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浅情荡漾 作者:童慕 【文案】: 舒浅对穆杨的第一印象:男神+冰山。 第二印象:男神+别扭帝? 第三印象:男神+恋爱白痴! 殊不知,无师自通的穆先生已经步步为营将小白兔圈养在了身边—— 他说:“我身上唯一来自异性的气味就是你的,所以从动物的生理直觉出发,你就是我的。” 他说:“卧室里的荷尔蒙含量明显超标了,我们一起解决一下怎样?” 他说:“我宁愿用我的命做赌注,但是她,必须安然无恙。” 他说:“浅浅,我给过的承诺,就是永远。” …… …… “我不会说情话,但是我的心跳可以证明,你对我而言,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爱情。” 这个男人,用他简单而又固执的爱情,默默守护着她。   ☆、第1章 chapter1 夏末秋初,空气中的余热还未散却,清清淡淡的秋风已经裹挟着几分落叶的气息吹来。昭市的城郊一片空旷,跑道上不断有飞机轰鸣着升降往来,空旷明亮的机场大厅更是一片熙熙攘攘。而喧繁人群之间,男人拖着行李箱缓步前行,身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显然是工作刚结束就上了飞机,在一众出站旅客中显得愈发高挑挺拔。 显然有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两个女孩正跟在男人斜后方边走边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那张清俊疏淡的侧脸,露出羞怯又按捺不住的笑。只是—— 男人明明头也没回,却像是感应到了身后的灼灼视线,眼间闪过一丝不耐,忽然就顿住了脚步,掏出墨镜戴上。 女孩们一愣:卧槽!好酷!只是花痴眼才闪到一半,就直觉一道凌厉的视线猛地向她们扫来。还隔着六七米的距离呢,两个女孩却愣是生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墨镜下的那张脸,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威胁和恐吓,却分明有一种让人发寒的冷意—— 那是,厌倦。 这种年龄并不常见的情绪,却活生生地印在他棱角分明的冰冷面容上。女孩怔愣片刻,大抵有些被发现的彷徨,也不敢再张望了,两人低下头匆匆离去。 穆杨依旧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用力闭了闭眼,这才隐去些微的倦意。事出紧急,他临时请了长假赶回来,一连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一路无眠,此刻被明亮的灯光这么一照才察觉到周身的疲惫,再加上刚被许卿桓那小子告知临时加班赶不来,再好的脾气也被折腾没了。 哼哼,一年多没见,登机前还信誓旦旦保证亲自来机场接他,结果影子呢? 算了,从小到大被许卿桓放的鸽子没有十次也有九次,靠他就等于靠不住,自己挖的坑还是给自己跳吧…… 给自己纾解了一番,穆杨这才继续迈开步子,走向机场外等候的士的区域。霉运说来还真是一起来了,碰巧有几趟航班同时降落,此刻已经有好几拨人排在了前方。他略微蹙眉,还是拖着行李安静站在了队伍后面。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出站的人影已经稀少起来,前方也只差几个人就排到穆杨了。只是初秋正午的气温依旧颇高,被炙烤了这么一小会儿,等车的人都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就在这时—— “啊!”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尖叫,接着便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穆杨回头望去,一堆行李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只留下空荡荡的推车立在原地。 而他的目光,扫过那一片凌乱,轻轻落在推车前的年轻女孩身上。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衫和牛仔短裤,马尾高高地束起,还背着一个色彩鲜艳的书包,背影看起来年龄很小的样子。 噢,又是个莽撞的小姑娘。 大抵是因为心情始终沉沉的,他只是出于职业习惯迅速地扫了一眼事故现场,便无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在手机上看新闻。 果不其然,静了几秒后,争吵声便断断续续地飘入他耳中。 穆杨对这种低级民事纠纷没有任何兴趣,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只是……虽然被气温蒸得有丝反应迟钝,大脑还是后知后觉地浮现起刚刚瞥过的那一幕。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再次抬起头,望向事故中心的几个人,也望向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行李箱横流的机场里,舒浅的双肩包显得格外单薄。她从来不喜欢带太多行李出游,此刻正步伐轻快地向出口走去,彩色的背包在肩头蹦跶着。刚刚去洗手间耽误了一会儿,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想到约了何叔来接她,顿时加快了步伐。 只是正要走出机场大门,斜后方忽然撞来一道大力,她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喂!你——”舒浅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扭过头刚想发飙,却被眼前一幕微微镇住—— 行李推车上的两个行李箱和一个香奈儿手提包,外加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颤巍巍晃悠了几下后,猛然倒了一地。 她愣了一秒,也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发火的,弯腰就去拾最近的那个纸袋。 只是她的手指才碰到袋子的边缘,刚刚推着车的小女孩已经飞奔过来夺过纸袋,二话不说就掏出里面的丝绒盒打开盖子来。 盒子里是一套精致的龙凤戏珠玉器,此刻却只剩一条雕刻隽秀栩栩如生的龙,而那条凤已经碎成了几段。 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舒浅张了张嘴刚想表示同情,女孩却怒目一瞪,抬手指着她就嚷嚷起来:“都是你撞我!有你这么走路不看路的嘛?” 舒浅一愣,缓缓直起半弯的身子,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不怒反笑:“小姑娘,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撞了你?” 女孩被她的神态震住,却还是坚持着:“你还不承认?现在东西碎了,这可是我妈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你赔得起么?!” 舒浅眼睛都不斜一下:“赔不赔得起先不说,责任在不在我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女孩脸都涨红了,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居然这么难对付,支吾了半天竟然哇地哭了起来。舒浅又是一愣,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明明她是受害人,怎么这女孩倒委屈得跟个什么似的,哭得这么情真意切。况且说是碰瓷吧,这小姑娘穿着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要靠这种手段的人,这…… 形势骤转,本来就不明所以的围观者这下都以为是舒浅撞了人还赖账,连来往行人也向她投去略带鄙夷的目光。舒浅气愤又无语,懒得再纠缠下去,索性转身就想走。 只是才回过头,却发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正沉默地审视着她。 眼前的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舒浅却直觉一道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着。 这么个大热天,穿着西装,带着墨镜,面无表情,还有这身型…… 舒浅脑海中瞬间想到那女孩一身名牌贵气的打扮,心底颤了颤,警惕地开口:“你……不会是她保镖吧?” 穆杨:“……” 舒浅见他不吭声,微微慌乱:“刚刚真的是她撞的我,不信可以去查机场监控。”说着又撑出一副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要是敢动手做什么我可一抓一大把证人啊……” 穆杨蹙眉,这女人脑洞怎么可以开得这么大?! 他抬手摘下墨镜,语调平静无澜:“你的腿受伤了。” 早在他摘下墨镜的那一瞬间,舒浅就傻了。这么帅的男人竟然去当保镖了?难怪现在男明星质量越来越低了。 心底叫嚣了半天,这才想到他的提醒,连忙低头一看,果然右腿腹被行李推车底部突出的钢条划开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正渗着血。 她呲地咧了咧嘴,不说还好,发现了才觉得伤口还挺疼的。 只是这时,一个仪态贵气的女人突然疾步走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谁也不看径直走到女孩面前,焦急地念着:“哎哟,宝贝儿,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舒浅见逃不掉了,想到身后还有她们保镖拦着,索性先发制人:“这位大姐,我可没欺负您女儿,是她的推车先撞到我。” “妈……”女孩却呜呜咽咽,“她把玉摔碎了……” 舒浅气结,正想开口,女人已经气势十足地叉着手嚷嚷起来:“你还恶人先告状?看见是个小孩子就可以随便欺负吗?” 尼玛,有口难辩了。 “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找机场工作人员看监控——” “不用。” 舒浅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打断她。 穆杨越过舒浅走到她身前,犀利的目光盯着啜泣中的女孩,径直开口:“你确定是她先撞了你?” 女孩点头。 “那么你认为她是不小心撞上推车的,还是有意相撞?” 女孩一怔,犹豫了一下:“不……不小心……” “你怎么判断出她是不小心的?” 这下女孩咬住了嘴唇,没有回答。 周围安静下来,女人也愣住了,却依旧不甘心:“你是谁啊!问这么多废话干嘛?我家媛媛从来不骗人的!” 穆杨没有半分恼意,平静地像是听不见她的话,目光只是牢牢地盯着紧张的女孩,又抛出一句话:“最后一个问题,她是从哪个角度撞上你的?” 女孩脸色有点发白,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我不记得了……” “很好,”穆杨一顿,忽然反手指向舒浅的伤口,语调微扬,“那么请问,若如你所言是她撞你在先,为什么她腿上的伤会在后方?难道她是倒退着撞上你的?” 眼前的两人均是一怔,围观的人群也屏息望着这骤然逆转的一幕。舒浅呆立在原地,这这这,这人好像……不是保镖啊…… 她看着穆杨清冷的侧脸,只觉得心跳都飞快起来。 而穆杨语速加快,不给她们留下一丝机会:“伤口在后,必然是你的推车从后方撞过去的。机场出口处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刚才人也不多,而你不偏不倚撞上她,还第一时间就打开盒子检查里面的玉,接着一口咬定是她撞了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你早就知道玉碎了,故意演一出被撞的戏码,想找个不知情的人担下责任!” 话一抛出,立刻在人群中炸开。女人也呆住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女儿:“媛媛,他说的是真的?” 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到底扛不住穆杨连番轰炸而来的质询,这一哭所有人便已心知肚明。舒浅惊讶又崇拜地看着身前的男人,心底思绪翻飞。若只要证明她的清白,用伤口的证据便足矣。而他一路质问下来,不断心理施压,反而证实了女孩撒谎的动机。 只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纠纷而已,他却看得出这么多,思维是有多么缜密? 形势倒戈,女人碍不住面子,又气又急地责备起来:“说了要你别老是拿出来玩!这一对玉可是十几万拍来的啊!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请问十几万和你女儿相比孰轻孰重?”穆杨冷冷地打断她,“一个负责任的母亲,这时应该做的是包容和教育你的孩子,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和火上添油。” 女人涨红着脸,却一句回击的话都说不出来。而穆杨重新戴回墨镜,像是刚才这些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连带着舒浅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回起初等车的地方。 刚才一番表现自然都落入等车的这一列人眼中,穆杨虽然已经换上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耳边却依然不可抗拒地飘来众人的议论声。他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前方两个频频回头的女孩崇拜又花痴的目光。 多管闲事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也落到他头上了? 穆杨皱起眉,不太理解自己刚才怎么会一时冲动上前帮了那个女孩。这样想着,又下意识地抬头回望了一眼,只是那个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呵,他这是在瞎操心个什么劲。 他刚要收回视线,身侧的马路上突然“吱”的一声刹车。穆杨扭过头,的士的副驾驶座车窗已经被摇下,女孩坐在里面,彩色书包还背在肩头,冲他绽开灿烂的笑脸。 “保镖先生,载你一程吧!”   ☆、第2章 chapter2 穆杨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上车:“谁说我是保镖了?” “嘿嘿,”舒浅笑着,竟然打开车门哧溜一下跳了出来,一把拎过穆杨身侧的行李箱就奔到后方把它塞进尾箱里,动作快得不给人抗议的机会。待完事了,这才笑眯眯地再次看向黑着脸的某人,语调轻快:“这位大哥,总得给我个机会表达谢意吧?” 连车里的司机大叔都探过半个身子凑向车窗向他喊道:“上车吧,这小姑娘我认识,不会拐了你的。” 大叔这一嗓子喊得舒浅噗嗤一声笑出来,还在排队等车的几个人也都用又羡慕又打趣的眼神看着俩人。穆杨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拉开后车门,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 的士在机场高速上飞快地行驶着,舒浅冲着司机甜甜一笑:“何叔,谢谢你来接我啊。” “诶,谢什么,这会儿正愁接不到客呢。”何叔人很爽朗,从反光镜里瞥了一眼后排沉默不语的穆杨,好奇道:“浅浅,刚才发生什么了呀?” “就一点小误会。”舒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机场门口的意外,听得何叔连连皱眉,忿忿不平道:“现在有钱人的小孩啊,都被宠坏了,担不起一点责任!” “其实我估计那个女孩也是被吓坏了,毕竟十几万的东西啊,要是我摔坏了也得慌神。”舒浅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冲着穆杨道:“不过你训她妈妈的那段话说得真好!那女人也真是的,孩子哭得那么厉害还凶个不停。” 穆杨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舒浅也不介意,继续问:“你是做什么的呀,刚刚问话的时候气场实在太足了!” 穆杨再次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律师。” “难怪!”舒浅惊叹一声,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舒浅,在天澄设计公司上班。” 穆杨接过,没看一眼,径直放入西装口袋里。 舒浅有点受打击,什么嘛,刚刚问起话来还气势十足,怎么这会对着她就冷成一座冰山了。 她噤了声,默默地转回身子坐好。穆杨本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几秒后,忽然觉得车里过于安静,这才看向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女人。 他坐在她的侧后方,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和半张侧脸。正午的阳光明亮,将她的皮肤映出一丝浅金色的光泽。而她垂着眼帘,从穆杨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微微嘟起嘴的弧度,有点委屈的样子。 穆杨某方面有些大条的神经忽然抖了抖,猛地想起曾经许卿桓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有异□□往困难症?怎么每次和女人在一起你都能把气氛冷成冰窖?”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不过眼下…… 唔,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穆杨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她的名片。简单大方的样式,纯白的底色上绘着浅浅的纹络,“舒浅”这两个天蓝色的字跃入眼中,如同云缝间蹦出的一抹蔚蓝天色,简致又淡雅。 他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舒小姐,你从事的是哪方面的设计?” 突然听见他浑厚低醇的嗓音,舒浅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却又瞬间没心没肺不计前嫌地欢快起来,清爽的声音像是随着金色的阳光在跳跃:“室内设计,主要是家装方面的。” 顿了顿,又道:“叫我舒浅就成。” 她笑得灿烂,目光真诚,穆杨忽然发觉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也不是那么麻烦讨厌,于是扯了扯嘴角回应道:“穆杨。” 舒浅认真记下他的名字,刚想说什么,许久没出声的何叔突然朗声问道:“小穆,快要下机场高速了,你去哪里啊?” “市中心医院。” “浅浅你呢?” “我直接回公司。” 穆杨听闻,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提醒道:“你腿上的伤口出血了……” “嗯?不严重啊。”舒浅没反应过来,只是个小伤口,不至于去医院吧。 “行李推车是铁的,有锈迹。”对于反射弧长到这种地步的人,还是直话直说比较恰当。 “……你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舒浅正叹服着,脑袋瓜却猛地一个机灵,神情一变:“等等!不会还要打破伤风针吧?!天哪怎么这么倒霉……” 穆杨瞥了眼她风云变幻的表情,再次无语地沉默下来。 果然啊,和女人搭话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他…… 中午市内有些堵车,不过身为几十年老司机的何叔巷里巷外钻进钻出,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何叔没开计价器,不肯收钱,舒浅估摸了下里程,下车前硬是塞了八十元车费给他,又怕何叔还是不肯收,一手拖着穆杨的行李箱,另一手拽着穆杨,飞快地溜上了人行道。 穆杨被她拉着衣袖走了一段,最后实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舒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他,递回箱子,不好意思道:“嘿嘿,刚刚走得急,忘记还有你了。” 穆杨瞥了眼她,没出声,倒是扭头望了望何叔驶离的方向,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对了,你刚下飞机,来医院干嘛呀?”舒浅边走边问。 “找人。”穆杨淡淡答道,看了看表,又停下步伐,“你先进去吧。” “你呢?”舒浅也顿住脚步,抬头却瞥见他鼻尖细细的汗珠,不禁有点想笑。 还以为这座大热天穿西装的冰山不会觉得热呢…… “我就在这里等,你不用管——”话还没说完,穆杨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洁白的纸巾,而那双手的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擦擦汗吧。” 他愣了一秒,抬眸看着舒浅,这才接过纸巾:“谢谢。” “不用。”舒浅摆摆手,“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本来想请你吃顿饭,不过直觉告诉我你不会答应。” 穆杨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笑意,看着她,只觉得心情竟出乎意料地轻松了不少。 舒浅也不在乎他接不接话,埋头又在背包里一阵搜罗,最后掏出一包黄橙橙的姜糖递给他:“我刚从凤凰旅游回来,这是那边的特产,送一包给你。” 穆杨正想着怎么拒绝,却感觉手心一沉,舒浅已经把姜糖塞进他手里:“太热了会融化的,别让它晒太阳啦。有机会下次再见吧。” 说完,她已经笑着挥挥手,转身快步走进医院大门了。 而她身后,男人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了附近的茶餐厅。经过垃圾桶时,他脚步微顿,最终还是将纸巾和糖包捻在手心,迈步离去。 许卿桓推门走进餐厅时,穆杨已经靠在临窗的座位边等了好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继续垂眸看着手机屏幕。 许卿桓轻笑一声,一点不介意他的无视,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挑个御临仙那种级别的高档餐厅狠狠压榨我一番呢。”他打趣道。 “我没你那么恶趣味。”穆杨收了手机,脸上总算挂上一丝表情,“你下次再放我鸽子,就直接包机去法国米其林吧。” “成成成,”许卿桓无奈笑道,“以我第六次失败的恋爱发誓,坑谁也不敢再坑你了。” “又分了?”穆杨挑眉。 “前天分的,还是嫌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许卿桓耸耸肩,“家常便饭,我都习惯这个理由了。” 穆杨盯着他,没出声。 “这么看着我干嘛,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许卿扬开了句玩笑,却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收了笑意,心里默默烧了柱香—— 凭他对穆杨的了解,凡是出现这种神情,下一句话不是杀得对方片甲不留,就是击得对方溃不成军。 果然—— “下次不是真的喜欢,就别随随便便开始,你以为恋爱史集齐十段有奖么?”穆杨终于收回视线,平静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许卿桓却是一怔,旋即道:“谁说我不是真的喜欢?” “那你身上怎么一点情伤的感觉都看不出?” 许卿桓无语,半晌才瞪他一眼:“当律师的要不要说话这么一针见血……” 接着却又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每次都想认真开始一段,但是总感觉不对,像少了什么似的……” 究竟少了什么呢?他问过自己很多次,却始终不明白哪里缺了一块。就像前几天上任女友发来的短信里说:“卿桓,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可是你给我的关怀更像是一个哥哥的感觉,你让我觉得,我走不进你的心。” 那晚他翻来覆去看了那条短信很久,第二天一早,照旧神清气爽地准点上班,照旧和同事病人谈笑风生,只有在翻看相册时才会看到零星半点那三个月恋爱的影子,心底却起不了一点波澜。 她说得对,他那六段无疾而终的恋爱里,都没有人真正走进他的心。 穆杨看着他突然一副感春伤秋的神情,配合地噤了声,视线闲散地飘向窗外,却在扫过一旁医院大门口时微微一滞。 在街道和建筑苍白灰暗的色彩下,那抹跃入眼帘的缤纷像是雨后初晴的彩虹,蓦地吸了他的视线。而背包的主人,虽然穿的依旧只是那身简单的蓝白T恤和牛仔裤,隔着这么远他却一眼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灿烂犹如朝阳。 而她身边,站着另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坚毅的眉眼望着前方,却在低头望向她时,划过一抹温温的笑意。   ☆、第3章 chapter3 舒浅打完针出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她的假只请到上午,于是这会儿连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向医院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浅浅?” “二哥?”她回过头,略微拥挤的大堂里,那抹高挑的身影一下就跃入眼中,“你下班啦?” “嗯,今天只坐上午的诊。”林风扬穿着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已经绕过挂号处排队的人群走到她身边,“雪落说你又一个人去旅游了?” “对呀,这次只去了凤凰古镇,等下次请到长假的时候打算去西藏走走,我可一直盼着呢~” “你一个女孩子,经常这么跑叔叔阿姨放心么?”林风扬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忍不住勾起笑意,却还是忍不住担忧道。 “他们哪有不放心的”舒浅语调轻快,“要是我成天闷在家里他们才该担心了。” 林风扬笑了。这丫头五岁时被老爹落在深山老林里三小时,结果急急忙忙返回去找人的大人们还没回来,小不点儿倒是屁颠屁颠自己溜达回家了。大概是从那时候起舒爸舒妈就习惯了把女儿早上丢出门自个逛悠,然后不紧不慢地等着小家伙玩完再回来了吧…… “对了,你来医院干什么?”林风扬问着,目光已经上上下下把她身上打量了一遍,一眼就瞥见她腿后涂着碘酒格外显眼的伤口,皱起眉头,“受伤了?” 舒浅敷衍地嘿嘿笑了两下,缩了缩右腿,不想让他看到:“刮伤了一点,没事。” 林风扬却问:“打破伤风疫苗了吗?” “啊?你怎么知道要打针?”舒浅瞪了瞪眼。 “一看就是新鲜伤口,你跑医院来不会就是为了擦个碘酒吧……”他无语地看她一眼,又道,“别吃辛辣油腻的东西,这几天也别吃海鲜和发物,洗澡时注意伤口不要碰到水,定时消毒免得感染。” “嗯,知道啦,谢谢二哥!”舒浅听着他一连串的指示,忍不住笑了。这时两人已经走出医院大门,林风扬看了眼烈烈的太阳,问道:“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我打个的回公司就好,医院门口挺好打车的。”舒浅摆摆手,林风扬却已经走向停车场,回头冲她道:“在这等我。” 好吧……现成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舒浅悠悠地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医院外人来人往,之前那个穿着西装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了。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机场初见时的场景,弯了弯唇角—— 乐意替一个陌生人辩解的人,还真是难得啊,现在谁不是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刚一接起,那端就传来一个大喇喇地声音:“浅浅,叫上风扬一起过来吃饭吧,就在医院对面的茶餐厅。” 许卿桓从遐思中回过神的时候,穆杨正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看什么呢?”他问着,视线也顺着穆杨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舒浅和林风扬两人,忽地笑了起来:“哟,真巧,舒浅也在。” “你认识?”穆杨听闻,挑眉看向他。 许卿桓已经掏出手机在按号码了,头也不抬解释道:“那男的就是林风扬,我跟你提过,大学同学。” “我是问那个女孩。” “她是风扬妹妹的闺蜜……”许卿桓屏幕上的手指突然一顿,抬起头看着桌对面的人,目光隐约有丝玩味,“诶哟,你居然会主动打听女人的事?破天荒头一回啊!” 说着贼笑一下,抬手就作势要捏捏穆杨的脸:“我得检验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人。” “无聊……”穆杨撇开脸,拍掉他的爪子,面无表情。 “啧啧,转性了啊……”许卿桓还想打趣他几句,舒浅却已经接起电话,听见他说一起吃饭,顿时有点吃惊:“你看见我了?” 她边问边隔着街道向对面的餐厅望去,一楼的窗边的确有人在向她挥手,可是隔着反光的玻璃镜面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隐约瞅见桌对面似乎还坐了个黑色的人影,不像是她认识的人。 “我就算啦,还赶着去上班呢,本来就费了半天劲才请到假,再迟到就要被总监骂死啦。” “哦,那行,下次约你可得答应啊。”许卿桓顿了顿,望向对面的人,语气忽地神秘起来,“我帮你物色到一个绝佳对象了,免中介费的啊。” 穆杨白了他一眼,没出声。舒浅倒是忍俊不禁:“得得得,先把你自己解决好吧。” 正聊着,风扬已经把车开到她跟前,舒浅随口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对他说:“许卿桓想约咱们一起吃饭呢。” “嗯,昨天听他说他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今天从美国回来,估计在陪那位吧。”林风扬开着车,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开出好一段路后才又开口道:“你这几天和雪落有联系吗?” “前天打了个电话给她,怎么啦?” 林风扬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上个星期看见宋晔陪一个女孩来医院看病。” “啊?!”舒浅愣了愣,“是不是他亲戚啊?” “不像,”林风扬敛了神色,“挺亲密的。” “你告诉雪落了吗?”舒浅蹙眉。 “没,我旁敲侧击打听过他们的情况,但她最近不太跟我说感情上的事了。”林风扬说着,意味不明地侧头看了舒浅一眼,“你有机会了问问吧,她什么都跟你说。” “……好”舒浅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忽然又有点想笑。这个当哥的,怎么让她听出一丝吃醋的味道? 天澄是昭市最知名的设计公司之一,舒浅一毕业就被招了进来,多半源于她那个优秀的毕业设计被系主任送去参加市里的设计师作品大赛,结果意外捧回了个金奖。林风扬把她送到公司门口,舒浅道了谢,飞奔向附近的快餐店打包了一份盒饭,马不停蹄跑进公司,总算在三点钟前稳稳坐进了自己的格子间。 半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家装部设计总监康妮摆着一张冰山脸走了出来,傲气逼人地在工作区慢慢巡视起来。舒浅深吸口气,一边迅速地开电脑,一边悄悄把桌子下面藏着的饭盒又往里塞了塞。只是…… “哪来的饭味?”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冰冷冷的声音,舒浅动作一滞,连忙抬起头笑呵呵道:“可能是我刚从饭店出来,衣服染上味了吧……” 康妮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下次别把这么难闻的味道带进公司。” 说完,故作恶心状抬手在鼻前扇了扇,这才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回办公室。 “浅浅,这老女人怎么老是针对你啊……”隔壁格子间的小胖探过头来,有点同情地感慨着。 “我怎么知道。”舒浅耸耸肩,小心翼翼拿出饭盒,“诶,小胖,我去休息室吃点儿,要是康妮出来了就提醒我一声。” “好呢,快去。”作为死忠队友,小胖应该是舒浅整个公司里最信任的人了。她感激地从包里掏出一块符结,丢给小胖,一边往休息室溜去一边回头低声道:“喏,给你带的礼物。” “这是啥?”小胖愣头愣脑地盯着那块红红的符结,看来看去没看个明白。 “我给你求的减肥符,”舒浅凉凉地瞥了眼他硕大的身躯,“佛祖会监督你减肥的。” “噗——”周围的格子间里喷出一阵压低的笑声。 舒浅三下五除二地往嘴里扒着饭,俨然没察觉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她生怕康妮突然杀出办公室,草草地吃掉半份盒饭就打算回工作间,刚要清理桌子,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按住她正欲装回塑料袋的饭盒。 “啊!”她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扭头望去,却在看见来人时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秦绪还是以前那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看着她一脸震惊的表情愈发有种逗她的冲动,凑近她问道,“想不想我?” “呵呵,你可以滚蛋了。”舒浅已经从惊讶中缓了过来,心底还突突跳着,别开头不再看他,用力想把饭盒从那只大手下抽出来,秦绪却硬是压着饭盒不松手。 “吃完再上班。” “谁要你管了?”舒浅气结,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得听他的? 她愤愤地扭头瞪他,视线却越过秦绪身侧,瞥见休息室门外一堆从格子间里探出的脑袋,以及他们惊得可以吞下鸡蛋的嘴。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别来骚扰我。”她压低了声音。 “喔?那么工作时间,舒小姐怎么在休息室用餐呢?”没想到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竟然挂起坏笑,学着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听起来莫名得暧昧不清,“还是老脾气啊,别犟,吃这么点你哪有力气。” “我就是饿死都跟你没关系。”舒浅冷冷地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见他还不撒手,干脆也不管饭盒了,绕过他径直往门外走去。 “舒浅。”秦绪一把拽住她胳膊,“你还在生我的气?” 舒浅甩不开他的手,刚要回嘴,却听见外面传来小胖急剧而不自然的咳嗽声,顿时心底一慌:“放开!总监来了!” 秦绪笑了笑,松开手,抱在胸前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她。 舒浅狠狠剜了他一眼,拔腿就往休息室外跑去。只是刚迈出门她便猛然一个急刹,望着面前正满脸惊讶的几个人,凉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4章 chapter4 何止是康妮,人力资源部徐经理,连同着整个设计部的执行总监Eric,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又慌又气地从休息室里奔出来,以及她身后笑得意味深长的秦绪。 舒浅悲凉地闭了闭眼——老天,有康妮这尊神也就算了,竟然一下子给她送来了仨? 要知道,眼前三个都是执掌着她生杀大权的人啊…… “舒浅!你在干什么?!”果不其然,康妮是捅她第一把刀的人。 “我中午没时间吃饭,刚刚在休息室吃了点,正准备回去工作……”她自知躲不过,饭盒子还在桌子上摆着呢,只得一边闷闷地低声承认,一边在心里默默等着第二把第三把刀砍过来。 只是,下一个响起的声音—— “妮妮你别这么严肃嘛,好久没看见亲爱的小舒舒了,我可想死她了呢。” 嘎嘎嘎……一群乌鸦飞过舒浅头顶,她看着Eric那张笑得“妩媚”的脸,整个人都差点石化了。说起来,Eric于她也算是知遇之恩,当年就是他看了她的作品后,亲自给她面试,并且当即拍下了聘书。能让口味异常挑剔的执行总监一眼相中,她着实被全设计部的人羡慕了好一阵子。只是这位操着洋腔的美籍大叔,在性别问题上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啊…… “挟叔叔’?这名字不错。”秦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瞥着舒浅泛红的脸颊戏谑道。 “秦总监,怎么一个人跑来家装部了,不是安排了康妮带你参观吗?”徐经理也憋着笑,努力镇静地说起正事来。 等等,秦总监?!!! 舒浅再次石化,不可置信地望向秦绪,他却挂着满脸欠揍的表情迎上她的视线:“这不是久闻家装部盛产美女,等不及过来看看了嘛。” “你们认识?”徐经理隐约察觉到两人不对劲的神色,疑惑地开口。 “不不不!”舒浅头摇得像个波浪鼓,实在不想再跟这渣男扯上半点关系。没想到秦绪不怒反笑,开口接下她的话:“何止认识,浅浅是我的女朋友。” 几个人说话的地方离工作区并不远,在秦绪抛下这句话之后,整片格子间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连敲键盘的声音都不见了。 舒浅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的心都有了,刚想解释清楚,秦绪已经推着那三人往出口走去:“行啦,我就是溜出来看看她,现在回去谈正事吧。” “原来是这样啊,早说想来看家属嘛,我们把会议推迟不就是了。”徐经理边走边说,语气含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Eric的神色却有些意料之外的了然,攀过秦绪的肩头含笑小声聊了起来。只有康妮一路沉默着,拐出大门前还回头看了眼杵在原地浑身僵直的舒浅,随后轻嗤一声,大步离去。 “天呐!舒浅你竟然是秦总监女朋友?!”几人前脚刚走,整层楼就炸开了锅。舒浅气愤又无奈地皱着眉:“什么秦总监?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上午啊,他是酒店会所装修部那边新聘请的设计总监。” “诶,小舒你不是说你单身嘛?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怎么今早他刚上任就跑到我们家装部来看,原来是冲着你来的啊……” 众人:“&*#¥&%” 舒浅:“……” 在一群人热烈的讨论中,某当事人索性装作间歇性耳聋,一声不吭地飘回座位坐下。大家见她不太乐意提起的模样,终于也不再追问,只是偶尔仍然有细碎的议论飘入舒浅耳中,善意的,好奇的,也有质疑的,甚至隐隐妒忌的。 人心都是复杂的。舒浅资历不算高,但业绩一直遥遥领先,已经招来了好些不善的目光。而此刻横空出世的“总监男友”,更让那些心思叵测的人多了几分嚼舌根的谈资。 舒浅心头涌起一股烦闷,她知道秦绪的性格向来张扬,却没想到几年不见依旧这般恶劣。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身在同一个公司里,她怎么可能再躲得过。 正想着,公司内部的通讯系统弹出提示,她点开一看,是小胖。 “你还好吧?” 舒浅感动得差点儿没跑到隔壁抱住小胖。像他那种八卦又热情的性格,刚刚居然没有加入其他人的讨论大军,舒浅还真怕他憋出病来。 关键时刻能够懂你的好朋友才是真朋友!舒浅感慨万千,顿时又恢复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只是小胖接着发过来的下一句话,让她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又焉在了座位上—— “什么时候喝喜酒?(坏笑的表情)” “我和他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舒浅愤怒地猛敲键盘。 “解释就是掩饰!人家都亲自追过来了!” “他只是我前男友,我们早就分了……”舒浅无力。 “靠!秦总监这是旧情未了穷追不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小胖激动了,这整儿一个肥皂剧啊! 舒浅:“……”什么时候他成语学得这么好了。 她懒得回复了,关掉对话框,翻出手机给林雪落发了个短信:“秦渣渣回来了。” 过了片刻,手机震动起来,她点开短信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晚上一起吃饭吧。” 舒浅哼哼一声,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个号码是谁的。她果断地删掉信息,又把号码存进黑名单,这才勉强觉得解了点气。 只是一直等到下班,林雪落那边都没有动静。舒浅一到点就风一样冲出公司钻进地铁站,生怕再碰见秦绪。好不容易挤上车厢后这才腾出手来给雪落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刚接通不久竟然又被挂断了。 “居然不回短信不接电话?!”舒浅差点炸毛,只是人还没炸,肚子倒是饿得咕噜一声响。 想到中午那盒只吃了一半的鱼香肉丝,她忍不住砸了咂嘴,把手伸进包里找吃的,正巧摸出送完同事后剩下的一包姜糖。 舒浅指尖一顿,蓦地想起中午遇见的那个男人,心情似乎也略微舒展了些许。 而此时此刻,相比于地铁上挤得浑身冒汗的舒浅,某人正悠闲地坐在许卿桓公寓里吹着空调。穆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视线掠过茶几上那袋与周围环境极其不搭调的姜糖,纠结地拧了拧眉头——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如此富有“乡土气息”的东西。可是不吃,他干嘛又带回来? 穆杨把目光重新挪回屏幕上,过了半晌,却还是倾身拿出一小块姜糖放进嘴里。 好吧,看相不行,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林雪落的电话终于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打了过来。舒浅正收拾着餐桌,用肩膀把手机卡在耳朵下,愤愤地吼出声:“林雪落!你居然挂我电话!” 回应没有如期而至,舒浅愣了愣,语气松弛下来:“喂,怎么不说话?” “浅浅,我好像要失恋了……”过了许久,那端才低沉出声。 舒浅想起林风扬中午跟她说的话,已经猜到了一星半点,略微不安起来:“宋晔干什么了?” “还不是之前被我们撞见的那个女的!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打着朋友的幌子来挖墙脚!”林雪落一说就来了气,“我今下午跟踪他们俩,这对狗男狗女居然逛了整整一个下午,亏宋晔平时还嫌累,都不肯陪我逛街!” 跟踪了一下午……舒浅光想想就有点两眼泛白,这体力和耐力,真不愧是当记者的…… “你不会现在还跟着吧?”她讪讪开口。 “对啊!那女的购物全是宋晔掏钱啊尼玛,整个开启包养模式!” “你在哪?”舒浅一边问一边迅速擦干手准备出门,天都黑了,要是宋晔再带那女的去开个房啥的,雪落估计会当场冲上去闹…… “步行街的米萝咖啡。”雪落话音刚落,又看见了碍眼的一幕,音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我嘞个去!吃个饭有必要这么勾肩搭背的吗!” “亲爱的亲爱的,冲动是魔鬼,你再忍忍,我马上就来,砸场子也得有个帮手吧……”舒浅安抚着,人已经甩上门奔出去了。她还真替那两个身在明处尚不知情的人捏了把汗,要知道林雪落上次还跟她叨叨说跆拳道太久没练,想找个人实战呢。 只是到了现场才发现她完全想多了,林雪落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冷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舒浅有点纳闷:“人呢?” “滚去洗手间了。” “啥?”舒浅没反应过来。 “呵呵,”雪落平静地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我只不过是路过他们身边,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把两杯黑咖啡同时从他们头顶泼了下去。” 舒浅:“……”你这么狠,你哥知道么…… 正无语着,宋晔已经和那个女孩从洗手间回来了。两人头发洗得湿漉漉的,衣服上全是黑色的咖啡渍,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舒浅在心里鼓掌欢呼,面上却依旧纹丝不动,正思索着宋晔要是开溜的话她是不是该冲上去再帮雪落出口气,没想到他竟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拽着雪落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林雪落!你发什么疯!好端端的冒出来泼咖啡?!”宋晔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已经气得全然忘记了场合,声音都是吼出来的。 “我发什么疯?宋晔,你大概忘了谁才是你正牌女友吧。”雪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浑身的冰山气场过于强大,宋晔哆嗦了一下,连忙松开她后退几步,估计也是想到了雪落的跆拳道黑带。 “她只是我好朋友,一起吃个饭有哪里不正常了吗?”宋晔还是一肚子气,全身都是咖啡味儿,头发和衣服还湿哒哒的,早上特意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就这么被毁了! “让我想想,”林雪落倒是不慌不乱,“一点到三点盛光百货,你给她买了一条D&G雪纺裙;三点到四点中心商城,一套雅诗兰黛化妆品;四点到六点半逛步行街,一路又买冰激凌又买冷饮的,还互相喂了一串烤鱿鱼。至于你说的‘正常’吃饭,也只不过是吃着吃着就搂在了一起,偶尔凑到耳边说几句甜言蜜语的悄悄话,再亲那么几下,我说得没错吧?” 一旁的顾客和服务生听得目瞪口呆,宋晔和那个女生也瞬间尴尬了,正想开口回击,只觉得突然浑身一抖,刚刚遭过热咖啡洗礼的身躯已经被雪落喝剩的大半杯冷饮淋了个透心凉。 只是这次端着空杯子的人不是雪落,而是舒浅。   ☆、第5章 chapter5 所有人都有点懵,宋晔更是愣了足足十秒才咆哮出声—— “你TM干什么!” 舒浅听完雪落的话,憋了一天的火气彻底燃了起来,劈头盖脸就怒斥起来:“宋晔你以为全地球人都像你一样智商有问题吗?这种情况你还敢骗我们说只是朋友?看你长得衣冠禽兽没想到你禽兽不如啊!你信不信哑巴看见你都说得出‘混蛋’两个字?!” 众人鸦雀无声,雪落见舒浅简直比自个还气愤,微微讶异,不过想到她下午发来的短信又有些明白过来。 呵呵,宋晔这日子挑得真好,正撞在枪口上让舒浅发泄了。 心底虽然有点乐,雪落还是厚道地扯了扯舒浅衣角,凑过来悄声说:“冲动是魔鬼……” 某人的气还没撒完,恨恨地瞪了宋晔一眼:“你要是还想脚踏两只船,就自己去找你的小破船吧!就算披张再好的皮你这种人也甭想配得上我们家雪落!Goodbye,好走不送!” 说罢,拎上包就拉起雪落大步流星走出咖啡厅。 “浅浅,你吃火药啦?”难得雪落还有心情开玩笑,舒浅的嘴角也弯了弯:“何止吃火药,今天我简直吞了一整间火药库……” “噗……”当事人倒是看不出啥异样,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一起打地鼠去。” …… 二十分钟后,舒浅无语地看着游戏机前玩得不亦乐乎的身影,终于看不下去被捶得七摇八晃的机器,讷讷开口:“每次失恋都来虐地鼠,你饶饶人家祖宗十八代吧……” 林雪落一声不吭,两只手哼哧哼哧打得飞快。一局结束,又投了几个游戏币进去,一动不动等着重新开局。 过了好几分钟,站在她斜后方的舒浅终于察觉到不太对劲,探身上前看个究竟,却一下子怔住了。雪落眼睛红红的,每一锤子敲下去都有一滴眼泪掉出来,像是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别这样……”舒浅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憋得难受,抬手抢过她手中的游戏锤,“要不找人把宋晔绑成粽子送过来,给你当靶子练练跆拳道吧。” 雪落又哭又笑,哑着嗓子抽噎着:“浅浅,我嫁给你吧。” “一边去,我才不要。”舒浅佯怒,动作却还是柔和地抽出纸巾递给她,“喏,擦擦兔子眼睛。” 只是雪落才刚接过,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顿时惊得眼泪都止住了:“我……我哥的!” 说着就把手机往舒浅手里一塞:“你接!” 舒浅知道她是怕林风扬担心,心领神会地按下接听键:“喂?二哥?” 林风扬是雪落堂哥,家里排第二,不过他从小和雪落一起长大,比亲哥也差不到哪去了。舒浅和雪落关系好,便一直跟着叫他二哥。 听见是她的声音,林风扬略微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在一起?” “嗯,一起逛街呢。”舒浅脸不红心不跳。 “在哪?我来接你们。”那端语气平静。 “啊?来接?”舒浅重复一句,雪落连忙冲她摆手,用嘴型说着:“今天不回去。” “不用啦,雪落今晚住我家。”怕那边还不放心,舒浅连忙补充,“我们马上就到家啦,二哥你不用担心。” 林风扬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再追问。舒浅把手机扔回给雪落:“你哥担心着呢,晚点声音正常了还是给他回个电话吧。” 雪落点头,两人出了游戏厅,一路慢慢散着步聊着天往舒浅家走去。只不过才走进小区,却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停在楼下,而车边立着的男人显然早已看见了她俩,面色沉沉地走了过来。 “二哥……”雪落支支吾吾叫出声。 “谁干的?”林风扬盯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鼻头,眼神冷冽下来。 雪落垂着头不说话,他便把目光转向舒浅,舒浅只得低声道:“是宋晔。” 以为林风扬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抬手揉了揉雪落的头发,揽过她往自己的车走去。 “今天麻烦你了。”他坐进驾驶位,冲舒浅点了点头。 “哪里哪里。”舒浅摆手,目送着两人驱车离去,红红的车尾灯拐过街角消失不见了。她转身走了几步,恍然又察觉到腿后的伤还是隐隐作疼,低头瞧了一眼,伤口不算太宽却有点深,难怪中午渗出了不少血。 大抵是被雪落的情绪感染到了,又或许是因为秦绪的突然出现,此刻一个人走在夜色里,舒浅难得地小女生伤怀了一把,想起了大学的时光。 当年秦绪不也如林风扬对雪落这般温柔地对她笑,宠溺却捣蛋地揉乱她的头发。只是直到最后她才醒悟过来,秦绪那样自视甚高的人,永远不可能把她看得比自己重。 所以当她听闻本属于她的进修名额竟然是被秦绪用家里关系夺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甚至都没有亲口告诉她这件事。当她从别人口中听闻时,整颗心都死寂地沉到了海底。那么努力才争取到的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曾掏心掏肺对待过的人抢走了,悄无声息的,只是一瞬间她就彻底死了心。 秋夜的凉风吹过,舒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撇去那些伤感的念头无奈笑笑。想着想着,眼前却又浮现出中午那个男人清俊的眉眼。 那是一个和秦绪完全不同的男人。从头至尾都是淡漠的表情,冰冷的疏离,仿佛是最置身事外的人,却又是唯一一个走出看热闹的人群替她解围的人。 物以类聚,舒浅身边的朋友都是开朗又热情的,如雪落,如小胖,甚至连从不正经的秦绪也是极易亲近的。可是那个人却像是一樽独特的酒,越是与众不同,她越忍不住回味。 与此同时,正在与许卿桓“同居”的穆杨猛然一个喷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头,目光望向窗外寂静如水的月色,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阵微微的悸动。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自从舒浅屏蔽了秦绪的号码后,他真的没再找过她,两人在公司竟然也没碰上,舒浅简直想烧香拜佛叩谢菩萨了。唯一不爽的就是康妮不知为何越发爱找茬,舒浅懒得和她交锋,索性整天跑客户,连吃饭都呆在了装修间里。 接到许卿桓电话的时候,她正抱着盒饭坐在还是毛坯房里的飘窗上,瞅了眼来点显示,还有点纳闷他最近怎么这么频繁地联系自己。 “浅浅,有空吗?赏脸吃顿饭吧。” 舒浅汗颜,这已经是他这周第三次约她吃饭了,就算是想见面吧,那难道除了吃饭就没有别的见面方式了? 当然她不知道,许卿桓已经煞费苦心地“征求”过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周末郊游?”——“太远。” “爬山?”——“太麻烦。” “看电影?”——“太暧昧。” “唱歌?”——“没兴趣。” …… 唯一没被否决的“吃饭”,此刻在舒浅耳里听起来,也不禁有丝居心不良不安好心的意味。 “我已经在吃了呢。”她呐呐道。 “那晚餐?” “晚上我约了客户一起吃饭……” “那明天呢?”许卿桓咬咬牙,决定死也不再放过这次机会。客厅里的穆杨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对他死缠烂打的功力表示叹服。 舒浅默了一会儿:“许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啥,就是我一哥们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许卿桓朗声笑笑,视线飘回房里看向沙发上闲闲坐着的男人,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这家伙从小到大和女人绝缘,难得对舒浅不反感,他要不抓住机会启蒙启蒙他,还算真哥们嘛? “噢,那好,明天中午怎么样?”舒浅无奈,终于妥协下来。 “成成成!”许卿桓只差没感动地泪流满面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御临仙。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我明早有事呢,到时候见吧。”舒浅挂电话前,隐约听见那端传来一声激动的欢呼,不禁有点好笑。能让许卿桓这么上心的人,她怎么能不好奇? 夜色渐深,穆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却被房间里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从美国带回的为数不多几件衣裤正齐齐被摊开在床上,而自从舒浅答应见面后就一直处于打鸡血状态的许童鞋此刻正兴致勃勃站在床边打着电话:“衬衣还是T恤?深色还是浅色?” 不知道那边说了啥,他抬手从一堆衣物里拎出几件浅色T恤放到一旁,又问:“裤子呢?长裤?九分?哦不,他没带九分裤回来……” 穆杨满脸黑线:“许!卿!桓!” “啊?”正沉浸在搭配中的某人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见穆杨比乌云还黑的神色,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一边冲他嘿嘿敷衍着,一边迅速挂断电话。 “你在跟谁打电话?”穆杨的声音都染上一层阴森的寒意。 “放心放心,不是她本人!”许卿桓连忙举白旗,“我这不是在帮你了解一下舒浅口味嘛,保证你一举攻克敌营虏获芳心!” 穆杨:“……” 他的视线飘向衣柜打开的抽屉,差点没一个白眼晕过去:“你不会连内裤都要给我安排吧?” 不怕死的许卿桓谄笑道:“反正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羞什么。” “滚!”在老虎脸上扯胡须的许童鞋终于被老虎一个巴掌拍走了,在连推带拉被赶出房间后,许卿桓瞪着紧闭的房门摸摸鼻梁,又继续不怕死的冲房间里叫了一句:“上身记得穿浅色T恤啊!裤子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嘭”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拉开,穆杨咬着牙,一副想杀人的模样:“敢再去问你就试试!” “嘿嘿。”许卿桓调戏成功,一溜烟跑进浴室洗澡了。穆杨这才明白自己又被他耍了,无语地哼哼一声,正想转身回房间,门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第6章 chapter6 穆杨瞅了瞅紧闭的浴室门,犹豫片刻还是自个走过去开了门。只是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耳边已经响起一声惊呼,差点儿震破他耳膜—— “Oh!My!God!”林雪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们、都住在一起了?!!!” “你找许卿桓?”穆杨妥妥地无视了她的惊诧,淡定地开口,“他在洗澡,你进来等他还是让我带话?” 雪落咽了下口水,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释放一百万伏的高压电死人?薄薄的白色短袖上衣虽是完完整整穿在身上,但是因为身体没擦干,大部分地方都被水浸湿了,甚至能隔着衣服看见他腹部精壮的肌肉线条。而男人头发凌乱,发梢还滴着水,空气中都弥漫着性感的味道,而他的整张脸在背后灯光的投影下更是帅得让人两眼发晕。 可是偏偏,顶着这样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他的眼神却仿佛平静得一无所知,就像在无比平淡地问她: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靠!这样的男人竟然跟许卿桓这货搞基?太浪费资源了吧!!! 雪落会这样想当然是有原因的。林风扬和许卿桓都住在医院新建的公寓里,她才工作买不起房,父母又不在昭市,只得跟着二哥一起住,久而久之也就跟许卿桓熟络起来,隔三差五拽着他一起下楼吃夜宵。今晚林风扬早早睡觉准备明天的手术,她闲得无聊,又想找许卿桓出去玩,只是刚打电话过去却被他打听起舒浅的衣着品味来。 她问许卿桓怎么了,结果他气宇轩昂信誓旦旦道:“我要拯救某位不近女色的家伙!他能不能迷途知返就看我了!” 不近女色?迷途知返? 向来宣称不是腐女的雪落还是彻底地腐了一次,顿时脑补出男人对许卿桓穷追猛打,而许卿桓心力交瘁终于决定借她好姐妹之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她怎么能……怎么能不出卖舒浅!!!千年等一回的绝世好戏啊!!! 所以在许卿桓突然挂断电话后,她还是忍不住溜下楼来打探个究竟,只是没想到门刚一开就让她看见这样一副喷鼻血的场景,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不……不不……不打扰你们了……”她惊得讲话都有点结巴了,正欲转身逃进电梯,却听见屋内“吱呀”一声,然后还裸着上身的许卿桓,就这样从玄关口探出了半个身子…… “你怎么下来了?”许卿桓刚脱了上衣,还没打开淋浴,就听见门铃声和一句模糊的惊呼。他猜到是林雪落,衣服也来不及穿回去就打开浴室门冲了出来。 过道里暗暗的灯光下,雪落的脸简直红得要滴血了。两个男人?深夜共处?湿/身/诱/惑?她的心肝脾肺肾都要颤抖了好不好!!!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视死如归地捂住自己眼睛,用颤抖的双手指着面前这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愤怒地控诉:“你们不要玷污了我的双眼~~~” 可是腐女的本性难以抗拒。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却还是忍不住往门里的两人身上瞟。前面的冰山男似乎还完全不明白她是在脸红什么,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纳闷。而许卿桓却早已反应过来,瞪了眼身前这位“白痴”,急急忙忙冲上去用身躯挡住穆杨,隔断了林雪落冒着桃心的小眼神儿。 雪落一阵无语,亲,难道你没察觉到你连上衣都没穿吗?就这么视死如归地保护你的小心肝? 可是下一秒她又觉得不太对劲,许卿桓挡着男人不让她看做什么?他不是还想帮那人相亲吗? “你那么急急忙忙挂了电话,我怕有什么事就下来看看。”雪落一脸淡定地回答。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纯粹就是好奇心吃饱了撑着下来打探“军情”的。 被挡在许卿桓身后的穆杨眉毛一挑。呵,敢情许卿桓刚刚就是给她打电话?她就是舒浅的闺蜜? 恋爱情商为零的穆先生此刻尚不懂“追女孩就要从收买她身边人开始”的道理,只是淡淡瞅了雪落一眼,就无话可说地收回视线,转身便走回了房间关上门。 雪落一怔,随即心底千万个声音同时叫嚣起来:靠!这么傲娇的攻! 不过她好感兴趣!!! “别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早已无比熟悉雪落腐女属性的许卿桓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某种信号,只冷静地抛出了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他是直的。” “啊?”雪落又是一怔,顿时泄了气,没了感兴趣的念头。 许卿桓眉头纠结地拧成一团,这姑娘,有必要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吗?难怪会接二连三被男人骗…… 他用食指戳了戳雪落眉心:“快点回去睡觉,都十一点了。” “切,你又不是我哥,管得真严……”雪落哼哼唧唧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真的不是?” 许卿桓:“……真的不是!”难道穆杨看起来很弯吗?! “好吧,”雪落摊手,“对了,浅浅不太喜欢男人穿得乱七八糟非主流一样,你随便帮他挑一套休闲衣裤就好。” “OK,快回去,明中午接你一块儿去吃饭。”许卿桓催促着。 而不那么隔音的卧室门内,穆杨一边收拾着床上的一摊凌乱一边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眉头微蹙—— 直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脑子里还思杵着两人到底在议论他的什么,动作却因为林雪落的最后一句话微微一顿。他瞅了眼刚刚叠回衣柜的休闲裤,过了两秒,又把它拿了出来…… 咳咳,明天一定要向许卿桓澄清,他绝对只是因为这条裤子舒服才选它的! 周六的上午,舒浅照例起了个大早,在小区院子里跑了好几个圈,这才大汗淋漓神清气爽地回家洗澡收拾。虽说她并不太喜欢这样刻意地去认识一个人,但看见许卿桓那么积极又不好意思扫了他的兴,想了想,还是认真挑了一条新买的嫩黄色连衣裙,又化了点淡妆,这才拎包出门。 时间还早,她并没有直接去餐厅,而是先到水果店买了一袋苹果和几个火龙果,然后坐车去了市医院。十点多钟的周末,住院部有不少前来探访的人,楼下的草坪也有护士或者家人扶着病人在散步。她进了电梯直上七楼,敲了敲第二间病房的门,听见应声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姑娘,你又来看小何啦?”靠在门边那张病床上的一位大婶认出了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舒浅笑着点头,往里走,越过几道幕帘看见了最里面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何叔,以及病床上正在熟睡的年轻男人。 她悄无声息地把手中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不忍心叫醒两人,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去。只是刚走出病房带上门,就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何叔似乎刚醒,已经追了出来。 “浅浅啊,真的不劳烦你经常来看我们啦。”何叔知道她的脾气,却又不好意思收她带来的水果,最终只得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你帮了我们一家那么多,怎么感激你都来不及啊……”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这个还不算老的中年男人眼中,竟忽地泛起一丝水光。舒浅胸口一憋,连忙岔开话题:“何洋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何叔叹了口气,“好歹第二次手术的费用是勉强东拼西借凑齐了,现在只希望工地那边别拖下去了……” “放心吧,会有办法的。”舒浅听着他语气中的无奈与煎熬,嘴上柔声安抚着,心底却也闷闷地难受起来。她又回到病房陪何叔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别。 何叔虽然想送她下楼,无奈又担心儿子突然有什么情况,只得在病房门口和她说再见。舒浅独自站在电梯前等着,只过了一小会儿,“叮”的一声,下行的电梯停住了,而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她倏地睁大了双眼,看着电梯里的人,一时间竟然忘了要迈步进去……   ☆、第7章 chapter7 “不进来么?”穆杨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瞥了眼立在门口的小小身影,语气似乎漫不经心。 舒浅从愣神中回过神来,连忙跨进电梯站在穆杨身侧:“真巧啊。” “恩,”穆杨顿了顿,唇角忽然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是很巧。” 巧到他都快相信世界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了。 电梯不大的空间里还有好几个人,舒浅被挤在穆杨身边,有点尴尬地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爷爷在住院。”穆杨回答,目光盯在不断变换数字的显示屏上,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欣赏着蹦入眼角的那抹嫩黄。她只到他下巴的高度,从穆杨的角度望去,乌黑的披肩长发下是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下看,连衣裙低低的领口处…… 穆杨倏地收了视线,觉得脸颊有点烫。 下到三楼的时候从电梯里出去了几个人,而舒浅也立刻往一旁挪了挪,和穆杨隔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让穆杨微眯了眼,默了片刻,却又忍不住愉快起来。 恩,很好,不像以前那些只想往他身上磨蹭诱惑的女人。 终于走出了狭小紧闭的空间,舒浅也长舒了一口气,问着身旁跟上来的男人:“你爷爷还好吗?” 提起这事,穆杨眼神黯了黯:“脑溢血,抢救过来了。” 他的语气难得地有了起伏,像是一潭平静到极致的湖水突然卷起暗涌的漩涡。舒浅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突然很没用地词穷了。 “不用绞尽脑汁想安慰的话,”前方传来他的声音,“我没事。” “哦。”舒浅一怔,跟上前去。 两人沉默地走在柔柔的阳光下,穿过绿茵草坪向住院部出口走去。舒浅觉得有点别扭,第一次见面时大抵还是本性作祟,对着穆杨这座冰山她居然能欢脱成那样。而时隔一周后再次见到他,她却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光是看着那张脸就能大脑间歇性空白个三秒。 唉,长得好看又气场逼人的男人,原来真的有这么大杀伤力…… “你呢?”耳畔又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来医院做什么?” 他竟然会主动问她话?! 这有点出乎舒浅的意料,心底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还是认真答道:“我来看病人。对了,你上次见过何叔吧,我就是来看他儿子何洋的。” 来看他儿子?穆杨搜寻了一下记忆中的何叔,又估摸了一下他儿子的年龄,眸色稍稍暗沉了几分。 只是身边的人却继续碎碎念起来:“何叔一家好可怜啊,他儿子前段时间在建筑工地从十多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去,当时就昏迷不醒送医院了。可是明明是那么正规的大公司,竟然连普通的赔偿都不愿给。何叔几次想去找他们领导,都被工头拦下来了,连申诉都莫名其妙不予受理。” 穆杨安静听着,他虽然在国外,却也了解一些国内工伤诉讼的窘境。因为一旦伤残赔偿金额就会巨大,工地通常会在第一时间推诿责任,可是上诉的流程走完少说也得三年五载,普通民工家庭只怕是打得赢却耗不起。 虽然想归这么想,但毕竟也是唯一的办法,他还是提醒道:“想过走法律途径吗?” “你是说打官司吗?可是我们请不到律师。”舒浅一脸无奈。 “请不到律师?”穆杨挑眉,重复一句。 “对呀,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接这个案子。”舒浅叹了口气,“我查过何洋在的那家恒天劳务公司,这家企业家大业大,在昭市算是建筑业的龙头老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都不敢得罪他们。” 想到连番走访律师事务所都被拒绝,舒浅又气又失望。她顿了两秒,脑海中却像是窜过一道电流,猛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望着穆杨,语调都因为激动而高扬起来:“对了!你就是律师啊!” 穆杨脚步忽地停了下来,看着她没有出声。 “穆大哥,拜托你帮帮何叔一家吧,为了付医药费何叔整天拼命开车接客,还去卖了血,要是工地还拖欠着不赔款的话,他们真的撑不下去啊……”舒浅还沉浸在发现希望的激动中,努力劝说着穆杨,全然没察觉到他脸上奇怪的神色。 “你和他们一家,是什么关系?”穆杨没有回答她,却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关系啊,”舒浅一愣,“就是有天我加班从公司出来,过马路差点被何叔撞到,后来一聊才知道这回事,那天他已经连续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了,太疲倦了才会差点撞到我。” 穆杨无语:“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替一个陌生人操心?” “既然已经认识,何叔当然不算陌生人了!”舒浅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头,“更何况,那天在机场的时候我对你而言不也是陌生人么,你还不是照样帮了我?” 穆杨噤声。他至今没有理解从来都讨厌多管闲事的自己当时为何会不由自主地挺身而出,虽说有职业责任感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即使他不说,只要查了监控舒浅也能安然脱身。 人类的很多冲动行为,真的无法用常理和逻辑来解释。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穆杨缓缓开口,“我只有美国的律师执照,所以在中国,并不能以律师的身份帮你。” 舒浅愣住,美国律师执照? 刚刚燃起的一丁点希望瞬间被这六个字浇灭,她收敛起刚才的激动,冲他笑了笑,失望却还是从低黯的嗓音里流露出来:“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那个不疾不徐地声音平静地继续—— “我只是说不能以律师身份帮你,没说不帮。” 有那么一刹那,舒浅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这是……答应了?”她迟疑地问出口,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恩。” 舒浅瞪大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他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 “你不怕吗?”她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平平淡淡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硬是说出了一股铮铮铁骨的硬气,像是一股热流猛地窜进舒浅心里。 “穆大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好。”舒浅从来都不吝啬赞美,忍不住由衷地感慨出声。 静默……静默…… 走在身前的男人脚步似乎微微一滞,接着步伐不自然地加快起来,双手也像是突然不知道放哪儿好,极其别扭地插/进裤兜里。身后的舒浅看了他半天,最后终于扑哧一下轻笑出来。 有的时候,他还真是挺可爱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一起走了好长一段路,御临仙和医院就隔了两条街,舒浅走着走着,这才发现穆杨还跟在身边。 “你也往这边走?”她问。 “恩。”穆杨只应了一句,没有多说话。于是舒浅也不问了,径自往餐厅的方向走去,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劲—— “穆大哥,你已经跟着我拐了两个弯了……你真的是往这边走?” “恩。” “……” 直到走进御临仙的大门,舒浅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也来这里吃饭啊,这么巧!” 巧么?穆杨兀自勾了勾唇角,掏出手机给许卿桓打电话—— “几号包厢?” “12。你来了?快点快点,浅浅好像也要到了,你要是比人家女孩子还晚你就等着完蛋吧……”那端许卿桓还在吧啦吧啦说个没停,穆杨莫名心情愉悦起来,第一次没有挂他电话,而是无比温和地回了他一句—— “放心。” 啊?放心啥?这家伙怎么像突然转性了一样……包厢里握着手机的许同学愣了愣,坐在对面的林雪落也刚巧挂了电话:“浅浅到了。” 嗷嗷嗷!穆杨你快点给我滚进来!许卿桓心底都快咆哮起来了。 而走廊里的人显然感应不到他近乎抓狂的状态。舒浅挂了雪落的电话,转身问一旁的服务员:“请问12号包厢在哪里?” “这边,跟我来。”服务员都还没答话,身边的人却抛下一句话后径直走到了她身前。 呃,这是什么状况……舒浅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跟着自告奋勇带路的某人往前走去。很快就到了包厢门口,她刚想说声谢谢,却见穆杨自顾自替她推开门,然后侧身面向她—— “进来吧。”   ☆、第8章 chapter8 “进来吧。”穆杨站在敞开的门边,看着呆立在门口的舒浅,脸上竟似划过一抹笑意。 “穆大哥……居然是你?”舒浅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望向正坐在桌边的两人,只是他们惊讶的神色并不逊于她自己。 “你们认识?!”许卿桓瞪大了眼,和雪落对视一眼,两人的嘴张得简直可以塞进鸡蛋了。 “不可以么?”穆杨一副无害又无辜的模样瞅了他一眼。许卿桓瞬间风化——什么交往困难症,敢情这家伙之前是自己没兴趣,碰到有意思的下手还真是“快准狠”啊,这么快就熟到让对方亲亲热热叫“穆大哥”了! 舒浅慢吞吞地走进包厢,有点消化不了眼前的事实——许卿桓要介绍给她的人,竟然就是穆杨? 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些片段。她想起那天从机场到医院时穆杨说是去找人,想起等林风扬的时候突然接到许卿桓的电话叫她一起吃饭,想起隔着马路看见玻璃窗里隐隐的黑色人影,想起刚才穆杨沉默地跟在她身旁走向餐厅…… 敢情这男人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却始终闷声不响地等着她送上门? 穆杨看着桌对面的小女人,她脸上闪过的复杂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明了,却像是躲避着他的眼神一样再也不看他一眼。 这是……生气了?穆杨淡然不语,执起手中的白瓷茶杯轻轻摇晃。 一顿饭吃下来,许卿桓和林雪落已经从舒浅口中打听到两人相识的经过。当听闻机场的事情时,许卿桓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望了望穆杨,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居然也有主动的时候? 穆杨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始终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倒是舒浅渐渐又放开了,也没了起初的拘束,大大方方和他们聊了起来。当然,有人不说话,她倒也乐得自在。 吃完饭,穆大律师没有中国驾照,理所当然是许卿桓开车送大家。四个人中只有舒浅住得远,许卿桓先送到她家小区门口,只是舒浅刚道谢完下了车,就看见另一边的车门啪嗒一声,熟悉的身影从副驾座上稳稳走下。 “我在这附近有点事。”对上她探寻的目光,穆杨脸不红心不跳径自解释。舒浅“哦”了一声,转身往小区里走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舒浅。”他说,“我不介意聊聊。” 我不介意聊聊? 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邀请一个女生了吧。 舒浅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瞒着自己,本就心里郁结着,听到他这句话更是莫名犟上了,声音微微冷硬:“不好意思,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亏自己前不久还由衷地夸他是好人呢。舒浅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主动跳进陷阱的小白兔,眼看着就要被大灰狼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我很少和异性接触。”耳边却传来他静静的声音,“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主动靠近的女人。” 在女性关系里经验几近于零的穆杨眼中,这句话的意思很单纯——和舒浅的相处很舒服,难得不让他觉得排斥。正因为如此,他更想要坦诚相待,心里的任何想法都实话实说。 可是这话落在舒浅耳中,却让她顿时浑身一僵——表、表白??!!! 她承认她对穆杨有好感,可是才见过两次就喜欢上?这对她而言距离还是太远了点吧……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越来越靠近,他的声音也再次淡淡地响起:“舒浅,我们——” ——“我们做朋友吧。” ——“我们做朋友吧。”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皆是一怔。舒浅心跳地飞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扭头打算委婉地拒绝他,却在听见他的话时愣在了原地。 他……竟然只是想做朋友? 穆杨的脑回路显然没有跟上舒浅的节奏,完全没发觉舒浅涨红的脸蛋有什么不对劲,反倒以为两人惺惺相惜地想到了一块儿,只怔了一小会儿就绽开淡淡的笑意:“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尼玛!好什么好啊!你不是要表白你干嘛说那种话啊?! 舒浅脸红得像是要熟透了一样,瞪了他好半天,这才闷闷地别过头:“好,做就做呗。” 话刚说完,她脸更红了。偷偷瞟了眼面前一脸淡然毫无反应的穆杨,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模糊地念头:他会不会……根本不懂这些男女之事? 再想到他自己说的“很少和异性接触”,舒浅愈发肯定这个想法,胸口的气也散去不少,疑惑又好奇地问出口:“你为什么不和女人打交道啊?” 没想到穆杨瞬间敛去脸上的笑意,好半天才平静开口:“个人原因。”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语气太生硬,于是补充一句:“以后你会知道。” 好吧……舒浅见他不答便也不再问,慢慢往单元楼下走去,却发现穆杨又是跟着自己默默走着,高大的身型像是特意放慢了脚步,倒是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你不是在附近有事吗?” “不急,先送你回家。” “……”难道他对朋友都是这样的?都已经进了小区了还要送? 直到看着舒浅上楼,穆杨这才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回来接我。” “靠!耍我呢?”许卿桓还开着车呢,愤怒地对着电话一顿发泄,动作却还是一刻不迟地转弯、调头。 而林雪落坐在后排,眼看着本就在下个路口的自家小区越来越远,不禁默默扶额——这老妈子当的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午饭过后人总是格外疲倦,舒浅进了门就懒洋洋地倒在床上,脑海中迷迷糊糊回放着今天的一幕幕。想着想着,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牢牢盯着她,目光沉静如水,低沉的嗓音仿佛摄人心魄,清晰地飘荡在她耳边—— “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主动靠近的女人。” 即使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她也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忽然就加快了频率。脑海中晕乎乎回荡了这句话半天,她才沉沉睡去,只剩下两团微红依旧挂在脸颊。 过了好一会儿,客厅大门外却传来轻不可微的敲门声,“嗒嗒嗒”有节奏地响了三下。大抵是见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门锁“咔擦”一声轻响,接着低低的脚步声就在安静的室内响了起来。 男人在室内巡视了一圈她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了卧室门前,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去,步伐在床边止住。他看着她沉睡的容颜,脸色有些沉重,又有些不悦。静静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许久,才像是按捺住所有的情绪,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去。 穆杨一回家就说有事,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许卿桓百无聊赖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想找瓶冰啤酒,这才发现这周才买的十听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家里多养一个人,简直比多养头猪还辛苦。好歹猪不会跟主人抢啤酒吧……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会自己家啊?”他突然想起正事,冲着书房嚷嚷道。 门内寂静无声。 许卿桓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悠悠地端着坐在了沙发上,声音不高不低继续道:“你爸应该知道你回来了吧?竟然还没找上门来?先声明啊,我可不想被穆叔叔当成窝藏犯……” 房间里依旧沉默,许卿桓无奈,灵光一闪,倒是想起一个让他开口的办法,于是故作漫不经心问道:“和舒浅谈得怎样?” 果不其然,过了半天门内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就那样。” ……呃,这到底是搞砸了呢?还是没搞砸呢? 不过他倒是真心好奇起来:“你怎么会破天荒对舒浅那姑娘感兴趣了?” 门内,穆杨因为这个问题也是一怔,像是沉思了很久,这才缓缓开口:“感觉……很熟悉。” 短短几个字,许卿桓沉吟思索了片刻便了然了,他隐去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微叹了口气:“好好把握吧。” 这句话,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紧闭的房门内听不见任何回应。 而书房里,穆杨正刷刷刷飞快地在网上浏览着国内的劳动者纠纷案例,过了许久,滑动鼠标的手指才停了下来。他坐在荧光闪烁的屏幕前,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不曾想起什么。   ☆、第9章 chapter9 穆杨效率很高,周一清晨舒浅就接到他的电话,约她中午见面谈谈何叔的事情。 等舒浅忙完一上午赶到公司附近的餐厅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出乎意料的,他身边还坐了另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刚毕业不久的样子。 “这是韩亦,成泰事务所的实习律师。”穆杨介绍着,舒浅立马明白过来。他没有国内的律师执业证书,大概是找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律师帮忙出场,自己背后支援。 这招有点剑走偏锋,却又是短期内最有效最可行的办法。 “你好。”舒浅笑笑,和韩亦握了握手。四个人的长形方桌,他们两人相对而坐,舒浅只能在穆杨身边坐下。而他已经从从容容地替她沏了一杯茶,舒浅抿了一小口,袅袅清香从鼻尖升腾而起,很是心旷神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茶雾熏的,她的脸颊似乎又有点发热了。 穆杨之前已经把案子的大体经过告诉了韩亦,在他的示意下,舒浅又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详细叙述了一遍。年轻的小律师听得很认真,眉头始终微微蹙起,舒浅边说边侧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这一看便不禁想笑。穆杨和韩亦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像是在把她说的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唯一不同的是他清冷的神色里更多了份成熟的姿态,从头至尾只是眸色淡淡地品着茶,偶尔看舒浅一下,便看得她心浮气躁。 “这家公司是什么背景?”待她说完,韩亦开口问。 “我碰见过来探病的工友,听他们说,恒天背后好像还挺有势力的,但是他们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我在网上也查不到相关信息。”舒浅无奈地耸耸肩,话刚说完,就看见穆杨伸手递过两三张薄薄纸,轻飘飘落在二人面前—— “吕刚,34岁,恒天劳务公司总裁。19岁时曾在夜宵摊与三名年轻人发生冲突而恶意伤人,致一人残两人伤,最终案件因三位受害人均同意和解并放弃上诉而被压了下来。之后有传闻他参与过多起不良事件,但具体情况难以考证,因为所有人证证词里都剔除了他的名字。” 舒浅和韩亦两人都震住了。而穆杨依然不急不缓,只是眼中却闪过某种异样的神情:“他的资料,即使我动用了数据库也只能查到这么多,关于家庭背景更是一无所知。但这张照片——” 他掀开第二页,里面是吕刚打高尔夫球的照片,似乎是被偷拍的,并不清晰,却依旧能看出中年男人矫健有力的身姿,以及那深不可测却透着几分邪气的容貌。 “有什么问题吗?”舒浅不明所以地从照片上移起视线,身旁的男人却静静望了她一眼,旋即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轻轻一动,指向了照片中吕刚短袖polo衫上撩时露出的那一截手臂—— “青龙帮!”韩亦已经倒吸一口凉气,盯着照片里模糊不清却依旧狰狞的青色纹身惊呼出声。舒浅也是一愣,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对,90年代港澳黑帮之首的青龙帮,十年前已经被警方全线清剿,淡出了众人视线。连同着这枚纹身,也就是他们的标志,都销声匿迹了很多年。” 舒浅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十年前她都还在中学时期呢,竟也听说过那起轰轰烈烈的扫荡行动,难怪模模糊糊记得青龙帮这个名字。只是吕刚身上竟然有他们的标记,难道他……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和韩亦对视一眼,显然他也和她心头所想一样,两人的神色都是严肃而又沉静的。这样静默了半晌,才听见穆杨的声音忽然响起:“韩亦,这就是我们的对手。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机会——继续,还是终止?” 坚定,却不咄咄逼人。而他的目光也是平静而淡然地望着桌对面的年轻人,仿佛无论他说出什么答案,都是情有可原。 韩亦敛去面上惊诧的神色,迎着穆杨的视线,沉默片刻。在法律这一行,资历和成就可以说是互相牵引的,很多像他一样的毕业实习生会选择找一个有名气的大律师带着,哪怕永远盖不过导师的光辉,却也能在这竞争颇为激烈的一片泥沼中求得一席之地。 可是他知道一个奇迹。那个人从不寻求谁的庇护,明明是年纪最轻的全美校园刑事模拟法庭大赛冠军,正式成为律师后,在众人瞩目下接的第一个案子,却是一起普普通通的醉酒入室抢劫杀人案,而他,竟然是“凶手”的辩护人。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现场血液指纹毛发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在重如山倒的压力下提出犯罪嫌疑人作案过程“时间空间”上的逻辑悖论,并且当庭现场模拟,硬生生扭转了局面,委托人当庭无罪释放。也是在他这个观点的帮助下,警方破除了真凶的障眼法,终于在半个月后将其捉拿归案。 而此时,这个奇迹,就坐在他的对面。 那时的韩亦还是个学生,读惯了卷宗,看惯了案例,却第一次,被一场公开的庭审视频震撼了。“律师”这两个字,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饭碗那样简单,可是对另一些人而言,却值得奉献所有人生的追求,只为了惩恶扬善,伸张那被漠视被掩埋的正义。 他看着桌对面面色沉静地男人,明明只比他大了几岁,周身却分明散发出超脱常人的定力和气场。想到即将并肩作战,韩亦心头竟涌起一股难以自已的激动,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强压抑住心中万分豪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当然是继续!” 穆杨抿了抿唇,眼中似有鼓励。舒浅也是心头一热,还没做出反应,却见穆杨已经扭头看向了她。平静的眉眼,就像两人初次相遇时他墨镜下审视的目光,只是比起那时似乎更多了分温和。 这是……在等她的答复? 舒浅绽开笑,郑重而坚定地点头:“我也继续!” 下一秒,她就看见了破天荒的一幕——眼前的男人凝视她片刻,五官渐渐舒展,冰山一般沉沉的神色忽地柔和下来,泛起淡淡的笑意。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几乎移不开视线。却听见他含笑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愉悦:“我们果然很合适。” …… 舒浅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对面的韩亦也瞪着眼在两人间来回巡视着。舒浅大致猜到穆杨这根粗神经在说这话时一定没深想到某些层次,懒得再顾他,连连冲着韩亦摆手解释:“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已经微蹙起眉:“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韩亦只是怔了片刻,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只当舒浅是在害羞。而舒浅满头黑线,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干脆闭了嘴,红着脸谁也不看。 眼不见为净!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三个人迅速地商定了方案:先联系何家申请工伤鉴定,等鉴定结果下来再进一步申请劳动仲裁。舒浅不是法律专业的,自然插不上话,只能一边闷头吃饭一边看着两人认真地商量讨论。可是光听着就觉得热血沸腾,像是浑身的劲儿都使不上。她跃跃欲试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先保护好自己,其他的再说。”穆杨沉静地望她一眼,舒浅和韩亦两人皆是神色一凛,然后认真点头。毕竟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老底,万一真把他给惹毛了,做出什么事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害怕了?”穆杨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语气了然。 舒浅摇摇头。在听闻对手背景的时候,她脑中的确闪过一些令人恐惧的可能性,可只是片刻那些念头就被压了下去。这个世界总归是邪不压正的,那么多警察、那么多律师、那么多记者、那么多正义的人都勇敢地站在与恶势力对抗的前线。她虽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设计师,可是就不能有满腔热血了吗? 更何况,身边还有穆杨并肩而行呢。想到他在,舒浅莫名就涌起了一股劲,连这顿饭都吃得莫名舒心。 穆杨见她摇头,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又继续和韩亦交流去了。舒浅也不顾忌他俩,大大方方夹菜吃饭,双眼闲来无事四下望去,却突然瞥见餐厅门口隐约闪过一抹熟悉的影子,可还不等她看清就被挡住了。 应该不会是他吧……舒浅一口气还没出完,意料之外的,就看见秦绪面色沉沉径直向她走来。 这么多天没联系她,现在这突然出现是要干嘛?舒浅心口一紧,眼看着来人牢牢盯着她,已经快要走到桌边,她筷子一放,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地说:“穆大哥、韩亦,你们先聊,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就往与秦绪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她只是想引开秦绪和他单独聊聊,没想到落在另一位当事人眼中却成了落荒而逃。秦绪眼神愈发阴郁,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只在经过穆杨一桌时侧头瞥了瞥他,目光里满是挑衅。 穆杨本就留意到他了,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只一眼,就猜到了个大概。 虽然自己经验不足,可那写满了警告的小眼神儿,摆明了就是掠夺者在宣告所有物。没吃过动物,难道还没看过动物世界么? 韩亦年纪不比穆杨,某些经验可是丰富多了。见此同样明白过来,低低一笑,打趣道:“穆大哥,要小心提防啊。” 穆杨收回视线,眸光平静无波。 舒浅一直走过拐角才停下,不一会儿身后的人就追了上来。见舒浅等在原地,秦绪微微吃惊,语气却生冷坚硬:“不跑了?” “谁跑了?”舒浅白他一眼,“你又要干什么?” 秦绪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听见她冷淡的语气更是难以自已,抬手就扣住舒浅的手腕,紧紧握着,脸上已经隐约有了怒意:“我干什么?舒浅,你两年没谈恋爱,至于一看见我回来就急不可耐找男人吗?” “你发什么神经?!”舒浅用力想甩开他,无奈他握得很牢,餐厅里人多,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得压低声音怒斥,“秦绪,放手!” “不放!”他也压低了声音,却倔强得像个孩子,手上的力气有增无减,“浅浅,就因为当年一件错事,你就要彻底把我打入地狱?” 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父亲始终隐瞒着,直到进修名额确定下来才告诉他。她不知道那晚他在她宿舍楼下站了多久。坏掉的路灯映不出他的影子,他站在高高的槐树下仰起头,看着她偷偷躲在阳台上哭泣,一瞬间只觉得无力,甚至不敢告诉她真相。 还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经来不及挽回了,既然已经确定了两年的异地分隔,就算他将她哄回身边,又怎么能保证骄傲的她可以放下芥蒂重归于好? 他记起两人的初次见面。那是全系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公布的那天,他看着自己专业课第二的排名隐隐郁闷,转身出了教室,就听见隔壁班几个女生簇拥在一起,其中一人说:“哇塞,舒浅你居然是专业第一名,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他扭头,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女孩,笑容里仿佛染上了校园里栀子花纯净的清香,略带羞涩,却比下了春日里的万紫千红。 他想都没想就走过去,无视周围女生诧异的目光,炯炯视线落在她身上,径自开口:“我叫秦绪,你好。” 很久以后,舒浅想起那一幕,无奈又好笑地说:“你看,别人自我介绍时都是先说‘你好’,你却是先说‘我叫秦绪’,果然是个超级自大又自恋的家伙。” 是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所有的骄傲,都在一个名叫舒浅的女孩面前,化为了指尖云烟。   ☆、第10章 chapter10 “浅浅,就因为当年一件错事,你就要彻底把我打入地狱?” 舒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绪。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笑着的,偶尔坏坏地戏谑她,或是玩世不恭的模样,竟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一丝苦涩和难过。可是此刻眼前的人满脸郁色,眉眼间熟悉的气息全然不见,只剩下莫名的怒意和痛楚,盯着舒浅的眼神也仿佛要将她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不让她逃离一分。 “秦绪,难道只能是你背弃我,就不允许我对你死心?”舒浅也有点来气了,“你轻轻松松就可以夺走的名额,对我而言却是拼了四年的心血,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那次的事并不是我的意思。”秦绪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说了,”舒浅打断他,“我已经不在乎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也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戳痛我的伤疤。” 她抬起头直视他,语气平静如同激不起波澜的潭水:“秦绪,我们都是太骄傲的人,偏偏又走了同一条路,永远会有竞争有矛盾……”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说出口:“我们没有希望的。” 秦绪的表情就像是迎面被人狠狠砸了一拳,震惊而又不可思议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下一秒却是逼近她一步,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 “是!我太自大太骄傲,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回来找你,才会周末一大早就在你家门口等着,才会眼睁睁看着你三番两次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秦绪眼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戾气,低黯的嗓音里布满了危险的气息。 他特意进了天澄,任职头一天就美滋滋地跑去找她。本想来个欲擒故纵,可是等他几天后再去家装部时,只听同事说她暂停了手上的样板间设计转而去接客户的单子,已经很久没回公司了。 真的要将他视为这般洪水猛兽,宁愿坐在装修间的粉尘里也要躲开任何和他见面的机会吗? 秦绪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周六特意找去她家。她还住在当年毕业前两人一起挑选的公寓里,他的那把钥匙留了两年,再次打开那扇门时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屋里没人,他不甘心地等了好几个钟头,终于饿得忍不住下楼吃饭,没走出多远却见一个陌生男人一路将她送到了单元楼下。而她对着他,言笑晏晏。 浅浅,浅浅,我曾经把所有的笑容都给了你,可是现在你连一个笑都不愿施舍我了吗? 舒浅有点被他的神情吓到,更因为他的话而愣在原地。还没开口,却看见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走到了秦绪身后,平静却又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先生,你挡住我的路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先痛斥秦绪一番,然后再来个英雄救美吗?他怎么能这么路人甲?! 舒浅无语,而秦绪扭头见是穆杨,似乎也对他的话有丝意外。虽然脸色不佳,还是往过道边上挪了挪给他让路。 穆杨几乎没有看他一眼,只在经过舒浅身边时不轻不重说了一句:“菜要凉了,快点把话说完。” 说着还淡淡地望了眼她依旧被秦绪牢牢握住的手腕,凉凉道:“你不疼吗?看起来是要青了。” “……” 呆立在原地的两人齐刷刷沉默,而某人已经无比淡定地飘向了前方的洗手间。 舒浅:你真的就这样把我留在这里了吗?TAT… 秦绪:靠!你特么当我是空气啊?!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秦绪没多说什么,烂着一张脸松开了她。舒浅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愤愤地瞪向眼前的人——真的青了一大块!下手够狠啊!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秦绪的声音冷得像冰窖。 “朋友。”本来想回一句‘关你鸟事’,可是又怕再惹怒他,还是实话实说。 “男朋友?” “……普通朋友!”你管个毛线啊!舒浅差点儿没忍住。 他不说话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留下舒浅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搞什么飞机?秀了一番存在感就完事了? 舒浅眼睛都瞪得生疼了,等他走远这才慢悠悠跟上去走向座位,没迈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好吧,这俩人,连问题都是一样的格式。 “前男友。”舒浅没打算瞒他,说别的反而会让刚才那一幕显得诡异。 “幸亏你已经不喜欢他了。”身边的人抛出一个肯定句。 舒浅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他,而穆杨头偏都不偏一下,波澜不惊地补刀:“这是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 “首先他好胜心太强,缺乏气度,仅凭主观臆测就将我幻想成假想敌,态度挑衅、警惕,充满不必要的危机感。其次,性格不稳重,行事太冲动。如果我是他,至少不会选在这种大庭广众下的餐厅里找你理论。而且他的情绪控制力太差,”穆杨说着,略微阴沉地瞥了眼她腕上的青紫,“不排除有轻微暴力倾向的可能性……” 舒浅忍俊不禁:“你怎么分析得别人一无是处一样?” “当然不,他还是有一个优点的。” “嗯?” “眼光不错。” 舒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脸上一阵火烧的感觉—— 为什么每次他都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又浑然不觉地调戏到她! 送走了穆杨和韩亦,舒浅一个人回到公司。三点钟有设计部全体员工大会,她刚走进会议室就发觉一对视线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舒浅果断地无视了秦绪的小眼神儿,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诶,秦总监一直看着你呢。”小胖挤到她身边眉飞色舞,笑得贼兮兮的。 “你怎么知道他一直看着我,难道你自己一直看着他?”舒浅淡定地回击,“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建议你好这口的话还是去找良家少男吧。” 小胖吃瘪,要不要这么毒舌?!哼哼唧唧迟疑了片刻,还是善意提醒她:“现在全公司差不多都知道你和秦总监的关系了,你越这么冷处理,他们议论地越厉害,真的不要澄清一下?” “要不我现在站起来吼一句‘我跟秦绪没关系’?可是你觉得谁会信嘛?一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舒浅无奈,都怪秦绪那天太张扬。他一直都是有点霸道的性格,想占有的东西非弄得天下皆知,生怕别人来抢一样。 当年在学校也是如此。本来还想默默无闻度过大学四年的舒浅就这样莫名其妙狠狠火了一把,差点为了这事和秦绪闹分手,最后还是他嬉皮笑脸把她哄了回来。 “我有个炒鸡棒建议,保证没人再会议论你和秦总监的关系了。”小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啥?” “先拿巧克力来换!”他一双眯起的贼眼已经虎视眈眈地盯着舒浅的口袋了。 “……” 舒浅无语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本打算用来提神的德芙,故作担忧道:“哎呀,难怪我最近重了好几斤,原来是天天吃巧克力吃的。” 吃货大人才不理她呢,撕开包装一口就咬下一大半,含含糊糊念叨着:“热爱生活的人是懂得及时享乐的,减肥不减肥的先享受完再说~” 舒浅嘴上哼哼两声,还是递了张纸巾给他,然后问:“什么建议?” “唔,很简单啊,”小胖还在乐此不疲地啃着巧克力,“你赶紧找个真的男朋友不就是了。” 真、的、男、朋、友。 “泥垢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没准大家还以为她劈腿呢!她一定是脑袋抽筋了才会相信小胖能给出什么高明的建议! 可是说起男朋友……舒浅脑海中悄然浮现起穆杨那张清冷的脸,想起每次在他面前不自觉的脸红心跳,想起他走在她身边时令人踏实的气息和淡淡的清香…… 舒浅的心肝脾肺肾仿佛都轻轻颤了那么一小下,可是不等她来得及深想此刻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她已经听到Eric念了她的名字—— “舒浅,康总监这几天身体不适,你明天代替她去H市参加天澄和瀚宇的合作研讨会。” 夜深,舒浅在家闷闷不乐地收拾着行李,还在思杵着怎么跟穆杨讲这件事比较好。 他难得愿意帮她处理何叔的事情,结果才刚开始,她自己倒是开溜了? 更何况还是跟今天中午才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人一起出差…… 舒浅想到秦绪,头更疼了。家装部和酒店会所设计部是天澄业务的两大顶梁柱,这次派两个部门的代表去商谈合作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偏偏把康妮换成了她,别人不说她也能猜到八成是Eric这个好事鬼的主意…… 想了想,还是给穆杨打了个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她的心也扑通扑通加速起来。嗷,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打他电话啊! “舒浅?”那端刚接起,已经报出了她的名字。 “呃,穆大哥,跟你说个事儿……”她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有跟Eric抗议过,但总还是觉得自己像个逃兵,“我明天要去H市出差。” “几天?” “三天,周五回来。” “好,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舒浅攥着手机有丝局促。为什么这段对话听起来那么像给老公报备?一定是她多心了…… 见那端始终安静着,舒浅不敢再等下去:“穆大哥,没事那我挂了啊?” “嗯,早点睡,晚安。” “……晚安。” 舒浅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他突然这么会关心人的阵势。尼玛?之前不一直是冰山属性吗?难道他冷冰冰地外表下也有颗软绵绵柔滴滴的心?=。= 挂了电话,舒浅捂着脸扑倒在床上。而彼端的穆杨站在宁静昏暗的阳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收回手机转身要回客厅,一扭头就看见许卿桓双手抱在胸前,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老实交代,”他挂着促狭的笑意望向眼前的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舒浅了?”   ☆、第11章 chapter11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上舒浅了?” 穆杨不置可否地望着他,反而抛出一句反问:“你觉得怎样算是喜欢?” 卧槽,有戏了!见他这般态度,许卿桓顿时兴奋起来,连环炮似的噼里啪啦开口道:“有没有觉得见不到的时候很想她?有没有觉得每次分开会舍不得?有没有觉得在一起时很舒心很放松?有没有感受到一种胸腔里的幸福感和充实感?” 许卿桓还眼巴巴望着呢,对面的男人却是微微一怔,垂下了眼帘。 想念?不舍?舒心放松?幸福充实?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里也会出现这些强烈的感情,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两周里,他竟然不知不觉经历了一切。哪怕只是零星半点微不可察的感觉,他的潜意识在这一刻也坦白地给了肯定答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机场见面的第一眼,他抬眼就看见那个衣着素净马尾清爽的女孩,却像只骄傲的孔雀,在众人奚落的目光下不卑不亢昂首而立。也许是在医院门口,她微笑着递上一张纸巾,黑如星芒的眼眸中满是真诚,笑容如沐春风。又也许是在后来,他隔着马路从餐厅的玻璃窗前望去,正午白晃晃的阳光下一切都是刺目而苍白的光亮,唯独她像是一抹彩虹骤然跳入眼帘。 那样明亮的色彩,像是一瞬间映亮了他心底某个沉寂多年的角落。他恍惚地望了她半晌,直到被许卿桓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失了神。 所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穆杨还怔忪着,肩头已经被某人重重一拍:“发什么呆,快说你有没有!这可都是我的金玉良言啊……” 金玉良言,呵呵,算是吧。 穆杨抿了抿嘴唇,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都还不确定自己喜欢舒浅的程度如何,哪有这么快就昭告天下的?于是他优雅地弹掉肩上那只“熊爪”,头也不回走进了屋内。 “喂!”被无视的许同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顿时炸毛地嚷嚷起来,“你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雏儿了,再这样下去变成单身老男人了可别来找我啊!” 单身、老男人……萧瑟的秋叶簌簌飘落…… 穆杨一整晚没再理他。 第二天上午,舒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是穆杨的: “Take care.” 短信是清晨四点半发来的。舒浅砸了咂舌,这家伙是要起得有多早? 当然她不会知道,茅塞初开的某人昨夜彻底失眠了,四点半不是起床,而是入睡时间…… 这条短信让舒浅的整个早晨都莫名愉悦起来,她哼着小曲给自己做了早餐,优哉游哉地一边看着室内设计最新资讯一边吃完,又给阳台上养的花花草草浇了水,这才把小小的行李箱拖到门前,等着来接她的电话。 九点不到,公司派来的司机准时开到她家楼下。舒浅刚推开单元大门就被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住,还没反应过来,秦绪已经伸手拎过了她的行李箱走向了车尾。 唉,反正拦不住,随他去了。 舒浅大喇喇坐进轿车后座,车很快往机场方向平稳驶去。秦绪一身休闲装,翘着二郎腿坐在副驾位置上,正和司机聊得欢快。舒浅瞅他一眼,只见那熟悉的笑容一如既往,已经全然没有了昨天危险的神色。 嗯,还好,这样的秦绪她应该应付得了。 司机送到机场门口,两人下了车,倒像是还顾忌着昨天的交锋,一路沉默地去换登机牌。只在选座位的时候,秦绪忽然对工作人员说:“给她一个靠窗的座位。” 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喜好?舒浅心头莫名一堵,突然竟有一丝悲凉的感觉。 就算他还喜欢,就算当年真不是他蓄意而为,现在又有什么用呢?错过就是错过,再深的感情也已经消磨不见。那件事更是让她彻底明白,无论是个性还是职业,他们俩都不合适。 “秦绪,我们好好谈谈。”坐上飞机的时候,她轻声提议。 哪怕关系弄僵,哪怕接下来三天都不好过,她也要趁早把话说清楚。早死早超生,她可不想陷进他接二连三的无声攻势里…… “好,不过现在也算是工作时间,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一切免谈。” “……” 见舒浅一脸气结又想开口,秦绪斜睨她一眼,悠悠抛出一句话:“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上司,回去还要评估你的表现。” 这人还可以更无耻一点吗?!她绝对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 舒浅的倔劲也上来了,重重把头撇开,从起飞到降落都不再看他一眼。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了H市。瀚宇的接待人员已经候在了接机处,双方见面寒暄后,秦绪舒浅被直接送往了酒店休息,约好下午再来接他们去公司。 出了酒店电梯,舒浅就蹬蹬蹬飞快走到前方,刷卡进屋关门一气呵成,完全不理跟在身后的男人。秦绪看着她紧闭的房门摸了摸鼻子,眼里却有隐约的笑意,像是卯起了十足的信心打算正式出击,哼着歌进了隔壁房间。 一个小时后,舒浅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宇宙最贱男—— “舒浅,我房里的电话坏了,你帮我叫客服上来。” “舒浅,我肚子饿了,替我点餐送过来吧。” “舒浅,今下午要用的资料在你那儿?送到我房间来。” “舒浅,你先看下这份协议,有问题就告诉我……诶,别回去啊,机密资料不可以带走的,留在我房里看。” …… 于是乎,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憋着一肚子火的舒浅被逼无奈坐在秦绪房里的茶几旁,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资料,把嘴里的排骨咬得咔擦作响。而罪魁祸首倒是悠闲地吃完了饭,烧好了水,泡着咖啡坐在床边,笑意吟吟地看着一旁头顶冒火的小女人,还咂吧着嘴称赞道:“嗯,这咖啡好喝。” 好喝你个头啊!姐替你跑了三趟酒店超市,两种最贵的你都说不好喝,尼玛一气之下挑了最便宜的想整你,你倒说好喝了?!!! 舒浅内心简直在咆哮了,奈何腹黑小王子秦同学一眼看出她已经在发飙的边缘,慢悠悠掏出手机就给Eric打了个电话—— “Eric,我们到了……嗯,下午就去瀚宇那边……舒浅?她表现还不错,不过这才刚开始,还看不出啥,你说是吧?” Eric心领神会,哈哈大笑:“我说你别太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啊,小舒舒性子倔,你别总来硬的,该哄的时候还是哄哄嘛。” 秦绪瞥了眼浑身僵直的舒浅,笑得像只狐狸:“那当然,你都把手下干将特意交给我了,我自然得好好管教才是。” 克制!克制!舒浅用力闭了闭眼,压下想要一砖头拍死秦绪的冲动。 …… 硬是被秦绪磨到了快三点,舒浅已经困到不行,差点就在椅子上睡着了,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秦绪正半躺在床上看杂志,拿过一旁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哪位?” 等挂了电话,舒浅才知道瀚宇的人已经到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整理好桌上的资料扔给秦绪:“等我两分钟,我回房间洗把脸。” 说完站起身,轻轻打了个哈欠。 “困了?” 废话!舒浅不想理他,还没走到门边又听他说:“很累的话你可以在酒店休息,我帮你跟他们说说,反正我一个人招架得住。” 靠,你一个人可以还拖我来干嘛? 舒浅扭头瞪他,却被他的表情震慑住。秦绪还是闲散又舒适地坐在床上,只是收敛了之前那副找抽的嘴脸,望向她的眼神竟然有些—— 含情脉脉?! 舒浅一身鸡皮疙瘩还没起完,就听他接着说:“比起工作,我更不想让喜欢的女人受苦。” “……” Orz,这人是会精分吗?开始想方设法虐她千万遍,现在却一秒钟化身为琼瑶男主角?! 舒浅已经忍不下去了,几乎是逃出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 为什么她忽然有种无力感,难道神经病的精神污染是可以扩散的吗? 而此时的昭市,穆杨和韩亦两人正在病房里和何洋交流着。 何叔见终于请来了律师,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又是端水又是洗水果,热情得连韩亦都有些招架不住,连声说着“谢谢”。 “谢什么,你们才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这一家子就指着这点希望了,唉……”何叔长叹口气,打量着病床边的两位年轻人,一位年纪稍显小,举止却大方得体,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而另一位倒是一直沉静不语,只在他递茶时礼貌地道了声谢,就不出声了。 这个小穆,还和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啊……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何叔看人的眼里自然也不会太差,虽然穆杨性子偏冷,但一看就是真正有实力和气场的人,于是跟他说起话来也格外谦卑几分。 “小穆小韩,你们和洋洋先聊,我去医生那看看。”他心知几人有正事要谈,自己也插不上嘴,于是打了个招呼先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何叔早有心,隔壁床的病友有的已经出院,有的下楼散步去了,有的则碰巧去做检查,一时间偌大的病房竟只有他们三人。病床上的年轻男人还看得出曾经的健壮有力,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人已经憔悴了不少,但看向他们时,眼中依然闪烁着期待的光亮。 “何洋,我们不会问很多问题,不过请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韩亦率先开口。 “好。” “意外发生的时间?地点?” “八月十三日,晚上八点二十左右,就在新源工地的A座。” “晚上八点二十?”韩亦重复一句,“确定是工作时间吗?” 的确,这一点至关重要,很多工伤案件都因无法证明是在工作时间发生而一拖再拖。 “确定,工地周围没有居民区,为了赶交工日期我们九点前都施工的。” 韩亦点头,“唰唰唰”笔尖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又问了些相关问题,何洋也都一一回答,进展似乎很顺利。 这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穆杨却忽然开口了:“事发前一段时间,你身边有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事情?” “异常?”何洋微愣,蹙着眉想了想,半天才迟疑着摇头,“好像……没有吧……” 穆杨盯着他的表情,直看得何洋心头有些发毛,讪讪道:“我是说真的,的确没什么事情发生——” 话音还没落,却已经被穆杨直直打断:“我们来之前已经找过你的工友,有人说,事发前一周你曾经被人打了一顿?” 何洋一怔,覆在被单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成拳,移开视线躲避着穆杨咄咄逼人的视线,支吾出声:“就是和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打了一架而已……” 穆杨却是倾身向前,更靠近了他一些,沉声问:“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隐瞒?” 这下何洋不说话了。 韩亦屏住呼吸坐在一侧,心跳却情不自禁地加速起来。之前设计问话时,他原本想直接问何洋打架的前因后果,穆杨却删掉了那一句。直到此刻见到何洋的反应,他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 何洋一定是被威胁过了。只有这样做,才能诱使他说出真相。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穆杨又平添了几分叹服。这是要何等的敏锐度,才能一眼意识到那场打架的非同寻常。又是要何等的心思缜密,才能一环一环将何洋的对话逼出马脚。 “我们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告诉任何人,既不会让何叔担心,也不会让对方察觉。”没想到面对何洋的沉默,穆杨反倒是放下了刚才严肃逼人的强大气场,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也少了几分冷冽,谆谆低语道,“但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微微一顿,“这是我们唯一的请求。” 何洋的神情隐约有些许动摇,紧咬着下唇,终于慢慢移回视线,对上穆杨的目光。只是这次,他的眼里,竟有隐隐的泪光。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用极低、极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那晚的事,根本就不是意外,对吗?” 韩亦执笔正欲记录,听闻他的话,猛地抬头看向穆杨。而眼前的男人,像是早已了然了一切,目光依旧平静,声音却难得地染上了安抚的味道—— “对,但不必害怕,我会让他们再也没有力量伤害任何人。”   ☆、第12章 chapter12 比起屋外的秋高气爽,瀚宇的会议室里,某人却正如同被炙烤的蚂蚁,分分钟都不想坐下去了。 舒浅中午被秦绪瞎指挥折腾了一番,又加上早上的飞机,人虽然已经累极了,奈何工作马虎不得,还是强撑起精神来了公司。只是整个下午,精分的秦贱贱同学又一次把王子气质发挥到了极限,下车帮舒浅开门护着,座位替舒浅拉开扶正,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嘘寒问暖。虽然只字不提二人关系,但一个下午过去,研讨小组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默认了他俩是情侣,一个个笑得心照不宣。 擦,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舒浅心里哀声连连:你们别光傻笑啊,倒是来一个人问一句啊,不问我哪有机会解释清楚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舒浅又不好拂了秦绪的面子,只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他的殷勤。偶尔趁着没人留意的空档狠狠扫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却都被瞬间变盲人的秦绪妥妥无视。 “你们难得来一趟H市,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我们这儿的风土人情,要不今晚一起去逛逛夜市?”临近散会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暗,瀚宇负责的小组长李恒率先提议。同事都很热情,舒浅也被他们活跃的气氛带动得忘了头疼,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拼了三辆车直奔H市著名的雾山夜市。 之所以叫雾山夜市,因为这块城区就坐落于H市西北部绵延的青山下。而这座高耸的山脉每逢秋冬季就经常云雾缭绕,虽名气比不上五岳,但在省内也是颇负盛名的景致。只可惜夜幕降临,山区大路的夜间景观灯还在开发中,只有一串橙黄的小灯伴着一条老旧的石板路蜿蜒向上。 舒浅站在山下的夜市入口,望着不远处了无人烟的山路,略微惋惜。 她向来喜欢户外运动,爬山探险自然更是不在话下,眼见这样一座好山顿时又心痒痒起来。可惜大部队人马只是一路奔着吃去了,她又穿着高跟鞋和正装,纵然眼馋也只能作罢。 “想爬山?”秦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凑过来问。 “不想。”舒浅果断收回视线,毫不留情地否定,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秦绪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一旁的李恒看在眼中还以为两人情侣间出了什么小别扭,拍拍秦绪肩膀,声音里都透着同情和鼓励:“我女朋友也是这样,就爱小打小闹唱反调。秦总监别介意,说点好话就好了。” 秦绪:“不介意,我就喜欢她这样。” 走在前面的舒浅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月色初霁,整个夜市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各种店家的小推车在路边摆成一长串,吆喝声买卖声人声沸腾,不少摊位前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舒浅已经和几个女同事打成一片,成群结伴跑到前边去挑小吃了。几个大男人就在一间餐厅坐下,五瓶冰啤摆上桌,伴着凉菜先吃了起来。 男人们谈天说地聊了一会儿,个个都已经喝得微醺,有个年轻小伙子突然端起酒杯就是一敬:“秦总监真是有福气,追上了舒小姐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们几个单身男人看着都眼红啊。” 秦绪正淡笑着和他碰杯,听闻最后一句话动作微顿,旋即又绽开笑道:“那倒是,大学那会儿追她的男生可多了,我能被她看上也算是我的荣幸。” “什么?还是大学同学?”一群人都惊讶了,羡慕地感慨,“你们可真是有缘啊。” 秦绪轻轻晃着酒杯,但笑不语。 不远处的舒浅隐约听到他们那儿的惊呼,虽然没听清说的是什么,还是下意识地回头。这一回头就看见一行人都面露歆羡地看着秦绪,又望望她。有几个人对上了她的视线,还笑着挥挥手。 舒浅满头黑线。这男人又说了什么? 不行,再不爆发就要死在沉默中了。管他秦绪是不是她上司,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这是私人问题,要坚决澄清!坚决! 舒浅还没想好待会的说辞,包里的手机倒是先响了。她掏出来一看屏幕,顿时很没用地手一软,然后条件反射一般地脸红了起来。 “穆大哥?” “在H市还好吗?” “挺好的。案子怎么样了?” “下午找何洋谈过,签了委托代理合同,我和韩亦刚查勘完现场,明天可以开始工伤认定的程序了。” “真的?太好了!”舒浅听说这么顺利,顿时也开心起来。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轻笑:“你现在在干嘛?” “和同事在逛夜市呢。”舒浅正说着,她的“大肠包小肠”已经做好了。她伸手接过一闻,顿时忍不住赞道:“好香!” 这回她是真真切切听到那端的笑声了,穆杨的声音似乎很愉悦:“这么好吃?那你下次也带我去尝尝吧。” “好啊!”舒浅咬了一口,这才察觉到刚才的话有点诡异。 带他来尝尝?什么时候他这么清风两袖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也对这种小市民的休闲感兴趣了? “唔,穆大哥,你……”她边吃边往回走,只是话才开口到一半突然就硬生生止住,因为秦绪已经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身后,显然因为听见了她的话,面色略微阴沉。 “你在跟谁打电话?”他冷着一张脸问,夜市虽然吵闹,但距离太近,舒浅赶忙捂住话筒别让穆杨听到。 “你管我?”她瞪了秦绪一眼,绕过他就走。听筒里很安静,穆杨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快去吃点东西,待会早点回酒店。”没想到秦绪竟然追上她,凑近她耳边提高了声音,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脸上。 “……” 舒浅一僵,莫名就直觉电话那端的气氛也忽然冷了下来。她顿住脚步,皱着眉看向眼前脸色不佳的男人:“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过,我们……” 没说完的话再次被打断,因为秦绪已经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按下了挂断键。 “秦绪!你!”舒浅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见过会变脸的,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不去演京剧简直是浪费人才。 秦绪却无视她的愤怒,像是全然忘了身处人来人往的夜市,周身的气氛似是降到了冰点,眸色暗沉地问出口—— “你喜欢他,是不是?” 舒浅一愣,随即没好气道:“你在发什么神经?”这人怎么一碰到穆杨的事情就炸毛? “是我发神经还是你不敢承认?”秦绪冷声质问,身上的低气压简直要爆炸了。 “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舒浅戗回去,“他是在帮我的忙,我们只是朋友,你爱信不信。” 秦绪沉默下来,一时竟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跟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从前只在对我的时候才有过。” 舒浅怔住,他的神色已经从愤怒转为了隐痛,目光望着很远的地方,半晌才从口袋了掏出一盒烟,拿了一支点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舒浅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毕业那会儿。”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很轻很淡。 秦绪安安静静地抽着烟,舒浅就这样站在原地等着,不说话也不看他。她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彷徨,有点伤感,有点不忍,更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几分钟,他摁灭了指尖的烟头,把烟蒂一丢,缓缓道:“舒浅,我还是放不下。” 这还是两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心,比起当年那个青涩又张扬的男生,现在的秦绪已经成熟了不少。似乎之前那些嬉笑不羁的面孔都是他的假面具,他依旧用曾经打不死骂不跑的招数来追她,只有在被戳到那些隐隐的伤痛时,才会露出此刻的模样。 像是一弯孤月,清冷又寂寥。 舒浅轻叹一声:“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殊不知刚才一支烟的时间里,秦绪已经把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了个透彻。一开始他只是潜意识里有种冲动想要把她追回身边,仿佛这个念头已经成了惯性。她越是逃避,他就越有种想要征服的*。 可是再深想呢,他喜欢她什么?想要她什么? 不可否认,舒浅漂亮又聪明,性格好人缘好。虽然天底下同时具有这些特点的女人数不胜数,站在人群中的她也不是第一眼最出众的那个,但偏偏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凡是靠近过的人,就忍不住地被她深深吸引。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清纯动人得像一枝水莲花,偏偏又倔强骄傲得像一朵玫瑰,坚强独立得像一簇蒲公英。 她干净纯洁如同白纸,却又似已经绘满了五颜六色,那么缤纷那么灿烂。 秦绪对上她的视线,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如果你不喜欢以前的我了,那这样的我呢?” 舒浅迟疑片刻刚想开口,他却已经迈开步伐走到一边,像是不想听见她的答案,自顾自说道:“我不管,反正都是孤家寡人,你别想拦着我。” 舒浅:“……”前一秒成熟得像个大男人,后一秒怎么就感觉这么幼稚又犟脾气呢? 可是却又因为他的话而心念一动,恍然想起之前小胖的建议,无奈一笑。 唉,看来真的得用杀手锏了。 灯光昏暗人影攒动,餐厅里的众人自然是看不见两人神色,只是过了许久还不见他们回来,李恒探着脑袋望向他俩,喃喃纳闷道:“在干嘛呢?说是去叫小舒,怎么还不回来?” 这一看,就见秦绪突然转过身对着他们的方向走来,顿时有种偷窥被抓的窘迫感,连忙大声吆喝掩饰着:“诶!快来吃!上菜了!” 舒浅还站在原地,听见这么一喊便定了定神,敛去那些复杂的心情,努力勾起平日里的笑容,加快步伐跟上了秦绪。 一顿饭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总归是宾主尽欢。再碰见调侃时,舒浅也已经没了解释的兴致——谁叫穆杨一通电话太及时,她好不容易理好的说辞全都又忘了…… 等等,穆杨的电话! 她心下一惊,也顾不上秦绪还盯着她呢,掏出手机就急急忙忙回拨过去。刚才莫名其妙被秦绪挂了电话,他却也没再打过来,估计也猜到她是和谁在一起了吧。 听筒里闷闷地“嘟”了好几声穆杨才接起,平静而又疏淡地“嗯”了一声,虽然什么都不问,却又像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把电话摁掉了。”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嗯。”又是不咸不淡地一句。 “呃,”舒浅有点语塞,“你之前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 “……好吧,那晚安,我先挂了。” “好。” 舒浅有点纳闷。虽然被突然挂了电话是可能有点不爽,可是他好像根本不好奇这件事啊,怎么情绪还变化那么大? 穆杨也有点郁闷。那个男人怎么也跟过去了?还说“早点回酒店”? 算了,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头疼…… 阳台上夜风清凉,穆杨兀自站了好一会儿,才敛去满身疲倦,平复下了心情。他刚和韩亦去新源工地秘密打探了一番,果然在一片不起眼的建筑废地后发现了一幢不大的仓库,也如意料之中的,仓库大门紧闭,窗口却映出点点灯光。他们遮掩在树木后左左右右巡视了好几圈,竟发现仓库周围至少藏着七个监控摄像头。 若真只是普通的工地仓库,哪有必要装这么多监控? 何洋那晚就是刚来工地不久,找厕所时因为不熟悉而误闯了这栋仓库,结果被里面冲出的几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暴打一顿,并威胁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许卿桓今晚加班还没回来,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片星辉洒满阳台光洁的瓷砖。穆杨静静地凝神思索片刻,忽地转身走回室内,站定在黑暗中的书房,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哟,稀客啊。”很快电话就被接起,一个陌生男人低醇清朗的嗓音响起。 “急事。”穆杨没有寒暄,只两个字出口,那端就收了隐隐的打趣,正经问道:“案子?” “嗯,帮我查查吕刚这个人,待会我会把他的基本资料发给你,但是我需要他的全部背景资料。”穆杨一顿,又道,“估计你看到结果,也会很感兴趣。” “是吗?”宁霂尘显然来了兴趣,“听说穆老先生抱恙,你不是回国了吗,怎么还有案子接?” “朋友拜托的,”想起舒浅,他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语气却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而犀利,“况且……” “况且什么?” “这么有挑战的案子,我怎么可能错过。”   ☆、第13章 chapter13 阳台上夜风清凉,穆杨兀自站了好一会儿,才敛去满身疲倦,平复下了心情。他今晚早些时候刚和韩亦去新源工地秘密打探了一番,果然在一片不起眼的建筑废地后发现了一幢不大的仓库,也如意料之中的,仓库大门紧闭,窗口却映出点点灯光。他们遮掩在树木后左左右右巡视了好几圈,竟发现仓库周围至少藏着七个监控摄像头。 若真只是普通的工地仓库,哪有必要装这么多监控? 何洋那晚就是刚来工地不久,找厕所时因为不熟悉而误闯了这栋仓库,结果被里面冲出的几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暴打一顿,并威胁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许卿桓还没回来,阳台没有开灯,只有一片星辉洒满光洁的瓷砖。穆杨静静地凝神思索片刻,忽地转身走回室内,站定在黑暗中的书房,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哟,稀客啊。”很快电话就被接起,一个陌生男人低醇清朗的嗓音响起。 “急事。”穆杨没有寒暄,只两个字出口,那端就收了隐隐的打趣,正经问道:“案子?” “嗯,帮我查查吕刚这个人,待会我会把他的基本资料发给你,但是我需要他的全部背景资料。”穆杨一顿,又道,“估计你看到结果,也会很感兴趣。” “是吗?”宁霂尘显然来了兴趣,“听说穆老先生抱恙,你不是回国了吗,怎么还有案子接?” “朋友拜托,”想起舒浅,他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语气却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而犀利,“况且,这么有挑战的案子,我怎么可能错过。” 白日里温热的风已经冷却下来,河畔清风徐徐,城市璀璨的霓虹灯倒映在摇曳的水波里,一片宁静祥和。而岸堤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沿河风光带两侧,散步的人群轻言细语,酒吧歌厅灯光迷离,而一长串的夜宵摊位更是热闹沸腾。 许卿桓三人在桌边落座,叫了几大盘小龙虾和烧烤,辣得风生水起。雪落一边咬着羊肉串一边问许卿桓:“你家那尊男神怎么没来?” “他发神经,不管他了。”许卿桓摆摆手,“你家女神咧?” 雪落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去H市出差了。” “啊!”许卿桓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穆杨一副更年期来了的样子!” 连林风扬都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他真的对舒浅有意思?” “我看是□□不离十了,”许卿桓感慨,“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对女人上心,真是铁树开花了。” “老哥啊,”雪落瞪了风扬一眼,语气有点忧伤,“要你不加把劲吧,我本来可指望着浅浅嫁来咱家当嫂子的……” 林风扬淡淡笑了笑,并不作声。 “我说,怎么每次谈到感情问题你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啊,”许卿桓纳闷,“难不成你还真打算等那个人一辈子?” 话音刚落,林风扬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许卿桓自知说错话了,讪讪地替他剥了一只虾,表情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喏,给你吃。” “不用,”林风扬却忽地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吹吹风就回来。” 说罢,人已经迈开修长的腿走向对面的河堤了。 许卿桓和林雪落对视两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雪落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虾腿,愤愤地咬一口:“哼哼,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许卿桓自知理亏,无奈扶额,抬眼望了望林风扬的方向,还没找到他的身影,视线里倒是先跳出另一个男人。 宋晔?! 好小子,送上门来了。 “你在看谁?”雪落察觉到对面的人脸色不对,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就看见宋晔正搂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谈笑风生地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卿卿我我。 “擦,不行了,我要吐了。”雪落猛地收回视线,配合地假呕了几声。 “那个女孩,”许卿桓却喃喃出声,“我好像见过。” “啊?”雪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起身冲着她灿烂一笑—— “走,为民除害去。” “喂!”雪落连忙扯住他的衣角,弱弱地说,“算了吧。” “怎么,他一介武力值为负的小白脸你也怕?”许卿桓低头看向她,凉凉道。 你不也武力值为负好不好!雪落一脸无语,干瞪了半天眼,最终还是拍拍手站起身:“算了,陪你去英雄救美,免得你被打得屁滚尿流。” 许卿桓:“……”谁说我想英雄救美了?明明只是想帮你出出气…… 雪落既然决定了,行动起来比谁都干脆利落,直接甩下许卿桓大步走了过去,抱胸在两人跟前站定,下巴微扬,整儿个气势十足。 “你?”宋晔抬头见是她,神色变了变,“林雪落,我不碍你的事,你也别来找我麻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哦,不好意思,”雪落甜甜一笑,“我只是有点洁癖,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就像打扫干净。这不,看见你我就来了。” 宋晔脸都给气成了猪肝色,他本身也不是个善茬,这下把女孩的包往椅子上一丢就站起来,瞬间凶神恶煞:“你说谁呢?!” “就说你,怎么着?”打发好夜宵摊老板的许卿桓这才姗姗来迟,刚追上雪落,就听见女孩低低惊呼一声:“许医生?” 许卿桓冲她笑笑算作打招呼,眼睛却还是讽刺地盯着猪肝宋:“姑娘,找对象记得要先调查清楚对方人品合不合格——” 接着惋惜地耸耸肩:“很不幸,你找了个劣质品。” 女孩表情一僵,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宋晔。 她今天才和这男人第一次见面好不好!结果散个步宋晔就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她心里别扭,只不过暂时撑着没说破,没想到现在…… “够了!”宋晔先忍不住爆发了,“林雪落,你有完没完,要缠着我一辈子是不是?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才分了几天就大晚上和男人出来泡,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再说一次试试?”许卿桓眉头一皱,心里已经冒出点火气了。 “你TM又是哪根葱?在这里装什么护花使者?”宋晔扭头就冲他嚷嚷,“我看你是瞎了眼吧,这女人表面一副清清纯纯的模样,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泼,你……” 事实证明,嘴贱的下场往往都很惨—— 宋晔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砸来的一拳pia飞了。 在场的两名女性观众都瞪大眼张大嘴,惊诧地看着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许医生瞬间化身搏击高手,一拳就把高高大大的宋晔直接打摔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雪落递去一个不敢相信的小眼神儿:尼玛,许卿桓你还有两手啊。 许同学默念:其实……纯粹是运气好…… 显然,运气这种东西是没有持久力的。只过了几秒,被打得眼红了的宋渣渣就猝不及防地回击过来。 许卿桓踉跄几步,摸了摸生疼的颧骨,眼中浮起寒意。刚想再上前,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挡在了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下往上就是一拳,正中宋晔下巴。差点被自己咬断舌头的宋晔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女人已经原地摆好架势蹬了几下,接着腾空就是一脚后旋踢。 周围的空间像是静止了一瞬,连过往的路人都止住了脚步,目瞪口呆。 高清高质量暴力动作片啊!!! 而众人膜拜下的“美少女战士”雪落姑娘轻轻松松拍了拍手,居高临下望着眼前倒地的男人,低哼一声:“知道我泼还敢在我面前撒泼?是你自己脑子坏了,可别赖我。” “闹完了还不回去?”林风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着眼前一幕微微蹙眉,揽过雪落远离人渣,平静却凛冽的几个字蹦出齿间:“宋晔,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妹妹一个字不是,后果自行负责。” 雪落别过头,悄悄勾起嘴角。敢情她这老哥也腹黑了一回,明明一早就看到了却也不阻止,愣是等着她打完人再出场收拾残局。 面对着两个浑身肃杀笼罩的高大男人,外加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宋晔再嚣张也还是不得不压下气焰,擦了擦青肿渗血的嘴角,只敢在背后恨恨地“呸”了一口。抬头见女孩还在原地怔愣地瞪着他,宋晔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打哪儿来自己回哪儿去!” 女孩被这么莫名一凶,眼眶泛红,转身跑掉了。 “靠,居然真给那小子打了。”走在路上,许卿桓还是愤愤的,“雪落你是不是乌鸦嘴啊?” “切,明明是你自己太弱。”雪落白了他一眼,还是扯了扯他按住脸颊的手,“别挡着啊,给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小事。”许卿桓拍掉她的手,“就不给你看,肯定打青了。” “要不要去药店买点啥药?或者你回去冰敷一下?” 林风扬拍了下她的脑袋,语气中含着笑意:“他自己是医生,你瞎操什么心。” “噢,也是。”雪落语塞,静了一会儿突然又扭头冲他赞道,“不过你今晚好男人啊!” 许卿桓:“……”这算表扬么?难道他什么时候不男人了? 林风扬低低笑出声,意味深长地与许卿桓对视一眼。可大概是和穆杨那只粗神经的家伙在一起呆久了,许卿桓完全没接到林风扬的信号,闷头闷脑来了一句:“你今晚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女人。” 林风扬:“……” 林雪落:“……” 看着妹妹气愤地冲到前方,丝毫不搭理后知后觉追上去哄人的某罪魁祸首,林风扬唇角微弯,这两个家伙啊…… 他悠悠跟在打闹的两人身后,抬头望向空中悬着的那轮弯月,俊朗的面容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怀念。   ☆、第14章 chapter14 穆杨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某人正拿着一袋冰敷在左侧颧骨处,还“哎呦哎呦”叫了两声。 “打架了?”他挑了挑眉。 “哼,”许卿桓嘟哝着,“看见一个不顺眼的人,实在没忍住。” 穆杨睨了一眼他脸上的伤,一言不发地在他身旁坐下。 “你干嘛?”许卿桓立马警惕起来,这神态不正常啊! “你知道一个叫秦绪的人吗?”没想到穆杨竟然平静地开口蹦出这句话。 “啊?”许卿桓两眼一瞪,“你怎么知道他?舒浅跟你说的?” 不可能啊,舒浅怎么会跟别人提起那个人……不对,看他这副不自然的神情…… “你调查了?!”许卿桓心念一动,猜测道。 穆杨不点头也不摇头,好半天看某人还执著地瞪着自己,这才略略尴尬地答道:“就百度了一下大学的贴吧。” 噢,也是,当年秦绪闹得那么沸沸扬扬,连他都拐弯抹角听说了,贴吧肯定有痕迹。 等一下…… “老天!你这还不承认你喜欢舒浅?!”许卿桓突然意识到问题的重点,顿时小激动了! 调查啊!他居然主动去了解女人啊!太不正常了!!! 好吧。穆杨头疼地捻了捻眉心,就知道会是这个效果…… “你到底说不说?!”他冷着脸问。 “说说说!”许卿桓见他不否认,顿时喜笑颜开,把秦绪和舒浅当年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他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他回来找舒浅了。”穆杨眸色淡淡,想起之前那通电话,心头还有些不悦。实在没忍住,挂了宁霂尘的电话就径直开电脑查了资料。 “啊?!”许卿桓一愣,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执着啊。他促狭地推了推身旁木头脸的男人,戏谑道:“终极情敌诶,有把握没?” 穆杨懒洋洋丢给他一个“你好无聊”的眼神,可惜某人自动理解成“你说呢”,顿时打了鸡血:“这么有把握?可别小瞧秦绪了啊……” 话还没说完,穆杨已经抓起茶几上另一包冰袋砸在他右脸颊上,冷得许卿桓一个瑟缩,牙根都酸了,扭曲着声音抗议着:“喂!” “凶手”穆大律师却一本正经道:“给你清醒一下。” …… 而遥远的H市,不知情的两位当事人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喷嚏,面面相觑。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在夜市吃得太多太杂,第二天早晨舒浅是被肚子疼醒的。连跑了三趟洗手间后,她终于全身疲软地趴在床上打了隔壁的电话。 “早啊,”秦绪正在剃胡子,隐约听见她难受的哼哼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拉肚子了,”舒浅有点尴尬,“今上午请个假,帮我跟李恒他们说一声。” “吃坏东西了?”秦绪皱起眉,“要吃药吗?” “不用,过会儿应该自己会好的。”舒浅跟他说清楚后,恹恹地挂了电话,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可是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敲门声忽然响起。她开门一看,秦绪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手里拎着一袋吃的站在门口。 “给,特意买了点粥来,先暖暖肚子。”他看着舒浅有丝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地抬手就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只是动作才做到一半就止在了半空中,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这样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大学的时光。只是他已经穿上了笔挺的西装,不再是当年青涩张扬的男孩。而她也蓄起了长发,眉眼间的稚嫩蜕成了成熟。 舒浅微微后退,轻躲了一下。动作幅度虽然不大,秦绪却还是察觉到了,悬在空中的手平静地收回,若无其事地把粥递给她:“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舒浅站在关上的门内,捧着那碗粥,心头五味成杂。 既然已经决定了翻过这一页,她就不会再迟疑。只是心中仍有点小小的遗憾,遗憾当年一转身的错过,就再也没有了未来。 之后几天相安无事,合作项目也谈得十分顺利。终于盼到了周五回程,舒浅离开酒店前先给雪落打了个电话:“帮我跟二哥说说,看能不能麻烦他来机场接我一下。” “怎么了?你们公司不是专车接送吗?”雪落纳闷。 “唉,我总得想个办法让秦绪死心吧,”舒浅叹了口气,“借你哥试试看。” “噗,”雪落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你怎么不找穆大帅哥?” “我跟他,”舒浅迟疑,“关系还没好到找他帮我这种忙的程度吧。” 雪落无语:他其实巴不得你找他干这事吧…… “好吧好吧,”她没办法,反正穆杨没有中国驾照也开不了车,“我跟我哥说说,他今下午正好闲着,保证把他抓到机场去。” “Mua~”舒浅隔着话筒送去一个飞吻,浑身轻松地拎着行李去退房了。 几个小时后,刚下飞机的舒浅果然准时接到了林风扬的电话:“浅浅,我在接机口等你。” “好,待会儿见。”她有意把声音放柔,连笑都一副温婉幸福的模样。果不其然,身旁的秦绪察觉到她不正常的神态,好奇问道:“谁呢?林雪落?” “不啊,是风扬来接我了。” 秦绪表情微变。大学那会儿他跟着舒浅和雪落也见过林风扬这号人物,印象里是个身型修长面容俊朗的男人,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比他们高几届,当时已经是医学院出名的高材生。这样的男人当然是讨女孩子喜欢的,更何况他和舒浅关系还不错。 “他来接你干什么?不是公司有人送吗?”秦绪皱眉,不太乐意的样子。 “我晚上和他有事呢。”舒浅草草敷衍,到底是太嫩没干过演戏这回事,原本计划的台词是“看电影”,到了嘴边却又不好意思说了。 好在秦绪无比配合地替她自行脑补了——晚上有事?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约会? 他努力让自己不往某些方向去想,但还是在走到出口时破了功——林风扬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站在人群之间,只这么一站就比下了周围所有人。而舒浅一看见他就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好像完全把跟在身后的人抛在了脑后。 秦绪放慢了脚步,看着前方的两人,沉默不语。 林风扬接过舒浅的箱子,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笑意更深。舒浅和他站得很靠近,而他伸手理了理她头发,接着自然而然就牵起了她的手往机场大厅外走去。舒浅走了几步,仿佛这才记起还有秦绪,回头笑着冲他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不到十米的距离,她没看见他脸上低落的神色。 到底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两年下来,她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男人,无论是林风扬还是穆杨还是其他人,他凭什么就那么自信地认为她会留在原地等着他?更何况还是在当年的误会和伤害之后。 秦绪自嘲地勉强笑了笑。直到前方的两人已经走出大厅消失不见,他这才重新迈开步伐,一路寂静无声。 黑色轿车疾驰着,舒浅打开小半截车窗吹了吹风,深深呼出几口气,扭头冲驾驶座上的人真诚道:“二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林风扬抿唇一笑:“我演技如何?” 舒浅也笑了:“一流!” “你真不打算重新接受秦绪了?”他侧头看了眼,却见她一脸平静。 “我和他不合适。”舒浅轻轻摇头,说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后便沉默下来。 林风扬也不多问,看着前方,半晌才又道:“阿桓那哥们呢?” “呃……”提起穆杨,舒浅脸微微一红,“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起哄?” 瞎起哄么?只怕是落花有意,就看你这流水有没有情吧…… 林风扬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提那晚许卿桓说的,只淡淡道:“如果觉得还不错,的确可以试试看。” 舒浅垂下眼帘,又想起那天啼笑皆非的“做朋友”,忍不住轻声嘟哝:“他哪有那份心……” 车内开着音响,林风扬一时没有听清她的话,问了一句“什么”。舒浅摆摆手示意没事,两人都不说话了,唯有清浅微伤的旋律溢满了车厢。 歌词很熟悉,单薄的女声在秋日的暮色下显得愈发清冷,一字一句都像是割在人心头——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作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记得那年生日 也记得那一首歌 记得那片星空 最紧的右手 最暖的胸口 谁记得 谁忘了 …… 舒浅望着玻璃窗外暗沉地天色,默默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怀念,从今以后,她是该向前看了。 或许找个合适的人开始新的一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5章 chapter15 天色已晚,林风扬没直接将舒浅送回家,而是开到了距离小区不太远的一家餐厅门口。 “时候也不早了,吃完饭再回去吧。”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他们还没单独吃过饭呢。舒浅张望了下热闹的店面,禁不住问:“就我们两个人?” 林风扬看着她略微局促的样子,打趣道:“和男朋友共进晚餐,不好么?” “……好。”舒浅被噎住,只得跟着他进了大门。 餐厅的环境很雅致,过道两侧立着竹屏风,将幽静的包厢和喧闹的大厅分隔开来。林风扬径直将舒浅带到一间包厢门口,敲了两下门就推开来,侧身让舒浅先进。 这一幕似曾相识,舒浅一怔,顺着敞开的门望向明亮的房间里。许卿桓林雪落都在,而她的目光偏偏在第一秒钟,对上了另一道炯炯的视线。 他也在! 舒浅有点诧异,又有点按捺不住的惊喜,迎上他乌黑湛亮的双眸浅浅一笑。才刚往包厢里走了两步,却见餐桌旁的人忽地站起身,接着就向门边大步走来。 “林先生,久仰。”穆杨在两人面前站定,向林风扬伸出手。 “你好。”林风扬大方地和他握了握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些简单的寒暄。被两个高大男人夹在一侧的舒浅无形中有点压迫感,正打算绕过他们先走去餐桌那儿,穆杨已经转身面向了她。 两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秒,可下一个瞬间,他忽然微微弯下腰,然后—— 他竟然,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时间仿佛静止在刹那间,舒浅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汹涌又澎湃地撞击着胸腔。她的脑袋好像都懵了一瞬,只有不断往上涌的热意炙烤着紧张发烫的脸颊,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你——”舒浅轻声开口,可他已经迅速地松开了双臂,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平静道:“这是我们那儿的见面礼。” ……敢情他是把美国的习惯带到这儿来了? 舒浅红着脸抬起头,就看见在场的另外三人表情各异:林风扬略微惊讶,却又有隐隐了然的笑意;雪落瞪大了眼,用力眨了几下,像是还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唯独许卿桓一点儿也没被惊到,毫不掩藏眼中玩味的深意,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呵呵,见面礼,他怎么就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一直到上菜,舒浅的脸还是火烧火燎地蒸腾着。圆形的餐桌,雪落在她左侧,穆杨在她右侧。舒浅连伸筷子的动作都别扭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右边的人。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刚想舀碗汤喝,伸向汤勺的手就僵硬地止在半空中——两人的指尖几乎要触到一起了。穆杨只顿了一小下,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反倒是左手端过她的碗,自然而然地替她盛了几勺。 “……谢谢。” “你喜欢喝这汤?”没想到穆杨开口却问出这句话。舒浅一怔,碗里是瓦罐煨出的茶树菇老鸭汤。这是餐厅的特色菜,肉质松软汤香浓郁,她的确很喜欢喝,已经盛第三碗了。 只是……他居然还留意到了这个? “嗯,挺好喝的。”她埋下头搅着碗里的汤,只觉得整个晚上心跳都没有正常过,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有股别样的含义,还是她多心了? 两位主角默不作声,其他人也继续淡定地无视餐桌上暗涌的暧昧气息。倒是许卿桓忍不住瞟了眼身边神色正常的男人——谈恋爱也能无师自通?靠,他还真有点佩服这家伙了…… 吃完饭刚走出餐厅,众电灯泡们立马演了场活生生的舞台剧—— 许卿桓:“诶,我把手机落办公室了,我先回去拿一下。” 林雪落:“啊呀,明天有个采访资料还没整理完,我得加班去!” 林风扬:“咳咳,我有点急事得先走,浅浅你家也不远,要不穆先生送你回去吧?” 舒浅瞪着眼看着眼前摊手表示无奈地三人,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你们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林风扬已经从尾箱里拿出了她的行李箱,舒浅都还没碰到手杆,一双骨节分明的长手指就从一侧越过她,先一步拉过了箱子。 “走吧。”穆杨拖着她的行李,神色平静而坦然。 其他三人已经乐呵呵钻进车里开走了,舒浅不好再拒绝,默默点了点头跟在他身侧。 唉,要是穆杨只是想交她这个朋友,面对这群家伙的调侃难道不会尴尬么? 想了想她还是低低开口:“穆大哥,他们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我介意什么?”穆杨没太跟上她的脑回路。他们开什么玩笑了? “就是……”舒浅支吾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好像想撮合我们……” 穆杨静了片刻,侧头看了眼她局促不安的神情,视线才又移回前方,语气如常:“顺其自然。” “嗯——啊?”舒浅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其自然?听起来好像他…… 忽然之间,她仿佛又闻到了之前那个拥抱的味道,男人衬衫上洗衣液的清香,夹杂着一股干净的独特的气息,像是随着那个浅尝辄止的动作深深刻入了她的嗅觉记忆里,挥之不去。 隐约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底萌动起来,她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可是潜意识里却有种冲动想要更靠近一点,像是盛开的罂粟花,摄人心魄又迷人心智。 月色下的梧桐路很静,因为不是大路,往来车辆和行人并不算多。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和行李箱底轮滚动的声音。舒浅也不再多想了,不知不觉就分了神,目光飘向路边一间灯火通明的小店铺,里面几个月大的小宝宝正趴在妈妈怀里,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嘴里含着稀饭啊呜啊呜地不停哼哼。 “好可爱。”舒浅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穆杨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是眉头微蹙,声音忽然沉闷起来:“我不喜欢小孩子。” 舒浅一愣,抬眼看向他。他似乎也没预料到自己脱口而出这句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垂下眼帘低声道:“个人原因。” 那天他说他不喜欢和异性打交道的时候,也是说的这个理由。舒浅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聪明地没有点破,只是有点好奇地问:“我理解,可是以后你自己的宝宝呢?” 你自己的孩子,你会喜欢吗? 穆杨似乎怔了一下,像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半天才淡淡道:“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曾经那种憎恨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哪怕过了许久,恨意已经消散,依旧残留着浓浓的厌倦和排斥感。而舒浅的出现,就像是尘封记忆中忽然吹进的那一缕清风,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却让他重新又记起了当年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 难以自拔地想要靠近她,甚至挣不脱那隐隐的依恋。就好像,他终于可以放下心防,开始接受一切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街边柔和昏黄的光晕下,舒浅正抬头望着自己,漆黑如墨的星眸里闪烁着些微的疑惑,薄唇轻启,却乖巧地不问出声,只有脸颊光洁干净的轮廓映入他眼中。明明是那样鲜明动人的个性,此刻穆杨看着她,却忽地心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乌黑柔顺的长发近在咫尺,却在将要触上的一瞬间,他忽然回过神来,转而拍了拍她肩头,神色平静如常:“有树叶落下来了。” “哦。”舒浅差点儿没跟上他转移话题的节奏,愣了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触碰,耳垂连带着发梢都燥热起来。 到底是秋高气爽,容易心浮气躁啊。 …… 晚上舒浅清清爽爽洗漱完躺在了床上,还在回忆着两人的最后一幕:穆杨送她一直到单元楼下,她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走进大门,等电梯的期间偶然一回头,就看见隔着一道玻璃门,他还站在楼外的树下,静静地望着她。 秋夜的风卷着几片落叶簌簌飘落,皎洁的月光和着灯光投影下来,他的白衬衫就像是映上了一层清辉,明明沾染这几分萧瑟的秋意,却莫名让她心头一暖。 他竟然还在等着她进电梯。 舒浅冲他笑着摆摆手,穆杨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隐约感觉他似乎弯了弯唇角。待她走进电梯,从慢慢合上的电梯门空隙间望去,那一抹影子好像还立在原地。 舒浅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兀自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而窗外,星光如澜,月色似水。 一切静好。 同一个夜晚,有人辗转难眠,有人纵情笙箫,有人心静如水,也有人蠢蠢欲动。 已经是凌晨三点,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穆杨一个惊醒,翻身接了电话。 “有情况。”韩亦的声音压得很低,两人迅速交流了地点,穆杨二话不说起身穿衣,抓起早前找许卿桓借来的车钥匙就开门出了客房。 紧急情况,无证驾驶这种事情也来不及管了。 他刚要走出大门,就听见背后卧室门吱呀一声响,许卿桓还带着惺忪的睡意,眸光却一改以往的吊儿郎当,灼灼盯着客厅里行装齐备的男人:“出什么事了?” 穆杨脚步一顿:“案子的事,没时间了,以后告诉你。” 许卿桓只怔愣了片刻,他已经动作迅速地开门出去,很快就听见楼道里电梯下行的声音。黑暗的室内,许卿桓的睡意已经清醒了不少,想着穆杨连续几日的夜出甚至夜不归宿,心中不安渐生—— 他知道他答应舒浅接了何洋的工伤案,可是这家伙明明是刑事律师,小小的一个民事诉讼竟然让他如此重视,只怕不仅仅是因为舒浅的原因了。 穆杨接案的眼光虽不算挑剔,却一向敏锐,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案件也往往能被他挖出背后玄机。这一点舒浅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 他抬眼看了看客厅的钟,压下心头的担忧沉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关上门,躺回了床上。 …… 二十分钟后,码头。 穆杨将车停得远远的,一袭黑色大衣在浓稠的夜色中隐没了痕迹,他悄声绕过一众集装箱,靠近停在最外围的一辆小车,在车玻璃上轻敲几下。里面的人见到是他,似乎长舒了口气,飞快地开了锁让他进来。 “怎么样?”穆杨弯身坐进副驾驶位,身上还带着秋夜的寒气,接过韩亦手中的望远镜就向远处看去—— 三辆集装车停在二号码头附近,一些工人正在匆匆忙忙地卸货装货,一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异样。 “这几辆车都是刚从那间仓库载货出来的,箱子密封着,看不出装了什么,但是这种时候才出仓肯定有问题。”韩亦说着,也探头一瞬不瞬盯着远处码头上的众人,奈何距离太远看不清,只得低声道,“穆大哥,这样看没用的,你来之前我一直盯着,他们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穆杨没出声,依旧出神地用望远镜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却突然问:“国内码头有禁止吸烟的规定吗?” 韩亦脑海中搜索一圈,又四下望望:“好像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但是这里并没有禁烟标志。” 穆杨终于放下望远镜,出乎意料的,竟然勾起唇角淡淡笑了。韩亦先是一怔,旋即心头一阵激荡,正欲问出声,穆杨已经开口道:“刚才有个刚搬完货的工人摸出打火机想抽烟,结果被几个人拖到一边打了一小顿,又被监工狠狠训斥了一番。” 他递过望远镜给韩亦:“你再看看,除了那个监工,是不是有几个人穿着跟工人一样的衣服,却并不做事,只是一直四处巡视着?” 韩亦顺着他的指点一观察,这才留意到穿梭的人群间,的确有五六个人像是游手好闲一般四下走动张望着,虽然穿着又脏又旧的工人装,高大的体型却难以遮掩。 “保镖?打手?运个货要这帮人干什么……”他蹙眉略一思索,“打何洋的那群人会不会就是他们。” “有可能。”穆杨沉静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你再看看,车牌被遮,车身也没有恒天集团的标志,那些箱子除了封条更是没有任何货运要求的基本标志,十有□□是违禁品。而刚才那个工人连烟都还没点燃就被严惩一番,显然是点烟的动作让他们警觉了——” “——那么,什么样的违禁品,是绝对不能和明火接触的?” 韩亦一怔,眼前倏地一亮:“易燃易爆物品?” 穆杨略一点头:“易燃易爆品的运输要求通常很高,搬运也一般会要求小心轻放,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顾忌这些,所以更有可能是——” “军火弹药!”韩亦心头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穆杨眼中也露出赞许的目光,显然跟他想得一样。两人又在夜色中静静观察了一番,远远调好焦距拍了不少照片,这才趁众人离开前悄然离去。 天色已经微亮,两人之前因为何洋的事已经联系过恒天负责人多次,终于成功预约到了今中午和吕刚的面谈。穆杨看着韩亦脸上隐约的倦色,拍拍他的肩膀道:“时间还早,回去好好睡一觉,待会见吕刚可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工伤案以外的事情。” “好!”韩亦虽然熬了个通宵,想到之前的发现还是满腔气血沸腾,车彪得飞快往自己家开去了。 穆杨回到公寓,冲了个澡出来,这才重新在床上躺下。他动作很轻,这次似乎并没有吵醒许卿桓,只是自己却已经了无睡意,只是靠在床头,望着窗帘透过的微微熹光定神片刻,慢慢闭上眼,静静沉思。   ☆、第16章 chapter16 第二天又是周六,舒浅照例去了医院,只不过这次去之前她先去了花店买了一篮康乃馨。 到了住院部,果然只是稍一打听就得知了穆老先生的病房号。舒浅本来对穆杨的身家已经有了些许模糊的猜测,毕竟他的衣着打扮和举止气度都不同于寻常人,可是走进穆老位于十七楼的VIP病房时她还是惊了一小下:干净整洁的室内门窗紧闭,只是那窗帘都像是勾着金丝的鹅绒布,硬是将病房生生烘托出一股高大上的氛围。 “窗帘是怎么回事啊?”舒浅咋舌,低低地问跟在一旁的护士,护士笑着解释:“之前医院配的窗帘不太遮光,会影响穆老先生休息。” 她不说是谁换的舒浅也自然明白。穆家还真是财大气粗,住个院都能把人家窗帘给换成了上等货。再扫视一周,见到满桌子名贵水果和礼品她都不觉得稀奇了。 只是这一点,她倒是没在穆杨身上看出来过。他举手投足的清贵之气并不让人感到距离和压迫,反倒像是翩翩君子令人不自禁地心生仰慕。 房间里没其他人,穆老正睡着还没醒来,舒浅吁了口气,原本还担心突然来访会让老人家不开心呢。护士指了指房间里的小茶几跟她说:“花就先放那儿吧,待会穆先生回来就会看到的。” 她轻轻走进去放下花,出来时还是忍不住问:“穆杨他经常来医院吗?” “可不是,”护士有点感慨,“穆老手术完第二天他就特意从美国飞了回来,刚开始几乎整日整夜守在病房里。好在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穆先生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吧。” 舒浅又想起那天在医院碰见时,她第一次听他谈起爷爷,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微微异样沉痛的神情。连他那样性格疏淡的人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情绪了,足可见穆老对他而言的重要性。 脑海中却又不经意地浮现起另一个念头:如果他是为了爷爷的病才临时飞回国内,那是不是穆老先生的身体一好,他又会回去呢?想到这舒浅竟觉得心头一紧,再抬眼望了望昏暗的室内,想象着他埋首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的模样,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又想他留下来,又不舍得他继续难过。 舒浅轻轻带上门,跟护士道了谢后转身走向楼廊另一端的电梯。正打算下楼看看何洋,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好巧,正是穆杨。 “你在哪里?”刚一接通他就径直开口。 “在医院呢,”舒浅没打算告诉他刚刚看了穆老先生的事,于是只说,“来看看小何的情况。” “呆在医院别走,我马上就来。”他却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语气有点严肃。 “怎么了?”舒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有点紧张起来。 “我和韩亦在恒天,刚刚见了吕刚。”他话语里有丝迟疑,似乎第一次有些不知如何组织语言。舒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还是下意识地安抚道:“没事,我和何叔之前也找过恒天负责人,早知道跟他们谈不拢的,还是直接上诉好了。”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穆杨微顿,脑海中还回荡着无意听见的那句话,不知为何想到舒浅莫名就心头一紧,“我有种预感,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舒浅只听见一阵风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呼啸而出,接着是刺耳的破碎声和一道惊呼,像是韩亦的。然后“嘭”的一声,那端再没了别的声响,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忙音,连带着人的心都沉入了死寂的海底。 “穆大哥?穆杨?”明知是徒劳,舒浅还是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却收不到一点回音。待她再拨过去,那边已经无法接通了。 对,对,还有韩亦也在。她颤抖着手在电话本里翻动着,可是越着急越是找不到,好不容易拨通了,却始终是“正在通话中”。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拼命按着电梯的按钮,一出住院部就飞奔向医院外的马路。短短的一段路她跑得飞快,险些撞到了几个人,惹得众人都频频侧头看她。她却像是听不见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脑海中只有一片嗡嗡的声音,而心,也一点一点狠狠坠了下去。 那天见面后,她特意上网查了查当年青龙帮,虽然大部分信息都被警方屏蔽了,可是光是媒体公布的现场照片和作案手段,已经足以看出那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组织—— 砍杀、纵火、爆炸、枪击。当年几乎每一起案子,死伤都是两位数,仿佛那群人一个个都视生命如草芥。 若吕刚真是青龙帮的人,那他的手段能有多狠多毒已经不难预料。只是她始终怀揣着那么一点小小的侥幸心理,期盼着这样一个小案子不会逼得他出手。可眼下,明明才是第一次正面交锋,难道他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下马威?还是警告? 舒浅不敢再想,钻进一台空的士里报了恒天公司的目的地,一边拜托着司机加快速度,一边重新拨着穆杨和韩亦的手机号。她的手心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紧张,心脏像是要跳出了胸腔,悬在半空中揪心地疼。 穆杨那边照旧打不通,直到尝试几次之后韩亦才终于接起:“舒小姐,你先别着急,我们——” 他大约是猜到了舒浅现在的情绪,开口就是安慰。不料却听见电话彼端女人的声音,像是因为终于接通了电话而如释重负,又像是因为压抑过久的紧张情绪带上了隐约的哭腔:“穆杨他……他怎么了?” 韩亦神色郁郁正想开口,却见身旁沉着脸的男人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把电话给他。 “舒浅,”穆杨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我没事。” 听见他的声音,舒浅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呜咽起来。穆杨听着电话里低低的抽噎声,脸色略微缓了缓,放柔声音安抚着:“别担心了,我马上就去找你。” “我……我已经在去恒天的路上了……”她还有丝哽咽,惊吓一场后整个人都像是乏力了一般,连说话声都低弱了下去。 穆杨轻叹了口气:“那我们在这里等你,见面再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跑太急了,也别哭了。” 听见那端的应声后他才挂断电话,仰头看了看上方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穆大哥,要不要去查查监控?”韩亦在一旁小声问。 “不用,”穆杨一脸冷意,“他下得了手,就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那他……”韩亦犹豫片刻,还是把声音更压低了几分,问道,“他是不是怀疑到我们了?” “不,”穆杨却果断地抛出一个字,“若怀疑了,他反而不会这样轻易就打草惊蛇。” 韩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穆杨清冷的目光再次望向来时的方向。不远处的办公楼,透明玻璃窗后分明就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穆杨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只是过了半分钟,那人忽然勾起嘴角,绽开一抹嘲讽又挑衅的笑,然后放下窗帘,彻底隔断了他的视线。 找到他们的时候,舒浅还是傻了傻眼。地上是一坛瓷花盆的碎片和泥土,穆杨的手机就跌落在一片残乱之中,已经有些碎裂了。他们俩站在附近楼下的阴影处,穆杨正拿着韩亦的手机背对着她的方向在打电话,而韩亦看见舒浅便向她招了招手,勉强一笑,只是笑容很难看。 舒浅呼吸滞了那么一瞬,接着就向穆杨疾步走去。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已经察觉到了动静转过头来,迅速和那边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你来了。”他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却见她嘴唇紧抿,一张小脸泫然欲泣,脚步踉跄地越过满地凌乱飞快走过来,接着一把搂住了他。 怀里温热柔软的触感让穆杨一愣。上次的拥抱只是点到为止,不像此刻她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甚至连她身上微微的颤抖都传到了他身上。穆杨心头莫名一软,动作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僵硬,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最后却只停在了她的背后,安抚地拍了拍。 “真的没事了,别怕。”他难得地放柔了声音,安抚道。 “呜呜,”怀里的人低低呜咽着,“吓死我了……” 她在紧张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即使在这一片狼藉中,穆杨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愉悦了一下。 韩亦看着他一脸苍白却又挂着隐隐的笑意,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出声:“舒小姐,他的手……” 舒浅这才发现他刚刚只是抬起了一只手臂,右手始终垂在身旁,就这样被她狠狠箍在了怀中。她脸色一变,立马松开他,紧张又仔细地端详起那只手来:“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不疼,”穆杨本来已经说了这两个字,却忽然又想再看看她为他担忧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暂时没有知觉了。” 舒浅:“……这样你还说没事?!” 穆杨却依旧是往常那副万变不惊的表情:“不是大事,许卿桓一秒钟解决,不然踹了他。” 亏他这时候还能冷幽默一把。舒浅又好气又担忧,一抹脸上的泪水,心底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真没用,居然被吓成这样。 可是,幸好他没事,幸好。   ☆、第17章 chapter17 等舒浅冷静下来,两人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本来这次吕刚答应见面已经实属意料之外,他们虽不抱太大希望,但尝试尝试总还是必须的。只是一顿谈下来吕刚却始终在打太极,对何洋一事既不表明态度,又不直接拒绝,反而更像是在打探他们知道了多少情况。穆杨心中有底,自然是深藏不露,果然吕刚见套不出话就拍手送客。 只是两人离开前,韩亦先去了趟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穆杨边等边踱回吕刚办公室门外,却无意听见他打电话,提到一句“给他们点教训”。他警觉性向来高,可是第一时间竟然只想到之前频繁陪何叔光顾恒天的舒浅而忘了身在虎腹的自己,正给她打着电话走出大楼,就听见头顶异样响动。 他推开了韩亦,可是自己握着电话的右手来不及躲开,被砸落的花盆擦过。 舒浅一阵心悸后怕,左左右右围着穆杨看了好几圈,这才确定他没受别的伤。她嘴唇有些发干,眼睛还红肿着,情绪激动得有点难以自抑:“这肯定是蓄意的!报警,让警察来查!” 穆杨一把按住她掏手机的手:“没有用的,他不会让人抓住这种把柄。” “可是你……”舒浅眼眶又泛起湿意,“要是再偏一点正砸中你的话……”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只要想想还是后怕不止。从那么高的楼上砸下来的花盆,不说重伤致死或者植物人,最轻也是头破血流脑震荡啊。 穆杨的手还有丝凉,比起她的冰冷却已经温热了许多。他还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视作安慰,低声道:“现在还不能跟他彻底撕破脸,这口气只能先忍着。谋定而后动,日后再跟他把所有的账一起算。” 他说这话是脸上已经有了一丝冷意,转眼看见舒浅还有些不安,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舒浅含着眼泪点点头,这才发现他俩站得很近,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而他微垂着头和她说话时,带着温度的气息也柔柔喷洒在她耳边。明明那触感已经散去,她却突然觉得耳垂一阵发烫,连带着脸颊都像烧了起来一样。 她刚刚只顾着紧张担心,竟然没察觉到跟他有了这么多亲密的接触。虽说是她一时激动先抱了他,可是剩下的……好像都是他主动的啊…… 舒浅心头莫名一动,像是有根弦轻轻颤了颤。她抬起头,就看见他幽深的双眸正沉沉地注视着自己,那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从那清澈的瞳仁里看见她的倒影。 两人这样怔怔地对视了几秒才都觉察到一丝不好意思,泛红着脸同时移开了视线。大抵是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装了半天隐形人的韩亦轻咳一声,替穆杨从那堆杂乱里捡起破碎的手机递给他,真诚道:“穆大哥,今天幸亏是你推开我,谢谢。” 穆杨将手机扔进大衣口袋里,抬起左手在韩亦肩头拍了拍:“不用,先回去吧,多加小心。” 韩亦点头,执意开车送穆杨去医院做检查。见舒浅也一副担心的神情,穆杨没再拒绝,跟着两人上了车。 舒浅刚一坐稳就忙不迭给许卿桓打电话,他正好是骨科,穆杨这种情况应该适用。 “哟,浅浅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很快,许卿桓大喇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许大哥,你在上班吗?穆杨他受伤了。”舒浅急急问出声,那端的人好像怔了一下,瞬间收去不正经的语气,正色道:“怎么回事?” 老天爷,难怪昨晚穆杨出门时他眼睛一跳一跳的,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真的出事了? 舒浅把事情大概跟他描述了一遍,听得许卿桓都难得地紧蹙了眉头,直接下命令:“你们快点来医院,带他先去拍片。已经耽误了这么久,要是骨折开始愈合就不好了。” 舒浅手机音量开得大,车里又安静,穆杨隐约听见那端的话,皱起眉接过舒浅的手机径直开口:“没那么严重,别吓着她了。” 呵呵,得,这时候还有心思顾及这个。 许卿桓凉凉道:“你没死啊?” 穆杨:“……废话。” “舒浅怎么和你在一起?” “她听见消息赶过来了。” “你怎么可以让人家一个女孩子跑去现场担心你呢”,许卿桓故意调侃,“太不considerate了!” 没想到穆杨沉默片刻,居然像是认真想了会儿,然后平静道:“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舒浅:“……” 许卿桓见他这样也稍稍放下点心,轻笑一声:“好好安慰她一下。” “当然。” 舒浅再次无语。晕,到底是谁受伤啊?怎么讨论都集中在她身上? 到了医院拍完X光片,舒浅才彻底松了口气。花盆只是侧着撞过了穆杨手臂,虽然青紫了一大块,当时疼痛到暂时失去了知觉,却所幸并没有伤及筋骨。 许卿桓端详着检查结果,虽然心底轻松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奚落椅子上的男人:“命真是大啊。” “那是当然。”穆杨翘起二郎腿,翻了翻他办公室的杂志,“昨晚出门的事,别告诉她。” 许卿桓一怔:“不是跟何洋的案子有关吗?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没想到穆杨沉默片刻才低低道:“没必要让她担心。” 这男人,敢情女朋友都没追到,就已经自觉担起责任了……许卿桓说不清心头什么情绪,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每次查大案就像不要命一样,消失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除了舒浅就不怕别的人担心?” 好吧,他才不会承认他也有那么点担心紧张的。 “还有谁?”穆杨微微蹙眉,“我爷爷?我从来不跟他提案子的事的。” 噗——许卿桓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就差掏心掏肺真情流露了啊,这家伙竟然看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 “去去去,”许卿桓愤愤地走过去拽起他,“可别在我这里安家了,滚去找你的舒浅去!” 话音刚落,虚掩的诊室门就被推开了,舒浅挥了挥手里的塑料袋:“药领来了。” 许卿桓反应奇快地松开拽着穆杨的手,装着在翻书架上的病理书,一副笑呵呵的神态道:“诶,正好我没空,舒浅你帮他擦擦药吧。” “啊?”舒浅低头瞅了眼手中的正骨水,这个药喷完是要按摩舒淤血的,难道要她就这么坐在时不时就来人的办公室里给他按摩?还是当着许卿桓的面? “他不是左手能动吗?”舒浅低低嘟哝了一句,许卿桓倒是耳尖手快,立马走过来把她推到椅子前:“病人嘛,照顾一下。” 穆杨却忽然站起身,看着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平静道:“我们先回去。” 说完就努努嘴示意舒浅一起离开,关门前还不忘回头睨了眼一脸坏笑站在室内的许卿桓,挑了挑眉:“许医生你还真是闲得慌,要不要我提醒下你们主任,给你加点班?” 许卿桓:“……”什么嘛,就调戏舒浅这么一小下都不让?还给他摆脸色?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尼玛! 走出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舒浅打算回家做饭,便问穆杨:“你去哪儿?” 穆杨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问:“你觉得去哪儿帮我擦药比较好?” 舒浅愣了愣,她还以为他之前的意思是打算自己回家喷药按摩,难不成还是要她帮忙? “呃,要不……”她四下巡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不料穆杨又淡淡道:“还是先送你回家好了。” “不用送我啦,打个车很方便的。”舒浅连连摆手,却被穆杨一句话噎了回去:“我不放心。” 好吧,舒浅拗不过他,钻进了路边候客的车里。 穆杨跟在她身后,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吕刚当然不会蠢到这么快就下第二次手,把他们逼急了他自己也不好受。只是……不找个借口,他怎么堂而皇之地跟去她家? 再次被送到楼下的舒浅同学还完全没意识到身旁男人的大灰狼属性,停下来递上手中装着药的塑料袋:“穆大哥我到家了,你回去记得按时用药啊。” 穆杨却没接她手中的塑料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我送你上楼。” “这里很安全的,不用担心了。”她有点尴尬地摆摆手,也不至于紧张她紧张成这样吧? 穆杨:“不,是我饿了,你家有吃的吗?” 舒浅:“……” 三分钟后,穆杨站在整洁明亮的小居室里四下打量,开口第一句话是:“所以这是你喜欢的装修风格?” 舒浅望了望周围嫩粉色的墙漆,浅粉色的窗帘,淡粉色的桌布,还有水粉色的布沙发,喉咙里咽了咽,有点艰难地开口:“其实,也不全是……” 这是大学刚毕业时的成果好嘛!每个少女心里都有过一个粉红色的梦好嘛! 穆杨看着她一脸羞涩紧张的样子倒是轻轻笑了,到底还是忍住了律师毒舌的习惯,反过来点了个赞:“挺好的。” 舒浅红着脸抬起头,就听见他又说:“看来你的心理年龄很符合你看起来的实际年龄。” 舒浅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这能算是称赞么? “坐下,擦药了。”她撇撇嘴,走向沙发自顾自坐了下去,一抬起头就看见穆杨眉头微挑,双眼微眯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脸捉摸不透的神情。 舒浅顿时窘迫起来。什么时候她对他说话都这么随意了?要知道在她心里他好歹也算是个高高在上的男神啊。 没想到穆杨却突然迈步过来,大大方方在她身旁坐下来,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嗯,听你的。” 他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意,倒是听得舒浅愈发窘迫,只觉得两颊和屋内的温度瞬间直线上升。 是幻觉么?她怎么好像闻到了一点暧昧的气息? 穆杨却一点儿异样都没有,神情自若地把右手伸到她面前,像是在等着她。 好吧!舒浅闭了闭眼,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指尖微颤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药瓶,上上下下把淤血处喷了个遍。 “可能会有点疼……”她轻声提醒。 “没事。”穆杨淡淡应了声。舒浅也不犹豫了,掌心抚过那一片青紫上轻轻按揉着,仔细地将药水涂抹均匀。动作虽是流畅认真,但从头至尾也不敢抬一下眼。 肢体接触已经够惹人遐思了,她才不要再来点目光对视,加料又加酱啊! 所以,她没看见那双愈来愈炽热的双眸正牢牢盯着她。手臂上凉凉滑滑的触感像是一只小爪子不停挠着穆杨的心口,他的视线从眼前纤白细长的手指移向柔柔垂落的乌发,最后越过那长而颤的睫毛停留在她温润的红唇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右手一翻,反过来握住了她擦药的手腕。 舒浅一怔,猛地抬起头来,下一秒就感到一片柔软擦过自己的鼻尖,像是火花倏然在脑中炸开,近在咫尺的两人都僵在了半空中……   ☆、第18章 chapter18 舒浅脑袋里憋了许久的一团热气终于在顷刻间“嘭”地一下爆炸了。明明只是短短一瞬间的触碰,她却觉得那点温度像是停留在了她的鼻尖,连同着心底都呲啦一下火烧火燎起来。 “穆大哥,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弹,脸上的惊吓尚未褪尽,已经染上一层胭脂般的红色,墨黑的瞳仁里更满满都是紧张和不安的神色。 因为此情此景下,她忽然生出了一种预感,而且那预感愈演愈烈,伴随着脑海中闪过的无数片段,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我很少和女人接触,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主动靠近的女人。” “舒浅,我们做朋友吧。” “保护好自己。” “当然不,他还是有一个优点的——眼光不错。” “这是我们那儿熟人见面的礼节。” “我没事,别哭了。” 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绷直又断掉,断掉又绷直,懵懵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舒浅,”穆杨还紧握着她的手腕,眸色深深地盯着她,沉声低喃,“我发现——” 我发现我对你的感觉,好像比喜欢更深了那么些。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何由。蠢蠢欲动的感情不知潜伏了多久,他却是突然才意识到: 原来,他已经爱上她了。 …… 曾经穆杨以为,他对舒浅的喜欢更像是一种简单的好奇与吸引。他只是太怀念那灿如朝阳的笑容,太害怕再次失去那样的温暖,才会一次又一次忍不住了解她、靠近她、保护她。 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料到,他清冷疏淡的人生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打破他对爱情所有的警惕和防备,猝不及防就钻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当她在恒天门口惊慌失措奔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刹那,脑海中忽然窜过一道明亮的光,白茫茫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那种陌生却温暖的感觉,像是一颗萌芽已久的种子,突然就肆意绽开了大朵大朵的花,遍布整片荒芜的心灵。 穆杨牢牢锁住舒浅的视线,正欲开口说完剩下的话,舒浅却忽然挣脱他的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地摆摆手—— “穆大哥,你先别说,等我一下!” 穆杨:“……” 他生生收住喉咙里的话,抬眼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女人,目光追随着她奔进卧室抓了一包东西,又急匆匆冲进洗手间里。 呃,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穆杨无奈扶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表白了,居然能碰巧撞上这种事?大概是八百年的运气都用在这上面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目光静静地落在洗手间紧闭的门上,却又有一丝恍惚的期待与忐忑。 刚刚这番情景,或许她也猜到个七八成了吧? 舒浅的确猜到了。在穆杨突然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是踩空一脚,猛地跳了一下。 然后,貌似就一直没恢复过正常频率了啊…… 舒浅捂着脸躲在洗手间里,怎么一紧张起来连大姨妈都忍不住跳出来探望她了呢?呜呜呜,太丢脸了…… 她用凉水往脸上泼了几下,望着镜子里依旧红彤彤的脸,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像是快要飞出了她的胸膛了。 有点激动、有点期待、有点向往。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代表她也是喜欢他的呢? 穆杨,我是不是也喜欢上你了? 不等她想清楚,客厅里忽然就传来了穆杨的手机铃声。舒浅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感觉穆杨好像安静了很久,最终只淡淡说了两个字:“随你。” 好像不太愉悦啊。 她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地打开洗手间的门跑出去,就看见穆杨已经将手机丢开,整个人都靠进了沙发里,揉了揉蹙起的眉心,面露倦色。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穆杨睁开眼,却没直接回答,只是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我好饿。” 舒浅愣了愣,“哦”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他好像……不打算继续说了? 心里有点失落,也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情绪。舒浅叹了口气打开冰箱,正伸手往里拿食物,就听见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然后他停在她背后,左手越过她接过冰箱里的菜,低声问:“吃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你的手不方便。”舒浅提醒。 穆杨也是这才想起来手上的伤,迟疑片刻道:“那精神鼓励?” 舒浅咬了半天的唇终究还是没憋住,扑哧一下笑了,臭臭地说:“才不稀罕呢。” 她把菜放在流理台上,正要转身拿挂在一旁的围裙,扭头就看见穆杨还跟在她身后,眸光柔和,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完蛋了,他一露出这副表情,舒浅就觉得自己要被他吃定了,双眼怎么都移不开。 “好,”穆杨已经取过围裙递给她,完全没有了刚才客厅里一瞬即逝的倦态,语气已经轻快起来,“以后我做给你吃。” 舒浅:“……” OMG!这样的温柔攻势,她是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了! 舒浅只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排骨炖藕片、青椒炒肉、蜜枣蒸南瓜。端上餐桌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一下,有点小心翼翼地问:“这些菜你吃吗?” 穆杨瞥她一眼:“你以为我吃的是什么?玉盘珍馐饕餮大餐吗?” 舒浅瞪眼:“你还知道这种词语?!” 穆杨:“……你歧视从美国回来的人?” 某人连忙嘿嘿笑了几声,摆摆手:“没有没有,惊讶而已。”说罢把碗筷往他面前一递:“别嫌弃啊,我厨艺一般。” 穆杨倒是神态自若地夹菜吃了起来。舒浅在一旁默默扒着饭,悄无声息地数着:一块排骨、一片藕、两块排骨、一块南瓜…… 咦,怎么第三块排骨飞到她碗里来了? 她红着脸收回视线,就听见身边的人淡定戳破:“你还要数饭粒数到什么时候?吃菜!” 语气越来越霸道了! 明明做的事挺温柔的,嘴上不饶人的本事却是死性不改,律师就是这点不好!哼! …… 吃饱喝足就该赶人了。舒浅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再提起之前的话题,有些闷闷的,问道:“穆大哥,我差不多该午睡了,你也要休息一下吗?” 这话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人了,再见。 岂料穆杨很镇定地看了她一眼,开口的话居然是:“沙发可以睡?” 啊?舒浅看着他干瞪眼,半晌才想出一个借口:“沙发太短了,睡起来不太舒服吧?” 穆杨却已经走过去坐下了,一边拿过一旁的外套盖在身上,一边冲舒浅道:“没关系,我坐着就好,你去休息吧。” 舒浅:“……” 我去!他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吗? 她无语地看了穆杨半晌,当事人却已经闭上眼小憩起来。舒浅最终还是破功了,默默走过去拉上窗帘又关了客厅的灯,正要走进卧室,突然听见背后一个低低的声音,明明很轻很淡,却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舒浅,就收留我一会儿,可以吗?” 她的脚步蓦地一滞,回头看去。昏暗的屋内,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姿势却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里,像是已经睡着一般。 舒浅心头微微收紧,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是因为那个电话? 所以他才会表白到一半却止住不提,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没有出声,却是在房间里翻出一床薄毯送了出来。穆杨睁眼看看她,接过被子铺开来盖上,低声道:“谢谢。”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之前受伤疼得失去了直觉,他也还是镇定地拥着她哄着她,而不是像现在,沉默的寂寥的,像是苍茫水洲上的一株浮萍,无依无靠。 “穆大哥,”她犹豫了片刻,在他身旁坐下,“你家也是昭市的吗?” “是。”他很快地给出了肯定答案,却又像是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老家。只有爷爷住在这边。” 舒浅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纳闷问道:“那你自己家呢?” “清市。”他淡淡两字,并不打算多提的样子。舒浅一怔,清市和昭市不过两个小时车程,可是他回来这么久却一直住在许卿桓那儿,从来没提过回家的事。 她很知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侧过头认真地注视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要是哪天许卿桓不要你了,欢迎到我这儿来哭诉。” 穆杨先是一愣,旋即轻轻笑出声:“那如果是我不要他了,可以来找你么?” 这话……虽然他还是没有点破,但已经有点明显了啊…… 舒浅垂下头,任唇角微微弯起—— 可以啊,当然可以。 就算是收留他一辈子,她也是愿意的。   ☆、第19章 chapter19 穆杨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梦里有只小手在扯他的衣角,扯啊扯,扯得他心里痒痒的。他疑惑地望过去,只看见一个黑发飘飘的背影,像极了舒浅,又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那抹影子。 “谁?”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那人的声音,清婉中仿佛含着一丝凄凉,楚楚飘入他耳中:“杨儿,不要去爱,忘了吧……” 穆杨心下一震,冲上前去想要看清她的长相,却看见那人忽然回了头,是舒浅的模样。 他蓦地安了心,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怀里的人却轻轻推开,笑着冲他摇了摇头。那笑容很明媚,却冰冷得像是寒冬刺骨的风。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穆杨,我不爱你。” …… 某个瞬间,像是有一把钝剑狠狠扎进了胸口,闷闷地疼。穆杨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毛毯还盖在他身上,被子里很暖和,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脑袋却一阵凉意。他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鲜少做梦,最近却像是有某种征兆,经常被梦靥追逐着醒来。在沙发上静坐片刻,他这才平复下了心跳,下意识地扭头一望,却瞬间皱起了眉头——小家伙正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坐在他右边,头发乱糟糟地散开在肩膀上,一张小脸在睡梦中蹙成一团,极不安稳的样子。 舒浅身上什么都没盖,这会儿大抵是觉得冷了,睡梦中的手正抓着被子一角,弱弱地往自己那边拉了拉。 穆杨失笑,又有点懊恼。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印象里和舒浅聊着聊着慢慢就安静下来。他心里又踏实又安谧,像是暂时抛却了所有的困扰,一闭上眼就沉沉陷入了梦里。只是没想到舒浅没回到自己床上去,反倒是跟着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瞥了眼她单薄的外套,伸手探了探她露在外面的手背,刚碰上一瞬脸色便沉了下来—— 太好了,果然冰凉凉的。 在小小的沙发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穆杨全身都有点僵硬酸疼,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弯身过去,用毯子笼罩住舒浅泛凉的身体。沉睡中的人儿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温度,眉眼立刻舒展开去,像只小鼹鼠一样往被窝里又缩了缩,最后竟然直接钻进了男人怀里。 穆杨浑身一僵,半个身子还覆在她身上,此刻不敢动也不想动,只是低垂着头沉默地看着舒浅的睡颜,忽然就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似乎悄悄柔软了下来。 习惯了一个人走路吃饭睡觉,也习惯了一个人简单冷清的生活,可是这一刻竟只想将她牢牢拥在自己身边,舍不得松开,舍不得放手。 避之不及那么多年的感情,终究还是来势汹汹地吞没了他。穆杨在一片昏暗中静坐了许久,最终微微收紧了双臂,低下头,轻轻吻在了舒浅的额前。 秦绪刚走进咖啡厅,就看见女人正侧脸望着窗外,指尖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神色已然有了几分不耐。 他脚步微顿,很快收去了脸上的冷意,大方地迈步走进去,拉开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来晚了点,抱歉。”他绽开毫无破绽的笑容,从容地伸出手。 林雪落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完全无视面前伸过来的手,低头瞥了一眼腕表,语气冷冷:“一个小时零五分钟。秦先生,你的时间并不比我的宝贵多少,如果下次不能如约准时,还烦请你提早通知我一声。” 秦绪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神色自然地收回右手,笑笑道:“贵刊邀请我在先,我已经牺牲了周末的休息时间来接受采访,况且你们徐主编也说一切按照我的时间来安排。怎么,林小姐是有意见?” 雪落恨得牙痒痒,把笔往笔记本上不轻不重地一拍,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哦?秦先生别忘了,这次昭市优秀青年的评选可是有群众投票环节的,你嘴这么欠就不怕最后落个一票都没有的下场?” “无所谓,”秦绪耸耸肩,“我什么时候那么追求过功名利禄?” 雪落:“……” 呵呵呵!她简直要吐血了好吗,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心里叫嚣了半晌,最后轻哼一声,冰冷冷地问:“那你还来采访个屁啊?” 也怪不得主编把采访对象推荐辞交给她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掀桌子的冲动——年轻有为?风流倜傥?单身海龟+钻石王老五? 眼瞎了才写得出这样的形容词吧! 亏老编还一脸贼兮兮地表情悄悄告诉她:“雪落你丫有福了啊,这个秦大帅哥可是专门提出要你专访,听说你们是大学校友?” 什么鬼专访,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专门来整她的。可是她又是哪里惹着这男人了? 她语气有点冲,没想到秦绪却一点也没被她的话气到,只是眉毛一挑,反而漾开了笑意:“你会不知道我来的目的?” 雪落顿时警惕起来:“干嘛?” 他微微向前弯下腰,两手搭在桌上,双眸炯炯:“我们来聊聊。” “聊什么?” “舒浅,以及你的哥哥——她所谓的男朋友。” 舒浅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露出几分暮色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又躺回了床上,拉到脖颈处的被子还被某人用力压了压,像只大粽子一样把她牢牢裹在里面,生生闷出了一身汗。 她好笑又无奈地钻出被子,看着压在薄秋被上的毛毯,嘴角无力地抽了抽—— 穆杨他……还真是实在啊…… 正打算起身下床,却瞥见床头柜上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在不停闪着提示灯。舒浅拿过一看,两通未接来电,三条短信,全身林雪落一个人的。 最早一条还是今天中午发来的:“尼玛!秦绪要评什么优秀青年,点名要我去采访他,你说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舒浅翻了个白眼,点开下一条,脸色微微变了变:“我擦!秦绪居然还去医院打听了我哥的情况,貌似知道他没有交女朋友了啊……不过看来这秦渣渣对你是真的挺上心的啊(贼笑)~” 那天在机场看他的反应不是演得还挺成功的么?怎么他又怀疑起来了?舒浅皱了皱眉,再往下一翻,顿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浅浅你别打我啊!秦绪逼问得太紧,我只好说你男朋友不是我哥,其实是穆杨……娘娘请恕罪!!!” 还娘娘恕罪呢……舒浅飞快地回拨了号码,刚一接通就对着麦克风吼了出来:“林!雪!落!” 雪落当然明白她是在生什么气,立马讪讪哄道:“别急别急,秦绪这次是真信了,当时那张脸臭的啊,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哼哼,我都不敢拿穆杨当挡箭牌,你倒是随随便便就把他拎出来打击秦绪啊。”舒浅撅了撅嘴,一听雪落那语气就知道八成是被秦绪给戗了,这下正好借穆杨出口气呢。 “有什么不敢的,只怕某人巴不得替你挡挡呢。”雪落咬了口苹果,含糊说道,“你不会还不知道穆杨喜欢你吧?” 舒浅一怔:“你说什么?” 她自己都是几个小时前才明白过来,可是听雪落的意思……难道连她都已经看出来了? “许卿桓早就套出话了呢,估计全世界就只剩你一个人傻不啦叽没意识到了吧。” 所有人都知道了?! 舒浅只觉得一阵火烧的感觉从脸颊蔓延起来,下意识地往客厅里望了望,只是穆杨早已不在了。 “他是怎么说的?”舒浅忍不住问,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想知道?”雪落嘿嘿一笑,“先交待一下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还能到哪步。”舒浅一想起中午半途而废的“表白”顿时就有点泄气,“有时觉得好像差一点就能在一起了,有时又觉得两个人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啊?怎么回事?”林雪落苹果一扔,顿时来了精神,听完舒浅的描述这才犹疑着问出声,“所以你觉得,他本来是想表白了,结果接完那个电话就放弃了?” 舒浅咬着唇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感情方面的心理障碍啊?不然都这么大的人了,各方面也挺完美的,怎么就从来没谈过恋爱呢?” “管他呢,再怎么样也甩开宋晔那样的滥情渣男N条街啊!别的不说,长得好、性格好、人品好、家境看起来也不错,像穆杨高配置高性价比男人你去哪儿再找一个啊……” “好啦好啦,”舒浅实在听不下去了,笑着打断她,“顺其自然吧,我承认是对他有好感,也挺乐意试一试的,只是如果他不想再提起这回事的话——” 舒浅说着说着,自己也是突然一顿。如果穆杨真的不再开口了,如果两人的关系真的就此停滞不前了,她是该迈前一步,还是也停留在原地沉默放弃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沙发上穆杨的身影,疲惫却又隐忍的。如他一般清冷孤傲的性格,竟然会那样低声地请求她留下他,像个孩子一般,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脆弱展露在她面前。 明明都还没有开始,明明是最容易全身而退的时候,她却好像已经身不由己,剪不断那缕缠绵的情思了。 雪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犹豫,有点恨其不争地狠狠点破:“笨啊你,他不主动,你不知道自己去追啊!” 见舒浅没出声,她轻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浅浅,秦绪今天都跟我说了,当年出国进修的事情,其实是他爸爸私自替他决定安排的,他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 舒浅一愣,其实上次和他谈过后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只是此刻亲耳得到确认,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异样的滋味。她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下,只听见那端雪落继续说着:“想想你们也实在是可惜,大学那会儿谁不觉得你们是天作之合啊,居然因为这样一个误会就彻底分开了,你就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 是啊,当年秦绪不愿上前一步给出解释,她也不肯先低下头要个答案。就像两只骄傲的孔雀,明明都受了伤,却硬撑着不肯多走一步。 说是年轻气盛也好,说是幼稚可笑也罢。到底还是交心太少,曾经视若珍宝的感情也在突如其来的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抵不过内心那点自尊的价值。 “浅浅,秦绪已经放下他的骄傲回来找你了。就算你不打算再接受他,你也不能像当初一样,等到错过之后才后悔没有早迈出一步。” 舒浅沉默着,却突然听见那端低下来的声音:“许卿桓之前说过,穆杨三个月后就会回美国,而且很可能会接他爷爷一起过去,从此就不再回来了……” 她怔在原地,世界仿佛悄然沉寂,只剩下耳畔听筒里的声音继续低声沉吟,就像一根细细的针猛然扎进了心口—— “所以这次,如果你们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第20章 chapter20 “回来了?”穆杨刚推开病房的门,就听见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的。” “帮朋友处理一个案子。”他平静回答,刚带上门转过身就看见老人正好奇地盯着他:“卿桓吗?那小子又出什么岔子了?” 穆杨抿了抿唇,低低笑开:“他就那点儿破事,我才懒得管。” 老人撇撇嘴:“那还能有谁,你在这边又不认识几个人了。” 某人自然是妥妥地装作没听见,往沙发椅中一坐,一边揉着还有丝酸疼的脖颈,一边闲来无事随手翻了翻茶几上的东西。 人参鹿茸、天山雪菊、蒙顶山茶……穆杨无奈蹙了蹙眉,探个病至于这么砸钱吗?他的视线落在最边上的一篮康乃馨上,在一堆名贵礼品中它似乎朴素得有点不相称,娇艳欲滴的鲜嫩花瓣却让人一看便是心旷神怡。 “这花谁送的?”穆杨问着,把花篮拎到身边来。 “护士说我睡觉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来看过了,除了这花什么也没留下。”老人靠在调高的病床背上,从报纸中抬起眼来瞧了瞧孙子,就见穆杨修长的手指从锦簇的花朵中径直翻出一张小卡片,只是略略一看神色便柔和下来,唇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不过短短几句平实的祝福和对他的感谢而已,穆杨却反反复复盯着那隽丽清秀的字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将卡片从花篮上扯了下来,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一抬头,就看见老人正灼灼地盯着他的动作,眼神有丝意味深长。穆杨若无其事地迎上他的视线,平静问:“张嫂来送过饭了吗?” 有人却不中招,径直道:“谁的花?” “朋友的。”见爷爷问起,穆杨也不躲,只不过才说完就看见老人犀利的目光闪亮来:“你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性朋友?哪天带来给我看看,替你参考参考。” 穆杨:“……” 他也不急着解释,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小几旁替自己沏了壶茶,轻呡了几口这才徐徐开口:“改天带她来。” 见他并不否认,穆老反倒是一脸惊讶起来,半晌才迟疑着开口:“杨儿,你是认真的?” “嗯。”穆杨端着紫砂茶杯,侧身望着窗外如水月色,声音清淡,却浸染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柔意,“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赶项目的设计师从来没有周末可言,舒浅出差回来只休息了一天,就又开始往几个客户那儿跑个不停。 只不过今天碰见的这个,似乎是个特别刁难人的主儿。 某上市公司昭市总部客户经理,工作忙到不行,人也拽到不行。舒浅接下他私人别墅的装修订单后就一直没见过本人,直到如今主体材料都基本确定下来了,对方才一个电话打来,提出会面商谈。 两人坐在CBD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地浏览着舒浅给他的材料单和样品图,眉头慢慢皱起,好一会儿才把资料往桌上一扔,抬头望向对面淡定喝着白开水的女人。 “你这实木地板的颜色太暗沉了,我要的装修是时尚风,不是死气沉沉的复古风。还有这吊灯,说了要铁质的,你这里写个云石吊灯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地板的事情我两周前就跟你商量过了,当时我提议的是色泽浅淡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不过您坚持要用实木,而实木地板颜色选择非常有限,我当时有提醒过您的。”舒浅平声静气地解释着,“吊灯的话,纯铁质和您的装修风格并不搭配,所以我选择了云石吊灯,它的装饰性和档次感非常高,光线质感也很柔和。当然,我选择的这款除了云石部分,其余连接处全部是铁质,您看了完整效果图应该会喜欢的。” 她边说边递上手中的平板,翻动着效果图仔细介绍着,态度不卑不亢,自然大方,即使隔着一张桌子也能感觉到男人的面色稍稍舒缓下来,一直微蹙的眉头也渐渐展开。 “你们设计师购买原材料前都不要同业主商量吗?这样谁知道你们报价里有没有掺水分?”商人的嗅觉天生敏感,下一秒注意力就转移到价格上。 “您当初选择的是包工包料,也就是说我们公司会全程负责所有施工工作,也包括采购原材料这方面。虽然在决定前我会与您商量材料的选择,但是具体购买是不需要再通过您的。至于价格方面,”舒浅放下茶杯,淡然而又真诚,“我问心无愧。” 男人审视了她半晌,这才有丝玩味地开口:“舒小姐,这是我这周第四次坐在这家咖啡厅了。” 舒浅抬眼看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视线才刚对上,就察觉出男人眼中的一抹狡黠的精光:“不过,好像前三次相亲的感觉都不如这次和你见面称心。” 舒浅神情一僵,下意识往座位后靠了靠。可是男人也随着她倾身向前,双臂伏在桌上,语气低缓诱惑:“看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吧?” “李先生,我们今天只谈装修的事。”舒浅正色,他却摆摆手径直打断:“你们公司不是承诺提供全方位优质服务吗?聊天服务算不算?相亲呢?” 无理取闹啊这不是! “我有男朋友了。”舒浅懒得跟他兜圈子,索性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哦?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律师。”好吧,这个谎扯得……她有点脸红心跳了…… “律师啊……”男人故意迟疑了一下,“这年头律师这碗饭怕是越来越端不稳了吧,收入又不高,工作还越来越危险了,好像前不久报纸上才登过律师一家被人报复的新闻啊。” 哼哼,只怕穆杨比你还有钱呢。舒浅在心里撇了撇嘴。不过危险性,碰到吕刚这样的对手确实是有点啊…… 见她不说话,李大经理顿时有底了。像他这种三十来岁的金融界黄金单身汉,哪里不是被女人倒追的份?倒是他自己一直看不上眼,如今玩累了这才觉得找个是时候娶个老婆应付下家里人了。不过也只是撑撑门面而已,他可从来没打算放弃外面的一大片花花草草。 而眼前的女人,正好合他胃口。 “有没有兴趣跟我试试?”他凑近舒浅,一脸的志在必得,直看得舒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跳起来跑开了。 “我男朋友已经在来接我的路上了。”她避开不回答,扬手招来了服务员,“我请客,结账。” “诶,怎么能让女士来做这种事呢。”男人只当她是欲擒故纵,反倒是借机按住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靠,还吃上了?! 舒浅几乎是用力甩开了他,匆匆整理了下桌上的资料收回包里,勉强笑笑道:“那就谢谢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男朋友不是还没来么?”男人大抵没想到她真会拂了他的面子,声音冷下来几分,“舒小姐这么草草地敷衍我,恐怕我只能跟贵公司反应一下情况了啊。” 舒浅才迈出一半的脚步生生止住,扭头毫不客气地扬起眉看着他,怒极反笑:“那李先生还想要我怎么做呢?” 上钩了?男人心头一阵窃喜,并没留意到她神色中的那份怒意,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常住的酒店地址,今晚九点去1207房找我。” 指尖的名片被如期接过,只是下一秒,却被撕成两片薄薄的纸片,飘落在地上。 舒浅转身面向着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弓下腰,嘴角的笑意凉薄疏远:“真是不好意思,忘了提醒你一点。合约第十二条:乙方设计师若受到甲方人身攻击、威胁等行为,有权随时终止协议。” 男人一愣,正欲爆发,就见她已经潇洒地直起身,把包往肩头一甩,侧头斜睨他一眼:“李先生,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客户了,欢迎你去我们公司重新物色一名设计师。不过,我也会记得将我们的合作经历上报给领导同事的。” 然后,她忽然无比温柔地冲着男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还有,别小瞧律师这种职业,哪怕没你多金又光鲜,起码为人,就比你靠谱一万倍。” 此刻被冒名的某“男朋友”,倒是刚陪爷爷兴致盎然地下了几盘围棋。 “没想到几年了,你这水平还稳得不错啊。”穆老看着棋盘上不相上下的局面,眼中有隐约的赞赏。 穆杨执着黑子,沉吟片刻,稳稳落于棋盘上一点,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修身养性,爷爷从小教得好。” 老人爽朗地大笑几声,正欲开口,倒是被突兀的铃声打断。穆杨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起身道:“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人已经飞快地走出病房,进到无人的走廊尽头,这才按下接听键。 “吕刚的资料刚才加密发你邮箱了,有部分涉及当年案件的信息警方没有对外公布,小心别把资料落别人手里了。”宁霂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当年案件?”穆杨只思索了一瞬,就明了过来,“青龙帮干的那些事他也掺合了?” “你知道他是青龙帮的人?”宁霂尘挑眉,声音里带着些微讶异,旋即又轻笑出声,“难怪你上次说我会感兴趣。” 穆杨抿了抿唇,问道:“可是我没查到他有进过监狱的记录,当年那批人不是死的死、抓的抓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宁霂尘显然也想到过这一点,“除了19到22岁间年轻气盛沾过几起小案子,之后便没有任何记录显示吕刚直接参与过青龙帮的犯罪,他更像是被有意地培养、保护起来,当年就一直无法让港澳警方抓到把柄。” 穆杨蹙眉思索着,对方却已经抛出了答案:“我猜原因,是他早就被内定成了青龙帮龙头宝座的继承人。” 继承人?穆杨心口一跳:“你怎么知道?” “呵,”宁霂尘轻笑一声,仿佛谈论的话题就如天气一般寻常,“你猜怎么着,我突发奇想动用数据库的DNA一对比,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 “他是当年青龙帮老大吕斌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欢脱的小剧场】 有次舒浅娱乐新闻时看见狗仔挖出某著名公关女当年是靠潜规则上位的,不禁感慨:“这年头真是各行各业都被有被潜的啊。” 穆杨听了,默默瞅她一眼:“设计圈呢?” “当然也有啊,”舒浅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继续看新闻一边回答,“X公司不是上个月还有个女职员被举报说到处靠潜规则来拉客户么?”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一把抱起进了卧室。N分钟后—— “呜呜呜我错了!我没有啊!老公饶命!别挠我,痒死了!” ……O(∩_∩)O~   ☆、第21章 chapter21 “吕斌的私生子?”穆杨微微一怔,脑海中忽然闪过些什么,声色都厉荏了几分,“青龙帮最近几年还有动静吗?” “吕斌现在还在香港赤柱监狱里蹲着呢。群龙无首,就算当年的扫荡行动有漏网之鱼,想造点声势只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宁霂尘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却还是一转座椅滑到电脑前,迅速地登录系统输入关键词搜索起来。过了半分钟,他无奈耸耸肩道:“查不到。青龙帮那群人做事从来不遮不掩,这样看来的确有可能已经消失匿迹了。” “或者,”穆杨却沉声接过话,“他们的头领已经由吕斌换成了其他人,所以犯罪风格也已经改变了。” 宁霂尘怎么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径直就问:“你怀疑吕刚?” “不仅怀疑他本人,我还怀疑他有染军火走私。” “什么?”这下宁霂尘是真的吃惊了,待穆杨把那晚的情况描述一遍,他沉寂片刻才开口道,“这个案子我会接手。你现在全身而退还来得及,别把自己卷进去了,吕刚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穆杨却神色淡然:“军火的事归你们国际刑警调查,我只负责我委托人的请求。” 电话那端又无奈又好笑:“你跑回国内就为了接个工伤诉讼案?老兄,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不知为何,穆杨竟难得有丝笑意,低哼一句并不出声。宁霂尘见他这般,脑海中只辗转片刻就有了猜想:“还是说,你想给他挖个坑?” 穆杨淡笑不答:“中国不是有个成语叫‘暗渡陈仓’么?” 果然!这下宁霂尘也了然了,顿时轻笑出声:“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高手过招往往无须直言,只这么模棱两可地聊了片刻便都已心中有底。挂了电话,穆杨心底一阵轻松,甚至都有些愉快地想哼歌。只是视线飘向窗外,却见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风雨交加。 他回病房的脚步一顿,又拿出刚揣回兜里的手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舒浅好不容易对着李经理发泄完爽了一通,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厅,可才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毕竟那也是她的一番心血,眼看着忙活了半个多月的单子就这么泡汤了,还是难免舍不得啊。 屋外的天气仿佛也随着心情郁闷下来,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广场里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也正播报着大风降温警报。而她之前急着出门忘了带外套,如今只穿了一件薄单衣站在肆虐的秋风中,不到一分钟便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小腹处更是一阵隐隐作痛。 糟糕,再着个凉的话只怕这几天又要被大姨妈折磨死了。之前李经理约在CBD附近见面她也不好说什么,眼下要回家了才察觉到转两趟地铁是件多么让人头疼的事情。舒浅内心狂奔着千万匹草泥马,正打算拉紧衣领冲进五百米开外的地铁站入口,手机倒是好巧不巧响了起来。 “没出什么事吧?怎么不接电话?” 舒浅连忙放下手机瞅了眼来电记录,果然穆杨之前已经打过两通电话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是秦绪的。 “刚才在见客户呢,手机调静音了。”舒浅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电话彼端的人似乎静了静,然后径直问道:“你在哪里?给我个具体地点。” “唔……”舒浅望了望四周,“CBD瑾晨集团东门。” “好,你进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二十分钟后到。”穆杨很干练地说完,正欲挂电话就听见那端犹豫着问出声:“穆大哥,你在附近吗?” “我在医院。” “那不用来接我啦,这种天气赶地铁可麻烦了呢。”舒浅咋舌,从医院坐地铁到这里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够她直接回家了呢。 “我开许卿桓的车。”穆杨似乎这才记起还她还不知道,补充一句,“前几天去交管所考了个科目一,已经申请到中国驾照了。” 卧槽!回国三个月还不忘申个驾照,她都是拖了好久才懒洋洋去学的开车呢! 舒浅感慨万千,优哉游哉地回到了室内等着男神驾到,只不过担心会遇见李经理从隔壁咖啡厅出来,她在瑾晨的大堂里溜达了一圈,最后躲进了没关门还开着低暖气的VIP休息厅。 偌大的房间里空得像是可以听见回音,华丽的壁画墙纸,高悬的水晶吊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中央铺着一块足足有二十多平方米的羊毛地毯,软绵绵地看着都让人不忍心踩上去。舒浅在一张真皮沙发上坐下,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满室淡淡的熏香作祟,不一会儿便有隐隐倦意袭来。 睡一会儿应该没事吧……舒浅正打算打个小盹儿,忽然听见斜后方一阵压低的咳嗽声。她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男人正坐在她背后的沙发上看着报纸,迎上她的视线抱歉一笑,声音略略沙哑,却异常悦耳:“不好意思,感冒了有点咳嗽,打扰到你休息了。” 舒浅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晃神了一瞬就听见高跟鞋有节奏的“蹬蹬”声从门口响起,接着一个身着正装的女人轻敲了敲栎木大门,柔声冲着男人道:“齐先生,夏经理刚刚回来了,请您跟我来。” 齐先生?舒浅还迷糊着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瑾晨集团CEO齐景初?她曾经在财经新闻首页看见过他的照片,难怪会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可是……像归像,怎么又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呢? 舒浅正费力在记忆里搜索着那个男人的影子,眼前的人却已经走过了她身边,还不忘微笑着冲她略略颔首。他和穆杨身上的感觉很相似,却又很不同。一样的高贵和优雅,但穆杨初见总给人一股清冷疏淡的感觉,而他却像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暖意,连如她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能在瞬间心生好感。 这样的亲和力,还真是很有魅力。 男人的身影连同着他的气息很快都消失了,舒浅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照穆杨的说法他也快到了。睡也不是,醒着也无聊,她索性拿出pad搜索着瑾晨集团的信息,果然往下一翻就出现了现任CEO的照片。 她点开大图,只一看便眉头轻轻一蹙——的确不是同一个人啊,可那五官和气质倒真有几分神似之处呢。 舒浅百无聊赖地一路往后翻看着相册,不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边收平板一边随手按下接听键:“穆大哥你到了?” 只是那边安静了几秒,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声音:“你们在一起?” 秦绪?! 舒浅一愣,正欲开口,他已经抢白道:“舒浅,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穆杨那样的家庭你是不可能融进去的,他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绪你有完没完,”舒浅莫名心里一阵慌乱,嘴上的话却依然不饶人,“难不成你调查了林风扬,现在又连穆杨也不放过?” “他还需要调查么?”秦绪轻嗤一声,“清市的穆家有几个人不知道?亏我之前还一直没把他联系起来,现在知道了更加不能让你和他继续下去了。” 清市?舒浅心头又是一紧,穆杨的确说过他家在清市,可是她鲜少去了解那些名门望族,倒还真不知道穆家的情况。她迟疑了几秒,这才又气势汹汹地嘴硬道:“凭什么你说不让我就不能和他在一起?穆杨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教我!” “哦?你清楚?”秦绪的声音似乎低沉了几分,顿了片刻才缓缓继续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他父亲亲手杀死了他母亲,你还愿意继续呆在那样一个家庭里吗?” 像是一道惊雷霹雳在脑海中炸开,舒浅的视线无意识地抬起,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外面的大堂里,只四下巡视了片刻便越过敞开的休息室大门看见了她,转身疾步向她走来。 舒浅却依然懵在原地,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秦绪的电话,只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越来越靠近的人。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心口泛滥开来,难以置信的,惊诧的,怜惜的同情的,到最后,只化成一股莫名的苦涩停留在胸腔里。 穆杨,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冷淡的孤独的,像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一般,将自己的那点温暖深深埋藏着,永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穆杨走进休息室,这才看清舒浅有丝异样的表情。他扫了眼她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平静地问:“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我半天都拨不通你……” 话还没说完,小小的身影已经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猛地扎进了他怀里。穆杨一怔,任她用力环住自己,声音低缓下来:“怎么了?” 怀中的人只是将头埋在他胸前,一个劲地摇头,闷闷地一句话也不说。穆杨伸手轻轻在她肩头捏了捏,声音里浸染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舒浅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松开了他。穆杨并未放过她眼角些微的湿润,却没有点破,只是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等等,我的pad。”虽然有些不情愿,舒浅也只得暂时挣脱他的手,转身去拿落在沙发上的平板。可是往包里塞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按键,于是屏幕一亮,男人清晰的照片就同时跃入两人眼中。 穆杨双眼眯了眯,盯着那照片看了几秒:“他是谁?” 舒浅顿时红了脸,果断把屏幕一关:“瑾晨的CEO,我只是查查而已,没别的意思。” 穆杨失笑望着她:“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我又没说你有别的意思。” 嗷呜,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舒浅暗暗咬了咬舌头,连忙转移话题:“走吗?” 某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已经用力牵住了她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 舒浅抿着唇,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握得这么紧,是在宣誓所有权么? 只是走出几步,她脑海中又响起了之前秦绪的话,不禁抬头看了看身旁男人的侧脸。他此时没有什么表情,一如初见时那副冷漠生淡的样子,可手心的温暖却像是绵绵不绝的溪流从两人交握的地方流进了她心里。 穆杨,我不在乎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你就是你,我认识的你,我了解的你,我喜欢的你。 所以这一次,如果你还在踌躇,那就让我向前一步吧。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错过你,是会让我遗憾终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让瑾晨和某BOSS出来串个门...=。=其实我脑海里早就有三四部未成形的构思,等我慢条斯理全部码出来估计会成为一个系列→我这就是典型的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写着穆男神想着宁男神和齐男神,咳咳咳!!! 【不好意思,作者已被穆杨一掌pia飞~~~~~】   ☆、第22章 chapter22 走出瑾晨大厦,舒浅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车位里的银色雪佛兰。穆杨已经上前替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她一边往里坐一边忍不住打趣道:“许卿桓还真舍得啊,才买不久的新车呢。” “不相信我技术?”穆杨睨了她一眼,某人立刻谄笑着拍马屁:“不敢不敢,瞧你这侧方位停车,满分妥妥的啊。” 余光中似乎瞥见他的唇角微微勾了勾,舒浅钻进车里,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开口:“穆大哥,我可不可以开点暖气啊?” 穆杨倒是二话没说伸手就开了空调,又从后排座位上拎过一个小靠枕递给她:“拿这个捂着肚子。” 原来他还记得。舒浅笑了,美滋滋地接过枕头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却又听他说:“你叫许卿桓什么?” “就他名字啊。”舒浅说完才意识到他在介意什么,心里哼了一句“小心眼儿”,嘴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甜甜道,“刚开始也叫他许大哥,后来倒是跟我和雪落打成一片了,也就当成同辈来相处啦。” 穆杨沉默几秒,缓缓道:“我和他同岁。” “这样啊,”舒浅笑眯眯地看着他,“穆大哥你原来这么年轻啊。” 穆大哥……你原来……这么年轻啊…… 舒浅说完这句欠抽的话,顿感车内气温低了几度,连忙抱着枕头往座位里缩了缩。穆杨的额前早已冒出几条黑线,连声音里都有几分萧肃的凉意:“难道你一直觉得我很老?” 呜呜,她只是想学许卿桓在老虎脸上拔根胡须玩玩,怎么就觉得自己快要被吃掉了呢…… “不是这个意思啊,”舒浅连忙弱弱投降,“我是说你温文儒雅风华正茂玉树临风,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而已……” 呵呵呵!穆杨瞟她一眼,干脆不说话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知道什么是“年轻力壮血气旺盛”,不急! …… 车窗外风雨飘摇天色晦暗,车内倒是暖意融融。只是舒浅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吹了风,还没到家就腹部一阵坠痛,难受得她浑身发慌。 穆杨本没察觉,直到有一刻侧脸去看右反光镜,顺带瞅了眼某人,这才察觉到她脸色不知何时泛起了白,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却是咬着嘴唇始终不吭一声。 “舒浅?”他一惊,连忙靠边停下车,探过半个身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得有点厉害。”舒浅睁了睁眼,见他一脸着急的模样不禁又有点想笑,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啦,只是着了凉才有点严重罢了。” “要吃药吗?”穆杨犹豫着问出声,这种问题他还真没经验。 “不用,我待会熬点红糖姜汤就好。”舒浅说完自己倒是想起了什么,嘀咕出声,“不过家里好像没有红糖了。” “我去买吧,”穆杨四下望望,“这附近哪里有卖?” “小区超市里就有。” “好。”穆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动作迅速地再次起步,融入了车流之中。 很快就到了舒浅家楼下,穆杨撑开伞走到副驾驶座门前接她,一路送进了楼里才说:“你先回去,我买了东西马上就来。” “穆大哥,”他转身欲走,就听见舒浅从背后叫住他,“谢谢你。” 穆杨回头,女人微微歪斜着脑袋,脸色有点苍白,唇角却依旧挂着暖暖的笑意,就这样站着空荡的单元门口安静地看着他。他脚步一顿,反身又走了回去,还没等舒浅反应过来就已经抱住了她,垂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欠你一个,现在平了。” 直到他迅速地抽身离去,舒浅还怔愣在原地,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之前在瑾晨抱了他,所以他现在也要抱她一次? 想着想着,她嘴角泛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望着雨中穆杨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楼。 舒浅刚打开家门就察觉到有丝异样。走之前明明锁了门,此刻却没有反锁。而客厅里的灯敞亮着,她一低头,就看见门口赫然出现了一双男士休闲鞋,顿时心头一凛,停在玄关口冲屋内喊道:“谁在里面?” 没有哪个小偷进屋前还脱鞋的,只是她没想到从客厅里走过来的那个身影——竟然是秦绪?! “你怎么进来的?”舒浅虽说放下了戒备,却不免有些生气,冷声质问着。 “你这么多年都没换钥匙,不就是等着我回来嘛。”秦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抱着双臂倚在墙边看着她,“哟,穆杨怎么没陪着你一起回来?把他甩了?” 舒浅只觉得快要被他气得流血身亡了,愤愤地走过去把手伸到他面前:“钥匙拿来!” “不给,本来就是我的。”某人依然死皮赖脸,任凭她又气又急就是不交出来。 “秦绪!你还要我说多少次!”舒浅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们不可能了,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好不好!” 秦绪却只是盯着她:“为什么不可能?我们回到当初那样不行吗?你以前不也过得很好吗?” “那是以前过去曾经!现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舒浅狠狠瞪着他,下一秒却感觉一道大力将她一拉,她已经被秦绪按在了墙上,圈在他双臂间的狭小空间里。 “你喜欢谁?穆杨?”他声音冰冷下来,灼灼眼神锁在她的脸颊上。舒浅本就浑身乏力,也知道自己知道推不开他,只能硬生生地别开头,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不敢回答?嗯?”秦绪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凑近她缓缓道,“那以前过去曾经的你喜欢这样,现在呢?” 舒浅心尖猛地一缩,只感觉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顷刻间猛然逼近,眼看着就要吻上她了。舒浅几乎是想也没想,抬起脚狠狠往前一踢,于是秦绪的脸惊险地停在了距离她三公分的地方,总算是吃痛放开了她。 “出去!”舒浅紧张得浑身发抖,躲开几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指着门吼道,“立刻!马上!” “舒浅!”秦绪似乎也被激怒了,“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要你低声下气了?”舒浅声音微颤,“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以为所有人都要按照你的想法生活,难道你想我喜欢你我就能喜欢上你?难道你想回到过去我就能当做这两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究竟是要有多自大多自私,就没有想过我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秦绪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而她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倔强地和他对视着,指着门的方向一字一句坚决道:“拜托,请你离开!” “浅浅,我……”他上前一步,舒浅却已经后退了一大步,满眼警惕地望着他。两人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被突兀的门铃声打断。舒浅一个激灵,这才从几近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糟了,穆杨! 想到他和秦绪几次不愉快的交锋,要是让他此刻看见秦绪堂而皇之的在她家里,而她又是这副模样,指不定把她想成什么和前男友纠缠不清的女人啊。 秦绪像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慌乱,意味深长地望了望门边,满眼挑衅的味道,竟然径直走过去打开了门。 舒浅心里咯噔一下,而门外熟悉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顿,眸色瞬间如坠冰窖。穆杨的视线在秦绪脸上停留片刻便越过他落在舒浅身上,只是看见她满脸泪痕,神色又暗沉了好几分,平静却火药味十足地抛出一句话: “秦先生,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女朋友,后果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表白前夕,大家伙儿屏息凝神小心别被男神下一章的奇葩方式雷倒吧,哈哈   ☆、第23章 chapter23 “秦先生,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女朋友,后果自负。” 穆杨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和神态的可信度直逼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他本就比秦绪高一点,此刻微微俯视着他,眉眼间寒意笼罩,眼神犀利得简直可以秒杀周围的一切雄性生物。于是秦绪理所当然地被他震住了,在原地怔愣了几秒,这才回头看向舒浅,脸色很是难看:“女朋友?” 这样略带质问的口气让某人愈发不爽,径直略过他走进屋内,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揽过舒浅就往厨房走去:“我来做红糖姜汤,你教我。” 靠!又把他当透明人了!秦绪恼羞,不甘示弱地追上去挡在两人跟前,颇为挑衅地看着穆杨道:“就算她是你女朋友,我喜欢追她也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穆杨倒是一本正经起来:“我的确管不着你喜欢谁追谁,可是你违背当事人意愿擅闯民宅,我也有报警的自由。”他顿了顿,声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威胁,“现在是第二次警告,如果还需要第三次的话,我会让警察请你去拘留所喝杯茶。” 舒浅抽了抽嘴角——威胁人都能这么有范儿,到底是当律师的啊。 秦绪吃瘪,却又是自己理亏,只得恨恨地瞪着穆杨:“你觉得你能给她幸福?你连一个正常的家庭都给不了她!” 气氛隐约凝滞了片刻,舒浅似乎感觉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一僵,她倏地抬头看着秦绪,抢在他们两人开口前先发制人:“秦绪你别太过分,我和穆杨以后会有自己的家,也会有自己的宝宝,你凭什么诅咒我们不正常?我们会过得比谁都幸福!” 她心跳得飞快,说完这段话只觉得右边穆杨望着她的目光灼热得要将她融化一般。而秦绪愣了愣,表情有点受伤也有点愤愤,低声冲着舒浅道:“你就护着他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说完他就像是宣泄一般,走也不忘狠狠撞了下穆杨的肩膀,甩开门离开了。 舒浅总算是吁了口气,两个人安静地站在空荡荡的室内,一时竟然谁也没有说话。穆杨搂着她的手似乎沉了沉,这样亲昵的姿势让舒浅略微尴尬,悄悄往一旁微微与他挪开点距离,肩头的重量也随着他的手一同落下。 “唉,穆大哥,让你看笑话了。”她有些讪讪,低垂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想到本来一路顺风的二人世界就这么被秦绪搞糟了,心底顿时失落起来。老天,她还打算好好跟穆杨培养下感情,等时机成熟就表白呢…… 没想到他却忽然伸手过来,修长白润的手指握住她的下巴,不轻不重地缓缓抬起。他深邃如墨的双眸紧紧对上舒浅的视线,声音低沉而透着异样的魅惑:“看着我。”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却听见他问:“我们的家?自己的宝宝?”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舒浅却只觉得浮在半空中的心猛地一坠——对了,他说过他不喜欢小孩子,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想过结婚的事。所以现在……是来兴师问罪了吗?怪她擅作主张把他也拖下水? 她微微别开眼,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更不敢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却在下一秒感觉男人的气息猛然下沉。穆杨已经弯下了腰,脸正对着她的,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吞噬,她连半分都逃离不掉。 他静静地看她片刻,忽然就弯起了唇角,像是初春煦煦的阳光慢慢从云端倾泻而出,温暖而又毫无防备地对着她绽开了从未有过的明媚笑容。而他的左手还在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右手已经将她拉近,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看来还可以省掉求婚的麻烦,原来我的女朋友已经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 被他拥入怀里的瞬间,舒浅的脑海中仿佛倏然炸开了无数烟花,一时间竟然忘了身在何处。只是听见他下一句话的时候,舒浅顿时又气又好笑,忍不住推了推他:“谁说想嫁你了?谁说我是你女朋友了?” “难道不是吗?”穆杨低头看着她,“男女朋友和普通朋友的最大差别就在于有无亲密肢体接触,我们牵过手拥过抱,难道接触还不够亲密?” 舒浅简直要吐血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就因为这样,你就觉得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当然,动物求偶的过程之一就是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鉴于在你之前我从没有和别的女人有过任何暧昧的肢体接触,所以我身上第一也是唯一属于异性的气味就是你的。也就是说——”他紧盯着舒浅,眼神愈发火热,“你是我的。” 这这这,这是神马逻辑!舒浅已经快要被他绕晕了,可是脑袋里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因为男人的眼神似乎已经在暗示着吃大餐的前兆。 “等等等等!”她急忙打住,“谈恋爱是个很重要的决定,你不觉得这样就确定女朋友很草率吗?” “有吗?”穆杨微微蹙起眉,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这才坚定说道,“我只知道你对我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有人能再给我同样的感觉。” 舒浅的话梗在喉咙里,在蔓延开去的暖意中渐渐融化。她从来不敢奢望从穆杨嘴里听见什么感人肺腑的深情表白,可是此刻被他用这样简单直白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说出来,却像是比那些琼瑶剧中信誓旦旦的承诺更加有力一千倍一万倍。 她情不自禁也张开双臂环绕住他的身躯,头抵在他胸前,循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又往里蹭了蹭。只是这么一动弹,就感觉男人的手上的力度又紧了几分,她无奈探出个小脑袋抗议:“穆大哥,你勒到——” 说出一半的话在半空中戛然而止,而她瞪大眼,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脸颊,连呼吸都忘了继续,只剩下唇瓣上温热的气息柔软地肆虐着。 简单却又温柔到了极致的吻,他紧紧贴着她的,辗转着探索着,起初的些微生涩全融化在满室柔情蜜意中。整个过程舒浅就像是飘浮在软软的云端上,仿佛迷离得有些不真实,睁眼却又能看见他那样熟悉的墨色瞳仁,像是将她吸入幽深的漩涡当中,在劫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看着怀中满脸通红害羞得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的小女人,眼里泛起沉沉笑意:“原来感觉这么好。” 舒浅:“……”可不可以不要说出来! 却听见他重复道:“你是我的了,原来这感觉这么好。” 舒浅看着他,心头莫名就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和踏实,像是摇摆了许久的船忽然找到了港湾,仿佛这一生,这一辈子,都安宁了下来。 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我该多么感谢上天,将你送来我身边。 第二天是周一,舒浅还在刷牙就接到穆杨的电话:“起床了吗?” “嗯。”她咬着牙刷含糊地应了声,就听那端说道:“我在你家楼下。” “啊?”她吓了一跳,满嘴泡沫地跑去窗前推开窗户往楼下一看,果然就看见了那辆银色的小车。她又惊喜又无奈:“穆大哥,你把车开来了,那许卿桓怎么办?” “他跟林风扬一起去医院。” “等等……”舒浅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样一来,岂不是他们全部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不好么?”穆杨微微一顿,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可不想从哪里又蹦出个你的男朋友来。” 舒浅失笑,他是在说上次林风扬冒充的事么?心里甜甜的,于是声音也不禁柔和下来:“上次是演戏给秦绪看的嘛,又不是当真,别计较啦。” 那边安静了几秒,开口却是满含着笑意:“我发现你撒娇的声音也挺好听的,以后都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吧?”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穆杨收了手机往楼上一看,就看见某一处的窗口闪开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禁勾起唇角笑了。 呵,他的女人,又害羞了。 …… 舒浅动作迅速地洗漱完毕整理清爽,走出单元门就迎上穆杨炯炯的视线。他原本还坐在车里,此刻见她出来,立刻打开车门迎向她的方向。 “情侣装?”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舒浅脸蓦地一红,在他胳膊上戳了戳,努力一本正经道:“才没有,巧合!” 说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了眼两人的衣服。穆杨今天穿着一件黑色休闲衬衫,而她是一条纯白色的雪纺长裙,光是风格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吧……这到底哪里算情侣装了?! 直到瞥见穆杨侧脸泛起的淡淡笑意,舒浅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愤愤了—— 魂淡啊,又调戏她! 好吧,她好像有点摸清他的本性了:这男人根本就是冰山的伪装火山的心,人皮的衣裳狐狸的精! 深藏不露啊!!! 作者有话要说:甜吧!暖吧!撒给穆男神一点花花吧!O(∩_∩)O~ 终于在一起了,不过这进度还是挺快的,这么快就亲上了,吃还是不吃呢,摸下巴。。。   ☆、第24章 chapter24 车在天澄公司门口稳稳停下,舒浅松开安全带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冲身旁的人笑笑道:“穆大哥,谢啦。” 穆杨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双眼望向车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声音有丝不悦:“你叫我什么?” 舒浅愣了愣,想起那天关于她对许卿桓称呼的讨论,忍着笑问:“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穆杨这才淡淡看了她一眼:“名字。” 舒浅:“……”要求还真低啊。 “好吧,下次就这么叫啦,我先下车了。”舒浅说着拎起包打开了副驾的门,却见穆杨也跟着她下了车,站在原地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舒浅纳闷,还是乖乖走了过去,不料才刚靠近他就一把拉过她,姿势亲昵地低下头在她额前吻了吻,又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察觉到怀里的人略略僵硬,他含着淡淡的笑意问:“这么紧张干什么?” 老天,她不是紧张啊,只是震惊了啊,这个温柔的男人真的是曾经高冷的冰山穆杨么…… “穆大哥,呃,穆杨,你先松开我……” “为什么?” “好多人在看啊!”舒浅欲哭无泪,光是家装部的同事她就已经看见好几个了。 要知道上周Eric特意安排她和秦绪一起出差,知情的人都议论得满城风雨了呢。再加上秦绪刚来就那么一闹,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俩关系不纯了。眼下突然蹦出第二个男人…… 晕,她要怎么跟大家解释这个才是正牌? 哪知穆杨开口却说:“不就是要让人看见么?人越多越好,尤其是那个秦绪。” 舒浅囧了,原来他也有这么腹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了一瞬,最后安抚似的拍了拍穆杨的背,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小声道:“我发现一件事。” “嗯?” “你好没有安全感啊……” 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穆杨一怔,低下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直看得舒浅心底发毛,不得不讪讪问道:“这么看着我干嘛啊?” “没什么。”他别开视线,目光转向一旁的某个方向时微微一顿。舒浅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秦绪正站在路边,一身寒意明显得让人不敢靠近,就连周围有人叫了声“秦总监早”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舒浅对上他的视线,有点意外,见他还站在原地没动,便躲闪开了目光,轻声对穆杨说:“以后还是别这样刺激他了吧。” “心疼了?”穆杨盯着她,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些,语气探寻。 “不是,”舒浅倒是回答得果断,“我怕他一受刺激又来找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穆杨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好,你不想,那以后就不这样来送你了。” 舒浅一口气还没吁完,就听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说道:“挤地铁太麻烦了,给你买辆车吧,想要什么样的?” 卧槽!这是要包养她的节奏吗?! “买什么车,直升机吧,要不来架战斗机也不错,碰见坏人直接一枪扫上去,多酷炫。”舒浅吧啦吧啦说着,感觉脑门上被人轻轻一敲,穆杨看着她的眼神中笑意愈发浓郁:“别闹。” 说着又斜眼睨了睨秦绪:“要是有人骚扰,直接找我。” 舒浅当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进去了哦。” 穆杨点头,松开了她。舒浅刚走进大楼就有同事蹭上来,一脸八卦神秘兮兮地问:“舒浅,刚刚那是你男朋友?” 她“嗯”了一句,就看见几个女人顿时一脸艳羡,有人打趣出声:“怎么不带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舒浅但笑不语,心里却想着你们是没见过穆杨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吧,冷死人不偿命啊…… 一群人说说笑笑进了电梯,各自按下楼层。门正欲合上,突然横空伸进了一只手。其余人还在聊着,并未在意,舒浅却是下意识般地一抬头,就从再次徐徐敞开的电梯门里正对上秦绪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 电梯里的声音像是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气氛。舒浅站在门边的位置,最先一个回过神来,后退一步给他让出空间。 秦绪一言不发地走进来站在她身旁,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空间里安静得出奇,舒浅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背后众人的目光正在她和秦绪身上来回流转了。 过了一会儿,倒是秦绪先开口了:“待会开会要用的研讨会总结准备好了吗?” “嗯。” “十分钟之后送到我办公室来。” “好。” 两人简短干脆的对话结束后,电梯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所幸很快就到了舒浅的楼层,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挡在她前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请让一下。”她平静开口,过了两秒才见眼前的人挪了挪身子,腾出一条窄窄的道来。 舒浅皱了皱眉,电梯里还这么多同事呢,他这是闹什么别扭。想归想,还是小心翼翼从秦绪身边挤了过去,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擦过他的西装外套。舒浅有点尴尬,正欲抽身离开,却感觉指尖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是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 就像是心底忽然被钝器用力一击,舒浅浑身一震,可是那微带凉意的触感已经飞快地消失了,快到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只是她的幻觉。她脚步顿了顿,最终却还是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身后电梯门关上的声音,舒浅这才停下逃离般的步伐,站在原地用力闭了闭眼,想平静下复杂的心情,可是脑海中却总有接连不断的画面随着指尖残留的触感喷涌而出—— 那是四年前的他和她。毕业季的深夜,明明只走了一个年级的人,学校里却像空了一大半,周围只有三三两两踩着自行车往来匆匆的低年级学生。舒浅第二天也要从寝室搬出去了,她行李收拾了大半,这才忽然发现还有几本借来的书没还,便临时跑了趟图书馆。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回寝室的路上碰到了已经多日不见的秦绪。 两人上一次联系还是进修名单公布的那天,她捂在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傍晚打开手机才发现秦绪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她当时正在气头上,直接发了条“我们分手吧”的短信过去,只是过了很久很久,才又接到他的电话。 而他开口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于是她以为他是默认了一切,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冲动地挂了电话关了手机。然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了联系。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唯有他最后的那句“对不起”,像是在以最不圆满的方式为他们的曾经画上了句号。 而此刻路灯下面对面杵了好一会儿的两人,依旧都没有谁先开口。微凉的夜色中舒浅只觉得心里凉凉的空空的,最终一狠心,像是赌气一般与他错肩而过。 她想,秦绪,如果你拉住我、留下我,我就心甘情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可是直到走进无人的夜色中,手心依旧只有冰凉凉的冷风。她站在空旷的校园里,慢慢地抱着膝蹲下,任泪水肆意地侵略着她的视线,模糊着他们的一切。 曾经她那么渴望过他能牵住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或许也足以让她动摇。可是现在,在他握上她的那一瞬,只有从内而外蔓延开去的悲凉渐渐渗透她全身。 秦绪,你是不是也在后悔,后悔四年前没有迈出这一步,后悔一切都来得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话,遁走~   ☆、第25章 chapter25 舒浅先去更衣室换上了开会要穿的正装,然后整理好材料去了秦绪的办公室。只是没想到刚一走进他们部门的工作区就感觉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目光射向自己,大多数是好奇的,可是也有几个女孩子眼中划过些许不善的意味。 舒浅只略略扫了众人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往办公室径直走去。酒店会所部的装修氛围和几层楼下的家装部截然不同,她们那儿是一片色彩缤纷,绚烂又放松,随便滑动转椅就能从一个格子间溜达到另一个串串门。而这里就正儿八经了许多,明亮的射灯、银灰色的墙漆、布局宽敞大方的办公桌,处处都是一派简单干练的氛围。 舒浅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忽然脑海中就闪过一个不真实的画面:曾经嘻嘻哈哈玩吉他玩滑板玩街舞的秦绪忽然就穿上了笔挺的黑色西装,不苟言笑地站在这个基调灰暗的大厅里“指点江山”。 这一幕着实有点难以过渡,她晃了晃脑袋静下心来,这才察觉眼前的磨砂玻璃门上正贴着“Director Qin(秦总监)”的标签,便伸手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房间里如期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只是舒浅推开门后却微微一怔,因为眼前的画面似乎和她刚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就这样重合了—— 他还是之前那套精致不苟的西装,此刻半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桌前,目光平静而审视般地注视着她。 舒浅收去心头那丝略微陌生的感觉,垂下眼帘走过去把文件递给他:“这是我负责的那部分总结。” 秦绪接过文件夹,却只是往桌上轻轻一扔,似乎并没有要看的意思,只是抬眸牢牢盯着舒浅,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舒浅,我们谈谈。” 穆杨送了舒浅,没开出多远就接到了韩亦的电话:“穆大哥,工伤认定流程走得挺顺利,预计下个月出结果。但是正常的行政司法审查程序起码也还要半年才能正式庭审,你那时候该回美国了,这个案子怎么办?” “如果打得下去就交给你继续,你有这个能力。只不过——”穆杨略微一顿,“恐怕恒天等不到那一天了。” 韩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何洋也是可怜人啊,虽然捡回条命,但这辈子只怕也是废了。” 两人沉默下来。这样的情况从不少见,那些伤残死亡的案例,即使为受害者争取到再多的赔偿,也挽回不了破碎的家庭。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韩亦清了清嗓子,敛去心头的沉重回到话题上:“那到时候提交诉讼,要不要把刑事诉讼一同交上去?走私虽不归我们管,但吕刚可是蓄意谋杀。” “不,”没想到穆杨竟否定得直接,“我们只负责工伤案。” 韩亦一怔,有些难以理解。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证据又有什么意义?疑惑中,忽然想起那天拜访吕刚后的意外,明知不可能,韩亦脑海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划过一个念头,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难道他害怕了? 穆杨是什么人,见电话那端沉默下来,立马明白了他心头所想,却依旧不疾不徐平静道:“我没有害怕。” 咳咳,韩亦差点被自己呛到,怎么连他想什么都知道?他的男神也太厉害了吧……不过短短五个字,倒也让他瞬间安心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不禁又有些好笑。 也是,那点小手段就让他却步的话,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和成功? “且不说吕刚的背景,中国的工伤案,就算赢也赢得惨烈——卧病三年五载等赔偿,谁能拖得起?”穆杨已经继续开口,“但是它的不利因素,到我们这里反而会变成有利:一方面拖时长,另一方面不会对吕刚构成威胁。我们声东击西,借这个案子分散他的注意力,自然有人在背后收拾他。” 他这一番耐心解释,韩亦已经恍然大悟,顿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接过总结道:“所以我们假装对军火的事情一无所知,专注于工伤诉讼迷惑吕刚,待他放松警惕再让警察捣了他的老窝?!穆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穆杨淡淡一笑,却又提醒:“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私自向警方透露。” “为什么?” “吕刚的犯罪网络蔓延了这么多年,警方不可能比我们还晚察觉。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内部有人。” 韩亦先是一惊,仔细一想又觉在理,只是这会儿也犹疑起来,不禁问出声:“那我们打算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找到帮手了。”穆杨勾起唇角,望着窗外萧肃的秋意,“这个人,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丝僵硬,秦绪依然是那个姿势坐在椅子里。而舒浅直直站在原地,没有照他的吩咐坐下,亦没有离开,只是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像是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昨天的事情,”秦绪看着她,语气竟然很真诚,“对不起。” “我接受,但是请把钥匙还给我。”舒浅说得一板一眼,倒让秦绪表情松了松,有丝无奈地自嘲道:“唉,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才进了几次门就被要回去了。” “几次?”舒浅闻言眉尖一挑,“你之前还进过我家?” 秦绪耸耸肩,不做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片晶亮的钥匙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四年过去竟然一点锈迹都没有,光洁崭新得像是抛了光一样。舒浅伸手接过钥匙,不知为何竟然轻声冒出一句:“谢了。” 话一出口她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谢个屁啊,明明是他不该藏着她家的钥匙好不好! 秦绪却有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你跟我这么客气了?” “还是客气点比较好相处,”舒浅打着呵呵,“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吧。” “等等,”秦绪拦住她,“伯父伯母还好吗?” 舒浅:“……”没话找话也不用这么明显吧,都问候到她爸妈了。 “挺好的,替他们多谢你关心了。秦总监你工作忙,我暂时就不打扰了,告辞啊。” 她转身正欲开溜,却听见身后的声音,压抑的难以自已的,低低飘入她耳中:“浅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舒浅的脚步钉在原地,没有回头,只听见他继续说着:“我这辈子只遇见过一个你,我秦绪这辈子也只想要一个舒浅。我用了四年才明白这一点,可是如今我回来了,你却不等我了……” “浅浅,你是我唯一有过的爱情。我曾经狂妄过自大过,也幼稚过可笑过,那样的我错过了你,可是现在等待我的还是错过吗?”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要是在从前,听见秦绪这样的语气,她一定会笑着往他胸口打一拳嗔怪着:“又演戏!”可是现在她却连装模作样笑一个都做不到,只能背对着他,安静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双腿都有丝发麻了,才沙哑着嗓音轻声回答:“秦绪,对不起。” 她明明不想这么感性的,明明不想这么脆弱的,却还是在疾步走出他办公室的瞬间,感觉湿意弥漫上了眼眶。 对不起,也怪我当初太倔强,太轻易就放弃了我们。 对不起,现在我已经有了爱的人,我们回不去,也没有未来了。 对不起,我年少青春的岁月里深深喜欢过的男孩,谢谢你给过我的那些美好。 我们在错过中成长了彼此,如果你愿意,我会用一生来祝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秦绪基本到这章就算彻底解决啦,也是挺现实的一个问题,大学里刚刚学会谈恋爱的人往往不懂得互相迁就,彼此都不够成熟,其实那些争吵啦分离啦也都是成长的过程,祝福有情人还是能够终成眷属啦~~   ☆、第26章 chapter26 从秦绪的办公室走到电梯要穿过他们部门的工作间,舒浅不想再被人背后嚼舌根,于是忍着泛红的眼眶转身往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厅内的声音,她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眼睛和鼻腔里的酸意消退了下去。 她从来没想到秦绪会跟她说出那些话,明明已经知道不能挽回,她以为他起码会拾起自己最后的骄傲,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开。可是他却当着她的面,生生劈开了自己心上的伤口。 是要有多后悔多痛苦多失望,才能让他说出那样的最后告白? 舒浅沉默地站在楼梯间里,独自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往楼下走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分心还是不习惯很久没穿的高跟皮鞋,才走了几级台阶就不小心踏空一脚,左脚踝也重重地崴了一下。 她“嘶”地吸了口凉气,再也不敢想东想西了,专心握着扶手慢吞吞挪着。好不容易到了家装部的楼层,她勉强推开沉重的门,还没来得及招呼小胖过来扶她一把,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康妮正冷着一张脸,袅袅婷婷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沉声问道:“舒浅人呢?” 刚才还欢乐闹腾的格子间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摸不清康妮的性子,一时间没人敢开口答话。康妮脸色更沉,抬手看了看腕表:“都几点了?迟到这么久?” “不是,她早来了,刚刚给秦总监送会议资料去了。”小胖忍不住替她澄清。康妮微愣,这才记起Eric安排舒浅代替她去H市出了差,咬了咬嘴唇,几乎是讥笑出声:“哟,这大清早就往男朋友那里跑啊,你们可别学坏样了,工作就是工作,别想着谈情说爱!” “康总监,你这样说不太好吧。”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让众人都是一怔。舒浅本来都疼得不想走了,听见她的话硬是被浑身激出了一股劲来,咬着牙飞快地穿过走廊进了大厅里,“之前是有过误会,但我和秦总监现在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刚才去找他也纯粹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同乘一台电梯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她心里一团火气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虽然语气有些尖锐,措辞却依旧不卑不亢。被当众打脸的康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蹬蹬蹬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越过她往回走去,只冰冷地丢下一句:“到我办公室来。” 舒浅一言不发地跟上她,才走几步就感觉有人追上来扯住了她手臂,她一回头就看见小胖低头瞥着她明显肿起的脚踝,神色担忧:“怎么了?” “刚刚扭了一下,崴着了。”舒浅这才悄悄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我预感马上就要被上刑具了,待会要是听见了尖叫,记得马上找人来救本宫啊。” 小胖:“……”这时候还能开玩笑,也是不怕死啊。 舒浅没敢当着康妮的面还一副娘娘的架势要人搀着扶着,只得自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刚关上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就气势汹汹劈头盖脸而来:“舒浅,你现在是能耐了啊,竟然和宏鑫的李经理闹翻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天澄多少年的老顾客了?” 李经理?老顾客?舒浅脑海中第一个浮现起来的念头竟然是——公司里还有女同事被他睡过了?!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微微惊吓到了,舒浅收回微微张大的嘴,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解释起来,只是康妮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冷冷一笑,反问她:“你说李经理图谋不轨?证据呢?他的第一个单子就是我接的,我怎么没事?” 舒浅满头黑线,也许他就是不好你这口啊…… 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康总监,平白无故丢掉自己辛苦了大半个月的客单,你觉得我会闲着无聊去诽谤别人还不讨好吗?况且公司条例里说得清清楚楚,职工有权在第一时间维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犯,后续流程应该由公司查证,所以我不太明白你现在对着我出气是为什么。” 康妮没想到她还会搬出公司条例来说话,偏偏道理又在她手上,气了半天只能冷哼一声:“别以为有秦绪在公司里给你撑腰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还说什么‘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哼,把有的说得跟没的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舒浅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质问出声,却在听见康妮下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怔在了原地—— “你以为你当年是怎么进来的?一个小小的毕业设计就能让Eric一眼相中?天澄这种设计界的巨头公司,居然能让你一个小丫头走走后门就进来了,呵,真是可笑!” “你说什么?” 舒浅心跳猛然加速,明明室内没有开冷气,她却像是站在了冰窟里,只感觉从身到心都一点点冷却了下来。 “万分之一的几率啊!浅浅你真是太棒了!”这是当年接到天澄应聘书后班主任拥抱她时的感慨。万分之一的几率,当时她只当自己是幸运,却忽略了整件事情的可能性。天澄设计师的聘任要求里就申明了起码需要两到三年工作经历,同期竞争的学长学姐也个个都手持多项设计比赛大奖。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毕业设计作品而已,幸运地被班主任送去参加了比赛,幸运地被作为评审之一的天澄设计总监Eric欣赏,然后幸运地成为了她进入天澄的奠基石。 可是如果一切都不是源于她的实力,甚至与她的运气都没有一点关系,她还能像如今这般自信地站在公司里吗? “秦绪和Eric两家交情不浅,当年就是他拜托Eric收下你,你才被稀里糊涂招进天澄的。”康妮想起往事,轻嗤一声,“亏我那会儿怎么问Eric都打听不到你的来历,还是偶然听见他拜托人力资源部的徐经理才知道这回事的。” 她自顾自说着,舒浅却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连脚踝钻心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难怪秦绪上任第一天就和Eric勾肩搭背像极了哥们,难怪那天他敢肆无忌惮地先跑来找她,难怪Eric会主动把去H市出差的机会从康妮手里交给她,更加难怪康妮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处处针对她,看她不顺眼…… 秦绪,原来你当年就已经在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 可是你要我怎么感激你呢?你终究还是不懂我真正想要的,对吗? “浅浅,你还不回去吗?”小胖从隔板上探出脑袋来,语气有点担心。他总觉得舒浅今天相当不正常,一大早居然不坐电梯走楼梯,走个楼梯还能心不在焉地崴到了脚,而且自打她从康妮办公室出来就一直沉默着,虽然神色上看不出太多异样,却明显能感觉到她心情郁郁的。 “晚点吧,这个图卡住了。”舒浅一手撑着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一旁的稿纸已经不知不觉被画得乱七八糟了,她却像是全然不觉。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大伙儿早就三三两两散去,余下几个加班的人这会儿也差不多都在收拾东西回家了。小胖看着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慢吞吞的转着脑筋想了半天法子,最后愣愣来了一句:“娘娘,要找皇上来救驾吗?” 舒浅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小胖你穿越了吗?”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表情有点欣慰:“看来果然是这种不正常的频道才能和你对上线路啊。” 舒浅:“……” 她霉了一天的心情也算是被小胖“福至心灵”的慰问洗净了些许,揉了揉饿憋的肚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起去吃饭吧,饿死姐了。” 小胖一脸鄙夷:姐你个头啊,明明我比你还大一岁多好不好! 两人随便挑了附近一家火锅店,舒浅气势汹汹地点了一盘羊肉一盘牛肉一盘肥肠一盘鱼肉丸,又点了一堆蘑菇生菜笋尖玉米,足足有要撑死自己的架势。对面的小胖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她那儿抢过两碟荤菜,默默道:“我替你消灭一点……” “别动!”舒浅一把拦住,“这些是你的。”说着就把素菜盘子都推到了小胖那边,然后伸手从目瞪口呆的某人面前轻轻松松夺回了她的肥肠和羊肉片。 小胖:“……姐!你怎么忍心这样虐待我!” 占了便宜还不卖乖的舒浅同学“诶”地应了一声,然后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已经大开涮戒吃了起来。 直到把面前盘子里的肉全都吃光了,一直沉默游神状态的舒浅这才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往座椅里一靠,像是用一顿猛吃发泄了所有的情绪,此时已然无比平静。 她说:“小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做得再多再好也得不到康妮认可了。” 哼哧哼哧啃着玉米的小胖一愣,筷子还举在嘴边,抬眼看着她。 舒浅却笑了,像是告别一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哥们,你可别忘记我了啊。” 这下小胖吓得把玉米一丢,瞪大了眼道:“出什么事了?你别想不开啊!” 舒浅默默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决心和情绪就这样被他破了功。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冷静下来,接上了之前的话。 “我想辞职。”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章有想法的朋友可以看看第一条加精评论的回复。大家表着急,辞不辞得了职还不一定呢~ 话说穆先森这章没出场,表示不开心。咳咳,下章靠你了!   ☆、第27章 chapter27 小胖足足愣了十多秒,这才掐了舒浅一下,不可置信道:“你没犯迷糊吧?脚崴了脑袋也跟着摔坏了?” 舒浅抽回手,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认真的。” “为什么?”小胖更加无法理解了,“你现在可是家装部炙手可热的人物啊,客户评分五星,业绩月排名季排名都是第一,Eric又那么看好你,明显就是下一任总监的有力竞争人选啊,这时候辞职?你蛇精病么……” 舒浅听着他的话,沉默下来。刚刚吃饭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想了很多,好不容易在天澄打拼出了这番成绩,也认识了这么多朋友同事,现在说走就走,舍不得是肯定的。可是如果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留在这里—— 康妮都已经当面戳穿她的来历了,以后留在她手下肯定会尴尬,事情流传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还不知道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再和秦绪扯上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两个人都应该开始各自的新生活了,现在离得远点不是才好么? “你也别郁闷了,”小胖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好歹还是猜得出她这副模样跟康妮早上的谈话有关,“康总监性格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呗,再怎么难听缓缓也就舒服了。” 舒浅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整件事情告诉他,只能叹了口气道:“我先好好想想,决定了再告诉你吧。” 小胖一脸“慎重啊慎重”的表情,见舒浅似乎是真的犹豫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两人结了账走出餐厅,小胖瞥了眼她略微不稳的步伐问:“还能走路嘛?要不要送你回去?” 舒浅正想说“不用”,手机倒是恰好响了起来,她滑动接听键的时候一不小心按下了扬声器,就听见那端低沉磁性的男声问道:“你还在外面吗?我看见家里灯暗着。” 小胖瞪了瞪眼,他可没幸运地目睹早上穆杨来公司送舒浅的那一幕,眼下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大晚上等在她家外面,着实是让他——有点兴奋啊!!! 舒浅没察觉到周围某八卦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好在还是机智地迅速切换回听筒模式:“在外头吃饭呢,正打算回去。你怎么会去我家啊?” 当然是想你了……不过这种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于是穆杨脸不红心不跳地改了口:“约会。” 好吧,轮到舒浅脸红心跳了……昨晚她可是花了大半夜才消化完她谈恋爱了这个事实,这么快就开始约会了,咳咳,还真是又紧张又期待啊。 “那你想怎么约会啊?”她一脸红,声音也不自觉变得细细柔柔的。穆杨最喜欢听她这种声音,就像小猫乖乖地挠着耳朵,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就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做呗。” “咳咳!”舒浅一不留神真的咳了出来,是她脑补太多还是脑洞太大,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引人浮想联翩?可是如果对方是穆杨的话,第一天夺吻,第二天就吃上……好像真可能会在他的逻辑范围之内啊! “我们去星江大道好不好?”她赶忙做无事状转移约会地点,“那里晚上挺漂亮的,还有好多民间艺术家表演,你出国这么多年肯定都没感受过那种氛围。” “好,”穆杨倒是答应地爽快,“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舒浅报了地址挂断电话,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一边聊一边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而身边空落落安静静的,某个体积巨大存在体竟然被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小胖抱着双臂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见她终于从花痴青涩害羞状态调回正常频道,这才冲上去拷问起来:“姓名年龄家庭职业外貌身高体重三围!快点全部给我报上来!!!” 舒浅:“……三围你也要?确定?” 小胖:“不报的话就给我一张照片看看!” 舒浅摊手:“这我还真没用。” 小胖满脸悲愤状:“你谈恋爱了居然都不告诉我?” 舒浅抹汗:“昨天才确定下来的,今天光想着辞职的事去了,是真忘了……” “我不管,总之你太不仗义了,罚下次再请我吃火锅,我要吃肉!” 舒浅:“…………………………” 小胖虽然闹腾了半天,作为一只有自知之明的电灯泡,还是及时地在发光发亮前先匿了。舒浅站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花坛里掉落的树叶,正要数到第三遍的时候,银色小车稳稳停在了她面前的马路上。 “终于来啦!”她欢快地蹦跶过去,只是一步刚跨完就感觉左脚又酸疼了一下,她不禁皱了皱眉,低低“哎哟”了一声。 “扭到脚了?”穆杨看出了她的异样,下车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全身的重量都提在了自己胳膊上,紧紧搀着她往前走去。舒浅因为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轻轻推了推握住她的手臂:“没那么严重啦,都已经是早上的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穆杨说着,手上的力道倒是没减小,把她送进副驾座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微微弯□子往车厢里凑近了点,平静道,“把左脚抬起来给我看看。” 舒浅愣了愣,却又笑了,自己先躲在车里撩起小半截裤脚看了看,确定红肿已经消下去了,这才略略往车门那边抬起来一点:“喏,你看,真没事的呢。” 穆杨看着她凉皮鞋外露出的那一片光洁的肌肤,一时没有说话。舒浅正想收回脚,他却先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温热的手指划过她泛凉的皮肤轻轻摩挲着。舒浅脸颊一热,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喃喃道:“穆大哥,会有人看到的……” “换称呼。” “穆杨……”她都欲哭无泪了,习惯这东西还真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的啊。 眼前的男人却忽地漾开了笑容,猝不及防地低头就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舒浅惊得眨了眨眼,他却已经从从容容地松开手,退后一步直起身子,脸上还挂着隐约满足的笑意,替她关上了车门。 ORZ,他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吗?怎么吃豆腐吃得这么顺畅?! 华灯初上的星江大道犹如一条柔软的缎带覆盖在江畔,中秋清澈的月色下灯光迷蒙树影婆娑,漫步在石板路上,只觉得时光都像是放缓了脚步一般。舒浅和穆杨两人就这样并肩慢慢走着,身旁是无数热闹的人群,他们俩却始终是静静的。穆杨当然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一直垂着头的女人,望向前方,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了看她:“有心事?” 舒浅走神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对上他探究的视线,踟蹰了一会儿才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提起秦绪的时候,她莫名有点紧张,悄悄抬头看了穆杨一眼,见他依然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样子这才舒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工作比较好?” 她的声音低低的,隐约带着几分生涩,说话的时候两手也不自觉地拧来拧去。穆杨这样精通语言和交流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犹豫迟疑,却一时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牵过了她,握得紧紧的。 不像是情侣间寻常的十指交握,而是用他宽厚的手掌整个儿包住了她的,温温暖暖的气息从他的掌心一路蔓延开来,异样的安心,异样的踏实。 而他静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道:“虽然我不想说情敌的好话,但是在当时,秦绪的做法的确可以带来对你最好的结果。” 舒浅一愣,正想反驳,就听见他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可是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因为对于有才华的人而言,最大的快乐和价值就来源于他人的认可。他虽然给你开辟了一条捷径,却抹灭了你真正的追求。” …… 不远处的大桥下有成群结伴的大妈们在跳着欢快的广场舞。近处的树荫下,有年轻的乐团在肆意地歌唱着青春不羁,也有年迈的长者在拉着曲声悠扬的二胡。可是在这样一片嘈杂喧嚣的氛围下,舒浅却忽然眼眶一潮,像是听见了某种直达心灵深处的声音,倏地就让她的脑海里一片安谧宁静。 仿佛感触到了她的情绪,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穆杨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眼里点点湿润似是能映出星晖,他抬手将她搂入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问:“委屈了?” 舒浅不说话,双手环过他的腰靠着他温热的身躯,半天才闷闷地说:“才不会。” “嘴硬。”月光下他似乎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了点,问,“晚上江边风大,冷不冷?” 怀里的人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他:“那你觉得,我到底是留下呢还是离开呢?” 穆杨沉吟片刻,反问她:“其他人的议论和看法会影响你吗?” “当然,我又不是超人,做不到那么心静如水,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影响吧……”舒浅喃喃,话音刚落就瞅见眼前的人似乎愣了愣,像是在反思自己。她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压在他唇上堵住他正欲开口的话,瞪着眼道:“别拿你自己跟我比!” 穆杨看着她,唇角慢慢扬起:“好,不比较。” 舒浅这才讪讪地收回手,垂下头低声道:“我是挺舍不得放弃现在的工作,可是大家都知道天澄招聘一向是以公开透明凭实力著称,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做到装修设计行业的龙头老大。想到以后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来看我,把我排斥在他们的圈子外,我有点担心在那样的环境中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下去……” 她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心头微微紧缩了一下,却在下一秒钟,感觉那双熟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双耳。 像是隔绝了周遭一切杂音,只有他浑厚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落在她心底—— “如果害怕流言,就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不去想,安安心心做出成绩来。 “当你真的站上巅峰,谁还有资格质疑你的来路、怀疑你的能力? “浅浅,我相信你的实力。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我会陪你一起等到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总结: 1.穆男神已经自学成才,偷吃揩油*调氛围信手拈来=。= 2.穆男神的南极圈冰山属性已经彻底被逆转到了暖温带,什么时候该进入赤道火山带呢?(邪恶地笑~) 其实,我觉得最美好最长久的爱情,不一定要惊天动地,却一定是惺惺相惜两心知的。你们说呢?   ☆、第28章 chapter28 日子好像悄然无息地平静了下来,康妮似乎并没有进一步把舒浅当年的来历传出去,虽然仍旧不太给她好脸色看,却也不像之前那样直接找茬了。舒浅再看到她时,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丝隐隐的感激,连打招呼时的笑容也不自觉真诚起来,反倒是让康妮愣了好一会儿。 和秦绪的关联也在不知不觉中就此切断。两个人本来就在不同的部门,工作上往来并不多,偶尔在公司里碰见也只是抿了抿嘴角,点点头,就错身而过了。这一个多月来似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紧张的激动的。此刻一切看似尘埃落定,舒浅忽然心生出一种幸运地感觉—— 青春正盛,年岁正好。她能在这些经历中成长一番,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她依然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生活里忽然多了另一个人,与她默默分享着一切简单平凡的快乐:或许了成功烘焙出了香喷喷的蛋糕,或许是偶然发现院子里的秋海棠开花了,或许是共赏中秋夜晚的皎洁明月,亦或许是周末咖啡厅里互捧一本书,面对面安静阅读着。 这样的生活,似乎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却像是涓涓不断的暖流渗进了她生活的每个缝隙角落里。似乎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和暖意融融的目光,哪怕只是两人安静地坐在不说话,舒浅也觉得莫名就是一阵心安和踏实。 她从来不向往什么惊天动地生死与共的爱情,那样的生活离她太远,也太危险太刺激。她想要的,不过是和那个人细水长流地看着日月轮转斗转星移,从青丝如缕慢慢走向白首相偎。 片刻也是永恒,她常常这样想。而穆杨给她的,恰好就是无数美好的片刻,她不想去奢望更多,却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自己的幸福像是被收进了保温盒,时时刻刻都温暖地藏在她心底。 多么多么想一直就这样走下去,岁月静好,白首不离,相依相伴直到宇宙洪荒。 国庆假期的前一天,同事们都早早地忙完了各自的工作,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小长假。舒浅的二十四岁生日碰巧就在几天后,于是大家吵着要去KTV提前陪她过生日。舒浅挠挠头,本来穆杨还打算带她今晚去看电影呢,不过以后和他一起的机会多得是,这样一帮热情的朋友却是可遇而不可求。她想了想还是先打了个电话给穆杨。 “晚上同事要去唱歌帮我提前庆生,要不咱们改天再去看电影吧?” “好。”穆杨似乎正在看书,听筒里隐隐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舒浅不禁有点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看案件资料。” “哦。”他这么一说,舒浅自然就当他是在整理何洋的案子,顺口就问了出来,“还顺利吗?看你这几天好像挺累的,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穆杨翻动资料的动作一顿:“顺利着呢,你放心去玩吧。” 那端却已经微蹙起眉头,嘟着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医院不准我去了,案子的事也不跟我说,连韩亦我都好些天没见到了……” “你想见他?” 察觉到话语里的几分凉意,舒浅下意识就急急解释道:“哪有,我顺带才提起他的。”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对,咦,这家伙的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穆杨却已经低低一笑:“那就好,不准想别的男人。” 舒浅忍不住哼哼一声:“你别转移话题,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书房里的男人无奈揉了揉眉心。既然已经知道了吕刚的身份,前几天宁霂尘也已经带着人马暗中赶来昭市调查,导火索一触即发的状态下,他怎么可能再让舒浅搀和进来?只是他有心想将她保护得远远的,却忘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好瞒的。 “恒天那边最近有些阻力,进展的确不太顺,我怕你着急就想等着解决了再告诉你。”一行话虽说半真半假模棱两可,但舒浅毕竟对军火的事毫不知情,也没听出异样,听他这番解释便释然不少,轻轻“哦”了一声。 穆杨又说:“韩亦这段时间在忙何洋的劳动能力鉴定,的确是忙。要不要我哪天晚上叫他出来一起吃顿饭?免得你老是挂念着……” 舒浅一阵无语:“谁挂念他了!” 隐约听见那边轻笑一声,她心念一动,趁着穆杨心情还不错便大义凛然冒死一问:“你晚上一起来唱歌吗?同事都跟我念叨好久了,大家都想认识认识你。” 心里却阿弥陀佛着——千万别喷她呀!照某人的性子,那种花花绿绿散布着荷尔蒙的场所只怕连站在门口都要皱个眉,更别提进去了。只不过,越是这样她越忍不住在脑海中幻想着穆杨坐在吧台前拿着麦深情唱歌的样子…… 咳咳!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会花痴! 果不其然,穆杨蹙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我不去了,你们快结束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好吧……”舒浅就知道会是这样,无奈耸耸肩,挂了电话兀自和她的小伙伴们玩耍去了。 而彼端,穆杨挂了电话,把成堆的资料往书桌上一丢,一个人坐在空荡安静的室内靠进座椅里,望着对面清冷的厨房灶火揉了揉眉心。许卿桓一下班就赶回许家老宅去了,他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怎么就觉得那么无聊又寂寞呢? 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起舒浅的那间粉嫩的小居室,虽然当初乍一看觉得过于小女生,只是这么多天时常跑那里,竟也慢慢习惯起来。 唔,仔细想想,那间小小的房子,感觉也挺温馨的。更何况……房子里住着他的女人。 穆杨眯起眼睛,一个想法忽然就窜进了他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这个漂泊的寄居者,要不要也换个宿主试试呢? 舒浅一行人先去大排档爽爽地吃了一顿生蚝大餐,接着浩浩荡荡跑去“爵调”包了一间大包厢。一行人唱到正high,忽然有服务员敲门进来,在一片嘈杂中弱弱地问道:“请问舒浅小姐是哪一位啊?” “浅浅!找你的!”豪迈的大嗓子秋姐对着话筒就直接叫出声,震得众人都捂住耳朵往沙发里缩了缩。舒浅笑着越过东倒西歪的人群走到门边:“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刚刚有位先生把你们房间的单结了,还托我把这盒生日蛋糕送给你,他说有事就先走了。” 舒浅愣了愣,下意识问出声:“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清楚,他没说,不过好像提了一句是你们同事。” 舒浅心头一跳,秋姐耳尖嘴快,已经把她心中的那点猜想说了出来:“不会是秦总监吧?” 这一嗓子下来,厅内似乎安静了几分,好在几个知情的朋友立马装作没听见,继续大大咧咧地唱了起来。 舒浅只得道了谢接过蛋糕,这才发现绑盒子的丝带下还压了一张小卡片,她抽出来打开一看,简洁干净的字迹,只有八个字:“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默了默,拎着蛋糕走到茶几前放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摸出手机给秦绪发了条信息:“谢谢你的蛋糕。” 这还是那次谈话过后两人第一次联系,秦绪倒是回得挺快,虽然照样只有寥寥几个字:“不用谢,玩得开心。” 身旁的小胖凑过来瞥见了短信,揶揄道:“诶我说,你们俩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客气生疏吧?这语气也太生分了……” “生分吗?”舒浅淡淡笑笑,放下手机端过饮料抿了一小口,“这样其实挺好的。” 不远不近,就像久年未见的朋友,不需要过多亲近过多言语,彼此却都懂—— 我一直都在。作为你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远在许家老宅的许同学抹泪:“你真的要抛弃我了吗?我不能没有你!” 穆杨无情地甩开他的手:“我是看你保姆当得太称职,于心不忍继续虐待你。” 许卿桓追上去:“我心甘情愿啊TAT” 穆杨脸颊泛红,撇开脸:“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是女人……” 说完傲娇地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原地石化的许同学—— 谁要跟你搞基了?我只是一个人住太寂寞! 呆慕啃手指飘过:“寂寞就去找一个呗,看某人现在多荡漾~~~” O(∩_∩)O   ☆、第29章 chapter29 接到穆杨电话的时候,小胖正举着麦站在屏幕前左扭右扭地唱着《小苹果》,一会儿广场舞一会儿秧歌步,逗得大伙笑得肚子都痛了。舒浅接起电话的时候笑声还没收住,于是穆杨很理所当然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小苹果》啊,你听过没?”舒浅一边笑一边回答。 “就是街上现在天天放的那首歌?” “你居然知道?!” “当然,我活在地球上。” 舒浅扑哧一下笑出声,没想到穆杨还有点幽默细胞嘛。她问:“你真不来?要不要留块蛋糕给你?” 穆杨眉头一挑:“你还订了蛋糕?” ……舒浅简直想狠狠掐一掐自己嘴巴了,怕穆杨误会,便含糊扯道:“同事订的呢,庆生哪能没有蛋糕是吧。” 没想到穆杨却继续问道:“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居然还刨根问底! 舒浅刚想瞎扯几句,结果身旁微醺的小胖忽然举着酒瓶一跃而起,大概是已经眼馋了剩下的半边蛋糕许久,张口就冲着话筒喊道:“你们不吃了?都给我!不吃完怎么对得起秦总监!” 舒浅:“……” 这音量,穆杨除非聋了才会听不到。她满头黑线地瞪了眼不知情的小胖,语气讪讪地冲着电话里解释:“是秦绪订的……不过你放心,他不在这里!” 见那端不出声,她只得弱弱地继续安抚:“好歹同事一场,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对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淡淡道:“我知道。” 这……还真的不开心了啊? “别这样嘛,你知道我只喜欢你呀。”舒浅想了想,压低声音悄悄哄道,“要不我在身上挂个牌子,写着‘穆杨专属,闲人勿近’?” 这一番又真心又打趣的话总算让破了穆杨的冷气场。虽然心里仍旧不太对味儿,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径直放弃了这个话题:“你们在哪里唱歌?还要多久散场?” 舒浅长松口气:“爵调KTV。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吧,大家玩得正high呢。” 话音刚落,便有同事隔着桌子起哄起来:“舒浅你男朋友不会还管着你不让你玩吧?那可不行,今晚你被我们包了!” 穆杨隔着话筒听见了,不禁轻哼一声:“包你?谁敢包你?” 不料舒浅却没有听见他的话,反倒是笑着回了刚才那个同事一句:“好啊,今晚不醉不归不欢不散啊!” 那边又是一阵哄叫,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开盖的声音,有人嚷嚷着:“来打牌!输一局喝一杯!” “舒浅?”穆杨声音沉了沉,“你在喝酒?” “没呀,我喝的椰子汁呢。” 穆杨还皱着眉,有点不相信:“真的?” “骗你干嘛,男同事喝酒,女同事喝饮料,不信你来闻闻我嘴里的气味?”说着舒浅还真冲着电话里哈出一口气。 穆杨听着耳边那柔柔的气息声,想象着迷离灯光下女人红唇轻启的模样,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嗓音也黯哑了几分:“闻什么,待会我直接尝尝。” 舒浅爽快应声:“好啊,那我待会带瓶椰子汁给你。” 穆杨:“……” 挂了电话,他却静不下心来继续呆在屋子里了。这么晚了,怎么能还把舒浅留在那群“豺狼虎豹”里?刚刚手机里乱叫的好像就是个男人的声音吧…… 他披上一件薄夹克,拿了手机和钱包就打算出门去爵调。只是衣服才穿到一半,门铃声倒是先响了起来。他蹙起眉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么晚找上门来,是急事? 他边想边走过去打开门,正欲开口告知房主不在,却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狠狠一怔,旋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重新关上门。 可是接下来那句悠悠飘进他耳中的话,却让他的动作在一瞬间猛然止住,神情的温度也倏然僵直冰点—— “杨儿,我已经派人把你爷爷接回清市了。现在,跟我回家。” “凭什么?”穆杨清俊的面容上难得地染上一丝戾气,“我说过,从今以后爷爷都由我来照顾,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就擅自把他接出医院?” “他是你爷爷,也是我父亲,我来接他回家,有什么不对吗?”面前的中年人神色平静,语气不疾不徐,像是早已猜到穆杨会是这样的反应。而他已经有几分沧桑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此刻悠悠然站在走廊里,已经自然而然渗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来。 “家?”穆杨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家’,我这辈子也都不需要。” “你别胡闹!”男人的声音冷硬了几分,“我已经放任你在昭市呆了一个月,这是我容忍的最大限度。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早就说过,只要那个女人一天呆在那幢房子里,你就一天别想让我再踏进去一步!” “穆杨!”男人脸上似乎有一闪即逝的怒意,可是随着他吼出这个名字,却像是忽地从怒气中挣脱出来一般,纵然脸色依旧阴沉不悦,语气却还是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梗,当年的事情我们都错得太离谱,所以无论你是恨她还是恨我,我都没有一个字反驳的立场。” 穆杨冷冷别开头,没有出声。 “可是,”男人顿了顿,声音忽然泛起一丝疲惫,像是浸染了岁月的沧桑,只剩下无尽的辛酸和怅惘,“可是我毕竟只有你一个儿子啊。说起来,你去美国的这十年里,我们每年也只能在你母亲的忌日见上一次吧?甚至有时你还躲开我,最长的一次,我连续三年一面都没见到你,你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有多心酸吗?” 他忍住喉咙里微微的哽咽,望着面前执拗着不看自己的年轻男人,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柳儿也快十岁了,她从小就没见过你,天天缠着我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哥哥。你难得回来这么久,也圆她一次梦吧,毕竟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啊。” “呵,妹妹?我的妹妹不是早就死了么?”穆杨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 随着他的这句话,空气都忽然一滞。走廊里蓦地安静了下来,只有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极其相似的两张面容。两个人一时都沉默,像是触及了最不可触碰的伤疤,只是一个冷漠生硬,一个伤惘沉痛。 过了许久许久,男人才抑制住了喉咙里的颤抖,缓慢地开口道:“不管你承不承认,穆柳都会和你流淌着相同的血脉,都会你的亲妹妹。当年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你也不要加罪与她,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他顿了顿,望向走廊窗口外映出的满天星空,深深吸了口气。 “而那个孩子,还有你的母亲——” “我会用一生来忏悔,一生来怀念。”   ☆、第30章 chapter30 十一点多,吵闹累了的同事们终于决定散场,一群半醉微醺的大男人们走在前面勾肩搭背地唱着歌,女同事们走在后面,聊聊天开开玩笑,一路欢快地走出KTV。 “浅浅,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出了爵调,小胖问她。 “是啊,都这么晚了,要是你男朋友来不及我们就送你回去呗。”有几个开车来的同事,这会儿也都停下来看着她。 “他住得近,我打个电话很快就能到的,你们快回去吧,假期愉快!”舒浅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大家摆摆手,一行人这才道别,提前祝了她生日快乐,而后哄哄闹闹地走向停车场。 舒浅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看着渐渐远去的众人,忽然心生一股幸运又温暖的感觉。公司里竞争激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不少,可是再怎么样复杂的小社会里也总存在着赤诚的心。而这样一群不多不少却心意相通的朋友,大概是多少物质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财富吧。 她看着他们走远,掏出手机给穆杨打了个电话。只“嘟嘟”响了两声就被他接起,舒浅愉悦轻快地开口:“party over,快来接你的亲爱的女朋友吧!” “我就在你对面。” 舒浅微微一愣,抬眼向前方望去。高大金黄的梧桐树下,穆杨颀长的身型靠在树干旁,被夜色下闪烁变幻的灯光拖长了影子。而他单手握着手机抵在耳畔,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棱角分明的面庞半遮半显隐露在树阴里,竟有丝迷离的魅惑感。 这男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啊,随便摆个姿势站在路边就能迷住她,这样下去可不行…… 舒浅挂了电话走过去,只是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却也愈发感觉到有丝不对劲。她停在他面前,仰起头轻声问:“你怎么了?怪怪的……” 穆杨没回答,只是从裤兜里抽出温热的手揉了揉她头发,一把揽住她走向停泊在路边的的士:“先回去吧。” 上了车,他报了舒浅家的地址就整个身子靠进了座位里,一手还攥着舒浅的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城市缤繁的夜景,神色微微倦怠。气氛太过压抑,舒浅转了转眼珠,凑过去活跃气氛:“想谁呢?这么心不在焉的,看见美女了?” 黑暗中穆杨似乎笑了笑,不重不轻地在她手上掐了下:“胡思乱想。” 轻飘飘的笑意只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浮动了一瞬,就已经沉匿了下去。舒浅望着他微抿的薄唇,轻轻蹙起的眉头,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直觉作祟,记忆里某一刻的画面忽然就跃入脑海中,与眼前一幕重叠起来。她想起那次在她家,他坐在沙发上,同样疲惫又阴郁的神色;想起那天他在她背后,低沉地沙哑地喃喃请她收留。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眼前,再看向他时,舒浅心底忽然就泛起了浓浓的心疼,萦绕不散。 “穆杨,这几天我们去清市逛逛吧?”她轻声开口。闻言,穆杨果然一愣,忽地扭头看向她,语气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和担忧:“他来找过你了?” “谁?”舒浅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却依旧是笑着摇摇头,解释道,“全国巡演的那个艺术展正好轮到清市站了,我挺想去看看的。而且清市东水库的鱼可鲜了呢,我好多同事周末都特意开车过去吃,想想都馋死我啦……” 穆杨静默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等她说完,却已经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头埋在她颈间的长发里,沉默良久才低声问道:“浅浅,想不想去见见我的……家人?” 夜空星斗阑干,阳台上没有开灯,只有一片柔和的月光静静地笼罩着舒浅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们。而穆杨和她就这样倚在铁质的雕花栏杆旁,一人手执一杯温茶,同样沉默又安静地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 已经过了午夜,两个人却全然没有睡意。舒浅脚上趿拉着一双肥肥的兔耳朵棉质拖鞋,身上披着穆杨随手从她客厅沙发上拎过来的小熊家居服,此刻站在某衣冠楚楚优雅品茶的男人身旁忽然就觉得有种奇异的画面感,极端又融洽。 咦,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自己在家里的这身打扮很幼稚? 两个人静站了一会儿,寒夜戚戚,只有手心里的茶杯带着些许暖意。舒浅轻啜了口茶,瞥了眼穆杨单薄的外套和长裤: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都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舒浅见穆杨等着她,便继续问:“你冷不冷?” “有点儿。”没想到他倒是实诚,说出来的答案反而让舒浅稍稍一愣,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进屋里去?” “里面一样冷。” 也是,这房子四面透风,就算钻进卧室也暖和不了多少。 “那……”舒浅没辙了,扯了扯肩头的卡通睡衣,“你要不要披着这件?” 穆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挂着俏皮的笑,语气里也夹杂着些许揶揄和打趣,抬手把她的衣服拉紧了点,淡淡道:“不用,抱着你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的双臂已经环过了她的身躯,从背后把她圈在了栏杆和自己的怀抱里。舒浅脸上一红,有点不习惯这样亲昵又暧昧的姿势,生硬着语气掩饰尴尬:“喂,你别占我便宜!” “我有吗?”身后男人的声音低沉黯哑,手臂却又收紧了些,刚才还握在铁栏杆上的两只手此刻径直搭在了她的腰上,隔着衣服轻轻摩挲,“说好的椰子汁呢?” 呃,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快啊……舒浅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气息已经陡然逼近。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去,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就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不偏不倚印上了她的唇。 起初还是轻轻浅浅的吻,他循着她唇瓣的痕迹一点点探寻着,摸索着。两人的气息彼此交融,她能感觉到口腔里淡淡的椰香味弥漫开去,明明不是酒,却仿佛比酒力道更甚,只那么一小会儿她就醉得晕晕乎乎。已经不知是何时情生何时意动,她不自禁地转过了身面对着穆杨,脚尖微踮,双手也悄悄攀上了他修长的脖颈,仿佛这一刻已经让她沉醉流连。 穆杨因为她的动作,浑身都像是被点着了一团火,此刻虽然双手还是规规矩矩地搂在她腰侧,唇上却情难自抑地肆虐开去。黑暗的月色星光下,依稀可以看见眼前的女人两颊酡红,双眼半睁半闭,明明没有一点刻意的妩媚和诱惑,却像是一朵致命的罂粟叫他愈发不可收拾。 …… 两人拥吻了足足有十多分钟,眼看着只差一把火就可以轻易燃起来了,穆杨这才倏地离开了她,轻咳一声,微微别开了头。秋夜的寒风渗过玻璃窗吹来,舒浅也是这才猛然清醒过来—— 她,她,她……她刚才都干了什么?! 她红着脸悄悄瞥了眼穆杨的嘴唇,依稀可见还泛着点点水光,而那薄薄的唇瓣竟也有些隐隐的红肿。她在心里哀嚎一声,捂住脸转过身去。 “躲什么,又不是没亲过。”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舒浅愤愤地回手捶了他一下:“都怪你诱惑我,大半夜的还要不要睡觉啦?” 只是手还没收回却已经被他牢牢握住了。“浅浅,”他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一字一句清晰又真挚,“谢谢你愿意陪我回去。” 舒浅稍稍一怔,之前在车上她就答应去见他的家人了,只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难道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是冲着水库的鱼才去的……”她答得傲娇,别开脸掩饰心头那一点点羞涩和不好意思。他们俩这才谈了多久啊,这么快就见家长,是不是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穆杨笑了:“嗯,不光吃鱼,还要去看艺术展。” “就是,”舒浅立马蹬鼻子上脸,“所以我才不是特意去见你家里人的,你们可别想多了!” “我是不会,但他们想多还是想少我就管不着了。” “……” “不过我可以告诉他们你不是特意去见家长的,是特意陪我去的。” “……”这有什么差别!!! 舒浅正捉急,就见穆杨的唇角扯开淡淡的笑意,顿时一个气急轻轻踹了踹他:“你又故意耍我!” 穆杨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不等她再踢过来就揽过她往房间走去:“睡觉去。” “谁要睡觉了,我不困。”舒浅撅起嘴抗议某人的霸权主义。 “难不成你想顶着个熊猫眼去清市?” 舒浅默了。呜呜,她不要,第一眼要留个好印象啊…… “别多想,”穆杨却忽然点破了她的心事,“什么时候见他们都不算早,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 舒浅心头一甜,嘴上却依然嘴硬着:“谁说的,你一没求婚二没领证,以后怎样还不一定呢。” “是吗?”没想到黑暗中穆杨竟然轻笑一声,“那我现在就求婚,明天就领证,怎么样?” 咳咳咳!舒浅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居然这么淡定地谈求婚领证?亏她还以为他一定想都不想呢。 “不急不急!”她连忙摆摆手,还真怕穆杨现在就单膝下跪,这时间这场合也太没情调了吧…… 谁知他还真忽然就弯下腰,吓得舒浅心口一跳,正欲拦住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而她已经双脚离地,轻轻松松就被他抱了起来。 “干嘛呀?”她惊魂未定,穆杨低头瞥她一眼,波澜不惊地重复她之前的话:“以后还不一定?” “……”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我的人?” 舒浅抗议:“你屈打成招!” “最后一遍——是不是?” “呜呜,”被他悬在半空,舒浅心跳都有些不稳了,只得委屈地投降,“是……” 某人满意地扬起嘴角,终于将她放了下来。见舒浅还别扭地撅着嘴,语气含笑:“我可没打你,你自己承认的。” 无赖!舒浅心中愤愤,正想甩开他回客厅,手腕却忽然被一把拉住。 她一回头,就见他已经收了开玩笑的神色,漆黑如墨的双眼牢牢锁住她,清晰而认真地一字一句轻吐出声: “舒浅,我很确定,我对你的感觉就是一辈子。” 他没有丝毫迟疑,像是早已做出了决定,不需要回头,也绝不会后悔。 “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都亲了发誓了还不留言,天理不容! 咳咳,假装凶一发,快来让我温柔地摸摸~~~   ☆、第31章 chapter31 “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发誓。” 耳畔响起他的这句话,猛然狠狠地撞击在舒浅心口。她怔愣半晌,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除了感动和幸福,不知为何,竟翻涌起说不清心疼。 心疼他眼底时而闪过的落寞,也心疼这句誓言里的决绝;心疼他无所畏惧地站在风口浪尖,却总是固执地将她护在羽翼里;此刻,更是心疼他的毫无保留,就这样赤坦坦地将一颗心交到了她手里。 明明曾经是淡漠到了极致的人,却为了她,一次一次地改变,一点一点地温暖。他将自己关在那么高的心墙里,却偏偏对着她,敞开了唯一的大门。 这样的男人,怎么能不叫她心疼? 见她眼中忽然泛起薄薄的泪光,穆杨一怔,倒是没意识到刚才话里的杀伤力,只以为舒浅想起什么不开心的回忆,犹疑着开口:“怎么——”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钻进了他怀里。舒浅紧紧抱了他许久,直到穆杨再次问出声,她这才掩去眼前蒙上的水汽,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今晚住哪儿呢?” 穆杨心头还疑惑着,却也忽然想到某个现实问题,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这眼神…… 舒浅心头一跳,移开视线。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总不能这时候还把他孤零零地赶回许卿桓那儿吧? 脑海中浮现某个念头,她脸颊泛起热意,也沉默下来,攥着衣角不说话。穆杨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径自走进客厅,目测着比量了下沙发的长宽,无奈回头道:“上次那床毯子还在吗?我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舒浅犹豫着开口:“这几天降温了,盖毯子会着凉的,可是我没有别的厚被子了……” 实话!这可是大实话! “要不我们睡一起吧?”没想到下一秒,某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替她说了出来。 舒浅的脸已经火烧火燎起来,可是偏偏眼前的男人一脸坦然,浩荡荡一副君子的模样,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 “睡吗?” “睡吧。” “那我关灯了?” “好。” “……”啪嗒一声熄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黑暗中—— “晚安。” “哦,晚安!” 又过了十分钟—— “穆杨?”轻轻的悄悄的细细的声音。 “嗯?” “你也还没睡?” “嗯。” “呜呜,我睡不着……”舒浅哭丧着脸嘟哝出声,再这样她真的要顶着两只黑眼圈去见他家里人了吧? 黑暗里隐约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只过了几秒,就感觉床那端温热的躯体似乎靠近了一点,穆杨的一只胳膊已经搭上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那边搂近了些。 “这样会不会好点儿?” 舒浅:“……”这样更加睡不着了好不好! 她全身僵硬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明显感觉到被子下的温度急剧升高,甚至隔着衣服和空气也能感觉到穆杨身上传递过来的热量,灼热得像是要将她融化了一般。 “穆杨……”她呢喃出声,想躲开,又舍不得;想靠近,又隐约害怕。空气中仿佛浮动着一触即燃的火花,一时间两个人都静止下来,只感觉到彼此温暖的气息相互缠绕着、吸引着、牵绊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穆杨叹了口气,黯哑着嗓子低低开口:“安心睡吧,我现在还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舒浅悬了老久的心陡然一松,忽然就有点想笑,反问他一句:“你确定?” “嗯。” “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像只小泥鳅一样钻进了他怀里,头发软软地散散地蹭在他的胸口和脖颈处,手上的动作也大胆起来,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调皮地在他背上画了几个圈儿。 穆杨搂在她腰间的手倏然一紧,声音更是低沉沙哑得一塌糊涂:“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舒浅窝在他怀里偷偷绽开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卿桓那么喜欢挑衅穆杨了,因为这感觉……实在是太好玩太刺激了!哈哈! “嗯,不闹了,睡觉!”她干脆利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小小的身子依旧呆在原地没动。两个人的被窝格外暖和,舒浅就像依偎着一颗小太阳,暖融融的,满满都是安心与踏实,竟然真的很快就陷入了梦乡。迷蒙中依稀能感觉到穆杨的手从她的腰间移向了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梳顺着,动作轻柔似催人入眠的轻歌浅语。 她半睡半迷糊着,大脑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呢喃出声:“穆杨,我爱你……” 落在她发梢的手倏地一顿,穆杨看着怀里沉睡的人儿,许久,唇角才缓缓勾起,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前烙上一个吻。 …… ------------------------------------------------------------------------------- 还在我年少懵懂的年纪里,就有一个人告诉过我: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又不可靠的东西。 我一度那么地坚信着这句话。 曾经的二十八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所依。 我以为那样的生活,已经足够自由,足够自在,足够我就此一生寂静终老。 人从来都不是无欲无求的动物,可是之前的二十六年,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遇见了她。 像太阳般灿烂,像皎月般纯洁。像微风又像细雨,无声绵绵地,渗透进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里。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为什么要因为另一个人而羁绊,而牵挂,而辗转? 我曾经如此固执。 可是这些懵懂又幼稚的想法,全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猝不及防地颠覆了。 明明只是茫茫人海中那样简单的一个女孩,可偏偏只是那么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 不知何时就再也无法自拔。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那样一句话:爱情,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的眼缘,一瞬间的机遇。或许会擦肩而过,亦或许会冥冥相吸。 而这其中的缘分,从来都是姻缘注定。 所以我是多么幸运,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选择了走向她。我的天使。 命中注定,从来不是什么夸大其词。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是独一无二。 而舒浅,我愿意相信,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我此生唯一的独一无二的爱情。 The supreme happiness in life is the conviction that we are loved. 原来相爱,也是如此幸福。 ——From穆杨的自白 -------------------------------------------------------------------------------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完,言情剧情君都要加速了,萌萌哒O(∩_∩)O~   ☆、第32章 chapter32 初晨的阳光越过窗帘缝隙洒落在床上,露在被子的脑袋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又往身边某个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只是……呜呜,怎么越来越烫了? 舒浅迷迷糊糊嘟哝了一句“好热”,说着胳膊就钻出了被子,睡衣的袖子东蹭西蹭也已经掀了起来,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 却感觉有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皮肤,一下一下痒痒的像是挠在心口。过了好半天她才朦朦胧胧清醒过来,刚一睁开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正停在距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幽深的黑眸正灼灼盯着她。 “啊!”舒浅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弹。眼看着就要掉下床了,幸亏穆杨及时伸手揽住她,语气凉凉的:“看到我能被吓成这样?” 舒浅一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脑海中空白了几秒钟这才记起来—— 噢对,昨晚他们是睡在一起了啊! “刚刚还没睡清醒……”她讪讪地抽了抽嘴角,重新挪进被子里,却不敢再靠回那么近的地方,只得攥着被子躺在床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穆杨。 穆杨见她这般反应,眼中闪过些微玩味的表情,索性单手撑着头,一点儿都不顾忌地露出上半截身子,见她眼神躲闪开去不禁笑意更盛,低沉着嗓音道:“早安。” “早安……”要命,明明还穿着T恤呢,怎么还看得她有种要喷鼻血的冲动? “你今天打算做点什么?” 舒浅愣了愣:“不是回清市吗?” “陪你过完生日再去。”穆杨一脸平静,“我可不想这几天还有什么人来干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舒浅忽然又觉得有点热了,悄悄瞅了眼穆杨,决定先把某个比较重要的问题说清楚—— “呃,许卿桓家的钥匙你留着的吧?” “嗯,怎么了?” 舒浅早就知道,本来想顺着话就说“太好了,那你这几天还是回他那儿住吧”,开口却成了:“那你还打算回他那儿住么?” 刚一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舍不得他走啊?! 果然,穆杨听完她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神色也有几丝暧昧不明起来:“不想我走?” “才没有……” “所以你想我走?” “……”这是语言陷进吗?不带这样玩的啊! 舒浅索性不理他了,通红着脸翻身就起床钻进了洗手间里。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出来,床上却只剩下叠好的被子,而躺在那里的人倒是不见了。 她莫名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穆杨已经披上了外衣正站在厨房里,油锅呲啦呲啦响着,而他在锅沿上轻轻敲开蛋壳,动作娴熟地把鸡蛋打进锅里,煎得半熟,翻边。 舒浅走到他身旁探出个脑袋,瞅着锅里金黄色的蛋边儿。煎蛋简单是简单,只不过他看他用厨具的姿势和流畅度,似乎还挺熟练的。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嗯,我十八岁就一个人出国了,一直是自己养活自己。”他一边撒盐一边悠悠道,“所以养你应该是没问题的。” 舒浅却因为他的前一句话微微一愣。她一直以为他是大户人家好吃好喝养出来的公子哥,也正因如此,之前才会惊讶感慨于他身上既没有那些富二代的奢靡之气,又自成一派清贵有礼的气度作风。可其实他这么多年来竟一直是不靠山不靠水,全凭自己挣钱过日子? 就连她的十八岁,都还是被家里人一路护送到了大学里,天天没心没肺地宅在寝室睡大觉呢…… 穆杨正在关灶台的火,忽然感觉到身后柔软的身体贴上了自己。舒浅两手环过他的腰,小声说:“什么时候也跟我聊聊你的过去吧,我想知道。”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声音却是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好。”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门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厨房里的宁静。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舒浅无奈地松开他:“我去开门。” 穆杨点点头,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把煎好的鸡蛋盛进碟子里。 “请问哪位?”远远听见舒浅隔着门问了一句。 “你猜啊?” 厨房里的穆杨:“……” 他听着门外女人脆生生的声音,略微皱了皱眉——咳,看来除了舒浅,他对其他异性的好感度还是维持在水平线以下啊。 只是他的表情却在对上舒浅惊慌的目光时瞬间隐了下去,因为舒浅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踮着脚啪嗒啪嗒跑到他面前,满脸都写满了不知所措:“怎么办!我妈来了!” 穆杨绝对没有想到,见家长这种事情会突然起来就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在国庆节的大清早不说,甚至连他身上穿的衣服都还是昨天的。 这种不在计划之内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 可是看着眼前有些着急慌乱的舒浅,他却是绽开了淡淡的笑,安抚地拍了拍她脑袋,冲着厨房努了努嘴:“去把早餐吃掉。” “啊?”舒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从从容容越过她走向了门边,咔擦一下打开了门,不等门外的人看清就率先开口:“阿姨您好,我是穆杨,舒浅的男朋友,很高兴见到您。” 简洁干练,毫不犹豫,先发制人。 看着门外嘴巴张成O型一时说不出话来的老妈,舒浅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跟着穆杨,好歹也得学学律师的气场和口才吧,不然岂不是浪费资源了…… 果然,舒妈妈足足呆了半分钟,这才勉强缓过神来,不可置信道:“你是浅浅的男朋友?” 穆杨点头,正欲开口就看见从电梯口跟过来的中年男人,一见到他顿时神情一变,怀疑又警惕地把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才问:“你是谁?怎么一大早在我女儿家里?” 舒妈妈嗔怪地推了他一把:“急什么,人家刚才介绍过了,他是浅浅男朋友。” 舒爸爸(震惊):“什么?那丫头片子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舒妈妈(疑惑):“也是哦,我怎么都不知道?” 舒爸爸(愤怒):“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舒妈妈(转而也愤怒起来):“就是!居然连老爸老妈都敢瞒着!” 门口风化的穆杨:“……” 屋内风干的舒浅:“……” “爸,妈,你们先进屋坐吧。”舒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挪到了门边,立马就被当头重重地敲了一下。舒妈妈瞪了瞪她,低声道:“有出息了哈?” 接着扭头看向穆杨,笑得比春风还灿烂:“小穆是吧?你好你好,我是舒浅妈妈,这是她爸。” 穆杨瞥了眼舒浅委屈嘟起的小嘴,微微一笑:“叔叔阿姨好,外头挺冷的,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某人一记疑惑的目光:咦,这家伙什么时候情商变得这么高了? 穆杨跟在舒爸舒妈身后走进屋里,冲着舒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伸手在她刚刚被舒妈敲过的脑门处又轻轻敲了下,压低声音道:“怕什么,我们又没干坏事。” 舒浅欲哭无泪:现在干没干坏事已经不取决于他们的陈辞了,死刑无期还是无罪释放都要看前面两位“法官”了啊! 果不其然,刚走进客厅的两人没有一点要坐下的意思,倒是若无其事地在房间里四下转悠参观了起来。舒爸从客厅绕向卧室,顺便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小幅水墨画,回头冲舒浅道:“哎哟,什么时候买的啊,眼光不错。” 舒浅:……父上大人,那是两年前你亲自送给我的好吗? 她索性和穆杨一样,默默地杵在门廊口等着两位“巡视”结束。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由衷的感慨—— 幸好她家男人是个会叠被子的主儿啊! 果然,舒爸舒妈没察觉出啥端倪,互相看了一眼,像是都悄悄舒了口气,这才招呼着穆杨回到沙发上坐下。 “小穆,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舒妈妈率先开问了,丢着女儿在一旁看都不看,明显还在为她瞒着这事不开心。 穆杨看了舒浅一眼,平静笑笑道:“有一个多月了,浅浅应该是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怪她。” “一个多月?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舒爸忍不住也开口把把关,心里默默想着:才一个月就进门了,也太饥渴了吧…… “咳!爸……”舒浅赶忙打断,生怕穆杨开口说起当初机场初遇时的缘分和巧合,要知道她爸妈每次看电视剧就会噼里啪啦一顿吐槽那些狗血的偶遇镜头什么的…… 舒爸瞪了她一眼:“男人的对话,你一个女孩子插什么嘴。” 舒浅:“……” 穆杨倒是淡定:“朋友介绍的。” “哦?哪个朋友?”舒爸穷追不舍。 “林雪落。”舒浅以为穆杨会说许卿桓,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眉眼平静,没有一点撒谎的尴尬。 这家伙,难道是她爸妈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们喜欢雪落所以挑好听的说? 殊不知,某人心里的真实想法:许卿桓那么不靠谱的人,说是他介绍的,还能对我有好印象吗? 果然,舒爸舒妈立刻喜上眉梢了:“雪落介绍的啊?好!好!”那丫头是昭市新闻报的财经记者,天天打交道的都是些社会上流人士,她介绍的肯定错不了! 想到这儿,两人再次悄悄对视了一眼:形象五星、气质优秀、态度诚恳、谈吐优雅。 这娃,要是自个亲儿子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逗比爹妈继续调戏未来女婿,哈哈   ☆、第33章 chapter33 见舒爸舒妈一副满意的模样,舒浅暂时松了口气,打开电视招呼他俩先看着,自个偷偷把穆杨拽到餐厅里,一边咬着煎蛋喝着牛奶一边眨着眼睛无奈道:“看来这次十一假期过不了二人世界了。” 穆杨听闻,抬头见她一副抱歉的神情,反倒是笑了:“没关系,陪你爸妈更重要,他们难得来一次。” 舒浅被他这话说得心里暖暖的,轻声“嗯”了一句,三下五除二把煎蛋消灭掉,正打算去厨房洗碟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扭头问:“你家里人是什么样子的啊?难不难相处?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见面礼带到清市去?” 穆杨看着她紧张兮兮的神情,唇角微勾,却只是站起时接过她手中的碟子,一边走进厨房一边不急不缓揶揄道:“我记得昨晚有人还说她不是特意去见家长的。” 舒浅:“……” 算了,管他的矜持呢!她横下心追了上去,跟穆杨并肩站在洗碗池边,气势汹汹地挽了挽袖子:“哼哼,你都见过我爸妈了,我当然不能落后进度太多啊!” “我来,”穆杨嘴上还挂着些许慵懒的笑意,动作却坚定有力地拦住了她伸向洗洁精的手,“都在你这里白吃白住了,以后洗碗这种事也该我承包了。” 嘿嘿……舒浅心头一乐,美滋滋地往穆杨肩头拍了拍以示鼓励,只是拍到一半手却忽然顿在半空中,犹疑着问出声:“以后?” 某人却镇定反问:“你今早上不是默认了不想我走吗?” “……” 舒浅红着脸刚想抗议,却忽然听见背后门边一声轻咳。两人顿时都僵了一瞬,回头望去,就看见舒妈妈正笑眯眯站在门边,冲舒浅招了招手:“丫头过来,陪爸妈聊聊天。” 说完又似惊讶地看了看穆杨沾着肥皂泡的手,瞪着舒浅嗔怪道:“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护着穆杨,可那“客人”两字明晃晃听着就是疏离啊。 舒浅揉了揉眉头。她爸妈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上学时曾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却始终感情非常好。直到陆续工作了两三年他们都没遇到其他合适的人,这才发觉原来二人彼此之间的感情才是最根深蒂固的,婚后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吵吵闹闹却始终幸福而甜蜜。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两人都是“一见钟情”的坚决反对者,不相信缘分能让感情持久,也不相信初识的激情能抵得过岁月的碾磨。 而眼下,穆杨和她才好了一个月,却忽然被他们撞见大清早出现在她一个姑娘独居的房子里。虽说刚才初见时两人是被穆杨的气场和气质给唬住了,可过了这么一会儿缓过神来,还不得把她抓去言辞拷打一番? 舒浅小心翼翼瞅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只希望他保持过去的低情商水准不要听出舒妈的弦外音,可惜律师的直觉到底敏感,闻言像是动作一怔,还没等舒浅回话,他倒是先开口了。 “阿姨,”穆杨语气平静而又诚恳,“我知道我今天的出现可能有些意外,我和舒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也达不到你们的期望。” 舒浅愣了愣,没想到他连她爸妈的这点小情绪都看出来了?厨房门口的舒妈妈也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一时间只是敛了笑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略带深意。 穆杨顿了顿,见两人都没有出声,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可是,时间不是衡量感情深浅的唯一标准。或许我们认识得不算太久,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态度——对浅浅,我是绝对认真的;对这份感情,我也已经当成了一辈子的事。” 小小的厨房里静悄悄的,窗外晨光微熹,金色的阳光越过玻璃窗洒在屋里,竟给这深秋的氛围染上了几丝柔柔的暖意。而穆杨坚毅清朗的声音就在这一片初霞的光晕中,掷地有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舒爸爸听见厨房里的对话,早已跟了过来也站在了门口,此刻和舒妈妈一样,两人脸上都一脸的高深莫测,有惊讶,有欣赏,似乎也……有那么些被打动。 舒浅没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爸妈的面就做出这样的承诺,一时间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却是忽然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男人……还真是实诚啊。人家拿好听的话哄哄女朋友也就算了,他倒好,第一次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就毫不犹豫地表心明志了。只不过她却明白,这种现在被滥用成廉价品的承诺,在穆杨眼里却是真心实意一字千金。 她嘴角还弯弯的,跑到门边一手推一个就往客厅走去:“哎呀呀,听见没听见没,别瞎担心啦。” 说着还回头冲厨房里的穆杨眨了眨眼,比划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穆杨抿了抿唇,跟上他们走回客厅,正想走去舒浅身旁坐下,就见刚刚在沙发上坐定的舒妈妈拍了拍身旁沙发的座位,热情冲他道:“小穆啊,坐这儿来聊聊。” 他脚步微微一顿,看了舒浅一眼,就见她勾着小脚有一搭没一搭晃着,黑溜溜的眼睛却是直直望着他,像是在说:拜托,克服一下克服一下,千万别发作你那奇葩的异性综合症啊……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走过去在舒妈妈身旁坐下,都还没坐稳就见一个半剥开的橘子被塞进了手里:“别把自己当客啊,在这屋里该吃就吃该用啥就用啥。” 舒浅:“……”妈,刚刚是谁那么生分地叫穆杨“客人”来着? 穆杨却笑了笑,顺从地剥下一瓣放进嘴里:“嗯,很甜,谢谢阿姨。” 话不多,却句句都戳心坎。被哄得满面红光的舒妈妈自个也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瓣橘子,这才步上正轨问道:“对了,刚才都还没问呢,小穆你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在昭市长大的,但是十八岁那年去了美国,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在波士顿从事律师工作。” “美国?”舒妈妈明显有点惊讶,“那你以后是打算继续留在美国还是回中国来呢?” 毫无预兆的问题闯入耳中,舒浅心头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穆杨。未来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隐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她不敢提,不敢问,明明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潜意识里却总是在逃避着。而在这一刻突然被妈妈提起,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针一下子戳破了悬在空中的气球,坠得心慌。 穆杨对上她的视线,两人都静了一瞬,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件事情,我想我和浅浅需要再商量一下。” 舒浅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开口。之前雪落不是说他已经决定把爷爷接去美国,从此就不再回来了?许卿桓也提到过,他这次只是请了长假回来照顾爷爷,本意就没打算久留啊…… 可是眼前的这双眼睛里,没有迟疑、没有谎言,他像是了然她所有的想法,只是目光柔和而平静地注视着她,像是安抚,又像是在肯定地告诉她,别担心。 “也好,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要自己解决,”一直沉默的舒爸爸忽然出声,“不过穆杨,女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两人视线相接,穆杨轻抿着唇,微微颔首。舒爸自是了然,深深望了舒浅一眼,这才继续道:“舒浅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虽然我们家庭不算特别宽裕,但女儿都是父母心头的宝,我们也是将她一路富养长大的,所以物质方面的东西她从来不会特别在乎。” 他顿了顿,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穆杨脸上:“浅浅需要的,只是一颗真心。她一直是个独立的姑娘,可能不会缠着你要着要那,但是我们做父母的得替她把话说出来——毕竟她的后半辈子我们顾不了多久,而你才是可以陪她到老的那个人。” “爸……”舒浅忍不住喃喃出声,眼眶里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水汽。这样正儿八经的老爸她差不多还是第一见到呢,没想到难得正经一次,说出来的话却感动得让她差点流眼泪了。 她抬手揉了揉酸酸的鼻头,刚放下,却感觉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了上来。穆杨并没有看她,一字一句却清晰地落入她耳里——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浅浅的;” “下半辈子,都由我来护她。”   ☆、第34章 chapter34 “下半辈子,都由我来护她。” 穆杨的声音不轻不重,就像一颗细小的石子落入光滑如镜的水面,明明看似不起眼,一时间却在其他三人心中激起了阵阵激荡的波澜。舒浅自然是静坐无声,而对面的舒爸爸舒妈妈两人怔愣片刻,竟是同时露出了笑容,看向穆杨的眼光也已然宽和了不少。 舒浅吐出一口气,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轻声道:“这下好了,除了你我爸妈应该都看不上其他人了。” 穆杨扭头,正对上她浅笑盈盈的双眸,大而忽闪的黑眼珠就像宝石一样映照着客厅明亮的灯光。他静默一瞬,反问道:“你还想让他们看上别人?” 舒浅赶紧吐了吐舌头缩回沙发里,只是手抽到一半就被他牢牢握住。穆杨攥着她的手半靠进沙发里,虽然没说话,唇角却微微勾起,一副闲散随意的样子。 明明还是隔夜的衬衣,此刻领口都看得出微微皱起的痕迹,却愣是被他穿出了公子哥的清闲味,此刻这样随便一躺,更是酷到没边。舒浅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对面沙发两道灼灼的目光。她猛地回过神来,红着脸轻咳几声,挣脱某人的手端坐回沙发里。 “丫头,带我去阳台看看那些花长得怎么样了。”舒爸爸突然站起身来,不等她回话就径直往阳台走去。 穆杨抬眼看了眼离去的背影,又瞅了瞅一旁的舒浅,目光里明显有些疑惑。舒浅却是无奈地送上一剂安抚的眼神,示意他没事。 果然,两人刚走进阳台,舒爸就一改刚才在客厅里正儿八经的样子,拽过她小声问:“这孩子要么是真极品,要么是超级演技派,你觉得他是哪种?” “……你说呢?” “什么我说啊,这可是你终生大事啊,认真点!”舒爸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可别看着以为是劳斯莱斯,结果买回去发现只不过是喷着高档漆的桑塔纳,后悔都来不及。” “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舒浅一脸无语,“爸,穆杨他真的很好,你别瞎想啦。” 谁知听她这么一说,眼前的人反倒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起来,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也觉得我应该没看走眼,可是那他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舒浅:“……” 这还是亲爸吗?! 见她瞪着眼抱着手臂不说话,舒爸赶紧换上笑脸安抚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小伙子气质相貌都挺出众的,好奇罢了,闺女别吃醋啊~” 吃醋…… 舒浅扶额,决定转移话题:“你和妈怎么突然想到来昭市了?”要知道她老家所在的小城虽然离昭市不远,但这国庆黄金周高速也够堵的呀,居然还赶在第一天大早就跑过来…… 舒爸也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两眼放光道:“想不想去看看咱家的新装备?就在楼下车里。” “什么新装备?”舒浅满脸疑惑。 “你猜啊!” “……”她家爹妈还真是一个德性!!! 舒浅当然也有对付奇葩老爸的招,故作傲娇地撇开头:“不说我就不看了。” “好好好,不卖关子了,”他果然中招,兴致勃勃掏出手机翻开两张照片凑到舒浅面前,“看看,咱家新买了两顶登山帐篷,防水防湿防寒,怎么样?” 舒浅顿时也来了兴趣,一边瞅着照片一边好奇问:“怎么想起买帐篷了?”他们一家人都是登山爱好者,只不过以前基本和大部分游客或者健身者一样,当天去当天回,鲜有夜间在山上留宿过。 “祁山最近新开发了一片露营区域,好多驴友去了都说好,我和你妈这次特意赶过来就是想趁天气还不算太冷赶紧去体验体验。”祁山就在昭市下面一个县里,不算全国著名的风景区,却因每年秋天大片大片的红枫叶吸引了昭市周边的不少游客,在当地有“小香山”之称。 舒浅一听眼睛就亮了,连忙好奇道:“什么时候去啊?” “明天?反正开车两小时就到,去玩个两天一夜,随便啥时候都成。” 这一句话倒是让舒浅从惊喜中稍稍回过神来。她走了,许卿桓也不在,穆杨在昭市没个朋友也没个亲人,这个国庆得过得多落寞啊。况且本来说好了他要陪她过节呢,结果倒是她要放他鸽子了?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神情便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舒爸爸见她沉默不出声,只瞟了她一眼就明白过来,“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小穆喜欢户外运动吗?” “啊?”舒浅一愣,抬头见老爸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你们不介意?” 舒爸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本来就买了两顶双人帐篷,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差。”说罢又正色看向舒浅,严肃道:“可别想多了,到时候你和你妈睡,他和我睡!” 舒浅噗嗤一下笑出声:“谁说我想多了?” “哼哼,瞧瞧你那兴奋的小眼神,还想瞒我?”舒爸顿了顿,忽然又低低叹出口气,“唉,真的应了那句话,千辛万苦养好的白菜给猪拱了,难受啊……” 舒浅:“……” 还能不能愉快地当父女了?! 本来穆杨是要和舒浅一起做午餐的,结果舒爸爸听说他竟然懂围棋,硬是拉着他在客厅布了个棋局下了起来。舒妈妈倒觉得老长时间没和女儿一起下过厨了,于是也跟进厨房乐在其中地忙活起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舒浅终究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妈,你觉得穆杨怎么样?” “还不错,”舒妈妈倒是直白,“这小伙子挺坦诚的。” 舒浅抿着唇笑了,却听她又问:“你了解他家里的情况么?” 这问题着实让她为难了,说了解吧,她还真是只知道个模棱大概;说不了解吧,她老妈肯定又要数落她不清不白了。 想了想,最后说:“不是很清楚,不过过几天穆杨打算带我去他家看看。” 舒妈妈正切着菜呢,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叹出一口气:“怎么办,我觉得这次你真的要嫁出去了……” 舒浅额前飘过两道黑线:“难不成你想让你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啊?” “当然不是,”舒妈妈睨了她一眼,“就是觉得挺舍不得的,看着你长到这么大,突然就要把你送到别人身边去了……” 舒浅心头软绵绵的,放下了手里的菜走到她身后,湿漉漉的手就这么环过她从背后抱着。 “丫头,往我身上蹭水呢?”舒妈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声音里含着笑意,却又像染着些微的伤感,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舒浅才缓缓道:“妈,你和爸永远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用担心,你们想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你们身边的。” 身前的人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慢慢切着案板上的菜。 舒浅头抵在她的肩胛里,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窝在妈妈怀里的感觉。那时候她的怀抱暖暖的、大大的,她伸手想抱都抱不过来呢。 可是如今,她长大了,妈妈也老了。她只是这么轻轻一环就能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而当年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知空寂了多少年。 “妈……”她低喃出声,莫名眼角有些湿,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直到感觉她湿湿冷冷的手被另一双手掌抚上,如此熟悉的触感,比起曾经又苍老了几分、瘦削了几分,却一如既往的温暖、令人安心。 厨房里静静的,只有阳光柔柔洒落的痕迹。而玻璃推门外,穆杨的身影沉默地伫立着。他安静地看着相拥的母女,心头忽然划过一丝淡淡的怅然和怀念。 脑海中模糊闪过一些片段——日光和煦的清晨,他坐在小椅子上,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而她长发如丝,指轻如燕,琴声空灵而动人,面容沉静美好宛如最圣洁纯净的睡莲。 那是真正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在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扭过头来,望向摇椅上痴痴张望的他,见他小小的拳头握紧放在唇边咬着,蓦地绽开了笑。 如同一池静水泛起微波。而那笑,比朝霞更绚烂几分,比阳光更明媚几分。 她停下了黑白琴键上舞动的手指,走过来,轻轻抱起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柔声安抚道: “杨儿,别害怕,妈妈在这儿呢。” …… 像是脑海中的一根弦突然崩断,穆杨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紧得指关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松了松手,望向厨房里熟悉的背影,而她也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忽然回过头来,见他怔怔地站在门口,似乎有丝惊讶,不过很快泛起了笑意,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客厅等着吃饭。 她已经松开了舒妈妈,两人又继续忙碌起来了。穆杨没动,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正在洗菜,结果盆子没放稳,忽然从沿上跌进水池了,溅得她吐着舌头往后跳了一步。 他忽然就笑了,心情也没由来地松弛下来。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走回客厅。 舒爸爸刚刚被他绝杀,此刻正端详着棋盘仔细研究。见他过来,连忙招招手:“小穆啊,快过来,我刚刚想了一招,你听听看……” 他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在桌旁,看着舒爸爸握着黑白棋子认真布局的模样,又听着厨房里的水声和说话声,忽然就觉得心底一动,像是一种失散很久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蓦地涌上心头—— 家的感觉。 原来他也是怀念又向往这种感觉的,不然为何,会感到如此心安、如此踏实? 阳光正好,秋色正浓。 他坐在这个温馨的小屋里,听着电视的嘈杂,听着舒爸爸的自言自语,听着厨房里的笑声,就像—— 就像当年,他站在空荡宽敞的大别墅里,听着悠扬不止的琴声,再冷再孤寂,也只觉得温暖。   ☆、第35章 chapter35 七点整。清晨的空气都沾染着些微的寒气,舒浅穿着一身简单清爽的运动装,高束着马尾,一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悠闲地在楼下的花坛边压着腿。 的士远远的还没驶近,穆杨就已经看见了她。他弯了弯唇角,开口对司机道:“就停在这里吧。” 说话间,眼神却是一闪不闪地望着远处袅袅婷婷地身影。 清晨的小区,太极舞扇打球的中年老年人挺多,可是像她这般年纪的反而少了。舒浅侧对着穆杨的方向站在健身的人群外围,明明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舒展着筋骨,却像是为这里注入了汩汩的生气和活力,只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她□是一条黑色紧身裤,薄薄的运动外套只拉了半截拉链,里面的棉质T恤衫紧贴着柔软的弧线,显得身材愈发窈窕。 穆杨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便慢下了脚步,目光笔直地望着她,正巧她将一条腿搭上护栏,另一条腿向后挪了挪,两手抱着小腿就这么笔直地呈一字压了下去,过了两秒,才又轻轻松松地直起身来,放下腿打算换一边。 这么一抬一放的,舒浅的视线也自然而然扫过了前方,不经意地,就撞上了那道熟悉的双眸,深沉的,炽热的,像是缱绻着灼灼燃烧的火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眼神……她明明没做什么呀? 舒浅摘下耳机轻快地走向他,瞥了眼腕表,然后促狭地打趣道:“哎唷,七点过三分了,你居然也会迟到!” “错,”没想到他倒是淡定,“实际上我提前了两分钟到。” 舒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后一股力量袭来,他已经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就吻了下来。 “唔……好多人呢……”舒浅瞪了瞪眼,含糊的抗议声从唇间溢出,穆杨却只是吻得更深更热烈,直到她的两颊像火烧一样滚烫起来,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 “干什么嘛你!”她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都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嘟着被吻得通红的嘴唇低埋着头。 “浅浅,”他突然开口,“等从清市回来,我们住在一起吧。” 舒浅一怔,下一秒涨红着脸拍开他环在腰间的手后退一步:“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好什么?” 这家伙!一定要听她说出来吗? 舒浅不出声,只是轻轻咬着下唇,有点紧张又有点委屈地看着他,却见穆杨忽然就泛起笑意,不等她再逃跑就又一把将她拉近,低埋在她耳边沉声问:“想歪了?我只是很想每天醒来就能看见你而已。” 舒浅微愣,抬头看着他,还有些疑虑:“真的?” “当然。”他略略一顿,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至于别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我也保证无条件奉陪。”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某人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怀里的小女人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娇羞的模样,忍不住又一次吻了上去。 唉,早晨果然是最考验男人意志力的时候啊…… 热恋中的情侣永远只会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两人在楼下亲热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都快到七点半了,穆杨这才牵着她一起上楼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舒浅紧张兮兮地对着金属镜面照啊照,又是把衣服拉链拉得老高,又是把头发理得一丝不苟的,直看得一旁的男人闷笑出声,低声哼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舒浅瞅着镜子里又红又肿的嘴唇,最终无奈地放弃了“伪装”,还不忘瞪某人一眼:“就不能温柔点嘛?” “没办法,太诱人了忍不住。”他却是不羞不躁地径直坦白,转而又问,“要不要现在试试温柔的?” 说罢,整个人已经倾身过去,吓得舒浅赶忙摆摆手后退半步:“不要不要不要!” 穆杨直回身子,过了一会儿,缓缓勾起唇角兀自笑了。 回到家,热气腾腾的早餐刚好出锅。舒爸爸正在餐厅盛着豆浆,听见开门声便回头招呼道:“诶!时间正好,快来喝点!” “叔叔我来吧。”穆杨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了豆浆机。舒爸乐呵呵笑着,眼中正闪着些许赞赏,只不过一瞥见舒浅异样通红的唇,那神色就变得意味不明了几分。 “咳。”舒浅连忙轻咳一声,正打算装傻,就听见舒爸爸道—— “丫头,下次喝开水前记得吹凉啊,瞧你那嘴给烫的……” 噗——不止是舒浅差点没忍住,连一旁的穆杨倒豆浆的手都一顿,然后抿起唇淡淡笑了起来。 她摸摸头,尴尬地“嘿嘿”两声敷衍过去,赶紧在餐桌旁坐下,抓起一个白嫩嫩的大肉包子挡住嘴咬了起来。 穆杨已经盛好豆浆,又替她放了糖,这才把碗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小心,豆浆也很烫。” 舒浅:“……” 居然这么不动声色地戏谑她! 虽说小插曲不断,但一大家子总还是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早餐,一路欢快地出发驶向了祁山。舒爸开车,舒妈坐在副驾驶座上又是剥橘子又是发零食,直把后排的两个人喂得腹满肚圆。舒浅和妈妈聊得尽兴,老爸也不时插插嘴,相比之下穆杨话虽然不多,但一直认真听着,偶尔也在舒妈妈的好奇下给她介绍介绍美国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时间还算早,高速竟也一路畅通,不到两小时就到达了祁山风光区。停车场的景象就已经蔚为壮观了,舒浅下车,冲着对面的穆杨眨眨眼:“怎么样,感受感受中国的节日气氛。” 穆杨颇为认真地望了眼入口处的三三两两的人群,点点头:“久闻不如一见。” 冷清了这么多年,他的人生也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样想着,目光便也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车对面的女人。深秋阳光不燥不热,半山红艳的枫叶渲染着背景,而她就站在这暖融融的金色阳光下,站在这大片大片迷蒙如梦的红叶前,望着他,浅浅地笑着。 只走神了这么片刻,舒浅已经走到车后打开了尾箱。穆杨早上来的时候就带了行李,是一个不大的手提旅行袋。她掂了掂,哟,还挺沉的。 尾箱里除了穆杨的旅行袋,还有两顶折叠帐篷,以及她一家人三个大大的登山包。虽说要轻装上阵,不过既然是两天一夜的行程,食物、矿泉水、手电筒、御寒衣毯、救急药品等等还是必不可少。每人包里都分摊了一部分,以免特殊情况走散。 这样算下来,舒浅的背包也着实不轻。只不过双肩包总好过手提袋,再加上她常年锻炼和登山,这点重量倒不是问题。她正要拎出自己的包,就见一只有力的手忽然从一旁伸了出来,抢先一步背过了她的包。 还没等舒浅开口抗议,穆杨就已经稳稳开口道:“这种事情男人来做。” 原来他也有大男子主义的时候啊……明知肯定拗不过他,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真的挺——” “沉”字还没说出口就止住了,因为穆杨已经轻轻松松地站直了身子。而他身上除了舒浅的包,左手还提着他自己的旅行袋,而右手再次伸进了尾箱,拎过一顶的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呆慕:舒爸,你真的认为舒浅的嘴唇是被开水烫红的? 舒爸(轻嗤一声):怎么可能,我好歹经验比这两个小毛孩要多了不止多少倍吧! 呆慕(冷汗):那你怎么还…… 舒爸(一脸鄙视):这都看不出来?我这么机智的亲爹怎么可能当面戳穿他们呢?想当年我和浅浅她妈热恋的时候也是激情无限啊(yy状)…… 呆慕:……咳咳!注意别带坏小孩子!(脸红飘走~~~) 为了配合榜单,这四天日更2500+,呆慕会努力码点小剧场补偿字数的~ 明天中午12点,不见不散O(∩_∩)O   ☆、第36章 chapter36 舒浅瞪了瞪眼:“待会要爬山诶,好歹也让我分担点吧?” 没想到穆杨却淡淡道:“你忘了?我在美国最喜欢的休闲活动是什么?” 舒浅微愣,脱口而出:“Hiking?” 彼此喜好的问题很久以前就聊过了。她还记得那次问起时,穆杨几乎想也没想就给出了这个单词,倒真让她稍稍吃惊。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爱好竟然和她酷爱的户外登山出奇的相似,更因为穆杨几乎从不像一些海归华裔那样喜欢炫耀自己的英语,那还是她第一次听他直接用了英文单词。大抵是觉得“徒步旅行”这种翻译体现不出原意的精髓,很多人对于自己钟爱的事物都会偏向于保留它最本真的模样。 穆杨点头,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很满意她能记得这么清楚,又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更确切一点,应该是backpacking,就是持续几天的hiking加上露营。” 见舒浅有些发愣,他不疾不徐淡定地补充一句:“最长的一次,我在黄石公园走了五天。” 五天……舒浅额前划过几道黑线,举手投降:“好吧!都交给你了!累了再换姐!” 说罢还忍不住走近,隔着薄薄的冲锋衣捏了捏他用力时手臂上凸显的肌肉线条——好家伙,之前都没看出来呀,原来四肢也挺发达的。 穆杨任她左左右右“欣赏”了一会儿,有些好笑地问道:“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舒浅贼贼一笑,也不管他还拎着东西就挽上他的手臂,趁舒爸舒妈没看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 难得她这么主动,穆杨眸色略深了几分,嘴上却仍打趣着:“怎么,不害羞了?” 话音刚落,正巧舒爸回过头来招呼他俩。舒浅蓦地把双手从他胳膊上缩了回来,脸颊泛起两坨薄红,已经飞快地迈开几步走到他前面去了。 穆杨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他的小姑娘,还真是脸皮薄呀。 正午日头正盛,所幸深秋的山间似乎浸染了一层浅薄的寒气,纵然烈日灼灼却并不燥热。 而他们一行四人的登山旅途,也已经开始了两个多小时。 舒爸舒妈到底还是自觉赶不上年轻人的体力和速度,察觉到前面两人有意放慢脚步在等他们后,便爽朗地挥挥手让他们先自个去爬山,只约定了下午六点在“灵雀峰”的游客中心见面。 舒浅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们一番安全事项,直听得两人都忍不住笑道:“我们都不担心你,你还担心我们?” 也是,虽然登山经验没她丰富,到底这么多年阅历还是有的吧。舒浅瘪瘪嘴收了声,拽着穆杨溜远了。 起初她还有些顾忌着穆杨拎了太多东西,时不时就问他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帮忙之类的。只不过慢慢就噤声了—— 明明她才是一身轻的那个人,为什么却一直都是她在追着穆杨的步伐?! 舒浅性子里本来就有股又倔又傲的劲儿,见自己已经微微喘气,穆杨背着那么多东西却还是一身轻,不禁有些懊恼,也不跟他像之前那样边爬边打打闹闹聊聊天了,只闷着声加快步伐,狠劲儿往前赶。没过多久,却察觉身旁男人的步伐忽然一慢,她一时没回神,超了他好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回头见穆杨定定地望着她,神色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累了?还是哪里觉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帮忙?” 穆杨没出声,看着她额前细细密密的汗和因为运动而格外娇艳的红唇,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舒浅一愣,没想到他停下来是要问这个,想也没想就瞎扯道:“运动要专心!” 穆杨直勾勾盯着她。他怎么会不懂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明明还较着劲,一见他停下脚步,她的第一反应却还是担忧、紧张、关心。 这样一个骄傲又优秀的女人,面对着他,却永远是掏心掏肺地真诚以待。 舒浅被穆杨沉默的样子弄得不明所以,忍不住回走几步蹭到他身边,挽着胳膊细细糯糯地小声问:“在想什么嘛?” 又黑又亮的眼睛就在他跟前,瞳仁清澈得可以看见周围树木的倒影。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体验登山而来,没走游客轻轻松松的水泥路风光带,而是找了一条专门为登山客准备的石板小径,人本就不多,这会儿除了簌簌风吹落叶,更是听不见一点人声。穆杨的喉结微微滚了滚,下一秒,已经丢掉了双手的旅行包和折叠帐篷,单手把舒浅往旁边一拉。 舒浅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惊得低低尖叫了一声向后倒去,还以为会狠狠撞到树干,背后和头部却被两只手稳稳护住。她又惊又喘地瞪着穆杨,还没平缓下心跳,正欲开口就感觉那熟悉的气息骤然逼近,而他的唇,比这秋风更肆虐地压住了她的。 不似今晨的缠绵温柔,像是愈发执着地探寻着她的一切,深入、有力,让舒浅连呼吸都断断续续起来。她的手还抵在他胸前,力气却使不上来,全身都像绵软无力了一般,就这样被他圈在树下一寸一寸地攻城略池。 某一个瞬间,浑身就像是被一道电流袭过,刺激得她猛地从混沌中睁开双眼。穆杨幽深的眸子近在咫尺,只是那暗涌的情绪早已喷薄而出,直直跃入舒浅眼中。 是的,他动了情/欲。 这样的撩拨下,她又何尝不是,两颊的酡红早已像火焰般燃烧起来。可理智还是先一步跳入了脑海中,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她倏地就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到了一米开外的距离,飞快地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浅浅——” 他低声叫她,声音还沙哑得厉害,清俊的脸也难得泛起薄红,唯独那双眼睛闪烁着幽暗的光泽。舒浅不敢抬头,也不敢接他的话,只声细如蚊地“嗯”了一句就不出声了。 然后就感觉他高大的身形慢慢靠近,却没有再碰到她,只是停在了她面前,带着热意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头顶。 舒浅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此刻他一定正用那惯有的灼灼眼神紧盯着自己。这样的想法让她愈发尴尬紧张起来——如果他问她为什么挣脱该怎么回答?说反感?肯定没有;不喜欢?也不是;不想?她自己都差点陷进去了好不好…… 正纠结着怎么解释刚才一时之下有些过大的反应,就听见额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和感慨:“原来我也有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的时候。” 噗……萦绕了舒浅老半天的紧张气场瞬间散去,她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生生憋在了喉咙里,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然后就见穆杨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抱又不敢抱,想牵又不敢牵的样子,半晌闷闷问出声:“还准我亲你吗?” 这下舒浅忍不住了,猛地别过头,躲在一边笑了。 难得他也有这么一副懊恼又紧张兮兮的模样,原来是怕她生气了啊。明明这一个来月感觉恋爱情商突飞猛涨,怎么突然一下子又好像跌回原点了呢。 不行,她竟然会突然觉得她的男朋友怎么那么萌! 作者有话要说:噗,穆男神你肿么这么萌! 【小剧场:关于男神的梦】 穆杨从小到大睡眠就好得出奇,常常是一沾枕头就睡,一到点就自然醒。 对于这点,他自然是非常满意的——深度睡眠,有益智商,有助记忆力,简直棒极了! 只不过,有时同龄小伙伴们会讨论起某个话题,这时万能的对话终结者穆小朋友就没话说了。 比如某一天—— 许小朋友正在穆小朋友家里一起玩赛车模型,玩着玩着许小朋友突然往地上一坐,眼睛里闪起了小星星:“杨杨,我昨晚梦到湘湘公主了!” 湘湘公主,就是他俩家对面那个每天被土豪爹妈打扮成公主装的五岁小姑娘。至于长相称不称得上公主级别…… 不好意思,穆小朋友甚至没有认真看过她三秒钟=。= 对于许卿桓的情窦初开,穆杨没反应,继续拼装他的赛车。 于是许小朋友不乐意了:“你都不做梦,多没劲!梦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还梦见过当赛车手呢!” 穆小朋友继续无动于衷…… N年后,二十六岁的穆杨第一次体验到了做梦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只可惜代价有点麻烦—— 唉,又要洗床单了。。。 那时他还住在许卿桓的公寓里,某人对于他频繁换洗床单的原因表示疑惑又不解。 咳咳,当然不是没想到过某方面,毕竟都是男人嘛。可是这种事情,都这么大了哪还会这么频繁…… 直到某天晚上穆杨气色甚好地回来,甚至开了瓶珍藏的Malt Scotch Whisky跟他庆祝。 “你打什么鸡血了?”他一脸好奇。 然后,穆杨很淡定地回答:“不好意思,你的诅咒不能实现了。” 诅咒?许卿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前几天晚上曾经愤愤说过“单身老男人”这种话…… 卧槽!穆杨竟然脱单了?!!! 得知真相的许大朋友,再看向晒在阳台上的被单时,忽然就了然了。 呵呵呵,这家伙,终于开始做梦了啊…… 【剧终 O(∩_∩)O~】   ☆、第37章 chapter37 察觉到她的笑意,穆杨也才舒了口气。刚才还真是一时情不自禁,只是看着她圈着自己手臂乖乖仰头望着自己的样子,胸腔里就忽然翻涌起某种异样的情绪,瞬间吞没了他一向自诩甚好的自制力。 唉,在她面前,他的各种忍耐极限都濒临崩溃了…… 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满身火气,穆杨正欲弯腰拎起刚才扔下的两个包,就见眼前的小人儿扭回头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又啄了一口,双眼还含着隐隐的笑意,俏皮道:“当然,恩准了!” 准也就准了,居然还不怕死地勾他一下…… 不忍了!!! 见穆杨眉心一挑,眼看着又要倾身压下来,舒浅连忙往后一退,笑眯眯地问:“是不是累了啊?休息这么久够了吗?” 穆杨:“……”这女人,居然还学会激将法了? “不累,不过我不介意更累一点。”他将帐篷的背带往肩头一挂,左手还拎着自己的旅行包,竟愣是生生将舒浅腾空抱了起来,气都不喘地就往台阶上爬去。这下舒浅可真急了,连忙捶着他的肩膀道:“我错了我错了!快点放我下来!要不然你真得累坏的!” 穆杨这才将她放下来,还不忘低低提醒一句:“玩火*可不在我的自控范围内。” 咳咳!舒浅脸一红,飞快地跑前面去了。 ……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地走着,竟也时速爆表,不到四点就已经登上了“灵雀峰”。这是祁山三峰的第一峰,地势最低,风景却最为优美,向东可望见山下潺潺一道小溪,四目远去更是层层叠叠肆意摇曳的红枫林,一派秋意盎然。时间还早,两人也不急着去观景台上挤,对视一眼便默契地走到游客中心后的休息区。这是一片人工亭廊,瓦檐雕飞,苍松掩径,人声明显比前面那一片热闹稀疏了不少。 舒浅在亭中找了个椅子坐下,接过穆杨肩头的包,放在石桌上拉开拉链就开始献宝了—— 葡萄干、风味鸭、和田枣、干果果仁……最后竟然还摸出了一包薯片!穆杨声色不惊地等着她把所有零食都一股脑拿了出来,这才凉凉问道:“敢情我千辛万苦就背了这些东西?” 是谁昨天叮嘱他要轻装上阵来着?! 舒浅正两眼放光地撕开一包风味鸭,一时没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凉意,朗声答道:“不啊,重要装备都还在包里呢。这些可是我因为你才临时准备的——登山归登山,咱们总也得找个二人世界享受享受嘛。” 她只这么随便说说,穆杨却已经心头一软,瞧她努着嘴把当地特产的风味鸭递到他嘴边,忍不住唇角微弯,低头就从她指尖的包装里咬过一小块。 敢情她原本瞒着他,打算一个人多背这么多零食上山,就为了让他饱食享受一番? “好吃吗?”舒浅正眼巴巴等着他的评价。想着穆杨说不定哪天就要走了,昨晚她可是特意跑了一趟超市挑了好些特产小食,生怕他走之前都吃不上了。 “还不错。” “要不要尝尝这个?比刚刚辣一点……”还没等穆杨开口,她已经又开了一包递了过来。 穆杨眼中闪过一丝沉沉笑意,也不去接了,倒是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怕我来不及吃这些?” 舒浅一愣——什么嘛,这家伙连她想的啥都能看出来? 沉重的话题被提起,她瞬间闷闷恹恹起来,低下头咬着唇,终于把压藏在心头许久的担忧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快要回美国了?” 半晌没听见对方回应,她一咬牙,抬起头又继续问:“是不是这次走,你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穆杨见她一脸委屈又紧张的神情,说不清心底什么复杂的味道,伸手将她拉入怀里,低醇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本来的确是这样决定的。” 本来?舒浅微怔,还没开口就听他又道:“但是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个小家伙会突然闯进我生命里。” 这话说得……舒浅心头一甜,扭头在他耳朵上脆脆地亲了一下,满是期待地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呀?” 穆杨松开她,两人面对面坐在空凉的亭子里,竟一时像是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地点,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安静地对视着。 他执起她的手,像是安抚,又像是决定:“你若想去美国,我们便一起过去;你若想留在昭市,我也会陪你留下来。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分开。” 夕阳西斜,晚霞缱绻,山间的风纵情拂过绵延沟壑,留下一片落叶缤纷的美景。舒浅和穆杨两人就这样站在观景台的最前方,正面对着遥远山头最后一点余晖,相拥无言。 漫漫人生路,有此景,携此情,再得此人相伴,又何须多求? 舒浅趴在护栏边,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只觉得心头甜蜜荡漾,又惬意又幸福。男人高大的身躯从背后紧紧环住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竟也挂着点点笑意,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都染上几分柔情来。 想到他下午给出的承诺,舒浅顿时又忍不住愉悦起来,忽然就伸出小拇指,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拉钩!” “什么?” “你不是说保证不分开吗?律师都是最狡猾的了,没跟你签书面合同,好歹得给我点保障嘛!” “好。”没想到穆杨轻笑一声,竟然毫不犹豫就牵上了她的,摇了几摇这才松开:“放心了?” 舒浅“嘿嘿”笑两声,望着沉下去的最后那一点落日,不由自主喃喃开口:“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穆杨才轻声问她:“天快黑了,外面会冷的,要不要去房子里等着?” “好啊。”两人一齐走下观景台进了游客中心,舒浅蹙着眉看了眼时间,略微不安:“只差十分钟就六点了,我爸我妈怎么还没来?” “打个电话问问?”穆杨提议。 舒浅正欲打过去,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她刚一接起就听见舒爸还微喘着气,语气却是得意洋洋:“诶浅浅,你们还没到?没想到我和你妈这把骨头了居然比你们两个年轻人动作还利索啊!” “什么我们还没到?我们两个小时前就到灵雀峰了好不好……”舒浅一阵无语,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见熟悉的人影,不禁疑惑出声,“你们到底在哪儿呀?” “就游客中心门口啊。” “可是我们也正站在这里啊……” “怎么可能?”舒爸也纳闷了,伸长脖子四处望望,人没找着,倒是瞥见了游客中心外的名称,不禁抽了口气,“我去!怎么是戏龙峰!” 噗……敢情她老爹老娘走错路,直接跑到第二座山峰去了? 舒浅额前飘过几道黑线:“爸,你们真是厉害……” “咳!”被鄙视的某爸只能讪笑几声,“你们自个找点东西吃吧,不用等我们了。” 谁说要等了?两座峰之前起码还得爬两三个小时好吧…… “晚上走夜路不安全,看来只能明天见了?”舒浅想起关键问题,讷讷出声。 “是啊……诶!等等!你们要睡一顶帐篷?不行不行!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舒爸神色一变,顿时唠叨起来。 真是够了!舒浅无奈扶额,反问道:“那怎么睡?这里酒店早就订满了,难不成爬树上去当野人睡一觉?” “……”舒爸一咬牙,“丫头你记得长个心眼啊!小穆人是不错,可终究是个男人,你们俩千万别玩火呀!” “放心放心放心!”舒浅又对着电话安抚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稳住老爸,成功挂了电话。 穆杨早已从对话里听出了几分,按捺不住眼角的笑意道:“叔叔阿姨身体不错呀,居然一口气爬了这么远。” 舒浅简直哭笑不得,拉着穆杨径直进了餐厅:“不管他们,我们开吃!” 风景区的饭菜口味只能算作勉强,饭煮得太干,菜又炒得偏咸,舒浅吃了半碗就不想动筷子了,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犯愁。穆杨端过她的饭碗盛上满满的汤,平静道:“起码吃完这一碗,不然晚上会饿。” 舒浅只得默默喝着汤泡饭,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放下碗,看着穆杨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呢。” 穆杨夹菜的手一顿,瞥她一眼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 “因为我觉得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啊。”管我都管得这么温柔又严厉…… “那可不一定,你觉得小孩能跟你的地位一样?” 舒浅:“……”好吧,她得承认,这话有点宠幸到她了。 见她一副美滋滋的表情,穆杨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破天荒竟然真的解释了起来:“我不喜欢小孩子,因为我妈妈当年就是难产去世的。” 舒浅一愣,却听他继续道:“不仅这样,就在她去世不到三个月后……” 他餐桌上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像是克制着什么情绪一般,连笑意都瞬间冷至了零下。 “……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小孩,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她,呵,成为了我法律上的继母。” 作者有话要说:噗……呆慕表示就这一桶狗血,大家淡定=。=   ☆、第38章 chapter38 餐厅里人声嘈杂热闹温暖,玻璃窗外还可以听见晚风“呼呼”地吹过山壑,卷起数不清的落叶。唯独他们这小小的一桌,像是回旋着寒冷的气流,气氛静谧而诡异。 舒浅听穆杨说完,一时间脑海中还转不过弯来——难产?当初秦绪不是说是他父亲杀了……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深吸了口气,再望向穆杨那张冷峻的脸时,情绪更加复杂了几分,又难受又心疼。 两人一时无言,穆杨的手早已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却忽然感到温温软软的触感笼上了他僵硬的手背,将他从沼泽般的回忆里牵引回了现实当中。他回过神来,抬眼就看见女人眼中漾着隐隐的担忧,明明像是写满了无数疑惑无数不解,却只是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 毋须开口,他已经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她的安慰,她的陪伴,她的牵挂。 “等过了这几天,我会带你去清市见他们。”穆杨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别怕,在那个家里,谁都不能伤害到你。” 舒浅沉默片刻,只是愈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而他已经反手向上,牢牢一攥,将她更紧地握在了手心里,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 …… 饭后闲余,两人悠悠然在灵雀峰上散步消化。穆杨照例背着舒浅的包,一手拎着自己的旅行袋,实在拗不过舒浅才把最轻的帐篷包给了她。峰顶开阔,景区酒店在游客中心旁,而专为登山客开发的露营区则在另一侧,此刻已经有十来顶帐篷相依搭起,不少驴友们都掀起了自己帐篷的门帘,半个身子露天坐着,一齐赏月聊天。 两人远远站在帐篷区外,舒浅瞥了眼兴致盎然的众人,抬头问身旁的男人:“就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一晚吧?” 穆杨微蹙着眉扫视一圈,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再往里面走点儿。” 咦?舒浅没太明白,倒也是听话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刚走进人群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迎面走来这么个高挑俊朗的男人,面色清冷目不斜视,在这薄凉的月色下棱角更为分明,全身都渗着一股酷劲儿。而他牵在身旁的女人身材纤纤窈窕,大而灵闪的双眼时不时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疏淡傲人,一个娇小活泼,这样的组合实在是不能更养眼了! “嘿!帅哥美女,是来露营的吧?”果不其然,他们才刚走过去,就有几个坐在最外围的小伙子按捺不住问出了声。 舒浅回头冲他们甜甜一笑道:“是呀,第一次来,祁山风景还真是不错呢!” 男生们见美女还这么落落大方,眼睛都亮了,连忙接口:“我们哥们几个可是常客了!这边还有空地,就把帐篷搭这儿呗,我们还能替你们介绍介绍,当回免费导游攒攒人品。” 噗!舒浅有些忍俊不禁,正欲开口就感觉手心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穆杨的脚步缓都没缓,只是扭过头淡淡往男生那儿扫了一眼,顿时就没人再出声了。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只是那么凉凉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已经看得几个男生心底发寒,不禁喃喃默念——大哥,气场要不要这么强大?怎么搞得他们都有些做贼心虚了,明明什么也没做呀…… 舒浅站在穆杨的另一侧,自然是没看见刚才那威胁似的小眼神儿,还纳闷着那伙人怎么突然噤声了,人已经被穆杨快速拖着穿过了人群,在最靠里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帐篷拿给我。”他语气还有丝凉意,把两个包往地上一放,伸出手来。 “哦……”舒浅讷讷应了一声,拉开拉链拿出折叠帐篷递给他。穆杨接过,只上上下下研究了片刻就已经动作迅速流畅地搭起了帐篷,不一会儿便已经成型。待舒浅在林边洗干净两个刚买的苹果再回来时,地垫和睡袋都已经铺好了,而穆杨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帐篷外等着她。 她一瞪眼,有点不可置信:“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穆杨没理会她的震惊,嘴朝帐篷里一努:“进去。” “啊?现在就睡觉?”舒浅满脸疑惑,这大好风景不看,呆在帐篷里干啥? “不睡,总之你先进去。” 好吧……舒浅还没摸清头脑,刚屈身钻进帐篷,就感觉男人的身影跟了进来,反手一阵拉链“呲啦”声,帐篷已经被他封上了。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穆杨没有开手电筒,此刻帐篷里唯有朦胧的月色和隐约的灯光透过布料渗进来,连他脸颊的轮廓都只看得清一道模糊的影子。舒浅的心跳猛然加速,只觉得脸颊温度骤增,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继续下去。 “不准和别的男人太亲近,”他已经压低身子凑近来,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秦绪不行,陌生男人更加不行。” 舒浅微微一愣,在黑暗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愉快地闷哼道:“原来你也是个醋坛子……” “对,我就是吃醋——”他的声音忽然消失,只剩下唇齿间的甜蜜在空气中散开。不知何时手中的苹果已经滚落,而舒浅也已经被他压在了地垫上,脑海中一片晕晕沉沉,像是飘在空中辗转起伏,心间却被满满的幸福填充着,连空气里都似乎泛起了无数温馨的小泡泡。 他的亲吻,他的触碰,他温热的呼吸。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穆杨,我有多心疼你,又有多爱你。 你知道吗? 这一夜睡得莫名踏实,天才蒙蒙亮舒浅就醒了。她裹在睡袋里轻轻翻了个身,撑起头来看着身旁的男人—— 这家伙,连睡觉都是这么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 有些痴迷地看了好半天,只不过看着看着她就手痒了,忍不住从睡袋里探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那片长睫毛上方拨动了几下。穆杨皱了皱眉,却没有转醒的迹象,神色很快又舒展开去。 舒浅有些好笑,玩得愈发起劲,沿着他的紧闭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路往下,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慢慢比划他五官的轮廓,心头不禁感慨:咳咳,她还真是捡到宝了! 只是手指刚触到他的下巴,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却忽然一睁,正对上舒浅傻笑的表情。她吓得一个瑟缩,手收回到半路,却已经被他牢牢握住。 嗷呜,被抓现场了…… 穆杨沉默不言,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舒浅转了转眼睛,赶忙转移话题:“早安啊,太阳还没出来呢,要不要一起看个日出?” “你刚刚在干什么?” “你脸上有只虫子!”舒浅不怕死地昂起头,哼,反正你也没证据。 “你抓只虫子能笑得那么荡漾?” “……”舒浅语噎。等等,谁荡漾了? 她薄红着脸瞪他一眼,而穆杨的唇角泛起笑意,倾身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松开她坐起身来。 舒浅还因为他这宠溺无限的早安吻小鹿乱撞着呢,下一秒眼前已经出现了令人喷鼻血的一幕——穆杨随手就脱掉了睡觉时贴身的薄T恤,完全无视某人惊呆了的小眼神儿,淡定自若地伸手在自个包里找了件新的换上。 卧槽!大清早的诱惑她啊?! 舒浅整张脸都火烧火燎一样烫得厉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把头别向一边,然后—— 然后就听见某个男人含笑的戏谑声:“以后反正天天要看的,还不早点熟悉下?” 舒浅:“……” 谁说天天要看了?!她都还没有答应同居好不好!! …… 两人换好衣服钻出帐篷,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不远处的帐篷大多还紧闭着,不过也有几伙人已经醒来,正七手八脚收拾着行李准备继续出发。昨晚搭讪的那几个男生就在其中。 听见这边动静,他们自然也望了过来,见舒浅穆杨两人神清气爽地站在空地上甜蜜蜜地聊着天,不禁对视几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人家的小日子过得那么滋润,他们几个单身狗就只能寂寞地相拥取暖? Diao丝的命啊! 清晨,山里的空气都渗着几丝寒意。舒浅原地活动了下筋骨,翘首望着东边那一抹淡淡的红,期盼道:“还要多久呀?” “快了。”穆杨站在她身侧,摸了摸她的手问,“冷吗?” “还好,”舒浅哈了口气,看着空中的白雾喃喃出声,“冬天快来了啊……” 穆杨低低“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两人安静地站在树林的边缘,望着遥不可及的地平线,望着那一点点徐徐升起的朝阳,只觉得岁月的流逝仿佛都暂停在了这一刻,心头只剩一片宁静。 朝朝夕夕,哪怕明天就是寒冬飘雪,我们也还拥有此刻的阳光。 有你在的未来,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是不是甜蜜得冒泡泡?咳咳,呆慕已经在酝酿大招了,hohoho!!! 善良美腻迷人温柔的小伙伴们要不要也来吐个泡泡呢?O(∩_∩)O~   ☆、第39章 chapter39 舒浅和穆杨在薄薄的山间晨雾中走着,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可以透过茂茂繁繁的树林看见远处山峰的剪影了。祁山第二峰最高,从半山腰望上去,就像一条矫健的龙盘踞在满目葱茏中,正高昂着龙首欲一飞冲天。舒浅望着那山尖处浓浓的云雾和寒气,脚步忽然一顿,神色担忧起来:“糟了糟了,戏龙峰那么高,我爸妈在那上面呆一晚还不得冻坏呀!” “别担心,”穆杨安抚地拍了拍她脑袋,“游客中心肯定有军大衣出租,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冻着自己的。” 舒浅还是惦记着,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舒妈妈听见她紧张不安的声音,反倒是笑出了声:“傻丫头,你们那儿昨晚不冷吧?是不是没用上?” “用上什么?”舒浅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纳闷着就听身旁的男人含笑低声答道:“暖身贴。” 电话彼端的舒妈妈也正解释着:“昨天上山前,小穆那孩子就给了你爸好几包登山暖身贴,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救急了,我们这儿半夜只怕都零下好几度呢。” 舒浅微愣,惊讶地瞥了穆杨一眼。他倒好,趁着她打电话这会儿,已经哼着调子愉快地走远好一截了。 这么细心周到,还真是超乎她意料啊…… 舒浅心里甜甜的,一边加快脚步追上去,一边跟舒妈妈约好待会见面的地点。临挂电话的时候,还听见那端感慨一句“这个小穆,还真是不错”。 她嘴角禁不住漾起笑意,揽住穆杨的胳膊问他:“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邀功?不好意思,我比较低调。” 噗……舒浅忍俊不禁,伸手道:“把袋子给我。” “干嘛?”穆杨不解地看她一眼。 “我要牵着你!”她倒是不羞不躁,径直扯过装帐篷的包腾出了他一只手,十指交扣紧紧握着。走了几步似乎还觉得不够亲昵,又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轻轻蹭了几下。 穆杨任她窸窸窣窣一阵小动作,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的石板小径,只是过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弯起唇角,兀自笑了。 …… 后半天的旅程一帆风顺,两人在半路追上了舒爸舒妈,下山途中还在第三座跃鱼峰小憩了一会儿,饱尝了一顿当地香喷喷的竹筒饭。挑担子的山民见他们四人一番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舒爸:“这是儿子儿媳还是女婿女儿啊?” 舒浅在一旁听见了,正想跟那大叔解释穆杨还只是她男朋友,就听舒爸满脸自豪地昂着头道:“未来女婿!” 舒浅:“……” 穆杨正舀着竹筒里的饭,听闻也是微微一愣,很快就对上四周众人艳羡的表情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了起来。 愉快的小插曲接连不断,终于赶在日落前下了山。回到昭市的时候刚好八点,舒爸爸开车把穆杨送到了许卿桓的公寓门口,又跟他寒暄聊了一番,眉眼间满是欣赏和满意。穆杨和他们道别,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只是前脚刚出门,后脚舒浅就跟着跳下了车。 “怎么?想跟我住过来?”穆杨含笑打趣她。 “谁想了,”舒浅撇撇嘴嘟哝一声,“我就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清市呀?” “叔叔阿姨会在这里呆多久?” “呃,可能就明天吧。”舒浅眨眨眼,眸中闪过些什么,穆杨却恍若未觉:“那我们后天走?或者你想再休息几天也成,我不急。” “哦,好吧……”舒浅有些丧气。明天可是她生日呢,她都这么暗示了,这家伙怎么还像忘了一样? “那明天见。”他似乎没看出她的情绪,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挥挥手走进小区了。 舒浅坐回车上,心情还有些闷闷的,一直到进了家门洗了澡躺在床上,还在纠结地思索着天底下恋爱中的女人都会纠结的一个问题—— 她的男朋友,到底有没有忘记她的生日呢? 想了半天都无果,她长叹一口气,仰面朝天扑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鄙视自己: 舒浅啊舒浅,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被男人征服的一天,心高气傲那么多年,竟然一遇到穆杨就噼里啪啦冒出这么多小女人的心思! 太没出息了!!! 连续爬了两天山,大家都着实有些累了。舒爸舒妈一回来就洗洗睡在了隔壁客房,而舒浅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感觉睡意朦朦胧胧蔓延开去,灯都懒得关就这么翻身钻进被子里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舒浅的腿突然用力抽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兆跃入脑海中,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卧室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关掉了,而窗帘没拉,不见星空,也不见月色,只有小区里薄薄的光亮映照着夜空。她抬眼一望,倏地就看见对面的楼顶像是有一个人影闪过,却又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明明只是快到连一个瞬间都谈不上的影子,舒浅却莫名一阵心悸,强烈的直觉不断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面有人! 而且那人刚刚就在看着她! 她的手心微微冒汗,深吸一口气轻轻走下床,想去窗边拉上窗帘。只是才刚踮着脚走了半步,就听见背后一阵吱呀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房间里也有人?! 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被林雪落带得太勇猛,舒浅的第一反应竟是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打打砸砸的武器。她只停顿了一瞬间,下一秒已经飞快地冲到衣柜旁拿出一个厚重的长木衣架,反身冲着门边颤声道:“谁?” “啪嗒”一声轻响,房间的灯骤然亮起,门口的男人蹙眉看着眼前一幕,对上她瞬间松了口气的视线问道:“是我,怎么了?” “你怎么有钥匙?”舒浅放下衣架,心跳还扑通扑通保持着不正常的频率,看着穆杨的眼神也是又无语又惊喜。 “之前不是秦绪还了你钥匙么?”穆杨淡淡瞥她一眼,“我图个方便,上次顺手捎走了。” 舒浅:“……” 呼吸还微喘着,她来不及多问,趴在窗边指着对面的楼顶道:“刚刚那里有人在看我!” “什么?”穆杨闻言一怔,人已经飞快地走到她身边,并肩站在窗头望向漆黑的夜色,“怎么发现的?” 舒浅回忆着惊醒时的那一眼,还有些紧张不安——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刚睁开眼,就对上黑暗中的一闪亮光,接着就见楼顶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飞快地藏下手中的相机退后隐去。 不会是偶然,更不会是巧合。她的直觉再比不过穆杨,这一刻也能感到某种危险的临近。 “是吕刚吗?”她想了半晌也只想到这唯一的可能性,只是疑惑刚问出声,穆杨却忽然收回了向对面楼底张望的视线,牢牢握紧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拉,像是不让她再继续问出其他的话,抬手“唰”地拉紧了窗帘。 他低头看着舒浅,声音里难得有了丝狠厉,一双幽深的眼眸更是冰冷而坚决:“不管是谁,都别想打你的主意!” 舒浅心头早已是疑虑万分,更因为他那一连串的动作而愈发不安起来,只是此刻听见他的话,看着他脸上复杂又隐忍的情绪,满腔的疑惑却在瞬间噤了声,竟然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他没说,但他一定知道对方是谁。而这个人,要么是不愿对她提及,要么是不能提起。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忍心逼他说出来? 卧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舒浅才缓缓开口道:“穆杨,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要把所有的危险,都一个人担着。” …… 男人的神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极其细微地变了变,却很快又归于平静。穆杨已经从刚才的担心和紧张中缓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劲太足,捏得那么紧,舒浅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松开手,放缓略微急促的呼吸,迎上舒浅固执的眼神轻声应道:“好。” 像是忘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两人谁也都没再提起。舒浅重新躺回了床上,穆杨也熄了灯隔着被子陪在她身旁,这样静默了一会儿,舒浅问:“现在几点了?” “我来的时候刚好十二点,现在大概过去半个小时了。” “哦。”舒浅趴在他的胸口,闷闷应了一声。 “傻瓜,”黑暗中,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薄薄的沙哑,“我怎么可能忘记你的生日。” 舒浅一愣,没有抬头,却忍不住笑了,抬手就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故意的!” 这人,就是故意装做不记得她生日了,存心想气一气她是吧?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某人睡得比猪还沉。”他低低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抓住她半空中的手贴在自己唇上,温温热热的气息印在了上面。 舒浅无声地撅了撅嘴,哼,你不怕累,敢情还不准别人累呀? 只是下一秒,她撅到一半的嘴却忽然僵住——因为某个冰凉凉的东西,忽然套上了她的中指!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左手往后一抽,而右手已经钻出被窝摸了上去,不可置信道:“戒指?!” “嗯,生日礼物。” 舒浅已经快晕倒了——套在中指上的戒指?生日礼物?这个男人究竟懂不懂这代表什么! 哦对了,她都差点忘记,某人曾经在这方面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白痴…… 黑暗中,某“白痴”自然是看不见她满头黑线的表情,反倒是愉悦地问出声:“怎么样?还喜欢吗?” 舒浅简直欲哭无泪:喜欢是喜欢,可是以后别人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噢,不好意思我还没订婚,这戒指只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怎么这话听起来就这么犯二呢…… 她一张小脸都快纠结成了一团,半晌,却突然听见黑暗中男人闷沉的笑声。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翻身压在身下,势不可挡地吻了下来。 “浅浅,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所以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别想拒绝我。”穆杨低沉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舒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幽深而热烈的眸子,张口轻轻地咬了他一下。 哪有人求婚都求得这么强势的! 一口刚咬完,却见穆杨突然停下了动作,撑起身子拉开距离,黑暗中那双眼睛又黑又亮,一瞬不瞬灼灼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一般。 他的神情已经变成了说不出的严肃而又认真,安静片刻,才望着她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地开口道—— “舒浅,嫁给我。” “这辈子,你都不可以从我身边逃开。”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求婚了!!!有木有惊喜到!!!话说穆杨这求婚的招也算是够腹黑的了,万一人家姑娘不愿意……咳咳!男神!我说错话了!自个掌嘴! PS:这章可是码了我四个多小时啊,小伙伴们求撒花!撒完花花都变成小天使!萌萌哒!!   ☆、第40章 chapter40 这一觉,舒浅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像是整颗心都浮在软绵绵的云朵上,被金色的阳光融融笼罩着,暖意盎然。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了,卧室里溢满了他的气息,连带着昨晚甜蜜的味道都挥之不去。只是身边的床却已经空空荡荡,连半点温度都没留下,显然穆杨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舒浅一点儿也不想起床,就这样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过了片刻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被窝里抽出左手一看,果然有一尾银色的戒指套在中指上。精巧到了极致的轮廓,上面缀着一颗晶亮的钻石,不招摇,细看却格外优雅又贵气。 还挺像他风格的啊…… 舒浅左看右看,越想越觉得欢喜,激动地卷在被子里捂着脸打了好几个滚,这才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头发闷闷笑出声—— 求婚了!他竟然求婚了!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么? 蒙在被子里傻乎乎地开心了好半天,舒浅这才哧溜一下翻身下床,四处寻找穆杨的身影。厨房里飘来阵阵香味,只有舒爸舒妈忙活着早餐,她此时此刻最想见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奇怪,大清早的跑哪儿去了?舒浅有些纳闷,走回卧室找出手机,一按开屏幕就看见静音状态下的十来条短信。 第一条就是林雪落的,发送时间显示着00:00,舒浅一点开就忍不住笑了: “我亲爱的最爱的挚爱的深爱的浅宝贝儿!吼吼吼!生日快乐啊! 新的一岁要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祝你用水嫩嫩的小脸蛋征服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吧!(求穆男神别打我~~) PS:明年办酒记得发我请帖。我指的是小孩的周岁酒,咳! PPS:我是不是第一个送祝福的人?快点想想怎么奖励我!” 她边笑边回了个短信过去:“周岁酒就算了,争取明年请你喝喜酒。爱你。” 那边还没回,估计雪落还正呼呼大睡着享受她难得的假期呢。舒浅继续往后翻,小胖一边卖萌一边要她请客吃肉,好些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也都发来了祝福,连秦绪今天一早都发了条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过来。她一一回复完,这才按下穆杨的号码打了过去。 “起床了?”那端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一听见穆杨低沉的嗓音,舒浅脑海中刷地一下浮现起昨晚的画面,顿时泛起阵阵薄红。 “刚起,你去哪里了呀?” “有点事,待会回去找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穆杨在一起太久,最近她的直觉都灵敏得直逼上限了。眼下他答得愈是简略,舒浅心头却愈加不安,径直问出声:“是不是跟昨晚那个人有关?” 穆杨只短暂地静默了两秒就回答道:“不是,我在许卿桓家收拾行李,别想多了。” 语调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是这样的说辞现在才拿来解释,听起来明显不可信啊。舒浅不乐意地嘟起嘴:“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穆杨也记起昨晚她说过的话,柔下声安抚着,“中午前一定把你未婚夫安然无恙地送回你身边,别心急。” 未婚夫…… 突然听见这几个字,舒浅还是一阵脸红心跳,语气也缓下去不少:“那你注意安全啊……” 收拾个行李还要注意安全?穆杨抿了抿唇,知道她没信他的话,应了声后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只是刚转过身,就见另一个男人正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盯着他,眼中的玩味溢于言表。 “求婚了?哟,动作还挺快的。”宁霂尘满眼笑意,连语气都难得染上几分不正经的戏谑。穆杨勾了勾唇角没接话,等走近他了才淡淡道:“所以你最好快点把这个案子解决,我可是要结婚的人,拖不起。” 咳咳咳……宁霂尘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才求的婚,就已经眼巴巴盼着结婚了?亏这男人曾经还是远近闻名的“不近红尘”呢,当真是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如闪电——又快又猛啊! 他还在感慨着,穆杨已经先他一步走回监控室了,双手撑着身子抵在桌上,盯着眼前五六台电脑屏幕一瞬不瞬地看。宁霂尘瞧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不继续打趣了,走过来按下倒带键,停在某一个画面上直接开口:“我刚才找到了。” 监控的画面并不清晰,但依然可以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男子正从大楼里出来,胸前还挂着个不大不小的仪器,细看应该是个长焦相机。而视频所定格的时间,正是当天零点二十三分。 “就是这个人。”穆杨直回身子,语气透着几分冷冽。 宁霂尘耸耸肩:“我已经把几台摄像头的监控都串起来看过了,他出入小区的时间的确吻合,路径也很可疑,只不过——” 他声音微微一顿,见身旁的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这才开口:“——他不是早就候在对面,而是昨晚十二点前跟着你进的小区。” 穆杨眼神一凛,眉头也牢牢锁了起来:“跟着我?那他是怎么临时进到对面大楼的?” “我问过小区保安,那栋楼大门的锁被破坏了,应该就是昨晚的事。屋顶没锁,因为经常有居民晒衣服晒被子,所以可以自由出入。” 穆杨沉着脸,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半晌,才寒气极重地冷哼一声。昨晚发现有人守在对面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紧张,毕竟舒浅是最早介入这个案子的外人,虽然自己毫不知情,吕刚却不一定会对她放心。 只是眼下看来,那个人的目标并不是舒浅,而是他。 “他盯上你了,”宁霂尘的神色也有几分严肃,“多加小心。” 穆杨没出声,良久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这话里有隐隐的担忧。吕刚盯他的梢,唯一的解释就是已经察觉到他暗中调查军火的事情。只要长个心眼,现在停下犯罪活动、销毁那间仓库和所有证据,任凭警方再神通广大也奈何不了他了。 没想到宁霂尘却挑了挑眉道:“我已经派人24小时全方位跟踪观察,一有大动作就上。哼,就等着跟他们问声好了。” 这话说得极狠又极坚决,穆杨看着他竟然心情一松,忍不住淡淡笑了:“祝你早点问候到他们全家。” 宁霂尘也是一笑,拍拍他的肩头:“提防着点,保重。” 穆杨点点头,两人都没再说话,默契地各自离去。监控是宁霂尘以警察身份要求调看的,此刻看完,他也得去找物业保安处交待一声。穆杨则是径直出了监控室,站在楼下的花坛边,远远望着某个窗口透出的灯光,沉静不语。 舒浅挂了电话,想到刚才那句“未婚夫”,又盯着手上的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出房间。 唉!反正泼出去的水也已经收不回了,要杀要剐随她老爸老妈吧! 只不过“坦白从宽”的台词想到一半,她倒是先被一股香味勾走了注意力。厨房里热气腾腾,舒妈妈正从锅里捞出一大把面条,余光见到她过来了立马喜洋洋地招呼起来:“丫头快来,特意给你做的长寿面!” 屋里全是刚才爆炒虾仁香菇肉末的味道,舒浅光闻就觉得肚子直叫唤,连忙两眼放光地蹦过去,还不忘给老妈点个赞:“太香了!妈,我手艺一定是遗传你的!” “自恋,你哪有我这么厉害。”舒妈妈敲了敲她脑门,只不过精光的眼睛这么一扫,顿时就定在了半路—— 卧槽!才一晚上过去,她女儿竟然就私定终身了?! 可是她家女婿人都不在,从哪蹦出的钻戒?肯定不对…… 想到这里,舒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又猛敲了一下舒浅的脑袋:“你傻啊?买个假钻戒戴手上?耍猴儿呢?” 舒浅“噗”的一下,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喷出来,缓了口气才悻悻地抬起头,无辜地眨着眼看着面前的人:“这是真的……” 这下轮到舒妈妈差点接不上气了:“天哪,那你花了多少钱买这么个戒指?没烧糊涂吧?” 舒浅咽下嘴里的面条,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其实穆杨他……昨晚跟我求婚了……” 闻声而来的舒爸和舒妈大眼瞪小眼:“什么时候?” “你们睡着之后他来了趟……” 舒爸舒妈噤声,面面相觑了几秒,竟然都换上了一副“感谢苍天”的表情—— 舒妈妈:“太棒了,你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舒爸爸:“太棒了,穆杨那小子终于可以叫我爸了!” 舒浅:“……” 舒爸舒妈已经打鸡血似的围着她坐下来问东问西,两人都是又惊讶又欣慰,舒妈妈甚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走进厨房里,还不忘回头冲舒浅念叨着:“小穆肯定还没吃早餐,快叫他回来,我再给他也下碗面。” 舒浅脸上还热热的,嘴唇也被热腾腾的面条烫得通红,隔着氤氲的蒸气看着热闹的小屋,蓦地心头就是一软,仿佛跌进了暖融融的阳光里,满世界都是她向往的温馨。 穆杨,穆杨,我们终于走到了如此亲密无间的一天。 我们的家,我们的未来,是不是也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生日的祝福】 作为舒浅最靠谱的闺蜜,林雪落除了发那条短信私述衷肠,自然还得替某人召唤召唤五湖四海的祝福。于是乎,熬到大半夜发了短信后,雪落想了想,又点进朋友圈发了条状态: “舒浅女神今日大寿,小的们都把祝福送上来吧!” 不到三秒钟,许卿桓已经手速极快地抢了沙发:“别的不多说,祝幸福!” 过了一会儿,林风扬也来了,简简单单三个字:“祝幸福!” 作为林雪落的哥哥和基友,好几个大学同学也加了他俩的微信,见两人留言便纷纷站队形:“祝幸福!” 等林雪落睡一觉再醒来时,朋友圈的队形已经占了整整二三十层楼…… 最后,终于有一名不知情的同学弱弱插了个队:“……女神到底是生日还是结婚?” 噗……事后才点进朋友圈看见这条状态的舒浅同学一个没忍住,直接把口里的水喷了满屏幕。。。 O(∩_∩)O~小伙伴们,不怕死地再来求一发留言!好冷清好寂寞呜呜呜……   ☆、第41章 chapter41 临近寒露,天气都变得阴凉起来。穆杨只身站在舒浅楼下,明明寒风吹得浑身都冷透了,却还是没有上楼,只是皱着眉站定原地静静思索着。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刚刚和宁霂尘对话时还未察觉,可是走出几步路,被冷风这么一吹,他的头脑一下子又清醒起来,迈到一半的脚步瞬间止住。 寻找逻辑悖论,这是他最擅长的分析手法,而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正式庭审也是借着这一点才成功当庭翻案。可是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表面上看似合情合理,实际却完全不符逻辑的悖点—— 吕刚怀疑他插手调查走私的事情,所以派人跟踪他。对,乍一想的确在情理之中。 可是昨夜,对方的动作却不仅仅是在楼下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而是冒着被人发现以及被监控拍到的危险撬锁进入一幢大楼,并且偷拍的对象也不单是他自己,还有舒浅。 他深夜来到住宅区,能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如果只是因为案子的事而监视他,又怎么需要费这么大力气,甚至连他的私人生活和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穆杨紧蹙着眉,心跳也似乎有些暗暗不稳,总有种强烈而又不安的预感在胸口翻涌着,他却捉摸不到拨云见雾的那一道光亮。 为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案件,他又为什么要派人来做这种事? 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穆杨轻叹了口气,压抑住心头异动的情绪。待感觉到自己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完全的平静,这才深呼吸几口,走向单元大门按下舒浅家的门铃。 钥匙虽然随身带着,只不过白天不比晚上,现在舒爸舒妈肯定都醒了,还是省去一些麻烦的解释比较轻松。 舒浅替他开了楼下大门,趿拉着拖鞋跑到电梯口等他。门刚一开,她便蹦过去缠上他的胳膊,脸上还挂着又娇又羞的表情,声音低低道:“我爸妈都知道了……” 穆杨抿起嘴角,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问她:“什么反应?” 舒浅红着脸,把他往门里一推:“你自己看看去。” 他站在门边一抬头,就见舒爸舒妈都笑眯眯坐在餐桌边等着他,空着的椅子前还盛了一大碗香味浓郁的面条,冲他招招手道:“小穆回来啦?来,浅浅的长寿面给你也下了一碗,尝尝阿姨的手艺。” 穆杨心领神会,牵着舒浅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却没有马上动筷子,而是面色正经地望着桌边两人,不急不缓徐徐开口:“叔叔阿姨,我已经向浅浅求婚了,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我发誓会照顾好她的。” 他一直握着舒浅的手,坚定而又执著。见他语气如此稳重,态度又这般诚恳,舒爸舒妈心底的担子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相视一笑,做父亲的先开口道:“我们家浅浅,这辈子就交给你了。” 舒妈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不舍,悄悄抹了抹眼角忽然泛起的湿意,把碗向他推近了些,声音还有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能看见浅浅找到你这么个可靠的人,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了。以后啊,你就把自己当作我的半个儿子,该客气的也不用那么客气,反正都是一家人。” 穆杨点点头,含着笑意拿起筷子尝了起来。早晨天刚亮他就出了门,这下倒真觉得肚子有些饿。碗里的面条还温热着,阵阵香味勾人食欲。他记忆中的某根弦就像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握着舒浅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两位“善解人意”的长辈已经知趣地走进客厅看电视了,暖洋洋的餐桌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舒浅心头甜甜的,头往他肩膀上一靠,顽皮道:“好吃吧?我家祖传下面手艺,以后我来做给你吃。” “好,我等着。”穆杨笑了笑,又吃了几口,忽然放下筷子道,“浅浅,谢谢你。” “啊?”舒浅纳闷,“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 她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情不自禁伸手抱紧了穆杨,仰起头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他曾经逃离那破碎如同沼泽般的家庭,一个人飘零了许久许久,终于在如今,又找到了一片安宁的港湾。 他说会照顾她的后半辈子,而她又何尝不是。怎么忍心再看他孤独,看他冷漠,看他守在自己空寂的围墙里,固执地隔绝着外面世界的烟火。 穆杨,以后的日子,我们携手与共,不离,不弃。 既然两人关系已经确定了,舒爸舒妈也不顾忌,听说穆杨在昭市一直借住在朋友家里,嚷嚷着就叫他把行李搬了过来。 只不过下午穆杨出门一趟,再回来时不仅带着行李,连同一辆崭新的丰田一齐停在了舒浅楼下。 舒浅趴在窗口,瞪眼看着楼下那样白得耀眼的车,半天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只回旋飘荡着一个声音:卧槽!她家男人出手是狠啊!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车型,可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他拎回了家,这行事作风…… 够痛快!够坚决!够果断! “怎么样?还喜欢吗?”她还半截身子趴在窗台上欣赏着,穆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头抵在她肩上低声问。 “喜欢!”舒浅眨眨眼,“可是你怎么想到买车了?” “去清市自己开车比较方便。” 舒浅:“……” 见她一副无语的表情,穆杨笑着解释:“开玩笑的,只不过以后在国内的时间应该会挺多了,有车也方便。” 舒浅一愣,扭头看向他:“你决定了?留在国内?” “当然,”他神色淡然,“我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你现在前程大好,跟着我跑去美国从零开始太不划算了。” 见舒浅还有些怔愣,穆杨倒是先笑了,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承诺过不会让我们分开,我说到做到。” “穆杨……”怀里的女人却深埋着脑袋,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飘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穆杨无奈叹了口气:“谁叫我摊上你了。” 舒浅又好笑又感动,松开他问起正事:“那你美国那边的工作怎么办?” “过段时间我会回去一趟,跟事务所交待一下,把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他凝视着她,眸色幽深,“然后我们就结婚。” “够猴急的啊你。”舒浅嗤嗤笑出声,只是听见男人的下一句话,她就瞬间收了笑,脸色也刹那间变得通红。 穆杨眼神灼灼,薄薄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黯哑着嗓音问:“浅浅,什么时候给我?” 舒浅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脑中一懵,心跳也不自觉地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之前他说过不会碰她,而他每次也都做到了,哪怕吻得难分难舍情难自抑,箭在弦上最后一刻也总会及时刹车停止。只是对现在他俩的关系而言,那种事…… 好像确实时机成熟了啊…… 舒浅光是想想就连耳朵根都烫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穆杨盯着她尴尬又紧张的样子,半晌却径自笑开了。他揉了揉她头发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动作满满都是蛊惑的意味,只是声音却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醇。 “不急,我等你心甘情愿。” …… 第二天行程并不匆忙,舒浅舒舒服服睡了个自然醒,只不过生物钟向来准时,再怎么赖床也才到早上七点多。她睁开眼就瞧见身旁沉睡的男人,唇角不禁染上笑意,凑过去轻轻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 穆杨还没醒,她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正打算去卫生间洗漱一番,经过窗户时却像是下意识一般脚步一顿,望着紧闭的窗帘片刻,突然就伸出手,飞快地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对面楼顶空荡荡的,楼下也只有晨练的小区居民,一切看起来安谧又自然,怎么看也不像潜伏着危机的样子。 唉,那晚还真是把她紧张出后遗症了。 舒浅无奈咧了咧嘴角,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有那么些时候心闷得慌,明明一切看起来平安无事,却总忍不住担忧着什么。 走出卧室,舒爸舒妈已经醒来。陪完女儿过生日,他们也要回家了,眼下正收拾着行李打算出发。舒浅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他们,大清早起来心头发闷的感觉愈发明显,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恹恹的。 “丫头,”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舒妈心头一凛,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不是怀了吧?” 舒浅被这么一吓,立马恢复了精神,一本正经地拍掉老妈的手:“你想多了!” “年轻人嘛,可以理解,”没想到舒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还安抚地拍了拍她肩头,“不过毕竟还没结婚,还是注意点好啊。” 舒浅:“……” 见她面红耳赤想要辩解又不知怎么开口,舒妈“理解”地瞅了她一眼,丢下个暧昧不明意味深长的目光就闪到一边去了。剩下舒浅瞪着眼一脸无语,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心一跳,扭头就见穆杨还穿着睡觉时的休闲衣,正半倚在客房门框上含笑看着她。短发因为睡觉还有丝凌乱,此刻虽然就这么闲闲散散地站着,与生俱来般的气场却依旧不减,直让人移不开眼。 “起得挺早嘛。”舒浅走过去,瞧见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渣,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只是才刚触到他的皮肤,穆杨就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往下一拉,压低声音道:“大早上的,别闹。” 为什么早上就不能闹?舒浅还不明所以,人已经被他拖去了隔壁卧室,低头就烙下一阵汹涌澎湃的早安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早上不能闹”这个问题,某个男人自然是不会解释的。 只不过好些天之后,舒浅自己就明白了—— 原来像穆杨这样意志力超乎常人的男人,在某些方面也有薄弱的时候啊…… 呵呵呵,可是为什么每次她累得精疲力尽,某人倒是神清气爽精力愈发旺盛?! 不公平!!! (咳咳,你们懂得,呆慕红脸飘走~~~~~~~)   ☆、第42章 chapter42 两个小时后,通往清市的高速公路上。 车里飘荡着电台舒缓的音乐声,穆杨安静地开着车,舒浅也望着窗外一掠即过的稻田和丘峦沉默不语。车外隐隐的风声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而他们的空间安然又闲适,平静得连空气都如同静止一般。 只是此刻舒浅的心里,却不是那么轻松惬意。 之前两人在房里歪腻了一阵,正甜蜜着,穆杨突然接到一个越洋电话,是事务所的助理打过来的。 他早就说过回国期间一律不谈工作上的事情,偶尔有需要也是邮件沟通。只是这个电话来得突然,穆杨皱了皱眉,还是松开她走到一边接了起来。 舒浅趴在床上,撑着脑袋想听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只不过那么一连串发音地道语速又快的英文,就算听得清她也不一定明白,只得怏怏躺回被窝里等着穆杨打完电话。 他一直神色淡淡,偶尔“嗯”一声,或者用英语解释几句,似乎在指导那边的助理处理一些问题。只是过了一会儿,也不知对方说了啥,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微微一敛,片刻后竟泛起淡淡的笑意,停顿些许才道:“替我说声祝贺,下次我会去看他们的。” 舒浅好歹也是大学英语过了六级的人,那些专业术语不懂,这句话还是听明白了。待穆杨挂了电话,她立马好奇问道:“祝贺什么啊?” “我的第一个委托人最近有了孩子,昨天带去事务所想见我,可惜我不在。”穆杨心情似乎不错,舒浅却愣了愣,忽然记起些什么。第一个委托人?她听韩亦描述过穆杨的第一场庭辩,当时被他形容得神乎其神,舒浅光听他的描述都是心头一阵激荡。 她有些感慨,又有些歆羡,不禁喃喃道:“是不是好多人都很感激你啊?毕竟你救过那么多人……” 那些无辜被栽赃陷害的“嫌疑人”们,那些期盼着将真凶束于法网的受害者家属们。他不像警察捉凶羁犯,不像医生救死扶伤,而是用他的方式,用沉默而严厉的道德和法律,拯救了无数渴望讨回公道灵魂。 只是穆杨望她一眼,却淡然开口:“比起感谢我的人,也许恨我的人更多。” 舒浅微怔,脑海中忽地想象出他站在庭上,面对着穷凶极恶的罪犯抽丝剥茧据理力争的模样。此刻他还是一副清风明月般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她却觉得胸口蓦地一疼,忍不住就一下子攥紧了他的手表心明志:“法网恢恢,坏人都是逃不掉的!别怕,我坚决地站在支持你的阵营里!” 穆杨轻笑一声:“嗯,夫人说得好。” 夫人……舒浅也笑了,只不过很快就收住,神色也正经起来:“穆杨,我想变得像你一样优秀。” “你已经很优秀了。” “不,还不够。”舒浅却摇摇头,“我还做不到像你一样强大,像你一样心无旁骛。” 其实康妮捅出当年真相的那天,她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薄弱。实力?她从不怀疑,可是被质疑的时候却依然彷徨了。 因为她站在一个太过安稳的区域里。天澄的设计师成百上千,纵然她能做到公司第一,甚至在昭市家装设计界都保持良好的口碑,这些属于成绩的东西,却造就不了她的影响力。 她并不喜欢张扬,处事也低调不轻狂,可是那一晚在星江大道,当穆杨说出“站上巅峰”这几个字时,她心口却忽然一阵异动,像是有某种埋藏许久的梦想悄然发了芽。为客户设计出完美的家,她享受这个过程,也喜爱她的每一个成果。可是这些作品却都是被无形框死了的,她要迎合客户的喜好和要求,要遵从设计界的大流来保稳妥,甚至连选材用料也要考虑预算,于是无数个曾经在心头一闪而逝的创意和想法都被掩埋下去。 这不是她的初心。她向往的世界,其实远比这片安逸更五彩,比这片刻板更丰富。 穆杨看着她,双眸一如那晚星光河畔流光辗转。也是第一次,舒浅在这双眼睛里不仅看到了温柔和呵护,更有他的欣赏。 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试过才能不留遗憾。这次,我也坚决站在支持你的阵营里。” 此刻舒浅坐在车里,再想起当时他的目光,心头还是一阵兴奋又激动。 从前都是她仰望着他,如今让他也欣赏一回,那感觉还真不是一个“爽”字够形容的啊! 只不过说归说,真要跳出那些条条框框做出一番成绩也不是那么容易。设计师这碗饭,勤奋可以温饱,天赋可以成名,但灵感才是造就经典的最直接原料,可遇而不可求。舒浅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致,隐约有丝跃跃欲试的激情,又有些瞻前顾后的担忧,沉思得太认真,一时竟忘了此番行程的目的地,直到车在收费站停下这才猛然回醒过来—— 我去!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打开副驾座前的遮阳板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也不在乎看起来会不会很傻,已经紧张兮兮地对着镜子练习起了微笑的表情。 太热情会显得太过,太勉强又有点生疏,嗯,嘴角弯到这个弧度刚刚好,保持住! 照着照着,余光就瞟见左边的男人正半侧着脸望着窗外,虽然没看她,但那微弯的唇角分明勾勒着笑意。 笑什么嘛,她紧张还不行?舒浅轻哼一声,穆杨还是侧对着她没出声,只不过那笑意更甚,修长的手指也轻松愉悦地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盘。年轻的女收费员原本头都没望外看一眼,收了卡正打算找零,结果一扭头就被驾驶座上的男人给震住了,手一抖,差点把正从窗口递回去的发票和零钱撒了一地。 卧槽!这么养眼的男人,国庆加班值了! 可惜某人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完全无视了那冒着红心的小眼神儿,收了一堆纸票票后关上车窗就疾驰而去。穆杨开出一段距离才瞟了眼身旁的女人,眼中还含着笑:“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舒浅忍不住又低哼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转念一想,穆杨见她爹妈的第一眼不也是毫不费劲就震住了他俩?而且从头到尾他好像也确实是大局在握啊。 唉,气场这东西还真不是她可以企及的…… 闹市中的车流很缓慢,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小时,舒浅却觉得好像才五分钟不到,车已经驶进了邻近市郊的高级别墅群,终于停在了一幢红砖白檐的房子前。这是清市数一数二的富人区,人流稀少风景甚好,别墅间也没有栅栏相隔,空出大片大片的青草坪。她光坐在车里望着近在咫尺的花园小径,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也不自觉地攥紧起来。 待会儿,她就要以准儿媳的身份,踏进这幢房子,清市名声昭昭的穆家? 穆杨已经熄火下车走到副驾驶门口替她开了门,见她还犹豫着,便弯腰探身进车里安抚地揉了揉她脑袋:“有我在,放心。” 听他这么一说,舒浅竟还真的安心了几分,只是前脚刚踏下车就瞥见别墅门口急急走出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见到穆杨的身影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眼眶里瞬间泛上水光,步伐趔趄着就小跑过来。 “张妈,你慢点。”穆杨赶紧走过去搀住她,而她已经抓紧了他的胳膊满眼关切地上下打量着,连声音都颤抖了:“杨儿?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嗯。”穆杨点头,眼中也闪过难掩的情绪,“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张妈连声应着,抹了把眼角的泪,“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她一下子哽咽住,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了。而穆杨攀过她的肩头,轻轻拍着,目光却越过她望向一旁呆怔的舒浅,果然就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讶。 “张妈从小把我带大的。”他静静解释着。 其实他不说舒浅也已经猜出了*分,只是没想到万年隔绝异性缘的穆杨竟也有如此主动又亲近的一面,这才有些讶异罢了。 张妈听见他的话也意识到刚才情绪太激动,连忙含着泪松开了他,转向舒浅努力扯出笑容道:“舒小姐吧?你好,我在穆家带孩子,叫我张嫂就是了。” 之前紧张归紧张,可真上战场了舒浅还是能扛得起场面的,于是也镇定地笑着回答:“张嫂您好,我是舒浅。” 在穆家呆了这么多年,张嫂最疼的也就是穆杨了,连带着看舒浅都越看越喜欢,又热络地唠嗑几句便拉着两人往屋里走。只不过刚到门口穆杨却忽然脚步一顿,望着门口的女士高跟鞋,刚才还柔和的面色瞬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凉,沉声问道:“还有外人在?” 张嫂脸色变了变,踟蹰半晌正犹豫着怎么解释,门内却响起一个同样低沉浑厚的声音:“到了还不进来?” 话音刚落,中年男人的身影就徐步走来,站定在门廊另一端。显然因为穆杨刚才的话有些不悦,此刻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暗涌而来。而舒浅深吸口气,正对上对面的视线。 出乎意料的,男人的眼神在望向她的瞬间似乎莫名一怔,很快便敛去了刚才的厉色缓和下来,语气也没有想象中的生疏和距离感,甚至透着几分慈眉善目的暖意:“这位就是舒小姐了?” 居然这么客气?舒浅心底着实吃了一惊,面上还是绽开笑点头应道:“是的,穆叔叔您好。” 穆琛定定望着眼前浅笑盈盈的年轻女子,心头忽然狠狠抽动了一下。记忆破土而出涌上心头,他好不容易才稳住面上的情绪,只是再望向穆杨时,神色已然复杂了几分。 不需要再过多了解,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会是这个女人。 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彻底敞开心扉接纳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清市这边很快就会解决掉,剧情君表示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吼吼吼~~ PS:穆杨的第一场庭审在很久以前就提到过,因为与剧情无直接关联所以没有详细描述,但是看了最近这两章大家有没有某种预感呢?其实都是伏笔……咳,不能剧透,遁走=。=   ☆、第43章 chapter43 穆杨迎上他的视线,仍旧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牵着舒浅站在门边,声色冰冷如常:“我说过这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那个人,如果她在,我现在就走。” 舒浅隐约猜到了这个“她”是谁,有些担忧地轻捏了捏他的手,生怕他好不容易答应回来,结果门都没进又闹僵了。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屋内中年男人颇具洞察力的目光,他沉默片刻,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平静道:“她不会下楼的。” 穆杨还皱着眉站在原地,直到察觉到身旁人的紧张和不安,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终于退后一步:“好,就这一次。” 舒浅和张嫂同时吁了口气,穆琛的神色却隐隐的异动。当年楚弦嫁过来的时候穆杨还在读高中,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闷声不响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当天就收拾行李搬回了昭市老家和爷爷住在一起。他连蜜月都不要了,亲自追去昭市找儿子,穆杨却将他生生挡在门外,再也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脸上却全无同龄人的稚气,看着他的眼神也倔强而又陌生,他甚至都不敢对上那双冷意浸染的眼眸。 穆杨只跟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他说:“别让我再见到那个人,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任何做出理智以外的事情。” 而第二句,他已经转身离去:“这辈子你无权再干涉我的人生,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那样坚决果断的背影,那样超乎常人的决绝口吻,甚至时隔多年,依然像一把刀刃刻在他的心口。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他不怪穆杨,也奈何不了他,只得放逐儿子独自成长。只是一度私心坚信着儿子撑不下去了便会找回来,却没想到穆杨一走就是十年,徒留下书桌上越来越多关于他的资料,却再也无法悔过重来,再也回不到起点。 所以此刻,看着离家多年的人终于重新站在了门口,甚至隐忍着心中芥蒂愿意踏入屋内,他心中滋味复杂万千,最后都归于一个难言的目光,望向了相依而立的两人。 “我会回去一次,但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穆柳,也不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家。只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这是那晚他在公寓门口找到穆杨时他说的话。 穆琛有些意外,却听他平静地继续:“我和你不同。对我爱的人,我会让她了解我的全部。” 还不到十二点,厨房里正忙碌着,张嫂一进屋就兴奋地上楼去叫穆柳了。舒浅跟在穆杨身后,大概是职业本性驱使着,虽然略微局促,还是忍不住打量起四周的装潢来。只是简单地悄悄扫视一圈她就默泪了—— 就算她攒一辈子的工资,只怕都不够装修这一间客厅吧…… 手一直被身前的男人紧紧牵着,她有些害羞,正想戳戳穆杨胳膊抗议一句,倒是他先开口了:“我们先去见爷爷。” “好……”舒浅见他一副卯足劲护着她的模样,溜到喉咙口的话又收了回去,只在瞥见沙发上抿唇品茶的穆琛时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不过某人直接无视了屋里另一个气场的存在,将她攥得紧紧的,径直穿过客厅走向了后屋的书房。 穆琛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呵,儿子总算肯回来,他已经够欣慰了,就任他继续摆摆脸色吧。 倒是这小姑娘,看着机灵人也亲近,给他的第一印象的确不错。再说了,他怎么可能没看见那枚亮晶晶的订婚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坐等孙子吧…… 那端,穆杨已经抬手敲了敲书房大门,听见房间里的一声“进来”这才旋开把手推门进去。老人抬头望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直起身子,淡淡道:“来了啊。” 没想到穆杨眼中浮现笑意,径直就说:“爷爷,你别冷着张脸吓唬她,上次不是还一脸兴奋叫我带人来见你么?” 咳咳!穆老抽了抽嘴角:臭小子,要不要这么当面拆他台!真是有了媳妇就不要爷爷了! 心头默默臭骂一顿,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不理自家孙子了,直接就冲舒浅招招手:“小姑娘,走近点让爷爷看看。” 舒浅还真没想到穆杨和爷爷说话这么随意,心底也松了口气,笑着上前几步道:“穆爷爷您好,我是舒浅。” “嗯,我未婚妻。”某人在她身后随口接过话。 舒浅:“……” 穆老:“……”真是够了,还当真怕他欺负舒浅不成? 穆杨接到爷爷一剂凉凉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笑,任他们两人径自无语,自个倒是一脸闲适地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么多年房子变化是挺大,唯独这间属于穆老的书房穆琛不敢乱动,所以依旧维持着古风古韵的原样。如今,也算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亲切点的地方了。 “你去医院看过我吧?”穆老也不刻意深沉了,换上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舒浅一怔,没想到当时那么多礼品里面他竟然还记得她的,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听穆杨说您在住院,正巧当时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想感激一下,就冒昧打扰了。” 穆老点点头,眼中有几分赞赏。眼前的女孩虽然年轻,态度却颇为成熟,不卑不亢尊卑有礼,还真有几分名媛闺秀的气质。他略一沉吟,开口就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舒浅瞪了瞪眼,有点不敢相信地悄悄望了穆杨一眼。我去!这就算“考察”完她了?明明都还没问她什么就直接谈结婚大事?电视剧里名门望族娶媳妇可不是这么演的啊…… 穆杨还闲闲靠在沙发上,似乎一点也没被惊讶到,顺口就替她答了:“争取明年初。” “好,记得别再像一个人的时候凡事都草草对付了,对人家小姑娘要负责。”穆老睨他一眼,神色如常。 “那是当然。”穆杨说完,起身又走过来牵住她,冲老人道,“我们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穆老挥挥手,已经俯身坐回椅子中,执起笔沾了沾墨,继续写起字来。 舒浅走出书房,这才敢纳闷出声:“爷爷怎么都不问我别的?家庭啊工作啊之类的,难道就不怕门不当户不对?” “什么门户论,你陪谁都绰绰有余。”他一脸淡然,顿了顿又道,“何况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们想管也管不着。” 舒浅抿了抿唇。这家伙,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让她感动又幸福的话来?她刚想开口就听见房子另一端的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小女孩正飞快地跑下来,张嫂在后面边追边低低叫道:“小柳!楼梯上别跑,注意安全!” 穆杨只淡淡望了一眼就平静地移开了视线。而小女孩已经跑到了楼梯口,正对上两人所站的方向,似乎被穆杨冷漠的样子给唬住,瞬间止住了脚步,表情也变得有些怯怯,舒浅却还是留意到了她最初的那抹兴奋和激动。 “穆杨,对她笑笑嘛。”她忍不住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他却还是别开着头,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孩子笑?” 切,还别扭呢。舒浅不管他了,笑眯眯走上前去打招呼:“小柳是吗?我叫舒浅,你叫我浅浅姐姐就好啦。” 女孩长得很可爱,大概十来岁的样子,眨着眼看她半晌才犹豫着叫出声:“浅浅姐姐……” 说完眼神又瞟向穆杨,怯生生地小声问:“那个人就是我哥哥吗?” “是啊,姐姐带你过去找他玩好不好。”舒浅依旧笑眯眯,还不忘顺着她的视线也回头望了穆杨一眼,只是这眼神里威胁的意味分明:敢拒绝你就完蛋了! 穆杨无奈地揉了揉眉头,慢吞吞走向她俩,低头望着小女孩,声音平淡不带情绪:“我是穆杨。” 他比穆柳高了许多,即使她站在楼梯上,依然要费力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小女孩却始终固执地看着他,似乎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几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连喘着气追过来的张嫂也定定站在不远处沉默着。似乎过了许久,穆杨才终于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半弯下腰与她平视,声音也稍稍敛去了刚才冰冷的味道:“秋天不要在瓷砖上赤着脚,会着凉。” 说完他抬头看了张嫂一眼。张嫂立刻会意,连忙走过来递上手中的棉拖鞋,正要替穆柳穿上,穆杨已经拦住了她的手:“张妈,让她自己穿鞋。” 张嫂一愣,舒浅却忍不住抿着唇笑了,替他把生硬的口气圆了过来:“小柳你都这么大了,应该很能干了对不对?自己把鞋穿上好不好?” 穆杨瞥她一眼,没出声,神色却柔和了不少。女孩也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听话地接过鞋子把小脚丫钻了进去,又望着舒浅问:“浅浅姐姐,哥哥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舒浅被她萌得有些忍俊不禁,点点头道:“是呀。” 没想到穆柳却满脸期待地开口:“那你可不可以带哥哥上去见见妈妈?”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几个人都是一怔,而穆柳显然没有察觉到大家的情绪,继续说着:“爸爸不让她下楼,可是她很想见哥哥,她说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哥——” 话还没说完,穆杨已经冷冷打断她,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没有温度,沉着脸色道:“上去告诉她,这辈子我都是不可能见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的作者表示要高冷不能卖萌,所以不说话,嘘……   ☆、第44章 chapter44 即使别墅里开着温热的暖气,舒浅还是明显感觉到穆杨的气息骤然冷却下来。她握紧他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低喃出他的名字,似是安抚又似是叹息。 穆杨沉默着,眸光清浅闪动,似乎刚才的话说出口后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面对的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他别开头不想再谈这回事,可穆柳已经被他浑身忽然散发出的冷意吓得不知所措了,眼中兴奋的光芒瞬间熄灭,只怔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 张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楚弦,心口一紧,连忙找了个借口抱起穆柳往楼上走去:“小柳先上去换身衣服,待会吃饭弄脏了白裙子就不好看了。” 待她们走远,舒浅才轻声道:“别怪她,孩子不懂事。” “嗯。”穆杨闷声应道,松开她穿过楼梯旁的玻璃门走进花园去了。舒浅望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一转身上了楼。 二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除了通往天台的小扶梯还有五六个房间,大多数房门都是虚掩的,只有尽头里一间雕花木门紧闭着。她看了看那扇门,却并没有过去,而是反身去了走廊的另一端。穆柳的房间就在这里,张嫂正陪她换着衣服,见舒浅上来有些惊讶,走向她轻声问:“舒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笑笑,“就来看看小柳怎么样了。” 张嫂深深叹了口气,许是心底憋了太多年,终于忍不住轻喃道:“作孽啊,好好的一家人,当年看着看着就成了这样,唉……” 舒浅没出声,静静倚在门边看着屋里的小女孩。只是穆柳闷闷地动作了几下就坐在床上不动了,满脸委屈地对上舒浅的视线,忽然就呜咽出声:“浅浅姐姐……” 她一愣,赶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抱着她轻轻拍着哄着。穆柳却是越哭越厉害,半晌才哽咽着问:“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十多岁的孩子哪怕依旧懵懂,终究还是懂一些察言观色了。舒浅在心里无奈地叹着气,嘴上也只能安抚道:“怎么会呢,他刚才只是心情不好,别放在心上。” 穆柳大概是真的伤心了,抱着她一个劲地哭,泪渍都浸透了她一大片衣服。张嫂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走过来想接她到自己怀里,舒浅却摇摇头示意没事,继续轻言细语哄着孩子。没想到待哭声止住,穆柳竟然也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昨晚听说哥哥要回来,兴奋得几乎一晚上没睡,现在应该是困了。”张嫂有些感慨,“小柳性子跟杨儿一样有些冷,不怎么黏人,真没想到才见了一面就这么喜欢你。” 舒浅笑笑,小心地抱着她平躺在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这才跟着张嫂走出房间。走廊是弧形的,一侧的玻璃窗外没有房间,正巧可以看见楼下的花园。她低头望去,穆杨还只身站在池塘边,外面冷风那么凛冽,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浅灰色开衫,仿佛浑然不知秋意的萧瑟,就那样清冷又执着地站在风里一动也不动。 她心底一疼,收回视线正想下楼,却忽然瞥见对面一扇玻璃窗内隐约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而她也仿佛同时感受到了舒浅的视线,蓦地收了凝视着楼下穆杨的目光,放下了窗帘。 舒浅松了口气,只是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一声轻响,尽头处的木门已经打开,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去,正对上女人幽深隐忍的视线。 她穿着及地的流苏长裙,保养精致的棕色卷发垂落腰际,面容也一如想象中的美丽动人,仿佛完全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却泛着异样的红痕,脸颊也苍白得不见血色,纤细的指节紧紧握着门把,用极度压抑而又痛苦的语气低声请求:“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张嫂神情一滞,倏地转头望向舒浅。舒浅也先是一怔,旋即淡淡笑开,坦率而又直白地答道:“如果是关于穆杨的,恕我无能为力,我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情。” 楚弦身形一颤,眼中的光亮似乎低了几分,声音轻微到几近哀求:“可以进来说吗?” “不用了。”却没想到男人冷硬的声音忽然从侧面响起。穆琛已经走上了楼梯,沉着脸望向楚弦:“你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他更恨你。” 楚弦怔怔地站在门口,眼眶中忽然滑落泪珠,沉默不语地转身重新关上了门。舒浅不明所以地看向张嫂,她却只是无声地摇摇头,眼神安抚了她片刻便转身下楼去了。而穆琛也忽然迈开脚步走向一旁的书房,径自拉开门走了进去。 要命!怎么突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舒浅生怕被穆琛揪住质问一番身家背景或者是刚才的事情,猫着步轻手轻脚打算跟着张嫂下楼,只不过才踏出小半步,就听见那个浑厚而又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舒小姐,愿意进来聊聊吗?” 完蛋了完蛋了,舒浅心跳一阵不稳。电视剧里走到这一步,不都是长辈们趁着男主角不在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让女主默默离开?要是穆琛直接丢给她一张几百万的支票她要怎么办?拿着都手软啊! 大概是看她脸上表情太过僵硬,穆琛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平静解释道:“别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当年的事情。穆杨说他想让你了解他的全部,所以我想这段对话,他应该也是不会反对的。” 这下舒浅是真的愣住了。了解他的全部?所以这才是穆杨带她回来的目的? 她沉静片刻,刚才因为紧张而握起的拳无声又柔软地放松下来,没再说别的,只是点点头跟了进去。 这件书房的装潢明显比楼下穆老的现代了很多,穆琛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会客沙发示意她坐下,竟然还亲自到窗前的小茶几上替她斟了杯茶递过来。舒浅道过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便静静等着穆琛先开口。 他背对着舒浅站在玻璃窗边,窗外是萧肃的秋意,连同着他的背影都染上几分落寞的色彩。良久,才低哑着嗓音轻声道:“如瑶,她是穆杨的母亲,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穆琛还记得关于那晚的一切。夏夜的蝉鸣,温柔的月色,徜徉不止的乐律,以及怦然心动的美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瑶。“月满西楼”是清市盛名的休闲会所,大抵是从小被穆老熏陶,比起那些灯光奢靡的现代会馆,他更偏爱那里雅致特别的格调。那晚照例谈完了生意上的事,对方先行告辞,他却并不想马上离去。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惫感终于涌上心头,他烦闷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也就是在这时候,忽然听见一串行云流水般清亮动人的钢琴声。 九点整。他低头看了看表,没早一分也没晚一秒。而那琴声潺潺熨烫着他的情绪,竟比这桌上醇香的浓茶更多几分韵味。他不禁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那架钢琴,灯光下,女人乌黑柔顺的长发从肩侧垂落,一身纯白色简单到了极致的长裙,没有妆容,没有缀饰,却独独是整个大厅里最夺人眼眶的一抹光亮。穆琛静静望着她随琴声而颤动的身躯,望着她专注而又柔和的神情,直到一曲完毕,她终于抬起了头,两人视线蓦地在空中交会。 他以为她会躲开,她却迎着他的目光,眉眼弯弯,清清浅浅地笑了。 只是一瞬,她已经收回视线翻开琴谱开始演奏下一曲,穆琛却再也移不开眼睛。从此每晚的九点整,他一定守在同一个位置等待着同一个人。有时实在太忙,甚至带着电脑和资料就这么坐在会所里处理起了公司的事情,一日不忘,一天不落,终于在半个月后顺理成章地和她走到了一起。 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轻松也最幸福的时光。她是那样单纯那样善良,犹如最纯挚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穆琛早已见惯了商场上的口是心非尔虞我诈,累了疲惫了也麻木了,却终于寻到了属于他的那片净土,能让他脱下那些纷繁的伪装做回最本真的自己。 那时的他,有多疼她,又有多爱她,只是爱到极致竟成了自私,固执地想将她永远锁在那片纯净无暇的世界里,永远保留着她最初的模样。 他是想保护她呀,那些纷扰复杂的尘世,怎么是她这样仙子般清脱世俗的人可以承载的呢?他为她造了一幢童话世界般的玻璃房子,种满了鲜花挂满了油画,甚至铺满了绒白的地毯让她可以自由自在踮着脚尖在屋里旋转舞蹈。可是有一天,他悉心呵护的金丝雀,却想要逃离了。 那时穆杨才出生几个月。如瑶变得抑郁又悲观,一日一日流着泪却不肯说话,他劝了哄了亲了抱了却还是止不住她的泪,最终还是耗尽了所有的耐性摔门离去。直到三天后,别墅里负责照顾如瑶起居的佣人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他,如瑶割腕自杀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恐惧,歇斯底里地冲去医院找她,揪着医生护士的衣领苍白着脸让他们救人。好在她到底手法太稚嫩,鬼门关前流转一遭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医生却告诉他,如瑶一直患有产后抑郁症,只是他从未察觉罢了。 他有多懊悔就有多狼狈,可是不知道是她已经彻底绝望,还是那一场生死浩劫摧毁了她最后的防线,药物和心理的治疗都失去了作用,而她精神上的分歧越走越远,终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很多时候,她一如从前一般温柔地笑着,亲吻着他,亲吻着穆杨,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不染凡尘的女子。可在她模糊不知的夜里,在她意识不清的梦中,她却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冰冷、陌生、甚至抱着头缩在墙角里尖叫。 但她还是他的如瑶啊,当她笑着的时候,他多想握着她的手,带她走回到多年前相遇的那一刻。他太害怕失去,只得瞒下她生病的事实,将她愈捆愈牢,甚至夺去她最后的自由,只求能将她完全保护在他的羽翼下。可他忘了天空才是金丝雀真正的家,清醒时的她也开始变得狂躁易怒,摔碎了他送给她的水晶音乐盒,发疯似的想要冲出门去,却被他一次又一次拦了下来。终于,她累了,他也彻底疲惫了,原本只想稍稍放纵一回,却不料假戏成真,竟让楚弦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是那个时候的如瑶,也已经怀孕近十个月了。谁也没想到楚弦会冲动地跑去找她,告诉她精神分裂的真相,骗她说自己和穆琛的甜蜜。当穆琛赶回家想要阻拦时,一切已经太晚,彻底崩溃的如瑶在争执间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胎像异动导致早产,却最终母女都双双命陨在了手术台上。 而穆杨,从记事起就默默跟在如瑶身边,陪着她住在那幢空灵的别墅里。也在最后的那一天,和他一样,亲眼看着如瑶跌落在当年他为她建造的童话宫殿里,亲眼看着她的血染红了白如雪的地毯,开出大片大片血色的花朵。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穆琛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屹立在窗边,没有焦距的视线望着外面苍白的世界。他的叙述很缓慢,也有着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脑海中回旋多年的梦境,曾经日复一日的噩梦,终于让他如今能有足够的力量将当年的故事亲口说出。 杯中的茶早已凉透了,却还是比不过舒浅浑身的冰冷。她依然坐在沙发上,只是眼前有朦胧的泪意,不知是为谁悲伤,也不知是为谁遗憾。 穆杨,她的穆杨。她曾以为他的世界光明而又美好,可原来在她幸福的童年里,他却是忍受着清冷和孤寂,陪伴在落寞的母亲身边,日日夜夜沉默地守护着她。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可是穆杨,让我怎样用余生来爱你,才能弥补你曾经受过的伤害,才能弥补你记忆中空缺的灿烂年华?   ☆、第45章 chapter45 舒浅走出书房,下意识地又望向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木门。楚弦当真没有再出来,可舒浅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起之前她含泪的眼神,像是藏着无尽而又难言的痛苦和悔意,就这样随着岁月深深刻入了骨髓渗入了血液,以至于对上她视线的第一眼,舒浅就能看出那眼中深不见底的死寂。 谁没有青春气盛的时候,谁不渴望灿烂肆意地爱上一场?她们都曾那么深那么真挚地爱过同一个男人,可惜楚弦爱得太疯狂而穆琛又爱得太禁锢,最终一个香消玉殒在偏执的爱情里,而另一个则将自己的余生都葬在了暗无天日的绝望和悔恨中。 舒浅定在楼梯口静默片刻,终于深吸口气打算下楼,刚走出半步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穆杨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客厅里了,此刻双眼半阖靠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整个人显得孤冷又疏离,竟让她恍惚地忆起了初见时的样子,顿时心头又漾起阵阵无声的疼痛。 那时的他,就是这样的啊。哪怕就站在她身边,哪怕是将她护在身后,却也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不起涟漪的寂静和漠然。 只这样怔怔望了他一小会儿,穆杨便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睁开眼看了过来。舒浅收回视线慢吞吞走下楼,人刚靠近沙发,已经被他轻轻一拉,半跌半摔倒入了他怀里。 “你们聊了什么?”他的嗓音已不似之前对穆柳说话时那般冷硬,可舒浅听着仍有些闷闷的难受。她摇摇头,不想再他面前再提起那些沉重的往事,只是侧身紧紧地抱着他,头深埋在他的颈肩里,任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穆杨也不再问了,双手却将她抱得更紧。两人就这样在空寂的客厅里相拥沉默着,仿佛淡忘了过去,淡忘了烦恼,世界里只余他们两人,守护着此刻的宁静美好。 张嫂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她远远停下了脚步,不忍心上前惊扰。只是看着看着眼眶就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直到身后传来门锁轻微的响动声,才发现穆老不知何时也悄声无息地走出了书房。 “吃饭了吗?”穆老问着她,眼睛却也一瞬不移地望着沙发上的两人。张嫂连忙应了一声,抬手掩住含泪的双眼擦了擦,正想走进客厅叫穆杨他俩,就听穆老扬了扬手道:“你去叫小柳下来吧。” 张嫂一愣,点点头转身往楼梯上去了。只是走了几步再回头一望,却见穆老还站在原地,而那矍铄又平静的眼眸,竟也如她刚才一般泛起了淡淡的水光,不知是心疼,还是感慨。 是啊,这一天他们等了十年,到底还是盼到了。而远在天国的瑶瑶,如今杨儿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你是不是也终于能够安息? …… 也不知道穆琛是不是特意安排了大厨,明明是家常的一顿菜式,愣是做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水准,连摆盘都精致得让人不忍心破坏。意料之中的,楚弦没有出现,倒是穆柳睡了一觉醒来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一进餐厅就嚷嚷着要和舒浅坐在一起。 对此,舒浅的理解是睡前那一番亲近拉近了关系。而穆杨显然也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问:“你给她下*药了?” 舒浅无语,凉凉道:“要不你也哄哄她?没准立马就抱着你要亲亲了,小孩子很好带的。” “是吗?”穆杨略一沉思,“那以后你生气了是不是我也哄哄就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 穆杨勾了勾唇角,替她拉开餐椅,又看似随意地一伸手,把穆柳的椅子也往外带了带。穆柳站在餐桌旁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还有些怯怯,却又难以掩饰惊喜和开心,整个人几乎都是蹦进椅子里的。 舒浅看着一左一右傲娇别扭又不肯说话的两人,抿着嘴忍不住笑了。果真是亲兄妹啊…… 穆家似乎家教很严,连穆柳这样十来岁的孩子也已经学会了自己夹菜吃饭,不挑食也不多话。舒浅大概猜到了穆杨冷凉的性格从何而来,因为整顿饭下来穆琛都没有说一句话,穆杨也只是神色淡然地替她夹夹菜添添汤,动作不多,但只要她多看某样菜两眼,下一秒嘴馋的东西就会飞到她碗里来。 当着一桌人的面呢……舒浅有些羞赧,悄悄望了眼对面两人,穆老和穆琛却像是看不见一样,照旧自顾自吃着饭,连用餐具的动作都带着几分优雅贵气。她低下头轻轻搅拌着碗里的汤,闻着那温热而又浓郁的香味,只觉得心底一阵温馨盎然,连同着这幢偌大的别墅都愈发亲近顺眼起来。 那晚她提出陪穆杨回清市时,即使没表现出来,其实内心也还是满怀忐忑的。哪曾想到这一趟竟会这么顺利,甚至没有任何颠簸和起伏,她就已经被这个家完全地接纳了。而穆家的人也完全不似想象中的冷硬傲慢,想到穆老之前温和的对话还有穆琛亲自为她沏的茶,这一刻别无他感,只觉得无尽的幸运萦绕心头。 正想着,一只软软的手忽然戳了戳她的。舒浅侧过头,便见穆柳昂起脖子凑近她耳边悄声道:“浅浅姐姐,给哥哥夹只蟹腿好吗?” 舒浅愣了愣,她已经红着脸小声解释了:“我想给他夹,可是我够不着。” 穆柳眼中满是羞涩和期待的光亮,看得舒浅忍不住轻笑出声,点点头,用公筷夹了只又肥又美的蟹腿放进穆杨碗里,含着笑道:“这是小柳给你的。” 桌上其余三人闻言,似乎动作都有些微的停顿。而穆杨也是微微一怔,抬眸看了看穆柳,眼中闪过些许意味难明的情绪,最终还是抿着唇道:“谢谢。” 穆柳哪看得懂他脸上错杂变化的表情,听到那声“谢谢”便一脸幸福地继续吃了起来。剩下的几个人却都不自觉地微微一笑,连穆琛那鲜有起伏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难得人间相聚喜。不奢求更多,此番团聚,已足够美好。 本以为会在穆家久留一会儿,没想到吃完饭穆杨就拉着她告别了。穆老还满怀希冀地挽留了一下,穆琛倒是随着他的性子去,摆摆手就任他走了。舒浅其实也无所谓,只是看着穆柳一直踮着脚站在门边眼巴巴望着他们上车,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不禁纳闷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走?” 穆杨正在车载导航仪上搜着目的地位置,毕竟这么多年没来清市许多地方也不熟悉了。听闻她的话,只淡淡反问一句:“你想留在这里?” “也不是,”舒浅低叹一声,“可是你都还没和小柳好好说几句话,就这么走了她多舍不得啊。” “我不是跟她说了‘谢谢’吗?” “……” 她扭头往窗外望去,穆柳还站在门口,张嫂跟在她身后,两人碰上舒浅的视线都笑着挥了挥手。舒浅心下一暖,也冲她们笑笑,只是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冲穆杨道:“对了,行李还在尾箱没拿出去呢。” “嗯,怎么了?” 舒浅愣了愣,反应过来:“呃,不住你家吗?”可是张嫂不都已经替他俩收拾好一间客房了吗…… “当然不。”穆杨脸上似乎划过一道隐约的笑意,还是被舒浅敏锐地察觉到了。似是某种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她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带着几丝紧张和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我们住哪里?” “这里。”穆杨指了指屏幕,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了。舒浅赶忙凑过身去看导航仪的显示屏,只不过刚一瞅见“四季酒店”这四个字,就感觉心脏仿佛踏空一脚,瞪了半天眼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喃喃应了一句:“哦。” 嘴里说得简单,脑中却已经成了一团麻絮,脸颊也像是被热气蒸腾着,滚滚发烫—— 她还是第一次和男人开房啊…… 等等,他都已经是她未婚夫了,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舒浅狠狠定了定心,却还是觉得车里似乎闷得慌,故作淡定地放下车窗,迎着风深吸口气,这才勉强平缓下些许心跳。 穆杨也察觉到了身旁某个燥热不安的气团,闲闲地扭头看她一眼,还不忘善意提醒:“别光顾着脸红,先把安全带系上。” 正一本正经“享受”着飕飕凉风的舒浅:“……” 呜呜,非得要戳穿她吗,太坏了! …… 午餐后的人格外容易困倦,从别墅区回市中心的酒店有一段距离,舒浅花了十多分钟默默说服自己心安,只不过想着想着就不小心睡了过去,直到感觉车终于稳稳停下熄了火,这才从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快么?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怕吵醒她,放慢了速度开得平缓,愣是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 穆杨见她还一脸朦胧不太清醒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到了,待会回房间再睡,乖。” 难得他也有这么温柔哄人的时候,舒浅心底莫名涌起一股耍赖的*,伸手挽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喃喃闷哼:“不,就要在这里睡。” 穆杨抱着怀里软软的身躯,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半晌才沉沉开口:“那我抱你去房间?” 什么?想到他当真有可能直接抱着她穿过酒店大堂,舒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腾地一下弹开身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穆杨抿着唇,下车打开尾箱拿出行李,见舒浅这才磨磨蹭蹭开门出来,不禁有些好笑:“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这还用说嘛?舒浅脑海中隐约浮响起昨天他那句“什么时候给我”,顿时又是一阵心浮气躁,瞪他一眼便兀自转身往大门走去了。 身后的男人看着她脚步略微不稳的背影,唇角勾了勾,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追上她,左手一揽,就紧紧扣住了她的腰,不容她再逃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肥的评和清姑娘的雷,谢谢每一个看到这句话的你,祝阅读愉快~ PS:这几章把前面关于穆杨家庭的事情解释清楚了,很快就要正式上剧情啦。不过在这之前,你们说我到底是让某人开吃呢,还是继续憋着他呢?   ☆、第46章 chapter46 整个在酒店前台办理手续的过程,舒浅都被男人牢牢箍在怀里,涨红着脸不敢对上其他人的视线。穆杨倒是一脸淡定,从从容容接过房卡,一手牵她一手拖着行李箱悠悠闲闲地走着,只不过才一进电梯,人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压了上来。 狭小而又明亮的空间里没有其他人,舒浅被他困在双臂间,吻得呼吸都断断续续起来,眼看着电梯就要到房间所在的三十九楼了,这才呜咽几声以示抗议,卯着劲推开了他。 穆杨还带着餍足后的笑意,伸手在她酡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谁叫你刚才在车里诱惑我。” 哪有这样的!自己吃饱喝足了还往她身上赖!舒浅瞪他一眼,只不过一下子瞟到了电梯角落里的摄像头,再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嗷嗷嗷,她多单纯多羞涩多内敛的一个姑娘啊!什么时候被他带得这么开放了?公共场所就这么卿卿我我的…… 想到这儿舒浅忍不住撅着嘴瞅他一眼,低低哼道:“没看出来你还挺坏的。” 没想到穆杨却不急不恼地接下她的话:“那是,我悟性强。” 舒浅别过脸,还嘟着嘴一脸愤慨的样子,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也悄悄笑了。 …… 穆杨出手就订的一间豪华套房,原本舒浅望着大堂里标的价位还有些腿软,只是刚一踏进房间,刚才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心思就烟消云散了,整个人都兴奋地蹦跶着四处张望起来。 先入眼帘的便是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镀着金边的白色吊顶下坠着三盏小巧精致的水晶吊灯,大而华丽的沙发对面是一幅宫廷油画,衬得整个房间都浸染着高贵的气息。而设计师细节上的处理也让舒浅眼睛一亮,譬如这满屋极尽的奢华中却挑了一张简单雅致的玻璃茶几,中央还嵌着一大簇鲜花,显然是他们进屋前不久才被送进来的,连花瓣上的薄薄的雾珠都还没褪尽,显得愈发娇艳清新。 任何一个小女生都会被这样极富情致的装潢吸引,只不过舒浅的专业感太强,一走进房间就兴奋地左右转悠欣赏起来,竟直接忽略了整个房间最大的卖点。 穆杨看得无语又想笑,等她绕着客厅足足转了两圈这才一把拉住她,往窗外努努嘴:“看外面。” 咦?舒浅这才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假日的午后秋阳和煦,整座城市显得朝气蓬勃,不远处绿影丛丛繁花似锦的观光带更是人潮涌动,而正对面那一条缎带般镶在楼宇之间的江流,蓦地跳入眼帘,静谧而又安详地流淌在一片喧嚣中。 星江横穿了昭市和清市,在酒店楼下时看起来还和江堤隔了几条街的距离,只是如今从三十九层的高楼望去,却仿佛近在咫尺。舒浅心头一动,问道:“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清市沿江风光带每周六晚都会有十五分钟的烟火演出,还因此吸引了不少游客。穆杨显然也同她想到了一块,愉悦地开口:“我订了晚餐,八点会送到房间里来。美食和烟花两不误,多么完美的安排。” “臭美吧你……”舒浅笑了,又问,“那咱们下午干什么?” “睡觉,你不是困了吗?” “现在已经不那么困了。” “还是去躺会儿吧,晚上比较有精神。” 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因为他的这句话不禁又莫名一颤。舒浅悄悄睨他一眼,男人的神色依旧如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太强烈,舒浅怎么都觉着他那眉眼似乎格外舒展了几分,唇角也始终带着微不可见的弧度,一副大局在胸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会还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舒浅正不安地琢磨着,可这一眼还没看完,穆杨已经拉着她往卧房走去了。同客厅一样,卧室靠外的墙也是一整片落地玻璃窗,偌大的圆弧形白色大床躺在融融阳光下,明明美得让人巴不得蹦上床去,舒浅却心跳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攥紧了穆杨的手,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穆杨回头看向她,眼中却有几分了然的笑意,偏偏就是不点破,只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哼,还真是……有悟性啊。才不到两个月,不仅开了窍,而且越来越喜欢不形于色地调戏她了! 舒浅愤懑地在心底控诉一番,嘴上更加逞起了强,正儿八经道:“要不我们去看艺术展吧?” “艺术展可以明天看,午觉今天就是今天的,失不再来。” “……”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只是舒浅还是败在了律师的嘴下,撑了半天也没逃脱被穆杨连哄带拉放倒在床上的命运。比起之前在舒浅家睡的那两晚,第一次有他的保证,第二次有舒爸舒妈在,此刻两人躺在酒店软绵绵的床上,再加上穆杨被子下横在她腰间的手,舒浅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不安分地躁动着。 呜呜,这要怎么睡得着啊?! 穆杨早已悠悠然闭上了眼,侧对着她,俊朗的眉目逆着光,精致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舒浅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叫出声:“穆杨?” 本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话音刚落就见他睁开了眼:“嗯?” 舒浅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些纠结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道:“你睡得着吗?” “抱着你就睡不着。”他倒是老实,舒浅扑哧一下笑出声,哼哼道:“那你还拽着我午睡干嘛?” “因为我现在只想抱着你。” 舒浅本来还有些想笑,可望着他深邃平静的眼眸,脑海中莫名就回荡起之前在别墅里听说的那些往事,忽然便笑不出来了。几乎想都没想,她也伸手抱紧了他,两人没有半分距离地相拥着,情绪却不带任何杂质,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感情到了一种程度,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彼此已经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意。就像此刻,怀里的人像只小松鼠一样窸窸窣窣一阵动作,明明刚才还紧张得要命,现在却主动将他搂得紧紧的。穆杨的下巴抵在她额前,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吹进他的脖颈,如同清风拂过干涸的心田,悄然无声地,就润出了大片大片的青草和鲜花。 他怎么不懂,她的情,她的意,还有她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心。 他是何其幸运,此生能拥有她在身边。 午睡的时候忘了拉窗帘,一觉醒来,窗外已是灯火一片。下午不知道是何时坠入梦中的,此时舒浅还躺在他怀里,只是想到他的手臂就这样一直被她枕在脖子下,不禁抬起头往后挪了挪,想替他腾出点重量。 她动得小心翼翼,穆杨却还是醒了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迷离夜色映照着女人柔和的轮廓。他一动不动任她挪到一尺开外,忽然手臂一弯,在舒浅低低的惊呼中,又把她捞回了怀里。 “醒了?”舒浅这才对上他黑曜石般炯炯的双眸,嗔怪似的在他胸前推了推,“你故意的!” 穆杨也不否认,笑着点头:“对,就是故意的。”说着拍了拍她脑袋,“起床吧,待会晚餐要送过来了。” 竟然还真这么平安无事地一起睡了一个下午……舒浅心中也不说上是偷乐还是松了口气,站在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下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想到今晚可能发生经历的事情,有些发怔。大概因为午睡得太过滋润,此刻她整个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红晕,还烧着隐隐的热意。舒浅泼了几捧冷水在脸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又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终于深呼吸一口,做了决定。 她爱他,不是吗?既然如此,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种事情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横下心来,竟觉得浑身都像是轻松了不少。待她慢条斯理洗漱一番走出浴室时,服务员已经将晚餐都送上来了。食物的香味勾着她的嗅觉,舒浅馋得用力吸了吸鼻子,兴奋地钻出卧室问道:“可以开吃啦?” 话音刚落她却是一怔。客厅的大灯关着,除了几盏黯淡昏黄的射灯,只有中央方形餐桌上火红的蜡烛,在薄薄的月色下轻轻摇曳着。而穆杨不知何时也把休闲衣换成了洁白的衬衫和西裤,就这样站在玻璃小几旁,含着浅浅的笑意,一瞬不移地望着她。 舒浅心跳骤然加快,怔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迈开步伐走近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飘浮不定的云端上,紧张又期待,仿佛走在一个真实却又不敢置信的梦境中。 “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她走到桌旁,看着雪白桌布上精致的银质餐具,看着玻璃杯中醇香浓郁的红酒,看着那一大捧夺目的玫瑰和红烛,一时间声音竟有些哑。穆杨是什么人呀,她从前甚至不敢期盼从他身上听见什么感人的情话,却没想到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惊喜。曾经对感情那么懵懂的一个人,不知何时却已经成就了她对爱情最高的奢望。 “听说,女人都喜欢这样的场景?”他唇角微扬,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拥着她的腰,就像表白那天一样,弯□子与她平视着。而那烛光映照下的眸色,温柔似水。 舒浅说不出话来,而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唇边,低醇的嗓音在齿间溢开:“既然这样,我的女人,怎么可能错过任何一点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又名:恋爱男神进化论=。= 下一章,你们懂的,请低调,咳咳!   ☆、第47章 chapter47 月色,烛光,灯火摇曳。 不知何处的音响正放着《玫瑰人生》悠扬的旋律,小野丽莎沙哑低柔的歌声在口风琴的伴奏中飘逸开去,室内就像是染上了无尽的柔情蜜意。而穆杨和舒浅面对面坐在方桌两侧,各自品着杯中红酒,微笑着,相视无言。 若时光能够就此定格,该有多么幸福,多么美好? 整顿晚餐穆杨都绅士到了极致,舒浅还在吃鹅肝酱头盘的时候,他已经慢条斯理将自己主菜碟子中的牛排细细切成小块,然后默不作声就换过了她的。她满心都是甜蜜,却也不多话,随他一样安安静静地品尝着,恍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她竟然也喜欢上这样沉静的气氛了。 要放在以前,她的世界哪少得了热闹,可如今就这样相伴无声,却觉得愈发安心。 时间不知不觉就在一室旖旎中流淌而去,餐点早已用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太多红酒,舒浅的意识有些飘,低头轻晃了晃脑袋,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倒下去一醉不醒了。 对面的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语气含笑:“醉了?” “才没呢。”舒浅下意识就摇头,却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连忙别过头掩饰自己有些迷蒙的双眼。 “酒不醉人人自醉。”倒没想到穆杨哼歌般轻轻哼出这一句,舒浅脸一红,还想逞强几句,他已经起身将她从座位上牵了起来走向窗边,“还有三分钟开始表演。” 舒浅这才记起晚上的节目,循着他的视线望向江堤。绵延漫长的景观树和绿茵带沿着淙淙流水一路伸展,夜晚的灯光点缀在幽深的江畔,迷离而又动人。而大抵是烟火表演将至,已经可以看见沿江带两侧的马路上挤满了车流,而人行步道上更是一片热闹,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隐约瞧见那端的人影耸动。 她调皮地哈出一口气,玻璃上立马泛起一片薄雾珠。窗外秋夜寒露深,却袭不过这几厘米的厚度,室内依旧暖意盎然。一明一暗一暖一凉,仿佛被这面玻璃墙分隔成了两个世界。而她和他就站在光明和温暖里,望着星空咫尺,望着夜色沉迷,起伏飘零的心绪在这一刻都沉寂在永恒的平静中。 “喜欢今晚吗?”穆杨站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腰,音色低沉。 烟花都还没开始呢……舒浅心里有些好笑,嘴上还是很乖地配合他:“喜欢,好喜欢。” 他似乎轻轻笑出了声,又更靠近了些。熟悉的男性气息就在身后,两人在室内穿的衣服都又轻又薄,这样一贴上来简直连彼此间的体温都融为一体了。舒浅双手撑在玻璃上,只稍稍动了动身子就察觉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不禁一阵甜蜜的无奈,任他保持着这样暧昧又亲昵的姿势,兀自望着夜色等待起烟花来。 两分钟……一分钟……五十秒……三十秒……时间似乎走得格外慢,舒浅原本还怡然自得地欣赏着城市夜景,只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心猿意马心浮气躁起来,因为某人的手已经从她的腰间转移,正在无比缓慢的、几近无形的,向上移去。 她心跳的飞快,眼看着他的手就要碰到胸前了,再也憋不住,猛地攥紧了他,扭过了头低低阻拦道:“穆杨!” “怎么?”他的双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眼神却直白地闪烁着某种异样而又炙热的情绪。舒浅一愣,也是在同时,忽然就意识到了背后紧贴着自己的某样紧绷是什么,一张小脸霎时涨得通红。 “没什么……”她气息略微凌乱,飞快地直回身子,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点燃了导火索。这样安静了几秒,身后的人并没有动静,她正要松口气,却忽然感觉到穆杨温热的唇移向了她的脖颈和耳畔,细细碎碎的吻落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呼吸都灼热得可怕。 “穆杨……”她情不自禁呢喃出声,只觉得身子都像软了一样,想推又推不开,想逃又逃不掉,就这样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在他温柔的攻势里。而男人一侧头就堵住了她的嘴,红酒的醇香逸散开去,沙哑的声音也染上了情迷意乱的味道,低低开口:“浅浅,我等不及了。” 舒浅脑海中“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往后一靠,背后却是冰凉的玻璃,没有半分逃离的空间。而他的左手钻过她脖子后的空隙枕在她脑后,右手却已经钻入了她的衣摆,肌肤相亲,再也不可抑制地攻城略池起来。 他为了她,在那么多个夜里辗转难眠,如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拥她入怀,又怎么舍得再松开,怎么能够再忍得下去? …… 十几秒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穆杨的呼吸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急促和紊乱,动作却温柔而有力,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亲吻着她。舒浅脸颊酡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整个人几乎都瘫软在了他的怀里,只觉得意识越飘越远,双眼也情不自禁地轻轻阖上。 倏地一道光亮划过夜空,伴随着紧接的“砰”的一声,沉迷中的两人都是一惊,动作也有些微的停滞。舒浅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回过头去,第一朵璀璨的烟花正巧在空中绽放,绚烂而又夺目地刹那间跃入眼帘。 她眼中漾起期待的光亮,都忘了某人的手还毫无距离地贴在她背后,兴奋地惊呼出声:“好美!” 不是没见过烟花,只是这样的高度望去,那些五彩的光亮仿佛就绽开在眼前,伴随着如幕布般的满天繁星,当真是美不胜收。 而此情此景,落在穆杨眼中又是怎样呢? 怀里的女人衣衫略略凌乱,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衬得肌肤愈发雪白。而她的侧脸还映着窗外纷繁的烟光,灿如星芒的黑眸沾染着天真浪漫的情绪,如孩童般兴奋地望着夜空,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明性感得要命,却偏偏又纯真得如此可爱。 穆杨的喉结一滚,第一次按捺不住几近失控的自制力,在舒浅的惊呼声中抱起她就往卧室走去。舒浅瞪着眼,无济于事地蹬了蹬腿想跳下去,只得扯着他衣领小声道:“先看烟花嘛。” “卧室也可以看。”穆杨的嗓音都暗哑了好几度,已经将她轻轻抛在床上,欺身压了下去。 “唔!穆杨!”她的抗议声淹没在他连绵的吻中,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因为他的触摸而颤抖而沸腾。忘了是何时,她的双手终于也情不自禁地攀上了他的脖颈,而身上的人似乎动作一顿,接着更加汹涌地侵袭而来…… 烟花依旧。这一夜,好似时光都静止了脚步,而她只想沉溺在他为她编织的美妙的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淡青色的天空有鸽群划过,星江静谧得连风都惊不起痕迹,仿佛整座清市都还在沉睡中。而晨曦的第一抹光亮越过没有遮掩的玻璃窗,就这样直直洒落在洁白的大床上,连同着满室还未褪尽的欢愉都无从遁形。 舒浅困倦到不行,可正对着窗口被阳光这么一刺眼,还是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 呜呜,她还想睡呢……舒浅嘟哝着翻了个身,眼睛半睁半阖,顿了两秒,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不到十公分距离的男人,生生吸了口气。 穆杨就躺在她身旁,室内暖气开得足,他一只胳膊压在被子上,还能隐约看见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和一些凌乱浅淡的红痕。 卧槽?那是她昨晚弄的?舒浅捂住嘴,定了片刻才无声地低下头,这么一看心理又平衡了些——哼,她身上也没好到哪去嘛。 等等,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舒浅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倾身探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时间,才不过五点多。她实在不知道昨晚是几点睡的,只记得烟花早停了,窗外城市的灯光也渐渐暗淡下去,而穆杨依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缠/绵着,直到最后她几乎被那极致的愉悦感刺激得晕了过去,他这才停了下来。后面的事都朦朦胧胧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抱着她进浴室洗了个澡,又温柔地替她擦干了身子。可她实在太累了,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穆杨是几点才睡的。 而此刻,其实她依然困倦得不行,只是想到浑身的酸疼感以及脑海中残存的昨晚的一幕幕,禁不住又羞涩又幸福,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穆杨,就这么直直看着他的睡颜,弯着唇角兀自傻笑着。 想之前,她还瞎紧张些有的没的呢。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所有的迟疑和犹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心甘情愿和他做最亲密的事情,更心甘情愿成为他最亲密的人。 她看着他半晌,心房里满溢的充实感像是膨胀了起来,过了许久才翻身下床打开行李箱,找出自己的睡裙想要换上。只是才刚拿出裙子,就听见背后一道黯哑的声音,显然才刚睡醒,夹杂着低低的闷笑声说道:“不用穿衣服,反正穿了待会我也会帮你脱掉。” 舒浅浑身一僵,动作停滞一秒后,便无比神速地把睡裙套在了身上,这才涨红着脸回头愤愤地瞪他一眼:“不准再脱了!” “好,听你的。”没想到穆杨答应得爽快,眼中的笑意却愈深,“今天欠的以后再补上。” 舒浅:“……” 她踟蹰着脚步站在床边,就是不敢上去。穆杨直接探出半截身子将她拉回了被子里,见舒浅捂着眼睛一副害羞不敢看的模样,忍不住调侃:“昨晚都看遍了,现在还怕什么?” “不准再提昨晚的事了!”舒浅欲哭无泪,她自个回忆还好,可是在他面前提起就简直…… “OK,”穆杨投降,将她抱在怀里轻言细语,“再睡会儿,醒了去看展览。” 舒浅偎在他身边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他的怀抱格外让人安心,这样躺了不到五分钟,穆杨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响起。 她是睡得踏实了,可某人却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怕惊醒她又不敢乱动,只得憋着体内乱窜的火苗,眼睁睁看着咫尺之间的温香软玉半晌,最后,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滚烫的炽热的吻。 浅浅,浅浅,我的女孩,我的挚爱。 不求分分秒秒,只愿此生到老,都能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已经尽可能隐晦啦,何况有的船真的是情到浓时自然来,用单纯美好的眼光去看,应该也不会觉得H吧? 预告:甜蜜过后,刺激的要来了。 小伙伴们可以表潜水了么?都这样了还不蹦出来溜达溜达,会闷坏的!看我多善良......   ☆、第48章 chapter48 舒浅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幽暗,只有窗帘的缝隙透过丝丝阳光。而身旁的人不知何时起了床,只余下被窝里若有若无的温度,连空气都仿佛还溢着昨晚甜蜜又暧昧的气息。 她睁开眼清醒了三秒钟,便轱辘一下翻身下床,打开卧室门探出脑袋张望着他的身影。果不其然,穆杨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正背对着她看电视上的新闻。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可大概是怕吵醒了她,电视依然被调成了静音。舒浅抿着唇悄悄地笑,忽然冒出点坏坏的小心思,于是踮起脚轻手轻脚从沙发后靠近,正欲遮住他的眼睛吓他一跳,伸到半空的手却被他倏地握住。 “什么嘛,”舒浅泄气地撅了撅嘴,“你都没回头还能感觉到我?” “对,我们心有灵犀。”穆杨低低一笑,眼睛还盯着对面电视背景墙上玻璃镜面里的倒影。其实从她开门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她了,却硬是按捺着把她抱过来亲吻的*,就这样静静坐着等着,看着镜子里的人一步步走近,心底一阵温柔的无奈——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有耐性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舒浅嘿嘿笑两声,绕过沙发在他身边坐下。胳膊缠着他的,头也靠在他肩窝里,却还觉得不够靠近,于是又往里他怀里蹭了蹭,这才小猫一样舒服地半眯起眼来。 倒是某个被她缠紧的男人浑身僵硬起来,低头望着她低领丝质睡裙下白皙的皮肤,定定地看了片刻眼神才忽然躲闪开去,沉声道:“去把衣服换了。” 舒浅一愣,这才发觉领口露出的一片春光,顿时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煞红着脸一溜烟跑回卧室了。穆杨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只觉得昨晚那股心浮气躁的情绪又翻涌而来,可一想到那时她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和水光盈盈的双眼,只得默默低叹口气,使劲松了松领口,才算是勉强压抑住了心头的躁动。 唉,再缓缓吧。他和他的小姑娘,日子还长着呢。 …… 一天的时光过得轻松而又愉快。等两人看完艺术展出来,已经快到午后两点了。舒浅肚子饿得慌,眼睛一转就瞥见路边一家小吃店里香喷喷的葱油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是脑海中幻想一□旁男人有可能露出的嫌弃眼光,便生生把伸进兜里掏钱包的手又拽了出来。 要说街边小吃最大的特点是什么,那就是香。穆杨走着走着就发觉舒浅的脚步慢了下来,而他鼻翼间也忽然窜进某种食物的香味,视线一挪就望见了路边店门口的大煎锅,和那金黄色的泛着葱香的大饼。 微微低头,便瞧见舒浅的眼睛正直勾勾望着那端,脸上的每个表情都透着一个“馋”字,甚至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就是没出声。 他无声地笑笑,松开她的手径直走到店铺前,很快就拿着食物走了过来。舒浅两眼都要放光了,正想扑过去,就见穆杨瞥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包装的纸袋,自个咬了一口。 舒浅:“……” 难得他买了吃的不是先给她尝,明显是故意的,哼! 穆杨却像是感应不到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小口,还不紧不慢地评价:“味道不错。” 舒浅哼哼一声,别过头不接话,闷气都还没开始生,就见另一袋没吃过的葱油饼递到了她眼前。她愣了愣,这才瞧见穆杨淡笑不语的眼神,顿时也明白过来,在他胸前轻捶了一下:“讨厌,又欺骗我感情!” “下次想吃就说。” 舒浅笑了,又有些好奇:“你居然吃这种路边摊?” “为什么不吃?”穆杨睨她一眼,“虽然这东西不健康不卫生,偶尔还细菌超标容易腹泻,不过吃一两次也死不了人。” 舒浅一阵无语着,却见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唇角忽然勾起笑意:“何况你当初给我的姜糖我都吃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事啊。舒浅心头一软,嘴上还忍不住犟:“哼,姜糖又怎么了?” “无论视觉还是味觉,都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我的想象力。”他顿了顿,“不过鉴于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还是收下了。” “……谁说那是定情信物了?!” 穆杨却直直盯着她:“难道我们见面的第一面,你没有动心?” 舒浅脸一红,却莫名语塞,脑海中也不自觉地回想起机场初见的那一幕。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清晰,连同着他低醇的嗓音都像是回荡在耳畔,唯独那时他的面容他的轮廓,只余下一道模糊的光影。 有人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记得他的感觉,他的动作,他的全部细节,唯独记不清他的相貌。 她抬头看着穆杨,甚至忘了手中还抓着葱油饼的袋子,忽然就抱住了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无所顾忌地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上去。 不是因为那条无证可循的定理,也不是被他的念念不忘而收买,只是这一刻忽然由衷地感动,感动千万人之间的那一次相逢,让他俩就此走向了同一个未来。 最终穆杨还是带她去吃了附近一家著名的火锅店,两人涮得兴致勃勃,饱食一顿之后又去看了场电影,十足把这一天过得无比充实。待走出电影院时暮色已经降临了几分,舒浅眨眨眼,看向他提议道:“去东水库?” “昨晚累着了?”没想到他却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舒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补充:“不然怎么把你饿成这样?午餐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又馋了。” “去你的。”舒浅笑着推他一把,“我有什么累的。” 话一说完就觉得氛围不太对,果然穆杨脸上已经挂上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灼灼盯着她道:“噢,的确,是我比较累。” 然后又无比温柔地补刀:“不过我体力好,还可以再累点。” 舒浅:“……” 女人已经羞得满脸通红,疾步往前走去。而穆杨心情甚是愉悦,快步追上她一把牵过,钻进车里径直驶向了清市的东边。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水库周围的几个酒家都已经人满为患,隔着老远就瞧见灯火通明的一片。舒浅的确还不太饿,等穆杨停好车过来,便循着水库大坝望了望:“要不先走走?这儿风景不错。” “好。”穆杨见天色还不太黑,便也放心答应下来。两人沿着小径一路慢悠悠地散着步,一侧是幽深如镜的水面,一侧是繁华热闹的店面,两相对比下倒也别有一番味道。舒浅满心惬意又放松,哼着歌欣赏着四面风景,只是视线望向右侧的湖面时,却忽然一怔。 正值风过,平静多时的水面忽然泛起了层层涟漪,将月亮清冷的倒映搅成了一片杂乱的光晕,而两人黑黢黢的影子正落在那团银白色的光亮周围,这样蓦地一看,竟让她猛然一下记起了那晚梦靥般窥视的影子。 察觉到她的歌声忽然中断,穆杨也看了过来:“怎么了?” 而舒浅仍有些怔怔,脑海中忽然窜起某种念头,喃喃出声:“他要了解什么?” “浅浅?”穆杨不明所以,见她这般异样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可疑问还没出口,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神都是一凛:“穆杨,你说那晚对面楼顶的那个人,是不是想从我们这里挖掘什么其他途径得不到的信息?” 舒浅也是刚才灵光乍现,见他沉默着,便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那个人是吕刚派来的,对不对?可是凭他的手段,要了解我们简直易如反掌:家庭背景工作信息,甚至连身高体重,都能轻而易举从各种资料里获得。倒是这样派人劳心劳神地暗中窥视,比如狗仔和私家侦探,更像是为了那些私密的、偏生活化的信息……” 她话还没说完,穆杨已经停下了脚步,而那神色,也忽然变得比这夜色更深、更沉。 那天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可当时只习惯性地从结果推向缘由,猜测了半天吕刚的动机都没有头绪,却忽略了由因到果这一条路径。而此刻被舒浅无意点醒,他脑海中猛然蹿出一道亮光,不期地,就浮现起那日在恒天集团发生意外后,远处窗口望见的吕刚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要了解他。 这样一句话突然跃上心头,而他的心也瞬间一紧,莫名的,就感觉秋夜的凉风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大衣的每一个角落,冷意袭向他的全身。 他的生活,他接触的所有人和事,他的每一点每一滴,他都已然在握。 而这些,为的又是什么?值得如此费尽心机想要了解的人,无外乎两类,敌和友。 如果吕刚将他当成了敌人,他自然不会害怕。可如果…… 穆杨沉思着,甚至没留意到脸上早已一片冰冷。舒浅自然是分析不出穆杨那一步一步的逻辑,可光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跳也不自觉地加速起来,正好奇想问出声,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进来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而短信的内容,让她神情倏地一滞—— “致穆杨: 见面礼,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完~~~ PS:把“敬请恭候”修成了“敬请期待”,熬夜党头脑不清用错了词,恭候是谦称不能这样用的=。= 呆慕人在米国,码字码到凌晨3点就为了更新,结果一看发现比三个小时前还掉了收藏,好桑心,难道是因为哪个小伙伴以为我今天不会更了吗?呆慕不喜欢说没保障的话,答应了日更,不睡觉也会码完的,实在是这一章费了太久脑子才延迟,还希望大家都耐心一点。 呜呜还是好桑心,我不是玻璃心,但是真的很珍惜每一个读者朋友,好吧,我知道求了安慰潜水的小伙伴还是不会跳出来,哼,还是继续默默爱你们吧……   ☆、第49章 chapter49 手机屏幕上的字,在幽暗的环境中荧荧闪烁着。舒浅盯着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揪着,半晌,才哑着嗓子缓缓叫他:“穆杨。” “嗯?”他正望着水库对面黑寂森然的树林沉思着,并没留意到刚才短信的声音。只是闻言收回视线,却见舒浅紧咬着下唇,眉头担忧地蹙起,那漆黑的瞳仁里全是慌乱和紧张,一言不发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他垂眸看去,神情倏地一敛,迅速地翻开对方号码回拨过去,那端却只剩下一片忙音。 “你以前见过这个号码吗?”穆杨脸色沉得可怕,握着她的手也猛然攥紧,“或者,有没有接到过类似的电话和短信?” 舒浅摇摇头,这才见他的紧拧着的眉头稍稍松弛了些许,可她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只怔怔地看着他再次按亮屏幕,一字一字重新审视起来。 见面礼?指的是什么?而既然给穆杨的消息,又为什么会发给她? “你知道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吗?”舒浅脸上担心的神情一览无余,心底也依然一阵惴惴不安。可男人静默许久,却是抬起头将她紧紧拽进怀里,沉声道:“走。” “去哪?”舒浅不解。 “回酒店。”他已经拉着她往原路疾步走去了,“今天先回去,下次再带你来。” 可话音刚落,却感觉身边的人身型一顿。舒浅忽然就止住了步伐,只是一眨不眨紧盯着他的眼睛,满脸都是倔强和委屈。 “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也会担心啊,她也想替他分担啊,可是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着所有的事情,甚至在看到短信的第一眼,还紧张她多过紧张自己。 穆杨也停了下来,望向她的眸子里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无奈。他的神情已经归于一片冰冷,在漆黑如墨色的夜中,冷硬得让人心生寒意,唯独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残存着平静的温和。 “何洋的案子不是简单的工伤案。浅浅,我不愿意让你掺和进这件事里,”他看着她,没有躲闪,目光诚挚,“因为关于你,任何一点风险我都不允许。” 即使闹着气,听他这么一说舒浅还是心头一软,也不吭声了,一个人迈开步子慢慢往前走去。而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穆杨这才用力闭了闭眼,敛去心头郁结的不安,犀利的视线忽然向四周猛地一扫—— 没人。亦或许有人,只是藏在他看不见的黑暗处。 他缓步跟在舒浅之后,视线一刻不离地紧盯着她,直到两人距离足够远,才掏出手机迅速地按下宁霂尘的号码。 “吕刚现在人在哪里?”他压低着声音,语气冷冽到了极致。宁霂尘正开着车,听闻耳畔蓝牙里传来的声音时微微一怔,旋即道:“我手下有人盯着,十分钟前还报告说他正在自个别墅里。” “他要有动作了,会是跟我有关的。” “什么?”宁霂尘闻言一惊,“你怎么知道?” “舒浅收到一条短信,说要给我见面礼。吕刚做事目的性极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将信息发到她手机上,”穆杨望着前方窈窕的背影,脸色阴霾渐深,“我猜他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虽然肯定奈何不了你,但也还是提醒一声。” “好,多加小心。”车行驶在灯火明亮的街道上,宁霂尘挂了电话,望向前方熙攘的路口,放缓车速,微蹙着眉浸入沉思里。 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肆无忌惮,和十年前青龙帮的模式截然不同。当年吕斌带领下的青龙帮,行事果断狠辣,却直来直去,每次都杀得对手猝不及防。而吕刚则是三番两次不露声色地和他们周旋挑衅,手段老练而圆滑,像极了浸/淫犯罪多年的老手,可他们偏偏抓不住任何把柄。 这种犯罪行为标记上的转变,究竟是个人的,还是来自于某种更深的缘由? 他没有头绪,却有种隐约的预感告诉他,这次面临的对手,远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 而与此同时,昭市的另一端,却是一片平静。 韩亦从事务所出来时,天空暮色已深。似乎这萧肃的秋夜也衬托了不少氛围,街头几对甜蜜嬉笑的情侣跃入眼帘,他心底忽然就涌起些许自嘲和无奈——呵,放个假还跑来所里查案件资料,谈什么女朋友?跟工作结婚好了…… 为自己无聊又幼稚的想法感慨片刻,韩亦裹紧了大衣,步入夜色快步向地铁站走去。正巧来了一趟回家要坐的线路,他飞快地跑下扶梯钻进车厢里,“嘀嘀”几声地铁门正欲关闭,忽然挤进三个高大的男人,生生又将车门推开了。 这样挤地铁的人每天都多的是,也算是见惯不怪了。韩亦自己还微喘着气,抬眼对上其中一个男人的目光,友好地笑了笑。那人却一下子别开了视线,全然不见的模样,三个人低低说了几句话,便走向车厢的另一端坐下。 韩亦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程,索性翻开兜里折叠的报纸专注地看了起来。二十分钟后,地铁报站声响起,他也起身准备下车。这条线通往昭市老城区,比起其他几条发达线路坐的人并不算多,此刻车厢里除了他和那三个男人,已经只剩一老一少两名乘客。 他下意识望向了车厢尾部的几个人,却见他们也在这时站起了身。都是牛高马大的身型,相貌普通,看上去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苟言笑的样子。韩亦略略皱眉,站在原地没动,然后就见那三个人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真是神经敏感……他吐出口气,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也向车站外走去。天色已经全黑,街道上的路灯久年失修,坏掉好几盏才能亮起一枚灯泡。韩亦对这一片倒是熟悉,也不觉得害怕,哼着小曲就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眼看着拐弯就要到小区门口了,前方路灯下的黑影里,却忽然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迎着他就慢步靠近。 韩亦心口一跳,明明看不出任何异样,直觉却莫名带来某种危险的气息。他凛了凛,正想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去,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疾风扫来,甚至都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到某种冰冷梆硬的固体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模糊的被血浸染的视线里,忽然跃入那三个人走近的轮廓,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带着轻蔑的嘲讽的冷笑。 踢打、木棍、撞击,他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想要呼救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无意识地护着左边口袋里的手机,待他们的袭击终于停止,才悄无声息地伸手进去,摸索着键盘按下报警电话。 可是才按下一个数字,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却忽然伸进口袋夺过了他的手机。男人看着键盘上的“1”字,更残酷地冷哼了一声,猛地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寒夜冰冷,只有脑后有一阵可怕的温热,他的血顺着脖颈流淌在肮脏的地面,瞬间就凝滞成了一片鲜红。 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深渊般的梦靥将他狠狠往悬崖下拖去。而意识残存的最后,他的眼前划过一道亮光,那是他手机照相功能里的闪光灯。 可他已经无力去想更多了,脑中只回荡着那几人冰冷的笑声,而他的世界,也终于沉眠于一片黑寂…… 许家老宅。 难得享受一个美好的假期,许卿桓刚陪老爹老娘度假归来,正闲闲地坐在客厅里等着晚餐,忽然躺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倾身拿过一看,眉眼顿时露出笑意,按下接听键:“丫头,什么事?” 林雪落正坐在中心商城的甜品店里,咬下一大口芒果班戟,含糊道:“给我支支招,高大上的冰山冷男怎么追?” 许卿桓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冷哼一句:“你才和宋晔那小子分了多久?” “是他先劈腿好吧?”雪落提起那人渣就来气,完全没察觉到彼端男人的情绪,愤愤唠叨起来,“四次恋爱全碰见些渣男,我就不信我运气这么背。这回总算瞄准一个不错的采访对象了,一百分的高富帅啊,哼,再难我也要把他追到手!” “林雪落!”许卿桓脸色沉沉,低吼出声,“谈恋爱不是闹着玩,你给我认真点!” 被他忽然这么一吼,雪落完全怔住了,半天才讷讷道:“你生什么气啊?” 许卿桓也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控,静了片刻,默默问她:“你在哪里?” “你管我……”雪落倒是较上劲了,满肚子都是委屈。这男人自个之前谈恋爱跟走马灯似的,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现在就蹬鼻子上脸来教训她了? “雪落,”他叹了口气,“我们见面聊聊,我有话跟你说。” 又是道歉又是哄,好不容易那端的人儿才消了气,勉强把地址告诉了他。许卿桓拿起手机钱包,抓上大衣冲厨房里喊了一声:“妈,我有点事,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说罢,不等听到回应,已经旋开大门把手走向了停在别墅车库里的车。 穆家在昭市的老房子就在他家斜对面。穆爷爷被接回清市了,此刻房子里黑灯瞎火的,他一眼扫去,顿时想起几天前打给某人的电话,忍不住有点想笑。 那时穆杨正和舒浅一家在爬祁山,他一听,惊得连下颚都快掉下来了,愣愣出声:“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嗯,”穆杨淡淡一句,“明天求婚,年初就结婚。” 噗……他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好半天才冷静下来,啧啧感慨:“靠,你丫的第一次谈恋爱居然就要赶超我的速度了?简直不科学啊!” “是你自己睁眼瞎,不怪我。”没想到穆杨却冒出这句话,他满头雾水,反问:“啥意思?” “从小到大都没见你打过架,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许卿桓一怔,忽然记起那晚和雪落风扬在河边吃夜宵,碰见宋渣渣出口不逊,然后一时冲动…… 咳,被穆杨这么一提,他才发现那还真是他第一回忍不住打人啊! “宋晔那小人太混球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儿八经解释,没想到穆杨却直接戳破:“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越是在乎谁就越喜欢嘴欠,偏偏做事又是心甘情愿掏心掏肺。” 他还怔愣着,就听穆杨平静地继续:“可见恋爱经验不能代表恋爱智商,奉劝一句——” “——喜欢林雪落,就去追,她百分之九十九也喜欢你。看着你俩折腾,真心累。” …… 呵,他累个屁啊! 想到这里,许卿桓闷笑一声,心情倒甚是愉悦,钻进车里飞快地驶出了院落。别墅区隔市中心有点偏,夜色静寂,他打开音响一路听着爵士乐,好半天才发觉丢在副驾座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许久。 哟,还真是想谁谁就来啊。他接起电话,爽朗地打招呼:“嗨!” 可电话那端的声音却让他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穆杨语气严肃,径直开口:“阿桓,呆在家里别出门。” “怎么了?”他蹙起眉,疑惑出声。彼端穆杨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吕刚可能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小心为上。” 他一怔,脑海中忽然闪过雪落的身影,一挂电话就给她打了过去:“雪落,你还好吗?” “我有什么不好的?”林雪落一脸茫然,“在这里反正也是闲着吃东西,你别急,慢点开车。” “好,等我。”听见她的声音,许卿桓才像是终于舒了口气。现在回家只要十多分钟,去市中心却还要半个小时。他深呼吸一口,最终还是做了决定,踩下油门加速向前开去。 寂静的岔路口,前方绿灯直行。两侧都没有车,只有对面一辆中型货箱车缓缓驶来,一切看起来平静而又正常。 他悬了半天的心莫名有些松弛,看了看车载显示的时钟,已经快七点半了。只是刚驶进路口中央,却见斜对面的大车骤然加速,刺眼的远光灯一时间迷得他睁不开眼。而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耳边只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他看着车前的玻璃如破碎的星光坠落,猛然弹出的安全气囊撞击得胸口一阵闷疼,可是那疼痛感,连同着他的意识,都已经在渐渐远去了。 远远的似乎有脚步声响起。他睁不开眼,脑海中一片翻江倒海般的眩晕,只隐约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从狼藉里拿过他的手机,“咔擦”一声拍照的轻响,在这片诡异的静谧里,显得愈发恐怖。 那人很快就离去了。他一个人躺在扭曲变形的车里,不知过来多久,终于听见由远及近的车声,夹杂着女人小孩的尖叫,但他已经都听不清了。 头顶就是闪烁的星空,迷离的、纯挚的,仿佛最美好的梦境,就近在咫尺。 而他,却再也睁不开眼。看不见满天繁星,也再看不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一起来就码不停蹄,终于赶在北京时间23:58分发了,要修一下,不过可以看首发时间,还是12号没错滴~呼呼,这可是大肥章啊!!! 我还要赶紧加油码下一章,争取你们起床前更,大家晚安!PS:谢谢留评的小伙伴,你们就是我最直接的动力,爱你们!~~   ☆、第50章 chapter50 清市,车内的两人一路无言。穆杨紧握着方向盘,谨慎而又迅速地在车流中穿梭着,很快便驶出了人迹稍稍稀疏的东城区。正值七点多,闹市间车水马龙,整个城市都陷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里,明亮如昼。而街头有商店喧哗肆意的音乐声,也有淡如流水般安静的西餐店和咖啡厅,有步履匆忙的西装达人,也有公园里漫步聊天的闲散光景。 一如之前的每个夜晚,眼前的一切依然热闹繁华,就如静静流淌的星江,激不起一点异样的风浪。可此刻的昭市是否也如这般安宁,他们却不得而知。 已经远远可以眺见酒店的高楼了,路口的红绿灯前排起长长的车队,穆杨稳稳刹住车,这才收回专注许久的视线,看向身边的人。 舒浅从上车起就一直面色沉寂地望着窗外不出声,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那双手却下意识般地紧紧搅在一起,连指节都勒得有些发白,她却依旧浑然不觉。 自从看到那条短信,穆杨心中也始终郁结着。他在国内稍亲近点的人并不多,刚才已经给宁霂尘许卿桓和穆家都打去了电话提醒,唯独韩亦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可现在身在两地,他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所有人都平安无恙。倒是眼前的女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也身在危险中,只以为对方就是冲着穆杨来的,整颗心都悬在他身上。 穆杨静默片刻,伸出手覆住了她的。手背传来的温度让舒浅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垂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就有些哽咽。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安静的车厢内,穆杨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话,更紧地握住了她,眉头也微微蹙起:“说什么呢?” “当初是我拜托你帮何洋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卷进来。” 时间似乎静止了片刻,穆杨看着她难过的神情,只觉得心像是被细细的针扎着,没有多想就揽过了她,低声道:“浅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舒浅“可是”还没说出口,他就伸出食指按住了她的唇,平静地继续:“当初答应帮你,本意是用我的身份做担保,帮你在国内找一个可靠的律师。拒绝你们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受到恒天方面的压迫,若背后有人,接案子又有利可图,自然不会再犹豫。” “我在美国是刑事律师,对国内工伤这种民事案件的了解当时并不全面。可是当我查完资料却发现这种诉讼经常一拖就是三年五载,胜率也并不算高,恒天完全没有理由为了这种事情去要挟你们的律师从而阻止整个上诉流程。也因为这一点,我才生了怀疑,决定自己去调查。” 舒浅微愣,心底的内疚感终于消散了些,也用力搂紧了他,闷闷地趴在他耳边问:“那何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蓄意谋杀?他当然不会再给她任何不必要的惊吓,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意外罢了,有问题的人是吕刚,不过警方已经插手了,不必太担心。” 还要她别担心?那种诡异的短信都来了好不好!舒浅心里憋憋的,只想把他抱得更紧,仿佛这样才不会让他忽然就从眼前消失了。穆杨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失笑,余光瞥了瞥红灯的倒计时,小声提醒:“只剩五秒钟了。” “没事,黄灯还有三秒呢。”舒浅还不想撒手,又在他身上赖了会儿,这才放开他。好不容易稍微放松下来的心情,却在想到两人的境地时又是一紧,也不顾他还在开车就攥住他的衣袖,坚决而又执着:“现在开始,你二十四小时都要在我身边,起码得在我视线范围内,好不好?” 穆杨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地用力,终究还是压抑着嗓音,轻声道:“浅浅,我不会有事,该小心提防的人是你。” 舒浅明显一怔,而他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慢慢解释:“吕刚现在的目标应该是我身边其他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短信发给你,而应该直接通知我。” 身旁沉默着没有出声,穆杨不禁有些担心,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却见舒浅咬着下唇,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忽然打开包找起手机来。 “你要做什么?”穆杨不解,而舒浅看都没看他,已经动作略微凌乱地在通讯簿里翻找着联系电话,嘴里喃喃碎念着:“许卿桓、韩亦,还有谁?雪落算不算?林风扬呢?” 穆杨再也按捺不住情绪,迅速地靠向路边刹住车,同时按住了她拨号的手指。而舒浅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满脸急切无从遁形,就这样落入男人的眼中。 “你就不担心一下你自己?”他的嗓子莫名有些哑,浓郁的心疼感翻涌而来,却见她眼眸清亮,闻言只是反问:“我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 这就是他的女人。 坚强,善良,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他。 可偏偏是因为他,如今才让她陷身于这片危险的沼泽。 他将她一把拉近,用力地吻了下去,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和所有的爱意都糅杂在这一个隐忍的吻中。 “先通知其他人啊……”舒浅瞪着眼推了推他,却无奈他力道太大,只有模糊的声音从唇间溢出。 “我已经联系过了。”穆杨轻声呢喃,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的唇瓣。许久许久两人才分开,而他幽深的眸子里浸染着复杂的情绪,灼灼看了她半晌,才又直回身子,重新汇入车流中。 很快就回到了酒店。穆杨四下张望一圈确定安全后,这才牵起舒浅的手,飞快往电梯走去。 地下停车场里,空气都带着一股陈旧的闷味,而周围全是冷冰冰死气沉沉的车辆,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气氛愈加诡谲。舒浅今晚被这么一吓,此刻神经也是高度紧张,紧跟着他步伐飞快,揣在口袋里的手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机。只是眼看着就要走到电梯口,手心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而紧接着的“嘀嗒”一声短信提示音,让两人都是身型一滞,顿时停住了脚步。 舒浅连忙掏出手机看向屏幕,脸色霎时变得紧张起来。快捷提示显示着收到的是一封彩信,而发信人,正是之前那个号码。 白如昼的灯光下,她脸上光洁的皮肤都似乎泛起了苍白的色彩。穆杨见她这般,攥住她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另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她的手机,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滑开了锁屏。 他的目光猛然一定,神色也在刹那间如坠冰窖,仿佛赤足站在空寂的雪地,浑身都是凛然的冷意。 舒浅本还没看到信息,见到他的反应心跳也陡然加快,踮起脚就凑上前看过去,而她的眼眸也在瞬间倏地睁大—— 彩信是两张照片。大抵是拍照的人有些急促,照片都不是很清晰,尤其是前一张,似乎还是在漆黑的小巷里拍的。 可即使是这样,在屏幕上那一片噬血的凌乱中,他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人—— 那是韩亦,还有许卿桓。 作者有话要说:更哒更哒~~~松口气,呼呼...   ☆、第51章 chapter51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夜空,广场上的鸽群呼啦一下飞入空中,在夜幕下成群扑闪着盘旋着。正在喂鸽子的小女孩惊喜地拍着手跳起来,指着天空对一旁的母亲兴奋道:“妈妈快看!好漂亮!” 母亲嘴角含着温和的笑,宠溺地搂过她的肩膀,目光却随着无数驻足的行人一样,望着急速跟在救护车后三辆闪着警灯疾驰而去的车,下意识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些—— 今夜这平静的外表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另一端,宁霂尘刚挂断穆杨的电话,正面色铁沉地往市局赶。放在一旁的警用通讯机忽然沙沙一阵作响,接着就传来手下段陵急促的声音:“头儿,找到一个了!刚才接到群众报警电话,广川大道发生一起严重车祸,嫌疑人肇事逃逸。目前伤者身份还在确认中,但应该错不了。” “还有一个呢?”宁霂尘神色没有半丝松懈,黑色轿车飞快绕开高峰路段,在宽敞明亮的马路上飞速前行。段陵声音微沉:“还没找到,照片背景太暗看不清,从整个昭市筛选出那样的巷子恐怕也还要十来分钟。” “来不及了!”宁霂尘低低咒了一句,“今晚温度不足十度,户外失血昏迷,晚一秒钟都会有生命危险!” 段陵一时也没出声,那端还有嘈杂的指令和键盘敲击声,他正在交警队调集各个路口的监控摄像搜寻韩亦的身影。符合条件的小巷子虽然集中分布在老城区,但目标范围实在是太宽太杂,十多名警力紧盯屏幕找了许久都还没发现他的踪迹。 宁霂尘看着前方的路,车速不减,脑中却已经飞快地思考起来——从照片上模糊的血液凝结程度来看,再加上从凶手到穆杨再到昭市警方的信息流通时间,距离韩亦出事只怕已经近半个小时了。而这半个小时内,却没有人打急救电话,也没有人报警。照老城区的人口密集程度,哪怕是再清冷的地方,这么久没人发现异常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他蹙眉凝思了片刻,忽然动作迅速地伸手拿过呼叫机,按下通讯键,语速极快而沉稳:“段陵,立刻缩小搜寻范围,重点找有封路标志的地方!” “是!”段陵闻言先是一怔,很快也明白过来,跟周围同事交流几句,很快大厅里便传来一名警察激动的声音:“找到了!” “在哪里?”宁霂尘屏息问出声,段陵也已经查到了地址,飞快报告:“百花巷!两端路口都被黄色警示带拦住了,写着路面塌陷正在施工,我们马上查备案看情况是否属实。” “把具体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时间已经耗不起了,任何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只是他半个月前才来昭市,对道路尚不完全熟悉,眼下市局配的车里没有导航,只怕找路就会耽搁不少时间。段陵自然也心知肚明,立马查好路线报给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彼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宁霂尘已经调头飞快向目的地驶去了。 吕刚这么多年都游走在法律的制裁之外,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在警局有内线,所以这次国际刑警对于军火走私案的调查是与昭市警力分开的。而他们一行人也一直在暗中活动,除了市局的几个高层领导和联络人,并无其他人知晓他们此番调查。但吕刚这一次却是一举双雕,不仅威胁了穆杨,更将他们的行动都逼出了水面。 无心之获?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调查了? 宁霂尘握着方向盘的手牢牢抓紧,冷冽冰凉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嘲讽。 呵,要开始了?他倒乐意奉陪到底。 清市,四季酒店。 舒浅一回到房间就冲进卧室收拾行李,而穆杨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脸色阴沉地和人打着电话。她不知道那端是谁,只能从穆杨的字语间隐约猜测对方是警方的人,可心情却依旧不能轻松多少。 脑海中还不断浮现起那封彩信里的照片,她不敢点开再看,却一遍又一遍忆起韩亦和许卿桓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浑身的毛孔都像是在止不住地收缩,冷意却还是一点点源源不绝地渗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原来,在穷凶极恶的罪犯面前,他们真的就像砧板上的鱼肉。随便一刀下来,便已是撕心裂肺,万劫不复。 心跳始终没有平息过,而她的动作也带着明显的慌乱,抓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又步伐紊乱地跑进浴室收拾洗漱用品。只是待她拎着东西转身准备出来时,却见穆杨也已经回到了卧室。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一片冷寂,看着她的眼眸里却满含着复杂的情绪。 舒浅眼眶还泛着红,整张小脸都紧绷着,下唇甚至都快要咬出血来了,此刻手上抓着的毛巾也是一团糟地挤在小包里,完全不似她平时整洁镇定的样子。 这样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穆杨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按了按她的肩膀,安抚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沉沉低语:“我来吧,你休息一下,三分钟后出发。” 舒浅呆怔地任他走开,看着他动作迅速却有条不紊地把箱子里的一片凌乱都整理好,整个人依然有些魂不守舍,脑中更是一团浆糊一般,乱得连意识都有些飘忽不定了。直到穆杨牵起她走出门去,这才哑着嗓子轻声问:“找到他们了吗?” “正在。”两个字出口,他的手心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心情亦是憋闷而难受,退了房便拉着她快步向停车场走去。暮色下的白色轿车在车流中飞快地穿梭着,舒浅始终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一言不发,手指紧攥着胸前的安全带,仿佛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好在刚出城穆杨就接到了宁霂尘电话,他也勉强松了半口气,告诉舒浅:“两个人都找到了,正送往医院。” 她高悬的心却落不回水平线,语气急切而又担忧地追问:“情况怎么样?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凶手呢?” 穆杨沉默片刻,目光仍然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许久,才轻声道:“暂时还不清楚。” 舒浅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坠回谷底,却也明白此刻的焦虑只是徒劳,安静地靠向座椅背,不再问了。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路程,此刻成了远似天边的漫漫无期。穆杨一路疾驰,呼啸的风声从车窗外刮过,车里寂静了不知多久,才终于被一阵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舒浅颤着手掏出手机,刚一按下接听键,就听见林雪落带着哭腔的声音沿着听筒传来:“浅浅,怎么办……许卿桓出事了,车祸,现在还在抢救,我该怎么办……” 那端凌乱地话语让舒浅心口猛地一揪,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耳畔传来撞击墙壁的沉闷响声,而雪落也已然几近崩溃,只一个劲地重复着:“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即使早已知道许卿桓出事,这一刻,她的眼眶还是瞬间湿润了,半晌,才哽咽出声:“雪落,你别这样……” “不,浅浅,你不知道……”她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撕裂的呼喊,“他是因为我才出事的!他是为了见我才会从家里出来!他……” 她说不下去了,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浑浊的抽泣声在空寂冰冷的急救室走廊里呜咽起伏。而舒浅也赶忙捂紧了嘴,不让她听到自己止不住的抽噎声,温热晶莹的液体却从眼角滚滚滑落,渗进了苍白的指缝,浓郁的苦涩感一遍遍刺激着她疼痛到几近麻木的神经。 她要怎么告诉雪落,这场车祸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局,而两个命垂一线的人,只是对手用完就弃的棋子。 如今,这样残忍的真相,她要怎么说得出口。 穆杨也听见了林雪落的话,指节微微收紧,脸色也愈发冷峻。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现起某种可怕的情绪,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沉沉出声:“许卿桓不会有事,拼了命也要把他救回来。而那些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一千倍一万倍的代价!” 舒浅听闻他这般狠厉决绝的语气,眼中泪意更汹涌,哽咽声却还是慢慢收住了,终于勉强平复下来,一路安慰着雪落,直到靠近昭市的收费站这才挂了电话。 “这事……我们要告诉她吗?”她看着穆杨,迟疑而忧虑。 她的眼睛已经红肿透了,声带也因为一直说话而微微沙哑。穆杨紧抿着唇道:“要说也由我去告诉她。” 舒浅无言,沉默片刻,正想伸手扯一张面巾纸擦擦脸上的痕迹,就听穆杨平静道:“浅浅,多加小心。” 她看着前方收费站上空“昭市”二字,只怔愣片刻就明白过来,轻轻点头。而他的右手也松开了方向盘,无声地、坚定地、执着地握紧了她的。 那么紧,那么紧。 仿佛只要一松手,就是天涯永隔。   ☆、第52章 chapter52 许家长辈和韩亦的家人都已经陆续赶来了医院,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慌而又悲痛的神色。穆杨和舒浅匆匆赶来是,看见的就是眼前一幕——冰冷苍白的走廊过道里,消毒药水和眼泪的味道肆意弥漫,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都红着眼眶。有人无声地相拥流泪,有人空洞无神地望着墙壁上的瓷砖不说话,有人双手合十立在急救室的门前默默祈祷,而所有情绪归于此刻,只余下一片瘆人的死寂,仿佛这条走廊尽头的红灯,就是希望和绝望的岔路口。 只是另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却像是刻意躲得远远的,不似众人担忧而焦虑地拥挤在手术室门口。林雪落抱着膝蹲在墙边,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披散的头发凌乱得像个女鬼,只是整个人却是安安静静地,乍一看竟有些像是睡着了。 舒浅远远就看见了她,脚步只略微一顿,接着便越过穆杨疾步走了过去,靠近她身边才轻声叫道:“雪落?”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过了两秒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瞳孔似乎还有些涣散,好半天才终于定焦在舒浅身上,沙哑着嗓子叫了句:“浅浅……” 舒浅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二话不说也蹲□,搂过她的肩头紧紧抱住。而怀里的人儿这才像是从失魂落魄的另一个世界里挣脱回了现实,起先还是怔愣地盯着雪白的墙壁,慢慢的慢慢的,那倔强睁着眨也不眨的眼睛里忽然就溢满了水光,终于忍不住,抱着舒浅失声痛哭起来。 走廊里那么安静,唯独她的哭声,像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嘶哑而痛苦。而走廊另一端众人的神色也是愈发悲恸,直到看见穆杨的身影走来,才终于有人喃喃出声:“杨儿?” 是许卿桓的母亲夏芸。许父公务在外,此刻当家的只有她孤身一人,一席黑色风衣站在白如镜的走廊里,显出几分戚戚的冷意。穆家许家是世交,当年如瑶过世后,他独自从清市回到这边的穆家老宅和爷爷一起住,很长一段时间夏芸都像母亲般无微不至地疏导他陪伴他。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他望向眼前因疲惫和心痛而略显苍老的中年女人,竟第一次感到喉咙一紧,点点酸意从鼻腔涌起,而那已经滑到嘴边的歉意,忽然就变得难以启口。 “夏阿姨,”他生生压下翻涌的情绪,直视着她缓缓道,“对不起,阿桓的事,是因为我才发生的。” 偌大宽敞的走廊里忽然一静,连尽头处舒浅身边的雪落都倏地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而舒浅静默不语地看着穆杨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憋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要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所有的责难。他的痛苦绝不会比谁少,可此刻只身站在刺眼的白炽灯下面对众人的审视,背影却依旧笔挺而坚硬,落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如山般稳重而屹立不倒。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爱的男人是那么正直,那么坚强,那么有责任感。他为了拯救无辜的嫌犯,可以押上自己的名誉和前程,毅然站在整个陪审团的对面;他为了掘出迷雾背后的真相,不惜以自己的命来做筹码,执著地追逐最可怕最残忍的罪犯。可是从小到大,他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啊。那些他所经历过的沉重回忆,连她看在一旁都快要承受不住了,偏偏他却一次次打败了生活给他的阴暗面,重新昂首站回了光明的世界里,甚至还用他的光亮,去照拂世上更多更多的人。 黑暗,从来都有着吞噬人心的力量。无数灵魂自甘沉眠于痛苦和毁灭中,却永远有人能够涅槃重生。那些深渊和悬崖,只能将他们历练得愈加强大。 而她知道,也相信——她深爱着的他,从生到死,只会是后者。 …… 走廊里静得只剩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众人都凝滞了几秒,韩亦的母亲先回过神来,扑过去死死拽住穆杨,含泪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们家韩亦出的事,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舒浅看不下去,正欲冲过去解释,可那端的男人已经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是,这两起事故都是因我而起。我没想到会连累其他人,对不起。” 而他语毕,竟然破天荒的九十度弯下腰,朝着两家人深深鞠躬致歉。 舒浅一怔,脚步定在了原地。所有的心疼在这一刻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忽然醒悟过来,而理解之后,却是更加的苦涩。 她懂他。哪怕韩亦在案件中的参与是源于他自己的意愿,哪怕许卿桓的执意前行也并不是因为他,这一刻,他却选择站出来担起所有的责任。因为在这样生死不明最为绝望的等待关头,只有真相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才能帮他们挣脱“上天不公”的哀怨执念,才能支撑他们等过这段漫长的暗夜…… 穆杨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定了好几秒都没有动。他不是碍于面子低不下头的人,正确的事情于他而言永远比对自己好的事情重要。可是此时他低头看着地面的阴影,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不远处的舒浅。刚才余光已经瞥见她忽地站直了身子想要过来替他辩解,直到现在却也没听见声音,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眼神,就这样停在了几米距离开外,心痛而又无奈地看着他。明明是那么护着他的一个人,却还是选择尊重他的决定,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这种时刻,他心底竟然还是缠绕起一丝浅浅淡淡的温柔。只是正想着,忽然就见一双手出现在眼前,夏芸已经将他扶起,而她脸上的神情也已经由最初的惊诧和难以置信变回了一片静寂。 “杨儿,不是你的错。”到底是聪明的人,哪怕再悲痛,理智当前,也还是从穆杨的话里猜出了前因后果。她看着穆杨,眼眶还有之前哭过红肿的痕迹,神色却温和又平静,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阿桓也绝不会因为有你这个兄弟而后悔。” 穆杨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无须再多言,最终倾身轻抱了抱她以示慰藉,接着便朝其他众人点点头,转身向舒浅走去了。身后韩家的人面面相觑,终究也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情绪都沉静了些许,各自坐回椅子上继续祈祷等待了。 舒浅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男人,直到他拥她入怀,才哽咽着低低喃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会心疼。 “好。”穆杨简单应了一句,看了眼仍呆怔在另一端的雪落,轻声道,“你去陪陪她,呆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出去打个电话。” “去哪?”舒浅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穆杨无奈揉揉她头发:“就后面的走廊,不会走远。” 舒浅这才犹豫着松开他,而穆杨疾步走出走廊,四下张望无人,这才掏出手机打给了宁霂尘。 “情况怎么样?” “很不利。”那端音色低郁,解释道,“广川大道通往市郊别墅区,本来车就不多,加上他们用了相同的手法——也就是事前封路,我们没有目击证人。而摄像头捕捉到的嫌疑人有伪装,无法看清长相,光凭身高外形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那辆中型货箱车也是偷来的。” 穆杨蹙眉:“韩亦那边呢。” “那几个人没来得及逃,三个蠢货大概有点心理变态,打完人竟然就呆在附近夜宵铺喝酒庆祝,直接被我逮回局里了。”宁霂尘低哼一声,鼻腔里出来的都是冷意,“可惜他们一口咬死打人就是看不惯韩亦,死活不承认有人指使,加上本身就是那一带有名的混混,我们也没证据找吕刚麻烦。” 彼端沉默不语,他也稍稍静了一瞬,转而关忧:“他们两人怎么样?” “还在手术。”穆杨声音有点闷,迟疑一会儿才压下音量低声问:“你觉得他说的‘见面礼’是什么意思?” 宁霂尘沉吟片刻:“他和你杠上了?” “不会,”穆杨却是语气淡淡,“否则没理由绕个圈费这么大劲整我周围的人,照他的作风应该会干干脆脆直接找人杀了我。” 宁霂尘满脸黑线。这男人,怎么说起别人净是担心,自个要杀要剐却都一副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 “那要不然……”他眼光一转,嘴角扯过一丝散淡的笑意,“他看上你了?” 这下轮到穆杨无语了,径直道了句“再见”就挂断电话,兀自站在凉飕飕的夜风里沉思起来。 可这份难得的静谧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今夜接连不断的铃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响的不是舒浅的手机,而是他的。 穆杨看着屏幕上闪动的未知号码,神色波澜不惊,闲闲地将它晾在一旁,就这么任它继续响着。 “叮铃铃”“叮铃铃”……很快,夜空复又安静下来。他镇定自若,百无聊赖地将手机托在掌心打着转儿,一边思考一边耐心等着。果不其然,半分钟后,铃声第二次响了起来。 依然不接。 穆杨脸上划过凉淡的笑意,却不带丝毫温度,冰冷的眼眸里全是刺骨的冷意。终于在那个电话第三次打来的时候,他等了十多秒才悠悠然按下接听键。 “哪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低醇,好似不夹杂任何异样的情绪。而那端沉默片刻,才嗤笑出声:“想激怒我?穆杨,不要太天真,如果我耗尽了耐心,你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更惨重。” “是吗?”穆杨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威胁,“我倒想知道你除了这种卑鄙可耻的手段,还能拿出点什么能让我看得起的本事。”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穆杨了然,唇角勾起点点讥讽的笑意。看不起?若吕刚视他为对手,像他那般目空一切的人,这样冷漠又高傲的反讽显示是无形的打击。而他早已开启了电话录音,只要扰乱他的情绪让他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或许就能挖出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可没想到吕刚也是冷冷一笑,反问道:“哦?你倒是说说我用了什么手段?” 穆杨修长的手指轻轻拍打在阳台的金属护栏上,神色淡淡:“不用跟我兜圈子,你既然已经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清理了,下一个瞄准的,就该是我了吧?” “今晚的事可不是我做的,”吕刚显然看出了他设的语言陷阱,笑意似乎更深,“不过你这么一说,倒让我发现一件事。” 穆杨不语,某种不安的预感却突然涌上心头,攥着手机的关节也情不自禁地收紧。 而电话彼端男人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仿佛透着某种诡异的兴致,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穆杨的神情在瞬间凝滞—— “你身边的人,似乎还差一个,而她碰巧也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完毕,之后到完结基本都会保持日更,有事会在微博更新,如果电脑在旁边也会在文案上挂。 PS:呆慕每天的时间灵活变动性很大,所以具体更新时间暂时无法固定,不喜欢刷更新的小伙伴可以每天睡觉前来瞅一眼,么么哒~~~   ☆、第53章 chapter53 凌晨四点,许卿桓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煎熬了一整夜的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却还是精神一振,都期盼又紧张地凝望着走廊尽头厚重苍白的大门。 雪落之前哭得累极,靠着舒浅的肩膀闭眼昏沉了不知多久。舒浅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却见身旁的人像是在这一片寂静无声中感应到了骤然紧绷的氛围,忽然就睁开了眼慢慢抬起头来,同样定定地紧盯着不远处的手术室门。 舒浅沉默地攥紧了她的手,视线不经意地一移,正对上穆杨幽深安静的眼眸。自从几个小时前打完电话回来他就始终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甚至连舒浅去洗手间也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口等她。 舒浅自然是不知道吕刚打来的那个电话,当时只当穆杨太紧张她,挽了挽他胳膊小声道:“不用这么担心,我警觉性可高了,不会有事的。” 他点头,目光却半分不移,眼中的情绪一如此时,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有隐约模糊的不安。此刻见舒浅看过来,他这才微垂下眼眸,却随着不远处“哐当”的开门声又猛然抬起视线,和众人一同望去。 先出来的是一位年岁不浅经验丰富的主刀医生,见到夏芸平静地点点头道:“患者颅内血肿,胸壁挫伤肋骨骨折,脊柱也有轻微损伤,好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几个人紧揪着的心在听闻最后一句才终于放松了些许,夏芸眼中泛着薄薄的泪意,连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谢谢!谢谢!” 主刀医生摇摇头摇摇头叹息一声,面露痛心之情:“卿桓也是我的同事,在那一批年轻医生里是最优秀杰出的,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你们也都回家休息吧,他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七十二小时,这段时间是禁止探视的,不过人一醒来我就会通知你们家属。” 等他走远,夏芸这才像是虚脱了一般,按捺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解脱,她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蒙住眼,低声抽泣起来。 林雪落反倒是安静得出奇。舒浅好不容易自己松了口气,见她这般又紧张起来,拽了拽她的衣袖在耳畔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 她却还是一动不动,许久才又轻又慢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要是他没挺过来,可能我这辈子也就随他一起沉眠了吧……” 舒浅微怔,只一瞬便猜出了她为何会说出这句话,顿时一阵压抑的难受涌上心间。而雪落仰起头轻轻闭上眼,脑海中翻覆着昨晚听闻消息那一瞬间的景象,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世界,是怎样在那顷刻间崩裂的?明明站在人来人往热闹安详的商场里,却像是置身冰天雪地,连颤抖着想要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都难以为继。 她终于明白他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可这份醒悟却来得太晚,以至于只差一步,他们此生便要就此别过。 许卿桓,等你醒了,让我从此陪着你抱着你,好吗? 日月星辰,花开花落,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多太多。可兜兜转转这么久,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嬉笑的不正经的你,那个表面满不在乎却始终默默保护着我的你,才是我世界里唯一的最美的温柔。 遥远的天边亮起蒙蒙曙光,只是冰冷的医院仍旧被无数人的痛苦紧紧包裹着,不见天日。韩亦终于也在不久前被推出了手术室,只是他的情况比许卿桓要严重许多——因为户外严寒和失血过多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脑死亡迹象,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如今谁也没有把握。 韩家的几个人在病房外痛哭了许久,连值班护士都不得不跑来劝解。而舒浅听着背后悲痛的哭喊,兀自站在ICU门外,透过那一片小小的玻璃窗口望着呼吸面罩下不带血色的容颜,红着眼眶沉默地替韩亦祈祷着。 “先回家休息吧,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穆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暖融融的温度顺着指尖驱散开浑身的冰冷,舒浅木木地点了点头,任他牵着自己走向电梯。只是两人才刚走到车边就瞥见刮雨器上别了张小纸片,穆杨眉头紧蹙摘下一看,白色的打印纸上赫然印着几个优雅的油墨字迹—— “见面礼已呈上,希望你喜欢。” 他咬紧了牙关,捏着纸片的指节也僵硬起来,正欲把它揉成一团扔掉,舒浅已经红着眼夺了过去撕成了无数碎片,愤怒地冲着周围一片黑暗的阴影嘶吼着:“混蛋!” 没有人在听,只有她绝望的悲愤回荡在静寂的天空下。穆杨无声地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躯,许久,怀里的人才平静下了呼吸,想哭,却已经没有眼泪可流。 昏迷不醒的许卿桓,生死未卜的韩亦,他们的命,要谁来还债? …… 才不过离家两晚,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舒浅连洗脸的力气都没有,一进门就跌跌撞撞走回卧室,然后“扑通”一下趴倒在了床上。穆杨跟在身后锁好门,本来也早已满心疲惫,却还是在屋里仔仔细细巡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异样了才随她走进卧室,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才打开床头橙黄色的小灯。 “浅浅,”他轻声叫,“先把外套脱了再睡。” 没有回应,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在幽静的室内响起。穆杨无奈,动作却无比温柔地把她的睡姿扶正,脱去外衣长裤又盖上被子,这才走进浴室飞快冲了个澡,陪她一同躺下。 女人紧闭着眼,蹙了一晚的眉头终于在睡梦中悄然舒展,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湿意,脸颊更是泛着薄薄的苍白。穆杨静静地看着,她外露的脖颈下沿还能隐约看到前天晚上他留下的痕迹,像一朵妖娆的花绽放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他伸手轻轻抚过那阴影,指尖的触感带着微凉的温柔,却不沾染丝毫*。 努力伪装了许久的平静终于褪去,穆杨眸中浮现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脸上也布满了冰冷的决绝,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室静谧中渐渐化为虚有。而他收回的手也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无意识地握紧成拳。 终于要……对她下手了么?可他怎么能再眼看着她受伤,怎么可能再将她暴露在任何威胁下? 这一次,哪怕失了他自己的命,都不会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今日还有一章,只能说……目测,盯了电脑一天眼已瞎=。= PS:诚挚感谢所有支持此文支持正版的小伙伴们,倒V30章还上了收藏夹二页首位,我表示完全出乎意料……虽然你们不说话,但我也看得到你们的支持,再次鞠躬致谢了!么么哒~~   ☆、第54章 chapter54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甚至连做噩梦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闷头闷脑地睡到了下午时分。舒浅看着床头钟咂咂舌,见穆杨还在一旁睡着,生怕惊扰了他,小声地起床洗漱一番,然后踮起脚溜进了厨房去给两人准备吃的。 前些日子舒爸舒妈来的时候给她带了好几只乡下亲戚喂养的土鸡土鸭,还抱来了一只黄澄澄的大南瓜,眼下冰箱里的食物储备足够他们几天不出门了。舒浅慢条斯理系上围裙卷起袖子,心不在焉地切好姜蒜,看着流理台上剃好毛的整只土鸡,也没了跟它斗争的心情,索性剖开鸡肚子直接塞进一堆调料,然后把一整只鸡就这么丢到进了烧开水的锅里。 嗯,炖全鸡,就是这么简单。 舒浅抱着膝盖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边等边上网,深秋露深寒重,她只穿着一条睡裤披着单薄的外套却也不觉得冷,反倒是心底凉意更甚。昨晚的两起案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本来混混打架和夜间车祸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不少,可是在同一个夜晚出现在昭市,受害者又都重伤至命悬一线,甚至连案发的时间都出奇的接近,这就谈不上偶然了。尽管警方竭力阻止公众将两起事故联系在一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今天昭市的新闻头角还是赫然印上了这样的标题:“一夜两起大案,神秘犯罪组织欲浮出水面?” 说起来,除了吕刚发到她手机里的那两张案发现场照片,她对整起案子的始末还真不太了解。原本心情沉重还不太看这则报道,最终翻了半天网页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果真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就是屏幕中央那鲜明刺目的车祸现场照片。 她猛地捂住嘴,瞪着眼看向惨不忍睹的那一幕,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当初收到的那张照片只有许卿桓满身是血的近景,此刻一看才发现雪佛兰的整个车头都凹陷里进去,驾驶座的车门也挤压变形,满地更是洒满了沾着血的玻璃渣。 冰冷的寒意渐渐沿着她的脊背升起,舒浅紧咬着下唇,握着鼠标的手也泛起一阵苍白,脑海中却只回荡着一个意识——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要了许卿桓的命。 对不相干的人都能下手如此狠毒,那若真要对付穆杨,岂不是…… 她不敢再想,脑中一片空白,啪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向卧室,见穆杨还好好睡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他是太累了吧,一天一夜没睡,还开了那么久的车,更别说心理上的压力。舒浅叹了口气,静静看了会儿他的睡颜,这才重新回到餐厅继续往下浏览。 相比于车祸现场,韩亦那边媒体就没捕捉到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了。被采访的当地住户表示那一带经常电缆维修断电,像百花巷那样的老路施工也是常事,所以当晚巷口被封所有人都没有起疑心。直到看见一辆救护车和一批警察先后赶到,他们才从旁言侧语中隐约了解到真相。 而这起案件的配图并不是被封锁的现场,而是一名警察铐着三个混混走向警车的画面。照片里前面几人都满脸怨气,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逮住,扯歪了的衣服也透露着反抗打斗的痕迹。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没有丝毫凌乱,虽然没穿警服,英姿飒爽的气质却叫人一眼就被吸引住。而镜头捕捉到的模糊侧脸,也显得轮廓清隽而硬朗。 以一敌三?舒浅有点小崇拜,只是再看向那三个一脸痞气的嫌疑犯,顿时又满腔愤怒,恨不得拿他们的命去换韩亦。 她不信人性天生残忍,但这世上偏偏就有些人视生命如草芥,以漠视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乐。你理解不了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接触,却逃脱不了他们无形的影响——正是这样一群人渐渐毁掉了人与人之间最本真的信任,让这个世界的美好蒙上阴影。 所以,他们才需要更多像穆杨一样正直善良而又勇敢的人,不是吗?那么既然他能做到,她又何尝不能? 只想此生都与他相伴,一起踏过沼泽迈过深渊,一起将正义的光亮福泽到更远更深的人群。这样活着的人生,即使再艰险再可怕,也足以令她骄傲自豪。 穆杨是被一阵浓郁的香味勾醒的,他从床上坐起身,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拧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能睡得这么沉?万一她这期间出什么事……思绪在这里截然而至,他不禁无奈地淡淡一笑,还真是神经过敏了,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只是当他循着那香味走进餐厅,人便瞬间紧张起来。桌上只有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大碗盛好的鸡汤,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舒浅?!”他心尖一缩,一边呼唤出声一边急急奔进厨房,正因里面没人而心率骤增,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弱弱细细的声音:“我在这儿呢……” 穆杨猛地回头,见舒浅正站在阳台的入口,全身上下除了穿得太少,其它都完好无损。他总算长长舒了口气,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闷声道:“是我太紧张了。” 舒浅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刚才无意撞见他那样轻易流露的惊慌,心底疼得紧,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攀着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了一下:“我只是去阳台吹吹风,先去吃饭吧,鸡汤应该不烫了。” 穆杨跟上她的步伐,站在餐桌边不经意地一扫,却看见电脑上显示的新闻页面,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屏幕按了下来。舒浅盛好两碗饭正走过来,就听他语气平静道:“浅浅,许卿桓和韩亦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在……让她安心?舒浅点点头没出声,正要夹菜就听他继续说:“不管对手是谁,法律的约束永远适用。对手也许狡猾也许凶残,但没有人能嚣张一辈子,他迟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舒浅一怔,旋即淡淡绽开笑意,往他碗里塞了块鸡肉:“怎么突然说这么多?” “我怕你害怕。” 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舒浅胸腔涌起一阵暖意,神色也温和下来不少,冲他笑笑道:“我已经不害怕了。” 穆杨微微挑眉,却见对面的女人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纯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亮:“我要和你一起将他绳之以法,绝对不能让他再去害其他人。” 他盯着她半晌,暗沉了许久的脸色终于勾起点点浅笑,握住她戴着戒指的左手,轻声道:“等这个案子结束,浅浅,我们就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一定都以为很快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对不对?嘿嘿,真正的好戏还没开演呢,不是这么简单滴,嚯嚯嚯我要开始磨刀了~~~~~~~~~ 【今日二更毕,这周好多事都还码双更,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噗……】   ☆、第55章 chapter55 没有想到,之后的几天竟好似一切重回正轨,翻云覆雨一番的日子又沉入了平静的海底,没有一丝涟漪激起。假期已经结束,穆杨奈何不了舒浅,只得答应让她回公司上班,自己每天则必然准时不落地亲自接送她上班下班。同事们也或多或少留意到了舒浅手上的戒指,好几个男同事面露惋惜,女人们则似羡似嫉有意无意地揶揄她“秀恩爱”。流言碎语总是飞得格外快,几日下来,甚至早上进公司时连保洁阿姨特意多望了她几眼。 舒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的知名度为什么突然直线飙升了。最近脑袋里装了太多事情,她无暇去想其他,没有心情,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好在自家部门里的同事还是一如既往温暖友好。大家听闻舒浅订婚都纷纷送来真心诚意的祝福,小胖还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吵着闹着要喜糖。 真是……幼稚啊……舒浅看着眼前蹦跶个不停的“浑然大物”,有点头疼,心里却是淡淡幸福的,这次不等他发话便直接把抽屉里备着提神补体力的一整盒巧克力丢在了他桌上。 “卧槽!浅浅土豪!浅浅皇后!这是您赏臣的吗?”小胖眼冒红心,舒浅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出息啊…… 只是小胖吃了好几块才像是忽然看出什么情绪,拍了拍她肩头,语气也正经起来:“你没事吧?” “好的很。”舒浅拿着资料坐回自己的格子间,他却椅子一转又跟了过来,眼中全是怀疑:“怎么可能,你这几天明显都郁郁寡欢心不在焉的。” 这么容易被看出来么?舒浅一愣,就听他凑到耳边低声问:“前几天广川大道那起车祸的受害人不会还真是你那个朋友吧?” 舒浅这才记起去年她生日时请了一堆朋友吃饭,小胖和许卿桓都在,只是没想到一面之缘他竟然还记得? 见她闷闷半晌不出声,小胖总算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顿时也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还不忘语句凌乱地安慰她:“你可要看开点啊,人有旦夕祸福,该来的总躲不掉。何况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更要替他们好好生活下去啊,你整天这么死气沉沉怎么对得起天上的人?” 舒浅:“……” 她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凉凉地扫过去:“他还没死呢,你咒人家干嘛?” “啊?”小胖吃了一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了报道和现场照片,那么惨烈,还以为……” 见舒浅脸色骤然泛白,他赶忙止住声音,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掌了掌嘴,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诶,昨天是怎么回事?我跑客户没赶上设计部展示大会,结果听说你出了大岔子,忘了带组里的U盘?难怪康妮今天脸色难看得跟个苦瓜样……” 他兀自絮絮叨叨,舒浅却已经神游起来。昨天下午开会前刚好接到穆杨电话说许卿桓醒了,她整个人都巴不得立马飞到医院去,一时心急就破天荒丢三落四了一回。而她偏偏是整个家装部展示小组的组长,全组倾心准备的作品都在她的U盘里…… 她窘迫得面红耳赤,心底更是懊恼又郁闷。好在Eric只是批评了她一顿,没给什么实质性惩罚,她却好像被那个略略失望的眼神鞭笞了千百遍,难受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会后她一个人闷声不响出了会议室,没想到秦绪却追了上来,拦住她问:“你还好吗?” 因为雪落和风扬,大学时许卿桓便和舒浅熟络,秦绪自然也是记得他的。当初看到新闻报道时,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个念头……便想起了她。早在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他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她从穆杨的车上下来,便察觉到了她不对劲的神态—— 明明还是淡然自若地和熟人们笑着打招呼,可那笑容却进不了心底,一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浅低着头不回答,却也没有逃避地走开。他安慰纾解了她好一阵子,才见她红着眼眶点点头,心底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要像曾经一样亲昵地揉揉她头发,却在瞥见她指上那一抹闪亮时,生生在半空止住了动作,低声道了句“好好照顾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此刻舒浅回忆起来,才忽然记起余光里他最后的半个动作,心里翻覆起点点异样情绪。可这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只涌起一瞬,便在想到昨天的失误时又瞬间消失无踪。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犯错找理由,可她却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让情绪影响工作,这是最不专业的行为。纵然她再担心再不安,既然来了公司,也不应该让自己的过错连累整个部门。 舒浅烦闷地晃了晃脑袋,正在唠叨不停的小胖见她突然站了起来,不禁讷讷问道:“你去哪儿啊?” “去洗把脸。”她淡淡说了一句,独自走向大厅外的走廊尽头。只是洗手间的门才推开一半,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你听没听说,昨天隔壁设计部的那个舒浅开月会竟然落了U盘没做成展示啊,Eric居然还没扣她奖金?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吧!” “就是,当年她什么资历都不够就被招了进来,结果这几年倒是飞黄腾达,我们这些老前辈都被踩在脚下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神灵保佑……” “迷信什么啊,公司里早有人猜她当年进来的路径不纯了,你不记得楼上那个秦总监了?他当初可声称是她男朋友啊,现在公司里又都知道秦绪和Eric关系那么好,没准还真是替她走了后门呢。” “诶,好像还真是的,我就说怎么昨天散会还看见秦总监陪她聊天来着,表情看起来还蛮关切的。啧啧,她不是把两人关系瞥得一清二白嘛,还真是装——”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们都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了开门走进来的身影,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靠,那么多人背后议论,怎么偏偏就让她俩被撞上了?太倒霉了吧…… 舒浅心情本来郁郁沉重着,刚才在门外听见那一番话反倒是镇静了下来,完全无视了女人们讪讪的表情,拧开水龙头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洗起手来。 装?那这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难道又不装了? 直到洗手间里空荡下来,哗哗的流水声也悄然止住,她这才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畏惧。 有的,只是平静。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如此强大了起来。当初忐忑不安甚至想要辞职逃离的女孩,变成了此刻淡然无畏的自己。 “如果害怕流言,就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不去想,安安心心做出成绩来。当你真的站上巅峰,谁还有资格质疑你的能力,怀疑你的过去?”这是那晚在星江大道上穆杨对她说的话,一字一句依然记忆犹新。 而如今,在这艰难而又危机四伏的时刻,曾经的担忧忽然汹汹袭来。她却再也不会畏缩退后,仿佛心底竖起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傲然迎向所有的攻击。 经历过生生死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一刻,她好像忽然看见了穆杨站在昔日的玻璃别墅里,周围都是带刺的玫瑰,而他看着倒在血色花丛中的如瑶,纵然全身被刺得遍体鳞伤,依然执着地向着窗外明亮的阳光走去。 爱情的珍贵之处,不是鲜花不是亲吻,而是他在她生命中磨下的影响和印记。 因为他,变得更美好、更强大、更无惧、更勇敢。 这就是他给她的爱情。 下班时间还没到,舒浅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泡茶,随意往楼下马路张望一眼,便瞧见熟悉的白色轿车已经停在了老位置。她忍不住笑笑,掏出手机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然后悠悠然漫步回去工作了。 穆杨正在车里看手机新闻,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短信提示,他点开一看,唇角顿时微微勾起—— “这么早就来了,闲得慌?” 嗯,还真是闲得慌,闲得才分开半天他就止不住想她了。刚得知消息,韩亦总算是从生死关头熬了过来,各项生理指标已经逐渐趋近正常了。而许卿桓也在昨天醒来,见到他的第一面还不忘打趣:“我在梦里眼看着就要过桥了,结果老是听见你在耳边提醒我不准放你鸽子,没办法只好又回来了,唉……” 他声音沙哑沉闷,这么长的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穆杨却还是耐心听他说完了,这才含着笑道:“看来脑子是撞坏了,要不要叫医生再检查一下?” 许卿桓也笑,嘴唇干涩面容青白,精神看起来却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他没再接话,两人沉默片刻,眼中竟同时涌起淡淡的潮意。而穆杨也已经敛去了笑,声音沉闷而严肃:“以后你要是敢再出事,我追到地狱也要把你揪回来一顿打!” “好啊,”病床上的人眼角微红,却一如既往笑得满脸不正经,“我还没见过你打架呢,正好让我欣赏下你的身手。” “滚蛋!”穆杨难得在他面前随意一回,碰巧被正走进屋的雪落听见,顿时一脸惊诧:“穆大神,原来你也会这种小市民用语啊?!” 小市民用语……脏话就是脏话,干嘛说得这么含蓄?在穆杨面前还不好意思?许卿桓不满地哑着嗓子叫她:“吃的呢?我饿了!” “来了来了……”雪落这才想起手里的保温盒,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伺候病人了。 “喂我。” “……” “喂我!” “大哥!总得先让我扶你坐起来吧!” …… 穆杨回忆着两人面色薄红的打情骂俏,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又抬眼望向身旁大厦舒浅所在的楼层,不禁心底微动—— 大家都没事了,他心头的负担也总算可以放松些许。这样平静的日子似乎太奢侈又太难得,此刻连他的心情也难以自制地明媚起来。 那么今晚,是不是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呢?她不是说他闲嘛,那就让两人都忙点好了…… 穆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浅笑。只是手机铃声却在这一片垂暮的安宁中乍然响起,他神色一收,只瞥了屏幕一眼就按下接听键,而那端宁霂尘的声音也让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们监视下的那批走私船只已经启航了,但登记的目的地,仍然是昭市!”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卖个关子,明天会解释为什么这个目的地会让他们不可置信,当然大家也可以猜猜看,道理很浅显的~~   ☆、第56章 chapter56 目的地仍然是昭市?怎么可能! 穆杨只觉得心底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像是踩空一脚,忽然就升腾起一种强烈又浓郁的不安预感。而电话彼端,宁霂尘孤身站在市局楼下,暮色中风衣的长摆高高翻飞着,同样是冷峻而又凝重的神情。 他们等了近一个月,蹲点监视暗查取证,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人赃俱获、一网打尽。可如今在吕刚这一系列示威挑衅嚣张至极的举动之后,国际刑警组织暗中调查收集他犯罪信息的行动已经暴露无遗,甚至连远在北京的总部都已经下达指令让他们把监控重点转移到吕刚可能的出逃路线上,明显已经对此次的瓮中捉鳖不寄希望了。 是啊,谁会自己往虎口里跳呢?狡猾诡谲如吕刚那般,更必然会迅速销毁所有证据,暂时停止或转移全部走私活动。可偏偏就在警方即将收手的时候,他却抛出了这样一条诱人又可口的饵,活生生跃入了众人的眼帘。 是阴谋?还是陷阱? “你怎么看?”见对方没有出声,宁霂尘继续问。 穆杨只沉吟片刻便已经有了推断,缓缓开口道:“障眼法。” 彼端的男人并无丝毫怔愣,反倒是神情玩味起来,望向天空的目光里也带着些许欣赏,低低喟叹:“呵,你当律师,还真是屈才了。” “怎么说?”穆杨闻言再度挑眉,有些不解。 “难道就没有人夸过,你对犯罪行为的敏感度极高又极精准么?”宁霂尘抿抿唇,“如果你也干我这行,绝对是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 穆杨神色淡淡:“谢谢,我没心思抢你的饭碗。” 宁霂尘一笑,语气似乎轻快了些:“既然你也跟我想的一样,那别的话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嗯,”穆杨应着,凉凉打趣,“你安心收网,我负责保护身边的人,相比之下我还真是安全又轻松,辛苦了。” 那端闷笑一声:“得了,你先费心把自己看好吧,别忘了他可是冲着你去的。” 又简短交流了几句之后,两人便挂了电话。照宁霂尘的说法,那批货轮不出意外三天后便能到达昭市码头,而警方的抓捕行动也会立刻实施,再加上这几天的严密监控,吕刚落网几乎是毫无悬念了。 只是,他玩尽心机用出这走而挺险的一招,无异于将自己直接定罪。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番障眼法的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更加深不可测的目的? 舒浅一下班就准时出了公司大楼,步履悠悠地走向停在楼侧的自家的车。还隔着远远的,就隔着挡风玻璃瞧见穆杨闭眼靠在椅背,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沉思。刚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驾驶座窗户,他就立马睁开眼望了过来,墨色瞳仁里满是深邃又寂静的光亮,神色也染着淡淡的柔和。 舒浅心底莫名就是一软,仿佛之前那些坚硬竖起的心墙霎时间都消失不见,噙着暖暖的笑意钻进副驾座,略微嗔怪:“以后不要来这么早了嘛,好难等。” “这么一会儿有什么难等的,”他扫她一眼,已经准备发动车子了,“何况我都已经等你等了二十六年。” 嘿嘿嘿。女人心情甜蜜的时候总是行动先占上风,舒浅傻傻笑了两声,竟像是忘了车还在公司门口,就这么凑过身子直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穆杨动作一滞,有些难以言喻的异样冲动忽然从身体深处涌起。咳,要知道那晚尝过之后他可都已经憋了四五天,此时自己的女人突然这么在公共场合主动献吻,况且她扑闪着的清澈眼神里还写满了懵懂不觉的爱意…… 老天,还有比这更撩拨人的事情吗?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不等舒浅缩回座位里,穆杨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背,也不在意下班高峰期的公司门口是不是人来人往,就这么准确无误地压住了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要像以往,怀里的女人肯定会像只小猫一样害羞地蜷成一团,可这次她却反倒是主动搂过他的脖颈,脸颊上酡红依旧,动作却毫不收敛地配合着他的索吻,直到听见前方公司大门处传来同事的嬉笑声这才如同忽然惊醒了一般,一下子松开手坐直了身子。 “怎么,想我了?”穆杨满眼都是缱绻的笑意,这样意味深长的问句更让舒浅的脸腾的一下火烧火燎起来,挺直着脊背望着前方不吱声。可是羞怯飘渺的视线这么一定,就瞧见不远处摇曳着翩翩走过的女人们,正是她之前遇见的在洗手间里嚼舌根的那俩人。 眼底的热度不自觉地敛去些许,正欲平静地移开视线,偏偏好巧不巧,她俩正好也向这边望来,刚和舒浅视线一撞便纷纷装作若无其事地迅速别过头,兀自聊天走开了。 好歹也是之前在公司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甚至其中一人曾经还和舒浅同桌吃过饭,此刻却因为被她撞破的尴尬事连陌生人都算不上了。而像她们这样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大概还有很多很多吧。 想到这里,舒浅心情不禁有些抑郁,脸上的神态却还控制得好好的,几乎看不出异样。她不想分了穆杨的心,也不打算让穆杨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可惜做律师这行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是手到擒来,加上某个男人的眼力实在太尖,这样在几人脸上流转一回便径直抛出猜测:“和同事闹别扭了?” 难怪今天这么热情,是在拿他发泄么?不过这样的发泄方式……他喜欢! 原本情绪还按捺得好好的,结果被他横空点破,舒浅忽然就委屈得鼻头一酸,蹭啊蹭,直接把头埋进他肩肘,闷着不出声了。 “怎么回事?”见她这般,穆杨脸色也凉了下来,一边安慰地拍着她后背,一边直直追着那两人的身影望去。果然多事又八卦的女人们拐过街角前还不忘回头悄悄看一眼,却没想到不见舒浅,只对上穆杨冰冷如利刃般的眼神,顿时神情一僵,加快脚步离开了。 “没什么,就觉得人心挺复杂的。”许久才传来她低低的声音。之前委屈的感觉已经散去不少,此刻被他这么抱着安抚着,舒浅只觉得心头渐渐缠绕起一股无奈又甜蜜的温柔—— 唉,好不容易造就的心理防线,明明在外人面前强固得坚不可摧,结果只消他一句话就瞬时土崩瓦解。他还真是她的致命弱点啊…… “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所以没必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暗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的好,我知道就够了。” 难得他也说一回甜言蜜语哄哄女朋友,结果怀里的小女人却忽然惊诧地抬起头来,在他鼻尖轻轻戳了戳,声音里透着愉悦的戏谑:“啊呀,你也会讲情话了!是不是许卿桓那家伙教你的?” 穆杨:“……” 这种事也要教?太不相信他了吧!晚上,说错话的家伙自然被某个压抑许久的男人顺理成章狠狠地惩罚了一番。舒浅躺在他身下,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速度和力量,只得紧咬着唇不让羞涩的哼声溢出来,无济于事地伸手推了推他。 哪有这么快就放过她的道理?穆杨低头就在她白皙的肩头不轻不重咬了一下,舒浅刚想张口抗议,结果就感觉下面忽然用力一顶,顿时全身贯冲某种极端刺激的愉悦,惹得她一下子失声叫了出来。 坏!太坏了!明明跟她一样都没有经验,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么多花招! “好了……穆杨……不要了……”她喏喏出声,脸颊绯红,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晶亮的眸子在床头柔柔的灯光下映出点点水光,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减速,亲吻却变得温柔而缱绻。舒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朦胧中却感觉身上重量一轻,睁眼一看,他已经单手支撑起半个身子,另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摊开掌心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浅浅,”他的声音里席卷着浓重的黯哑,火热炽烈的目光也紧盯着她的眼睛,低声缓缓道,“我并不是会说情话的人,或许这样的我不能满足女人渴望的所有,但是你可以感受。” 谁说她喜欢听情话啦?谁说他不能满足她想要的全部了?她身为女朋友很好养的嘛……舒浅嘟了嘟嘴,刚想丢一句“瞎想些什么呢”给他,好奇心却随着掌心的温热一跃而上,忍不住问出声:“感受什么?” 穆杨勾了勾唇角,却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又一次牢牢吻住了她的唇,吞没了她所有的话语。 感受他的心跳,他为她而悸动的心跳。 这是最好的证明——她对他而言,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爱情。 …… 美人在怀,一室幽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杨终于低喘一声,猛地抱紧了她。而舒浅也只觉得脑中像是绽开无数烟花,明亮又眩晕落满她的整个世界。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只是透过迷离的双眼望着眼前俊挺的男人,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无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穆杨,穆杨,穆杨…… 我们是如此亲密,我们是如此相爱。 这样的我们,会是永远吗? 同一个深夜,有人在温柔缠绵,也有人正剑拔弩张。 宁霂尘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半晌,神色意味难明,终究还是踩下油门,飞快地向目的地驶去。 那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没有称谓也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一个地址,是锦安区的一间私人茶馆。 而他当然知道这条消息是谁发来的,因为就在十分钟前,段陵还跟他报告说吕刚独自驱车去了“随缘轩”,地址就和短信中一模一样。 吕刚找他,是打算捅破最后一层玻璃纸,来个鱼死网破? 宁霂尘只蹙眉一想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警方监视重重下,他不会有这么愚蠢的行动,何况就算真的交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担这种风险有何意义。 那他到底想干嘛?这次,倒真是连他都猜不透了。 很快,车就稳稳停在了随缘轩外。已经是夜间十点多,这家茶馆只经营纯粹的品茶谈心,没有了身为国粹的麻将和扑克,生意也自然冷清不少,却着实是个隐蔽私密的聊天之处。宁霂尘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一番,老板娘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梳着发髻穿着修身旗袍,见到他便微微一笑,步姿摇曳着走来。 “请问您是来找吕先生的吗?” “对。”宁霂尘淡淡回答,余光继续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异样。 “请跟我来。”她将他带到一条走廊入口,指着最里面透着光亮的门缝,平静道,“就是那间包厢,您请吧。” 宁霂尘微微挑眉,她却像是猜到了他的疑惑,径自淡笑着解释了:“吕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不方便送您过去。” 好吧。宁霂尘一脸无所谓,全然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信步就走了过去推开房门。这件茶房倒是精心装砌过的模样,镂空吊顶,光影流转,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长的木质雕花屏风,遮住了屋内的其它景象,在这幽澄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诡秘。 他微微皱眉,莫名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右手握紧了腰间配枪,贴着墙壁无声而又警惕地向屏风末端移去。 始终没有动静。他屏息凝神片刻,忽地往前一步,顿时将整个房间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没有人。他刚要松口气,又隐约疑虑不安,视线却在第二次扫向眼前一幕时突然一定—— 等等!背对着他的那座沙发,在地面投下的阴影并不规则,仿佛那沙发上,还躺着什么东西。 宁霂尘迅速掏出了枪,三步并作两步绕向了正前方。可他的视线,却在望向跃入眼帘那个昏迷的人影时,倏然一敛。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好了,原来是3500+,现在换成了4000+,么么~~~ 话说最后这段,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写,背对着门。写到最后忽然听见门外嘎吱一声响,吓得我猛回头,差点魂飞魄散了#论全神贯注的危险性...TAT...   ☆、第57章 chapter57 “段陵!”他惊呼一声,已然将枪重新插回枪套里,迅速走到沙发旁探向他的鼻息。呼吸正常,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只是人却像是睡着了一般沉沉昏迷着,暂时还看不出是被下了药还是遭了偷袭。 宁霂尘紧蹙着眉,二话不说先拨了急救电话,这才阴沉着脸打给手下其他人:“吕刚跑了,立刻把他现在的位置找出来!” 谁知话音刚落,那端负责监视吕刚住宅的人就讪讪道:“老大,我正在他家对面盯着呢,吕刚不是刚刚回来了吗……” 回家了?宁霂尘微怔,又看了眼沉睡着并无大恙的段陵,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更为狠厉。“别靠近,盯紧他。”他淡淡抛下这句便挂断了电话,独自站在满室幽香茶烟袅袅的房间里,极低极冷地哼了一声。 半掩的门外还能隐隐听到走廊彼端老板娘哼着昆曲的悠扬小调,他没有过去惊扰,一个人悄然无声在房里踱了一圈。这里显然是为吕刚专门准备的休闲之处,内里还有一个小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架上摆着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商业书籍,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门帘后却仍隐着一扇紧闭的小门通向茶馆的后院,显然吕刚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他戴上皮手套,举起书架前的玻璃茶杯冲着灯光缓慢旋转一圈,清晰的指纹和唇印还在,吕刚并没有掩盖这个房间与他的关系,而老板娘也可以证明他事发前的确进来过。宁霂尘放下茶杯,俊挺的眉头蹙得死死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出了什么问题。 袭警却不逃跑,甚至留下一屋子指向自己的证据,偏偏他们碍于几天后的大收网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乍一看他的确像是在故意激怒警方。自大、狂妄、狡诈,这些行为特征都符合吕刚的心理画像,可却有一个无法摆脱的悖点—— 他那样精于算计的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利可图,但这次却像是单纯的滋事挑衅,甚至都没有像之前两起犯案一样真正伤害到段陵,仿佛只是在炫耀他可以轻易逃脱他们的监控。 他,究竟在暗算着什么诡计? …… 浅薄凉淡的曦光洒在水粉色的窗帘上,映出满室迷离。舒浅又累又困倦,这一觉倒是格外踏实,直到隐约直觉生物钟突突地跳个不停,这才终于朦朦胧胧转醒过来。熟悉的卧室,熟悉的气息,身旁也依然躺着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笑,心底软乎乎暖洋洋的,忍不住倾身在穆杨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早安吻,这才回头探向床头的闹钟。只是—— 九点半?她没眼花吗?! “完蛋了完蛋了……”舒浅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直了身子,一脸抓狂欲哭无泪,脚步趔趄地跑到衣柜前东翻西找起来。穆杨自然也被身旁的动静惊醒,只半睁半阖些许便将她的急切和凌乱尽收眼底。 噢,这样活灵活现生动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暂时还不必告诉她请假的事,再让他欣赏一会儿吧。 于是乎,难得也腹黑一回的穆大律师就这样单手抵着头撑在枕上,眼底含笑唇角微勾,视线无声无息地追随了满屋子跑的小女人,眸光也逐渐变得幽深火热起来。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也来不及打扮,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是一条提腰黑色修身裤,明明清爽简洁到了极致,却显得整个人都窈窕靓丽英姿飒爽。舒浅正弯腰调整脚腕处的裤腿,乌黑直顺的披肩长发随手往左边一拨,半遮半隐的脸颊轮廓就这样映着窗边越过的晨光,平白增添了几分妩媚的气息,连动心忍性如他,都只觉得呼吸情不自禁地急促起来。 穆杨轻咳一声,脸颊有些莫名燥热,心底却是无奈又温柔地叹了口气。唉,还真是骨子里的排他性,以前他是不想跟别的女人说话打交道,可自从有了她,其他人便看都不想看一眼了。 那……万一以后的宝宝是个女孩儿,他也不理不睬怎么办? 清晨的思维格外容易发散,穆杨眼睛还是一瞬不移地盯着她,脑中却是神游片刻,差点被最后闪过的这个念头呛到。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不排斥关于小孩子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穆杨眼神不禁又灼热了几分,望着对面翩翩的人影,径直就掀开被子走了过去。 舒浅显然还没察觉到某种“危险”的临近,整理好衣服又对着镜子飞快地照了一眼,却忽然瞥见不声不响从背后走近的男人,忍不住笑笑道:“吵醒你了?我迟——啊!” 可惜话才没说完就已经被穆杨打横抱起丢回了床上,她瞪大了眼看着压上来的男人:“喂,我要上班呐!” 早晨的男人最可怕,哼,她总算见识到了! “我昨晚帮你请假了,闹钟也是我关掉的。”穆杨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修长的手指却已经探向了她身前的纽扣,娴熟地解开几粒。 舒浅还在怔忪中,一时全然不觉他的小动作,愣愣地纳闷出声:“请假干什么?今天周五啊,公司事情可多了……” “嗯,就是事多才特意让你放松下。” 她才不是那么好骗的呢。舒浅有些好笑,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推了推他抗议道:“正经点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答应过不会瞒我的。” 果然这回,穆杨总算停下了手上动作,静默片刻才看着她沉沉出声:“警方周一就会收网,吕刚心里应该也有数。” 他并没有说破,舒浅却已经心知肚明,顿时激动又紧张,想了想还是担忧问道:“他会不会逃跑?” “逃不掉,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监控,机场码头海关也都设了关卡,”穆杨淡淡,手已经探进了衣摆里,“现在,你可以专心点了。” “唔……”舒浅这才惊觉他悄无声息的攻城掠池,呜咽到一半便被堵住了唇,而意识,也终于随着他一起沉沦。 又是一室痴缠。 …… 窗外,乌云静寂地靠近,沉闷的秋末终于迎来了许久未逢的暴风雨,不知何时骤然而降,连窗棂都在雨水的拍打下瑟瑟发抖着。 寒风肆虐,落叶飘零,屋内却仍是一片温柔和暖意。穆杨抱着怀里累得沉沉睡去的人儿,望着窗帘外黯淡的天色和闪电刺目的白光,轻轻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在她额前烙上一吻。 不必再担心,不必再犹豫,也不必再彷徨。不管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他都只能坦然面对。 浅浅,这或许会是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般的可怕梦境,可是请相信我,等你醒来,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才是最难码的,这么点儿憋了我五个小时!抓狂中...... 久等了抱歉,从今天起到结局估计都会是日更了,么么哒~~~~   ☆、第58章 chapter58 夜色诡异得如墨一般浓稠,不见星空也不见皎月,只有压抑低沉的冷气流不断席卷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整座城市静谧如同沉睡不醒巨轮,就这样安然偎身在浪涛翻涌的海畔,一动一静,仿佛张弛在弦上的箭,每一次起伏的心跳和呼吸,都已是一触即发。 这是周一的凌晨三点。晨曦的曙光还遥不可及,人们沉醉入梦也好,酒吧流连也罢,昭市的每一处依然上演着与往日无异的熟悉画面。唯独遥远的海畔码头,狂风呼啸海浪翻飞,却没有人意识到一场无声而又紧张的较量已经悄然开始。 十五分钟前进港的两艘货轮上已经陆续有水手下来,有人在捆缆绳,有人在放安全网,也有人拿着记事本站在梯口记录往来人员和卸货时间,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没有丝毫异样的踪影。 宁霂尘坐在远处高地公路旁的黑色小车里,这样端着望远镜俯瞰一番,便将渡口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一侧,是灯火明亮的卸货甲板,船员们正步履匆匆地船上船下穿梭着;而另一侧,一批身着防弹服的特警正悄无声息地举枪靠近,兵分两路将这片区域包围在了中间。 瓮中捉鳖。他已经布好了局,至于有的人到底会不会跳,现在就只能等待他的出现了。 “头儿,货已经快卸完了,上不上?”安静到了极致的车内,耳麦里忽然传来分队队长陈原压低的请求指令。宁霂尘低头看了看腕表,微微蹙眉,这边待命缴货的第一分队已经就位许久,可是恒天集团接货的车还没到达。差这一条线,就少了最直接的证据,难不成吕刚真的在最后关头弃了这批到手的货,选择装聋作哑从而自保? 可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见远处笔直的码头公路上陆续开来几辆大型货车,刺目的白色车灯映亮了整片黑暗的海域。他手中的望远镜一移,动作却随着视线忽地一定。迎面开来的都是恒天集团的正规货运车,甚至了车厢外还喷着张扬的“恒天”二字,完全不似之前他和穆杨观察到的套牌黑车。宁霂尘心头突地跳动几下,脑海中似乎有某种不安的预感正叫嚣着呼之欲出,却又总在最后关头死死卡住,怎么也拨不开迷雾,看不清背后的真相。 他要做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是在警方眼皮底下继续走私活动,接着挑衅袭警却不借机逃跑,而此番,更是不遮不掩打上了整个公司和他个人的名誉过来取一批非法军火,摆明了就是把罪证往自己身上揽—— 等等,罪证? 宁霂尘眼神倏然一凛,二话不说拿起车前的传呼机,声色狠厉语速极快:“一队上,立刻检查那批货物,不要开火。二队,盯紧吕刚,保持抓捕范围,我一下令就收网!” “是!”那端同时传来两个声音,也几乎是在同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码头隐藏的两批警力已经迅速冲出阴影包围了货车和船员。宁霂尘远远看着灯火下人影攒动,眉头紧蹙,果然不到一分钟,耳麦里再次响起陈原的信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竟也染上了些许紧张和不可置信:“头儿,没有军火!全是正常的建筑材料!” 怎么可能!这回连宁霂尘也意外起来。货轮始发地的卧底警察明明发回了情报,亲眼看见四十吨的军火被运上了船。那么大的一批物资不可能凭空消失,而此时却从这堆集装箱里隐遁不见,难道……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码头近处那两艘巨大的货轮,眸色刹那间降至冰点,几乎是对着传呼机吼出声:“陈原!立即撤退!马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远方的海面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两艘轮船在顷刻间被炸为无数碎片,连同着支撑在水面上的水泥码头都被吞噬在一片刺目狰狞的火球中,如同黑夜里肆意绽放的火玫瑰,疯狂而又尽情地燃烧了一切…… 没有棱角的悬崖,深不见底的黑暗。舒浅就站在几步开外的距离,看着屹立在悬崖边缘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呢喃出声:“穆杨?” 他没有回头,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却忽然伸了出来,就这样迎着风张开双臂,微扬着头,像是在拥抱太阳,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不,不,不!她忽然泪水四溢,无助而又悲凉地望着他挺拔的背脊,想要呼喊,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似乎定格了一瞬,而下一秒,不远处的身影仍保持着刚才朝圣般的姿势,却骤然向前倾倒,就这么直直朝着深渊坠落而去。 “穆杨!”她终于听见自己撕裂般的绝望呼喊,可还是来得太迟,光明已经渐渐淡去,而悬崖下翻涌的黑色浓雾张狂地吞没了他,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 寂静的城市上空忽然被刺耳的爆鸣划破,终究距离太远,传到市中心时已经只剩一声沉闷的响声,如同霹雳的夏日闷雷,混沌而又瘆人。舒浅本还深陷在梦靥里,潜意识却警觉地随着那声炸响苏醒,几乎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往床边一探,两秒后,却忽然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没有人。 “穆杨?穆杨!”她慌张地看着床边空荡荡没有温度的被窝,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噩梦还是直觉,胸腔里刹那间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也不顾浑身还没吓得虚软着就猛然掀开被子跃下了床。只是她才刚趔趄着跑出房间,就迎面撞上男人坚实的怀抱。穆杨眼中的担忧无从遁形,伸手探了探她冒着冷汗冰凉的额头,更加有力地抱紧了她:“怎么了?做噩梦?” 忽然又找回了他温暖的气息,舒浅整个人都像是从巨大的虚无和恐惧中挣脱出来,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梦中无声的泪水变成了此刻的抽噎肆虐,一遍又一遍颤抖重复着:“我好怕,穆杨,我好害怕……” 怕他离开,怕他消失,怕他终有一天被黑暗笼罩,从此再也逃不回他的世界。 她怎么可以失去他。只是这样一想,便已经身心俱疼到撕心裂肺。没有他的日子,她又怎么可能熬得下去。 穆杨没说话,手臂的力度却更紧,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了身子里,许久才黯哑着嗓音道:“还记得吗,我说过,你的下半辈子都由我来保护。” 怀里的人微微点头,他低头在她脸颊上吻了吻,声音温柔些许:“我给过你的承诺,就是永远。你要相信我。” 舒浅总算镇静下来些许,缓缓松开了他,脸上还满是凌乱的泪痕,满不在乎地随意擦了擦,问他:“你怎么不去睡觉?” “睡不着。”他轻叹口气,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宁霂尘那边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似乎像是要响应他心头的猜测,消防车的鸣叫忽然由远及近飞快掠过了小区。穆杨眉间一凛,快步走到阳台望去,消防车面朝的地方正是东边码头,而此刻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才乍然瞥见天边云间一抹红得不正常的亮色。 火光! 他站在阳台上,不自觉地握紧了冰冷的围栏。没有月色星光,连城市的霓虹灯都似陷入了沉眠,一片幽深的夜影下,只有渐渐升起的凛冽寒光从他眼中浸染开去。 翁中之翁。吕刚早就知道他们做的一切,不过是顺着风力推他们一把,摆好架势让人设伏。看似坐以待毙,却在最后关头反打一耙,让他们都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这次的对手,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更疯狂,更加无所忌惮。 穆杨用力闭了闭眼,心头错综掠过千万道复杂思绪,片刻之后,却像是一切尘埃落定。当他再睁开眼时,那如墨瞳色里已再没有半分异样情绪。 开始了。他,终于要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他能逃得掉警方的控制吗? 彼端,爆炸发生后不到一分钟。 宁霂尘看着眼前燃烧沸腾的汹涌火光,血红着眼抓起通讯机:“二队,收网!” “是!”段陵刚才也从耳麦里听见了那端山崩地裂般的震裂声,此刻面色铁青,冲车内全副武装的队友们做了个手势,众人二话不说就纷纷跳下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吕氏别墅。 两名冲先锋的队友无声靠在大门边,相视点头,一人猛然踹开了木质大门,几人端着枪飞快在室内分散开去。一楼的别墅大厅倒没有什么过于奢侈的摆设装潢,只是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时候却依然灯火通明,仿佛早知道他们会来一般。 段陵神色不变,想到上次的偷袭早就憋了一团火气,刚才听到的爆炸声更是让他心中一阵又狠又痛的悲恸,身为刑警的专业性却还是强压下了心头喷涌的情绪。不能爆发,也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一队的处境,他们现在只需要将早已烂熟于胸的抓捕计划逐条实施,等吕刚归案,那些他身上欠下的人命,足以用他十辈子来还! 几人分散开去,迅速搜查了一楼的每一个房间,却都空无一人。段陵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率先冲到楼梯口探身向上望去,没有异样。他冲身后招招手,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潜上了二楼,只是眼前此景,却让几人都是一怔—— 同样是宽敞明亮的过道,周围都是紧闭的房门,唯独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豁然敞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通往死亡的隧道,而那端,就是终点。 段陵微微皱眉,还是放缓步伐小心地靠了过去。直到临近那片黑暗,目光才终于能够看清房里的一切,可几人的视线却都在瞬间猛地一定。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那人站在幽深的暗黑里,一动不动,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回过身来。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他,终于要开始了。 小伙伴们,不要再潜水了,都出来露个脸吧!么么哒~~   ☆、第59章 chapter59 同一天,清晨四点半。 码头的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一连串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挤满了残破不堪的半截公路,四处都是焦块碎片和残渣,连空气中弥散不开的海腥味里都浸染着沉重的气息。这座城市,似乎从来没有醒得这么早,也从来没有如此不安,此时天空还是一片夜色暗沉,放眼望去却已经亮起了无数灯光,也惊动起了无数嘈杂的人声。 而昭市警局,白如昼的刺目灯光已经“唰唰唰”从每一层楼迅速亮起,出警的指令响彻四周,一批又一批武装警察正冲下大楼,鸣着刺耳笛声的警车很快就接连驶出了院落。相比于周遭的忙作一团,五楼一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却安静而压抑。厚重的绿色绒帘被人猛然拉开,惶惶不安地晃动着。宁霂尘只身站在窗边,隔着玻璃望着楼下匆匆人群,脸色沉寂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而那浑身逸散出来的气息更加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队里的其他人也都闷声围坐在会议桌周围,有人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掏出口袋里的烟想点一支,叼在了嘴上却还是无力地放下;也有人面色苍白而冷冽,静坐许久,忽然就捂住脸闭上眼靠近椅子里,仿佛绝望得不敢再寄希望于等待。经过了今晚这一番起起伏伏,他们的行踪终于不再需要保密——任务已经完成,军火一事暴露无遗罪证在握,吕刚不久前也成功被捕归案,剩下的事情、以及那些散步各方的啰啰们,按照规定就得交由当地警方负责了。隐藏多年的走私巨犯终于落网,暗埋在昭市的犯罪集团也被深掘而出,可如今坐在市局临时安排给他们休息的会议室里,疲惫多日的众人却没有半点零星睡意,只剩一片死寂的沉默在凝滞成冰的空气中悄然蔓延。 许久许久,等到连天空都已经泛起了蒙蒙清冷的亮光,会议室的门口才传来些许动静。轻轻的三下敲门声,一屋子人顿时都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当地警察正面露难色站在门边,对着一群犀利如刀锋般的目光,难过地咽了咽口水,半晌才红着眼眶低低开口道:“我们队长还在现场,派我回来通知大家一声,没……没有幸存者……” 巨大的悲恸如同呼啸的狂风瞬间席卷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靠近门边的一个刑警“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揪起他的衣领赤红着眼吼道:“没有幸存者?你他妈再说一遍!没有幸存者?!” “大飞!”宁霂尘低低呵斥一声,段陵几人也连忙冲上去拽着他胳膊把他拉开。刚才还被他浑身煞气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警察后退半步,却又忽然止住了步伐。他的脸上带着赤诚而又悲壮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啪”地一声双腿并拢挺直腰板,向众人和那些逝去的亡灵行了个标致的军礼。 沉默,只有死一般寂静的沉默。无声的悲哀随着他这个庄严的致敬深深沁入了所有人的骨髓,这样一群坚韧不摧铁血汉子,忽然间就一个个眼眶中溢满了泪水,甚至连宁霂尘紧抿的薄唇,也难以抑制地微微抽动了几下。 那些人里,有多少是无辜不知情的傀儡,又有多少是他们朝夕相伴的同事伙伴?他们早已置之死地而后生,可直到真正面临这一刻,才明白原来生命是那样宝贵,宝贵得如同蝴蝶翅膀般脆弱易碎。宁霂尘用力闭了闭眼,双手狠狠握紧成拳,眼角的湿意还没褪去,而下一秒,其他人便只见那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冲出了会议室,转瞬间便消失在拐角的楼梯通道里。 “头儿!”段陵等人惊呼出声,面面相觑一眼,都飞快地跟上他的步伐奔了出去。小警察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跑远,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掉下来几滴。他抬手狠狠一抹,高昂着头,再次加入新一批出警的队伍。 这个世界,永不止息的绝不是罪恶,而是正义。 审讯室外,宁霂尘紧盯着屋内静坐不语的男人,同样是一言不发。而守在门外的负责人见到他时略略吃了一惊,旋即无奈地叹口气道:“唉,这人,之前耀武扬威草菅人命的时候不见得收敛,这下铁证如山倒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怎么回事?”跟过来的段陵眉头一蹙,忍不住纳闷出声。他之前一直负责监视吕刚,照他的习性不可能如此消极待毙,再不济起码也会要求给自己找个辩护律师吧?只是这么一想,脑中便瞬间又浮现起之前在吕氏别墅里的场面。那样诡秘的环境下,他们本以为会有陷阱,没想到窗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竟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他们给他拷上手铐带走。而那张脸,也收起了以往的讥讽和傲慢,平静得不带一丝表情。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正蹙眉凝思着,却见宁霂尘已经猛地推开门走进了房间。屋里审问口供半天无果、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两名警察并不认识他,见来人周身冷如冰窖的气场,顿时都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是谁?不可以随便进来的!” 可宁霂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桌边,直接揪着衣领将吕刚拽了起来,口气狠厉:“有胆子杀人,倒没胆子承认了?” 吕刚神色不变,极其安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眸,依然不说话。 “靠!”门外,大飞忍不住骂了一句,“真特么想揍人!”段陵也有些紧张,看着宁霂尘握紧的拳头,心底一阵纠结——老大,打吧?哦不行,这里有监控,被发现要受处分的。要不然……等老大出来,他亲自进去揍他一顿? 屋内僵持片刻,气氛紧张到连门外的负责人都心底发毛忍不住进去拉人了,结果宁霂尘却忽然松了手,把人往座位里一扔,转身就大步走出房间关紧了门。 “他在拖时间。”他淡淡一句,神情复杂,似乎在思索着原因。其他几人都是一怔,负责人先问了:“你怎么知道?” “刚才他低头时,看了三次我的手表。”他随口解释一句,已经语速飞快地吩咐手下来,“段陵,马上去查查看恒天集团还有没有什么动静。大飞,你带几个人再去吕刚家里搜一遍。其他人去信息技术小组调出吕刚最近的通话邮件记录,任何疑点都不要放过,速度要快!” 众人全是神情一凛,纷纷收起了情绪各自就位了。负责人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刚欲感叹出声,宁霂尘的手机先他一步响了起来。他摆摆手告辞,转身就向无人的走廊尽头快步走去。 “我在警局门口。” “好。” 一分钟后,两个同样高挑俊朗的男人站在了市局大院门外的石狮子前。穆杨看着他一脸寒气的样子,想到实时新闻里只言片语的揣测报道,沉默片刻:“节哀。” 他没说话,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望着已经透亮的天空,面色阴沉胜过层叠的乌云。 “我还是觉得有问题。”穆杨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开口,“如果这么容易就被逮捕,那他之前的挑衅以及那些袭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宁霂尘眉头微微拧起,沉思了一会儿:“我同意。但是人都在我们手上了,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这也是穆杨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可现在毕竟是在跟时间赛跑,已经不容他们再多想一分一秒。他略一揣摩便提议道:“先把所有事情梳理一遍?” “OK,我想想,吕刚最近的异常表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宁霂尘还在喃喃,身旁的人却已经飞快地理清思绪说了起来—— “首先是那晚舒浅发现的不明人物,有人在跟踪我,他要了解我生活里接触到的一切;接着就是所谓的‘见面礼’,几乎要致许卿桓和韩亦于死地。”说到这里,穆杨声音一顿,眸色也暗沉几分,很快又镇定下来继续道,“再然后就是风口浪尖仍让走私船只出发前来昭市,加上今晚的爆炸案和被捕落网……” “等等,还有一件事,”宁霂尘打断,“上周四晚上他打晕了跟踪监视他的段陵,还特意把人送到了我面前。” 穆杨诧异地一挑眉:“打晕?人没受伤?” “没有。”他摇摇头,也有丝疑虑起来,“我以为那是给警方的警告,或者说他太嚣张,想让我们知道他随时有本事逃跑,只是不屑于如此而已?” 穆杨盯着地面被风卷起打着旋儿的落叶,一时没有说话,脑中却像是一片电石火光,刹那间似乎有一根线将一切都串了起来,而他的心,也在同一瞬间倏地狠狠一沉,猛然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人,厉声道—— “不!那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逻辑思维向来强大,宁霂尘身在其中反倒看不清这背后隐藏着什么,还没跟上穆杨的思维,就听他凛然着脸一连串势如破竹开口出声:“无论是一开始的跟踪车祸还是殴打,他犯罪的中心都是围绕着我,包括给舒浅的短信,包括贴在我车窗上的纸条。所以他的最初目的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可是之后吕刚的重心却从我身上完全地转移到吸引警方的目光上去了,只有一种可能:那晚救韩亦和许卿桓时,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他知道有人在暗中调查,警方监控下无法再继续针对我的目的,所以只能先解决掉你们这个麻烦。” 话语至此尚未点破,宁霂尘也已经明白过来,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便神色阴霾地同时转过身飞奔回警局大楼。宁霂尘边跑边掏出电话,飞快地按下号码,向来处变不惊的声音这回也染上了明显的急促:“快带人去封锁住所有的海关,吕刚会逃跑!” “什么?!”段陵不可置信地反问出声,“他不是被关在警局了吗?” “那不是他!那晚袭击却不中伤你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真正的吕刚那次就逃出我们视线了!”宁霂尘的声音里还夹杂着风声,显得愈发冷意森然,“今夜逮捕成功后关口的警力都撤回了,这是他最后潜逃的机会,一定会跑!” 穆杨死死拧着眉头,听着他的话没出声。是的,这样说来,吕刚的一切行动就都解释得清楚了。他的肆意挑衅、几近刻意地吸引警方注意,不过是为了将一个完美的替身送到所有人眼前。而真正的他,却潜伏在黑暗的某处,静待这一个凌晨的机会和自由。 只是现在,他究竟在哪里! 两人的身影迅速闪过大厅里川流不息的人群,连电梯都来不及等便纷纷冲向楼梯。宁霂尘已经在打负责人电话了,只是那端却始终占线。不安的预感同时从两人心口翻涌而起,宁霂尘大步上前,猛地拉开审讯室那层楼的安全门冲了进去,还没拐过弯就见一群警察拦在了审讯室门口,而对面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几个戴着口罩的法医正步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 “出什么事了?”他心尖一坠,一把拽住正满脸惊慌难以置信的负责人。穆杨也凝神向那端灯火明亮的房间看去,半掩的门边,挡住众人视线的警察让开了半个身子给法医进去,而里面桌子上半趴着的熟悉人影,让他瞳孔猛然一缩。 “吕刚刚才提出要看时间,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只好照做。”负责人还没缓过神来,惊得连嗓音都颤抖起来,“谁知道……谁知道他一听到时间就——” “服毒自杀了。”穆杨轻轻开口,走廊苍白眩晕的灯光下,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渐渐从他的脊背蔓延升起。 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个人,已经逃到了不知所踪的世界某处,甚至此刻,或许正在看着他亲手制造的新闻头条,看着所有人的恐慌和悲痛,兀自微笑欣赏。 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也从此失了他所有的线索,只能等待他悄然无声的再次靠近,无法预知,也无法防备。 而这一次,他不需要再隐藏他的真正目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的冒出了好几个留言的亲呐,有木有看到我的星星眼,开心!谢谢大家滴支持~~~   ☆、第60章 chapter60 一个月后。 寒流席卷昭市,刺骨的冷风已经接连肆虐了好几天,荒芜了青草凋零了残花。满地都是金黄的落叶,踏上去簌簌作响,倒是在秋日的肃萧中平添了几分韵味。舒浅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原地边跺脚边蹦哒着取暖,只是这样热身了一会儿浑身还是冷得慌。她抖抖肩膀,又从口袋里抽出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哈气,正巧就隔着那薄薄的热雾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高挑身影。 “找到停车位啦?”舒浅赶忙小跑过去,乌黑的头发在肩头跳动着,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也被冻得泛起了薄红。穆杨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只觉得指尖触感冰凉冰凉的,抿了抿唇,二话不说就拉过她毛茸茸的连衣帽套在了她头上。 “傻。”他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宠溺。舒浅吐了吐舌头,又将帽子拉紧了点,暖意渐渐爬上头顶,还是撅着嘴不承认:“你才傻。” 穆杨轻笑一声,攥着她的手放进自己衣袋里,两人一起向住院大楼走去。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混纺大衣,纽扣敞开,露出里面薄薄的深蓝色针织衫,这身潇洒又清贵味十足的打扮衬得整个人气质愈发贵气清朗。而他身旁偎着的小女人则看起来活泼鲜明更多,宽大的绒帽下只露出一张俏丽生动的小脸,步履轻快地跟着男人轻言细语。这样的组合无疑是周遭最抢眼的一对,许多人都留神多看了几眼,路过的小护士们更是偷瞥着穆杨兴奋地说了会儿悄悄话,转而又忍不住张望向舒浅帽子下的脸,一副好奇又歆羡的样子。 舒浅本还妥妥地视而不见,只是被众人目光围追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忽然就停下脚步拽住穆杨,然后一粒一粒把他大衣上的纽扣扣了个严严实实。穆杨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低头看着那微微嘟起的嘴唇,眼中染上笑意,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怎么了?” “怕你感冒!”舒浅剜了他一眼,又苦恼地嘟哝一句,“为什么我都快被冻成僵尸了,你还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习惯了而已,波士顿这种时候都快要下雪了。” 也对,昭市在偏南方的位置,比起他在美国呆的地方已经暖和了许多,若不是这股冷空气突然来袭,现在恐怕还有十六七度呢。舒浅顿时释然,手里的动作却还是不停歇,全部扣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重新挽上他的胳膊,乐滋滋道:“嗯,这样看起来更帅。” 更帅?穆杨无奈,扣子都要扣到他脖子上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来的禁~欲派贵族呢…… 情人间的小打小闹就像软绵绵的蜜糖,温柔而又甜蜜。很快他们就进了住院部,清晨的大厅还有些冷清,舒浅先走进一部电梯按下韩亦病房所在的楼层,一回头却见穆杨还站在门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不进来么?”她按住开门键等他,有些纳闷。穆杨停顿片刻才悠悠然跟了进来,淡淡道:“那天也是这部电梯。” 哪天?舒浅满头雾水,关紧的电梯门上倒影出身后他清晰的轮廓,她无意识地抬头,却忽然察觉到一抹灼灼炽热的视线,接着就听他低声反问:“不记得了?我们第二次相遇。” 舒浅一怔,忽然就记起那天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周末,她来医院探望完何洋,正准备去赴许卿桓主动牵线的“相亲宴”,哪曾想还没等到餐厅会面,离开医院的电梯门刚一打开,就正对上了里面穆杨同样略略惊讶的视线。 那么多巧合,那么多缘分,那么多运气。哪怕只是差极其微小的一步,或许他们这辈子也就走不到一起了。偏偏命运的轨迹如此巧妙地重合,千万个分叉路口前,他们终究还是被牢牢牵引到了一起,走向了同一条道路和未来。 而此刻回忆起,她的心间猛然升腾起一种由衷的感慨,有些颤巍巍的后怕,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感慨—— 穆杨,原来从一开始就有命中注定,原来我们是如此幸运。 她忽地就笑了起来,那样发自肺腑而又舒心灿烂的笑容映在金属镜面上,如同冲破阴霾的阳光,一扫连日以来压抑不止的情绪。穆杨也挂着浅淡却无比温和的笑意,没再开口,而是从背后轻轻环过了她,下巴抵在肩头上,就这样温温热热地望着倒影里她笑得弯弯的眉眼。 这样平静的幸福,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安静的电梯内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却像是被绵延成一个世纪,每一刻都像是最后一秒,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 韩亦是在两周前醒来的。他恢复得不错,一度重伤至几近脑死亡,好歹还是硬挺着闯过了生死线,如今已经可以慢慢开口说话了。舒浅和穆杨走到病房门口,正巧碰见韩妈妈推门出来,见到他俩也不惊讶,平静地让开门口的路:“他刚醒来。” 穆杨点头致意,舒浅也冲她笑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韩妈妈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此刻也只是淡淡抿了抿唇没出事,绕过他们走向护士站了。舒浅无奈叹了口气,有点替她难过,又有点替穆杨委屈。正兀自闷闷着,手心却忽然被他轻轻一攥,一抬头便撞上他沉静如水的目光,仿佛早已了然她所有的想法。 好吧,他这个当事人都全然不在意,她还瞎担心什么…… 大抵是为了让韩亦快点恢复,亦或许是想让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多几分生气,原本苍白单调的病房被韩妈妈细心地布置了一番,还真亮眼舒服了不少:床头柜上摆着亲人的合照,床单枕套换成了温馨的天蓝色,每次他们来探望时也都能看见花瓶里品种不一却同样沾着露水的新鲜花朵,而这次,甚至连挂着吊水瓶的铁架上还缠了一颗粉色的气球。舒浅瞪大眼看着那圆滚滚悬在半空中的小玩意儿,还没开口就见韩亦面带赧色哑着嗓子急急解释道:“这是……这是值班护士送的……” “上次我们碰见的那个小姑娘?”穆杨笑笑,走到病床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快点好起来,别让人家等久了。” 等等,这什么跟什么啊?那个小护士她也见过好不好,看起来哪有什么异样情愫啊,不过就是人有点害羞罢了……舒浅本还以为穆杨只是在打趣,结果却见韩亦瞬间噤了声,苍白的脸颊上也泛起了薄薄的红晕,她的嗔怪声顿时噎在了喉咙里,忍不住默默在心里自打三十大板仰天长叹—— 她勒个去,穆杨不是一度恋爱情商为零吗,什么时候竟然反超了她,连对这种事情的洞察力都直线上升了? 男人,尤其是他这样厉害的男人,有时还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吕刚抓到了吗?”过了一会儿,韩亦再度开口,抛出的话却让房间里的气氛无形一滞。舒浅好不容易轻松片刻的心情瞬间又绷紧起来,下意识担忧地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这个话题如同两人之间的禁忌,他们除了无声地等待别无他法,可是日子这样一天天流逝而去,越是平静,却越是揪心而又瘆人。 “还没有。”穆杨神色倒是淡然,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那样普通的话题,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接着便岔开话题和韩亦聊其他事情了。舒浅坐在窗边的椅子前,揪着茶几上康乃馨的花枝晃啊晃,余光中隐约瞟到穆杨看过来了好几次,她却不想抬头,只是一个人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遐思着。 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动心忍性,徐徐图之。他按兵不动这么久,是已经放弃了,还是在蓄势酝酿一个更宏大更可怕的阴谋? 两个男人也没有聊太久,韩亦说话还有些费劲,穆杨又安抚了几句,很快便拉上舒浅告辞了。只是他俩刚走到门边,忽然听见背后那个黯哑的声音,缓慢吃力却无比努力地一字一句说道:“穆大哥,我妈的态度你别介意。我从来……从来没有后悔过。” 穆杨脚步微顿,眸色垂下几分,片刻之后才缓缓回答:“我知道。韩亦,谢谢你。” 门关上了,韩亦独自躺在床上,因为费力说话而略微喘气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静。因为脑部受伤,最近他总是格外容易疲惫,此刻却固执凝视着苍白天花板,许久才闭上眼,再次沉入梦境。 等这一觉醒来,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罪恶跳入深渊,而穆杨他们,依然能够安然无恙? 但愿,只能但愿如此。 许卿桓的病房就在楼下,与韩亦那儿不同,今天他这里明显热闹了许多,因为某个自称骨头都躺得酥软了的家伙终于接到了医院的“释放令”,正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回家。 还隔得远远的,舒浅就听到熟悉的斗嘴声,不禁一阵无奈扶额。老天,这两只属性相克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穆杨显然也听见了,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待走近听清门内两人争的是什么内容,这才默默加入舒浅的阵营—— “什么破轮椅,我腿又没废,自己走不行么?” “医生说了,你现在的体质不适合剧烈运动,这是替你着想啊大哥!” “走路也算剧烈运动?” “……许卿桓!别废话,你到底上不上轮椅!” “不上!” “那我不理你了。” “……” 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还臭着脸犟脾气的两人听闻门口的动静,都同时抬头望去,便见舒浅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而穆杨直接把轮椅往许卿桓面前一推,平静道:“上来。” 许卿桓看看林雪落又看看穆杨,僵持两秒后总算是乖乖坐了上去,嘴里还是忍不住愤愤控诉:“靠,大爷我好端端出个院,非得被你们整成要死不活的伤残人员,太过分了!” 穆杨没理他,正巧林风扬替某人办完出院手续回来,见状意外地挑了挑眉:“哟,这么快就投降了?” “啊啊啊!你怎么也跟他们是一伙的?” “当然,”林风扬凉凉瞥了他一眼,“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这轮椅还是我从你们科室临时借过来的呢。” 许卿桓:“……” 一路吵吵闹闹,气氛倒也热闹而又轻松。林风扬还要上班,只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就挥手告别了。穆杨把车开到前门车道上,拍了拍已经开始美滋滋享受代步工具的许卿桓,示意他自己上车,然后把轮椅折叠起来塞进了尾箱,很快就驶向了市郊的许家老宅。 封闭空间内,两个女人撞到一块儿,男人们就没话可插了。舒浅和雪落聊得兴致勃勃,特享宽敞副驾宝座的许卿桓倒也难得安静一回,沉思凝神片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本正经地问向一旁的人:“你最近还打算回美国吗?” 穆杨开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会儿才答:“暂时不回去了。” 车内忽然就安静下来,后排的聊天声倏然止住,只有广播电台里女主播清亮柔和的声音,好巧不巧地又一次重复起了数日不变的新闻稿:“10月13日凌晨发生的特大爆炸案已经全面告破,昭市恒天集团涉嫌私藏军火已被警方依法查处,多名嫌疑人被捕,但主犯吕刚仍在潜逃中。根据警方最新消息证实,犯罪嫌疑人吕刚已于13日4时搭乘私人航班飞往美国旧金山,但具体行踪仍无法确定……”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线索,在这里戛然而断。据宁霂尘的说法,吕刚在昭市的犯罪活动很可能只是他们手下一起巨大国际走私案的分支,而吕刚的背后也很可能有一个更加完整更加强大的组织。如今中美双方已经开始合作展开调查,可在偌大的美国里找出一个蓄意隐藏的罪犯又谈何容易,一整个月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你确定他的目标是你?”许卿桓还有些疑惑不解,“会不会只是因为被你挖出了真面目,他一时不爽才针对你下了手,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了。” “不会。”穆杨淡淡答了一句,见他还一脸困惑想要开口,直接抛出一句话堵住了许卿桓的问题,“我的直觉。” ……好吧,他的直觉,的确向来都很准。 一车四人都沉默起来,环城高速上,高架桥的一侧正好可以望见渡口的旧址。海边,残破的码头依然是一片废墟,警戒线早已撤去,当初爆炸后残留飘荡了整整一周的硝烟味也终于散尽,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水泥和尘土。而这个周末的早晨,仍旧有不少人静静站在那片废址上,或是双手合十闭眼祷告的教徒,或是默默前往瞻仰感恩的普通百姓,又或是含着泪水守候多日依然不愿离去的死者家属。 无声而又沉重的肃穆感从这片土地向整座城市里蔓延开去,所有远远路过眺望的人们,都敛去了笑容和交谈,只是安静地远眺着废墟之上那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雏菊,如同死亡之地上盛开的无数圣洁灵魂,迎着凛冽海风傲然孤独地绽放…… 短促刺耳的短信提示音骤然打破了车里的宁静,舒浅连忙掏出手机一看,是天澄物业系统自动发来的快递签收提示。大周末哪来的快递?她略略蹙眉,倒是雪落凑过来一看,先有了猜想:“会不会是复赛通知书寄来了?” 对了!舒浅眼前一亮,顿时兴奋起来。自从那日去清市路上做出决定追随自己的初心,她就开始留意各种设计大赛的信息,第一眼看中的便是大名鼎鼎口碑极佳的亚太室内设计精英邀请赛。只是没想到她的第一份设计作品竟然还真的轻松又顺利地通过了预选赛,主办方的复赛通知书据说也会在这几天内寄到。 “我要去单位取封快递,待会过路口的时候把我放下吧,晚点就去找你们。”舒浅趴在前面的椅背上跟穆杨说,语气里还是满满的激动和期待。既然吕刚人在美国,国内的危险已经解除了,穆杨也不再担心,见时间还早便点点头,很快就稳稳靠边停下车来。 “要不要我陪你去?”雪落问她,舒浅却已经飞快地拎着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回头摆摆手道:“不用啦,照顾好你家那位,别老瞎折腾,看着我都累了!” 她家那位……雪落一阵脸红心跳,前排的许卿桓一下子呛到自己,猛地“咳咳”几声,瞪了瞪身边嘴角含笑兀自满足得意的男人—— 噢,连台词都跟他之前说的那么像,他和她果然是天底下最默契的一对。 …… 下车的地方离公司很近,不到十分钟舒浅刷卡进了后院的快递室。天澄的电子管理系统很人性化,门一推开房里的白色大灯便自动亮起,舒浅站在电脑前查着自己的快递号,显示是存在了59号储物柜里。她站在一排排高高的金属安全柜前搜寻着编号,很快就看见了第三列最下面一排的“59”两个数字。只是待她打开柜子拿出快递,却发现这并不是比赛主办方寄来的通知书,而更像是…… 一封信。 毫无由来的,她的心跳忽然急剧加速,喉咙也瞬间干哑起来,生硬地咽了咽,这才抬起微微颤抖的指尖,撕开了黑色信封的边缘。 里面,是一张同样精致的黑色金边信纸,折叠得整整齐齐,连对角都精确得半分不差,却莫名渗出一种庄重而又诡异的气息。舒浅的手心握紧又松开,踟蹰半晌,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信纸—— 一尘不染的纯黑纸张上,几个白色的打印字体勾勒着花边,如同黑暗丛中绽放的毒玫瑰,蛰得舒浅浑身一震。指尖夹着的信纸随着她的颤抖轻飘飘滑落在了地面光洁的瓷砖上,而她僵直地站在惨白得瘆人的房间里,一下一下,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狠狠坠入了悬崖,撕扯欲裂。 …… “致穆杨: 大礼降至,我会等你。” 和那天的短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句式,可是他略微改变的措辞,却令舒浅全身都瞬间冰凉下来,仿佛被仍在了冰天雪地的旷野,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流都寒冷得刺入心锥。 等你。 我会等你。 他要的,不单单是一场较量的胜负,而是穆杨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竟然打鸡血了!快6000字了啊!快来抚慰一下血槽全空的作者君啊!!! PS:小伙伴们表着急啊,虽然看着你们说不过瘾说想看大结局我也很爽哈哈,但是有的情节真的是剧情需要,得一步步推进,像昨天那章穆杨最后那一番逻辑推理,是不是就把前面的线都串起来了?再比如这章,前半部分都是比较舒缓的言情节奏,这样有张有弛读起来也不那么累对不对?嘿嘿,所以别嫌弃我剧情推进得慢哈,后面刺激起来那可真的没完没了啦,哈哈~~一不小心又啰嗦了,闪…… PPS:欢迎留言!欢迎收藏!(昨天猛跌的收藏让我真是无奈又心醉啊,难道你们都不爱我了吗?呜呜)   ☆、第61章 chapter61 同一时间的美国东海岸,正是周六的深夜十点。 波士顿的市区一片安谧祥和,为数不多的几幢摩天大楼在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中高高耸起,后湾绛红色的砖墙矮楼鳞次栉比,独有一番悠远又温馨的生活气息。不远处的查尔斯河静静流淌在缱绻暮色下,波光浅影间倒映着迷离夜景,碾碎的星光在水面轻盈摇曳,一切安然平静一如往常。 只是,一个诡异而又不和谐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河畔一幢摩登大楼下。男人没有任何伪装,只背着一个看起来重量不轻的黑色大包,衣服也是普通宽松的夹克衫,甚至经过正门时还特意抬头望了眼悬在门上的摄像头,仿佛刻意要让监控拍清楚他的模样。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脚步却是略微一顿,几秒过后才像是终于狠下了心,再次迈步向前走去,一个转弯绕进了大楼侧面的小巷子。 夜深,这条办公区的街道上早已一个人影都不见,巷子里的灯光更是黯淡,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男人的手隐约颤抖着,迟疑地缓缓伸向安全出口的门把手,轻轻一推,厚重的防火门却毫无阻碍地打开了,大楼里的警报也没有响起。 果然,有人已经替他处理好了一切障碍。 冰冷的门把上,他的手渐渐紧攥成拳,深吸几口气,终于咬咬牙迈出一步,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一片黑暗里。 两侧都是又高又冷的储物柜,舒浅僵直着站在中间,莹白的灯光从她头顶射落,阴影覆盖住地上躺着的墨黑信纸。脑海中空白片刻,她终于回过神来,飞快弯腰拾起那张纸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别的任何信息,连个多余的标点都没有。 穆杨,穆杨,穆杨……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的名字,她慌忙掏出手机按下他的电话,听筒里每“嘀”一声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心口,疼得令人浑身刺痛瑟缩。 彼端马路上,一路稳稳疾驰的白色轿车正向着市郊开去。雪落最近又是加班又要天天往医院跑,这会儿累得在后座上睡了过去。许卿桓半天没听见她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便抬手关了电台的声音。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穆杨也从反光镜里看见后面半歪着睡着的女人,余光向旁边瞅了一眼,忍不住打趣:“哟,看不出来啊你。” “切,”许卿桓哼哼一声,“我一直就是这么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好不好?” 穆杨笑了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阿桓。” “嗯?干嘛?”突然变得这么正儿八经,许卿桓还真有点不适应,原以为他又要发扬一番律师的毒舌本领,没想到却听穆杨低声道:“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不能守在舒浅身边,你替我照顾她一下。” 许卿桓一怔,转过视线看向他,诧异问道:“什么意思?” 还能出什么事?警方这般通缉下吕刚肯定回不了国了,而穆杨也早做好了留在国内的准备,既然这样,那人又怎会有机会再接近他? “没什么。只是先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穆杨声色淡淡,眼底的光亮却不易察觉地稍稍一敛。吕刚已经消停了这么久,直觉告诉他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了,但终究还是没有把握的事情,暂时不必让他们担心。 许卿桓还有些疑虑,又多看了他几眼,正想说些什么就听他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穆杨瞥了眼来电提示,神情不经意地柔和下来:“这么快?” 那端的声音却带着不安的喘息,舒浅又惊又慌,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一边奔出快递室一边急急问他:“你在哪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穆杨神色骤然一凛,眉心也紧拧起来:“我还在路上,怎么了?” 许卿桓本还悠悠然靠在椅背上,听闻他突变的语气,顿时猛地弹直了背脊。也不知道那端舒浅说了什么,只见穆杨脸色瞬间阴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头就一个急打弯,直接跨过了双黄线调头向天澄疾驰而去。 …… 一个小时后,许家老宅。 儿子总算出院归来,夏芸满心都是欢喜,全然没察觉到众人不对劲的神色,迎接他们进屋后便回厨房和姆妈一起煲汤做菜去了。许卿桓看了眼厨房敞开的门,压低声音道:“去书房说话。” 穆杨冷着脸点点头,推着他的轮椅快步向前。身后舒浅脸色还有些苍白,雪落担忧地拢了拢她肩膀,两人静静对视一眼,只有未知的紧张情绪笼罩四周。刚跟进书房锁上门,就见穆杨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下来,而许卿桓也正蹙眉端详着手里的信,仿佛头一次见他带着如此正经而又严肃的表情。 “有什么消息吗?”舒浅走向书桌前,撑在桌上看向屏幕。穆杨正在迅速浏览各大新闻网站,中文的英文的都有,过了许久才摇摇头松开鼠标,低叹口气:“还没有。” 之前的“见面礼”已经是两条人命险些丧去,那么这一次的“大礼将至”,又会是怎样一场浩劫? “他不是躲在美国吗?隔着这千山万水的能对你做些什么?”许卿桓盯着纸上那几个字左看右看还是不解,却听对面男人不假思索就冷声接过话:“所以他一定会诱我去那边。” 昭市,只不过是他的据点之一。如今他已经如蛟龙入海藏匿于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没有人能够预期他的行动,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重新夺回一切的掌控权。 穆杨话音刚落,就感觉屋内几分霎时一滞,桌上舒浅的手指也不自觉地颤了颤。他覆上她的手,抬眼看过去,只见舒浅紧咬着下唇,固执而又坚决地紧盯着他,第一次语气不留余地:“不可以。答应我,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回美国。” 穆杨没答话,只是无声又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还没等舒浅再执拗开口,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夏芸略带疑惑的声音隔着门响起:“你们都闷在房里干嘛,出来吃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异样安静,夏芸早就认识舒浅和雪落,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她俩多吃菜,余光却忍不住多瞟了餐桌上另外两个男人几眼—— 奇怪了,杨儿性子冷,不爱说话倒还正常。可她家儿子是哪根筋不对,难不成……看上这里哪个姑娘了? 那就难怪他要装深沉了。做为亲妈,她还是不戳穿了吧。 早就盼着儿子脱单结婚的夏妈妈哪猜得到众人闷闷的原因,自个纾解一番还心底偷乐着。不料刚吃完午餐穆杨就抱歉告辞,而两个姑娘顿时齐刷刷站起身,跟着他道别离开了。 夏芸:“……”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觉得穆杨才是人生赢家? 一旁的许卿桓倒是无视了她意味不明的叹息眼光,心情还替穆杨郁沉着,径自回到书房电脑前,闲来无事随手翻了翻穆杨之前打开的页面,只是仍然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烦闷地揉了揉头发,正欲关掉网页窗口,动作却忽然一顿,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的关键词里打出“波士顿”和“律师”这两个单词。 官方最新新闻消息仍是一片空白,只是社交网络上的一段半个小时前上传的视频,却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许卿桓微皱着眉头,迟疑片刻还是点击了进去。视频似乎是当地居民从自家窗口前拍摄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刚刚好的高度,正巧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一幢大楼在夜色中肆意闪烁的火光。他心头没由来地一跳,凑近屏幕更仔细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视线却在瞥见某一个瞬间闪过眼前的屋顶标志时猛然一定—— 起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穆杨所在的事务所。 车里,穆杨刚送完雪落回家就接到了许卿桓的电话。舒浅勉强听明白了个大概,忍不住紧张地攥紧了手心,看他阴沉着脸一个一个打给同事确定他们的安危。耳畔只有他语速极快的英语和呼吸声,她的心头也始终一阵惴惴不安。好半天穆杨才终于放下电话,疲惫地往座椅上一靠,抬起手臂按在额前,低声道:“案发时没有人在办公室,他们都没事。” 舒浅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却又听他黯哑着嗓音自言自语般地继续:“他还没完。” 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晚,他俩身在清市坐在车里,同样只能无奈无助又不安地等待着远方的消息,明知对手是谁却使不上劲,压抑又憋闷。舒浅静了片刻,倾身伏在他肩头,无数想要对他说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只能抱紧他一遍遍喃喃重复着:“会好起来的,会结束的。” 穆杨抚过她的背,许久才终于收起了情绪再次发动汽车,一路沉思无言。回到舒浅家才不过下午两点多,只不过这么短短几个小时,沉静许久的安宁却再一次被突然打破,两人都各自怀揣着心事回到房间里,甚至连喝杯水的精力都提不起来。 穆杨已经开了手提电脑正在看许卿桓提到的那个视频,舒浅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一遍遍闪回之前发生的一切,某些懵懂不觉的想法也终于像是无形中串成了线,悄然就明朗了起来—— “我会等你。”可是他等穆杨,究竟是要做什么?杀了他?可如果是这样,早在昭市的时候他就可以下手,又何必等到现在。 无数记忆里的画面重新跃入眼帘:彩信里鲜血倒地的韩亦和许卿桓,爆炸后夷为废墟的码头,装饰精致一丝不苟的黑色信纸,夜色中火光掩映的事务所大楼…… 还有他的用词,礼物。 …… 他费劲心机,短短一个月时间制造了多起大案,而每一件事都和穆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将每一幕犯罪现场都送到了穆杨眼前,除了公众视线下的码头爆炸和大楼起火,甚至还把不为外人所见的袭击和车祸现场拍照发给他们; 他的每一次来信都是一次预告,为的只是让穆杨能在第一时间关注到下一场杀戮…… 舒浅猛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而她嘴唇轻颤,猛然望向坐在一旁的穆杨,正对上他沉静如水却同样寒意浸染的眼神—— 连她都能明白过来,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一次又一次的犯罪,都像是被精心布置在了一个耀眼瞩目的舞台上,而它们面对的观众,只是穆杨一人。 这不是威胁,而是他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咳,在这里通知一声,明后两天你们家作者有事外出,周日才能回来。事出突然来不及存稿,只能请假两天了,万分抱歉!本文最迟12月的第二个星期就会完结,难得相伴至今,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啊啊啊~~~深鞠躬!   ☆、第62章 chapter62 黑色的信纸像一只蛊惑而又诡谲的蝴蝶,轻飘飘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舒浅脑中懵成一片,慌乱无措地抬起头,无数话语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那如星如辰般的眸子里直直映出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有顿悟,有紧张,有数不尽的担忧,也有暗涌不止的恐惧。 她信他,信他永远不会堕入那黑暗之中,永远不会让任何一滴罪恶的血沾在自己手上。可那人已经抽皮剥骨般一层层狠狠剔掉了他周围的一切,面对这般凶残的对手,他又要如何在这一番追逐和纠缠安然无恙? 穆杨就坐在床边,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同时放下电脑沉沉望向她。早在之前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便已经隐约猜到了吕刚的用意。而如今看着屏幕上汹涌肆意的火光,心头郁结的一团迷雾也像是终于拨天开日,一切的一切终于清晰起来。 曾经听说,当一个人在冰冷空寂的世界里呆得太久,对于自己的生命,是会麻木的。 他便是这样。过去的二十六年都活在没有温度的记忆里,无所依靠无所寄托,如同一颗孤独飘零的星球,从不在乎哪一天便会被命运的轨迹带入消亡。活着,于他而言,只是多一天时间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他从不畏惧终结。 可那个人是如此了解他的心思,所以狡猾地避开了他,却对任何与他相关联的人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在创造一个充满了自责、愧疚、遗憾、痛苦的无边黑洞,一点点向他逼近、吞噬,每一步,都在将他更深地拖进那无法挣脱逃离的黑暗深渊里。 他不要他的命,而要他精神上的归顺。 这才是最可怕的征服方式。 思绪千转百回,最后却落在了面前女人隐忍难言的复杂神情上。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穆杨先执起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许久才低声开口道:“他不可能得逞。” 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嗓音,一如既往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这次舒浅听着却只觉得眼睛一酸,忍不住欺身上前抱紧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是要摧毁他啊。夺走他的希望,夺走他的信念,将他塑造成一个没有心的机器,与他们一同执刀毁灭一切。可是这种时候,他却还是如此安静如此淡然,仿佛从未被人惊扰。 她有多害怕,他能明白吗? 眼泪还未夺眶,便察觉到细细碎碎的吻接连落在了她的眼角眉心。穆杨的唇上还沾染着室外的冰凉,动作却是温柔而又缠绵,低头便攫住了她的,轻轻吻了上去。 午后的天空没有阳光,只有疏零的秋意点缀在干枯枝头。而屋内的温存,仿佛是天地崩塌前最后一抹暖色,孤独地镶映在苍白的天空下…… 舒浅还在睡着,这一觉竟然格外沉稳,漫长的梦境里只有一明一暗两束光亮相互交织,像是日沉西山前最后的余晖,又像是云开雨霁时展露的曦光,模模糊糊捉摸不透。 朦胧间她似乎听见床头柜上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被穆杨飞快按断,生怕惊扰了她。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暗藏的逃避,明明隐约察觉到了身侧窸窸窣窣的一阵翻身起床的轻响,她却仍不愿醒来,就这么闭着眼继续沉睡过去。再睁开眼时却已经天黑,而身边,早已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剩下。 舒浅心头一紧,睡得昏昏沉沉的头脑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又懊又悔地跑出卧室四处搜寻一番,还真的不见他人影了。 这种时候离开,他还能去哪里?她脑海中猛然蹿出之前那道电话的铃声,平白涌起一阵不安慌乱,谁知才找出手机还没按下号码,就听门口“叮咚”一声响,接着便传来雪落熟悉的喊门声:“浅浅!快来给我开门,外头冻死人了!”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地看着门外围巾帽子装备齐全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一时脑回路还没跟上,讷讷问出声。雪落倒是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扯了扯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不遮不掩径直答:“你家男人有事赶回清市了,怕你一个人想东想西,拜托我过来陪你住一段时间。” 舒浅一怔,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回清市?出什么事了?” “我哪知道,”雪落耸耸肩,“许卿桓那家伙传的话,别的也没多讲,你自个问他去。” 舒浅二话不说抓起手机,穆杨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心头不安更甚,好在没等她再打过去,许卿桓倒是主动找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道:“穆爷爷身体又出了点突发症状,别担心,不是很严重,不过那家伙还是一接到消息就赶回去了,这会儿可能正忙着呢,托我告诉你一声。” “真的?”舒浅半信半疑,“怎么不带我一起?” 额,许卿桓有些语塞,狠狠瞪了眼身旁静坐不语的男人,纠结一番兀自瞎扯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嘛,你还要上班,跟着两边跑也挺累的。况且他这人习惯了一个人担着事儿,你也知道的对吧……” 最后这句倒真挺像穆杨作风的,舒浅皱了皱眉,还是勉强信了他的话,闷闷地挂断了。另一边,许卿桓总算长舒一口气,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愤愤道:“干嘛不自己跟她解释?” 穆杨没什么表情,目光定定望着房间里的某处,许久才低声道:“我不想骗她。” “切,我来说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许卿桓无奈哼哼一声,想起了正题,“诶,你还没说你要去哪里呢。” “回美国。” 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你疯了?不是说好了最近都不回去的吗,怎么这风头浪尖反倒是往火坑里跳了?” 没想到穆杨面容却依然平静无波,看他一眼,淡淡道:“事务所火灾的犯罪嫌疑人已经确定了,是伯顿。” “伯顿?”许卿桓微微蹙眉,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也隐约浮现起来,喃喃道,“你当年第一场庭审的委托人?” 穆杨没回答,只是沉默地阖上了双眼。一旁轮椅上的男人见他没出声,不禁疑惑更甚:“就算是他放的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波士顿警局已经找过我了,伯顿拒绝接受审讯,英美法系中犯罪嫌疑人的确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想到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穆杨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拳头也不自觉地紧了紧,“但他提出了律师申请,并且要求只能是我。” 许卿桓一愣,而他缓缓继续:“也就是说,我是唯一能让他开口说出真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近了,近了... 亲们表害怕,起码还有主角不死定律,对吧……哈哈哈,吓你们的,后面不会太虐~~ PS:晚上7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63章 chapter63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薄薄的光亮,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许卿桓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睁着眼望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彻夜未眠。 不到凌晨穆杨便离开赶往了机场,顾及着他的身体硬是不让他去送,甚至都没让别墅里的其他人发觉,一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掩门离去。许卿桓还记得他临走前那一幕,满天阴沉的暮色下,穆杨笔挺的衬衣外套了件黑色长风衣,凛峭的身影似是与这深不见底的黑夜融为了一体。而他站在二楼的卧室窗边,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莫名竟感觉眼底有淡淡的热意涌了上来,只能无言沉默。 终究还是没有拦住他。之前听闻穆杨要动身回美国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再也无法自制地厉声低咒:“去他的真相!伯顿烧了事务所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管他是一伙的还是被胁迫的,你又能改变些什么?” 可穆杨直视着他,语气却波澜不惊,仿佛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你知道吗,就在一个多月前,伯顿还带着家人去事务所找过我。那时他刚刚当了父亲。” 许卿桓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而穆杨敛下眸光,声音也似暗沉了些许:“我相信伯顿,当年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或许这次我没办法把他救出牢狱,但至少我可以让他的孩子知道,他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罪犯。” 对面的人浑身微微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艰难开口,声音有丝沙哑:“你知道这是陷阱的。” 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比所有人更清楚前面等待的是什么,可是…… 穆杨微微仰起头,脸上竟染上了一丝薄凉的笑意。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缓缓起身整了整衣摆,然后拎起一旁的手提行李箱,定了片刻,走上前单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先替我瞒着她,我怕她担心。” 许卿桓握紧了拳,没有答话,他却已经笑了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离去了。 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此刻,脑海中乍然划过这个念头,许卿桓生生被自己惊了一跳,再次按亮一旁的手机屏幕,依然平静无讯。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都算是好消息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样瞒着舒浅,又能撑多久呢? 既然担忧也是无济于事,或许少一个人挂念着,穆杨也能更加安心吧。 …… 第二天是周日,清晨的两个女人倒没有半分异样,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一人抱了一袋零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屏幕上正放着一部动作喜剧片,雪落已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前仰后合一边跟身旁的人吐槽。半晌没听见回音,扭头才发现舒浅满脸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连笑意都像是敷衍,瞥见她望了过来,这才勉强抽了抽嘴角。 “诶,你没事吧?”雪落也止住了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你家那位不是昨晚跟你打过电话了么,怎么还这么魂不守舍的?” 舒浅摇摇头,说不上心头什么感觉,总好像被轻轻揪成一团,惴惴不安着。昨夜睡前穆杨总算回拨给了她,没过多提及穆老的身体状况,只安慰着让她安心。原本舒浅还因为他一声不吭就突然离开而生着闷气,被他那样轻言细语一哄,莫名就软趴趴化成了一团,也气不起来了,径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却只有简单两个字:“尽快。” 这么不确切的词语他倒还真是挺少用的,舒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再次冒起隐约的担忧,好半天才开玩笑似的道:“你该不会是想逃婚了吧?想都别想,哪怕等一辈子找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逃跑了。” 她不知道,那端机场大厅里,男人的脚步却因为这一句话倏然一滞。穆杨低下眼眸,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自若,只是那脸色,始终隐忍而沉郁。 “浅浅,等我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像是躲避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不敢再在她面前继续说下去。可当时的彼端,雪落正巧在大声招呼着舒浅一起整理床铺,她所有的疑虑都半路被手头的事情冲散,如今细想起来,才隐隐察觉到有丝不对劲。 雪落还眼巴巴看着她,疑惑又不解。没想到舒浅却没答话,沉静片刻,竟然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腾腾腾”跑回房间去了。 “你干嘛?”她赶忙追过去,舒浅已经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准备换了,见她探头过来直接门一关锁一按,闷闷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换衣服,不准看!” “呆家里好端端换什么衣服啊?”雪落纳闷。而门内下一秒想起的声音却让她一下子瞪大了眼—— “我要去清市找他。” 遥远的大洋彼岸,波士顿已经积起了不厚不薄的雪,在阳光下白亮亮一片刺目。穆杨刚下飞机,都没来得及回家一趟便直奔市中心的警局大楼,很快就办好了手续被领到审讯室门外。 负责审讯伯顿的警官只听闻过他的名字,见来者竟是个这般年轻的华人男子,不禁微微讶异。两人简单握手客套一番,他先开口了:“穆先生,感谢您临时赶回来。伯顿执意要先见你再录口供,虽然您并没有责任接下这项委托,但我们对于您的乐意帮助依然十分感激。” 穆杨没多说话,只淡淡颔首致意,视线已经隔着身旁的单向玻璃望房间里看去,眉头微微蹙起:“除了现场监控证明伯顿事发前在事务所外出现过,还有别的决定性证据吗?” “暂时没有。”警察为难地摇摇头,“技术人员已经在楼道提取到了和伯顿相符的足底痕迹,但这些间接证据还不足以定罪,而伯顿又拒绝开口,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他不是真正的嫌疑人,至少不是唯一一个。”穆杨却淡淡道,“事务所大楼里有完备的警报系统,防火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松撬开的,伯顿背后还有人。” 男人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声音也平静如常,面前的警察却像是被一把利剑无形洞穿,一时无话可说。这一点他们的确早已想到了,却始终没有向公众公布,毕竟在这样一座治安多年保持优秀的城市里,告诉大家“犯罪嫌疑人已被逮捕”远比“嫌疑人背后团伙尚不明确”来得轻松稳妥。 “还没有证据证明有其他人参与,”警察轻咳一声,辩解道,“任何可能引起公众恐慌的消息我们都只能谨慎对待。” “我理解,”穆杨声音略微冷硬,“但是我希望伯顿招供后,起码他的家人能有权利了解事情的真相。” 警察语塞,半天才回过神来,疑虑出声:“真相?” 穆杨没直接回答,目光平静悠远地望着玻璃窗内静坐的棕发男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先证实我自己的猜想。” …… 苍白空冷的审讯室里,显示设备上正播放着火灾现场视频和事后报导。夜幕下刺耳的消防警笛接踵不断,虽然办公楼里无人伤亡,但浓烟惊醒了许多附近居民,一时间画面里竟显得混乱而惊惶,许多人围拢在警戒线外不安地窃窃私语,隐约还能听到婴儿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啼哭…… 伯顿的手指,就在这清脆的哭声中悄然一抖。而玻璃窗外,穆杨也在同时向一旁的警方人员手势示意,两个人很快走进屋内撤走了播放设备。伯顿始终没什么表情,却在看见门口徐徐走进的高大身影时,骤然从椅子上站直起来。 穆杨迎上他浅蓝色的眼眸,倒没有直接开口问询,神情甚至带着几分柔和,像久日未见的老朋友般问道:“你儿子也是这样的蓝色眼睛吗?” 伯顿嘴角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掠即逝的复杂情绪,低声道:“是。” “真可惜,我还没见过他。他喜欢什么?我打算明天去看看。” 对面的人握紧了拳,这次却没有再回答,只是紧盯着他,缓缓道:“穆,救我,不是我做的。” 门外几名警察闻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觑,穆杨却没有半分惊异,而是反问:“为什么选我救你?” “我信任你。” “是吗?”穆杨脸色略略一沉,“可是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男人的话语顿时噎住,眼神却没有躲闪。而穆杨忽地收去了之前温和的神态,变得狠厉而又坚决,冰冷地抛出一句话:“伯顿,你在撒谎。” “为什么,就凭那段监控吗?”伯顿眼睛有点红,语气反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执着地凝视着他。 “不。”穆杨却摇摇头,“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坚持相信你不是凶手吗?不仅是直觉,更因为你自己的反应。” “那次,我也给你看了凶杀案的照片,你的反应很符合每一个无辜被陷害的人:冷汗、脸颊泛白、瞳孔扩大……这些紧张恐惧导致的生理反应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装出来的,所以那时,我选择相信你,事实证明我的选择也没有错。可是这次——” “刚才我在外面观察了你所有的反应,双手握拳、指节突出、紧咬双唇,但是你的眼睛却很平静。” “伯顿,是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伪装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欧美律师在警方面前大都比较强势的,咱们穆男神已经很温柔了。 这章码得有点卡,本来还有四分之一的,可我被感冒弄蠢了,现在脑子很不好使,只能把剩下的放在明天啦,虽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过放在哪里都不影响的。 嗯,今天双更加起来也有近6000字了,亲们可以求一发冒泡么,呜~~~~~~~~~   ☆、第64章 chapter64 审讯室里的气氛仿佛短暂地凝结到了冰点,伯顿撑在桌上的双手握紧成拳,直直迎着穆杨冷如刀锋的目光,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道:“关掉摄影和录音设备。” 这话却是对着外面的警方人员说的。穆杨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看向伯顿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仿佛要从他那熟悉的蓝色瞳仁中看出些什么。可面前的男人只是紧咬着下唇,过了几秒复又开口,语气不容商量:“关了这些,你再一个人进来,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监听的耳麦里同时响起伯顿的这句话,房间外的警察都是一怔,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心急气傲的白人警察率先反对:“这项要求不符合审讯规定,我们不能答应。” 穆杨已经推门出来了,闻言并无异色,倒是不急不恼平静道:“这并不属于审讯过程,我也不是你们警方的人。委托人有权利在接受审讯前与辩护律师先行沟通,这一点你们应该清楚。” 没人出声了,之前和穆杨交流过的那名警察皱了皱眉,还是挥挥手让人去关了设备。穆杨待他们做完,这才转身走回房间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已经照做了。” 伯顿抬头看向监视器下熄灭的红灯,又扫了眼不见彼端的深黑色单向玻璃窗,刚要开口便听见穆杨轻悠悠的声音:“他要你传什么话?” 男人的双眼骤然瞪大:“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都在演戏,”没想到穆杨已然收去了之前声厉色荏的神态,竟淡淡勾了勾唇角,“巧的是,我也在陪你演戏。” 伯顿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无声地笑了笑,目光意味难辨:“果然,你的眼力还是这么一针见血。”他低叹了口气接着说:“那火的确是我放的,刚才我也是故意当着那群警察的面否认纵火。只有让他们相信我不会承认犯罪事实,才有可能给你机会和我单独沟通。” 穆杨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早在之前走进房间时他便猜到了伯顿的心思:看向他的那双浅蓝色眸子里,没有紧张,没有惶恐,有的只是担忧。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的人,可刚才那个谎言却拙劣无比,借虚掩真,这才是他的目的。 可伯顿却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纵然在屋外的人眼里看起来依旧神色镇定面无表情,声音里却染上了难以自己的颤抖,压得极低极低—— “穆,那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穆杨点点头,“事务所的那把火是他威胁你放的吧?” 出乎意料的,伯顿却恍恍地摇了摇头,脸颊苍白:“不,他没有威胁我,他给了我选择。” 穆杨的眸色顿时一凛,只听他哑着嗓子继续道:“如果我去,便可以选择在无人的周末深夜;可若我拒绝,他们照样会一把火烧了那幢楼,但是……” 但是,会选在工作日的白天,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伯顿嗓子一哽,话没有说完,穆杨却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刻只剩空洞的静默和悲凉。 “所以……”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喉咙似乎有些干涩,“所以你选择牺牲你自己,去换其他人的命?” 对面的男人却摸了摸微微湿润的眼角,含着无力的笑抬起头来:“我还有家人,不能承担风险去告诉警方或者通知你。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生命就这样消失……” “当年你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只为了救我。如今我也可以为了救所有人,偿上自己的余生。”如同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安息的天堂,他凝视着穆杨,一字一句忽然异乎寻常地平静下来,“穆,我只是不想辜负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一切。” 穆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长久没有眨眼导致眼眶略略酸涩,他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心口如同闷锤击打,又疼痛又沉重。 那个人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么?明明伯顿才是真正的拯救者,但他即将面临的指控却足以让他在牢狱中耗尽所有的青春。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沉沦,眼睁睁看着黑暗吞噬周围的一切,却无力改变。 “我会替你做无罪辩护。”穆杨看着他,语气坚定狠绝,“哪怕没有证据向陪审团证明你刚才的这些话,我也会拼尽全力说服他们。” 可伯顿看着他没有说话,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泛起难以言喻的笑容,那清澈的眼眸里却忽然溢满了泪水,终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需要了。穆,你会去看他吗?” 他还淡淡笑着,脸上挂着回忆的温存,眼泪却已经止不住地滑落下来:“他叫莱恩,他也有跟我一样的蓝色眼睛,他喜欢家里挂着超人图案的气球,喜欢听我唱圣诞歌,喜欢在我怀里睡觉,每次我一抱他就不哭了。” 穆杨没由来地涌起一股不安直觉,骤然沉下脸色打断他:“伯顿,你在说什么?” 男人却像是忽然从温馨的记忆中挣脱出来,浑身轻轻一颤,安静了片刻才道:“他要见你,柏林顿第十大道109号。” 全然不同的语气,全然不同的神情。穆杨一怔,脑海中电光火石的刹那,已经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就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要做什么?” 可是来不及了,伯顿牙关一动,脸色已经明显地青紫起来,断续着声音低低开口:“穆,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必须亲口告诉你这些,否则他会杀了我的妻儿。” “不!不准服毒!伯顿!不准死!”穆杨几近失控地朝他吼着,手臂上的重量却越来越沉,男人已经无力地滑倒在座椅上。守在门外的警察们已经冲进房间,见此情景一时竟全都震惊在原地。而伯顿乌黑的唇瓣微动,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穆杨稍稍拉近,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小心……” 他的话却再也说不完了,那双碧蓝澄清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苍白的吊灯,一动不动。而那眼中的光芒也渐渐被一片浑浊遮蔽,终于,消失殆尽…… 而地球的另一端,此刻也正不安躁动着。 “你要去清市?”听闻舒浅的话,门外的雪落一愣,可见她一副执拗不肯动摇的模样,心底却隐约有些担忧起来。她想了想,先躲进厨房里给许卿桓打了个电话,一接通便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穆杨真的在清市?” 那端的人怔了怔,旋即挠挠头轻吐了口郁气,闷声道:“不在。” “啊?”雪落瞪大了眼,“那他去哪里了?” “回美国了。”许卿桓想到这里也有些焦躁,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总之你先帮忙瞒着舒浅。” “不行了啊!”雪落这下真急了,“她已经准备去清市找穆杨了!” 这下轮到许卿桓瞪大了眼:“靠靠靠!怎么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想了想又道:“你先拖着她,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雪落却不乐意了,站上好友的战线,忍不住忿忿不平:“这么大的事,干嘛瞒着她?” 那边沉默片刻,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下了声音慢慢说:“担忧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跟穆杨做出一样的决定。” 雪落没吭声,却忽然听见客厅里一阵响动,眼见舒浅已经拎着包往门口走去了。她吓了一跳,赶忙挂了电话蹦过去拦住她,嘿嘿笑着道:“去看电影么?上次采访的那人送了我几张万达特价票,正好快到期了。” 舒浅瞥她一眼,有点纳闷:“你脑袋逗秀啦?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要去清市了吗?” “急什么嘛,穆老先生有你家男人照顾着,肯定没事的啦。”好在雪落久经沙场脸皮够厚,说起话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何况明天一早你还要上班呢,这么急着来回一趟哪吃得消啊。” “不,”舒浅却固执地摇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但直觉他好像有事瞒着我。” 女人强大又可怕的第六感啊……雪落听得心惊胆战,又怕说多了舒浅起疑,只得讪讪道:“那你等等,我也收拾下跟你一起出去。” “嗯。”这回她倒是乖乖停下了脚步站在门边。雪落磨磨蹭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想了想又把手机充电器特意藏在了床缝里,轻咳一声,然后换上一脸焦急的表情冲外面喊:“我充电器不见啦,你看见没?” 唉,这个麻烦的丫头。舒浅叹了口气,两人东翻西找了好一阵子才把行李找齐,眼看着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雪落顿时又来了精神,兴奋提议:“先吃了中饭再走吧?” 舒浅瞥她一眼,倒没多说别的。雪落立马鬼灵精怪盘算一番,打的带她去了市中心一家盛名的火锅店,果不其然远远就瞧见店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舒浅皱了皱眉:“换一家吧。” “别啊,我都嘴馋了,你没闻到香味?”雪落正儿八经咂咂嘴,一扭头却对上舒浅略略狐疑的眼神:“怎么觉得你也有点问题?不会是在拖时间吧……” 嗷嗷嗷,被看穿了!雪落欲哭无泪,刚要继续编理由解释,忽然瞥见舒浅身后走过来的男人,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忙蹦过去揽住他低声控诉:“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我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许卿桓低头看了眼挂在他胳膊上的女人,有点好笑,又有点异样的温柔,敲了敲她脑门才看向舒浅镇定道:“穆杨那边事情有点缠人,你知道穆爷爷临时住院,楚弦肯定也是要去的。” 舒浅怔了怔,她还真忘了这点,再隐约想起昨晚电话里穆杨低沉的情绪……难道是因为见到了楚弦?那倒也情有可原了。 见舒浅终于露出一点信服的表情,许卿桓得意地冲雪落挑了挑眉:看吧,刚才路上他想的理由多完美,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机智的人么。 三个人终于慢吞吞吃完了午餐,照许卿桓的话来说,舒浅现在过去清市,万一被楚弦撞上了只会给穆杨添堵,还不如在家等他回来。舒浅也没再拗了,打了几通穆杨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只得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们去了电影院。 黑暗压抑的播映厅里是不是传来观众此起彼伏的笑声,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心头始终惴惴不安着,忍不住中途起身出去透透气。只是刚从洗手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出来,便忽然听见走廊另一端熟悉的声音,她的脚步不禁一顿,背脊也随着那端的话渐渐僵直起来。 …… 许卿桓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接到穆杨的电话,美国那边不已经是凌晨了么?他微蹙着眉走出吵闹的放映厅,电话两端一时都沉默着,片刻穆杨才率先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好得很。”许卿桓叹了口气,“可我是真的快要瞒不下去了,你快点把伯顿的事情解决好然后回来吧,在那边呆得越久越危险。” “阿桓,”没想到他安静很久,忽然轻声道,“如果我回不去了,替我照顾好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仿佛心底忽然踩空一脚,许卿桓只觉得浑身忽然都萦绕起了一层冷意,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又狠又急,“出什么事了?” “伯顿死了。”穆杨只身站在走道里,背后就是冰冷的停尸间,而他指尖还夹着伯顿临死前手中紧攥的照片,看着合照里一家人幸福微笑的模样,眸色变得更深更冷,慢慢开口道,“那个人,他要见我。” “什么?”许卿桓整个人都凛了凛,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地低吼出声,“你不能去!” “我没有选择,”穆杨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他伤了你和韩亦,寄了信给舒浅,炸了事务所,逼伯顿服毒自杀,却从来没有直接针对过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卿桓一愣,已经听他继续开口,嗓音暗沉:“他是在向我传达一个讯息—— 如果我不赴这个约,我身边所有的人,都逃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还会加更,不过最早也在凌晨,大家可以明天起来再看~~~   ☆、第65章 chapter65 “如果我不赴这个约,我身边所有的人都逃不过。” 那端的嗓音低沉暗哑,乍一听似乎一如寻常的平静,可许卿桓却只觉得耳畔仿佛挂过冰天雪地里刺骨的风,吹得他眼眶又酸又红。 身为这么多年的好友,他太了解穆杨了。从听闻伯顿要求见穆杨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深渊——哪怕明知下一步或许就会万劫不复,为了那零星半点的希望,他也一定不会放弃伯顿。 而穆杨,真的如他所想,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迈进了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他僵直地握着手机,站在这影厅外昏暗橙黄的柔色灯光下,心底却坚硬冰冷得如同寒窖,许久许久才复又开口,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嗓音里近乎祈求的语气:“你不要一个人去。” 彼端没有很快回答,许卿桓更是愈发不安,心中已经跳过某种不祥的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飞快出声阻止他否定的答案:“找你们波士顿的警方也可以,找你之前合作过的那队国际刑警也行,总之你不能一个人跳到他的陷阱里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还有亲人,舒浅也还在等着你,这次哪怕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你也必须活着回来!” 穆杨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开口却是问:“舒浅今天穿的是哪件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想舒浅想疯了?许卿桓云里雾里,还是认真回忆了一番:“好像是件米黄色的呢子大衣。” 那端一时匿了声音,他疑惑不解地“喂”了句,才听穆杨接上他之前的话,简单干脆地答了一句:“好。” 话音刚落就已经挂断了电话。穆杨只身站在窗边,外面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夜空,无数繁星寂静地洒下银色光芒。城市里似乎已经暂时地恢复了平静,这里看不见波光涟涟的查尔斯河,也看不见残破狼藉的事务所大楼。只是他听同事说,前夜的那场大火足足到了天亮才被扑灭,浓烟更是许久许久才彻底消散。 他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身,绕开聚拢在走廊另一端的法医和警察们,独自进了楼梯间,慢慢向警局外走去。 手机还亮着荧荧的光亮,屏幕上是伯顿出事后不久便收到的一封邮件。附件的照片里,女人穿着米黄色的呢子外套,站在人群熙攘热闹非凡的市中心街口,微垂着头紧抿着唇,他却一眼就看懂了她眼中的彷徨和无措。 而邮件的正文,只有短短一句话—— "Come alone, or her life would be gone."(“一个人来,否则她会死。”) 穆杨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照片,眼神早已如冰封般决然。而他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许卿桓和韩亦出事那天他在医院接到的电话。 他说:“你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尚且安然无恙,而她碰巧也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吗?” ……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独独对着舒浅隐忍不动,为的只是在这最后关头、在这更有意义的时刻,押上她这张王牌。 穆杨望着薄雾袅袅的天空,眼中的光亮弥散开去了片刻,一瞬间似乎有无数记忆涌入脑海中。他们的牵手,他们的相拥,他们的亲吻,他们的缠绵。警局楼下的街道里空无一人,穆杨顿住了脚步,任凛冽冰凉的风肆意吹刮着他的脸颊,许久目光才重新找到焦点,无奈而又苦涩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不曾想到,原来他也有不得不屈服的一天。 可是那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啊,他又怎么可能眼看着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这次,哪怕是以命为注,他也必须赌上这一把。 耳边已经只剩下听筒里空荡荡的嘟声,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只是稍纵即逝的幻觉。许卿桓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重初愈,这会儿脑袋里只觉得昏昏沉沉,好像车祸后的头痛又要呼之欲出了。影院走廊里溢满清洁剂的香味,隔着墙隐隐还传来不远处放映厅里沉闷的音响震动,明明是这样熟悉的环境,他却像是站在一个无比陌生的世界,也不顾旁边还有往来的人群向角落里的洗手间走去,就这样恍惚地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到底在哪里?” 许卿桓浑身一震,脑海里懵懵响成一片,怎么也没料到会这么巧被舒浅听见了全部。他迟疑着转过身,刚想开口解释,到了嗓子眼的声音却忽然梗在了喉咙里。因为眼前的女人正死死咬着唇,全然不觉鲜红的血已经在齿边溢开,而那张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样无声的绝望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舒浅的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淌。而她通红着眼眶,执着地仰着头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颤抖着重复:“你告诉我实话,穆杨是不是已经去美国了?” “舒浅……”他喃喃叫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哭泣,明明没有半点声响,却只觉得像是要被空气中咸涩的味道窒了呼吸,连他的心口顿时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恸,眼底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酸意再次翻涌而起。 他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静站了许久,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独自捧着爆米花在厅里继续看电影的雪落终于察觉到消失了太久有些不太对劲,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顺着铃声寻了出来,刚在拐角找到两人的身影就见舒浅突然拔腿向她的方向跑来,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已经飞快地越过人群冲向了电影院外。 “怎么回事?”雪落惊得扔掉了手里的纸盒,而许卿桓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往门外追去,又急又懊恼地低低道,“她知道了。” 可影院外面就是人山人海的购物广场,待他们追出来,哪还找得到舒浅的身影。许卿桓脸色难看得可怕,这一段路跑下来已经差点没要了他的命,五脏六腑都似翻腾着,只能扶着墙低声喘着气,语气里满是焦急:“完蛋了完蛋了,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雪落扶着他休息,担忧的目光也在人群中一遍遍搜寻着那个背影。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刚才眼前一闪而过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舒浅,哪怕毕业时和秦绪的那场误会哭得她撕心裂肺,也不似这般肆意纵横的绝望和痛彻心扉。 “她不会有事的。”雪落咬着唇,语气却很固执坚决,“浅浅从来都是很理智的人,她刚才跑出去一定是有目的的。” 许卿桓稍稍一怔,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申请临时签证?可是没有穆杨那边的材料怎么可能过得了审核。”他皱了皱眉,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可很明显依然是条死胡同。 “起码她会去试试。”雪落的嗓音也低了下去,两人都沉默片刻,许卿桓先迟疑出声:“要追过去吗?” “算了,”雪落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给她点时间吧,我们去她家等着。” 她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像是述说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希望,又像是在坚定自己,轻声道:“她会安然无恙的,他们都会。” …… 夜幕终于再次笼罩了昭市,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家家户户厨房里忙碌的烟火声,似乎还显示着这是无比平凡又平静的一天。许卿桓和雪落就站在舒浅家的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电梯“叮咚”一声响,而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从明亮的灯光下慢慢走了出来。 “浅浅!”雪落揪在空中许久的心总算骤然落地,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抱紧了她,却只感觉怀里的人浑身又冷又僵硬,吓得她连忙松开舒浅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也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这哪还是她啊?才几个小时不见,却像是飘零了一个世纪,整张脸都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手和耳朵倒是冻得通红。她满脸的泪痕都已经被风吹得干透了,而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也像是失了焦距,只是迷蒙地望着前方,仿佛抓不住一点希望。 “你别这样,跟我说说话啊。”雪落眼睛也一下子红了,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好半天舒浅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却游离无力:“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大家都要瞒着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将我护在身后?我多想替他也做些什么,可是却只能看着他一个人赴汤蹈火,什么力都使不上,我是不是很没用?” “舒浅,”许卿桓站在不远处,脸色也很沉重,“你应该明白的,他瞒着你,是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你我有能力插足的。面对的人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连警方都不一定有胜算,他更不可能将你牵扯进去。” 空荡荡的走道里安静下来,只有三人沉闷的呼吸此起彼伏。舒浅沉默良久,终于慢慢走向房门开了锁,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陪你住!”雪落不容分说跟了上去,舒浅也没反对,兀自进了卧室一声不响躺在了床上。 “那我先回去了。”见她终于冷静下来,许卿桓也低声告辞,还没转过身却被雪落叫住:“真的没办法让她帮点什么忙吗?” 他愣了愣,有些纳闷地反问出声:“怎么这么问?” 雪落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因为这样的感觉我也经历过。” 眼看着爱的人生死未卜,却没有半点办法挽救,除了空空的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煎熬么? 泪意悄然不觉地漫上了她的双眼,寒冷的空气总,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环保住了她。许卿桓沙哑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安抚过后却是无比的坚定: “我不会再让你经历那种感觉的。舒浅也不会,穆杨他,一定会好好地回来。” 临近冬天的伯灵顿,到处都是肃杀的寒意。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里四处都是古老的红色砖楼,灰色的枝桠在雾霭下孤立着,显得寂寥而又冷清。穆杨就踏在石板小径薄薄的积雪上一个人慢慢走着,很快,便站在了约定的地点门口。 这是一家略微破旧的咖啡厅,爬着零星青苔的木质小楼,门檐旁的招牌都有些歪斜了。而不远处的山下就是繁茂的商业区,更衬得它愈发苍老不起眼。穆杨向四周打量一番,视线很快就落在门角上的半截蜘蛛网和塞得满满的信筒上,不经意地略略蹙了蹙眉。 显然,这间咖啡厅是专门为他“营业”的。 他凛了凛神,脸上倒没什么过多的表情,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慢踏上门前台阶,“吱呀”一声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屋里充溢着久不见阳光的沉闷气息,隐隐的阴湿霉味中却夹杂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似乎不久前还有人来过这里。吧台后面没有人,零星的瓶瓶罐罐摆在架子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唯独靠墙的一张小圆桌被擦得锃光瓦亮,而一份报纸和一杯纯黑咖啡就摆在桌上,仿佛在等着谁一般。 穆杨面无表情走了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屋便脱掉大衣,只是一言不发地在木椅子上坐了下去,将咖啡随意推到一旁并不理会,然后径自翻开报纸悠悠然等了起来。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时间的阴影仿佛被拉长了一般,每分每秒都过得极其缓慢。整个房子里似乎都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气,穆杨却没有半分不耐。眼看着只差最后一页就要看完这份报纸了,一直暗暗警觉的感官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微不可察的冷风,仿佛还夹杂着与房间里相同的咖啡幽香。 他的眸色敛了敛,慢慢放下报纸坐直了身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道:“你来了。” 那人的脚步似乎微微一顿,旋即背后便传来一声轻笑。“哒哒”的脚步声没有再刻意放轻,一下一下都像不轻不重踩在穆杨心上,而男人的身影,也终于随着这声音的临近而渐渐清晰起来。 灯光流转,他终于停在了圆桌对面,微微俯身看着穆杨,目光里似乎含着几分欣赏和愉悦。 很快他就笑了起来,低沉的嗓音如同歌唱,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寒暄—— “Hi,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很快就会见面了,表着急。咳,码舒浅这边码得好纠结啊,男神那边的剧情就轻松多了,两边情绪截然不同,觉得我简直快要精分了=。= 另外,终于可以愉快地宣布,大结局倒计时开始了~~~嚯嚯嚯!   ☆、第66章 chapter66   窗外已经暮色将至,雪地倒映着晚霞的柔光,连天边最后一抹暖色都显得疏淡而清冷。咖啡厅里光线不明不暗,花枝状的铁质吊灯就悬在两人头顶,而来人的身影也就这样直直跃入穆杨眼帘,有隐隐的熟悉,却又带着几分与上次相见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一种生杀与夺在握的闲散和优雅。三十多岁的容颜无疑保养得很好,男人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商人完美狡黠的微笑,只是那面具之后的狠戾和轻谑却不再掩饰半分,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寒意。   “如你所愿。”穆杨靠向椅背,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现在请把安插在舒浅身边的人全部撤走,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她的任何威胁。”   吕刚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他开口第一句话会是如此。可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脸淡然,屈身在穆杨对面坐下,这才慢悠悠接过话:“OK,公平交易,我答应你。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顿时染上几分玩味的色彩:“如果你的女人知道你是为了她才主动羊入虎口的,呵,我还真的很好奇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穆杨放在膝上的拳不易察觉地紧了紧,神色却依然不变,没有半分躲闪:“不要跟我玩心理战,哪怕没有她,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吕刚无所谓地笑了笑,瞥见一旁他没有动过的咖啡,执起杯柄望向他:“介不介意?”   穆杨没说话,他便自若无人地端起那咖啡抿一小口,似有意又若无意地轻声感慨:“十年前我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喝的也是这样一杯黑咖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味道竟然还一点都没变。”   十年前?穆杨皱了皱眉,记忆里忽然闪过些什么,猝然抬眸看向他:“当年青龙帮被警方彻底清剿后,你出逃到美国来了?”   可是没道理啊,资料不是显示他脱离了所有的帮派犯罪,甚至宁霂尘和他还怀疑吕刚就是青龙帮内定的继承人,所以才被保护起来的么?既然如此,哪还有潜逃的必要。   只是,对面的人似乎很高兴穆杨联想到了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围剿大战,闻言勾起唇角,神态自若地放下瓷杯,又拿起一旁雪白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这才缓缓开口:“你用错了词,我不是出逃。相反,那次把帮派大会地址‘匿名’泄露给警方的人就是我。”   是他?这下连穆杨都不禁有些难以置信,亲手毁灭了家族创立的帮派,甚至还将亲生父亲送进了监狱,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见穆杨终于流露出些许难得一见的诧异,吕刚眸中笑意更深,径直替他问出了脑海中疑惑:“背叛?哦不,这是我表明忠诚的方式。”   穆杨蹙着眉,却在听闻他的下一句话时神色倏然一凛——   “我的忠诚,从来不属于青龙帮,另一个组织才是我全部的信仰。”   他狭长的眼睛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紧紧盯着穆杨,语气也更缓慢更深沉:“SPIDERS,简称S.P.S.”   ……   SPS。   如针一般细长可怕的名字,刹那间随着他蛊惑般的音色狠狠扎入穆杨心口。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大批军火走私的幕后力量,和青龙帮全然不同的犯罪标记特征,还有他一次又一次的“邀请”,以及刚才那杯十年不变的咖啡。   他,抑或说SPS的目的,终于浮出水面了。   “为什么是我?”穆杨薄薄的唇紧抿着,又冰又冷的幽深眼眸紧盯着桌对面的男人。而他脸上始终挂着捉摸不透的淡淡笑容,反问出声:“你就不关心SPS是个怎样的组织吗?我们只吸纳最优秀的头脑和最高新的技术,你应该感到高兴。”   穆杨没有半分动摇,径直抛出几个狠狠的字:“想都别想。”   “呵,”吕刚轻笑一声,没有一点被激怒的迹象,反倒是倾身倚在桌上,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他冷峻如冰的瞳仁里,轻声道,“我们本就是一类人。”   穆杨一怔,而他轻飘飘的声音如缠绕不断摄人心魄的魔音在耳畔继而响起:“有没有人说过,你挑案子的眼光很独特?又有没有人说过,你对犯罪气息的捕捉异常敏锐?就如当年伯顿的翻案,又或是何洋工伤背后的真相,为何许多连警方都极易忽视的线索,你却能在第一眼牢牢抓住?”   他只停顿了一秒,不等对方开口便已经直接回答了:“因为犯罪本身对你而言,就有一种无形的吸引,甚至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穆杨已经收起了之前略微的怔愣,看着他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可笑,吕刚却淡然自若地继续道:“我们有甄别筛选组织成员的独特方法,这么多年下来历史数据库和估测模型都已经达到了极高的精准度。而专业人员分析过你——你对于组织的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也就是说,你原本可以成为我们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他微微一顿,竟真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叹惋,“你本是属于黑暗的人,却偏偏选择了正义的一方,多么可惜。”   “从来没有人生来就是属于黑暗的。”穆杨的神色很平静,“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是同一类人,差别就在于选择。”   “不。”没想到吕刚淡淡一笑,忽然收回前倾的背脊,而那目光中可怕的深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相信我,很快,你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又是一个黄昏,舒浅独自抱着膝盖坐在阳台冰冷的地板上,望着窗外沉沉日落,静默不语。   寒流终于过去了,久久萦绕在昭市上空的乌云也已经散去,此刻天边正是一片许久不见的火烧云,红彤彤的仿佛要燃尽整个世界。   可是穆杨,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已经是失去他音讯的第三天了。其实于她而言,自从那晚穆杨在机场临走前的最后一通电话,他们便再也没有半分联系。可如今竟然连许卿桓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寻不到他的踪迹。   仿佛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面前的手机屏幕刚刚熄灭,很快又被她按亮。那还是两人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小胖刚发现她谈了恋爱,吵着嚷着问她要穆杨的照片,她也是这才发现手机里真的一张都没有。于是也不记得是后来的哪天,心血来潮便趁着穆杨没留神偷拍了一次,却没想到竟成了他留在她手机里唯一的照片。   那时他似乎是刚回家,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白色衬衣,只把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就这样落落自然地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切着菜。摄像头侧面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他清晰的轮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唇角似乎还微微弯起,眸色也温和而平静,一点儿也不像两人初遇时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舒浅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薄薄的雾气就这样慢慢弥上了眼眶,心底的钝痛也像是被悄悄撕裂了一般,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绝望地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悲伤地哭泣。   穆杨,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我已经快要疯掉。   你说过让我等你,所以我就乖乖守在我们的家里,乖乖亮着灯等着盼着。像是守着一个虚无漂泊的梦,但那梦里有你,我又怎么舍得放弃。   只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   雪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整个屋里灯火通明,唯独阳台一片幽暗,而那团小小的身影就这样蜷在墙边,执着地盯着手机上那一点光亮,一遍又一遍按着不让它熄灭。   她鼻腔一酸,把从报社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一一热暖,这才端着进了阳台,陪她一起在地上坐下,轻声道:“先吃点东西吧。”   舒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动作也很是乖顺,接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放进嘴里。这样无声地吃了片刻,雪落偶然一抬头,却见她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已经浸透了碗里的饭粒,顿时也觉得嗓子一哽,喃喃出声:“浅浅,别哭了……”   她不知道还能安慰些什么,有时禁不住陪着她情绪低落,舒浅却会拍拍她肩膀:“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我不害怕,你也别难过。”   可在无人的时刻,在寂静的深夜,她却总能尝到那泪水的咸湿。舒浅什么也不说,但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抽噎,她也能明白她在经历着怎样的抽筋剥骨。   这样绵绵无期的等待和煎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人都沉默着,舒浅的泪水终于渐渐止住,却再也拿不起筷子,将头埋在臂弯间如同沉睡一般。雪落叹了口气,也靠在墙边陪着她,只是才坐了一小会儿便听见突兀的门铃声,顿时让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许卿桓今晚要去医院做复查,肯定不会这时候来;林风扬昨天还来探望过舒浅,要来也肯定会先告诉雪落;而天澄那边舒浅请了长假,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那么现在来的人,又会是谁?   雪落正欲起身去开门,身旁已经半天一动不动的人影却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便飞快地奔向门边。舒浅心口莫名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仿佛有某种预感牵引着自己,连同脚步都有些凌乱不稳起来。   只是刚推开门,她就愣住了——   门外的男人穿着竖领风衣,围着一条薄薄的卡其色围巾,乌黑的头发似乎还被外面的风吹得有丝凌乱,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匆匆赶来的。而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又酷又拽的劲,原本还半倚着墙等着,听见开门声便站直身子望了过来。   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S.P.S.会是一个很重要的组织,它的设定在这一部里面不会详谈,因为这部的重点只是吕刚这个分支。但是以后宁霂尘那篇,还有其它几部不同类型的文都会跟它有关,目前已经构思的两部分别涉及到了刑侦和生物学,咳,还只是构思,大家有想法也欢迎提~~~ PS:又酷又拽的男人,你们猜是谁?O(∩_∩)O~~   ☆、第67章 chapter67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新闻照片里那个模糊的男人身影重叠起来,舒浅怔了怔,犹疑着问出声:“你是那天救了韩亦的警察?” “嗯,宁霂尘。”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似乎不想太过突兀,面色温和地解释,“我来自国际刑警组织,前年在美国追查一起跨境犯罪案,和穆杨有过合作。” 蓦然听见穆杨的名字,舒浅心底又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眨了眨通红肿胀的眼睛敛去里面的水雾,望着他急切问:“和他一起调查这次案子的刑警就是你对不对?他现在在哪里?有他的消息吗?” 宁霂尘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眼身后无人的走廊,问道:“方便进屋谈吗?” 舒浅点点头,侧开身子让他进来。同样出众的五官和高大俊挺的身型,他却和穆杨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只这样随意地迈出几步也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英气。宁霂尘刚一走进客厅便转过身来,连在沙发上坐下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开口道:“我刚接到美国那边的消息,穆杨从前天下午起就失踪了。” 舒浅脸色刷地一白,跟过来的雪落也是脸色一沉,担忧地看着她似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一个劲地冲对面的男人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宁霂尘却全然不觉:“别紧张,这同时是境内跨州和国际跨境案,FBI和我的同事已经开始联合搜救他了,目前范围锁定在佛蒙特州一带——他最近乘坐的航班显示是在伯灵顿国际机场下的飞机。” “出什么事了?”屋里静了好半天,舒浅才哑着嗓子出声。可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却问的是站在一旁的林雪落:“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雪落微愣,对上舒浅的视线,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关上锁。客厅里的空气似是凝滞了一般,舒浅双手紧紧揪着衣摆,固执而又苍白地盯着他,可没想到宁霂尘却忽然收去刚才严肃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刚才我说的都是官方情报。他已经不在伯灵顿了,那只是个烟雾弹。” 舒浅一怔,死寂如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燃起光亮,整颗心都夹带着希望加速跳起来。宁霂尘见她如此,也是会心一笑,声音里却并没有轻松几分:“穆杨临走前找过我,在他体内植入了微型定位追踪器——”见舒浅骤然瞪大了眼,他轻咳一声解释说:“放心,事后会替他取出来的。” 舒浅讷讷出声:“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宁霂尘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OK,我们知道他已经在昨天早上被带到了巴尔的摩,但是追踪器的信号在海港附近的一座工厂里消失了。技术人员的勘测报告显示那幢建筑下还有很复杂的内部结构,吕刚的根据地很可能就掩藏在地下。” 他说完这句话就顿住了,看着面前的女人没有说话,眼中也闪过某种迟疑的情绪。而舒浅直直迎着他的视线,却像是忽然猜到了什么,轻声开口:“为什么来找我?” 宁霂尘静默片刻,终于狠了狠心:“我明白穆杨若是知道一定会反对,但若要救他,这是目前最快也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需要你。” 冗长的没有尽头的梦,他走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如同幻境般不真实,周围的冰冷和压抑却逼真得可怕。他就在这片可怕的寂静中不停地寻找不停地奔跑,终于隐约望见远处似乎有个白色的圆点,却怎么也靠不近彼端的光亮,仿佛永远也挣脱不了这黑暗的吞噬。 然后不知何时,那梦境渐渐消失了。他好像回到了某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周围是空旷无人的机场出站口,他疑惑地四下望去,却忽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白色T恤衫,干净的牛仔短裤,又柔又顺的直马尾,还有彩色绚丽的背包。 是谁?是谁! 她背对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时空都静止了一般。而他拼了命想走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出脚步,只有一阵难言隐郁的疼痛如钝刀一点点没入他的心口,慢慢的慢慢的,眼中便升腾起了缭绕的雾气,迷蒙了他的视线她的身影。 为什么记不起,为什么看不清,为什么脑袋里像是要胀裂了一般,为什么他的意识在流逝,疼痛却在加剧? …… 穆杨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虚软得像是抽了筋一般,那是注射药物后的迹象。他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了,甚至忘了是怎么找到那家咖啡厅的,只有吕刚最后的话不断缠绕在脑海里: “很快,你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蹙着眉,抬起酸疼的脖颈望向四周,下一秒瞳孔却狠狠收缩了一下——无比宽敞的房间如同扭曲了一般,除了侧面紧缩的大门,地面、天花板、墙壁向各个方向倾斜凸凹着,完全颠覆了人的空间感。而四处都是旋转变色的灯光,有时刺眼得瘆人,有时暗沉得令人昏昏欲睡,不知藏匿何处的音响还播放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地方不透露着诡异。 而他的手脚都被金属圈固定住了,整个人靠在冰冷的钢架上,颅外还贴着几根连着导线的感应器,面前不远处的硕大银幕上正投影着他自己的脑电波,此刻正有规律地起伏着。 药物和催眠很难长期有效地控制一个活生生的人,吕刚要的,是影响他的精神、重塑他的心智。 他的折磨,终于要开始了。 穆杨闭上眼静静等着。头上这些装置无疑是为了检测他的精神状态,信号应该会传到其它某处供研究人员监测分析。哪怕房间里没有人守着,他苏醒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房间里就忽然一静,灯光也停止了变幻,很快身后就传来咔擦一声轻响,却令穆杨稍稍挑了挑眉。 居然连锁都没上? “你昏迷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短。”他哼着歌,愉快的声音渐渐靠近,“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这是基地最深处的人体实验室,只有我有进入的权限,当然也只有我可以带人进来。” 说到这里,他脸上笑意更深:“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一声,可以从这里出去的人只有两类——SPS组织成员,或者尸体。” “那就把我杀了。”穆杨睁开眼,缓缓开口,“加入你们?做梦。” 吕刚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反而悠闲地向四周望了眼,似是带着几分兴致和玩味:“噢,这间屋子的本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见穆杨没出声,他靠近了他耳畔,声音压得更低更缓:“但是Ludovico技术,你相信吗?” 穆杨倏地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情绪。而吕刚已经勾起唇角笑了,那笑容,诡魅如同变幻莫测的黑雾,可怕得令人绝望。 “祝你享受愉快。”他颔首,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转身离去了。 而房间里的灯光骤然黯淡,面前的屏幕,却徐徐亮起了新的画面—— 那是,死亡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日大结局。今明每天会有多更,时间不定,我码完就会发,有微博的亲可以关注“童童童慕mua”,我会第一时间在那里通知更新~~ 这里解释几个专业知识,有兴趣的筒子可以看下: 1.文中描写的房间被称为“魔法屋”,是一种真实可行的洗脑战术,通过扰乱人的心智来削弱身体和情绪的抵抗力。中情局、军情六处这些机构都使用过这种方法在审讯犯人前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资料来源:多米尼克·斯垂特菲尔德《洗脑术:思想控制的荒唐史》) 2.Ludovico技术,这其实是一种很不人道的洗脑方式,主体内容是强迫人长时间观看暴力画面从而产生极端情绪。我描述得很简单,但实际操作会非常可怕,比如夹住人的眼睛不让闭上……Orz,不虐男神,我替他去掉了这一条……(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3.关于洗脑术的科学性:这其实是有生物学理论支持的,重复不断的高强烈信息刺激可以通顺神经元的关联,从而会影响、动摇和改变人的信仰和感情。(资料来源:牛津大学凯瑟琳·泰勒《洗脑:思想控制的科学》)   ☆、第68章 chapter68 眼前的屏幕上始终在播放着各种犯罪影像,枪杀砍杀、窒息火烧、病毒注射……扭曲的肢体夹杂着恐怖的尖叫刺激着他的感官,而房间里明明干净得一尘不染,却好像充盈着鲜血的味道,如同带血的双手牢牢掐住神经,让人几欲窒息。视觉听觉嗅觉,在这片丧失时间概念的天地里,这样的三重折磨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久。穆杨只觉得脑袋里沉重得快要支撑不住,耳边也是一片嗡嗡作响,双眼更是赤红得可怕。可每次他的意识几近昏睡边缘,头上的装置便发出细小的电流将他击醒。 绵绵无期地痛苦和折磨削弱着他的精神和体力,身体里有种预感在不安躁动着——再这样下去,哪怕没有药物的辅助,他也很快就会开始出现幻觉了。 而意识的崩塌,只是改造大脑的起点。接下来或许会有更加残酷的诱导:威胁、蛊惑、用言语劝他投降,再在他陷入混沌的思维里灌输SPS的价值观,甚至到最后会逼他亲自动手杀人。 到了那时,他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是……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跳跃闪动的光,视野已经渐渐模糊,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跳出无数画面—— 光亮通透的玻璃别墅里,他和如瑶并肩坐在黑色的钢琴椅上,她温柔地低头吻了吻他稚嫩的前额,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放在黑白琴键上,指尖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昨日; 周末阳光明媚肆意,中学时的他和爷爷坐在花园前的木椅上下棋,一个不慎放错了棋子,只惊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而穆老含着赞许的笑点头,“棋品如人品,落子无悔”; 出国后第一次圣诞假期回昭市,刚出机场便看见翘了实验课溜出来接他的许卿桓,他久违而又放松地笑了,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而他说,“你小子,还记得回来”; 然后,然后—— 她站在梧桐树下的光影里,含着暖融融的笑等着他走来,像个孩子般扑进他的怀里; 她依偎在他身旁,两人一起站在日暮的风里看着祁山的红枫溪涧,仿佛片刻就是永恒; 她睡得迷迷糊糊,却在梦中呢喃着他的名字,如小猫般细碎柔软的触感轻轻蹭上他的肌肤; 她仰面望着他,脸颊绯红眸光迷离,美得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而她眼中,只有他。 浅浅,浅浅,我的女孩,我的挚爱…… 你是不是还在等我,是不是还会一遍遍回忆着我的轮廓,是不是还在日复一日流着泪望着远方,日沉月落,却依然固执地不愿收回视线? 生生死死,光明和黑暗的分界,不过在一念之间。若是屈服,或许还有机会活着出去见你,可是我舍不得看你等待,却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失望。 …… 我注定不会选择堕落,注定不会沉迷于黑暗。 因为我还有你。我的信念,我的希望。 你是我全部的光。 地下三楼的精神研究室里,光洁的瓷砖苍白的灯光,几十台计算机和分析仪纵横排列得整整齐齐。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坐在屏幕前记录曲线变化,有人正拿着厚厚一沓打印数据分析对比,偶尔也有人推着楼下失败的“研究品”走出电梯,运进对面的解剖房里。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起波澜的刻板神情,仿佛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只是正中央的一块核心区域里,气氛却有些焦灼而沉闷。 吕刚正站在组长身后,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急躁的神情,厉声训问:“什么叫‘与历史试验阶段不同步’?什么叫‘不符合期望曲线’?我只要结果!为什么穆杨到现在还无法进入第二阶段?” 组长鼻梁上的眼镜颤了颤,低垂着头诺诺道:“我也不知道……他的每一项脑部指标都已经逼近了理论上的临界点,却怎么也无法继续跌落,依然保持着较强的自我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进行后续阶段,效果也可能大打折或者趋近于零,甚至带来反弹……” “啪”的一声,是吕刚把手中的文件夹猛地甩到了地上。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没了敲击键盘或是纸张翻页的声音,连压抑的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显示仪上的脑电波图像还夹杂着“嘀嘀”声不断记录着实时数据。 吕刚用力闭了闭眼,终于缓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想办法!” 组里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般人两三天就撑不下去,可这个男人却已经快要挺到第五天了,哪怕各种生理上的折磨已经到达崩溃边缘,却依然顽强得像块石头一般无动无衷。 这样的人,可怕,却更可敬。 “是。”沉默良久,组长才点点头,声音里尚有几分迟疑的不确定因素。 吕刚盯着监视器里一动不动的男人,阴沉着脸没有出声。众人的心都高悬在了空中,生怕下一秒他就一时震怒把谁踢出基地,要知道进了组织便如同签下了生死契,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退出。可他沉思片刻,仿佛做出了某种抉择,再开口时已然带上了几分决绝:“给你们最后两天机会,若还是不能成功,负责人滚出基地,其他人滚出研究部!” 所有人都僵直在原地,没人敢出声,而他目光扫过穆杨的身影,压下心头再次涌起的烦躁,变得狠绝而可怕:“至于他,列入失败研究对象——销毁处理。” 在死寂如同真空的安静里,男人兀自转身大步离开了研究室,直到进入封闭的电梯空间里,他这才松弛下紧绷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心底的烦闷却没有减轻半分。 MR项目(Mind Remodeling,大脑重塑)是他在SPS里最引以为傲的成果,不是没有失败过,单页从未产生绝对的失败品,那些人往往是在最后几步才开始出现反弹。唯独穆杨,从始至终就没有动摇过半分。 这个男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力量,能够支撑他熬过这么久? 很快电梯门便再次打开,这里是控制中心,整个基地的核心楼层。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助手追上来的声音:“先生,有最新消息。” “谁的?”他脚步停都没停,语气有些不耐烦,却在听闻对方回答时忽然一顿:“是关于MR一号的消息,先生。” MR一号?那不正是穆杨? 他转身接过助手递上来的平板电脑,新闻视频里的画面让他顿时微眯起双眼—— “……波士顿著名华人律师穆杨于11月26日失踪,目前警方的搜救工作仍在继续,而他来自中国的未婚妻舒浅小姐也在今日抵达波士顿协助调查。关于一周前事务所纵火案以及穆杨失踪案的官方发布会正在波士顿举行,包括FBI在内的相关机构向大众公布这两起案件的部分信息。其中,FBI特别负责人表示将不惜一切代价缉捕凶犯,同时希望社会知情人士能够提供关于穆杨下落的线索。以下是其未婚妻致公众的发言……” 屏幕上,女人未施脂粉衣着简单,眼下还带着久日未眠的乌青,整个人一看就明显比前段时间瘦削了许多。这么弱不禁风的身影,却站在台上迎着媒体的闪光灯和所有人的注目,坚强地昂着头、含着泪,一字一句诚恳至极。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执着,不禁让他想起了地下的那个男人。吕刚听着舒浅的发言没有出声,助手也挺直脊背站在一侧等待,却见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缓缓勾起了唇角,而那神情,仿佛势在必得。 完美的时刻,完美的礼物,完美的契机。 呵,穆杨,你不是宁死也不肯屈服么? 可如果我毁了你最后的精神寄托,你还有希望继续撑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上)。   ☆、第69章 大结局(上) 夜幕下的波士顿飘落着零星的雪,灯火如温暖的烛焰闪烁在星空下,寒意却依然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寸肌肤,刺得人浑身发冷。 舒浅从警车后座上下来,她穿得并不多,却仿佛察觉不到丝毫寒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面前一男一女两名送她回酒店的FBI探员也都沉默地等着,许久才见她微微抬起头,声音低哑地礼貌道谢:“不用再送了,这里很安全,谢谢你们。” 女探员倾身搂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后背,另一人也开口道:“舒小姐,我们很欣赏您的勇气,祝愿您的未婚夫能尽快安然无恙归来。” 她点头,勉强笑了笑和他们挥手告别,转身进了大堂的电梯。十八楼的走廊空荡而明亮,射灯投下墙上雕饰的影子,柔软的地毯踩不出一丝脚步声。舒浅四下张望一眼,加快脚步走向房门口,刷卡进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这才一改刚才镇定低郁的情绪,急切地疾步向里间走去。 看不出异样的套房,只是走进客厅才发觉窗帘都牢牢紧闭着,而房间里除了她还有五个男人:宁霂尘,三个技术人员,和…… “席川。”那人对上她略带疑惑的视线,斯斯文文地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这次行动的技术顾问。” “你好。”舒浅也弯了弯唇角握上他的手。一旁宁霂尘似乎兴致不错,接腔道:“席川现在是国家安全局信息技术部的核心人物,大一就在ACM程序设计大赛中获得了全球总冠军,前几年那起轰动国内的特大反黑客网络战也是他做为总负责人执刀的。为了挖他这个天才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啊,局里不放他走,好不容易才跟着我回了娘家……” 身后三个席川带来的技术员原本还埋头在电脑上飞快操作着,听闻都“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席川也微微红了脸,金框眼镜下的脸显得愈发秀气,睨了他一眼道:“说正事。” “好好好,”宁霂尘也收去开玩笑的表情,看向舒浅,“上次跟你提过,穆杨的追踪器进入那座工厂便失去了信号,是因为建筑外层有某种设备阻止了电子信号流通。” 舒浅点点头,谈到专业问题,席川便接过话道:“我已经检测过了,你看——” 他端过一台电脑,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几秒不到便出现了一幅模拟图:下端是工厂的造型,而大楼外围有一层网状的半球体将它紧紧裹住,竟如同一个保护膜般密不透风。 “这是电子干扰屏障,用来防止内部信号泄露以及外部入侵,”席川解释,“只是这个组织的技术能力强大到出乎意料的程度,我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无法从外部破解。要救出里面的人就必须先黑进他们的系统阻止防御机制和自毁程序,而唯一的途径就是先从内部解除这道屏障。” “告诉我怎么做。”舒浅话毕,席川却和宁霂尘对视一眼,声音里有着些许迟疑:“你确定?哪怕我们成功入侵了,你面临的危险也很可能来不及挽救。” “我明白,会努力保护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她没有半分犹豫,声音沉缓如同冬日绵绵絮絮低吟的风,落入众人耳中,“我不能放弃穆杨。” 宁霂尘早已有了预料,两天前在昭市和舒浅商量后,她问都不问就当即跟了过来。只是席川还是难掩眼中的惊讶和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他掏出一粒纽扣状的小圆钮放在她手心里:“这是伪装后的微型脉冲发射器,可以短时间干扰基地内部信号传输使屏障失效。你进入内部后抓住合适的时机就开启它,我会在第一时间关闭防御系统,然后警方会立刻潜入营救你们。” 几人沉默地看着舒浅把它别在了衣服上,一时都没人出声。席川别开了眼,似乎有些不忍心,而宁霂尘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低声坚定道:“我一定会把你们两个都活着救出来。” 舒浅没应声,只是视线落在不远处电视重复播放的发布会视频上,喃喃问:“他会上钩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知道,每一张脸上都是凝重而沉郁的神色,如窗外夜色般深不可测。 他们只能赌一把——若穆杨已经沉沦,吕刚就无需再借助舒浅控制他,这场营救行动也将失去意义;可若穆杨仍然坚持着,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便可被利用成最可怕的武器,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所以穆杨,请你一定要等我。 我们的未来还没开始,怎么可以就此结束。 等待变得漫长而灼人,舒浅躺在酒店软绵绵的大床上,却怎么也阖不上眼,眼睁睁看着曦光渐渐映上了窗帘。也不知这样躺了多久,困倦终于按捺不住涌入脑海,模模糊糊间,却似乎忽然听见“嘀”的一声轻响从遥远的门廊外传来,如幻觉般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明明只像是一瞬间的错觉,舒浅却骤然清醒过来,心跳也不自觉地加速着。她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走下床,猫着步伐溜到卧室门后,贴在门上听了半晌也还是没有声音,终于屏住呼吸缓缓旋开了门把手。 没有人,面前的房间一如昨晚入睡前的模样,连灯光都没闪烁半分。她松了口气,可也再睡不着觉,一边走进客厅端起桌上的水杯一边不经意地抬起视线,可下一秒却感觉后脊倏地窜上一层冷汗—— 不远处装饰用的玻璃镜面上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而她背后,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一步步无声而又缓慢地靠近。 舒浅攥紧了水杯,浑身僵直着不敢动。眼看那人距离她已经只有两步之遥,忽然深吸一口气猛然回身,挥起手中的玻璃杯就要砸下去。可手扬到半空却被来人一把抓住,巨大的力量疼得她低叫一声,杯子也应声而落,坠在地面碎成了无数裂块。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便只感觉一道手刀如风般劈向她的后颈,只是一个刹那,眼前的世界便都被拽入了黑暗之中。 昏迷前,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着,恐惧过后的心底也终于翻涌起一阵难言的欣喜和苦涩: 他真的来了,那是不是代表穆杨还活着,他还没有放弃? …… “醒了?”男人温和的声音落在耳畔,舒浅模糊不清的意识瞬间一激,只反应了两秒便猛地睁开眼来。 黑色的轿车正飞快奔驰在高速路上,窗外有海景掠过,而她一侧头,便看见那个可怕的身影,顿时下意识往车门边躲去。手脚都没有被束缚着,一旁的男人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似乎颇有兴致欣赏她受到惊吓的样子,凑近了身子问:“我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吧?” “穆杨在哪里?”舒浅抵在门上跟他保持距离,干哑着嗓子问出声,却见他表情稍稍一顿,旋即笑得更深:“你知道吗,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提起了你,多么有趣的两个人。” 舒浅咬着唇不作声,吕刚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倒是收回了视线望向窗外的风光,手指随着车内低沉优雅的弦乐在腿上轻轻敲打着。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至少,不像是要伤害她的意思。 舒浅垂下眼眸,脑海中又浮响起之前宁霂尘的分析:“愤怒会带来强烈的抵触情绪,吕刚绝不会用伤害你的方式逼迫穆杨。只是你对穆杨的意义非同小可,也就是说,你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说服穆杨的能力。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更可能逼你去劝说他。” 可是,劝说他什么呢?让他堕入更深的黑暗,让他的双手也从此沾上罪恶的血液? 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带出冰冷孤寂的心墙,又怎么可能亲手将他推回那片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想到这里,舒浅心情愈发沉重,不禁担忧地攥紧了袖口。这样的小动作也没有逃脱吕刚的眼角,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戏谑:“怕了?” 舒浅一怔,差点忘了身旁还有这号难缠的人物,连忙敛去思绪努力平静下来,低声问道:“我可以见他吗?” 没想到吕刚却笑了:“噢,当然,你们当然会见面。”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舒浅顿时浑身冰凉:“或许你们还可以彼此送对方一程。” “你要……杀了我们?” 她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渺而来。这样的反应似乎令吕刚更加愉悦,竟绅士般托起她的手背放在唇边吻了吻:“不,我亲爱的舒浅小姐,你们中间只会有一个人死。” 见她脸色苍白,他反而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在生命结束之前,亲手将深爱的人送上更伟大更高尚的道路,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舒浅猛地抽回手,更用力地蜷缩回角落里,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如秋日枝头的落叶飘飘欲坠:“如果我也失败了呢?” 哪怕给她下药,逼她劝穆杨屈服,他也一定会懂她的,不是吗?他已经独自支撑了那么久,如今终于见到她,又怎么可能再轻易放弃。 “不可能。”吕刚悠闲地靠回椅背里,语调如哼歌般轻松惬意,舒浅却只感觉冷意浸染全身,而一种可怕不安的预感,也开始在胸腔剧烈地翻涌起来。 “这一次,只会成功,不会再有失败。”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早已彻底混乱,穆杨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折磨的日夜,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极点,意识也只能微弱地维持着,每一秒都可能就此沉眠,每一次混沌都可能再也无法苏醒。 生命正在不停地流逝,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属于他的时间真的余下不多了。 可能这次,终究还是没办法再见她一面了吧。 穆杨闭上眼,木木地贴在冰冷沉重的钢架上,眼眶干涩。唇角早已被自己无意识的咬破,干涸的血液气息还回荡在味蕾上,可神经却已经麻木,尝不出那味道究竟是苦涩还是辛甜。 只是眼看着就要再次陷入昏沉,还不等那道熟悉的电击如期而来,整个房间里却忽然一暗,所有刺耳破碎的声音也顷刻间消失殆尽,连同面前屏幕上的画面都戛然而止在即将落下的斧头上。 这是……结束了吗?他终于放弃了他,打算执行死刑了? 屋外似乎有隐约的脚步声响起,隔着门墙闷闷地传来,却始终没有踏进这个房间。穆杨濒临坍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可他的心却随着这阵阵沉重压抑的步伐声狠狠揪了起来。 来的,不止一个人。 某种直刺心骨的念头刹那间升腾而起,他紧咬着唇默默等着,终于,片刻之后,正前方的银幕缓缓升了起来。他骤然抬起头,这才发现幕布背后不是墙壁,而是一面硕大方形的透明玻璃窗。 窗户的对面亮着刺眼的雪白灯光,那是一间无比干净的实验室,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白人男子正如他一般被悬在铁架上,似乎还有呼吸,却已经被折磨得无比虚弱,而房间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一秒,两秒,三秒……他好像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剧烈不安地颤抖着。而现实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很快实验室的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吕刚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入他的视野,愉快的声音从玻璃窗下的扩音器里传来:“嗨,好久不见。” 穆杨的喉咙早已嘶哑,干裂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瞬不移地狠狠盯着他。可他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他目光里的狠意,依旧微笑着,顿了顿才说:“我出了趟门,特意替你带了份礼物回来,想不想看看?” 不等他反应,吕刚已经扭过头冲门外招招手,略带蛊惑的语气含着邀请的意味,仿佛即将上演的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戏剧—— “进来吧,如你所愿,你们终于可以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大结局章了,小伙伴们都露个脸吧?让我知道哪些亲陪着穆杨和舒浅一直走到了最后,好咩?   ☆、第70章 大结局(中)   许久许久,时空如冰封一般,那端始终没有动静,穆杨却已经明白了一切。哪怕接连不断没日没夜的折磨都没有让他掉过一滴泪,可在吕刚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泪水却疯狂地汹涌地溢满了他的眼眶,彻彻底底,模糊了他的视线。   她还是来了。   哪怕明知前方就是漫无边际的沼泽,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前来,不然吕刚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将她从国内抓到这边。   可是浅浅,为什么要这么傻?即使你是为了救我而来,即使你们早就有了计划,我也宁愿孤独葬在这片阴暗的地底,而不是眼睁睁看你身赴险境。   ……   吕刚同穆杨一样紧盯着门静静等着,脸上是颇含兴致的表情,没有半分不耐。而那扇厚重的白色大门外终于出现了一道影子,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踏入这明亮如昼的室内。   刹那间,仿佛时光流转,她的一颦一笑轻言细语铺天盖地涌入他的眼前耳廓,可一切褪尽,模糊的视野里却只余下不远处那道瘦削的身影——   她望着他,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惊痛映在那墨黑的瞳仁里;   她的脸颊苍白如同四周冰冷的墙壁,死寂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却有无声的泪水不断涌出眼角滚落;   她干涩的唇瓣微微翁动,像是有无尽的话想要对他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这样失了魂魄般怔怔地望着他。   穆杨浑身都像是被无数把钝剑狠狠凌迟着,这么多日夜里关于她持续不断的回忆和画面幻化成一剂苦涩的药,从未有过的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冲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到头来却只能隔着玻璃窗彼此凝视。   舒浅,我们终于再见,可难道这一面已是我们的诀别?   我早已放弃生的希望,但如今见到你,要我又怎样有勇气死去?   沉默相望,只有无尽的心疼和酸楚在空气间回旋往复着,只是连这样短暂的静滞也很快就被那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吕刚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流转着,似乎无比满意他们的神情,遗憾又惋惜地摇摇头:“噢,我还真是舍不得打扰你们呢,可时间不允许,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他的目光落在穆杨身上,表情里竟带着几分纯挚的好奇:“绝望吗?别害怕,她是来拯救你的。”   舒浅还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可只见穆杨脸上带着沉痛隐忍的表情,紧盯着她,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她的心口没由来地一跳,还不等反应过来便察觉某个冰凉梆硬的东西被塞进了手心,吓得她险些往后跳开。   匕首,锋利得仿佛可以隔风斩断发丝的银色匕首,正握在她的右手里。她惊慌地抬起头,却见吕刚已经后退几步让开空间,而对面钢架上昏迷的男人径直跃入她的眼帘,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吕刚要逼她做什么。   他早已不寄希望于语言上的诱惑和劝说,穆杨的意识是那样强大,哪怕是她,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思想。他将她挟来,只是为了以一种更极端、更直接、更残忍、更可怕的方式,活生生扼杀掉穆杨所有的信念。   他为了她甘愿只身赴约,为了她拼尽全力和无尽的折磨抗衡。可若连她都坠入黑暗万劫不复,他又能从何处再找到最后的支撑?   吕刚要做的,是先毁了她,毁了穆杨精神上的依附和寄托,以此作为征服他的奠基。   舒浅浑身僵直站在原地,而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畔,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缓慢低语着:“杀了那个人——   “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一切便可以结束。   “你可以自由,穆杨也可以重生。   “你看,多么简单……”   如同催眠般沙哑蛊惑的语气和嗓音,让舒浅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昏沉摇摆。可余光中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缠绕着她,她不敢扭头去看穆杨的神情,她太害怕看到他那样悲恸无声的泪水,明明是那样坚韧不屈的人,却因为她,兀自站在彼端黑暗的室内,沉默落泪。   穆杨,不要这样,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你宁愿死去,也不想见我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我不能。”她轻声说,“这个人只是第一步,你不会结束,你会逼我在穆杨面前继续杀更多的人,直到他彻底麻木绝望。”   吕刚身形一顿,不怒反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你还挺聪明的,我喜欢。”   舒浅僵直着身子,扭头挣开他的指尖,却听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她继续道:“可如果你必须要选择呢?这个人的命,和穆杨的命,你会选谁的?”   仿佛呼吸都是一窒,舒浅猛地抬起头,慌乱无措的神情落入吕刚眼中,只令他愈发满足地笑了,抛出的话却冰冷如同凛帩寒风:“看到穆杨头上的导线装置了吗?我手下的人随时可以触发高强度电流让他一击毙命。两个人中必须死一个,现在开始,你有三十秒时间考虑。”   ……   五秒,十秒,十五秒,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舒浅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浑身的知觉仿佛都已经流逝干净,脚步却还是慢慢靠近了彼端的人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还剩十秒钟。”   身后传来吕刚冰冷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珠折射着晶莹的光,而不住颤抖的右手也终于抬了起来,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了男人的胸口。   他没有醒,不知是不是被注射了药物,始终闭眼昏沉着。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舒浅甚至可以看到他略微起伏的鼻翼,平静而安然,全然不知自己此刻正命悬一线。   “五秒。”   “不!”舒浅却忽然扔掉匕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捂着胸口揪住纽扣,整个人都像是即将崩溃一般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止不住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可那一字一句却依然坚定清晰:“他的命也是命,让我为了救穆杨而杀了他,这对他而言不公平!”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吕刚终于沉下脸来,一步步逼近她,“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你错了,”舒浅却迎着他的视线,含泪摇头,“正因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的折磨绝不会让他屈服,只会给你自己带去无尽的痛苦。哪怕我和他今天都死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活着逃出去。”   吕刚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终于像是散尽了耐性,狠绝的目光扫过他俩,一言不发拿起通讯设备按下了呼叫键。舒浅心尖一颤,浑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抽离。仿佛某种灵魂上的感应,她近乎绝望地抬起头望向玻璃窗。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她却一眼就跌进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浅浅,我不会怪你。比起余生都沉沦于生不如死的悔恨和自责,我宁愿在此刻死去,也不要见你为我而杀人。   他的神情无比平静淡然,在这最后的时刻竟还吃力地勾了勾唇角,留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却像是含着阵阵无言的隐痛,让舒浅整颗心都如同刹那间被撕裂一般。   不!不!不!   穆杨,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不!   她猛地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人影,正欲扑过去抢过吕刚手中的通讯器,却见他不知何时蹙起了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也缓缓抬起视线看向了她,而那眼中浸染着某种可怕的情绪。   通讯器没有接通,基地的信号断了。   他刚欲开口,刺耳的鸣叫却由远及近忽然响起。房间里的灯光黯淡下去,而鲜红的警报灯映亮了整片地下,机械刻板的女声正一遍遍生硬急促地重复着:“警告!基地遭到入侵!警告……”   是席川!   他们来了!   穆杨也没料到这骤然急转的形势,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忽然感觉夹住手腕的铁夹一松,是有人潜进控制系统替他解开了束缚。他微微一怔,纵然整个人都已经疲惫衰弱到几近虚脱,却还是强撑起精神站直了身子向舒浅的方向看去。可只这么望了一瞬,他的眸色便倏地一沉。   吕刚全身都散发着残酷而冰冷的气息,完全没有留意到他那边的动静,脸色阴鸷得仿佛要杀人一般,几步上前用力钳住了舒浅的脖子,仿佛随时都可以将她掐断。   而他的声音也越过扩音器传来,如同冰冷的水瞬间浇遍穆杨全身——   “是你干的?你做了什么?好,那你们就此永别吧!”   半分钟前,数层楼之上的地下。   一批又一批身着防弹服的特警正从炸开的大门进入,训练有素地沿着整栋建筑分头散去。警报声和枪声不绝于耳,顷刻间地下便陷入一片血战的火海,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发动着最后的进攻。宁霂尘也带着一小队人飞快隐没在若明若暗的灯光里,面前不断有窜逃或是愚顽抵抗的组织成员冲入视野,他一律瞬间开枪精准无误地击中对方双膝,脚步却没有半分停留直奔向地底,仿佛每一秒都能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   吕刚肯定已经知道了。在舒浅按下脉冲发射器的同时席川便侵入了基地的网络,关掉了他们的自动防御设施。可大抵是因为舒浅所在的地底太深,干扰信号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便消失殆尽,还不等席川进一步破解警报系统,赤红刺目的警示灯已经接连亮起,而他的心也随着耳畔涌起的警报声猛地一揪。   很可能……来不及了……   心头的惊惴只持续了一秒,他已经沉着脸带人冲向了控制中心,很快就在满屏的监视器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   吕刚握着匕首抵在舒浅脖颈上,飞快地拖着她向出口走去。而画面里铁架上悬挂的电线已被扯断,锁住四肢的钢环也松开了,一时却不见穆杨的身影,不知他正在哪个监视器的死角里做些什么。   等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地下没有楼梯,只有两部电梯分布在走廊两端,显然是为了更严密地控制人员进出。可吕刚却没有带舒浅直接逃向最近的出口,反倒是沿着长长的走廊奔向反方向的另一台电梯,宁霂尘蹙着眉问一旁的段陵:“迅速查一下结构图,这两台电梯有什么不同?”   “左边的通往地上,也就是我们的方向;右边的通往更深的地下,应该是紧急逃生口。”段陵飞快地说完,视线一抬,却在对上吕刚前行的方向时瞬间傻了眼,“右边?这座基地里全是SPS的核心资料,他竟然丢下这里径自逃跑,难道不怕组织追杀?”   宁霂尘也是心口一跳,还没作答就听耳麦里忽然响起席川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急促而沉重:“快通知所有人撤离!系统里的自毁程序无法终止,我只能抢救出一小部分资料,其余全都被自动销毁了。不仅这样——   “基地四周的炸弹也已经被触发了,只剩五分钟就会爆炸!   “你来不及救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可能会到凌晨,我尽快。   ☆、第71章 大结局(下) 席川的声音同时传入众人耳中,只叫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沉。段陵看宁霂尘一眼,迟疑着问出声:“头儿,要不要……” “放弃任务”几个字还没说完听眼前的男人道:“不可能,只要他俩还活着,我拼了命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队里几人全都被他坚决不容置疑的口吻怔住,而他已经继续向那端的席川问道:“地底的结构怎样?” 一如预料,席川静了一秒便很快答道:“那里只有两条出入口,是一个封闭的独立空间,与上层建筑之间也有隔离层,目测作为实验室的同时也是吕刚的私人逃生出口,所以周围并没有安置炸弹,但是——” 他像是猜到了对方的决定,声音愈发低沉:“我已经用计算机做过粗略勘测,显示仍然有百分之九的可能性坍塌。而那里地质太深,一旦塌陷,就不可能再活着救出里面的人了。” “我明白。”宁霂尘却没有半分迟疑,已经面向手下的人迅速安排起来:“大飞,你马上联络其他分队撤离;段陵代替我升为临时队长,务必把队里所有人都安全带出去。” “头儿,你要干嘛?”众人都是一惊,大飞已经惊惶道:“刚才席川不是说……” “立刻行动!”他的话却被宁霂尘厉声打断,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终于还是一咬牙:“是!” 时间紧迫,他们很快便转身冲出了控制中心,独留宁霂尘站在大厅里快速浏览着建筑的结构图。很快他便直起身子打算离开,只是余光间却忽然闪过些什么,定神一看,这才发觉监控画面里刚才还清晰明亮的地底已在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连警报器的红光都一同消匿不见。 穆杨!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看着漆黑的屏幕静了一瞬,片刻后却慢慢勾起了唇角。 啧啧,这个男人啊,哪怕在生命垂危的最后关头,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想到办法——为了保证发生意外时逃生电梯仍能稳定运行,地底一定是独立的供电网络。而穆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去找到电闸关了电源,也彻底断了吕刚逃跑的出路。 也是,有他在,又怎么可能任凭那人将舒浅挟为人质带走? 宁霂尘笑了笑,脸色却更加冰冷,握紧手中的枪飞快冲出门去。还有不到四分钟就会爆炸,吕刚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绝不会再让自己面临任何一丝风险,不会容许那百分之九坍塌的可能性将他掩埋。 为了活命,这次,他会赶尽杀绝了。 冗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底隧道,在幽幽闪烁的红色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恐怖。舒浅全身的神经都已经疼痛到麻木了,只能被身旁的男人狠狠禁锢着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绵软的云端,没剩半点支撑的力量。 刚才在实验室里那震怒的一掐几乎要让她窒息,一瞬间所有视线都从眼前消散了,她再也看不清穆杨那端,只感觉血液不断涌入脑中,好似下一秒头痛就会爆裂。可突然间吕刚却像是记起了什么,突兀地松开了她,转而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囚住她一同逃去。她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只听见耳畔男人沉重的呼吸夹杂着略微紊乱的步伐不断回响在空荡的走廊里。 他似乎……很紧张。 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另一个房间里的穆杨。 舒浅苍白无力地弯了弯嘴角。哪怕她死了,起码他还可以活下去,也是好的,不是吗? 只是她却连最后一刻都没法再睁开眼看清他的模样。这样的遗憾,当她在另一个世界回想起来,是不是还会难过地流泪? 眼看着就要靠近走廊尽头的电梯了,迷迷糊糊间她却忽然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接着“咔擦”一声轻响,眼前的一切都在刹那间陷入了死亡般的黑暗中,惊得她近乎沉沦的意识猛然间清醒过来。 是他!他逃出来了! 巨大的意外和惊喜从心底翻涌而起,舒浅蓦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能听见自己激荡的心跳从胸腔里呼之欲出。吕刚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止住了脚步,摸索上电梯按钮使劲捶打了几下,厚重的大门始终紧闭着,没有半点动静。 “Shit!”他低咒一声,一拳砸向墙壁,抵在舒浅脖子上的刀刃也因为这动作的幅度而略微一松。而舒浅等的就是这一刻,刹那间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抬脚就狠狠向男人身下踹去,猛地挣脱他的禁锢转身跑入无边的黑暗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哪怕命悬一线,也只能冒这个险! 身后传来吕刚的闷哼声,很快就感觉他也移动步伐追了过来。舒浅拼命向前跑着,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可直觉却清晰地告诉她——是这里,就是这里! 穆杨一定就在这个方向! 她会找到他! 只是,在这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吕刚却突然改变了策略,刚才还追逐在她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征兆地瞬间隐去了。舒浅心口一颤,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步伐,喘着气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贴着墙一点点向前摸去。 周围是连细针落地都能清脆入耳的死寂,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千万倍,生怕空气里微不可察的起伏被对方察觉。舒浅浑身冰凉,几近无形地缓慢挪向实验室的方向。可就在这时,明明周围依然安静得没有半分异样,她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地靠近,无声地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倏地停止了动作,全身僵直如砧板上的鱼,带着冷意的恐惧死死缠绕着急剧跳动的心脏,仿佛再次被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脖颈,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眼看着那道气息就要掠过她身前了,那人的脚步却微微一顿,下一秒忽然向她伸出手来,紧紧地、准确无误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所有尖叫的*在刹那间湮灭无踪,黑暗中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弹,舒浅却感觉浓重的泪意随着他的触碰瞬间涌入眼眶,弥湿了周围的一切。 熟悉的触摸,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孔不入噬人心魄的小虫,一点点钻进骨髓渗透血脉。她几乎可以想见穆杨此刻的样子,颓倦疲惫到面无血色,却依然紧咬着唇狠狠支撑着身体,执著地在这片黑暗中沉默寻找着她。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还是察觉到了那浓郁的湿意,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擦去那不停滚落的泪滴。然后他冰凉的指尖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灼烧干涩的脖颈上。像是感觉到某种黏腻温热的液体,他的动作稍稍一滞,很快却变得愈发轻柔,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爱惜抚摸着。 被匕首刺破的肌肤正不断渗着血珠,舒浅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心疼得难以自已。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可是他为救她已经断了这里唯一的出路,又怎能再逃得出去? 更何况这地底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威胁。 正想着,穆杨却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往前方扯了扯,示意她慢慢回到电梯的方向。舒浅一怔,心底忽然升腾起久违的希望,一下子打起精神握紧了他的手。 她信他,哪怕被逼入绝境,她也信他一定能想出办法,一定能带她出去! 可此刻的境况却不容她乐观多久:之前她是从这个方向跑来,而吕刚追在她的身后,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借着黑暗躲开,但如今逆向而行却随时有可能被他迎面撞上——穆杨早就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能硬撑着找到她已经是个奇迹,而凭她自己又哪有可能敌得过最残忍的罪犯? 只是穆杨,我们多么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一起啊。一个人的时候我不畏惧死亡,可如今有了你,我却害怕了。 舒浅深呼吸几下,浑身都冒着冷汗,努力平息下心跳屏息凝听着对面的动静。吕刚或许还在远处,亦或许就近在咫尺,没有丝毫光亮的走廊里只有侵蚀心骨的寒意,每一步仿佛都通向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死亡。 舒浅贴着墙,紧牵着穆杨的手无声地移动向前。他们的脚步竟出乎意料的默契,没有磕绊没有迟疑,很快便走过了大半截走廊,可突然之间,一阵轻不可闻的摩挲声同时落入两人耳中,而他们的动作也接连一顿—— 吕刚就在他们对面。 他们之间,只隔着半条走廊的宽度。 舒浅的手指轻轻一颤,感觉穆杨用力捏了捏她,旋即将她握得更紧。心头刚稍稍一稳,却很快察觉到手心那阵颤抖转移了来源,而她绷紧的情绪骤然一凛,只觉得身心都霎时间冰凉下来。 穆杨的手开始抽搐了,这是身体机能垮塌的前兆。他们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全身如同被蚀人的虫子啃咬撕扯着,穆杨紧咬着牙关,可还是抑制不住骨头里的酸软疼痛愈演愈烈。一片漆黑中,他明显感觉到身旁女人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硬,却连再安抚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凝聚着最后的精神和意志,将身子抵在背后的墙面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得无比缓慢,这片折磨心神的死寂中,只有不远处细碎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刺激着神经。一步、两步、三步……舒浅攥紧了他的手默默数着,等吕刚再走出两米远,他们就可以继续行动了。 穆杨,求求你再撑一下,再坚持一下。 她的嘴唇都快要被自己咬破了,却倔强地忍着眼泪不让它们再流出来。眼看着那声音越来越远,穆杨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弹了几下,竟然忽地松开了她。 舒浅脑袋一懵,可耳畔只听远处走廊的尽头又传来“咔擦”一响,熄灭许久的灯光骤然恢复明亮,一时刺得她睁不开眼来。而恍惚中已经有一道力量将她推向电梯的方向,她下意识地伸手拍在了电梯按钮上,只听门后齿轮转动绳索摩擦,可身后某种更可怕的寂静却让她后脊无法抑制地窜上冷意—— 吕刚就在他们数米开外,面对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光亮也是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转身望向了后方。而穆杨推开了她,自己却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扶着墙艰难地低喘着。 他刚才只将电闸拉到一半,临时用电线悬住钻了孔的水瓶做了个简易定时器。水瓶的重量可以暂时让电闸开关保持半开半阖状态,可随着水滴的渗漏力矩也在减小,最终占上风的反弹力会让电闸自动弹回。这时风险极大的一步,但他也只能拼尽全力赌一把——赌这个方法行之有效,赌他能在黑暗中寻到舒浅的踪迹,赌他们能在电闸跳回前赶到逃生的电梯门口,先吕刚一步夺走那唯一的生机。 他赌的每一项都赢了,可却还是输在了最后,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保护她了。他已经撑到了极限,但起码还能用这副身躯挡住眼前的人,能为她争取多一秒,应该也足够了吧。 “穆杨!”舒浅心头巨恸,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忍出口的名字终于从唇边溢出,如撕裂绝望的呐喊回荡在这地底的通道里。 “走!”他背对着她,干裂嘶哑的嗓音低低响起,“你先进电梯,我马上就会跟过来。” 舒浅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终究还是止不住滑落下来。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他怎么可能还走得动,她又怎么可能丢下他。可吕刚闻言竟然狠绝而又轻蔑地笑了:“多么伟大的牺牲,但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臂,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穆杨的眉心,扳机扣下,如同灵魂出窍的声音在这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可这份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如同霹雳惊雷般的爆炸声刹那间从头顶传来,整个地下剧烈颤抖震动着,连走廊里惨白的灯光都仿佛在“嘶嘶”做着最后的挣扎。 舒浅和穆杨同时心神一震,可吕刚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说过,除了组织成员,没有人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现在,”他的食指已经压下些许,“很遗憾,穆杨,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走廊彼端“叮”的一声,汹涌的爆炸气流随着开启的电梯门澎湃而来。吕刚神情一滞,猛地调转枪头指向后方,可另一发金色的子弹比他更快更精准,隔着五十米的距离破空而来,瞬间就没入了他的前额。 宁霂尘已经拔腿向他们跑来,声音嘶吼:“快进电梯!这里会塌!”可他话音刚落,穆杨整个身子竟直直下坠,一下子单膝跌倒在地上。 “不!穆杨,不能睡!你睁开眼看着我!”舒浅扑到他身边,慌乱无助地搂紧了他,可怀里的人却已经陷入潜意识当中,只有嘴唇无声而又微不可见地颤动着。 舒浅。 哪怕昏迷着,他却还在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呼唤。她再也流不出泪,只能伏在他的胸口紧紧拥住他,像是要将他狠狠嵌入身体里一般。 难道他们终将葬在这黑暗肮脏的地底,难道他们所有的未来都要化为浮光泡沫就此破灭? 不! “我来。”宁霂尘不知何时跑到身后,屈身背起穆杨向电梯奔去。头顶的爆炸还在继续,而这里也因刚才涌进的那股气流扰乱了封闭室内的压强,瓷砖不断碎裂成无数小块,头顶的天花板也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舒浅不敢往后看,只拼命拍打着电梯的按钮,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竟漫长如同一整个世纪,终于面前的电梯大门徐徐打开了。 “你先进。”宁霂尘朝她点头示意,可舒浅刚踏进那块狭小的空间回过头来,便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 遥远的走廊另一端,厚重的钢门竟狰狞地颤抖着,毫无预警地骤然炸开。翻滚灼热的气流裹挟着金属碎片向他们直涌而来,宁霂尘背着穆杨的步伐一个不稳,竟被生生冲进了电梯,狠狠撞击在发烫的金属壁上。 “快关门……”他摔倒在地上,哑着嗓子急迫出声。舒浅也疯了般使劲按着电梯内部的控制键,可机器的程序依旧不为所动,不等整扇门合上,汹涌的热浪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而电梯上空的绳索也终于支撑不住这可怕的爆炸力,整节梯厢都在顷刻间失去重力向下方直直坠去。 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无穷无尽的恐惧却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可怕。只是就在这时,舒浅的指尖却传来一阵轻微冰冷的触感,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穆杨?”她睁开眼呢喃出声,失重的空间里,心却像是忽然沉到了波澜不起的海底,一片静谧。 “我在……”沙哑熟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纵然四周全是金属摩擦刺耳的噪声,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浅浅,活下去……” 已经分不清是悲凉还是喜悦,舒浅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攥着他的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穆杨,我们都要活下去。 就像是在一场黑色的深渊般的梦里辗转一回,待我们醒来,这个世界还会有春天,还会有花香,还会有绵绵无止息的光明。 一如我们初遇那天,永恒定格在我生命中的温暖。 …… 半年后。 午后的光晕在树叶间打散,零零碎碎落满了一地,舒浅就站在这树荫下的石板小径上,抱着一捧雏菊慢慢向前走去。她穿着一条墨黑的长裙,娉婷的身影缀在大片大片碧绿的冬青灌木丛间,显得愈发清丽动人。这样走走看看找了几分钟,眼前才终于映入墓碑上娟秀俏挺的字迹。 如瑶。 暮春的阳光温柔和煦地落在肩头,全身都像是浸润着融融的暖意。舒浅安静地站在风中,凝视着面前碧草悠悠的青冢许久,才弯腰将雏菊放在石碑前,望着照片上女人年轻美丽的笑容轻声道:“阿姨,穆杨今年可能赶不回来了,我替他来看看您。” 午时的墓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鸟儿清脆的啼叫掩映在树林间。舒浅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只是经过守墓人屋外的铁栅栏时却听见老人好奇的喃喃问语:“姑娘,那个小伙子今天怎么不来了?往年他可都是大清早第一个过来的,常常在园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呢。” 舒浅的脚步一顿,静了片刻,抬头冲老人笑笑:“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欸?怎么听起来怪牛头不对马嘴的?老人还云里雾里,却见窗外的女人已经重新迈开步伐离去,墨色的身影似是要融入这暖煦春意中。直到走出了大半里路舒浅才缓缓停下步伐,闭上眼深吸一口山间清醒的空气,片刻后轻轻吁出—— 已经过了这么久,那边的事也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微凉的雾气似乎唤醒了某些记忆深处的画面,苍白冰冷的实验室、冗长黑暗的地底隧道、撕裂空气的爆鸣和火光,还有最后那一片如深海般沉重可怕的死寂…… 她醒来的时候,穆杨就躺在右侧的病床上,呼吸罩下的面容沉静如水。而两人的手还悬在床边十指交握着,她轻轻抽了抽,只是那边的力道却大得让她挣脱不了半分。 “你们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怎么掰都掰不开。”一旁的护士轻叹了口气,似羡慕又似感慨,“要是我这辈子也能遇上这样执著可贵的爱情,大概是死也无憾了吧。” …… 舒浅低垂着头站在马路旁的碎石小道上,山谷里有清凉的风袭来,掀起了她的裙摆和长发。这里比市区的温度低了好几度,她抬手摸了摸手臂,唔,还真有些凉呢。 可为什么心底却始终像是悬着一轮暖洋洋的旭日,仿佛那段深埋回忆的时光过后,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寒冷? 等待,有时好像也是可以充满希望给人力量的。 她轻轻弯起唇角,有些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走出几步路却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阳光下短短的影子,忽然有些发愣—— 好像有些不对啊。 山间带着泥土和青草香味的空气里,怎么会有她熟悉的气息? 她心口扑通扑通剧烈跳了几下,飞快地掏出手机按下那个已经打过千百遍的号码。当初席川赶在系统自毁前抢救出来的那一小部分资料成了揭幕SPS组织最直接的证据,穆杨伤愈出院后也应警方的请求加入了关于他们的秘密调查行动中,一消失便已经是好几个月了。每天深夜,舒浅都会拨通这个电话在语音信箱里留言。花开了,茶香了,新养的小金鱼对着她吐泡泡了……她兀自在寂静月色下向他述说着每天发生的一切,哪怕从未收到任何回音,却依然满足而幸福。 他一定会听的,甚至有可能还挂着一如既往淡然自若的微笑,独独在听到她每条留言最后的“我等你回来”时,稍稍收了收唇角。 只是这次,电话彼端却不再是生硬没有起伏的女声,清脆的短鸣如摄人心魄的铃铛敲响在她的心房,而舒浅整颗心也都随着这等待悬在了半空中。片刻过后那端终于静了下来,而她抬到一半的脚尖也倏地僵住,耳畔只余簌簌的风声,还有两人愈发急促愈发灼热的清浅呼吸。 “穆杨,是你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抑制住声带里微微的颤抖屏息问道。而那端沉默了几秒,仿佛感受到她紧绷的情绪,竟然忽地轻笑出声,沉吟悦耳的嗓音缓缓落在她耳边:“傻瓜,抬头吧。” 刹那间,一切仿佛倒回到无数个记忆里的日子,他从远处徐徐走来,高大挺拔的身形映衬在背后绚烂的天色下,恍若梦境般美好而又不真实。而他终于在她身前站定,如星如辰的双眸里全是她的倒影,一如曾经的每一次相望。 四目凝视许久,舒浅的眼眶慢慢就泛起了微红,唇角的笑却在这清风浅阳中渐渐漾开。而那熟悉的怀抱也向她缓缓张开,穆杨走近她,再一次坚定地、有力地、仿佛再也不会放开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浅浅,我回来了。” …… 我曾孤独行走在棱角纵横的世界里遍体鳞伤,却固执地用冷漠来掩饰疼痛; 我曾倔强自守在冰冷坚固的城堡里兀自寂寥,却执着地用沉默来逃避温暖。 而你,如流水般柔韧阳光般灿烂的你,就这样悄然降临在我的世界里,将我带出那茕茕孤零的灰暗,仿佛最绚烂最纯洁的彩虹,映亮了我全部的天空。 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的未来还无比漫长。而有了你,一切变得充满希望,我又怎可能任它们半途终结? 兜兜转转,光阴流转,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地球和时空,终于在彼此的不期间温暖相遇。 我愿相信命中注定,因为你,那唯一的你,终将成为我此生独一无二的爱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先在这里说几句话吧。 从一开始就追文的朋友可能知道,这篇文中间经历过一次大修,我原本只打算写一个甜蜜温馨的小故事,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从相遇到相知到相爱,想想也是很美好的,对吧?可是因为某个契机,我忽然发现笔下的人物其实有更大的空间,还可以向更广阔的天空成长,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故事。我是个挺慢热的人,很多想法都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才慢慢形成,所以下一篇文,不仅是为了保证更新,也为了让文章架构从一开始就完整无缺,我应该会先全文(至少半文)存稿完再发。这就代表会有一个较长的空窗期,但我保证下一次回归一定会是一个崭新的能够给你们惊喜的起点。 至此《浅情荡漾》这篇文的旅程就基本结束啦,后续还会有系列番外:小幸福啊,婚后啊,小包子啊,还可能写许卿桓和雪落的。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