一日穆华生答应陪她去警局调侦查卷宗,两人早早的起了床,整顿后就出了门。   于冬凝这一次没有穿高跟鞋,穿着那双穆华生给她买的那双平跟鞋,在楼下早餐铺吃早餐时老板娘望着在桌子上等待面条的于冬凝,笑着对穆华生说:“那边那位是妹妹还是女朋友?”   穆华生唇角是浓浓的笑意,毫无遮掩之意:“女朋友。”   “我瞅着你们挺般配的。”老板娘眉眼中都是欣赏,这两人虽身高略微存在着差异,但模样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穆华生付了钱,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两碗面,礼貌的道了声谢,转身将其中一个碗搁在她面前,笑着告诉她:“刚才老板娘说,我们很般配。”   她顺手将筷子递给他,略略有些骄傲:“那当然了,咱们俩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她顺手往碗里添辣,这段时间相处也知道他的口味很淡,就没有帮他添。   他抬手将面条半数分到她碗中,声音还是软软的:“你的饭量是一碗半。”   “谁……谁……谁说的,我……饭量很小的。”她越说到后面底气越不足,旋即见他碗中不剩多少,这点羞赧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余心疼,“再叫你一碗就好,你吃这么少怎么成?”说着起身准备再叫一碗,右手却被一只温度适中的手拉住了,她回头见他眉宇如辰。   “这就是我的饭量,再多一碗我还是吃不下!”   于冬凝迟疑很久终是缓缓坐了下来,穆华生一天要吃好几餐,但没顿都吃的很少,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她想那她以后也就少吃点,他每次吃的时候就能陪着他了。   两人驱车到警局时天空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只等他们做了个记录拿到侦查卷宗扫描件出门时天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站在警局门前,望着外面绵密的雨幕,将相关文件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然后紧紧的抱在怀中,回头望着穆华生说:“走吧!”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穆华生拽了回来,他脸上隐隐有些怒气,却最终化成了如夏雨般惆怅的叹息:“是谁教你吃饭时先掏钱包,遇到歹徒了即使穿着十厘米高跟鞋也要追上去,就连下雨了也冲在前面的?”   于冬凝被他这句话问懵了,呆愣愣的望着他,隔了好久才回答:“我爸爸啊!”   她说的是实话,她打小就跟着于建睿,但于建睿工作很忙,鲜少有时间能和她呆在一起,吃饭几乎都很少,更遑论是去接她放学了。   所以她很小就知道自己回家,自己做饭,下雨天放学时没带伞,蒙着脑袋就往雨幕里冲,因为她知道,就算她继续等下去,于建睿也不会来接她。她知道于建睿是爱她的,只是他想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和郑沫沫一样只要伸手就什么都能有。   其实她不想多有钱,多有身份,只是想每个周末于建睿能抽时间陪她一起吃个晚饭,但即便是这样,都是奢望。   穆华生绷着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等着,我把车开到门前。”说着就冲进雨幕中。   于冬凝怔在原地,待穆华生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感觉眼前一阵雾气,不知是不是外面雨势太大眯了眼?   “这是于律师的男朋友吧?看得出很在意你呢。”一名四十来岁的女性户籍民警笑着对她说,面上没有多少八卦的成分,满满的都是认真。   于冬凝师父李立是江城市顶尖的刑事律师,她出入警局的时间自然比房管所这些地方多了,因为容貌出挑,警局的人对她有印象很正常。   她笑了笑,明净的眼底都是温柔:“嗯,男朋友。”   “其实人这一辈子,就要找这样一个男人。”   余光中出现了他那辆黑色的大奔,她笑着冲户籍民警点头,指了指门外:“那我就先走了。”即使别人不说,她也知道穆华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穆华生从车上下来,双手举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没过头顶冲进了警局,解释道:“刚才欠考虑,这里是出警通道,一刻都堵不得。”说罢将她护在怀中,轻声说,“你躲在衣服下就好了。”   她环着他的腰,跟着他的脚步出了警局,这次的降雨量很大,一脚踩下去雨水都漫过她的鞋底,白色的凉鞋被污水冲得脏兮兮,来不及思考他就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送她进了车内。   待她稳坐车内,身上零星半点都没沾到雨水,只脚上是难以避免的,她拿着纸擦了一遍又一遍,等缓过神来时车子早已缓缓开出警局很远很远,发觉环着是穆华生的那截手臂上湿漉漉的。   她转头望着驾驶位上的穆华生,他白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服服帖帖的落在他身上。   她自责一番后在车内找出毛巾,搭在一旁,说:“找个能靠边的地方停车,你把衣服给换了。”她记得车上有他的换洗衣服。   “不用了,再十分钟就到家了。”   于冬凝掰着手指坐在车内,望着车窗外愈发大了的雨势,喜忧参半,她高兴于他的体贴温柔,伤心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他细心,就算有什么事,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我……是不是不够细心?”   雨势大,能见度低,穆华生整个心思都在路况上,听到问题后只淡淡的说:“没有啊!在调查取证的时候很细心,是我见过的女律师中悟性最高的。”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追问。   此后一个月,他们俩都过得很开心,只是她总觉得穆华生有时候奇奇怪怪的,行事竟然有些闪躲,但她却又能感受到穆华生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那一日跟许诺提及此事时郑沫沫赶巧也在现场,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那就是……扑倒!!!!!!   郑沫沫说的也在理,她说穆华生是有责任感的人,要是你们俩能发生什么,那就证明没什么,要是他有迟疑,那就得提高警惕了。   于冬凝在家思忖很久,决定孤注一掷,赌一把!   遗产案牵连甚广,财产数额大,又不在国内,难度也高,穆华生、尤书宁微笙他们都在为这件事情奔跑,他们兵分两路,分板块处理事情。   穆华生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她照常起身相迎,在玄关处接过公文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事情处理的怎样?”她放下公文包,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揉了揉太阳穴,微微一笑:“还好。”他想,待他拿下这个案子,就能给她留下一些东西了。   她推了推他,脸颊有些红:“我给你找好衣服了,先去洗澡吧!”   “嗯,好。”   于冬凝望着浴室的门,坐在沙发上独自纠结,纠结着要不要按照计划进行下去。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乱调一样砸在心弦上,脑中一片凌乱。   穆华生出来时见她啃着手指窝在沙发上,小脸呆呆愣愣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今儿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正了正神色道:“我爸说,咱们可以找个时间和他见见面,谈谈我们俩的婚事。”于建睿最近很忙,忙到接她电话都会显得很难,怎么可能会有空来听她说这些呢?她只是想试试穆华生,和她在一起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而已。   穆华生的手蓦然僵住了,连脸色的笑都逐渐隐没,眼中有鲜见的慌乱,从桌上顺了一杯水,用喝水来掩饰失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等我们都稳定下来了,再去和叔叔谈我们的婚事会更好。”他眼中有些飘忽,他想,他要是能熬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她有些拿不准这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半晌后终于说话了,她说:“穆华生,你能带我去见你父母吗?”   他温柔的注视着她,自然也察觉出她的变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了:“我就是最近觉得你有些闪躲,和我在一起也没有之前自在。”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宠溺:“只是有点忙而已,别想太多。”   她猫在他怀中,将手探进他的睡衣中,抬头吻住他的唇。   穆华生一愣,想要推开她,却跌进她深不见底的眼里,不能自拔,不能自已。   夏夜的月华如一层薄纱,轻轻的铺在大地上,因为方才的事情来得突然,两人几乎没有准备,窗帘自然是无暇顾及的,月华透过窗洒在地板上、桌子上,还有他的脸上。   穆华生望着臂弯中熟睡的于冬凝,不知她梦中是否有他,漂亮的脸蛋上竟隐隐现出了笑意,他蹑手蹑脚的掀开薄被,入眼是床单上的那一抹红,他眼色沉了沉,起身帮她盖好被子,调好空调的温度。   他在床头柜中翻找出两个小药瓶,走出卧室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在饮水机前倒了水,望着手中的褐色的玻璃瓶,眸中竟有怒气,一扬手将玻璃瓶狠狠的砸向地面,瓶中褐色的小药丸哧溜溜滚得满地都是。   他性子自幼清冷,鲜少动怒,就算三年前接到胃癌晚期确诊通知书时也只是稍稍有些失魂,像今天这样的怒火,人生倒是头一糟。   他双手扶着一旁的椅背,缓缓坐了下来,饮水机在厨房外,正好临着阳台,阳台落地窗上的窗帘也没有拉上。十八栋正是一个小区的核心地带,楼下就是幼儿设施,即便隔了三十层楼的距离他也看得真切。   他很懊悔刚才一时冲动要了于冬凝,明明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年头,却一点理智都没有,他一撒手什么都不用管,那她呢?让她独自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吗?   他痛恨自己,痛恨这些药品,痛恨让他们无法厮守的一切,却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为她着想。   等情绪稍稍平复后清理了满地的狼藉,他耳畔回响起她三年说过的话:“一是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他现在能想的就是要延长自己的寿命,尽量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多一些。   等他收拾好一切回房时她还是保持之前的睡姿没有动,许是太累了,方才的响动也没有惊醒她,他眸光一闪,将她抱在怀中。   一月后已是盛夏,当她觉得她和穆华生的关系已经稳定到可以告诉于建睿的时候,于建睿却跳楼了。   那一日她和往常一样在锦天所里办新案子立案的相关手续,和师妹许诺还没聊上三分钟,就收到了于建睿的短信:“亲爱的女儿,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时,爸爸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去和你妈妈团聚了。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走了,世界上只剩下宝贝孤苦一人了。穆华生是一个好人,也是爱我们家宝贝的人,记得跟他说,爸爸把你交给他了。你们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一群孩子,教他们叫我姥爷。凝儿,答应爸爸,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追究,更不要往下查。切记,不要追究,不要往下查,好好活着。”   她脑袋一片空白,一边打着于建睿的电话,一边踉跄着奔出所,要去省委找父亲问个明白,却在楼下看到了父亲鲜血淋漓的尸体。   她颤颤巍巍的走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却终是敌不过事实,她抱着父亲的尸体,求着众人拨打120,她没来得及仔细看父亲一眼,父亲就被一群橄榄绿军装模样的人带走了。   她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醒来时人已经在花都小区了,陪在她身旁的,只有穆华生,她长睫一颤,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哑哑的:“华生,我爸爸呢?”   穆华生将她半拥在怀中,酝酿了半天措辞,却只苍白道:“殡仪馆来电话,要我们……去拿骨灰。”   她腾的坐起来,神情难掩激动:“我是我爸爸唯一的亲人,为什么我没有送爸爸最后一程他们就擅自火化了我父亲的遗体。”   他敛着眉没说话,这各中缘由他也只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冬凝也只哭了半个小时,然后迅速打开电脑,父亲位高权重,出事了各方媒体应该会有所报道。   网页上面的标题刺伤了她的眼睛:国资委三监会主席于建睿畏罪自杀。   她手指颤抖的点开页面,往下看:据新华社报,昨天下午五点过十分,江城市国资委主席于建睿在省委对面的大厦跳楼自杀。后经查实,国家反腐力度加大,于建睿贪污受贿事情即将曝光,担心身败名裂,遂畏罪自杀。其名下所有财产已悉数冻结。   她怒极,扬手关掉电脑,转头望着一直沉默陪着她的穆华生,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华生,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父亲想为了她多赚点钱,但她相信父亲的人品,绝对不会做出贪污受贿的事情来。   “嗯,我知道。”他不忍,却不得不提,“我们先为叔叔把后事办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她默然,知道穆华生说的对,她绝对不能被打垮,要是她被打垮了,谁来替父亲伸冤?   待再次出门时她的神情如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穿得衣服更素了些,便再无其他了。   因为报道的事情都认为于建睿是贪官,于冬凝去领骨灰时都没有得到殡仪馆人员的好脸色。她也只淡淡扫了那些人一眼,她要记住这些人,记住这些能给她动力查下去的人,她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她的父亲,是无辜的。   于建睿的相关后事是穆华生一手操办的,她已经将重心转到于建睿的死因上了。   她回老宅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隔的远远的就看到了门前的封条。她找遍了于父生前的至交好友,客气的还和你说说话,解释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有的索性大门一关,见都懒得见。   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大概就是人走茶凉吧,只是难免有些难过,除了她,还有谁能帮助父亲呢?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倪沛之,父亲曾经的秘书,可自父亲出事后,就再无他半点风声,只说早就辞职离开了国资委。   她想不通,倪叔叔从政后这一路都是跟着于父,要是倪叔叔辞职,她应该能听父亲提及啊,为何父亲一点都没有说过呢?   于冬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花都小区,穆华生还没有回来,她望着因少了他而显得空荡荡的房子,恍然间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补上*^_^*   冬天了,冻手了,求安慰,求抚摸(●-●)   ☆、第59章 如果我变成回忆(7)   于冬凝知道,为于建睿伸冤和穆华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穆华生回来的很晚,面上也尽是倦色,她照例到玄关处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斟酌了很久还是说了:“华生,你能帮帮我查查我父亲的事情吗?”她话语中带着恳求,也带着浓浓无助感。   穆华生是万鄂湘的学生,在武大任教这么多年,又是省律协主席的助理,关系网一定很广。她也是实在没有人能找了,这是她除了倪沛之之外唯一能想到人。   他抿了抿剥削的唇,半晌后才沙哑着嗓音说:“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继续查了。”他一直没有告诉她,于建睿跳楼那日给她发短信之前,也给他发了一条,内容简短扼要,却很明确。   “一定要阻拦冬凝查下去。”   当时他也是愣了很久,等想起大概是于建睿时他已经出事了。他在律政界这么多年,不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他几乎能一眼看到底,只是想查出背后的人,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没查下去也是为了她,他不能让她卷入这场政权风暴。   于冬凝愣愣的送开穆华生的手,眼底是满满的绝望,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拒绝了。   她干笑两声,眸中冷冷的:“我知道你贪生怕死畏惧权贵,就当我没有说过。”她想,如果他家人出事,她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帮助他的。   只是这段感情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追来的,他们付出不对等也是很正常的。   她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抱在怀中,他终是不忍,缓缓道:“我可以帮你查。”他怎么会不怕死呢?他怕的寝食难安,他怕她走后她难以支撑下去,他怕她孤单,他怕……不能陪她到世界的终结……   “穆华生,我没有要你一定要帮我,请你仔细想清楚了再作决定。”她声音冷冷的,没有半点感情。   他放软语气:“我是律师,也有应该有对当事人负责的责任感,只是现在手头上案子多。我帮你查案子会花掉我很大一部分时间,我希望你能处理我手边的案子。”说罢问“成吗?”   他明显感受到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所有手头上并没有多少案子,只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别再靠近危险。   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做吧!   于冬凝没搭话,眼泪可劲儿往下掉,转身将头埋在他怀中,颤抖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于建睿的案子有多危险她心里有数,她能追查下去是因为于建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没了,她孑身一人自然没什么可以怕的。   可穆华生不一样,他还有一切,换做谁都是不舍得放开的。   她抽泣道:“刚才权当我犯浑,我……既希望你帮我,又不希望你帮我,如果真的让我选,我希望你不要查这件事。”等冷静下来,才真正明白自己是怎样想的。   穆华生在她额头亲亲落下一个吻,内心满满的都是怜爱:“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现在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倘若她不能想到自己,这才是真正的不上心。   于冬凝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第二天穆华生就以案子太忙要于冬凝帮着跑了两三个地方,来来回回一天就过去,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于建睿的案子,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情况。   他走进魏浩海办公室时显得很坦然,没有半点拘束的样子,反而带着三分慵懒,窝在办公椅上看着只隔了一张桌子的魏浩海,淡淡笑开,颊边的酒窝也随之越来越深,只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最近遇上了一些困扰,还希望舅舅能帮忙解答。”   “你说。”魏浩海西装革履,抬手握住桌子上的茶杯,打开盖子轻轻呷了一口。   “我想知道,这些年,于建睿是不是都知道我的消息?”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遮掩。   魏浩海笑了笑,只道:“为什么这么问?”   “很简单,因为他自杀前,有给我短信。”他和于冬凝在一起的事情对于建睿几乎只字未提,他查过于建睿自杀前三个月的作息,几乎整天整天的和工作泡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了解他们的事情。   “那你又怎么这么肯定我就一定知道呢?”   他抿了抿嘴唇,随后道:“因为这次是您怂恿我回锦天所帮您的。”他不相信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况且于冬凝找了他三年,她人又在锦天所里,没道理舅舅不知道。   魏浩海微微一笑,也不再有所遮掩:“你三年前去美国做手术时于冬凝就一直在找你,这三年来从未停止过。于建睿是什么人?他想找的人,有找不出来的吗?他不过花了一天时间,就将你所有资料都调出来了,包括你在景和医院的存档病历。”   穆华生眉头微蹙,顺口接过了魏浩海的话:“他觉得与其让冬凝因为我的死伤心难过,还不如让她一直找我。所有作为父亲的他,打通一切关系,让冬凝不可能找到我。所以去年实习律师在武大封闭式学习时,我被临时调到B市开研讨会,这样我们就不可能遇见,是不是?而帮忙隐瞒的,”他顿了顿,补道,“也包括您。”   “没错。”魏浩海做出肯定回答,旋即说,“我虽然和于冬凝没什么相处过,但于建睿是我大学同学,且多年交情一直不错。你刚知道病情的那段时候太消极,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你,同时也不想让于冬凝受到伤害,所以就默然同意了。”   他轻轻阖上眼睛,原来他们错过的三年,不是天意,而是人为,甚至连现在的相遇,也是人为。他沉默很久,许久才问:“舅舅……明明知道我熬不过这一年……为什么……还让我回来?”   魏浩海长叹一声,脸上全是惋惜:“于冬凝这些年一直都不知道我和她爸爸的关系,我们在她面前也从未提过,只道交情浅淡。一是不想让你们碰面,二是于建睿根本就没想让于冬凝卷入这场漩涡。”他猛喝两口绿茶,苦涩顿时充满口腔,“最打动人心也莫过于感情。有一天我下班很晚,看见她在新换的律师公示牌前挨个挨个的看,就好奇,跟她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她每年在换公示牌后都会仔仔细细的找,看在里面能不能找到你。甚是……连往常几年的公示牌都找了个遍。”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说实话,当时看到了有些触动。可能大人们都喜欢自作主张,总觉得不让你们见面就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那一刻我就想,说不定让你们遇见,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穆华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何等聪明,后面的事情自然也都能想到。   他说:“其实舅舅不应该让我们再见面的。”他生命是那样短,短到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我却觉得我做错了,三年前就应该让你们相遇。”至少,他们还能有三年。   办公室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调整好心态,郑重道:“舅舅,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魏浩海眉头都没抬,声音却压低不少:“你要想清楚。”   穆华生莞尔,从魏浩海的话中便听出了门道来:“既然舅舅有心查,我就好开口了。”   因着魏浩海本就想查于建睿的死因,当晚就安排了穆华生和国资委相关高层的饭局,这一顿饭下来他差不多也掌握了国资委的相关信息。   待众人散去,他带着七分酒意踉跄着步子踏出酒店,捂着胃坐在酒店侧门的一个隐蔽的台阶上。   月光清亮的铺洒在江城市的夜晚,这里很安静,闹市中的一点静,他望着不远处老旧的街道,两旁香樟树茂盛的枝叶遮住了整个道路,因为离锦天所不远,工作不多的时候于冬凝经常拉着他来这边吃午饭。   她是个标准的吃货,省直机关在这里分散着有五个食堂三个茶餐厅,她能把每个食堂中最好吃的东西说出来,她说她以前就想带着他,吃遍江城市所有小吃。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颊边的酒窝也显现出来了。   魏颖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穆华生坐在台阶上,即使脸色惨白,嘴角也微微扬起,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格外温柔。   她心口蓦然一疼,缓缓走近,在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后眼眶微红,挨着他坐在了台阶上,她一开口就潸然泪下:“哥,我送你回去。”穆华生本是她表哥,因着她从小父母离异,打小就是和他一起由魏皓月带着长大的,关系自是其他表亲不能相比的。   穆华生眼睛直直的望着那条路,仿佛于冬凝就在那里一样,他苍白着脸,声音哑哑的:“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她没有回答他,起身扶起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喝这么多,姑姑姑父要是知道了又得为你担心了。”   他回过神,笑着说:“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喝不喝其实都一样。”他没让魏颖搀着,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只觉得喉头一甜,他忙跑到垃圾桶前吐了几口,颜色刺眼。   魏颖跟着跑到他身后,被那艳红色吓了一跳,红着眼眶说:“哥,我们听医生的好吗?老老实实的在医院治疗。”   他取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没事,我找到了更好的医生。”   “谁?”魏颖问得又快有急。   他唇边的笑一点点衍开,眸中星光点点:“你嫂子,于冬凝。”   魏颖没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为何就有这么一个傻哥哥。   “小妹,我希望你帮我做两件事。”   “尽管说。”   “第一件事是以冬凝的名义给我立碑,第二件事是……”   于冬凝一直等着穆华生,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满身都是酒味,她扶他进房后细心帮他清洗,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她最近整晚整晚的做噩梦,而每一个梦都是他离开她的。   往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穆华生夜深才回来,身上都是浓烈的酒味。她没有过问,只当是律师该有的应酬,因为他没有跟她说父亲案子的进展,心中却暗暗松了。   她那天也是脾气上来了说浑话,就是于父再重要,终究已经去了,她不想连她唯一的爱都没了,死人再大,都没有活人重要。   穆华生在一周内查到了国资委主席李涛及其同党的所有罪证,于建睿的死就是因为他是个清官,而国资委*不堪,当需要找替死鬼时自然想到了不合流的于建睿,他在国资委一天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便制造了各种伪证将罪名扣在他头上。   而于建睿之所以跳楼,只为保护两个人,一个是于冬凝,另一个是倪沛之。   他利用律师证的便利查了于冬凝名下的东西,许是于建睿走的急,什么都没有跟她留下。   他以为他们还有段时间,却没想到那么快。那一日在母亲的陪同下去做检查,医院冷着脸问他最近的饮食,他沉默很久终是老老实实说了。   主治医师说:“癌细胞四个月前就已经扩散到胸骨了,你还这么不知所谓,你是胃癌啊,在吃的方面格外要注意,怎么还能喝酒……”   医生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记住了一句话:“不超过一个月……”   他手脚冰凉的走出医院,笑了笑,揽过魏皓月的肩,高兴道:“妈,你看三年前医生说我只能活半年,到现在我都还没事,我们是不是赚到了。”   他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揪成团,然后揉捏,这鬓角的白发,都是因他而生的啊。   魏皓月抬头望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努力想挤一个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只得点点头,颤抖的说:“对,我们赚到了。”良久后轻声问,“阿生,能不能带我见见于冬凝。”   她知道儿子心中有这么一个姑娘,她想要是能听见于冬凝叫一声妈,就像看到他结了婚一样,大概也算了了一桩婚事。   他轻柔的擦干母亲脸上的泪水,笑着说:“妈,对不起。我这一生很短,但她以后的路还长,我不能让她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一辈子,我已经自私了一次,不能再自私了。”   魏皓月没再追问,将心比心,她能理解儿子的行为。   第二日他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要他放出消息说他已经被吊销资格证了,原因隐晦一些就成。加之所里也没多少人知道他跟魏颖之间的关系,只传他利欲熏心想攀附高枝,准备和魏颖定居美国发展业务。   他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压制自己浓烈的思念化作无数尖刀,冷冷的说:“于冬凝,都是为了查你父亲的案子,我的律师证被吊销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房子留给你,就算我们两清了。”   那天他住在魏宅,黄昏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倏忽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地上轰轰作响,他精力大不如前,人也昏昏沉沉的,当魏颖跑上楼告诉他于冬凝来了的时候他强打起精神。   来不及换掉睡衣就冲下楼,雨势很密,能见度很低,他冲进雨幕穿过花园,看到栅栏外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时呼吸一滞,心疼得厉害,仿佛被无数根钢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他拉开栅栏,望着她通红的双眼,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魏颖撑着伞小跑过来,将伞撑在穆华生头顶。   于冬凝望着穆华生,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落在一旁撑伞的魏颖身上,眼泪和着雨水落了下来。   “他们说的我都不信。”她张张嘴,声音哑的厉害。   穆华生抿了抿嘴唇,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该信的。”   “对不起……我……”   他只觉得喉头一天,整个口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忙打断她的话:“没必要道歉,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和魏颖在一起。”他没再说多余的话,转身离开,他感觉胸腔空荡荡的,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止疼药对他来说已经很久不管用了,可他觉得心比胃疼多了。   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却能想到她是何等的绝望,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等他到楼上时见她小小的身影走了很远很远,他觉得这个距离,大概叫一生。   三日后舅舅对他说于冬凝已经找到了倪沛之,李涛已经准备除掉她了。在他最后时刻,决定孤注一掷,拿出事先找到的证据以勒索的形式给李涛电话,要他在把钱放在晨明路,一个人去拿证据。   他伪装成酒驾的样子撞死李涛,他想,只要李涛死了,她大概就安全了。   他的最后一天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母亲推他出去晒太阳,他已经看不见有些日子了,迎着温暖的太阳他好像能看见光了,他看到于冬凝穿着白色的裙子和穿着平底鞋,细着嗓子冲他撒娇。   他缓缓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最终却缓缓的,缓缓的垂下。   魏皓月捂着嘴,泪如雨下……   ☆、第五十二章   许诺抬头望着他,良久后认真说:“我记得你在丽江时说过,从书静姐出生后,你就再也不喜欢小孩了”   尤书宁别过脸,有些不自在:“睡觉。”   她环顾这不大而温馨的房间,这才意识到两人今早已经在民政局领了证,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再细细思考他那句话,里面的深层含义让她一时都不知道将手脚搁在哪儿。   等她磨磨蹭蹭准备睡觉时尤书宁紧闭着双眼小憩,她钻进被窝,他身上轻轻浅浅的茶花香萦绕在鼻尖。   她侧身环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确定他没睡着后才说:“我们十二天没有见面了。”语气中没有委屈,只是单纯的觉得原来十二天,这么长。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在她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声音哑哑的,显得很疲惫:“是啊!十二天了。”   她把玩着他睡衣上的纽扣,眼光沉了沉:“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他紧阖的双眼微微拉开一条缝,见她神色黯淡的模样,拍了拍她后背,“怎么了?”   “我在锦天所见到妈妈后,就发现我们已经不是彼此所熟悉的人了,所有当时就没敢问。现在想来,就连相认都那么戏剧化,还是在开庭途中被认出来的。”   她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我在西安之所以哭得那么惨,就是看到了民五庭上的离婚案,双方家长都挣着抢着要那个小孩,当时我就想。虽然父母离异对孩子来说很苦,当苦中的那一点甜,其实自己也能找出来,和我相比,至少他父母都是爱他的,没有哪一个愿意抛弃他。   对她来说最不真实的,就是现在将她护在怀中的男人,是她的Mr.Right。   他轻笑出声,摸了摸她微凉的头发,缓缓说:“世间万物,自有定数。”   她撇撇嘴,显然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却也没再继续话题,从尤书宁疲倦的声音中,知道他调查取证的十天,怕是过得很幸苦。   两人相拥而眠,翌日阳光普照,又是一个艳阳天。   许诺醒来时尤书宁就已经没在房间了,等洗漱完后到楼下,客厅茶几上的小碟上俨然是两颗红枣和一杯蜂蜜水,她心中一暖,捧着蜂蜜水痴痴笑了两声。   她只知道他心细如尘,却不知道做起一件事情来,也是这般固执,就连在许家,也不见有所改变。   伏素笑盈盈的走出厨房,见她面上带着笑意,毫不掩饰对尤书宁的欣赏:“我跟了你爸爸一辈子,他都没有这般细心过,这女婿,我还真是越看越喜欢。”   许诺乐了,这难道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吗?   “书宁和爸爸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不都是律师么?你爸爸又不会比小尤强到哪里去。”   她低头喝蜂蜜水,味道刚刚好,甜而不腻,顿时觉得心中也暖洋洋的。   “爸爸要刻板一点吧!再怎么在意一个人,爸爸都不会表达的。”她想尤书宁其实也不太会表达,他只会沉默的付出,站在她身后,对她好。   真是个呆子,她的呆子。   她晃了一圈,不见尤书宁和爸爸,还没问伏素就先她一步开了口:“家里多了一个免费劳力,他自然是能使唤就使唤了。那糟老头一大早就拉着小尤去办事了,估计不会回来吃饭。”   许诺抿着嘴,唇边不觉又些笑意,母亲把师父叫“小尤”很奇怪,她一握拳:嗯,估计是“尤物”的“尤”。   她觉得,他能担得起这个字,无论是外貌还是品相。   她饭后就乘车去了花都小区,自从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冬凝姐,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还习不习惯,待想到魏皓月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冬凝肚子里的遗腹子,怕是穆家失独后的精神寄托吧!   命运就是那么奇怪,因为同一个人,让原本不相识的人能彼此安慰,扶持着向前走。   因为是工作日,去之前没有事先打招呼,等她回花都小区时家里只有魏皓月一人。   当时魏皓月正坐在餐桌上哭,正背对着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后慌乱的擦眼角的泪水,轻声问:“是什么落下了吗?”待看清来人是她之后努力扬起嘴角笑了笑,“刚出差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   许诺心疼不已,她翕合嘴唇,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出差,一直在江城市,前几日受了点伤,怕冬凝姐担心,就没有回来。”   她其实想对魏皓月说:“不想笑,就不用笑,我们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觉得这样说来倒显得有些虚假,她确实很伤心,可她的伤心对于魏皓月来说,怕是仅仅不到万分之一,常人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痛,那种苦。   “哪里伤了?好了没?”魏皓月上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身体。   许诺忙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魏姨,我没事。”忙转移话题道,“冬凝姐最近状态还好吗?”她看得真切,魏皓月眉宇中的紧张是怎样装都装不来的。   “工作起来很拼,回来之后就喜欢发呆,睡得很浅,稍微有点响动就醒了。”魏皓月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心里苦。”   许诺随手将海蟹放进厨房,纠结着要不要把她和尤书宁领证的事情告诉魏皓月,想想还是没有说。没有哪一个当妈的不盼着自己孩子生活美满,魏皓月刚失去穆华生,心里肯定不好受。   “谢谢您最近照顾冬凝姐。”明明知道这是多余的,她还是说了。   魏皓月唇角当真有些扬起,面上拂过一丝笑意,“华生三年前手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做了三年准备,虽然难过,倒是承受得来。于冬凝就像华生送给我的礼物一样,她失去了唯一的父亲,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一起更能靠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和冬凝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生活。”   她想到穆华生的案子,顿了顿,有些迟疑:“穆律师的案子,二十二号开庭,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魏皓月正了神色,说:“晚点我和你师父好好谈谈,我知道他在江城市名气不小,但我和他爸爸都是大律师,这最后的一场官司,我要亲自上庭。”   “您是锦天所的合伙人?”她诧异的问。   魏皓月点头,也没有隐瞒:“我和他舅舅一起创立了锦天所,后来因为阿生的病,我就很少接案子了,他爸爸还偶尔接几个案子。”   许诺发现魏姨微微抿嘴的时候,颊边也有两个漂亮的酒窝,和穆华生的如出一辙。   许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于冬凝回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魏姨解释自己一下子在江城市有爹有妈还有老公了,纠结的都把茶几上的镂空桌布揉成一团了。   魏皓月正洗好海蟹,准备问她是想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见她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蹂躏桌布,再将她方才说的前前后后串起来想了想,便也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诺,你跟我说实话,最近都住在哪里?”   她闻声抬头,魏皓月问得直白,一时脸颊竟漫上一层红晕,结结巴巴道:“在……父母家。”其实最多的,还是尤书宁家。   魏皓月没再多问,大律师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旋即便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来。   “你要是不便住在这里,我能照顾冬凝,放心吧!”   之后许诺说了什么,连自己都没能弄明白,只知道晕晕乎乎的就出了门,刚出门禁就见尤书宁的车缓缓停在一旁,车窗摇下来,他的脸颊清晰的印在她眼底,唇角有些弯:“时间刚刚好,我们一起过去吃晚饭。”   许诺笑着拉开车门矮身坐在副驾驶上:“爸爸一大早拉你干嘛去了?”   他打着方向盘调了头,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说:“你还怕爸爸把我吃了不成?”   她别过,尴尬化作红晕写在脸上:“没……只是好奇为什么早餐都没吃就出去了,这么急。”   “也没什么,就是有个杀人案,爸爸想让我来处理。”   秀致的远山眉不着痕迹的抖了抖,“刑事辩护?”   他点头:“就是前段时间城南中区的杀人案。”   许诺仔细回忆,两个月前城南中区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江城市的杀人案,被害人是个小女孩,只有十四岁,就连作案的,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男孩。   “两人都是未成年,那案子必定在少年庭。”   尤书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沉默片刻才说:“这个案子,不好辩护。”   她抬头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大胆分析道:“犯罪嫌疑人为未成年本身量刑就会酌情从轻,你……是想做无罪辩护?”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检察院起诉的是故意杀人,我的切入点自然是故意伤害致死。”   “如果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啊!”   他将车稳稳的停在一栋陌生的独栋小别墅前,转头注视着她,神情严肃:“你看过李天一案的辩护词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又要写案子了   ☆、第五十三章   暖暖的夕阳把别墅小花园里的树影拉得长长的,花丛中蓝紫色桔梗盛开得正好,朵朵俏丽在枝头。   许诺抬头望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摇摇头说:“没有。”   李天一的强、奸案虽然轰动,但她那个时候正忙着兼职赚生活费,自然没时间对这些上心了。   “晚上再跟你细细研究这个案子。”说完把车开到别墅前的露天停车位上,率先下车,帮她拉车门。   她环顾着这西式别墅,猛然间才明白是在尤书宁爸妈家,难免紧张,手心都是汗:“事先跟爸妈说好没有?”   “他们让我带你过来的。”他笑笑,拉过她的手往里走,细声软语般安慰道,“有我在。”   许诺觉得尤书宁最后的那三个字就像定心丸一样,加速的心跳一下子稳定了不少,她抿着嘴弯了弯唇角,说:“大夏天的牵手不觉得热吗?”   “你的手凉凉的,我都快觉得我握住的是一个小冰箱了。”他拢了拢手,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偏着头在想尤书宁的这个冷笑话,恍然间发现,他做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也不爱笑,这冷笑话,是她听到的头一次,这……也算是进步吗?   “忘了带礼物。”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尤书宁,“要来这边你也不提醒我一下,第一次正式拜访,连礼物都没带。”   “他们什么都不缺,带不带都一样。”他抬手按了门铃,房内传来一个纤细的女声,“来了来了……”   门咯吱一声就开了,开门的是尤书静,一脸探究的模样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过了几遍,环着胳膊在那儿笑,站在那儿堵着门,也没说话。   “给你两个选择:一,侧身让我们进去;二,我把你拎一边,自己进去。”尤书宁声音淡淡的,面上却有些许笑意。   尤书静连连咋舌,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说:“这才几天不见就这么不待见我了?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啊!”   他轻轻挑了下眼皮,拉着许诺就准备“冲卡”,许诺站在原地没有动,咧着牙笑了笑,都是女生,自然能理解尤书静的八卦心理。   她也没和尤书静搭话,她们俩就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没怎么相处过,但也知道她是尤书宁端在手心宠了二十多年的妹妹。   尤书静一摊手:“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没说不认这嫂嫂,只是想讨个红包。”   尤书宁无奈,伸手就往她手上拍过去:“先让我们进去,要多少都成。”   尤书静吃痛收回手,人也条件反射退了一步,尤书宁趁着那空档牵着许诺就往里走。   尤道远和吴白语都在,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看新闻,见他们来没有惊讶,稍稍弯了下眼角。   尤道远高兴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饭菜还没好。”   “不着急吃饭。”尤书宁转头问吴白语,“妈,感冒好些没有?”   吴白语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即使这么大岁数了,看上去也像一朵清冷的百合花:“再不好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估计就是在殡仪馆了。”   许诺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搭腔,被尤书宁牵着坐在沙发上,紧挨着他坐下。   尤书静关了门赶过来,嘴里不满的嚷嚷道:“爸,哥他耍赖,没给钱还冲卡,扣他的人、扣她的车。”   “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尤道远对这个小女儿甚至无奈。   尤书静一本正经的模样站定,严肃脸说:“你们好好聊,我去给你们弄水果。”等走了两步回头笑嘻嘻的问,“爸,刚才那句话成熟吗?”   尤道远摇摇头,没再说话。   尤书宁拿过桌上的茶具给许诺倒茶:“爸妈,我昨天跟小诺领结婚证了。”   “嗯,你昨天跟我们提过,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吴白语搁下手中的书,问道。   “这个还得商量下,短时间内不太现实。”他自认为了解许诺,穆华生才走没多久,她应该没那份心。   吴白语皱了皱眉头:“你不愿意办婚礼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许诺的?”   许诺不傻,自然能从这些话中听出吴白语其实是在维护她,忙开口道:“我们俩意见很统一。”   吴白语脸色这才缓和不少,接着对尤书宁说:“不是我爱啰嗦,我知道你有主见,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凡事都得问问许诺的想法,不能独断。”   他倏忽笑开:“妈,这事儿你大可放心。”   尤道远关了电视的声音,转头问许诺:“你以后是想从事金融还是法律事务?”   她思忖很久,才说:“我想跟着书宁留在律所。”   “你不要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这些事情你们俩商量就成,通知我们就行。”   一个公安厅厅长的父亲,日报主编的母亲,美院的妹妹,再加一个律师。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大概喜欢散养孩子,任由孩子自己发展,没有多加干涉。   怕是他们领证,大概都没多问一句吧!   整个晚上话最多的是尤书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诺怕生,一见生人歇菜,老老实实憋了几句话也只有尤书静应声。   饭后她主动收拾碗筷,吴白语也没动,待她和尤书宁告辞时听到吴白语说:“我把我儿子□□的很好,以后收拾碗筷这些事,都让他去做吧!”   许诺愣了很久,旋即笑开,转头对吴白语甜甜道:“知道了,妈!”   她牵着尤书宁的手走出尤家小别墅,月儿弯弯的挂在屋顶,洁白的月华撒了一地,她心情很明敞,晃着尤书宁的手蹦蹦哒哒的踏进小花园,转头对他说:“你爸妈性格好像,就算再怎么在意你,都不会表现出来。我忐忑了一晚上,要是出门时她不说那句话,我估计还得担心好几个月。”   “你习惯就好,在这样的家庭里好也不好。好的是你很自由,能随心所欲,他们对你几乎完全没有要求。不好的就是他们爱的不明显,不等自己到一定的年龄,怕是体会不出来。”   “嗯。”她点头,晃荡着两人紧牵着的手往停车位走去,随后说,“你上次给我的那十万,我支出去了。”   他停顿片刻,方说:“那本来就是你的。”那笔钱的去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她咯咯笑的往他怀里扑:“要是换了其他助理,你还会把那笔律师费给她吗?”   “我会照律所的规定来,不会给全部,只给百分之五。”   许诺心中一动,没想到他回答的那样坦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两人四目相对,停顿了好久。   她踮起脚尖环着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如羽毛划过一般,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我开始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你对我很好,什么事情都将我护得好好的,虽然话不多,也不会明说,但我都能懂。真正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感受是在西安,在少年庭前落在我额头的那一个吻,然后告诉我,老天之所以给我磨难,就是因为你会给我弥补这个世间全部的爱。你说完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心脏处暖暖的,之后又觉得空空的,那个时候才明白,我的心,已经被你取走了。”   她像袋鼠一样挂在尤书宁身上,他揽过她的腰,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眼睛比之前更亮了些:“其实你跟着我没多久,我就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低头见她诧异的望着他,接着道:“那个时候就是觉得你比书静小,还承受了那么多,可能是哥哥当久了,习惯性的想要护你周全。地铁追尾那天,我刚和你通完电话,微笙就打电话告诉我地铁追尾了。打你手机关机,打给冬凝她说你们没在一起,我像疯了一样开着车沿着地铁线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就是没看到你的人……”   尤书宁的话没有说完,但她心照不宣的明白了。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明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结合成了一个家庭。   她抬头注视着尤书宁的眼睛,见他飞扬的眉眼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然后唇上一软,压了下来。   “哈哈哈……想说情话就早点回家去,我可没有偷听啊,只是赶巧站在窗户边而已。”尤书静站在二楼的窗前笑得前俯后仰,说完后还不忘落井下石,“喂,哥,我听光希姐说你们俩交往的时候手都没拉过,她那个时候都怀疑你是是不是性.冷.淡呢,要是我跟她说我旁观了你和嫂子接吻,你说她会不会大跌眼镜。”   许诺刚探出舌头准备回应他,尤书静的声音吓得她慌乱的从尤书宁怀中跳出来,退了两步赶巧碰到花坛,一屁股坐在花坛里了。   尤书宁见她坐在花坛里,脸颊绯红,身后是一簇簇茂盛的桔梗,仿佛那一花坛的桔梗,抵不上她那嫣红一面。   他走上前把她拉起来,情不自禁的护在胸前,转头认真的对尤书静说:“沈光希她不是近视眼,跌不了眼镜。”   尤书静怒:“深层含义不懂不懂,亏你还是A大的,这点都不懂。”   他将许诺送上车,抬头忘了眼仍在二楼窗前的尤书静,冷哼一声:“我只知道我成绩一直比你好。”说完滑进车厢,麻利的关了门。   她看着车缓缓的倒到主干道上,车顶“哗”的一声,玻璃窗前落了一层水珠,尔后听到尤书静咆哮道:“这是你教我的,什么样的力度能抛出什么样的抛物线。”   ☆、第五十四章   雨刷器不停的清洁着前挡玻璃,等车开出别墅一百米的位置,许诺笑着问他:“你妹妹一直都这样吗?”   “从小就这样,宠坏了。”   她摇摇头,明显不认同他的观点:“没什么不好的,她大概只有在你们面前是这样,因为知道你们宠着,才会放肆的。”   她小时候在许家也是这样,说要吃的时候就一定要吃,谁劝都不行,所以小时候才肉嘟嘟的。后来回韩家后就自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你能任性、耍疯、刁蛮的人,都是爱你、包容你的人。   他估摸她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便用李天一的案子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还想不想听饭前给你说的案子?”   她忙不迭点头:“当然听了。”   “当时李天一有一个律师团,做的是无罪辩护,最后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了一点上:原告不能自圆其说,其实她是自愿与其他人发生、性、关系的。这其中最大的误区是代理律师的情绪化,将所有罪状都推到了女方身上,并振振有词的说女方从事的就是出卖肉、体的工作,是引诱未成年人,但他们忘了我们是在中国而不是欧美,即使代理律师说的全部是事实,李天一仍然有罪,因为他忽略和中国是成文法而不是判例法。”   她皱了皱眉头,“这我明白,但你那个案子,和李天一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能说被告和死者是小情侣吗?而且死者一直从事卖、淫工作,而刚好此次案子负责的主审法官刚从美国回来,学的就是判例法。”   她弯了弯嘴角,“我明白了,你是在纠结要不要和李天一代理律师一样,要不要结合成文法和判例法。”   “是也不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辩护律师,倒是头一次想从死者身上找到出口,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案子,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望着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说:“其实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我们是律师,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不能让自己不顺心,你要是不想跟进这个案子,就丢给我爸爸,他想要转手,多的是人想接手。”   “让我再想想吧!”   她问:“魏姨跟你说没有,她想自己处理穆律师的案子。”   尤书宁沉默片刻,说:“就像医者不能自医一样,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不太合适,往往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很难找到切入点。不过既然魏姨自己坚持,我肯定也没有什么话能说。”   两人到家后一直都是尤书宁走在前面,她才刚转身关了门,尤书宁就欺身将她压在门后吻了起来,她想起刚才在尤家花园时被尤书静看了个透,羞赧之意更盛,呆呆的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尤书宁离开她的唇,认真道:“还记得华生住院那会儿我问你的话吗?我大你十岁,这意味着我走后你还有很长时间要一个人过下去。”   他俯身留恋于她的唇,说:“我不介意你重新找个人陪你走下去。”   许诺身子往前倾了倾,环住他的腰:“穆律师在人生最后阶段都有勇气和冬凝姐在一起,那我当然没有理由去想以后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   “许诺。”   她久久没有听到他接下去说,抬头刚一张口他就吻了上来,轻轻松松突破牙关,两舌交织间她闭上眼睛,拙劣的回应他。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相拥着喘息,她虽未经*,但也知道往下该怎么发展。   他捧着她的脸颊说:“先去洗澡。”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顺口就说了出来:“你有洁癖吗?”玄关的灯有些暗,她抬头见他一脸困惑,脸颊微红,不自然的别过脸,嗡嗡说:“干这档事之前必须先洗澡?”辅一说出口就想自尽,她都说了什么。   他伸手撩起她的衣角,掌心落在她后腰上,声音出奇的性感:“只要你不介意大夏天我出了一身汗,我肯定是没问题的。”   许诺囧,忙推开她一头扎进了浴室,真想咬舌自尽,要是问死因,大概是自作多情,羞愤而死。   她出浴室时尤书宁已经回主卧了,她目光飘忽的望向他之前为她准备的房间,犹豫着到底要住哪边,很久后还是转身进了主卧。   她现在,是尤太太。   她开门见他低头看着文件,因为刚才的事不自然,直接滑进被窝开始数绵羊,只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落在了他怀中,他们和之前一样亲吻,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没了,他分开她的腿,轻轻的推了进来……   翌日天气很好,太阳到百尺竿头时她才悠悠转醒,稍微动一动就浑身疼,等她彻底清醒时才发现尤书宁已经不在床上了,顺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十点了。   她窝在床上想了很久才想起尤书宁九点钟时,有个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案子开庭,直到肚子传来一阵阵叫声她不得不起来觅食。   她习惯性的扫过茶几,上面雷打不动的有两颗大红枣和一杯蜂蜜水,她坐在沙发上,揭下水杯上的便签:“厨房有粥和白水蛋,我估计你会起得晚,只做了这两个冷了也能吃的。”   尤书宁的字她自然认得,拿起便签在嘴上亲了亲,脸上满溢着幸福。   离司考不到一个月,她便再也没有帮尤书宁处理过案子,老老实实在家复习知识点。   时间一晃而过。   九月九日沈光希和尤永的婚礼他们没能参加,因为那天久久没有跟许诺打电话的韩妈妈给她打了个电话,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她说:“多多啊!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看着我生了你的份上救救你哥哥。”   当时她正在换参加沈光希喜宴的衣服,电话是尤书宁接的,他说:“您等等,她现在在换衣服。”   韩妈妈一听不是许诺就变了脸,扯着嗓子说:“那你快点把手机给她,我找她有急事。”   尤书宁拿着手机回卧房时她正好换好衣服,因为头一回穿礼服,有些小兴奋,拎着裙子长长的裙摆说:“好不好看?”   衣服的款式很简单,白色纱质长裙,腰部有不规则褶皱,从中飘出的白纱挂在肩上,点缀着一朵小花,肩后是长长的纱带,轻飘飘的拖在地上。   许诺本就是一个美人胚子,细长的眉,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乌亮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像一朵含羞花。   尤书宁很久之后才回过神,点头说:“好看。”她肩上的那朵花,仿佛和她一样,落在了他心尖上。   他将手机递给她,“有你电话。”   她看了下备注后接过来,上一次两人通话,是讨债,她将钱汇过去之后也没有通过电话。   她敛了笑,叫了一声妈。   “我听暖暖说你跟了一个特别厉害师父,很有钱是不是,你能不能找他借一点,救救你哥哥。”   许诺心里凉了半截,声音冷冷的:“他怎么了?”这一刻,她真的想告诉自己她不是韩家的孩子,倘若是,为什么一直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呢?   “你哥哥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脑出血要做开颅手术,要六万手术费啊!”接着道,“你找你那师父借六万。”   她伫在那儿半天没动,“我把那十万都汇给你了,要是韩良真的有事,六万也够了啊。”   韩妈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道:“你哥哥今年也三十了,我们把R市的老房子卖了在江城市给他买了房,你那点钱早就贴进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她见许诺没应声,忙说:“你能不能来景和医院一趟,最好带上你师父。”   许诺惊讶道:“你们在江城市?”   韩妈妈揶揄的说:“我们……四个月前就在江城市了。”   韩妈妈这句话就如兜头大雨一样,将许诺淋了个通透,她说:“之所以没告诉我,是因为怕我实习期过了没地方会住在韩良家对不对。”   韩妈妈支支吾吾的让她瞬间就明白了答案,她猛地挂断手机,没有说一句话,她竟然多余到搬家都懒得通知。   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擦干净,又掉下来,擦干净,又掉了下来。   尤书宁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拍后背,温声说:“咱不哭不哭……”   她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在她发上落下一吻,无奈道:“还是哭吧!心里好受些。”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是不是觉得四爷今天特别V5,双更啊!!!!!   ☆、第五十五章   那天尤书宁终是陪着她去了景和,她挽着他的手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在手术室门前停了下来,她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视着走廊上的所有人,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韩妈妈看到许诺旁边站了个人,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红肿着眼睛乞求道:“你就是许诺的师父吧?我是她妈妈,她的工资能先预支么?或者借点钱给我们?”   尤书宁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色微微沉了一下,嗓音冷冷的:“你凭什么用许诺的钱?”   韩妈妈一愣,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嗓音大大的,仿佛她儿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只是许诺的债权人而已:“什么我凭什么用许诺的钱,我把她生下来养这么大容易么?手术室里躺着她的亲哥哥,我用她的钱那是天经地义的。”   一直沉默的许诺死死的盯着韩妈妈,她听到心中破碎的声音,她对韩家最后的那一点眷恋所剩无几。   “据我所知,当年许家领养许诺时给了你一笔钱,九年后她再次回韩家的时候又给了你一笔,而许诺在你那边的所有开支你都有记账,她前几天连本带利的都还给你了。而且……”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尔后道:“前段时间许诺的户口,已经转到许家门下,同时许律师又给你了一笔钱不是?那你凭什么觉得找她要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妈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的冲上去就要拽许诺头发,生生被他拦了下来。   尤书宁声音骤然降低十度,冷声说:“请对我妻子尊重点,小心我告你故意伤害罪。”   韩妈妈挣扎了几下,手臂上一片青紫,轻蔑的扫了眼站在一旁的许诺,尖声道:“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原来是贱蹄子找了个靠山跑过来示威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打的欠条还在我手上呢。”   许诺缓缓走到韩妈妈面前,眼底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带着浓重的嘲讽,她一字一句道:“我打钱是用的银行转账,只要去银行调一下记录就能证明一切了。”   “啪……”韩妈妈恼羞成怒,抬手毫不犹豫的朝许诺脸上打过去,尤书宁隔得远,想拦也是力不从心。   左脸上的疼痛随神经末梢传来,她伸手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微微一笑:“韩良手术费我出。”她顿了顿,接着说,“这一巴掌我也承了,从此以后,我与韩家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转身拉着尤书宁的手踏出景和住院部的大堂,很平静,眼眶里没有眼泪。   他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心疼不已,自责道:“要是我离得近,就能避免了。”   她摇摇头,说:“这一巴掌是我自己愿意受的,我想断了我对韩家的念想。他们毕竟养了我这些年,我还他们这一巴掌,以后两不想欠,各自生活。”   许诺牵着尤书宁的手出了大堂,抬眼看到江城市和煦的阳光,香樟树的叶子翠绿欲滴,她摸了摸发热的左脸,喃喃道:“你说的对,不喜欢你的人,就算你再怎么用心的去讨好,他们还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把心掏出来,他们都嫌腥。”   她很感谢在漫漫人生路上遇到了他,是他,给了她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和温暖。   沈光希举行婚礼的酒店离景和医院不远,他们本有时间过去,却因为韩家这一场闹剧失去了所有心情,尤书宁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开车带她去江边兜风。   许诺坐在前座,透过玻璃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江水线,浑浊的江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浅水区还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戏水消暑。   她不说话,他便陪着她。   待她自己净化掉心中的难过后回头望着他,想了很久才说:“关于婚内财产我们并没有签什么协议,你看……咱们要不要立个协议?”   她日子一向过得拮据,这次给韩家的钱,自然是尤书宁给的。要是以前的关系他们还能打个欠条以后慢慢还,但现在两人已经是夫妻了,“还”就会显得很见外,“不还”也不能把尤书宁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   尤书宁不悦的挑眉,半晌后口齿伶俐的尤大状只憋出了一句:“许诺,你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许诺囧,良久后红着脸颊说:“那个……想你……”   夏末的晚风中,尤大状脸颊上有可疑的红晕。   时间飞快,司考如期而至。   因考场在华科,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来回不方便。尤书宁早上把她送进考场后就随便晃晃,到考试快结束时去买午餐,她下考场之后直奔车内,吃饭复习睡午觉全部在车上解决了。   两天考试时间像东奔的河水,哗啦啦就过去了。   晚上她在网上搜出试卷,把自己写的答案大致说给尤书宁听了下,他听到略微有些沉默,说:“答卷刚好在三百六十分左右,但司考控制通过率,倘若其他人考试状态好,你很有可能就是三百五十九或者三百五十八。”   许诺有些沮丧,趴在床上哼了两声。尤书宁都这么说了,肯定有点悬。   他关了电脑,收拾好翌日开庭要用的文件,安慰道:“司考这事强求不得,还记得我们所的那个黄庆律师吗?今年四十五,去年才拿到资格证。”   “你怎么不说我和冬凝姐一样,一次性过啊!”她盘腿坐在床上,撅着嘴不满道。   他顺势坐在床边,中肯的分析道:“你以前想从事这一行,是因为你想要离许律师更近一点,你现在有我,也和许律师相认了。相对的,积极性就没有那么高,也不如于冬凝当年那样执着。”他顿了顿,忍不住赞赏,“她确实是司法界的天才。”   她环着他的腰将自己埋在他怀里,耳边是空调工作的“轰轰声”,忍不住悲从中来,憋红了眼眶,颤抖着嗓音说:“明天……是穆律师酒驾案开庭的日子。”   他唇角的笑也消失了,语气凝重:“明天少年庭的杀人案开庭,和他的案子同一时间,我怕是不能到场了。”   她干咳两声,鼻音浓浓的:“我也不会去的。”   “为什么?”   “我只要一想到穆律师当时是为了护冬凝姐周全,才安排的这一切,就忍不住想哭。再看看冬凝姐,我根本就没有勇气跟她说话,好像一张口就想告诉她穆律师并没有辜负她,没有跟魏颖双宿双栖。可说了又怎样,却不能改变穆律师已经走了的事实。”   苦涩感翻江倒海将她湮没。   “小诺,你懂另一种感觉吗?”   她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红肿着眼睛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无论他们有没有在一起,或者说能不能地老天荒,但是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就很幸福。”他从未跟她说过,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从未体会过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那冬凝姐,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第二天她跟着尤书宁在少年庭上庭,在尤书宁说辩护词时她的手机在兜里闹翻了天,等她摸进怀中按了挂机键,紧接着尤书宁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   等挨到下庭再看手机,两人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皆是魏皓月打来的,困惑的对视了一眼,难道穆华生的案子遇到什么难事了?   她拨通魏皓月的电话,没等她问那边就传来焦急的声音:“小诺,冬凝不见了。”   魏皓月说她开庭开到最后一步,双方在书记员庭审记录上签名时她看到坐在观众席上满脸泪痕的于冬凝,她来不及做任何解释于冬凝就跑了,她没能追上她,现在什么通讯工具都找不到她。   许诺脑袋嗡一下不能思考,为何世间有这样巧的事呢?   尤书宁做事向来冷静,忙挨个打电话问情况,从家里到律所,能问的人都问了,他脑中灵光一闪,忙说:“小诺,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尤书宁说的地方,是公墓,穆华生沉睡的那个公墓。   等两人匆匆赶到那里,隔着两排长长的墓碑,在中间位置看到于冬凝一套黑色职业装坐在穆华生的墓旁边,头靠在墓碑上,脸颊上全是交错的泪痕,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许诺顿时觉得双脚像有千斤重,往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消耗很大的勇气,她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耳边是尤书宁打电话通知魏皓月的声音。   她缓缓的走到于冬凝面前,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不知道是想安慰自己还是于冬凝,上去紧紧的抱住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流泪。   “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于冬凝沙哑着喉咙,空洞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尤书宁身上。   李涛的事是倪叔叔告诉她的,李涛出车祸,她当然知道,都在律师界混了三年,想查一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并不是难事,她刻意抽了时间来旁听,却没料想到结局却是这样的。   “我宁愿他是真的去美国了,即使和别人在一起,我至少也知道他过得很好。”两行清泪从于冬凝脸上滚落,她哽咽着说,“小诺,现在想来,傻的是我啊!我怎么就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许诺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就这样抱着于冬凝,不说话。   于冬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拉下许诺环在她身上的手,缓缓的站起来,说:“我这条命是他换来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孩子,侍奉他的双亲。”   她转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没有笑,紧紧抿着嘴,颊边的梨涡却清晰的呈现出来,一如三年前他回眸一笑,对她说的那一声谢谢。   许诺凝视着于冬凝,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女人,也是最执着的女人。   穆华生走时几乎连自己的辩护词都写好了,里面写到酒驾的原因是因为发现自己癌细胞扩散,将不久于人世,一时接受不了才酒驾的。   而于冬凝几乎担起了一切,即使在知道穆华生背弃他们之间的感情后都决定生下来孩子,更何况是知道真相的现在呢?   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们出公墓时正巧碰到匆匆赶来的穆家夫妻,魏皓月和于冬凝遥遥相望,待相互走近后于冬凝扑进魏皓月怀中,良久后听见她说:“妈……”   魏皓月在那一声“妈”中彻底崩溃,一旁的穆爸爸也很沉静,看着拥抱着哭的于冬凝说:“你既然知道我们是阿生的父母了,我们也没什么能隐瞒的,本来生不生下这个孩子,你有权利做决定,但……阿生是我们的独子,我希望你能生下他的遗腹子,你愿意亲自带孩子,我们帮你,你要是不愿意带,也可以让我们带……”   穆爸爸话还未说完,于冬凝已经跪在地上了,她脸颊上挂着泪,却努力扬了样嘴角,说:“我很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说着额头磕在地砖上。   穆华生为她做的太多,穆家夫妻怕早就知道,却也没有阻止。   “孩子我肯定会生下来的,华生墓碑上写的很清楚,我是穆于氏……”   许诺望着天际越来越高的太阳,九月底的江城市热气未褪,在城南区的公墓里,他们终于成了一家人,他是不是会很开心?   但许诺知道,这却不是穆华生想要看到的,他想要她找个喜欢的人,在没有他的回忆中,巧妙而安稳的度过一生。她的一生太长,他的一生匆促,重叠的时间太短,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却在彼此心中挥之不去,烙下印记。   许诺回去后都在想,对于冬凝来说,怎样才算最好的结局呢?她想不出,大概穆华生活着,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晚尤书宁把穆华生在花都小区三十楼的房产证,连同顾问单位的合同一起寄给了于冬凝,这,是穆华生在最后时刻,为她做的。   傍晚时许诺和尤书宁相互依偎着在阳台上看星星,许诺望着满天繁星,惆怅充满胸腔:“师父,假如你是穆律师,你也会像他那样护着冬凝姐吗?”   “不会。”   她诧异的望着他:“为什么啊?”这么凄美的爱,他难道都感受不到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你啊!”   许诺汗,“难怪尤书静那么说你,理解力那么差是怎么当律师了的?”还是知名律师。   他眸子含着缱绻温情:“要是换了我,我会做的比穆华生更狠,根本就不会有开始。”   她鼓着包子脸,埋怨道:“真不理解你的思维。”   “因为有遗憾这段感情才是凄美,可圆满才是世间最好的感情,我说不会开始,是不想你以后的道路还很长,我不想你一个人孤单单的过下去,怕你孤独,怕你难过,怕……很多很多,所以不开始,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她怦然心动,脸颊红晕更盛,良久后说:“如果我是冬凝姐,我的选择也一样,不会后悔。”   他揽着她的肩,狐疑的盯着她,随后幽幽道:“这么希望我死啊!”   她嫣红着脸颊双手齐用往肩上掐,大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见尤书宁没反应,探究的抬起头,见他眸子在黑夜中亮亮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她羞赧的别过头,惊呼一声时已然被他打横抱起,在一阵眩晕中已经到卧室了。   许久后他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许诺喘息的环着他的脖子,提醒道:“你……你……明早要开庭……”   他拉过她的手举到头顶,同样喘息道:“调解,插科打诨就成……”   “你对当事人……不负责……”   他嘻嘻笑,俯身落下缠绵一吻,说:“我这是在对你负责。”   “负责?”   “这不是在履行夫妻义务么?”   “你……”许诺晕的前一刻在想,床上的尤大状,和庭上的尤大状。   嗯,很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一,请假一天   ☆、第五十六章   都说九月转凉,在这江城市,泱泱一大城,哪里能感受到半点秋意,就连国庆节天气都是闷热得宛如盛夏一般。   微笙和郑沫沫的婚礼,许诺和尤书宁自然是重视的,可这日头毒,两人还愣是要举行草坪婚礼,可苦了他们这些参加婚宴的人。   入眼全是清凉的绿色,草坪上是精心布置的花束,花束中用花瓣铺就成一条浪漫的鲜花路,婚礼草坪都是长势茂盛的香樟树。   挨着香樟树边是搭建着供宾客庇荫帐篷,帐篷的桌子上摆着冰水、冰激凌、刨冰等冷饮,流水的工作人员定时更换桌上的冷食,据说连主食都是小冷盘。   即使这婚礼再浪漫,许诺也已经被热得毫无心情欣赏了,她抬手抹了一把汗,转头问尤书宁:“我觉得沫沫姐选这日子有些居心不良。”   “说说,哪里居心不良了?”他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帮她扇起风来,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签名墙上。   她调皮的一眨眼:“你看我们在这大太阳底下晒,满头大汗不说还焦躁吧,等沫沫姐施施然走红毯时不就是现场最美最有felling的女人了。”   他温和的笑开,像石子投进湖水中娓娓漫开一般:“小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个草坪婚礼,微笙自然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了。”停顿片刻,方说,“你最近跟我在一起,话多了不少。”   她抛了个干脆的白眼:“那我不跟你说话好了。”她自己不是没有察觉,话不多是因为言多必失,而如今她和尤书宁关系不一样,相处时就多了一份坦然。   “我只是很高兴。”   她笑嘻嘻的在他身旁蹭了蹭,问:“老公,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他笑而不语。   “因为我开启了律师模式,一想到自己站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样子就莫名的激动。”其实她,不过就是仗着他宠她罢了。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来宾,发现好多张脸都是电视上露过面的,一时有些疑惑。   “这些都是上层社会的人啊!”   尤书宁揽过她的肩,解释道:“小郑的父亲是郑氏集团的董事长,微笙的爷爷,是前江城市空军将军。”说完一挑眉,“你说来往的是什么人?”   许诺惊讶的张开嘴,半晌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感情她进律所后身边都是些家世显赫的人。   这才想起以前和于冬凝出去吃饭时对她说,你在锦天所门前横穿马路,绝对是车让着你。   她当时还奇怪的问了句为什么。   于冬凝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进出锦天所所在地盘的,人家可不是只有身份证的人,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要是把你撞死撞伤坏了自己名声多不合算。让你先过马路不仅是王道,还可以体现为亲民啥的,没事才会跟咱们这种小人物计较。”   思及此,许诺踮着脚环顾四周,郑沫沫的婚礼,于冬凝应该会来的,她感觉握住她手人的力气加重了点,她转头不解的盯着尤书宁。   尤书宁笑着冲于冬凝打招呼,她这才回过神,抬头撞入眼帘的是一袭白纱,再往上是于冬凝白皙的脸颊,原先的婴儿肥已经不复存在了,下巴尖尖的,和电视剧里的那些女明星一样。   时隔十天,再碰面时在郑沫沫的婚礼上。她,怕她难过。   “我找你有段时间了,你们俩这如胶似漆的模样倒是真让人羡慕。”于冬凝先她一步开口。   许诺这才注意于冬凝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觉心都被融化了,想想应该有四个月了。   “冬凝姐身体还好吗?这小东西可还听话?”   “还好,就是最近有些瞌睡。”尔后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不为自己活着,也得为了孩子活着,我现在一个月只接一两个案子,大多时间都在家里休息待产。”   她低头从手包中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尤书宁,说:“我已经搬去和魏姨住了,这个以后也用不上了。”   尤书宁耳根红了,面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伸手接过于冬凝递过来的钥匙。   许诺憋着笑注视着他,领证那天要不是尤书宁对许辉坦白的那一席话,她也不会知道实习时住的房子其实是他的。   她正了神色,敛着眉盯着他手中的钥匙,故作惊讶道:“冬凝姐,这不是沫沫姐的房子吗?钥匙怎会给我师父?”   于冬凝看着因羞赧而面红耳赤的尤书宁,再看看她满脸求知欲的表情,干咳两声,觉得这么尴尬的情况,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其余的事情,留给当事人就好了。   “刚才看到有个顾问单位的法人了,我先过去打个招呼,完事儿了再找你们。”说完拔腿就跑,没有任何逗留。   许诺目送于冬凝走远,最后定格在她脚上的平跟鞋上,一时感慨万千,随后偏头注视着尤书宁布满红晕的脸颊,说:“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心中却乐开了花,她感觉尤大状和她在一起,多数时间就不善言辞。   尤书宁僵硬的将钥匙递给她,声音冷冷的:“那……你把钥匙还给小郑好了。”   她乖巧的点头,接过钥匙,顺手放在手包里,抬头注视着他黝黑的双眸,绷着的脸忽地绽开如花笑靥:“我知道花都小区那房子是你的。”   他眸中露出讶异的神情,也就片刻功夫就消失不见了,抿了抿嘴唇,颊边的红晕更盛。   “诶,你看爸爸在那边。”她心中暖暖的,不想让他尴尬,抬眼就见尤道远在不远处的鲜花拱门下,赶紧转移了话题。   尤书宁顺着许诺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和尤道远身旁的人四目相对,忙点头示好,拉起她的手搭在胳膊上,小声说:“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她挽着他的手臂,款款走到尤道远面前,微微低了头,在“尤叔叔”和“爸”之中纠结,想罢唤了声:“爸!”   尤道远一直在跟身旁的人说话,只微微点头示意。   等两人谈话结束,尤道远身旁的人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书宁这几年在江城市的名气愈发大了,让人好生羡慕,再回头看我们家那败家子,当真有生子当如尤书宁的期望。”   尤书宁谦虚的摇头,客套道:“孙叔叔过谦了,孙周在江城市的商圈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段时间不是还被某八卦杂志评为江城市的顶级钻石王老五了么?”   许诺站在一旁也不搭话,但颊边的微笑却一直都在。孙周大概是这个孙叔叔的儿子,不过孙周最近风头可劲了,坐拥江城市四分之一的商圈,据说长相有些谦虚,所以流行着“你要真喜欢钱就嫁给孙周好了”。   她悄悄打量这个孙叔叔,年逾五十,眉宇中的霸气让她又低下头,没再继续看,其实她本想从他脸上找出孙周的影子的。   有权有势的人,气场都这么强么?   孙叔叔听到尤书宁的话乐得合不拢嘴,尔后正了神色,叹了口气道:“书宁,你就当叔叔倚老卖老吧!”   “您怎么这么说?”   “哎!叔叔知道你身边不乏追求者,你优秀,对另一半要求高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家那丫头从小就喜欢你,看你一直单着,她也单着,我只能干着急。你要是……不讨厌小倩,就试着处处吧!”孙周说道不乏追求者时唇角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并且盯着许诺。   她一愣,低头盯着鞋尖,静静的等待着尤书宁的答复。   尤书宁礼貌的笑了笑,道:“小倩太优秀,我配不上。”说着伸手揽过站在一旁的她,抱歉道,“这位是我太太,许诺。”   她抬头,脸上一直带着笑,已经完全僵掉了,点头说:“孙叔叔好。”   孙叔叔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顺口转移话题,对着尤道远抱怨道:“真是的,书宁结婚,竟然都不通知我。”   尤道远说:“他们只是简单的领了一个结婚证,没有摆宴席。”叹了口气接着说,“就连我,也只是被通知的对象而已。”   尤书宁补充道:“真对不起,等我们摆酒席时一定请您证婚。”   “那好那好……哎,可惜了……”   许诺自然知道那句可惜了,说的是她一根狗尾巴草还正正的插在花瓶里了。   都说只有共同朋友圈的婚礼才会有趣,不然你去了也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整个程序。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和郑沫沫的朋友圈也只是局限于律所的几个人,她坐在椅子上无聊看着,望着一袭白纱施施然从幸福之门走出来的郑沫沫,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抹眼泪。   尤书宁凑过去,耳语道:“想不想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婚礼?”   她摇摇头,诚恳的回答:“不想。”婚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尤书宁给她的一切,每一件事都比这个形式来得重要。   “都依你。”   她侧身注视着她身旁的这个男人,他睿智、冷静,做事当机立断豪不拖沓,心肠也是顶顶的好。他把他的爱隐藏的很好,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她伸手拉过他宽大的手掌,看着那错杂的掌纹,指腹在掌心沿着每一条线摩擦着,然后指着生命线缓缓划过:“这是你的一生,这一生中的前部分我没能参与,但我想,后面的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天,都能有我。”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十指相扣,笑着说:“我前三十二年的人生,都在做同一件事。”   她抬眼,远山眉微微隆起,好奇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断网了,o(╯□╰)o   ☆、第五十七章   尤书宁抬手将紧扣的手举至颚下,低头在她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莞尔一笑:“等你。”   许诺注视着他深情款款的样子,悸动集中在心脏处,再从心脏随着血液流淌至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温暖着她。   婚礼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她眼中只有握紧她手的这个男人,给她温暖和方向,是她累了倦了疲了乏了的避风港。   当她看到尤道远走到舞台中打着官腔念证婚词时愣了一下,转头错愕的望着尤书宁,半晌问:“微律师婚礼是爸爸当的证婚人?”虽是反问,但答案已经呈现在舞台上了。   “嗯,我爷爷和微笙的爷爷是老战友,都是越南战争出生入死的兄弟,两家从小交好。微笙的婚礼,我爸爸证婚是很久以前就定下来的事情。”他笑,接着说,“要是微笙是的女的,咱俩估计就得定娃娃亲了。”   许诺注视着他温和的笑容,噗嗤一下笑出声了:“你说出来,是想让我嫉妒的么?”   “大概是。”   她见他回答的这样认真,也正了神色:“我很庆幸微笙他是个纯爷们,不然你这三十二年,估计等的就不是我了。”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如果,也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的缘分,是老天注定的。两人相视一笑,没说话,却默契的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模式。   婚礼后郑沫沫换了一套大红色的敬酒服挨个敬酒,许诺坐在尤书宁和于冬凝中间,桌上的其他人他们都不认识,也只是谦逊有礼的点个头。   于冬凝凑到许诺耳边,小声道:“咱们呆会儿使劲灌他们酒,不喝也得喝。”   许诺点头,婚礼都是图个热闹,看于冬凝的架势,这边估计要特别热闹了。   郑沫沫挽着微笙的手在隔壁桌上敬酒,一位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走到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微笙旁,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说:“微先生,刚才有人来过,说是给您的。”   郑沫沫手中还端着酒杯,愣了片刻好奇的抢过包裹,粗鲁的拿起桌上的餐刀划开封口的透明胶。   微笙仔细研究了盒子上的快递单,没发现落款,转头问:“有没有说是替谁送的?”   于冬凝指着迫不及待拆包裹的郑沫沫对许诺说:“你看你看,这猴急样,你不知道大学时去拿包裹,不管在哪里买的,是什么东西,她都要当场拆开看。我开始以为她验货,后来才知道……”   “穆华生……”   于冬凝的话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目光空洞的望着不远处的郑沫沫,腾的上前抢过那个包裹,颤抖的从里面把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玉器雕刻的茶壶。   她眼中蒙着雾气,抱着玉壶紧攥着工作人员的衣服,忙问:“刚才送快递的人在哪里?”   “应该刚走没多远吧!”   于冬凝将玉壶搁在许诺面前,转身穿过幸福之门追了出去。   许诺望着于冬凝渐远的背影,脑中也是闹哄哄的,怎么可能是穆华生送过来的呢?他不是已经……   “我不放心,去看看冬凝姐。”她刚起身,就被尤书宁拽住了,   他神色自若,良久后说,“她有分寸,让她静一静也好。”   郑沫沫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再扫视一下早已不见身影的于冬凝,郁闷无比:“一个两个的这么都奇怪?”   微笙眯着桃花眼若有所思,旋即转头注视着一旁的尤书宁,对郑沫沫说:“没事,先敬酒。”   许诺望着尤书宁,心中的困惑就和浸了水的胖大海一样,膨胀到不行,嘴里忍不住念叨:“难道是魏姨送过来的?”   他松开她的手,拿起桌上的玉壶,淡淡的说:“这通体碧绿的玉壶看上去是壶状,分开看会壶口是竹节状的竹子,也就是竹壶,是祝福的谐音,一片冰心在玉壶。华生当时是想把这个玉壶留给冬凝的,只是他怕留下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个牵绊,转而作为微笙和小郑的新婚礼物了。”   她怔在原地,扭头注视着拿着玉壶研究的尤书宁,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玉壶是你让人送过来的?”她不傻,尤书宁对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要不是穆华生事先有交代,他定然不知道先前是准备留给于冬凝的。   “嗯,他很细心,走的时候给魏姨、微笙、甚至是你都准备了好几年的礼物。”   “那冬凝姐呢?”   他摇摇头:“一个表面上因为事业另取名媛的负心汉,会逢年过节的给前女友寄礼物吗?”   她的心一直沉到谷底,穆华生真的是用心良苦,只是他和于冬凝,是对的人,却没有遇上对的时间。   于冬凝本是调整好心情参加喜宴,被那一个玉壶弄得心神不宁,随后找郑沫沫要了玉壶,带着它提早回去了。   许诺望着于冬凝瘦削的背影,伸手紧紧扣住尤书宁的双手,眼眶红红的似被大雨洗过一样:“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原来不是相守,而是活着。”   她哽咽道:“我也终于明白了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比起生离,死别反而更让人无法接受。”幸好,他相安无事。   夜幕深沉,婚礼后尤书宁带着她先行离开,她窝在副驾驶位上和他翻起了旧账,严肃脸道:“我都没有说要办婚礼,刚才你还答应孙叔叔当证婚人?”   尤大状干咳两声,双眼直直的盯着路况作恍若未闻状,仍旧气定神闲的开车。   许诺碎碎念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好了好了,我听到了。”他无奈,笑着妥协了。   “那你说,要怎么去解决这件事?”她撅着小嘴,咄咄逼人。   “我只是说举行婚礼摆喜宴请他当证婚人,要是我们不举行婚礼,不就没有证婚人这回事了。”   她托着下巴,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树,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想罢豪气道:“成,那就不举行婚礼了。”她只要一想到证婚人的女儿追着尤书宁屁股后面围着地球跑了好几圈,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不是在证婚,而是在下诅咒。   他噙着笑,忙说:“你还小,不懂。这话我就是客套性的随口说说,人家也就随便听听,根本就没有当回事。所以我们举行婚礼,想让谁证婚都是可以的。”   她沉思很久,根据孙周在江城市的地位可知他老爸,也就是尤书宁口中的孙叔叔也不是小角色,要是人家真当一回事了,尤书宁可不就是得罪权贵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举行婚礼。   她想罢说:“其实婚礼,真不重要。”   尤书宁毫无障碍的将她心中的想法一览无余,眼睛不觉弯了弯,这三十二年的等待,物超所值。   有人爱有人陪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年江城市的冬天来得很正常,十一月底时已经冷的她直哆嗦了。   尤书宁下班时跟她说司考成绩出来了,她直奔书房的书桌上打开电脑,快速输入信息,然后望着显示屏上的分数愣了很久,随即“啪”的一声将笔记本合上,怒气腾腾的去找尤书宁。   屋子里暖气刚开,还有些冷,她直奔厨房,尤书宁正在里面,他的白衬衫卷到臂弯处,手中正拿着她喜欢的莴苣,见她满面怒容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问:“没过吗?”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莴苣,顺手在刀架上拿了刀,蹲在厨房角落的垃圾桶前愤愤的削莴苣:“都是你个乌鸦嘴,上次就诅咒我考三百五十八,现在遂你心了,真的只差两分。”   他哭笑不得,转身站在冰箱前,边开冰箱门便安慰道:“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太在意分数,你去那些培训班随便看看,五六年没通过的大有人在。”说着关了冰箱门,放在锅里解冻,接着道:“再说你也不是法学专业的,第一次考试就三百五十八,已经很不错了。”   等放好食材转身见她蹲在垃圾桶前拿着手,背在眼睛处抹了抹,似乎在擦眼泪,他心脏处猛的一疼,将她拉起来,在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后心口堵得慌。   长臂一伸,将她揽到怀中:“多大点事,今年不成我们明年再来,没通过司考照样可以上庭不是么?”   许诺吸了吸鼻子,怀中还抱着削好的莴苣和刀,忙搁在台子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哼哼唧唧道:“就是因为跟着你才更加要通过考试。”   她没有实习证,能帮他处理的事情很少,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学生,反而束手束脚。最近要处理的案子很多,刚好又碰到几个棘手的案子,好几天都是加夜班,令她心疼不已了,要是能拿到实习证,就能帮他分担了。   “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你看工作少不说,我全部收入都是你的工资吧!这样想,多好。”   她捶了他一拳,嗔道:“我只是想替你分担。”哪怕只有一点点。   ☆、第五第十八   尤书宁将许诺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随后灵机一动,小声哄道:“你想,要是你这么快就执业了,我要是招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助理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所以你当我助理,是最最保险的事情。”   许诺一把推开他,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那还真是保险。”   他见她转移了注意力,转身清洗刀具,熟练的切着莴苣,噙着嘴角的笑没再搭话。   她只要一想到三百五十八的分数就气结,在他身边蹭了蹭,问道:“你司法考试考了多少分?”   他淡定的洗完手,低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笑着说:“真要我说吗?”   “嗯,快说快说。”   “550+,接近满分。”   许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忙问:“你报培训班没有?”   “没有,就和微笙一起泡了半年图书馆。”他手上没停,继续备菜。   她感叹了半天,转头望着尤书宁,这就是他的老公啊!既让她骄傲,也让她抓狂,为什么就有这么聪明的人呢?   一场冬雨后天气骤然降了几度,真正到了起床靠毅力,洗澡靠勇气的时候。   许诺思前想后,觉得尤书宁说的“年轻小助理”理论甚有道理,她刚来所里的时候就听说男律师带女助理带着带着要么成男律师的老婆,要么就是踢了原配上位成了老婆。   她托着腮帮子冥想很久,在某一个临近黄昏的时候决定给尤书静打个电话探探虚实,了解尤书宁以前的桃花史。   “喂,书静啊!现在忙不忙?”   尤书静正在画画,接电话的空档素白的毛衣上淬了一点深蓝,眉头微微隆起,良久后说:“正在忙呢,嫂子有什么事吗?”   “噢……在忙啊……那就……算了,改天吧!”她蹂躏着抱枕的一角,红着脸准备挂电话。   尤书静性格素来豪放,说:“有啥事就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反正电话都拨通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心一横,问道:“我想问一下你哥哥在前三十二年中有哪些烂桃花?”   女人都是八卦的动物,尤书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搁了画笔走到画室的窗户边,望着窗外褐色的树干激情昂扬的说:“这可就数不过来了,实在是太多了。”   “啊……”   “你情敌太多,那些太low的咱们就粗略不记,就随便挑两个我熟悉的说说吧!”   许诺肾上腺激素分泌加速,啃着手指猛点头:“嗯嗯。”   “江城卫视不是有个叫陆如的明星吗?脸蛋身材兼备,还才华横溢。我哥是她们栏目的特约律师,有时候会录节目,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熟识,追我哥那叫一个惨,就你们结婚前她都还在我这里下功夫,准备采取迂回战术呢。”   她一愣,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你是说我来律所后他们都一直有联系么?”   “工作原因,联系肯定是有的。”尤书静可比许诺淡定多了,继续煽风点火道:“对了,忘了跟你说,就你们所的陈娟娟律师,她也主动追求我哥好几年,就是没有结果。”   许诺彻底傻了,她能感觉到陈娟娟不喜欢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伏素案子的事情,原来问题的症结在尤书宁这。   “可……我怎么感觉他们俩没什么来往啊?”陈娟娟和尤书宁,他们在律所都很少说话的啊,就算真的谈话,也都是关于案子的,从来没有讨论过私事。   “具体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去问问我哥吧!”最好是严刑拷打噢!   “噢……书静,谢谢你啊。”   “不谢不谢。”尤书静挂了电话,在原地蹦跶很久,哈哈,老哥,对不起了。   许诺挂断电话后愣了很久,撅着嘴想陆如和陈娟娟,尤书静说到点了,这两个是离她最近的,甚至她跟着尤书宁后都在联系,但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察觉呢?   她窝在沙发上望着愈见偏西的太阳,起身到阳台上收被子。因为天气好,她把卧室里的被子都搭在阳台上晒了晒,杀杀螨虫。   她抱了一床被子到房间,望着阳台上剩下的两床,索性一起抱进屋,以便提高效率。大大的被子完全遮住了视线,刚走两步只觉得手上一轻,眼前豁然开朗,尤书宁欣长的背影落入她视线中,她怔在原地,半晌才跟着到房间里,他俯身正在铺床。   她思忖很久,说:“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会,我很有压力的。”   “能有什么压力?”   “无论是情感还是生活,我都很依赖你,而你,却好像压根就不需要我一般。”尤书静说的话让她很挫败,他身边接触的女性,都是那么优秀,而他,也同样优秀。   尤书宁铺床单的手一顿,而后慢慢直起身子,转过头注视着她,半晌才说:“你来铺吧!”说完转身就出了卧房。   他刚进屋的时候见许诺瘦瘦小小的身板抱着被子,整个人都快湮没在里面了,那一刻他觉得心脏处暖暖的,他现在才明白,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许诺望着凌乱的床铺,眼神暗了暗,抬起僵硬的手开始收拾房间,等到收拾完出来时尤书宁在书房里写起诉状,她没进去,倚在房门看了很久。   “怎么不进来?”他没有回头,纤长的手指飞快的在电脑上打字。   她走进去,蹲在他脚边凝视着他。   一个离婚案的起诉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十分钟不到起诉状就写完了,他将电脑屏幕一转侧向她面前,说:“你看看,这是新接的离婚案,案件很简单。你以前也处理过这一类案子,想不想处理?”   她咬了咬下唇,半晌后说:“我和陆如、陈娟娟相比,赢在哪里?”   他愣了片刻,忽地笑开,拥着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笑着说:“赢在我只对你有感觉。”   她贴在他身上,手上也没闲着,把玩着他衣服上的老式圆纽扣,嘟着说:“我跟了你之后,她们是不是都找过你,甚是……追求过你?”   “嗯。”他觉得这个事情并没有必要隐瞒。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以女人的直觉,没道理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啊!   他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细细感受着每一个指节:“我不想让你误会,所以都处理的很好。”   她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喃喃道:“只是……不想我误会吗?”   “嗯。”   她伸手环着尤书宁的脖子,将耳朵紧紧的贴在他心脏处,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若在你心上,情敌三千又何妨”吗?   她眼眶不知不觉雾气朦胧,抬头吧唧一下落在他唇上。   她跟自己说:看吧,许诺!你就是那么幸运,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男人,而最幸运的是,他成了你的丈夫。   弹指一挥间两年穿隙而过,许诺一身黑色职业装站在锦天所执业律师公示牌前看着自己的执业编号和照片,因着她姓氏字母是X,尤书宁的是Y,他们正好相邻着,她看着他青涩的执业照咧着牙笑开了花。   (许诺只能第二年重新参加司法考试,然后拿到实习证,第三年时才能拿到执业证,所有是两年后)   尤书宁走近,习惯性揽过她的肩,说:“下班了,回家吧!”不经意间扫了眼公示牌,看着于冬凝的照片已经挤进大律师行列,“小于成合伙人了?”虽是反问,却没有太讶异,于冬凝确实是天才。   她猛点头,语气中竟隐隐有些自豪:“那当然,冬凝姐真的是个好律师。”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许诺说:“法法最近长得快,我上午去看他的时候个子窜得老高,一看就知道随了穆律师,以后肯定是个大长腿。”法法是穆华生和于冬凝的孩子,叫穆于法,意思很简单,就是穆华生和于冬凝的初遇,是在《国际法》的讲座上。   又是一年冬季,地动天寒,到停车场时尤书宁习惯性将衣服批在她肩上,解了遥控锁,送她到副驾驶位,待自己滑进车内时语气闷闷的:“这么喜欢法法吗?”   “嗯,是啊是啊是啊!当然喜欢法法了,那两个小酒窝好可爱,和穆律师一模一样。”她点头如捣蒜,佯装完全不知道他心事一般。   回家,吃饭,洗澡,整个过程尤书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唇角惯常的笑已经不见了。   许诺从浴室出来,以光速钻进被窝,抱住尤书宁的腰往他身上蹭了蹭,说:“好冷啊!”   “嗯。”他正生闷气,虽然回答冷淡,却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爬起来坐在床上,笑盈盈的望着一旁的尤大状,俯身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就被他压在身下了。   炙、热的吻像雨点般落下,脸上、脖子上、身体上。   她微微喘着气,红着脸颊说:“我们给法法生个妹妹吧!”她感觉身上的人一僵,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了。   “你刚执业,现在要孩子,重心肯定就不一样了。”   “是谁刚才生气来着,现在我说要孩子你还七七、八八都是事儿。”她翻了个亮堂的白眼,没好气的说。   他抿了抿嘴,认真道:“我确实想要孩子,但生孩子对我没太大影响,反而是你,事业肯定会被耽搁的,所以一定要想清楚,权衡好利弊。”   “你难道要等我熬过律师最艰难的前五年吗?”   他点头:“你要是想,都可以。”   “你过了冬至就三十五了。”   “我知道。”   她紧紧扣住他的手,笑着说:“我想的很清楚,我想要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她明白他凡事都依着她,可他却知不知道,她也同样以他为第一考虑因素。   她脸皮一向薄,即使两人结婚已两年有余,但也鲜少跟他说情情爱爱的话,她唇角微微扬起,故作漫不经的说:“师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you are my shine。”   绵密的吻劈头盖脸般落下,事后待她昏昏沉沉进入梦乡时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温柔的说:“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幸好,他们遇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生》真的完结啦!撒花撒花!   感谢大家的捧场,鞠躬ing   写这篇文的灵感就是有一天帮师傅处理完案子,回去的时候要走一段很长的路,那个时候是二三月交界吧!我听着孙燕姿的《遇见》,灵光一闪,就想到了《三生》梗。   律师文的姊妹篇《不是冤家,不聚头》名字上可能有修改,双律师文,这个有原型,是我闺蜜,望天,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揍我。   艾玛,要看景和医院麻醉科故事(冷医生VS迷糊医学生),请转四爷旧坑《医神》,   最萌贱老师VS最倒霉学生,转四爷旧坑《遭遇毒舌老师》。   四爷会马不停蹄的开新文的,坑品绝对保证,不过这次想先存十万字再发上来,这样就不会太赶,也能相对保证质量。(编遍吼:你还有质量?)   最后,亲爱的们,都陪四爷到这里了,给四爷留个脚印让我知道你来过啊! 本书由(快快请起)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