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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奕阳身上有一种特别笃定的沉稳气质,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这是一个优秀的新闻主播所必须的,但他不确定在听完他所说的事后,夏奕阳清俊的脸上还能保持这份恬然。   “什么事?”夏奕阳微笑着问,没有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江一树踌躇了下,从上衣口袋里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在爱丁堡。”   谁?夏奕阳的疑问没演变成语言,突地象有一道闪电掠过长空,大脑在一眨间空白之后,心没有规则地狂跳不已。   他松松脖间的领带,艰难地眨了下眼,“不可能,她在新西兰。”   这个消息还是四年前的同学聚会中,她最好的朋友艾俐向其他人抱怨时他听到的。别人向艾俐问起她怎么没来?艾俐象个怨妇似的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朋友呀,去了新西兰也不吱一声,就在QQ上遇到过一回,打了声招呼,然后头像就灰了。其他人说道:干吗去新西兰苦修,依她的条件,进省台没问题的。艾俐撇撇嘴:人家要求高呗,她的梦想是进央视。众人哗地一下齐刷刷看向他,那时,他刚进央视,任新闻频道的外景记者。   江一树挑了挑眉,“去年从新西兰过来的,在旅行社做导游,小娄春节期间带了个太太团来爱丁堡,就是她接待的。”   小娄是江一树的妻子,是北京环球旅行社的客服部经理,负责欧美这条线。   “导游?”夏奕阳的心里有什么地方轰地一下崩塌了。   她的脸是圆嘟嘟的,她自我解嘲说象十五的满月,上了电视,估计能占半个屏幕,这样的主播哪家电视台敢要?然后她又自信满满地说,她机灵而又聪慧,可以做一个象肥肥样优秀的脱口秀主持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她刚满十七岁,挤在播音主持系一群大学新新人中,象个看热闹的孩子。   江一树耸耸肩,“我听了也是吃了一惊。这是她的地址,访谈结束,你。。。。。。有空过去看看她。”   他把纸条塞进夏奕阳的掌心里,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颤,他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夏奕阳抬起头,就这一会,脸上已平静如水,“当然,我很好。”   电梯口,一行人鱼贯地向摄影棚走来,江一树说道:“哦,Dylan先生来了,我们过去吧!柯安怡这是第一次上直播,你要带着她点。”   夏奕阳点点头,迎上前去和Dylan先生握了握手,熟稔地用英文与他交流着直播时会提到的话题。Dylan先生是电视常客,非常熟悉这些套路,轻松地冲夏奕阳做了个OK的手势。   夏奕阳微笑颌首,一扭头看到站在摄影棚外的柯安怡,她抓着新闻提纲的手不住地在哆嗦。他淡淡一笑,“小柯,你只要按照提纲进行,节目中碰到串词、连线、互动这些,都由我来。”柯安怡是去年年底进的国际频道,毕业于英国利物浦大学,外形靓丽,专业过硬,家境又好,很受台里器重。与她同时进来的,现在不是做编导,就是跑外景,而她一开始就上了播音台。   “我怕我紧张时会念错词,这里面有许多专业术语。”柯安怡精致的妆容下,一张俏脸僵僵的,笑都不会笑。   “今天的话题本身凝重而又沉闷,说错了,正好调节气氛。放心吧,有我呢!”   柯安怡深呼吸,羞涩地瞄了下夏奕阳,“夏主播的英语怎么会说得这样娴熟?我这个在英国呆了四年的人都自愧不如。”   夏奕阳笑了笑,“我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泡了三年,那里外国人多,语言环境比较好。”   柯安怡瞪大美目,“哦,那你酒量一定很不错喽!”   “我在那里打工,并不是去喝酒。我的酒量很一般。”   柯安怡怔住,夏奕阳三十出头,就成为国院频道的一线主播,她自然以为他和她一样家境非常不错。   这个社会重实力,但想在年轻时创下一番成就,某些时候需要强大的背景支持。   “两位准备好了吗?”助导走过来帮两人别好无线耳麦。   夏奕阳点点头,与柯安怡一同走向摄影棚。江一树等三人坐好,又看了看灯光,高声说道:“那就来了,各机准备,五、四、三、二。。。。。。”    楔子(下)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爱丁堡的直播间,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著名的气象学者Dylan博士,他将与我们一同探讨在全球气候发生变化时,各国应该有哪些预防措施。。。。。。”夏奕阳清朗沉稳的嗓音在棚内响起,江一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助导轻轻碰了下他的肩,他抬眉。   他询问地看向助导,助导在纸上写道:“夏主播的右手一直攥着,很奇怪。”   江一树看过去,夏奕阳一边与蒂温轻快地聊着,一边将记者们写给主播的引言稿排顺,搁在稿纸上的右手攥得紧紧的,看上去是有些别扭。   他叹了口气,她对奕阳的影响真是不小呀,一个地址都当珍宝似的。   柯安怡有点僵硬,但聊着聊着,她放松了下来,语速欢快而又活跃。这个访谈本来是夏奕阳一个人主持的,为了给她锻炼的机会,也为让节目增添些亮点,这才让她一同参预。   对她的表现,江一树算是满意。   直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个小时的访谈很快结束,夏奕阳面对镜头温和地笑道:“本次访谈就到这里,感谢Dylan先生能来我们直播间。。。。。。”   四周掌声响起,江一树过去引领Dylan先生走出摄影棚。夏奕阳摘下耳麦,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看着镜中的自己,把领带松开,又系上,系上又松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慌乱了,就连当初考播音学院面试时都没有过。   他到底在慌乱什么呢?他自嘲地倾倾嘴角,还是把领带系上了。   出来时,柯安怡站在外面,还没卸妆,好象是特意在等他。   “今天表现很好。”他冲她鼓励地一笑。   “幸好有你,你一说话,我就不那么紧张了。谢谢你,夏主播。”柯安怡真挚地说。   “都是同事,叫我夏奕阳好了!”他折身进更衣室拿出大衣。   “夏。。。。。。夏奕阳,”柯安怡追上来,“我知道爱丁堡有一家很不错的意大利餐厅,我们过去品尝一下吧!”   夏奕阳停下脚,“我还有点事,你找其他同事一同过去。”   说完,他匆匆往外走去。   柯安怡窘在原地,两手不自然地慢慢耷拉了下来。   雨还在下,密密的,极其湿冷,透过浓浓的暮色,看不清对面的街道。夏奕阳上了一辆出租车,把手中的纸条朝司机展开,“去这里!”   司机回过头,打量了下他几眼,耸了耸肩。   夏奕阳闭上眼,心跳的声音大得他怀疑前面的司机都能听见。一个消失了六年的人,突然之间近在咫尺,他怎能不激动?怎能不惊喜?   六年前,她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有说。可是地球是圆的,兜兜转转,有些人总有一天还是会遇见,如他和她。   清俊脸上浮上一丝愉悦的笑意。   因为世界气象大会,爱丁堡的交通比平时拥挤了点,又加上雨天,车走得极慢。一个半小时之后,车拐进一个杂乱的街道,不时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在窗外闪过。   “先生,到了!”车在一所六层公寓前停下。   夏奕阳递过一张欧元,刚推开车门,一个人影突然从公寓大厅里跑了出来,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猛烈地冲出租车挥着。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齐膝的黑色昵大衣,竖着两个耳朵的灰色毛线帽子,同色的围巾把整张脸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车来得这么快呀?我今天真是幸运!”她站在车旁,欢喜地喃喃自语。   正宗的牛津口音,甜美清脆,两眼弯成半月。   他的心强烈地一震,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了过去。   行李箱太沉,她不想放进后备箱,吃力地往后座上塞着,他上前帮着托了一把。   “谢谢帅哥!”她俏皮地向他挤了下眼,“砰”地下关上了车门,汽车在斑斓的路面上溅起一波水花。   他呆呆地站着,任冷雨淋湿了头发、模糊了双眼。   又是错觉?他仿佛看到她了。是她吗?如果是,她怎么会没和他打招呼?   不知站了多久,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把雨伞。“先生,需要帮忙吗?”   他拭去脸上的雨水,面前站着公寓管理员,“请问。。。。。。叶枫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他沙哑地问。   “之前是住在这里,今天刚刚搬走。”   他抿了抿唇,朝茫茫的街道看了看,“那你。。。。。。知道她搬去哪了?”   “她说是要结婚了,不知搬到哪城,但应该不会再回来住。喔,就在前一刻,她还在呢,先生真是不巧。”管理员同情地看着他疲惫而又痛楚的面容,“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他摆摆手,仰起头看了看雨中的公寓。她住在哪一层?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舍弃播音做导游?没有人告诉他了,其实答案也已经不重要。   真的是她!六年了,眉眼之间变化不大。唯一的变化是她记不得他是谁。现在,她的身边也已经有了珍爱她的人。   他从来都是她人生里轻描淡写的一笔。   他苦涩地收回视线,把手中的纸条捏成小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筒中。   他相信,这偶然的一瞥之后,不管地球有多圆,他们再没相见的可能了。 1,面试 面试其实是很考验脸皮的一件事。 叶枫再一次深呼吸,假装没听见隔壁两个女孩议论她的话语。 她出门时,还特地修饰了下,画了眼线,抹了腮红,描了唇彩,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感觉看上去很大方很知性,这才微笑地穿上大衣走人。 化妆品是女人最亲密的朋友,可是再好的化妆品,也不会说谎。 这只是城市电台一个夜间情感节目《午夜倾情》的主持职位,又不是选美比赛,来的女孩一个却比一个靓,一个比一个嫩。夹在这群青春美少女中间,她这二十七岁的高龄,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悲剧的是她还和其中一个女孩撞衫了。挑衣服时,只想着要穿得正式点,给面试官留个稳重的好印象。浅紫色的羊绒西服套裙,小翻领,裙子及襟,A字型,便于走路,又不那么僵硬。这是她到北京第二天,在西单商场花了一叠老人头咬牙买的两件正装中的之一。 大楼里很暖,她在前台登记好,就把大衣脱了,刚走进走廊,便听到一声压制的尖叫。她讶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女孩和她穿着同款套装。女孩瞪着她,气得眼中都泛出了泪光。其他等着面试的女孩,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忿忿不平,有的脸露嘲讽。 叶枫觉得很无奈,这套装,她穿叫端庄,女孩穿叫飘逸,年龄一比就出来了。她也想立刻把这衣服脱了,可是脱了她穿什么? 她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假装没发觉自己成了女孩眼中的一根刺。 幸好她没要等多久,不一会,就有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把她领进了一间布置得挺肃穆的办公室。肃穆?是的,办公室内的颜色非白及黑,穿在办公桌后面的丰润女子也是一身凝重的黑。 女子面前已经堆了一叠履历表,看到她进来,朝沙发伸了下手,“请坐。”声音是冷冷的。 叶枫礼貌地点下头,欠身坐下来时,她飞快地瞟了眼桌上的职位牌:崔玲,人事部部长。 “你是广院毕业的?”崔玲没有抬头,用眼角斜看着她,语气百分百质疑。 “我有带证书原件,需要再验证下吗?”叶枫唇边含笑。广院毕业的难道头上都长两只角? 崔玲没有笑,眉头缓缓地蹙起,“整过容?” “没有。” “变化真大!”崔玲又打量了她一眼,似乎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但她不再纠结这件事了。“我看了下你的履历,六年前毕业,然后出国,做过银行职员,还做过导游。你。。。。。。为什么出国?又为什么回国?”广院播音主持专业的毕业生,从来都是香饽饽,有能耐的进央视,其他的,地方台早已向他们热情地敞开胸怀。而叶枫,却出国改读金融。 这个提问出界喽!但她还是一脸揶谕地回道:“因为我很爱国呀!出国是为了丰富自己,以便于有朝一日为祖国作出自己的贡献。现在我回国实现我的梦想。” 崔玲瞪大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那你觉得在城市电台能放飞你的梦想吗?” 叶枫认真地点头。 “七岁的女孩说梦想是可爱,十七岁的少女说梦想是有志向,二十七的女人说梦想会不会太。。。。。。天真?”崔玲冷冷地挑了下眉梢。 叶枫额头跳出三条黑线,“天真不好吗?天真的人至少是真诚的,她还不懂世故,不会做作。电台情感节目,是对主持人声音和智慧的考验,需要真诚投入,才能让听众感受到,才愿意与你用心交流。。。。。。” “崔部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打断了叶枫的话。她扭过头,门边站着一个男子,身材高挺,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斯斯文文,“在面试?”男人走了进来。 崔玲站起身,“还有三个就结束了。” 男人点点头,顺手拿起叶枫的履历翻了翻。“好,那你先忙。” “面试完,我去你办公室。” 男人深深看了叶枫一眼,把门带上出去了。 叶枫发现男子年纪不太年轻了,耳边的头发已显出几份灰白。 “别看了,有主啦!”崔玲抬起头,看到叶枫的眼睛还盯着门,冷冷地咳了一声。 叶枫调侃道:“没办法,控制不住,太养眼呀!” 崔玲愣了有几秒,面容慢慢地胀得通红,没好气地怒道:“他是我老公。” “哦!”叶枫耸耸肩,原来是夫妻店!她有点同情眼前这个一直端着架子的女人,守着这么俊雅的老公,真是草木皆兵。 “崔部长,我们继续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职位非你莫属?”崔玲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静,音量高亢得锐利刺耳。 “没有这份自信,我来这里干什么?”叶枫清亮的眸子忽地一亮,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我受过播音的专业教育,又有一些经历,时差还没倒过来,很适应夜间工作,而且我还很。。。。。。天真。不过,最后的选择权在于你,但我尽力了,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没有遗憾。” 说完,她向崔玲点了下头,转身出门时,她用力地咬了下唇。从崔玲铁青的表情上,她想这个面试她搞砸了。 又有一个女孩走了进去,她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撇了下嘴,从衣架上拿下大衣,向大厅走去。 “叶小姐!”走廊尽头一间宽大办公室的门开了,,耳边有灰白头发的男子喊住了她。 她停下脚。 “娄台,有你电话。”里面有人在叫。 “我一会回过去。”男人头也不回,冲叶枫笑得温文尔雅。 娄台?城市电台的台长娄洋?叶枫不动声色地抽了口气。 娄洋看了看手腕,“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带叶小姐参观一下我们电台的餐厅去!” “这也是面试内容之一?”叶枫心中一阵猛跳,手指不由地曲起。她通过了? 娄洋朗声大笑,“不,因为北京今天没刮沙尘暴,天气多好呀!” 天气是好,细雨如丝,从夜里飘到现在,都没停止。 “我可不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一个电台员工的荣幸?”她小心翼翼地问。 “叶小姐很聪明,不过电台员工可不是好做的。来,往这边走。”娄洋绅士地走在外侧,与叶枫保持着一臂距离。 餐厅是这幢大楼的底层,出了电梯,便闻到一股油腻的饭菜味。他们来得有些早,餐厅里还没几个人用餐。 “电台的午餐品种很多,也有西式点心,你随便挑。”娄洋递给叶枫一个餐盘,温和地向橱窗里的师傅微笑颌首,“给我来一份B餐。” 叶枫要了一份和他同样的B餐。 “这个城市里,比较活跃的电台有二十四家。有几家的午夜情感节目中,《夜色温柔》《城市悄悄话》《篇篇情》《午夜星空下》都做得非常成功,我们电台在这个时点却是弱项,不管是市场营销,还是讲两性关系,听众关注度总是不高。我考察很久,觉得我们需要一个优秀的电台主持人。叶小姐说得很好,你有经历,又专业,知道怎么与听众沟涌,我很期待叶小姐能改变这种现象。” 娄洋的吃相和他的人一样文雅,饭是一粒一粒挑进嘴中的,喝汤不发出一点声音。和这样的男人一起用餐,叶枫更加同情崔玲崔部长了。 叶枫艰难地咽下一口汤,“娄台,坦白地讲,我一毕业之后,就没播过音,也没主持过节目。今天,我也只是想来碰下运气,自己并没有把握。对于情感话题,我可能。。。。。。会让娄台失望。”她自己就是情感上的败将,用什么来指导别人在感情上怎么正确地走?刚才和崔玲说那些,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这个节目是1+1,还有一位情感专家和你一同主持。叶小姐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还有。。。。。。我对广院的学生有信心。叶小姐,我瞧着你很面熟?” 要是娄洋再年轻个十岁,要是她貌美如花,这样的问话,她会以为是某种暗示的含蓄。可看着娄洋一脸长者般的温和,她严重鄙视自己不健康的思想,老老实实地回道:“我跨千年时才来北京的,零四年去的新西兰,我。。。。。。可能长得太大众化了吧!” “零四年那届,名人可不少,夏奕阳、许曼曼,还有。。。。。。”娄洋发觉叶枫突然沉默不语,目光羞窘、慌乱,忙打住。但他仍觉着叶枫是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吃完饭,他又领她参观了下大楼,《午夜倾情》安排在第八直播间。叶枫抚摸着话筒、音箱、厚重的隔音玻璃。。。。。。轻轻地吁了口气,心里面涌起一股久违的生涩。 “明天到电台把一些人事手续办下,后天上班可以吗?”娄洋问。 “好。” 娄洋忙去了,让秘书送她下楼。在电梯里,遇到崔玲。她微笑招呼,崔玲生硬地哼了一声,然后便把下巴扬得高高的。 叶枫没有在意,她猜选择自己,一定是娄洋的意思。 雨还是密密的,没完没了地下,象她离开爱丁堡那天一样。她用包遮着头,跑到马路对面拦车。城市电台离她租的公寓不算远,坐公车只要五站。当时在电视上看到有职位招聘,她激动得都跳起来了。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小姐,去哪?”司机转过头来问。 她抽出纸巾擦了下脸,“广院,谢谢!” 2,牙套妹 窗帘遮得严实,室内暗黑与深夜无疑。叶枫在床上睁开眼,对着天花板,有一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啪”,外面传来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叶枫慢慢撑坐起,不用看时间,她知道现在一定是下午四点。 她搬进这间公寓不到一月,只要她呆在家里,对面的男人总是在这个时候准点出门。他们并没有打个照面,可是她就是直觉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单身男人。 前天,她从电梯出来,看到电梯口有一个四十多码的湿脚印,她的直觉很准。再高挑的女人,也不会有一双四十几码的大脚。男人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四点出门,回来时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没有朋友来串门,也没带过伴回来,呆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很安静。有时门缝里会飘出一点音乐。很奇怪,男人爱听民歌,是那种原汁原味的山野里的吟唱,时而激昂,时而婉转,时而火辣。 叶枫玩兴大起,她猜测男人是做什么的。作家?搞IT的?艺人?她倾向于是搞IT,作家和艺人的性格不会这么闷骚,也不会这么守时。 打着呵欠拉开窗帘,天上的太阳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惨白惨白,看着就萎萎的。今天是叶枫第一天上班,十一点前到电台,距离现在还有七个小时,她起早了。 昨天去电台办理手续,崔玲把她叫进办公室,告诉她这只是试用,并不是正式聘任。三个月之后,如果反晌很好,才会与她签订合同。她明白职场规律,从来没有白吃的豪宴。 电台有些节目可以预先录好音,到点播放,还有几个编辑跟在后面写稿、创意。而情感节目需要听众现场参预,只能直播。会有什么样的听众打电话来,问出什么样的话题,谁都无法预料,这就得看主持人的功力。 叶枫不是没有压力,但这样的节目很有挑战性,做成功了,就可以成为以她名字命名的热门节目。 这是叶枫曾经的目标,不过,那时,她希望是站在绚丽的水银灯下。 肚子有点饿,打开冰箱一看,空空如也。前几天,忙着找工作,三餐都是在外面解决的,没顾上存粮。她匆匆洗了个脸,穿上大衣去楼下的超市。这个小区很好,有超市、咖啡店、家常菜馆,还有一个意大利风情的酒吧,闲暇时有地方打发时间了。 超市结账的客人很多,收银员忙得头都没空抬。叶枫推了购物车,先去了冷藏柜,挑了一堆口味不同的速冻水饺、炒饭。很惭愧,以前读书时是没机会做饭。到了国外,是没条件做饭。她又吃不惯西餐,只得买些速冻食品充饥。国外的朋友很佩服她能几年都吃不腻。她叹气,她其实是没得选择。 想不到,回到国内,还是没得选择。 她以后的工作是黑白颠倒,凌晨回家,谁还有那个力气泡在厨房里,睡觉要紧。 水果刚到货,烟台的红富士看着一个个又大又脆,用小竹篓装的草莓鲜嫩得也象是从田里刚摘下来的。几个专职主妇围着,直叹价格太贵。叶枫却象捡了什么便宜,忙不迭地挑了十多颗苹果,又拿了一篓草莓。这些放在国外,用欧元买,再换算成人民币,不知翻了几倍呢!何况哪有这样新鲜? 心情不由大好,笑眯眯地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慢慢踱步,“对不起!”车摇晃了下,撞上对面的购物车,叶枫忙道歉。 “。。。。。。啊!啊!”推车的女人突然象看见了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放声尖叫。 客人纷纷看向这里。 叶枫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向众人干干地笑着,“呵,她一激动就这样。。。。。。喂,艾俐,你干吗咬我?”她缩回手,掌心里多了两排牙印。 “疼不?”艾俐横眉冷目,双手交插,上上下下打量着失踪六年的某人。女大十八变,苹果脸变锥子脸,我见犹怜的骨感美。 叶枫揉着手,白了艾俐一眼,“我咬你看看!” 艾俐理直气壮地看着她,连珠炮似的轰道:“这还是轻的呢!你出国没和我说一声,回国也不打一声招呼,我们是仇人吗?似乎我们也曾是一张床上的战友,同室同眠四年。你就这样对待我?哦,是不是你勾搭上了什么王子富豪,发达了,怕我象牛皮糖似的黏着你,想沾啥光?告诉你,本姑娘一身傲骨铮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都说了什么。好了,好了,艾女侠,我给你赔不是,都是我不好。” 大学四年,她和艾俐堪称是班上最铁的死党。刚进广院时,她正在校正牙齿,戴着一嘴的牙套。艾俐看到她,就笑翻了,给她起了个绰号“牙套妹”。这一叫,都没人喊她叶枫,谁开口都是牙套妹。就连老师提问时,目光扫到她,“牙套妹,你来回答。”她真是欲哭无泪。 艾俐怕冷,又有痛经的毛病,每个月的那几天,都要和她挤一张床睡。大二时,艾俐暗恋系里面教大学英语的老师,她帮艾俐送过情书。人家老师很客气地请她俩吃饭,两人打扮得美美的去赴宴,发现陪客是位丽人,老师温柔地介绍,这是他的未婚妻。艾俐羞得差点当场一头撞死。 有一天晚上,两人喝到微醺,睡在草地上看星星。艾俐踹了她一脚,“牙套妹,我们的友谊一定会天长地久吧!说好了,我结婚的时候,你给我做伴娘。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喂,结过婚的人能不能做伴娘?”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你后面结婚?”她凉凉地反问。 “我比你大三岁呢!” “大又怎样?你连个男人都没有。” “有男人就了不起吗?哼,你家边城可是事业型的男人,想帮他拐进围城,难!” 一语成谶! 她和边城在毕业前夕,遭遇情变。此后,她在西半球,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东半球。 “不够诚意!”艾俐下巴一扬,毫不买账。 “那你想怎么罚?”她无奈地低下头。 艾俐斜睨着她,笑着有几份诡秘。“等下!”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指尖飞舞。 “你干吗?”叶枫探过头来看。 刚刚抓获牙套妹,何时公审?她还没回过神,艾俐已点了发送。“这是咱们班的同学群。嘿嘿,现在你是插翅难逃了。” 回复很快就络绎不绝,公审时间敲定为本周日的下午。“大家都是忙人,这也是你面子大,平时很难聚一起的。牙套妹。。。。。。”艾俐吃惊地看着脸色大变的叶枫。 “过一阵吧,我现在手里面还有点别的事。等忙完了,我和你联系。”叶枫想挤出一丝自然的笑意,但没成功,她一脸挫败地叹了口气,“给我时间,我现在还不行。。。。。。” “牙套妹,六年啦,二千多个日子,边城对你的影响还这么大?不会吧!” “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你们个个事业有成,在你们面前,我自卑!”她咬牙,死也不肯承认。 “谁信呀!”艾俐哼了一声,“没得商量,你不去,我把你绑去。不过,你没必要担心,边城同学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 “为什么?”边城是他们班的班长、学生会主席,班里任何活动,都是以他为核心的。 艾俐耸耸肩,“不知道。他和我们没联系,到是听说他事业越做越大,现在属于京城名流。” “他没做主播?”叶枫拍拍额头,脑子不够用了。 “改天慢慢说给你听吧,我还和别人有约,今天先放过你。牙套妹。。。。。。”艾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叶枫,“答应我,如果哪天还要离开,一定记得和我说再见。。。。。。我挺想你的!” 爱情是灯,友情是影子。当灯灭了,你就会看到包围着你的影子。 叶枫喉间一窒,眼眶发热,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没必要说了,只是一用力,将这团温暖的影子抱得紧紧的。 3,下一站 电视台。 “吁,终于结束了!”随着熟悉的片尾音乐响起,镜头切向气象台的外景播报员,柯安怡摘下耳机,对着夏奕阳长舒一口气。 “还会紧张?”夏奕阳整理着播报台上的资料,微微笑道。从爱丁堡回来,柯安怡就正式上了播报台,一周有两次和他播报新闻。接触下来,觉得她并没有贵小姐的娇气,性格大方、随和。 “比以前好多了!”柯安怡调皮地眨了下眼,“但我喜欢这种紧张感,它让我不敢懈怠。夏奕阳,你可是我的目标。” “那你的这个目标可不算太远大。”夏奕阳倾了下嘴角,站起身来,走出直播间。办公室在走廊的右侧,他得拐一个小弯。新闻播报只有半小时,但这之前做的工作很多,需要和编导组开会,熟悉播报内容,还得预备有突发新闻插播。结束后,他通常还要在办公室内回看下新闻,再看一些世界各地的报道。回去时,已是满天星辰。 “谁说的,你现在可是台里学习的楷模,综艺频道要帮你做一个专访呢!”他腿长,步子大,柯安怡小跑着,才能追上。 夏奕阳笑笑,这些话听过就飘过。播报台上的竞争非常强,最微小的错都不能犯。哪怕是资深主播,上播报台,都是谨慎以待。 “后天,你穿什么颜色的西服,我好准备我的服装与你搭配。”柯安怡抿嘴一笑,眼里多了点别的。 “灰的!” “你真是没有创意,西服非灰即青,同款衬衫一买就是六件,吃饭永远是C类套餐。” 夏奕阳温和的眸子突地黯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我就是图个方便,再说男人的衣服都差不多。” “每一年的款式都变化很大,哪天我和你一块上街,给你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我可是服装行家。周日怎样?”仿佛怕他会拒绝,柯安怡一口气说完,中途都没停顿,一张俏容蹩得通红。 夏奕阳不置可否地侧过脸,还没回答,一阵香风袭来,综艺频道的当家花旦莫菲站在门外。“夏主播,今天你应该能抽出时间接受我的专访了吧!” “我的经历乏陈可具,履历表上写得很清楚,真的没什么可讲的。”夏奕阳抱歉地笑道。莫菲号称电视台的美女主播,主持风格特别煽情。大家是同事,平时相处礼貌疏离。去年年拜会聚餐,她当着众人,依了几份醉,坐上台长的大腿,与台长喝交杯酒,那股豪爽、火辣,和平时镜头前的笑靥如花的亲切模样判若两人。江一树坐在他隔壁,悄声说这是台里的潜规则。美女那么多,凭什么那位置让你坐? 他默然! “网上现在对你评价很高,可你总坐在神坛上,不让人看到你普通的一面,会给观众们距离感。你的专访,可是台长亲自下的任务。我知道夏主播忙,可不敢随便来打扰。”莫菲美目流盼,神态娇媚,但语气却咄咄逼人。 柯安怡听了有点不舒服,目光带了几份轻蔑。 夏奕阳淡淡地笑,知道这事是避不过去了,他点点头,“行,莫主播都来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现在吗?” “我们组为了配合夏主播的时间,一直等着呢!” “那我们走吧!”夏奕阳关上抽屉。正好,还没洗脸,省得再让那个毛茸茸的化妆刷在脸上扫来扫去。 “我陪你一块去。”柯安怡硬邦邦地说道。 “别,你早点回去吧!”本来就是不情愿的事,再有熟悉的人在一边看着,这下更不自在。 莫菲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等着夏奕阳出了门,她扭头冲柯安怡眯起了眼,扔下一句:“自作多情”,扭头追上夏奕阳。 “夏主播,我的专访氛围一向很轻松,一会,我要是问点八卦话题,你可要配合。” “你尽管问!”夏奕阳用手指抚了下头发,发胶今天喷太多,摸着就很僵硬。 “真的?”莫菲停下脚步,“我听说夏主播当年的志向并不是做主播,而是想做一个中学数学教师。你毕业时,已经拿到了川大数学系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可是你最终改变了主张,留在了北京。是为某个人吗?” 或许是角度和灯光的问题,温和的人冷起来,感觉比常人更多几份寒意,“你听谁说的?” 莫菲长长的假睫毛缓慢地扑闪了两下,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我只要化好了妆,站在镜头前美美的,就行了?做节目之前我们都会对访谈嘉宾进行详细的了解,我们有我们的方式。如果这是你心底的私密,你不想说,自己把话题挪开就行。大家是同行,这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夏奕阳冷然的皱了皱眉,莫菲也许并不只是传说中的花瓶。 做专访,比播报新闻累多了。走出摄影棚,夏奕阳觉得口干舌燥,好象在沙漠里走了许久的旅人。抬手看了下手表,快十二点,其他要做的事只能搁一下。他把要看的资料放进包中,关上办公室的门,下楼取车。 刚到停车场,手机响了。他疲累地抿了下唇,把包放进车里,腾手接电话。 “夏主播,你的电话可真难打!”艾俐语气不无抱怨,显然这不是第一通来电。 他借着灯光一看,是有几通未接来电。“刚刚进棚录节目,手机不在身边。艾老师有什么指示吗?”他们那一届,艾俐是唯一留校任教的。同学之间有什么事,都是她出面联系。 “下午有没看到群里的信息?” “我。。。。。。到没注意。”他怔了怔,事实上,他已经屏蔽了同学群。 “就知道你没看到。以前几次同学聚会,你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所以我想想给你打个电话。这次同学聚会放在周日,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吧!” 今晚这是怎么了,专访时才把他在广院的四年回忆了一遍,现在同学聚会,他似乎还得再把记忆中的人和事翻阅一次。他自嘲地闭上眼,“我手头有几个节目赶得紧,我不一定去得成,代我问同学们好。” “行,大伙儿会理解你的。那晚安!”艾俐答得很干脆。 合上手机,他启动了车子。都是午夜了,这个古老的都城还没有休息,街上仍是车水马龙。他开了车窗,春夜的风是料峭的,吹在脸上刺刺地痛。 他深吸一口冷气,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不是他做到新闻主播,班上记住他的人不多。大学四年,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打工上,对于学业,只要不挂科就行。他没有时间交朋友,班上的活动也很少参加,总是独来独往。后来与同学们走这么近,是想有一天能从谁那里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或者有一天,能和她相遇。 他们相遇了。 她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 没有了她,夹在和她熟悉的人中间,只会多添一份失落。去了干吗? 空气里有浓厚的灰尘味,他抬起头看天,夜空是灰蒙蒙的。他叹了口气,脚下一踩油门,车嗖地冲进了车流之中。 此时,叶枫正在路上狂奔着。公寓到电台,夜间是有班车的。没想到班车开到半路,抛锚了。司机鼓动半天,沮丧地摇摇头,让大家下车改坐别的车。她在路上拦了一会,每辆经过的出租车都有客。她没有时间等,拨腿就跑。 平时很少运动的人,跑个一百多米,就已是气喘如牛,额头上、鼻间都是汗。她拭着汗,发觉她好象是路上唯一一个行走的人,夜太深了。跑着跑着,不知怎么想起泰国的电影《下一站,说爱你》,在那里面,男主是个轻轨维护工程师。城市交通拥挤,维护轻轨只能放在深夜。他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谈过几个朋友,都因为他的作息时间而告吹。女主爱上他之后,也曾为他的工作抱怨过,但因为爱,她悄悄地把自己的工作也换成了夜间。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的下一站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希望也有帅哥!呼出一口白气,她笑了,电台大楼终于出现在视线内。 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她仔细地把脸上的汗拭净,冲大门口的保安优雅地点下头,出示了工作证。 电台的黑夜与白天没什么差异,走廊里灯火通明,办公室内编辑们在高声讨论,有几个播音间亮着灯,主持人在里面录制节目。 第八直播间门口,崔玲板着个脸,目光如炬。她的身边站着几个男人,头低着,看不到表情。刚配给她的助理小卫,头都耷拉到胸口了。叶枫屏住一口呼吸,再缓缓吐出,笑道:“不好意思,车出了点问题,我。。。。。。” “别说你的车,节目现在怎么办?”崔玲焦躁地撑着眉角,厉声问。 叶枫眨巴眨巴眼,看看其他人,不太明白。 “专家今晚来不了了,你必须独自主持节目。” “我?一个人?”叶枫瞪大眼,傻住了。 4,磁性的嗓音 崔玲好象没有听到叶枫的话,转过身对小卫说,“时间马上到了,你进控制室准备,其他人都回办公室。” “崔部长。。。。。。。”叶枫急了,走到崔玲面前。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台里花了很大力气才推出这档节目,现在我们要让这节目开天窗吗?我不能,你也不可以。你带点书进去,挑唯美的段落读读,实在没话说,就播几首伤感情歌,如果有电话进来,你就按你的思维回答!不想太多,至少先把今晚撑过去。节目真砸了,你不用负责任。” 崔玲话说到这份上,纵使前面万丈深渊,叶枫也只能闭眼纵身一跳。 “那个专家的老公金屋藏娇,被她发现,她追过去争吵,不想动起手来,人家两个打她一个,她还不吃亏?人现在医院里躺着呢!电话打来时,崔部长都崩溃了,这专家可是崔部长力荐的。”小卫瞅着崔玲回办公室,凑近叶枫低声耳语。 叶枫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难怪崔玲那张脸青成那样。 “叶姐,专家也只是探照灯,说别人头头是道,真的摊到自己头上,也是俗妇一个。不要怕,我在外面陪着你呢,你能行的。”小卫笑嘻嘻地拍拍叶枫的肩膀,替她推开直播间的门。 真的坐下来,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哆嗦,叶枫不仅手、脚、身子是僵硬的,就连脸颊都是僵硬的。 她暗自深呼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下傍晚写的几页稿子,感觉心跳声响彻云宵。她准备了书,也准备了几盘碟。读师范的高中同学告诉她,一个初上讲台的老师,明明备的是四十五分钟的课,但不到十五分钟就全部讲完了,然后就在讲台上挥汗如雨,局促不安。 她现在真的能体会同学当时的心情了。 《午夜倾情》时长一小时,她该说些什么呢?她是接受过播音主持的专业训练,可是她从来没有实践过。 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小卫隔着玻璃提示她时点快到了,她用力地咬了下唇,点点头,戴上耳机。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响都已远去,她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手一伸,她打开了音响,海浪从海水深处卷来,吉他声加了进来,音乐声中,她稍微平静了点,“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城市电台的《午夜倾情》,。。。。。。咳。。。。。。咳。。。。。。”她给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咳得接上气来。 小卫瘫坐在椅中,感觉明天早晨城市电台估计要降半旗致哀。 “北京的气候真是干燥,都回国一个月了,我还是不能适应。”脸虽然胀得通红,但这一咳,她不紧张了,讲话也顺溜了起来。最坏也就是她再换个工作吧! “有没有把大家吓一跳?我还没有向大家介绍自己,我是叶子,在以后每一个宁静的午夜,我都将在这里倾听你心中的情感故事。” “今天来电台的路上,经过一家音响店,我看到里面在播《剪刀手爱德华》,有人称爱德华的爱情是不能拥抱的爱情。这样的形容很伤感,德普演得很棒,他看着女孩的眼神是那么温暖、诚挚,仿佛爱她是他心中最美妙的事。在这个飞转的忙碌时代,爱情被我们已轻描淡写了,变得条件化、物质化,单纯地为爱而爱的人可能都会被别人称之为傻。我却羡慕这样的傻子。读大学的时候,有一节课,老师让我们朗诵一首诗,我选的是叶芝的《当你老了》,当我读到: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和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我突然想恋爱了,就为有一天有一个人会爱上我脸上的皱纹。我读书早,那时不满十八岁,是不是很早熟?” “叶姐,有电话进来了。”耳机里小卫欢声叫道。 叶枫朝外面挥了下手,“好的,现在我们来听一位朋友的故事。你好,我听到你的声音,是的,这里是《午夜倾情》。” “我姓宁,”打电话的是位女子,嗓子沙哑,象是刚哭过,“叶子,你的声音很好听,说的也很对,爱一个人确实是很美妙的事。可是为什么爱要这么疼呢?” “和男朋友吵架了?”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我们恋爱四年,过年时刚结的婚。本来今晚我值夜班,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回家了,推开门,他和他同事睡在我们的婚床上。。。。。。啊。。。。。。啊。。。。。。我真想一刀杀了他们,可我。。。。。。下不了手!” 叶枫放缓呼吸,“他怎么向你解释的?”这样的故事俗不可耐,可男人们却乐此不疲。 “他说他和同事喝醉了,她上错了床,他抱错了人。叶子,他们俩是喝得有点高的样子,但我才八十斤,他同事一百二十斤,这抱起来一样吗?你说这多出来的四十斤肉搁哪儿了?”女子声嘶力竭的声音,刺得叶枫的耳膜隐隐作痛。 叶枫揉揉酸胀的太阳穴,仿佛看到超市肉架上一大块肉血红血红的,“他可能没说谎。” “什么?” “他以为抱着的那是一团被子,毕竟一百二十斤的女子身体的绵软性非常好!” “会吗?会吗?会吗?”女子惊呼道。 “你爱他吗?” “我爱他,很爱!”女子呜呜咽咽地哭了。 “会有这种可能的。”掷地有声。 道别的话留给小卫说,另一通电话转进了直播间,是位男子,声音低沉得极具磁性,在夜深人静时,这样的声音令人迷惑、想入非非。 叶枫浅浅一笑,“晚上好,先生。”她听到电话那端有汽车的喇叭声,“你在开车?” “我已经停下来了。”语调平静无波,却又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就好。”她没有催促,耐心等他的继续。 男子的呼吸忽重忽轻。 “先生,听见我的声音吗?” “听到,你的声音象我认识的一个人。”说话前,男子轻轻叹息。 “她也在北京?” “不在,”男子停顿了下,象在抑制某种激烈的情绪,“她离开北京很多年了。一个月前,我见到了她,可是她却记不得我了。” “也许光线不好,她没看到你呢?” “天是黑了,但我就站在她面前,还帮她提了下包,她对我说:谢谢帅哥!然后转身离开。” “你们是恋人?” 男子怔了下,笑了,叶枫听着那笑象自嘲,“我们只是同学。” “只是同学,她没有装着不认识你的必要,一定是你误会的。她。。。。。。会不会把隐形眼镜给掉了?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着急出电梯,被行李箱绊了一下,眼镜甩出去,出租车在外面等,没办法,只得眯着眼往外跑。那时就是我爸妈站在我面前,我估计也认不出来。” 男子发出愉悦的轻笑,“那我大概是误会她了,她的视力很不好。” “你很在意她?” 男子怔了一下,良久,才说道:“她结婚了。” 叶枫的心因男子语气中的悲凉狠狠一紧,她眨了眨眼,看到小卫抬手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知道时间快到点了。 “一生中会有那么一次,为了一个人而失去自我,不奢望有结果,不苛求与他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管会不会有回报,但能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他,我心足已。这段话,送给你,也送给收听今夜《午夜倾情》的各位听众。明天同一时间,城市电台,叶子与你不见不散。”她摘下耳机,这才感觉自己是实实在在踩在地上。 “叶姐,你是一支潜力股,我看好你!”直播间门一开,小卫笑着跳着扑向她。 崔玲出去前,扫了叶枫一眼,“现在讲这话太早,明天看听众的反溃。一股酸溜溜的文艺腔。” 小卫冲着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她就那死样,别理她。我觉得好就行,叶姐,你怎么会想到被子一说,哈哈。。。。。” “她都失控了,可我感到她很爱她老公,只是想找个理由来原谅他,我就帮了个忙。”叶枫拧开一瓶矿泉水,凑到嘴边,专心喝水。 “真贱,好象天下男人都死了似的,为什么非要他不可?”小卫撇嘴,“叶姐,我们这个头开得真好,你给人感觉很知性、自然,以后听众一定会越来越多。还有,我超迷后面那个男人的声音,象播音员。” “播音员不会做这事的,怕记者们太闲吗?”她听到时也有这样的错觉,但很快就坚决摒弃了这个念头。 走出电台,马路上的车已经少了,风却大了起来,几片纸宵在天地间呼地飞到这飞到那。她拂开额前的长发,没力气等公交,直接打车回公寓。抬臂时,发觉背后的肌肉都僵硬了。 电梯上行,在她居住的楼层时停了下来。那一层只有她和对面的男人,他今夜有约会,也回来晚了? 如果她早一步,说不定两人就碰上了,她还真好奇他长什么样呢,有着什么样的声音。 有时候就是这样,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人生就不是这样了。今晚那个有着磁性嗓音男人的讲述,突然让她很是感慨。 她用《恋恋笔记本》里的经典台词赠予他,其实也是赠予自己。但是很少有人能做到那么豁达。 每一次爱情的开始,谁不期待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昨天,她在广院的门口坐到半夜,看着广院的学生和他们当年一样,下巴昂得高高的,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管是播音员还是主持人,都不是她的志向,是她妈妈的意愿。为的是毕业后,她能有一份风光的高尚职业,然后就能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 她想得没那么远,但她觉到她妈妈象手中握着水晶球的女巫,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果真,她在广院遇到了边城。 5,绝世武功 艾俐暗恋上那位教英语的老师,夜里睡不着,挤上叶枫的床,躁动得象一条青春期发作的毛毛虫。她说:爱情是一团火,一旦开始熊熊燃烧,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说出什么白痴的话,那都叫正常。现在让我为他去死,我都愿意。 叶枫好困,却又不得不努力睁着眼睛听艾俐讲话。艾俐还不肯唱独角戏,说几句就要推一下她,希望得到她的附合。 她实在受不了,呼地坐起身,对艾俐说:“爱情就是一门传说中的绝世武功,你已经差不多为她走火入魔了。” “嘿嘿,精辟!”艾俐在黑暗里向她竖起大拇指。 她对着蚊帐顶翻了个白眼,咚地一声直挺挺躺下。 如果有一天,她要是开始练习这门绝世武功,一招一式都要准确到位、收放自如,千万不能落到象欧阳锋那样的下场,神不象神,妖不象妖。 后来,她才知道那样的想法真的是可笑之至。 和边城的交集,在军训第一周就开始了。 其实之前,在全系隆重的开学典礼上,边城代表新生讲话,已经让下面的女生们很是“惊艳”了一把。上帝造人很公平,给了你出众的容貌,必然不会允许你才华出众。难得出一个有才有貌的,那要么是上帝的宠儿,要么是异性的祸害。 边城似乎是前者。 叶枫那天在下面却是坐立不安,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布艺书包不见了。台上的人是谁,台下的人在议论谁,她统统没注意。脑子里象电影回放似的,镜头一遍遍往后推,几点几分,她经过了哪个地方,做了什么事。 布艺书包后来在洗手间的水池边找到了。听别人谈边城,她一脸茫然。 那一年北京的秋天日日是艳阳高照,军训的新生叫苦连天。开头两天是练习站姿、整理宿舍,叶枫还能撑住。第三天,教官让她们在烈日之下跑步喊操。叶枫跑第一圈时眼前就是金星直冒、头晕恶心,她想举手向教官请假,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 当时并没有晕倒,只感到很是丢脸,急急地想爬起来,抬手摸了下脸,当看到满掌的腥红时,她眼前戛然一黑。 醒来时人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身边围着一群人。她想说话,一张嘴,疼得她咝地直抽气。 医生给她开了病假条,说她血糠低,不宜在阳光下太激烈的运动,可以不必军训。女生们嚷嚷着说她这晕倒一举两得,既和边城近距离接触了,还又免了劳役。 “边城?”眉心微微聚拢,她不解地看着大家。 “你不知道边城是谁?”有个女生抓狂地问。 “沈从文的代表作。” 哗地一声,所有的人全笑翻了。 原来边城是今天背着她去医院的英雄,附注:英俊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造的。 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晚上,她去超市买了几斤水果,去男生宿舍向英俊的英雄道谢。宿舍的女生自告奋勇地要求陪同,就连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许曼曼也在其中。 很遗憾,没遇到边城。他是北京人,晚上被他家人接回家去了。主角不在,也不能不厚道地立刻离场。女生们礼貌地落坐,男生们忙着削水果、找吃的,象开茶话会似的,不一会,也就彼此熟稔地聊开了。 “要不要喝点水?”坐在叶枫右手边的一个男生低声问道。 叶枫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水瓶放在外面走廊上,男生拿了只搪瓷的水杯出去了。他穿着衣领已经泛黄的白衬衫,化纤的深色长裤,头发微短,背影修长而清瘦。 艾俐悄声告诉她,他叫夏奕阳,四川山区的,是这届广院唯一拿助学金的特招生。负责招生的老师说他嗓音清朗自然,形象稳健,适合播报官方新闻。 夏奕阳端着水杯过来,叶枫道谢,手指接触时,她察觉到他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水微微有点甘甜,她诧异地抬起眼,他温和地对着她微微一笑,便把头转开了。 听说那天她流的鼻血把边城的T恤都弄脏了,叶枫觉得要当面和边城说一声谢谢。 不用军训,不等于她就能整天悠哉地闲着,辅导员让她到图书馆整理旧书,也算是一种劳役。 她和大部队足足失散了两周,差不多都快忘记报恩这件事了。有一天晚上去水房打水,听到许曼曼柔声和人打招呼:“边城,你也来打水呀!” 她忙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身穿墨绿T恤的高个子男生远去的背影。 第一次正式与边城面对面是在《播音语言表达》课上,那天她很糗。 教授拿了一篇稿子,是刘翔在全运会上夺得 110米跨栏冠军的体育报道,让每一个人试读。在这之前,他们顶多会上台朗诵诗词,也参加过各类演讲,对于播报新闻还非常陌生,根本不会正确的发声方法,也不具备较好的声音控制能力。 有的人读得是激情四溢,但在高亢时,声音一破冲天,让听的人是忍俊不禁。大部分人是照本宣科,象白开水似的一泻而下。艾俐那天穿了件紧身T恤,勾勒出一身玲珑的曲线。教授没有评价她读得怎样,说她把播报台当个人秀场,让人注意的不是新闻,而是她满身的线条。艾俐窘在座位上,差点哭出来。 叶枫读稿时,一脸微笑、正襟端坐,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读完,喜滋滋地抬起头。教授冷着个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面毛毛的,左右看看。“教授。。。。。。”她怯怯地喊了声。 “刘翔是你什么人?他拿冠军和你有什么关系?奖金和你分?瞧你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我们。。。。。。都是中国人呀,我以他为豪!”她有点不服气。 “那要是他拿个奥运会冠军,你还不得在镜头前敲锣打鼓呢?” “如果直播间允许带锣鼓,我会呀!” “荒谬!”教授“啪”地拍了下桌子,“播音员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象征着新闻的严肃和权威,是节目制作者与电视观众之间的一种传递,不是你的个人行为。” “那样的播音员和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有什么差别?找个机器人不是更好吗?”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激动地站了起来。 一片笑声加嘘声,还有一个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播音员对报道的基本要求是:感受领先,以情带声,你这是在走极端。”教授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说话的声音震得头发直颤。“好了,这个问题我们下课再讨论,现在下一位同学开始朗读。” 下一位就是边城。仿佛为了对比她的幼稚,他的表现堪比专业播音员。她斜睨着他,恨不得在他的身后戳出两个洞来。 下课后,她准备从后门溜出去,教授叫住了她。艾俐同情地向她耸耸肩,她大义凛然地挥挥手,让艾俐先走。 “我们边走边聊吧!”教授夹着讲义夹,和她沿着走廊慢慢地走。教授谢顶很厉害,风吹过来,把他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刮得东倒西歪。为了保持形像,他不住地甩着头。 “叶枫呀,你是个很有灵性的学生,就是太爱自我表现。。。。。。” 她的脑子开始飘游,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和一个老头一起走,慢慢地无声地走,走出隧道,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她发现。。。。。。边城手里提着她的布艺书包,站在她的面前。 边城的皮肤极好,头发有点微微弯曲,迎面走来,从他的皮肤里、血液里、骨髓里散发出一股傲气。 已经错过了午餐的时点,她和边城到学院外面的小面馆各自吃了一碗面条。戴着牙套,吃东西不能太快,吃完了还得对着镜子仔细地漱口。那时,她还没有习惯在包里放个化妆袋。吃完后,向服务员要了杯白开水,随便洗漱了下。结账出来,在学院门口,她向边城道别,边城盯着她,笑了。 她紧张地摸摸脸,以为沾上了什么东西。 “把嘴张开,放心,我有洗过手。”边城说道。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嘴张得大大。边城从她的牙缝间捏出一根指头大的菜叶。她的头轰地一声,连脖颈都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下午有两堂基础课,都在大教室。她进来时,边城已经在看书了。当她经过他身边,他拿开放在邻座上的书包,对她笑了笑。 “算了,我坐后面去!”艾俐很识趣地撇嘴,走了。 那堂课教授讲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整个人象浮在空中,心第一次,慌乱得不象自己的。 “你和边城是不是对上眼了?”艾俐悄悄问她。 “怎么可能?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她埋着头吃饭,不敢抬眼看隔壁桌上坐着的边城。 晚上下楼去水房打水,边城正好经过,回来时,她的水瓶提在他的手中。 很自然的,不管是图书馆,还是教室,她总固定地坐在边城的身边。周末一帮同学出去玩,边城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的也是她。 艾俐再问她,她说他们是互相帮助的好同学。“骗鬼呢!”艾俐哼了一声,一扭头不理她了。 她觉得很怨枉,边城又没说过喜欢她,不是同学,又是什么? 大二的深秋,她刚满十八岁,那天刚好是周五,晚上大家闹着去吃火锅,祝贺她将拥有公民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有个男生特别会点菜,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神神秘秘地说,今晚要吃点猛料,很滋补很鲜美。 “到底是什么呀,会不会有毒?”她紧张地问。 “怕什么,能下锅就能下肚。”男生豪气地拍着肚子。 一大锅汤料先端上来,又白又浓,她用漏勺在里面挠了下,“这是什么?”勺中有几块象鸭脖子样的肉段,“黄鳝?” 男生诡异地眨了下眼,“牙套妹果真聪明,快接近答案了,再猜!” 她慌地扔下漏勺,“不会是蛇吧?” 男生们哈哈大笑。 “我不要吃这个。”对于这种爬行动物,她是闻言色变。其他人到是吃得很欢,她只吃了几块油煎馒头充饥。 “对不起,刚刚忘了把这个送上来的。”服务员道着歉,送上一碟切成丝状的小菜。 “是不是海蛰?”她凑过去看,问边城。 “形似神不似,不过,比海蛰的营养更高,吃了对皮肤很好。”边城不动声色地回答。 她好奇地挑了一筷子放进嘴巴,脆脆的,凉凉的,齿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还算能接受,她咽了下去。 “哈哈。。。。。。”点菜的男生指着她是放声大笑。 她纳闷地抬起眼。 艾俐脸皱成一团,“那是蛇皮。” 她扭头就往外跑,在树下,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没事吧!”边城轻拍着她的后背,递给她一瓶水。 她漱了又漱,还觉得满嘴血腥。回过身,挥着拳头就扑向边城,“都是你,都是你。。。。。。” 边城也不躲,由她又是打又是捶。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眼眶一红,泪就那么下来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他笑着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低头,深情款款。 她僵若化石,一动也不敢动,只看到他缓缓俯过来,捧住她的下巴,“把怪味都给我吧!”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瓣,轻怜地嘶咬、纵情地吮吸。 6,前尘往事 北京春天典型的沙尘暴天气,天空昏黄,满城飞沙,要不是马路上跑的是汽车,不是牛羊,叶枫真觉着是身处黄土高坡。 艾俐约她出去喝茶,顺便勘察同学聚会的餐厅。“那帮人现在都是腕,好不容易赚了些人气,千万不能被娱乐记者给损了,地点必须舒适而又隐秘。” 叶枫正在给自己煮面条,不禁笑了起来,夹在耳边的手机差点滑进锅中,“做名人还挺累的!等我半小时。” “我又不是帅哥,化什么妆呀?” “不是,我刚起来,总得吃点东西!” 艾俐尖叫,“疯了,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你不会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有点,先挂了。”不知怎么,哪怕是艾俐这样的好朋友,叶枫也不愿意提起自己主持《午夜倾情》的事。也许这份工作她不会做长,没有说的的必要。 屋子里没有收音机,她也没打电话到台里,不知昨晚听众的反溃怎样。心情多少有点惴惴不安,她安慰自己,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台里一定会和她联系的。 现在,一切很平静。 公寓不大,餐厅就是客厅,坐下来时顺手打开了电视。新闻频道的《午间半小时》,播报员一脸严肃悲沉。德国的北部遇五十年以来最大的暴雪,树木折断,房屋倒塌;南美洲的几个国家是洪水成灾,肤色黝黑的人民站在屋顶上茫然地看着天空;墨西哥湾油轮泄漏严重,海面上漂浮着大群的死鱼。。。。。。 一碗面条下肚,叶枫没听到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 今天,不只是她心情不好,全世界人民都很郁闷。 洗好碗筷出来,播音员正在播报国内新闻。昨天下午,经英国警方协助,因贪污受贿严重,六年前携款逃往英国的某部前部长边向军,被引渡回国,交于检察机关进行审理。叶枫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凑过去看,镜头已经切到下一条新闻。 艾俐的车是一辆白色的速腾,后座和驾驶座上都满了东西,笔记本、书、纸巾、零食,甚至还有牙膏牙刷,腾了好一会,才给叶枫挪出个地方。 “嘿嘿,这车等于是我半个家,我图方便。”艾俐讪讪地冲叶枫笑。 “你男朋友要是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象,你在他心目中的形像会大打折扣的。”叶枫好心提醒。 艾俐专注地看着前方,“我没男朋友。” “那是有情人还是有老公?” 艾俐没有说话。叶枫扭过头,发觉她嘴角浮出一丝形似自嘲的苦笑。 “王伟离婚了。” “因为你吗?“叶枫鼻子有点发酸。王伟就是艾俐当年恋爱未果的那位老师,艾俐就象中了邪,毕业时托了很多关系要留校任教,就为了能和王伟近一点。 艾俐摇摇头,“我还不至于那么没人品。他老婆去加拿大进修,一年后两人和平分手。” “那你现在有希望吗?” “天知道。牙套妹,说点别的吧!”艾俐叹了口气。北京的交通堵得令人无语,盯着前面长龙似的车流,她狂闷地猛按喇叭。 “艾俐!”叶枫握住她的手。 “牙套妹,知道自己很傻,却没有办法回头。你说该怎么办呢?”艾俐看着她,泪水冒了出来。 她没有话可安慰艾俐。 艾俐带叶枫去的是一家素餐厅,名字起得很佛意,掩映在三棵老树后面,若不是有人提醒,会以为它是家私人会所。进门后,空气中没有餐厅的油腻气,环境素雅得令人心里一动。大厅里养着一笼小鸟,啾啾色不绝于耳,仿佛置身于天然境界之中。 餐厅有大的包厢,可容纳十多人。艾俐很满意,预订了周日晚上的。两人都不太饿,在店里要了一壶茶,还要了一碟老板推荐的玻璃手卷。手卷看上去象寿司,口感清甜爽脆。 “还习惯吃中餐吗?”艾俐看叶枫没吃几筷。 “你应该问我吃得惯西餐吗?” 艾俐翘起嘴角,直乐,笑着笑着,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叶枫,“牙套妹,你老实交待,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出国?” “那时候年轻,把爱情看得很重。一旦失去,连有着他的空气里都是伤感。” 艾俐斜了她一眼,“你就给我编呀!你和他还在同一个地球呢,搬去火星还差不多。” 叶枫捂着嘴轻笑。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记得毕业答辩那一周,你没住在寝室里,你。。。。。。” “你的八卦本质一点没变。大好时光,象老头老太泡在茶馆里怀旧,不嫌丢人呀!走,陪我去买几本书吧!”她招手买单。 “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总有一天我会审出来的。”艾俐哼哼地丢给她一个白眼。 “审吧,审吧,我经得起党和人民的考验。”叶枫把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天空中倾斜的春日,似乎非常淡然。 国际展览中心正在办书展,两人便直接奔了过来。叶枫记得以前广院里也有书展,大部分是世界名著和专业学术方面的。她逛了几个展位,发现品种是琳琅满目,连卜卦、解梦、星座测运这一类的都有。 叶枫觉得这些自己也需要了解了解,哪天某个神神叨叨的听众打电话来说这些,她还接不上呢!取了购物篮,不一会,就挑了一大堆。 “现在卖的红火的是理财和养生,还有儿童教育。”坐电梯上二楼时,艾俐抬起头,突然皱了皱眉,“牙套妹,我们去书城吧!” “干吗走,我想要的书这里都有。”叶枫有点讶异。 艾俐自责地咬了下唇,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边城的公司在这儿也有展位,说不定会遇着。” 叶枫的脑子有几秒钟的混乱,抓着篮柄的指尖都泛了白。“哦,遇到了就打个招呼吧!”她把脸转向另一边。 “也是,北京就这么大,迟早要遇到的。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在意?”艾俐凛然地一扬眉,语气非常豪迈。 叶枫低头整理着篮中的书,黯然地眨了眨眼。 他身边不缺人作伴,现在事业又做得这么大,他有什么必要来在意她? 她在二十一岁时,就知道一个男人如果愿意骗你,那么他对这份感情还有留恋,还在意你的感受。 每份恋爱的开头都是与众不同,但是结尾,却大同小异。 他的目光开始游移,当着你的面赞赏别人的优点。你的小毛病,他突然变得不能忍受。然后是电话打不通,好几日看不到他。最后象傻瓜一样,从别人的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 那一年,北京的桑拿天气来得特别早。白天热得象蒸笼,到了晚上是雷雨如柱。她站在北京电视台的对面,看着他和许曼曼亲昵地共撑一把伞。他体贴地将伞倾向她,任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中。一辆汽车疾驶过来,溅起一路水花,两个人忙往路边退去,许曼曼不慎滑了一跤,跌在他的怀中。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温柔地替许曼曼拭去额头的水珠,把伞扶正。 许曼曼先看到了她,倏地一惊,他看了过来,隔着雨帘,他的目光幽冷阴沉,仿佛嫌她出现的不是时候。 等把许曼曼送上出租车,他绕到天桥,走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她全身都被淋湿了,冷得站立不住。 “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她哆嗦地攥起拳头,让自己能清晰地说出话来。 他一言不发。 她等了他十分钟,他仍在沉默。 她转身离开,他没有追上来。 “轰。。。。。。”天边响过一记惊雷,雨又大又猛。 “就是这儿。”艾俐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臂,嘴朝一个显目的展位呶了呶。她抬起眼,看到展位上写着“华城文化公司”,有两个长相中上的女子在签名售书,排队等候的小女孩不少。 “现在的作家,不仅文章写得风情万种,模样也是又娇又媚。华城公司好象签了好几位这样的美女作家,书特别有卖点。哦,他们公司里还签了几位名气赫赫的艺人。” 艾俐一连串地说了几个人名,瞧叶枫无动于衷的样,纳闷了,“这里面有一个在国际上也有知名度的,参加过奥斯卡的颁奖礼,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叶枫点点头。 “疯了,疯了。你在国外这六年真的是两耳不闻国内事。” “我有关注过奥运会,汶川大地震时,我也有捐款。” 艾俐一脸慎重地握住她的手,“叶枫同志,我代表祖国人民向你的爱国热情表示感谢。” 世界还是非常辽阔的,他们没有遇到边城。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送叶枫回来的路上,艾俐一直在叹气。叶枫到觉得这样很好。 “周日我来接你。”艾俐没有上楼,开了车窗,对叶枫嚷道。 书太重,叶枫半个身子侧着,吃劲地回头摆了摆手。 还没喘口气,小卫的电话到了,有气没力的,“娄台让你十点过来,节目组一起开个会。” “其他没说什么?”叶枫问道。 小卫停顿了下,“你到台里就知道了。” 叶枫也不多想,已做好节目砸了的准备。舒适地冲了个热水澡,把衣服洗好晾好,屋子简单整理了下。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把今天买的书和D拿出来,挑应急用的几本翻了翻,听着班德瑞轻扬的竖琴声,开始写播报节目要用的稿子。 写完稿子,抬起眼看时间,九点十分。她伸了个懒腰,把文件存档好,烤了两片面包,吃了一颗苹果。查点好一切,出门时,正好十点。 电梯泊在底楼,她抬手按键时,有人上楼了。电梯上行缓慢,隔几层就停一下,里面象是有不少人。 她有些盯着跳闪的数字,两只脚不耐烦地动来动去。 “当”地一声,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开了,她下意识地往边上让了让。 一个挺拨的年轻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清俊的面容、直挺的鼻梁,头发浓密,一双俊目冷凝却又微荡着温和。 怎么会是他?叶枫呆呆地看着突然跃入眼帘的身影,震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7,对门的男人 夏奕阳何尝不是吃惊,他试着闭了下眼,以为自己又产生了错觉。 当他睁开眼时,柔和的灯光下,那个纤瘦的身影仍然立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与其说她是吃惊,到不如说她被吓呆了。 “叶枫,你怎么在这?”他强咽下心口的震荡,嘴角牵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我。。。。。。”叶枫还没开口,只听得“当”地一声,电梯门关上,下去了。 她心里面不禁叫了下苦,这下不得不抬起头,做出一幅惊喜交加的表情,“嗨,夏奕阳,这么巧,你也住这里吗?” 其实这个答案在他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不想得到他的肯定,而想得到他的否定。 “你也住这边?”夏奕阳指着她公寓的大门。 她笑得象哭,“没想到吧,我们居然成了邻居。” 她不矮,可是他很高,和他讲话,不得不把头仰起,越发感觉他的气势迫人,令她有逃得远远的的念头。这样说,有悖良知。夏奕阳是同学之中唯一不直呼她“牙套妹”,而是很认真的叫她“叶枫”。 广院四年,他们之间单独交集的次数一只手都用不完。 他是大忙人,下了课就出去打工,寒暑假也不回家,为了省路费,也为了赚学费。加工分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课业自然不很理想,这让特招他进院的老师们说起他时,都摇头婉惜,而他自己却安之若素。 刚入学时,在男生宿舍,他给她倒过一次茶;大二时,两人分在一个组,合作过一个节目,朗诵《四月的纪念》;大三时,一帮同学去动物园淘衣服,结果人走散了,她和他落在一块。不想,两个人的钱包被小偷给借去了。两个人只好从动物园走回学院。那次,她的脚底都起了泡,到了学院门口,看到边城,她死活也不肯往前挪步,边城把她一直背到了宿舍。还有一次。。。。。。好象也是件小事,不值一提。 她觉着奇怪,在他面前,她紧张什么呢?以至于指尖都不自觉地发抖,讲话慌乱得都带着喘。 是看到他,逼着不得不又想到与边城那段未果的恋情? 也许,也许,近乡情怯! “是挺意外的。”夏奕阳盯着她清丽如昔的脸,然后目光下移,看到她背着的包,外出的装束,怔了,“你要出去?” “对,对,我要赶着去上班。”救命的电梯又开始上升了。 “我送你。”他转过身,与她并排站着。 “不用,不用,有公车直达城市电台,很方便。”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那真的不算远!不用客气,我们是老同学了。”他笑笑,神态已是不容拒绝。 她回给他一丝无奈的笑意。 电梯门打开,他侧过身子,等她进去后,才跨了进去,站在电梯的另一个角。狭小的空间里,纵使呈对角线站立,但对方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她紧紧捂着心口,生怕加速的心跳声被他察觉。只觉每过去的一秒都如同光年一样漫长,而这仅仅是开始。 他的车和他的人一样,黑色的帕萨特,内敛而又稳重。车里和艾俐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净得象刚出厂。没有吃的,没有书,没有D,没有香水味,也没有纸巾。这初春的天气,皮制的座椅,屁股一挨上去,就感觉寒意上窜,立时体内通凉。 这是名副其实的交通工具,功能唯一,她系安全带前,叹了一声。 可能是沙尘天气的缘故,今晚街上的车极少。大路一马平川似的向前延伸,显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宽敞,因为宽敞,就感觉着有几份清冷,因为清冷,车内的沉默令车中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她不住地清咳,想让自己变得自然些。 “感冒了吗?”他并没有象多年不见的同学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仿佛他专心开车就是为顺便送她。 “没有,只是嗓子有点痒。” “北京的天气比我们刚毕业时坏多了。” “嗯!在环境上,国外做得比国内好。”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于是从奥克兰的阳光讲到爱丁堡的古建筑,又从她的第一份职业,讲到她现在的职业。他不插话,只是时不时侧目看看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或者发出一个语气词,代表他很认真地倾听。 变化的岂止是环境,他也变了许多。无论是衣着和神态,都已不同于从前那个笑起来温和的男生。他还是温和的,只是这种温和不再那么开阔,他会适时收敛,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你感觉亲切,却不会让你产生误解。而他的声音,高起来时,激情洋溢,低沉下去,魅惑人心。 “要不要听听收音机?”她象个小学生一样,把她六年来的经历统统汇报一遍,气氛再度沉默下来时,他开口问她。 “好!”只要有声音就行。 他一拧开收音机,主持人象捡到宝宝似的兴奋把她吓了一跳。原来是城市电台的广告营销,主持人很卖力地介绍一款智能电饭锅,不仅能煮饭,还能煲汤、熬粥,时间随自己设定,这样子你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听着很不错。”等绿灯时,他转过身看她。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路灯,在出神。“呃?”听到他的声音,她慌忙转过头,他看到她的嘴角咬出了一圈白印。 “周日的同学聚会,你有空去吗?” “我要是不去,艾俐会把我砍了。” 他倾倾嘴角,并不是笑,看到绿灯亮了,偏过头去专心开车,下个路口,就到城市电台了。 他将车开到大门口,她道谢,拎着笔记本下车。 他叫住她,叮嘱道:“回去时路上注意安全。” 风有些大,她听不清,微微欠下身,贴近车窗,目光却不与他对视,而是看向车头,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进去吧!” “再见!”她向他挥手,扭头进了大楼。向保安出示工作证时,她心中一紧,突然想起这一路她将自己过去的六年交待得很仔细,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她忙转过身,门口车流来来往往,却找不着他的车影。 夏奕阳今天回来早,是带了工作回来的,可是他发现他好象静不下心来。窗外是浓浓的夜色,犹如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远处的灯光逐一熄灭,整个城市即将睡去。 他在屋内踱了一会,没有去看时间,还是给江一树打了个电话。 “你疯了,也不看看什么时间,我明天还要和记者出外景。”江一树刚睡着,气得想抓狂。 “知道,知道,可我很想找人喝一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夏奕阳眼睛里有着浓得花不开的柔意。 “你喝酒?你那个嗓子能这样随便折腾?你是不是嫌后面的人追得不快,想帮他们一把?” “偶尔喝一次没事的。” “你那个烂酒量,和你喝没劲。”嘴里这样说,江一树却是彻底醒了。 “没劲就聊天。一树,我去你那边?” “别,今天网上那个什么主播的情感倾诉,你已经够让台里揪心了,你要是喝酒开车啥的,再被拍到,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不过那个贴子够无聊的,就凭声音相似,一个个疑神疑鬼似的,还说要人肉那个手机号码。不过,到便宜城市电台那档节目,一个晚上就红了。” 夏奕阳低低地笑,“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树洞,主播也是人。” “那个电话不会真是你打的吧?”江一树呆住。 “当然不是,我有你这么好的哥们,还需要打那个电话?” “也是!等着,我马上到。” 夏奕阳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弄了点小菜。江一树过来后,两个人听着音乐,边喝边聊,聊的多是工作和节目,其他到没聊,但江一树看得出夏奕阳的心情很好,可惜酒量没提高,两瓶啤酒后就放倒了。 他把夏奕阳弄上床,又收拾了下屋子,出门时,叶枫正拿钥匙开门,听到声音,吓得身子一抖,惊慌地回过头。 “对不起!”江一树抱歉地笑笑,心想这女子回家怎么这样晚?看气质打扮都不错,估计是加夜班了。 “没事!”叶枫目送他到电梯口,自己锁门进屋。 江一树又回头看了一眼,拧拧眉,奕阳难道是因为对门搬来这么一漂亮女邻居而心情大好? 8,神经过敏 关上门,一室黑暗中,叶枫又呆了呆。 她认出刚刚从夏奕阳公寓里出来的男人,是上两届的学长,学生会主席,叫江一树。读书时,风头很劲,又能说又能唱,一毕业就进了央视,羡慕死他们那一帮刚进院门的菜鸟。 边城和他玩得很好,她跟在边城后面参加过他们之间的聚会。那时,他应该没注意过她,从他刚才看到她时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只是有点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夏奕阳的公寓,还带着一身的酒气? 夏奕阳,夏奕阳,她重复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晚,好象她就和这个名字差不多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午夜倾情》节目组晚上的会议是娄洋主持的。他先夸奖她独自把节目撑下来,精神可贵,接着,话锋一转,他就严厉地指责她根本没有搞清楚这个节目的定位在哪里。《午夜倾情》如同一个知心朋友,为情感压抑者提供一个可以尽情倾诉的释放空间,而不是文艺青年用来无病呻 吟的文学论坛,它不需要太多的风花雪月,它应该很家常、很务实。选用的音乐应是时下比较流行的通俗歌曲,容易引起共鸣。如果象昨晚那样,这个节目迟早有一天会落到曲高和寡的地步。 娄洋用词之重、态度之厉,从组长到编辑,没一个人敢吭声。 她默默坐在下面,没有争辩,虽然她觉得自己做得并不过,但她所站的角度和娄洋的不同,看法自然也不一样。但她听得出,这个节目,娄洋的期待值很高、很高。 “不要气绥,好好加油。这个头开得艰难,但还不坏。”散会时,娄洋让她留下。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力不从心,很担心自己达不到他的要求。 “你和央视夏奕阳主播私下交情很好?”娄洋抬起头,突地问。 在他犀利的眸光中,她一愣。夏奕阳是央视主播? “那通电话是你拜托他打的吗?”娄洋拧拧眉。 “哪通电话?”云山雾海,她不解地直眨眼。 “昨天晚上后面那位男士打进来的,你不知道网上贴子都成灾了?那么清朗、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太让人熟悉了。他的电话确实很有渲染力,连新闻主播都关注的情感节目,《午夜倾情》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快家喻户晓了。” “会不会是误会?声音相似的人很多,他那样的公众人物,不会给别人一个发挥的把柄。新闻主播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不是绝不可以有绯闻,更不允许有丑闻吗?” “电视台已经出面否定了。”娄洋笑得高深莫测,“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她偏过头,佯装看墙壁上的一幅风景画,“是,但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耳朵不自觉地发烫,她还真不能撒谎。 娄洋玩味地倾了下嘴角,“嗯,你该去准备了,节目马上要开播了。” 她一进办公室,小卫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 “叶姐,你悄悄告诉我,那个男人真是夏奕阳?” 她丢给小卫一记无力的叹息:“你希望他是,还是希望他不是?” “当然希望他是了,对了,我有记下他的电话号码。尾号是911,美国双子塔遇袭的日子,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小卫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 她抢过纸条,看也没看,直接撕了扔进垃圾筒,“这事要是被娄台知道,你等着卷起铺盖回家扫大街去。” 小卫吐吐舌头,咧开嘴悻悻地笑了。 这一晚,小卫接电话接到手臂发酸、嗓子沙哑。她到还轻松,其实大部分听众只是想要一个好的倾听者,并不需要她指点人生方向,这方面,她似乎很擅长。 夜已经很沉了,风还在窗棂间呜咽,她抬手打开了灯,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光一直拉长到沙发后的墙壁上。 在墙壁另一侧的夏奕阳,他今天的心情平静吗? 假如那通电话真是他打的,当然,一定不会是因为她,他并不知道她回国,他只是碰巧打进去,那个让他心里面充满无力的伤感的女子是谁呢? 她失笑地拨开落在前额的碎发,凌晨二点,她不上床睡觉,居然在操心这件事? 神经过敏! 一睁开眼,十一点。风已经停了,阳光不错,仰起头,北京上空的天露出久违的湛蓝。这让她想起奥克兰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这么的蓝,其实她还想念在奥克兰的自如感,虽然那时常常在夜里会因为想家而痛哭失声。回到北京才一月有余,她却象不能好好地呼吸了。 也许不该回北京的。 这个时间,夏奕阳也是在家中的。他没有过来敲门,她也没有特意过去打招呼。他们又不算是特别要好的同学,没那么多话能聊,再说,他是主播,应该很忙。 早饭和午饭并作一餐,坐下来吃时,照旧开了电视和自己作伴。 看着屏幕上那个正在接受美女主播访问的男子,她哑然失笑。她不知他播新闻时是什么样,作为访谈对象,他有些放不开,也不接美女主播热情如火的注视。美女问一句,他答一句,简明扼要,不然就是摇头或点头。大部分时间里,他是淡淡微笑,好象自己只是摆在镜头前的一把椅子,并不重要。幸好美女准备充分,不断有视频插播。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成功了,以前一点努力就能发出巨大的光芒。如果你失败了,你再大的努力也只是寒夜里一点微光,能温暖谁? 他在电视台打过杂,做过记者、编辑、外景主播。有一次,台风在浙江海宁登陆,风雨大作中,他腰间系着绳子,对着镜头拭去脸上的雨珠,举起了话筒,但就在下一刻,镜头前的人不见了。 “那个时候,你害怕了吗?”美女问。 他点头,“怕呀!” “在你失踪的两天里,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没有生存的可能了,可是你奇迹地挺过来了。在你获救的那一刻,你想什么了?” 这个问题好象很难,他沉吟了好一会,才答道:“活着真好!” 现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美女似乎被他的回答若恼,笑意不那么甜了,“不过,很多人都说你因祸得福,你现在是台里最年轻的新闻主播。”语气间,不无讽刺。 “你这样说是鼓励我们的同行去冒险吗?”难得,他也打起趣来。 “不敢,不敢!”美女连连摆手,“好了,夏主播,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的朋友透露,做主播并不是你的意愿,而你选择了这行,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这是真的吗?” 现场静得连呼吸都如惊雷。 他仍是笑得很淡,“只要我没有单身的打算,我所有的一切都将会与另一个人分享的。” 碗里的饭见底,她收拾碗筷进厨房洗刷。 下午四点,她听到夏奕阳关门的声音从外面出来。 晚上十一点,她换衣服准备去电台时,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 凌晨二点,她裹紧外衣走出电梯,扭头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没有灯光漏出,他睡了吧! 连着两天,和从前一样,他们一次都没在电梯口碰见过。 “叶姐,昨天《午夜倾情》的邮箱都爆了哦,我挑了几封有意思的打印出来,你看节目用得着吗?”小卫递给她一叠纸张还有一张碟,“陈奕迅的歌,很适合夜晚听。” 她离开六年,什么都落伍了,明星们的大名,她听着都很陌生。陈奕迅,她到有几份熟悉。 关上直播间的门,坐在调音台前,戴上耳麦,再没有紧张感了,反而感到亲切。 “播音前,有位漂亮的小姐推荐我听听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我很喜欢里面的歌词。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像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你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喧和你聊聊天,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提从前,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这歌不知怎么,让我有点心戚戚。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分离与重逢,有欢笑也有泪水。Eason唱得有多好,我这个外行不敢多讲。关于他,我到是听到一些趣闻。他的太太Hilary很潮,港人都说她败家。Eason大声宣言,我这么辛苦赚钱,不给她败给谁败?听着真是又温暖又感动呀!这可比一百句的‘我爱你’有份量多了。难怪天下女人最喜欢的花不是玫瑰,也不是百合,而是老公承诺的那句‘随便花’。哈,不八卦啦,我来接今晚第一位听众的电话。。。。。。” 接最后一个电话前,叶枫插播了音乐,偷空喝了口水,眼帘一抬,看到小卫握着话筒,在玻璃外面又是挥手又是挑眉。 她看出小卫的唇语说的是“磁性的嗓音”。 一口水含在嘴里,她过了很久才慢慢咽下去。“嗯!”她向小卫点了下头。 “叶子,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你可是我们节目的老朋友了。” “是的。” “那天你让我们的节目在网络上掀起巨澜惊涛。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声音和某位主播很相似?” “这是我的荣幸。事实上,我经常遇到这样的困扰。” “影响你的生活吗?” “这到不会。”他停顿了下,“我只是我。” “嗯,今晚你有什么故事与我们分享吗?” “我又见到她了。” “你那位已结婚的朋友?” 他笑了笑,“是我误会了,她还没有结婚。” “那你向她表白了吗?” “能够经常看到她就已经很惊喜了,关于表白,暂时不会,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如果她没有,那你就会一直保持沉默吗?” “她会有的。”他说得很肯定。 “呃?” “因为她回来了。” 9,同学聚会 走下公交车,仰起头,满天的繁星,吹在身上的夜风寒意薄了,哪家窗下的月季开得很盛,花香跟着风追来,立时整个夜色都变得纤柔起来。 她好象是小区里最晚归的一个人。保安听到脚步声,从电视机前挪开视线,斜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她并不害怕,只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看着地上的影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心头就涌出一点孤单。 电梯门一打开,发现今天的过道特别的明亮。原来夏奕阳公寓的门开着,客厅里的灯光都跑了出来。 似乎不打个招呼不太好。 她加重了脚步,找钥匙时,包“啪”地声落在了地上。弯腰捡起,一抬眼,夏奕阳站在了门前,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关节前几公分,长裤落到脚背几乎是一条直线。“叶枫,能帮我个忙吗?”眸光清澈如镜,映出她满脸的慌乱。 “什么?” “你进来,我和你说。”他折身进去。 她犹豫了下,跟着进了门,局促地在沙发上落坐。他给她倒了杯热茶,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手里握着一盘录影带,“旅游频道有个朋友想做一期关于爱丁堡的节目,找了许多资料都不太满意。这个带子是他托国外的同行找来的,但里面的解说和字幕都是英文。他想找个人翻译,我就想到了你。你能挤出时间吗?” “要得急不急?” “不算急,一个月以内。” “嗯,那没问题,我译好了就通知你。”她接过影带,站了起来。 “我给你我的手机号。”他回身从书架上取过手机,“你的号是?” 她咬了下唇,报出一串数字。他看看她,拨了过去。她打开手机,看到闪个不停的来电号码,十一个数字杂乱无章,没有一点规律,想强记根本无从着手,就尾数看着还舒服些,56。她想起小卫给她的手机号,不禁笑了。她就说过,那个男人不可能是夏奕阳的,仅仅是声音有点象而已。 其实声音穿过电波,听到耳中,与面对面讲话时的声音,就有点不同。 “存上了吗?” 她抬头,对上他的朗眉星目,“有!” 他象不放心,还把手机拿过去确定了下才还给她。 “电台的工作适应吗?”在她准备告辞前,他抢先问道。 “努力中。我觉得我现在特别需要阅读,不然真跟不上听众的思维。”她嗅到屋内飘荡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你在做饭?” “回到家感觉有些饿,我准备下面条,炒了茄子做盖交。一起吃一点?”他牵起嘴角,温和的眼眸突然变得热烈起来。 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又上来了,她闭了闭眼,挤出一丝笑容,“谢谢,我夜里从来不吃东西。” 说完,她几乎是从他的公寓夺路而逃。手抖得钥匙都对不牢锁孔,她急得都快哭了,一双长臂从后面伸过来,从她手中拿过钥匙,替她打开了门,把灯按亮。 “你把影带落下了。”随钥匙递过来的还有刚才那盘录影带。 “呵呵,”她干干地笑了笑,听到他的叹息声,心突地一紧缩,手指曲起,指尖掐进掌心,疼到抽 搐。 “麻烦你了。晚安!”他转过身。 “夏奕阳,我。。。。。。”这句话,她象用尽了全部的气力,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嘴唇颤个不停。 他没有回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他替她带上了门。 她“咚”地一声跌坐到地板上,不就一碗盖交面吗,又没发生别的,突然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周日的午夜时点,是一周一次的金曲风云榜,她也有一个夜晚不用坐在空荡荡的车厢内呆呆地看着街景了。 这算是她小小的幸福。 当然的,周日这天心情很不错。 睡觉睡到自然醒,下午的时候,艾俐过来接她。一进屋,艾俐就直拧眉,“你的风格到是保持得很好,总是有办法把好好的一个屋子变成狗窝。你在国外那六年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去!”她气得推了艾俐一把,胡乱地把沙发上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个地方给艾俐坐。“大哥别说二哥,瞧你那车,和我这德性有一拼。” 艾俐呵呵直乐,“我俩还真是臭味相投。” 她跚她一脚,什么烂比喻,还为人师表呢! 锁了门出来,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门,不知要不要敲门喊他一同过去。 “发什么呆,电梯来了。”艾俐在电梯里催促着。 她应了声,跑过去。算了,还是各走各的吧! “今天聚会有多少同学来?”路上,她装着不经意地问起。 “在北京的都会来,外省的没办法赶过来,不过,都托我问你好。哦,夏奕阳也没时间过来。你记得夏奕阳吗?” 她白了艾俐一眼,“我又没老年痴呆,连同学都记不得?” “他那时太低调,和谁都不热烙。唉,以前我们都比他有出息,现在他是同学中混得最好的。” “我看过他的专访。” “记者们评价他是央视最敬业最不怕危险最努力的新闻主播。” 她撇了撇嘴,“新闻主播本来就坐在高高的神坛上,你这一说,他完美得更象个神了。” “呵呵,神也动凡心喽。他和柯安怡,被网友称为新闻梦幻组合,听说私下里,两人也是情侣。” “挺好的呀!”她把座椅调低,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闭上了眼,惊恐逃窜了几日的心,瞬间静如一潭死水。 岁月都老了,谁能不变? 素食餐厅外面不好停车,艾俐让叶枫先进去,自己绕道到对面停车。叶枫来过一次,有些熟悉了。服务员微笑地替她拉开门,她点头致谢,说出预订的包厢。服务员正要给她带位,瞧见有个孕妇从外面进来,忙又转身去开门。 “牙套妹!”孕妇下意识地朝旁边站着的叶枫瞟了一眼,脱口叫了一声。 叶枫抬起头,身体为之一震,她认出了眼前的孕妇正是那个雷雨之夜、与边城共撑一把伞的许曼曼,她也看到了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们已有爱情的结晶了,不用说,一定过得非常幸福。从许曼曼圆润的面容上,也写着“幸福”两个字。 很不争气,心口一阵阵抽痛,痛到指尖都麻木了。 “牙套妹?”见她不答话,许曼曼一对秀眉打了个结。 “哦!”她慌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却没来得及掩饰住一脸的苍白,一下落入另一双淡然的眼眸中。 “夏奕阳,你也亲自来啦!”许曼曼扁扁嘴,戏谑地说道。她比读书时亲切多了,那时,象只骄傲的孔雀。 “同学聚会,我不敢不来,不然下次就得把我驱除出界了。”他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拨清瘦,已有服务生认出了他,在一边悄然低语。 “怎么都站在门口,不进去呢?”他问许曼曼,眼睛却紧紧地看着她。 “我在等艾俐。”低下眼帘,叶枫不愿让目光黏在许曼曼的肚子上。 “到包厢里等吧!牙套妹,你扶我一把,这地上滑,我现在重心不太稳。”许曼曼不由分说地拽住叶枫的手,亲热得她好象从来没有给叶枫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一切都过去,她难道要甩手而去?叶枫苦笑,只得随许曼曼过去。已有几个同学到了,看到她,一起冲过来,轮番轰炸,她只得把在国外的几年作了个简短的汇报。 可能都是在镜头前混生计,一个个都很注重形像,变化不太大,只是比从前多了点星味,也多了几份成熟和世故。 不一会,艾俐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进来了。 十多个人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得都要把屋顶掀翻了。 男生们握手、拥抱,拍拍打打,女生们则围在一块聊些八卦。外省的同学也纷纷打了电话过来,但是一晚上,没有一个人提起边城。 “你不是没空吗?”艾俐向夏奕阳举杯。 “还不都是为了牙套妹。”从前爱和叶枫打闹的一个男生说道。 夏奕阳笑笑,看看坐在对面的叶枫。作为今天的主角,她很失责,不是发呆,就是埋头吃菜。 “许曼曼,你这北京台的当家花旦,事业如日中天时,怎么舍得怀孕?”某女同学很讶异地问。 许曼曼摸着肚子,“事业算什么,以后奋斗得来,而我错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却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我去下洗手间。”她大概果汁喝得太多,肚子一阵阵胀痛。 洗手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眼神呆滞,肤色苍白,脸上掐都掐不出一丝红晕。 走廊上站着许曼曼,“叶枫,你今天都没什么和我说话,心里面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她眨了下眼,“都那么久的事,谁还记着。” “我和边城。。。。。。并没有一起多久,没到半年就分手了。”许曼曼低低地说,“我觉着挺对不住你的,但那时。。。。。。” “我不喜欢怀旧。”她打断了她。得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和许曼曼的爱情结晶,她已没有什么窃喜。 他为了许曼曼抛弃她,哪怕恋爱再短,也终是变了心。 那雷雨中的一幕,每一次想起,她都疼到窒息。 “嗯,那我不说了。我老公和我在同一个台,他是做编导的,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许曼曼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从同学到朋友,有很长一段距离,她相信她和许曼曼是难以迈近了。她没有接话,脚步加快越过了许曼曼。 周一是忙碌的,吃过饭没人敢转战别处,约了下次再聚,大家便早早道别。艾俐是召集人,聚会基金在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拥到总台,等她买单。 “小姐,你们的单已经有人结过了。”总台小姐笑靥如花。 “呃?弄错了吧,我们都在这呢!”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错的,结账的小姐我认识,她是华城文化公司的总经理秘书,姓米。” 空气立时凝住,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全射向了她。 10,困扰 起雾了,路边,淡黄的灯光从仿英伦风的玻璃罩子中幽幽射出,迷迷蒙蒙的,一时间,会让人错以为置身于伦敦的街头。 艾俐的车开得很慢,象话唠的人破例摆出一脸的深沉。 “别蹩着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叶枫徐徐升上车窗。夜风渗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面好象又堵了,车开得没有路边的行人快,艾俐冒出一句粗话,闭了闭眼,定定地盯着前方。 “毕业后第一年,大家都还是菜鸟,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有委屈也不敢吭,只有聚会时,才能敞开来发泄。那一年我们聚会过三次。第二年,大家的工作稍微上了手,都忙了起来,有人来广院进修,我们就聚会,我记得一共是两次。再后来,一个个都忙得屁颠屁颠的,不谈见面,就连电话也很少,偶尔在同学群里冒个泡,话没说两句,人就闪了,但我们至少能保持一年聚会一次。每次聚会我都在,每次都是我买单,这工作从来没人抢过。” 艾俐侧过视线,窗外的霓虹飘过叶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 “他的前女友不只我一个,今晚吃饭的人很多,轮不到我一个人去领情。” “许曼曼不是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艾俐的音量高了起来,仿佛有点恨她的顽固不化。 “也许他以前手头不那么宽裕,现在有这个实力,来显摆下。”她翘起嘴角,不无讽刺。 “牙套妹,这样说你很好受吗?” 她笑了笑,“不然你让我怎么说?我已经不是做梦的年纪了。” 二十一岁前,很天真。坐在他自行车后面,拐弯时,她搂着他精瘦的腰线,身子探过去,抢着替他响铃。动作很惊险,可是她不怕,她相信即使摔下来,边城也会给他做垫子的。 期末考试,有门课以论文来评分,其他同学忙着泡图书馆、上网查资料,找选题,她趴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言情小说,边城早早就替她把论文写好了。艾俐骂她象头猪。她很自豪地说,我就喜欢做边城的猪。 暑假,一帮同学约了出去自助游。下雨天,几个人困在山上的民宿里。睡到半夜,她感到腹痛如绞,大姨妈提前来了。她起身翻了下,包包里都没有卫生棉。她推推艾俐,艾俐打开她的手,说困,转过身去又睡沉了。她摸着黑跑去敲男生们的房,只喊了一声,他就出来了。 两个人撑了把黄色的油布伞上山去超市,山路又滑又黑,他紧紧揽着她,走到山下,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买完上山,在路旁,他背过身,手把伞举得高高的,她就在他后面匆匆换上了卫生棉。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的手握得特别用力,她感觉到他的滚烫和气息的加重。送她回房间,她拽了下他的衣角。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给你。” 她的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山上,有滴答的雨声中,那句话却清晰得让他感觉到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一个承诺。 “好!”他点头,拉过她,在她的唇上印上他同样的承诺。 这样细碎的回忆,在异乡的夜里,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梳理、回味着,却不能温暖她一丝孤单。 回忆都是骗人的。 “他和我们都没有联系,也只有你能惊动他这位青年才俊。我想他很快就会和你联系的。”艾俐说道。 “你想太多了。”她笑艾俐的想像力太丰富,买单又能说明什么?就是他亲自来参加聚会又能说明什么? 许曼曼走了,但他终会是、也许已是某个曼曼的边城,却不再是叶枫的边城。 小区显目的门楣在灯影里跃出,她忙说道,“别进去了,就在外面让我下来。” 艾俐叹了口气,车刚掉了个头,还没停妥,一辆灰色的帕萨特嗖地一下从车旁掠过,驶进了夜色中。 “眼花了吗,我怎么瞧着象夏奕阳的车?”她自言自语。 叶枫一怔,抬起头看。 在餐厅前道别时,她只顾着隐藏自己的情绪,早忘了和夏奕阳住对门,应该和他一同回来,不要让艾俐又跑一趟。 脑中象团乱麻,心又堵得难受,谁和她说话,她就堆起一脸笑,没注意夏奕阳是什么时候走的。 “难道他也住这个小区?不会啊,我有同事住这儿,我来过几次都没碰见过他,到捉到你了。一定是眼花。” 叶枫心虚地扁扁嘴,如果现在说夏奕阳和她是邻居,艾俐估计会颠狂。天黑黑的,就别吓人了。“你把课表发一份到我邮箱,我有空就去骚扰你。”她趴在车窗上,向艾俐挥挥手。 出了电梯,下意识地先看了下夏奕阳的门,然后转开,眼帘一低,她的门前放着一盆长势很壮硕的芦荟,枝茎长长的,色相碧绿,可惜那个次白色泽的花盆太粗陋,有一侧还裂了条缝。花盆下面压了张纸条,夏奕阳的字如其人,挺拨俊逸。 “叶枫:有紧急新闻,我要出去几天,帮我好好照看它。奕阳!” 盯着那落款,她好一会都回不了神。无奈地捧起花盆,嘀咕道:“你很名贵吗,让他这么操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就不怕我把你当菜给吃了?” 进了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窗台上,挪开杂物,确保它的安全。 这天夜里,青海省一个叫玉树的地方发生了7.1级的地震。 叶枫起床后,给芦荟浇过水,坐下来吃饭时,看见电视里,夏奕阳站在一片废墟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沉重地告诉电视机前的观众,目前有多少房屋倒塌,伤亡数字是多少,灾区的温度是多少多少。 她眨眨眼,播新闻的他比接受专访时敬业多了。 小卫打电话来,因为地震,所有娱乐节目全部暂停,二十四时滚动播报灾区新闻,已有记者赶去玉树了。 不需要做节目,还是要去上班的,不过换成了白天。她看看听众来信,跟导播讨论自己的一些想法。来信以赞扬声为主,说她声音好听,选的音乐很应景,每次的开场白都特别感人,也有人好奇她长什么样,问能不能在电台官网上贴张她的照片。批评声也有,说她象个应声虫,只会嗯嗯,根本不能给听众提供情感帮助,有个听众连着写了四封邮件,说电台接听的电话的人厚此薄彼,他打过好几次,都没接到她的手中。 “我有什么办法,他讲话不上道,我敢给他接到直播间吗?”小卫瞪大眼,嘴巴气得鼓起。“电话一接通,就说给我找下叶子,我问他贵姓,他说你不是叶子,告诉你白浪费口水。叶姐,你说气不气人?” 叶枫笑,“如果他下次再打来,你接给我,放心,我会处理的。” 小卫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瞧着编辑们都在忙,向她使了个眼神。两人来到走廊尽头,小卫抬起手,往下一劈,“叶姐,你说我们节目会不会被砍呀?” “你又听到什么了?”小卫不象叶枫,一天只在电台呆几个小时,她差不多整天都泡在这。实习生做助理,都是非常辛苦的。 “我们节目才刚开播,没什么人气,现在来个大地震,至少到停一周,我怕听众会把我们给忘了。广告部的人说,今年许多广告商都选择了交通台,说我们台的广告力度太低,台里要挤出一些时段来搞广告营销。我担心会摊到我们头上。” “不会的,台里花了很大力度办这个节目,不会草草了事的。娄台不是说对我们很期待吗?” “但愿吧!”小卫噘起嘴,不敢太相信叶枫的话。 “回办公室吧,别给娄台捉到我们上班摸鱼。” “嗯。” 说娄台,娄台到。两个人看到娄洋脸色铁青地从办公室出来,“咣”地下推开崔玲的办公室,又“咣”地一声摔上了门。 “内战?”小卫冲她吐吐舌。 她竖起手指,让小卫噤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办公室。 娄洋的声音太大,崔玲也不示弱,高分贝的音量从门缝里挤出来,想装聋都很难。 “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和她解除合同。一个连自己的老公都搞不掂的女人,怎么来替别人解决情感烦恼?”娄洋说道。 崔玲接道:“你不要内外不分,工作是工作,家事是家事。她写的几本情感杂文,有多红,你比我清楚。” “我严重怀疑那几本书是不是她抄袭的。” “娄洋,你硬在挑刺?” “我就是不信任她了,我不要她砸了那个节目。节目现在这样很好。”娄洋斩钉截铁。 “很好?你听过几期?你看过几封听众来信?叶枫说过几句发人深省、给人启迪的话?” 办公室里的人突然变得很忙碌,忙得没人有空看叶枫一眼。 “我们去吃饭吧!”叶枫看看墙上的钟,已到午餐时间。 小卫耷拉着肩,拖着双腿和她下楼,“叶姐,你要是难过,就和我说说!” “我该难过吗?”她耸耸肩,抬起头,早晨还挂在天上的太阳不见了,云层很厚,树梢间,艰难地泛出几许的绿意,让视线多了份惊喜。“专家来了更好,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了。” “不是专家,我觉得崔部长看你戴着有色眼镜。”小卫挽起袖子,象大侠似的打抱不平。 “她也是为节目好。他们两口子经常这样在台里争执?” “不经常,我来台里后见过两三次。叶姐,你有没觉得很奇怪,娄台温雅谦和,崔部长骄横张狂,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夫妻呢?” “也许他们在家里很恩爱?” 小卫翻了个白眼,“鬼才相信。” 下班时,叶枫还没走到对面的站台,手机响了。“等我五分钟,我们一块吃个饭。”娄洋语速极快,不等她回应,就挂了。 叶枫的心猛地一沉,感觉这饭一定和节目有关。 娄洋没说吃饭的地点,不知是不是在餐厅,她犹豫了下,还是走到马路对面,等着娄洋再打电话来。 一辆高大的奥的Q5从电台的地下停车场呼地穿了出来,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上车!”娄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朝后座扫了一眼,没有别人,怔了怔,乖乖地上了车。 “吃辣吗?”娄洋瞟了瞟她,眸光温和、坦荡。 “还行。”她把包带折起、松开,松开,折起,微微笑了下。 “那就好,我们去吃湘菜。” 餐厅的名字很有个性,“毛家湾”,“这里面的特色菜都是毛主席身前爱吃的,外国游客特爱到这里来。”厅堂不大,里面却象迷宫,转了一层又一层,灯光幽幽暗暗的,娄洋回头看看叶枫。 叶枫心想毛主席那个时代,新中国多穷呀,能吃得起什么? 包厢布置得很雅致,桌椅都是藤制的,对着门的屏风绘着湘江两岸的风景。 “两位是先喝茶,还是现在就点菜?”服务里手里拿着烫金的菜单,含笑问道。 叶枫以为还有其他客人,听到娄洋说点菜吧,心里面不觉一愣,长睫颤了颤。 “呃?怎么了?”娄洋扬起眉角。 “没有。”她不太自然的把目光挪到菜单上。 11,狭路相逢 很久没有和一个异性在这样隐秘的空间独处了。上一次还是在奥克兰,她接到一笔大的业务,请客户吃饭。客户是个新西兰老头,非常着迷中国的清朝时期。整个用餐时间,他们一直在谈清朝三百年的历史。结束出来,老头很热情地抱了抱她,说这个晚上过得非常愉快。 今晚,一开始就不算很愉快。 娄洋好象常来,毛主席常吃的几道菜是必点的,另外又加了剁椒鱼头、水煮肉片什么的。菜一端上来,叶枫的胃本能地抽 搐了下。其实她不嗜辣,只能承受一点点的微辣。 “吃呀!”娄洋吃相仍然斯文,到是非常热情地张罗着给她布菜。 她看着盘中一堆的火红,勇敢地夹了一筷肉片,刚入口,就辣得差点背过气去。娄洋按铃让服务生为她续水,皱着眉头说道:“你还真是不坦白,不能吃辣,我们可以去吃别的呀!” “没事,没事。我吃慢点。”她大义凛然地把口中那一团火辣张行咽了下去,然后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娄洋看得直撇嘴,“叶枫,你这样子让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了。本来想在美味面前,心情会大好,谈什么都可以的。” 她拭去嘴角的水滴,有些不解地抬眼。 “我想再找一个人来主持《午夜倾情》。你别忙插话,不是1+1,而是一人一周三次,二四六的晚上是你,一三五是她。一个人撑六个晚上,没办法喘口气,会影响节目的质量。你怎么想?” “这样子,我就轻松多了,挺好的呀!另一个主持人是?” “哦,是位情感专家。”娄洋低头夹了一筷子炒蔬菜,那是桌上唯一不辣的,眼角掠过一丝无奈。 叶枫一下全明白了。看不出,对娄洋那么紧张的崔玲,在工作上却是丝毫不怯弱。她不愿往深处想,崔玲的不让步或许只是针对自己。她自认为她的身上并不散发招人瑕想的气场。 “这些都是台里的安排,并不是否认你的能力。事实上,你让我很惊喜。”娄洋眨眨眼睛,笑得很温雅。 叶枫手上的汤匙轻轻一抖,努力扯着唇回应,“我会把娄台这话理解为是对我的鼓励。” “我在电台也呆十多年了,只有你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仿佛我一直在等待,寻觅了很久的一个人。嘿,我这个表达不太准确,我的意思是。。。。。。”娄洋眼波流转着某种异常纤柔的光芒。 “我懂,象伯乐遇到千里马。”两颊的肌肉开始僵硬到酸痛,她故作调侃,“但愿我真的是匹千里马,而不是娄台的错觉。” “哈哈,我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你已经折服了我,现在你还需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我们一起努力。”娄洋端起酒杯,微微向她倾斜。 她缓缓闭了闭眼,酒杯迎上他的。 “谢谢娄台!”她只意思似的沾了沾唇,酒杯一搁下,她拿起身后的包,“我去下洗手间。” 娄洋点点头,叮嘱道:“灯光暗,让服务生送你过去。” 走廊里的灯确如莹火,墙壁又是深色调,很吸光。叶枫眯起眼,只看到走廊弯弯曲曲,不知伸向何处,也没有一个路标指示怎么去洗手间。到是推杯换盏的喧闹声不时从别的房间传了出来。 叶枫正犯难时,对面包间的门开了,叶枫以为是服务生出来,忙迎上去。 “先生,请问。。。。。。”她的声音戛地消失在一声失呼中,“边城?” 从爱丁堡登机回北京的那个晚上,她回过头眺望身后被冷雨笼罩的城市,深吸口气。她有些胆怯,她知道再次站在北京的天空下,她必然要面对从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如果有一天与边城遇见,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包括足够的心理准备、得体的打扮,甚至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站在他面前时的姿态,连呼吸,她都练习过。 真是应了艾俐的话,他们很快就碰到了,不过艾俐一定没想到六年后的重逢会是在这样一条幽暗的走廊上。 她以为她会慌乱、无措,她震愕地看着这张与回忆里重叠的面容。 边城已是一幅成功男士的姿态,不用标上品牌你也看得出价值不菲的装束,头发齐齐地向后梳着,露出俊美的额头,棱角鲜明的面容,略薄的嘴唇,眼神疏离阴冷。 她记得的边城应该是俊朗的、温柔的、阳光的,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个瞬间,她的心悲凉如水。 “叶枫?”边城手一震,掌中的手机滑落在绵软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弯腰替他捡起,淡淡地笑了笑,不知怎么想起陈奕迅的那首《好久不见》,是的,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唯有一句“好久不见!” 边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微微地抬起手,好象想来触摸一下她的面容,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幻像。 “边总,刘检和高法官要走了,你快进来。”身后包间的门又被拉开,边城的手倏地缩了回来。 “我就来。”他低着头,声音无波无澜。 “你朋友?”出来的女人一身俐落的职业装,皮肤极好,颈部线条优雅得像天鹅。 “不是。”边城闭了下眼,“我们进去吧!”他领先走进了包间。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叶枫,微微颌首,关上了包间的门。 叶枫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出来一样。她死命地咬着唇,没有服务生的指引,她找到了洗手间,用冰凉的冷水拍着额头,水珠与泪珠,冷热交替,顺着脸颊,并流了下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止住,抽出纸巾一点点拭尽脸上的痕迹,然后有条不紊地补妆、描唇彩。 走回包间,发现娄洋也站在走廊上,与边城还有那个象天鹅般的女子在热切地交谈。 娄洋回过头,示意她走近,“小叶,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华城公司的姚董,另一位是边总经理。” “姚董好,边总好!”叶枫欠身微笑。 姚华瞟了瞟娄洋,笑道:“娄台,和这么漂亮的小姐用餐,怪不得你满面春风似的,当心我到玲玲那儿告状去。” “姚董别开玩笑了,叶枫可是我们城市电台的未来之星,有空听听她主持的《午夜倾情》,非常不错。” “哦!”姚华语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并不相信。 一直冷着个脸的边城挑挑眉,“娄台,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好的,有空再聚。”娄洋点头。 “你酒喝得不少,我来开车。”姚华说道。 边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叶枫一眼,完完全全把她视作了空气。 “我让厨房给你另外做了两道点心,该送过来了。”娄洋含笑目送两人离去,这才扭过头对叶枫说。 叶枫不知在看向哪,非常专注,他喊了一声,她吃惊地抬起头,看他象看着外星人。 “你好象很生气?”车上,姚华斜睨着沉默不语的边城。“今晚不是很顺利吗?刘检和高法官都答应了,边部长那边他们会帮忙,争取判少一点,毕竟年纪大了。” “判多判少,又怎么样?能让我妈妈死而复生吗?能挽回我失去的一切吗?我现在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边城痛苦地抱着头,低吼一声,拳头啪地砸向车窗。 “是因为她吧?”姚华挑挑眉,“我刚刚就认出她了,那个你一直放在床前柜上的镜框里的女生。” 他痛楚地闭上眼,嘴唇颤个不停。 她就在他面前,那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她看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远。。。。。。 12,不如不爱 这样的久别重逢,不睡一觉是缓不过来的。 进家门,叶枫甩开鞋,只脱了外衣,就那么上了床。用棉被将自己裹紧,还是觉得冷,从里往外的冷,重感冒似的,上下牙打着战。浑身象被机车辗过,零零碎碎,拼揍不到一块,而大脑出奇的清醒。 边城的脸在脑中重复地闪现,清冽冷峭的表情,视若空气的漠然,她想放声嚎哭,眼睛却干得发涩。 原来,有一个人能让你痛快地哭,也是幸福的。 闭了会眼,感觉嗓子里象在冒烟,强撑着下床,没开灯,摸索着出去给自己倒水。出房门时,没注意有把餐椅没归原位,横在客厅中央,就那么一绊,整个人先是磕在椅上,然后趴在了地上,膝盖火辣辣地疼,爬坐起,打开灯一看,地上有两滴血迹,她忙摸了下鼻子,一掌的温热。 无由地,想起大一那年的军训,也是这样跌倒,艾俐说,站得远远的边城一下子冲了过来,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 今夜,没有人抱,连块递纸巾的人也没有。 一时间,叶枫悲从心起,喉咙几近痉挛,但还是哭不出来,只是瑟缩地环抱着双肩,抖个不停。 收拾好自己,喝过水,摸了手机给艾俐打电话。 “嗓子怎么哑哑的?”艾俐正在批改论文,头晕脑胀,捏捏鼻子,躺到沙发上,准备和叶枫长聊。 “我见到他了。”她把灯灭了,将脸上的苦涩藏在黑暗之中。 艾俐顿了一下,“边城?” “嗯!” “什么感受?” “如果有机会让我回到十年前,我一定不进广院。我情愿不曾遇见他,不曾爱过他。”她吸了口气,鼻子发酸。 艾俐沉默了半刻,重重地叹道:“牙套妹,别说这样的话。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你至少还拥有与他的回忆,而我什么都没有,还死守到现在。”艾俐苦笑。 “如果你看到今天的他,你情愿不要那些回忆。” “变化很大?” “不是变化,他彻底成了另一个人。” 艾俐轻轻叹了口气,“牙套妹,你以前去过他家,还记得他的父亲吗?某部部长?” “艾俐,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现在沉沉地睡去,明天早晨起来,什么都忘了。”她难过得不能再承受别的。 “也好。那你睡吧!哦,牙套妹,后天陪我一块去见一个男人。是我老家大学的一个教授,来北京进修,和我爸妈很熟,我妈妈让我请他吃个饭。我妈那点心思我很清楚,吃饭是假,相亲是真。我烦死我妈了。”艾俐气得直哼哼。 “艾俐,你别这样,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牙套妹。。。。。。”艾俐吃惊于她语气的忧伤。 “谁有勇气孤单到老?“她自嘲地倾了倾嘴角,说了晚安,就把手机挂了。还没躺下,手机在枕边高声唱了起来。除了台里和艾俐,很少有人给她打电话,而且在这个时间,就更少了。 屏幕上“夏奕阳”三个字随着一圈圈扩张的电波跳闪着,她愣了愣,按下接听键。 “哇,真冷啊!”夏奕阳好象在搓手,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磨搓声。“玉树在下雪,零下十度,我现在医疗站外面。” “你在播新闻吗?”她闭上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头发,语调慢悠悠的。 “对呀,我现在和叶枫主持人连线。叶枫,北京那边情况怎样?我的芦荟还活着吗?” “它活得比我好,我待它如上宾,舍不得喝的矿泉水全留给它了。” 夏奕阳好象低低笑了声,“真的?” “当然!” “好,等我回北京,我做饭给你吃。” “为什么不请我去五星级大饭店?” “我的厨艺是六星的,曾经有一个人这样评价过。” “那个人的品味不乍的。”她撇嘴,一脸不屑。 “我到认为她的眼光非常高。”他的声音突地低了下来,透着低迷的磁性,“我。。。。。。很想念她。” 她只觉着心跳有点不规则,脸颊在一点点地加温。好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电波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浅一深地轮换着。 最终,他先开了口,“北京天气干燥,要多喝点水,不然皮肤容易起痘痘。” “你的脸上才起痘痘呢!” 他笑了笑,很大度地说道:“好吧,痘痘全长我脸上。很晚了,睡吧!明天记得给芦荟浇水。” 她收了线,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一盘破芦荟,瞧他紧张的! 早晨起床,一照镜子,叶枫额头上跳出三条黑线。不知是昨天吃了辣,还是水喝少了,她的脸上真附着几个冒出来的红疙瘩,一个比一个显目。气得她拿起手机就想打给夏奕阳吼一通!可惜他实在太远了,如果是直播,手机是禁听的。她不想给自己找堵。 郁闷地去电台上班,节目组的人看到她,都一脸同情,说她是为节目急火攻心。她看看小卫,小卫耸耸肩。原来崔玲一早晨就过来告知节目组,主持人有所调整的事。 “叶姐,找你的。”说话时,座机响个不停,小卫偷偷吐了下舌,“是那个说节目厚此薄彼的人。” 她诧异地接过话筒。 “你是叶子?”男人好象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呵呵地傻笑个不停。 “是的,你找我有事?” “现在不说,我要放在节目里说。叶子,到时你千万要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一定要在节目里说?” “因为我要让那个贱人听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有多无耻。”男子声音一沉,突地变得狰狞阴森。 叶枫握着话筒,眉越蹙越紧,不敢多问,匆匆挂了电话, 下午,节目组开会,专家也一并参加。玉树的滚动新闻再播两天,后面一切节目恢复正常,那天是周五,晚上的《午夜倾情》是情感专家主持。 专家就是专家,待遇当然不同,台里特地派了车去医院。专家行动还不太方便,拄了个拐杖艰难地走进会议室。娇小的女人,脸瘦得都没巴掌大,一开口,嗓门却不小,还是中性嗓音,冷不丁地以为是一男人烟抽太狠了。 “叶枫,广告部那边有个配音差人手,你过去帮个忙吧!”会议刚开始,崔玲把叶枫叫了出来。 “我开完会就过去。”叶枫朝会议室看了一眼。 “你这种科班出来的不需要开这种例会,你应付得来。”崔玲弯起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叶枫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 广告部在楼下,叶枫回办公室拿了手机,折身下楼梯。“昨晚用餐愉快吗?”崔玲站在她身后,冷冷地问道。 叶枫回过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崔玲,脸红脖子粗,眼角眉梢尽是愤懑。 上司请下属吃饭,光明正大,她没什么可恐慌的,“娄台的鼓励,让我感觉鸭梨好大。”她捉狭地挤了下眼。 “在电台想站稳了,除了实力,其他歪心思最好不要想。”崔玲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腰肢一扭,她听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又重又沉。 叶枫彻底失语。 广告配音,在电台都是其他主持人不愿意接的话,拿腔拿调,好象见到寻觅很久的宝贝似的,让听众听了后,恨不得一个个扑上来疯抢。叶枫录了好几次,都达不到导播的要求,说她的声音太理性。折腾到晚上,才勉强通过。 下班时,小卫等着她一同走,又替她打抱不平,“崔部长摆明了在整你。叶姐,你也刚进电台呀,哪里得罪她了?” “没有,这只是工作安排。那个配音总要有人配吧,我刚进电台,我不去谁去。”她当然意识到崔玲对她的强烈敌意,但电台竞争力强,人多嘴杂,有些话七拐八转的,到时就不知传成什么样了。 不过,她又觉着好笑。崔玲这醋吃得真是莫名其妙! 下了公交车,看时间还早,就到楼下的超市转了转。营业员端着一屉刚出炉的面包过来,远远地就香气扑鼻,她挑了一袋,又买了点苏州的豆干。回到家,给芦荟浇水,热了一盘炒饭算晚餐。好象热得有点过,从微波炉端出来时,烫得她啮牙咧嘴。 盘子几乎是直接砸在桌上,幸好蒙着保鲜袋,不然这晚饭就泡汤了。撕了包海鲜汤冲上开水,回身取了汤匙,准备开了电视看会新闻,耳中听到电梯门“咣”地开关了下。 下一刻,有人轻轻地敲门。 她扭头看看窗台上的芦荟,不知道是先去搬它还是先去开门。 13,我的错 门外的人好象很有耐心,静静地立着,没有一点声音。 她最终还是先开了门。 衣衫皱乱,裤角上甚至还沾上了一点泥垢,头发没有发型师的打理,随意地东倒西歪,面容有点暗沉无光,嘴唇干燥脱皮,一块块往外翘着,只有那眼神清亮逼人,仿佛能透视别人躲在皮肤里面的灵魂。 “嗨,我回来了。”他见到她久不开口,只得先出声。 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扑闪了两下,在挺秀的鼻梁边投下淡淡的阴影。“你家在对面。”接着,她又咕哝了一声,“我脸上出痘痘了。” 她站在光影里,他面朝里,看不清她的脸。“你移过去,我看看。”他随意把手中的行李箱扔在过道中,一脚跨进了门。 她瞪了瞪他,仰起脸,“你看,有七个。”小卫乐呵呵地说形如北斗星。 他认真地看了看,很严肃地点头,“不错,是七个,这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提痘痘的。” “你还说要长就长你脸上。”她气呼呼地绷起脸。 “哦,痘痘可能不知道我去玉树了。”他抱歉地眨了下眼。 “夏奕阳。。。。。。”她气得咬牙切齿,“把你的破芦荟搬走。” “你不知道芦荟汁可以去除痘痘吗?”他挑挑眉梢。 她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有这个药效?” “有呀!我洗个手帮你涂。毛巾在哪?” 她的注意力全在芦荟的药效上,根本忘了这人的家就在对面。她领着他去洗手间,一踏进去,她狠狠咬了下唇。她的公寓除了艾俐,目前没有第二个人光临过,所以也从来没有费心收拾过。东西怎么方便怎么摆,洗手台上,化妆品、洗手液摊了一台,另一侧的小壁柜里,卫生棉、抽纸塞得满满的,脚下的洗衣篮,放着上次洗澡换下的内衣。 “要不去厨房洗?”她遮了这个,又疏了那个,脸胀得通红。 “不用了。”他神色平静地从毛巾架上抽下毛巾,打开笼头,调好冷热水。但在毛巾整个覆在脸上时,他的嘴角猛烈地抽 搐了下。 “你看,就是这个。”他折了一点芦荟的茎,顶部渗出几丝透明的液体。 他用手指沾着汁液,“过来!”语调是一贯的温和,不知是独处的缘故,她感到脸和脖子立马热了起来。 但还是痘痘重要,她走近他,脸仰得高高的,只觉着他俯下头,温热的呼吸一阵阵拂在脸上。 这秀丽的眉宇,颤抖的长睫,挺秀的鼻梁,樱红的唇瓣,此时此刻与他近在咫尺,夏奕阳的心哗地冲到嗓子眼,他忙紧抿着唇,清咳了两声,稳住心神,小心地将汁液涂在痘痘上。 “很舒服。”汁液沾到皮肤上,清清凉凉的,还有一股青涩的香气,她不禁眼角弯起。 “明天再坚持涂一天,后天肯定痘痘就不见了。”指下的肌肤滑腻细软,他留恋地抚摸着,许久才不舍地收回 “要是还有,我和你没完。”她睁开眼。 “行!”他温柔地眨了眨眼,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的晚餐,“哦,你在吃晚饭?” “你吃过了吗?”她随口接道。 “我刚下飞机。” “那一块吃吧?”她只是说的一句客气话。 “好啊!”他答应得很快。 但许久,站在他面前的人象僵住,嘴唇咬得紧紧的,神情很诡异。“怎么了,不要特地准备什么。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家里只有一盆炒饭,还有一袋面包。”面包是留给她明天早晨当早饭的。 “那我吃面包,你吃炒饭。”他很绅士。 她认命地把饭让给了他,还给他重新冲了碗海鲜汤,自己就着白开水,一口口吞咽着面包。 “这是你写的?”电脑就搁在餐桌的一边,他拉过来看了看。 “节目刚开始,需要缓冲情绪,我要说几句开场白,配点音乐,给听众一个融入的环境。”她含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 “嗯!”他点头,指着屏幕,“这里有点琐碎,可以删去。讲点自己的事,是让听众感到你的坦诚和真挚,但毕竟你是引导者,不能喧宾夺主。” 她探过头去,细看了下,感觉是有点象她自己的情感道白,“嗯,我会好好地再修改的。不过,我后面压力没有这么大,就能分心注重节目的质量了。” “哦,台里给你找了个帮手?” 她支吾了一会,把节目的变动说给他听。听完,他笑了,“娄洋这人很懂以退为进。” “呃?”她怔住。 “情感专家一般都爱说教,如果没有主持人在一边穿针引线,听众会非常反感的。她和你分别主持同一个节目,你的优势一下就显出来,而你还有前几期的听众缘。娄洋这是烦了,不愿意与那位人事部长耍嘴皮,他要用事实来让明,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她简直是用“敬佩”这样的眼神仰视着他,“夏奕阳,你现在好厉害。” 他没有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叶枫,我下周五就满三十岁了,我已经工作了六年,不再是那个刚出校门的社会新鲜人。” 平淡的语调,却隐含着一股令她心悸的力量。 她象被他的目光黏住,连呼吸都无法自如了。好象夜行的小飞虫,撞上了蜘蛛网,不敢挣扎,只怕一挣扎,那丝束得更紧,再也没有机会逃脱。 夏奕阳所料不错,周五晚上情感专家在主持《午夜倾情》时,因为犀利的言辞,惹恼了听众,两人在节目里就争执了起来,要不是小卫电话掐得及时,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骂战。 娄洋和崔玲那天晚上都呆在控制室。 第二天叶枫来上班,小卫向她形容崔玲那个脸青得都没人色了,而娄台好有风度,不仅没批评专家,还安慰了几句。 她不能不说娄洋用这样的战术来对付自己的老婆,这个男人的内心一定不象表面上那样温雅谦和。 她拿着手机躲到洗手间给夏奕阳打电话,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夏奕阳笑,“那你晚上更要拿出你的专业水准来呀,千万不要太飘飘然。” “怎么,怕我砸了节目,有一天,别人说我们是同学,很丢你的脸?”她自然地嗔问。 问完,感觉有点不妥,忙说道,“我该去和编辑们开会了,再见!” 一摸脸,又是滚烫。 夏奕阳站在露台上,轻轻合上手机,不禁莞尔。 他从不担心她会砸了节目,即使砸了,她应该知道,在他的眼里,她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奕阳,什么电话,接这么久?”江一树蹙眉问道。 “哦,是同学。”他含笑坐下。坐在他上首的吴锋拍拍他的肩,“奕阳,我那个创意,你认为如何?” “我觉得很有深度,许多观众对明星们都如数家针,而对国防军事领域这一块都持有敬畏的心态,如果能把以前军事上一些可以公开的隐秘从这样将领们口中说出,一定很让人震撼。”吴锋是台里很著名的制片人,对夏奕阳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当年,就是他大胆启用在海宁台风中失踪两日后奇迹生还的夏奕阳做新闻主播,许多人都认为不妥,他力排众议。最近,他想在新闻频道上一个访谈节目。 “名字怎样?” “《名流之约》,我感觉很贴主题,前期宣传做得好,收视率会很高。节目准备放在哪个时段?” 吴锋看着江一树。 “这种节目适合十点过后,一切喧闹结束,人能让思绪沉淀下来时。”江一树说。 “那就首播放在晚上十点半,一周一次,奕阳你来主持。” 夏奕阳笑道:“我对军事完全是个外行,怕是要给我时间好好准备下。” “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明天,我把一些资料送到你办公室。来,为我们的《名流之约》干杯。”吴锋豪气地向两人举起了酒杯。 吃完出来,月上中天,夜风轻拂,三人都有点微醺。“我送吴主任,你自己能开车吗?”江一树抬手让小弟把车开过来。 吴锋挥挥手,先上车等候。 夏奕阳挽起衣袖看时间,“我吹会风,等酒气散了,我再走。” “喂,”江一树突然揪住夏奕阳的衣襟,把他拉到一边,“你小子嘴巴真严实呀,从爱丁堡回来时,脸阴得我们谁都不敢和你搭话,这才两个月多,你就把她从爱丁堡骗回国了。干吗住你对面,两个人一间公寓,不好吗?” “你见过她了?”夏奕阳拍开他的手,俊眉轻挑。 “你拉我到你那喝酒,我回家时恰巧在门口碰到。在广院时,记得她是个小不点,尾巴似的跟在边城。。。。。。嘿,她可比从前漂亮多了。我到家后才想起她是谁。”江一树不自在地耸了下肩,从眼帘下方悄悄打量夏奕阳。 夏奕阳神色如常,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笑道:“不管是从前的小不点,还是今天的时尚女子,她骨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变。” 江一树受不了的撇嘴,“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向她挑明了吗?” “吴主任在等你呢!” “你这小子,过河拆桥,想当初,是谁给你弄到地址的?”江一树瞪了瞪他,但也体贴地没追问下去。 他了解夏奕阳,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是不会开口表白的。这小子的情路艰难呀,他表示严重的同情。 时间掐得很准,刚到电台门口不一会,叶枫就背着包从里面出来了。他按了下喇叭,她下意识地看过来,发现是他的车,笑着跑过来,“你今天回家晚喽。呃,你喝酒了?” 车门一开,她嗅到他身上浅浅的酒气。 “和制片人一块吃饭,我就喝了一杯清酒,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他接过她的包,放进后座。 “那也是喝了,如果让警察测到,你这个大主播明天该上头条新闻了。”她皱起眉头。 “那怎么办?”他摸摸鼻子笑,这个时间路上还有警察巡视吗?“把车扔这儿,我们打车回公寓?” “我来开吧!”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下车,与她调换位置。 她的车技似乎不怎么样,或许是她不熟悉帕萨特的性能,车开得有如闲庭碎步,在路口,还会磨蹭好一会,搞不清是向左还是向右。 “这个区,我不太熟悉。来的时候又多是晚上,我在公车上,没注意路边有什么建筑物。”她察觉他在看他,汗颜地解释。 他嘴角微倾,“以后多开几趟就记得了。” “我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 他调低了椅背,一手支着眉梢,“前面是大拐。” “大拐是向左还是向右?”她紧张地扭过头问,不提防把油门当刹车踩了,车嗖地向刚亮起的红灯冲去,“啊,怎么办?是红灯,红灯!”她一路惊呼。 车终于刹住了,只是刹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虽然车流稀少,但来来往往的车辆经过时都会朝他们投来善意的一瞥。 她拭去一头的冷汗,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警察向这边走来。 首都的警察真是尽职呀,她哭丧着脸对他说:“你一会什么都不要说,我来对付他。” 要不是怕她会错意,他真想放声大笑。车门一推,他迎向警察叔叔。 “夏主播?”警察大吃一惊,“你怎么。。。。。。?”敬礼的手僵在耳畔。 “刚下节目,头有点晕,又喝了酒。我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不认得路,是我的错,没及时提醒她,她想转弯已来不及了。”他伸手与警察相握。 “哦哦,夏主播真是辛苦。”警察偷偷瞟瞟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个清丽的女子,夏主播的女友? “在你们面前,我哪敢提辛苦。请开罚单吧!” “啊,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就特别处理吧,又没造成坏的影响。只是你朋友还能开车吗?”头埋得低低的,瞧着象吓得不轻,警察看了不觉心生怜惜。 “我想应该可以。”夏奕阳轻笑,眼中满溢着迷离的光华。 14,双人舞 艾俐相亲的地点叫“北京心情”,下午供应咖啡、西点,晚上可以点菜喝酒,中西合璧式的餐厅。 艾俐的车送去修理厂保养,两人约好就在餐厅会合。从下午四点起,她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着叶枫过去。 叶枫呆到六点,实在吃不消了,打车过去。餐厅的门面并不张扬,进了门,服务小姐迎上来,问道:“小姐几位?大厅还是包厢?” “我找人。” 服务小姐笑容一敛,热情立减。 沿着大门是一条走廊,一边是大厅,一边是一排包厢。艾俐站在包厢门口,冲她直跺脚,“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教授已经来了?”她悄声问,朝里看了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来,冲她点头微笑。头发没秃,肚皮没腆,谈不上英俊,但满身的书生气,给他增色不少,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还好呀!”她贴着艾俐的耳边,道。 “好就给你。”艾俐白了她一眼。 她乖乖闭上嘴。 教授并不迂,看得出艾俐的不情不愿,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只得一直找叶枫说话。叶枫看看艾俐,觉得过意不去,就卯足了劲替艾俐尽地主之谊,又是给教授布菜,又是倒酒。教授是个风趣的人,席间妙语如珠,逗得叶枫直笑。 “我出去下。”菜上了大半,艾俐为了完成爸妈的嘱托,抢先去买单。 艾俐虽然不说话,但她一走,屋内气氛就不同了。叶枫今晚笑得太多,嘴角都酸了,礼貌地让教授多吃菜,自己端着果汁,小口小口地抿着。 “叶小姐,这是我的手机号。”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便条笺,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数字,递给叶枫。 “我一会转交给艾俐。”叶枫接过。 教授推推眼镜,清咳了两声,“这是给叶小姐的。我在北京还要呆两个月,在叶小姐方便的时候,我想能请叶小姐出来吃吃饭、喝喝茶,只有我们两个。” 不必加上后面一句,叶枫也听明白了。“教授,你会不会误会了?”叶枫啼笑皆非地捏着便条。 “叶小姐是我今天的惊喜,缘份的事,谁都难以预料!”教授一板一眼地说道。 好人真是不能做,叶枫欲哭无泪。 出了餐厅,她假装没注意教授射向她的灼热视线,连再见也没说。本来就没有再见。 “哈哈,他真这样说?”艾俐听她说了教授的邀约,很不厚道在路边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她苦笑。 艾俐拭去眼角的泪,“可能到了这把年纪,选择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没办法那么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很差?”她气愤不平,推了艾俐一把,突然发现艾俐象失了魂似的盯着街对面。她顺着艾俐的视线看过去,斑马线的尽头,刘伟柔情蜜意地牵着一个笑得象朵似的女子,正在等绿灯亮起。 “艾俐,我们走吧!”她拖了艾俐就走。 艾俐酸涩地收回视线,整个人呆呆的。 “我是他学生时,他说学院禁止师生恋。我们成了同事,他是别人的丈夫。他离婚了,恋上了自己的学生。我真的很呆,其实不管在他的什么时期,他身边的人都会是我。因为他不爱我。牙套妹,你说我到底在守候什么呀?”艾俐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迸流涌出。 她无奈地抱着艾俐,任四周的暮色将两人缓缓罩住。 少女的暗恋,是悠长而轻盈的,与其说是恋,不如说是崇拜。成年之后的暗恋,却是漫长而苦涩的,她希望得到回应,希望得到承诺。当希望变成绝望,除了默默流泪,又能埋怨什么呢? 你有爱他的自由,他亦有不爱你的权利。 本来吃完饭两人想好好地逛个街,叶枫也想添几件轻薄的春装。天气越来越暖,大衣已经穿不住了。艾俐哭成个泪人似的,在哪里都成外人注目的焦点,两人只得打车回家。她在艾俐那里呆到十一点,喝了两杯干红,才回自己的公寓。 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艾俐的书房和卧室都摆着刘伟的照片,有讲课时、用餐时、大笑时、沉默时。她看了更心酸,让艾俐扔了,不要再看。 “留着吧,这样我有可能死心更快。”艾俐苦笑,“因为看不到他,我会想得更凶。如果人真有轮回,上辈子我必然是杀他全家的江洋大盗。” 她笑不出来,拿开艾俐的酒杯。 她和边城也拍过许多合照,在出国前,她统统撕了。现在想找一张回味一下,都没有。 夏奕阳公寓的门开着,又是原生态的山歌,语速悠长、缠绵,象是山风吹过麦浪,又象是溪水流过村头,还象月光下姑娘脉脉含情的凝视。 她轻叩门。 也不知从哪天起,这已成了一个默契。当他的门开着,必然就是在等她。其实只要她回来,他若在家,门总是开着的。 她觉得他们相处的还算愉快。他们是同学,她没有反感他的理由。他对她坦坦荡荡,表情从容,言语间谦和有礼,一派君子风范,还偶尔经常指导下她的工作。到底多吃了几年传媒饭,他比俨然已成她的良师。 “回来了?”他穿着深色T恤,灰色长裤。屋里没有开大灯,他可能是从书房出来的。淡黄的壁灯下,他的黑眸格外的深邃有神。 她没有进屋,就倚着门框,“这什么歌?”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喜欢吗?” 她老实地摇摇头,“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通俗音乐,可能我就是一个俗人。” 他笑,“上次青歌赛,原生态组演唱时,我请人录了一盘,我妈妈爱听。” “你妈妈是个歌手?” “我妈妈爱唱山歌,可惜她不识字。我妹妹上了三年艺专,毕业后在县文化馆工作,现在专门替音协采集四川山区的民间音乐。我爸爸在我上高一那年,生病过世了。” 认识好多年,她好象是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她低下头两手交握,“你工作这么忙,难得回家一次吧?” “读书时,要省路费,不能回家。现在是忙得没时间回。前年我父亲六十岁的祭日,我回去了一趟。哦,我妹妹五月想来北京玩,来的时候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怎么,你不肯?” 她眨眨眼,“不是的,我。。。。。。” “进来,我让你看看我妹妹什么样。”他微微抿唇,笑得阳光灿烂。 她歪着头,心想这人真是会得寸进尺,那盆破芦荟还在她家,现在还要她帮他照顾妹妹,以后,该不会直接要她。。。。。。 可是他的眼神那么诚恳,她又没理由拒绝。 他把书桌上的书挪开,她瞟了一眼,都是大部头的军事著作,不禁撇了下嘴。他把笔记本拿过来,她坐着,他站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另一只则放在她前面的鼠标上。书桌靠墙,她就那样被环在了中间。 照片翻出来,先是一组山区的风景照,很美丽的自然风光,林深叶茂,炊烟袅袅,山楂红得象火,皮肤黑红的老太太牵着孩子,咧着没牙的嘴,笑得很开怀。 “这是我妹妹!”他指着屏幕。 他妹妹已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的妈,很丰润,怀里的小男孩羞羞地搂着她的脖子。“我们那里结婚都早,象我这个岁数,孩子早就能打酱油了。” 她回过头看他,发丝擦过他的的唇角。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嘴唇,有着性感的弧线,是他脸上最俊朗的一处。他似乎想抚摸她的头发,手停在半空中。两个膝盖轻轻地撞着抖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夏奕阳。。。。。。我该。。。。。。回家了。”语音是颤抖的。 “嗯!”他站起身,神色平静地陪她出来,“开始翻译那盘带子吗?” “我最近不忙,已经译了一半。”她站在过道中,找钥匙开门。 “晚安!”等她开了灯,他向她点头。那亲切的笑容好象是站在她的床边似的。 关了门,她懊悔地抓乱一头长发,心里面又慌又乱,似乎什么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仿佛一个不会跳舞的人,突然站在舞台上,下面的观众都在看着,无法逃离,不得不紧抓住舞伴的手,跟随他的引领,旋转、起舞。 “真是疯了,疯了。。。。。。”她奔到洗手间,对着镜中蓬着头的女人狠狠地瞪了瞪眼,又挫败地捂着脸,蹲下身子。 睡觉前,她打开手机看了下,没有陌生的号码来电。 没有伤感,也没有失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曾过爱过的男女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边城非常明白这一点,也做得非常彻底。 旧爱已如风,一点痕迹都寻不着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悄然期待着什么呢? 她特地从旧货商店买了台收音机,晚上收听情感专家的《午夜倾情》。周一的晚上,专家做足了准备,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头开得还不错,但在接听电话时,听众指责她太教条,根本体会不到诉说者的心情。她一下就恼了,然后下面的时段都在大谈特谈她的几次情感经历,这一晚仿佛成了她的专场。 第二天,《午夜倾情》的邮箱再次爆满,听众大骂节目是垃圾、主持人是败类。组长和崔玲一同去把这个情况说给娄洋听,问他怎么处理,娄洋一言不发,崔玲气得摔门而去。 在这凝重的气氛之中,叶枫的主持越来越游刃有余,渐渐有了属于她自己带点理性又带点知性的风格。 有一天想起,那个嚷着要她接电话的听众好象再没打过电话来。 无奈的是,受专家的影响,《午夜倾情》的收听率快速下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枫再努力,也起不了大作用。 小卫整天愁眉苦脸,害怕节目会突然被砍到。 崔玲急得嘴巴都起火了,唯有娄洋处之泰然。 录节目之余,叶枫喜欢上了广告配音,可以让自己尝试不同的风格,另外也有外块拿。她还学着编片子,如果节目真的被砍,她还可以做别的。 下班时,夏奕阳的车又停在外面。 “我今天录第一期的《名流之约》,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拖得有点晚,顺道经过这里,真是巧啊!”他打开车门,笑道。 她哦了一声,在录节目前,她无意中朝楼下看了一眼,他的车就停在外面了。她没有戳破他,就当作他是顺便经过。 “以前我回公寓,差不多总是最晚的一个,现在有了伴。”他今晚没有喝酒,车开得很快。 她抱着双肩,无精打采的。“今天只有四个听众打进电话来。” “是因为想和你说才打的电话,还是夜深寂寞随便找人聊聊?”他问。 “好象是想说给我听。可是这有区别吗?”她转过身看他。 他抿嘴轻笑,“区别很大,这说明叶枫是特别的,除了她,别人都不可代替。再撑一个月,娄洋一定会出面处理这事。” “你就这么肯定?” “要不赌一下?” “不赌,我就没赢过你。”她嘀咕地白了他一眼。 “我们以前赌过什么?” 她期期艾艾地半天都没回答上来,最后冒了一句,“反正你比我聪明。” “读书时,你可是比我强多了。” “那是你不肯努力。” “叶枫,”红灯时,他停下车侧身凝视着她,“你为什么不问我后来怎么这样努力?” 她耸耸肩,“结果摆在这儿呀,你现在多风光啊!” 他默然地抿起嘴角,没有说话。 她看着他冷凝的嘴角,咬了咬唇,也不敢出声了。 两个人一直沉默到家,各自开门进屋,关门时,她抬起眼,他的门已经关上了。 第二天、第三天,她下班回来,走出电梯,他的门始终都关着。 晚上给芦荟浇水,她问道:“你说说你家主人是在和我生气吗?我反省过了,好象我没说错什么。他现在有多风光,全中国人都知道。这不努力能得到吗?” 滴滴答答的水珠从芦荟的根茎上滑入土里,转眼就没了踪迹。 窗外,一道闪电跃过,隐隐的雷声从远处滚来,不一会,雨丝刷地打在玻璃上。 15,小秘密 这是北京仲春的第一场豪雨,雨声如鼓点,一阵紧似一阵,听得人的心都揪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受雷声影响,电视信号很微弱,屏幕上的画面晃晃悠悠的,声音都象有回音似的。叶枫看着难受,上前把电视机给关了。也没心思上网,从书橱里挑出一本书,歪在沙发上翻着。看几行,抬头看一下墙上的挂钟,耳朵警觉地竖起,唯恐漏过外面的一点点声响。 外面除了雨声,就是雷声,今夜,只有大自然的狂想曲演奏得最欢。 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冷不丁地响起,叶枫愣了好一会,才起身拿起。一看号码,她不禁脸露苦笑。 这是另一场暴风骤雨。 未开口,先赔上笑,嘴角弯起六十度,语气娇娇的、嗔嗔的,“妈,这么晚你还没休息?” “叶小姐,你叫错人了吧?”苏晓岑冷哼道。 “呃?除了苏晓岑女士,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么迷倒众生的声音?”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叶枫,你少扔糖衣炮弹,没用的。我问你,如果我不先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准备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苏晓岑不知甩了什么,电话那端传来“咣”地一声巨响,叶枫扶着桌子忙坐下。 “苏晓岑女士,身为青台市的父母官,你不可以随便诽谤人。我刚回国,要忙的事很多。我是想等工作定下来,然后再向你逐一汇报。” “我可不敢相信,有着播音主持学士和金融管理硕士双科文凭的叶枫小姐,回国快三个月了,到现在还是北京街上的一混混?” 叶枫哭笑不得地撇撇嘴,“做妈妈的有这么损女儿吗?好吧,我老实交待,我已找到一份工作,在电台做主持人,我知道,这工作不很理想,离你的目标很远,但我会加倍努力。”虽然明知苏晓岑看不见,她还是举起手高过头顶,作发誓状。 “你早已偏离我的目标太远了。”苏晓岑火气好象消了些,高亢的音量有所降低。 “呵呵,现在修正不算晚吧?”叶枫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事哪次我能做主?毕业时,我替你找好了工作,你说要出国。出国后,一切有了起色,你却说要回国。你折腾够了吗?”苏晓岑说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够了,够了,以后我一切行动都听妈妈的指挥。”叶枫忙保证。 苏晓岑重重叹了口气,“要是知道你这么让我操心,生下你时就该把你掐死。” “苏书记,杀人要偿命的。” “不要耍贫嘴。既然还是想走播音这条路,明天和吴锋叔叔联系下,他家里的座机还是原来的号。现在的工作先做着,后面让叔叔替你安排。昨天,他还问你来着。” “嗯!”叶枫怕妈妈没完没了下去,忙不迭地答应。 “记得给秦阿姨买套化妆品带去。我下个月去北京出差,到时约他一块出来吃饭,你也得在。” “我去不太好吧!” “为什么?” “做个电灯泡很光荣吗?哈哈,妈妈,晚安!”不等苏晓岑回应,她先挂了。她猜得不错的话,苏晓岑女士现在一定是眼瞪得溜圆、脸胀得通红,那不是恼,应该是羞。 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它的秘密。 在叶枫来广院读书的那一年,经过选举,苏晓岑成为青台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叶枫的爸爸叶一州是青台市电信局局长。从小呆在政府大院,叶枫知道,要想和同学们玩一块,千万要低调,不然同学们会孤立你。叶一州告诉叶枫,如果你与另一个人取得同样的成就,别人会夸奖另一个人,而你则会让别人质疑你是否靠的是爸妈的关系。苏晓岑说,这个社会太复杂,你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男孩子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但是你如果是一个官宦子弟,他也许喜欢的不只是你而已。 叶枫在同学面前从来不提自己的爸妈,就连边城、艾俐也不例外。 苏晓岑和叶一州没有送叶枫来广院报到,她独自一个人坐飞机来北京,接机的人是吴锋。 吴锋是苏晓岑的初恋男友,两人是北大中文系的同班同学。毕业后,苏晓岑考进青台市政府做了秘书,吴锋进央视做了编辑。聚少离多,工作又忙,没有闲情经营远距离的爱情,一年之后,两个人友好分手,但一直保持联系。那已不是爱情,而是升华的友情。 苏晓岑外表看上去秀丽温婉,工作起来却大胆泼辣。高亢的嗓门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是从那么纤细的身子里发出的。叶一州常笑她讲话可以不用话筒。看上去她比叶一州有出息,但在叶一州面前,她却是十足的小女人,常常因为工作而哭鼻子。叶一州温言轻哄,再细细为她分析,才逗得她重新开颜。 这小女人的一面,在吴锋的面前,她自然而然地也会流露出。 吴锋很新潮,不仅在衣着上,还有思维上。他和妻子没有要孩子,现在,他已是央视新闻频道的资深制片人。 也许是爱屋及乌吧,吴锋对叶枫疼如已出。叶枫却不肯麻烦他,他每年都来广院挑选毕业生进央视。来的时候,叶枫都对他说,吴叔叔,你千万要装作和我不认识哦。 吴锋问为什么? 叶枫柳眉一挑,认真地回答:我可不想被特殊化! 吴锋宠溺地笑笑,也由着她,但暗地里该关照的地方还是要关照的。 叶枫只麻烦过他一件事。大三下学期的某个晚上,她跑去他家,问他能不能想办法让她留在北京工作!那时候央视财经频道正在改版晨间节目,想找一个面容清秀、笑容甜美,宛若邻家女孩的新面孔,播报早间新闻。吴锋把她的资料交给了制片人。一轮轮测试,一轮轮考核,她忙得好几周都没和边城约会,边城问她在搞什么地下工作?她神秘兮兮地说:别问,到时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从没有那样子努力过,每天背稿到凌晨,在图书馆一泡就是半天,吃饭时都在看书,化妆引起皮肤过敏,却还是坚持把化妆品一层层地涂上去。 工作定下来时,是大四的春天。 叶枫把这个好消息做成秘密埋在心底,她知道北京电视台关注边城很久了,她想等边城的工作定下来的那一天,她要与他分享所有的一切,然后带他回青台见爸妈。 很久以后,叶枫才知道边城原来也有许多秘密。 可惜她没有等到说出秘密的那一天。 她愧疚地告诉吴锋,说不去央视上班了。宠她宠上天的吴锋第一次冷了脸,严厉斥责她的任性和无知,她坐在沙发上哭,嘴唇咬得紧紧的,就是不开口收回自己的话。 现在她该拿什么脸再去见吴叔叔呀?叶枫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时针指向十,都这么晚了。 门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放下书,从卧室里拿了睡衣,进洗手间冲澡。热气弥漫中,依稀听到手机在响。胡乱用条干毛巾包住湿发,裹了大浴巾就跑出来了。 有两个来电未接,都是台里的。她吁了口气,懒懒地回拨过去。 导播好象房子着了火般,焦急地大叫:“叶枫,你现在哪?” “家里。” “速来台里。” “怎么了?” “专家今晚罢工,娄台让你过来救场。娄台说你有什么想法,明天和他说。你快打车过来,不然我就跳楼去。” 收了电话,叶枫急忙换衣服下楼。 楼下,已如汪洋一般。 雨太大太急,小小的花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护了头护不了腿。走了几步,裤管湿得腿都迈不上前。艰难地走到小区门口,手挥得象风中的树枝,出租车都是呼地一下从她身边掠过。 叶枫四面看看,心想是不是这地点太暗,别人看不到,刚挪到最近的站台边,有辆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了。 是辆外面写着“CCTV”的直播车。 下意识地,叶枫避到了广告牌后。车门打开,夏奕阳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跳下车,转身向车里挥了挥手,刚想关门时,“奕阳,等下!”伞下多了一个人,直发及肩,笑容温婉。 “你忘了这个!”柯安怡微笑地冲他扬扬手中的纸袋。 他轻笑摇头,“真是忙晕了头!谢谢安怡!” “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去吃夜宵?”柯安怡有些薄怨地扁了下嘴。 “我还要消化这些呢!你们去吧!明天台里见!”他拍拍纸袋,体贴地把伞往车门靠了靠。 “好,明天见!”柯安怡转过身,不想脚下一滑,身子突地向雨中倒去。 “小心!”夏奕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重心不稳地扑在他怀中。“没事吧?”他等她站稳,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任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中。 “不算太丢脸!”柯安怡按住心口,羞窘地从眼帘底下偷偷瞄他,心砰砰直跳。 “形像很完美!”他温和地看着她。 “难得一见柯主播投怀送抱,可惜刚刚没有抓拍。”车里摄影师顿足扼腕。 车里传来一声哄笑。 “小姐,去哪?”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在叶枫面前停下。 叶枫收回视线,看到后座上已经有了一个人。“我去城市电台,可以搭车吗?” 司机点点头,“拐个小弯,上来吧!” 叶枫甩甩伞上的水珠,钻进车里,“讨厌!”她低声嘀咕。 那人往外让了让,“讨厌什么?” 叶枫把脸转向窗外,“这种雷雨天气,真是讨厌!” “是呀,是呀!出行很不方便。” 前面的司机乐道:“我却巴不得天天是雷雨天,生意超爆呀!” 16,雨中曲 因是雨天,司机周到地将车一直开到电台的大门口。没等车停稳,节目组组长从保安室冲出来,揪着叶枫就往里跑。 “这一晚上真是在油锅里炸呀,你再晚来几分钟,我这心脏病就该犯了。”组长眉头蹙成了结。 叶枫头发是湿的,裤子也是湿漉漉,就连下面的平底靴好象也进了水,说不出的难受,“组长,你让我先找条毛巾擦一下,可以吗?还有半小时才到时点呢!” 组长停下脚,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叶枫一身的狼狈。 “行,行,你也不是第一次主持,例会就不开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千万别冻了。” “叶姐,”小卫听到叶枫的声音,笑嘻嘻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叶枫面前时,突地双手一举,“刚刚花店小妹才给你送来的哦!” 小卫把一束向日葵塞进叶枫的手中。 一朵朵向日葵小脸仰起,绽放得非常无瑕。叶枫眨眨眼,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卡片,“辛苦了!”字数很少,字体却苍劲挺拨,很有男人味。 在她认识的几个有限的异性里,只有一个人的口吻是这样高高在上,却又令人感觉有着一种体贴入微的关怀。 叶枫捧着花愣愣的。 “没有署名啊,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粉丝?”小卫好奇地探过头来。 叶枫抬起头,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崔玲和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好象是从某个宴会上赶来的,两个人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高贵的礼服。北京的春夜还有几份料峭,又下着雨,幸好台里中央空调开着,能够保持恒温,但两张脸还是冻得有点发白。 让叶枫有点意外的是,和崔玲一同进来的女人是那天娄洋向她介绍的华城的董事长姚华。 姚华看到她,同样吃了一惊,随即微笑地点点头。 “到底怎么一回事?”崔玲一开口,带着几丝酒气。 “晚上我们开例会,正说着听众的建议,不知哪里若恼了专家,她一拍桌子,说老娘不受这份罪,转身就走人,拦都拦不住,打手机也不接。我。。。。。。只好给娄台打了电话。”小卫怯怯地看着崔玲,声音越说越小。 崔玲重重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这又是干什么?事情都紧急成这样,你们不去准备直播,居然现在还站在这儿赏花调笑。” “我们。。。。。。”小卫委屈地噘起嘴。 叶枫抓住她的手臂,暗暗使了个眼色,“我们现在就过去。小卫,你去拿稿子,再给我拿条毛巾、倒杯白开水。” “叶小姐,行情不错啊!”崔玲嘲讽地盯着叶枫手中的向日葵。“怎么不是玫瑰呢?” “也许他想表达的不是爱意!”叶枫强忍怒火,好象从她进面试那天起,崔玲就和她对上了。她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下脸,手中的卡片没拿稳,从指间滑到了地上,她弯下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先捡了起来。 “字写得很有范儿!”姚花抿嘴一笑。 崔玲视线瞟过来,丰润的面容蓦地扭曲成一团。 叶枫眨眨眼,如果眼神是把刀,此刻,在崔铃的眼刀下,只怕自己早已身首异处。她淡淡地点下头,“我该去做节目了,失陪。”花随意地搁在窗台上,那张卡片她也没有要回。 “你。。。。。”崔玲指着她的后背,浑身发抖。 “玲玲,你要冷静,别让职员看笑话。这花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对她赶来救场的感谢而已,我也经常给加班太多的下属送礼物。”姚华拉住她,连连摇头。 崔玲红了眼,“我也是她上司,他整晚上都在我旁边,想送可以叫我送呀,难道我会舍不得一束花?” “程度不同,他是一台之长。” “我不信,不会这么简单的。”崔玲眼里浮出一丝颠狂,“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玲玲,你这样会让他觉得你在无理取闹?对待男人不能这样直接,你。。。。。。” 崔玲打断她,“我不是你,绝不会象白痴似的玩那种守株待兔的游戏。” “玲玲!”姚华语气一重。 崔玲察觉说错了话,难堪地闭上嘴。 “你是留在这,还是和我一起走?”姚华问道。 “和我生气了?”崔玲不安地去拉姚华的手。 “没有!我看你还是留在这吧!”说完,姚华扭头就走。 崔玲怔了怔,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外面,大雨象麻花似的,在风中扭扭曲曲地飞扬。 直播结束,叶枫从直播间出来,感觉鼻子呼吸不畅,喉咙也痒痒的,急不迭地想赶回家蒙被大睡。小卫背朝她,大概在接男朋友的电话,声音很低,笑得浑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颤动。 叶枫没有惊动她,轻轻走了过去。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马路两边积水很深,她小心地避开水塘,跳跑着到对面的站台等车。 站台下立着一个人,手中握着把黑伞。 “呃?”她一抬眼,愣住,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夏奕阳耸耸肩,“现在的空气很清新啊!像呼吸纯净氧。又这么静,这么大的站台只有我一个人,想站想坐,都可以。这种享受在北京是很奢侈的。” 答非所问,叶枫白了他一眼,到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偏过头去,嘴角弯了弯。 没让他们久等,出租车很快就来了。两人都坐在后面,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两仿佛为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下车时,鼻子一痒,她转过身连打了几个喷嚏。 出了电梯,她低头拿钥匙,他看了看她,皱皱眉,“回去冲个热水澡,然后过来我给你煮点姜汤。” 她回身,不眨眼地盯了他几秒,“不去!”一字一顿,好象她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才下了结论。 他困窘地拧起眉,“为什么?” “不方便!”几天都没有联系的两个人,突然熟稔得大半夜的泡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喝个茶有什么不方便的?何况我和你还有事说!” “单身男女,凌晨二点呆在一个屋里,如果有人看见了,你可以不顾及你的主播形像,我还要向我爸妈保证我的清誉呢!” “这个楼层只有我们两人,再说这个时点,会有谁来?”他失笑。 “我是讲如果。”江一树上次不就这个时间从他家里出来的? “好,如果有人来,我不让他进屋,这总行了吧!” “她非要进屋呢?” “除非他向我出示公安部门的搜查令,不然没这个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他抿了抿唇,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地耸动,喉咙里象卡了什么,喉结不住地蠕动,“如果那个人真的有非进来不可的理由,我向他坦承,我们是。。。。。。” 她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眨过后,瞪得更大了。仿佛调了一下焦距,因而能用双眼将他的内心活动清楚地拍照下来。 “我们是同学。”她抢声说道。 “嗯,以前是同学,现在是邻居,将来的事。。。。。。难以预料。”他补充道,“这样子呆一起,不犯法了吧?” “本来就没犯法,我只是讲不方便,或引起别人没必要的误会。” 夏奕阳深呼吸,有好一会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隐隐有些失落。“叶枫,你希望我有别人吗?”他问道。 “干吗要问我?我。。。。。。”在他的视线里,她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双眼睛满含着惶惑不安。心不是跳动的,而是抖动的。 “叶枫,如果你不愿面对从前,好,那我永远不提,但以后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我要参预。”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夏奕阳。。。。。。” “要是今晚不出点汗,你的嗓子明天有可能会哑,晚上怎么做节目?好了,去洗澡,我把姜汤煮好了送到你屋里,还有几盘带子,里面是国内电视台几个知名访谈节目的录像,你好好看主持人与嘉宾如何交流,调节气氛、带入主题有哪些技巧,对你的节目会有帮助的。别眨眼,我一送进去就回我的公寓,不会停留。唉,你这个脑子里尽想些什么!”他苦笑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松开了手。 “夏奕阳。。。。。。”她又叫了一声,长睫极慢地颤了几颤。 “嗯?”他抬抬眉。 “谢谢!”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我最怕听你说这个词,”他自嘲地笑笑,“下次,不要说了。周五晚上有空吗?”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节目会不会有调整,如果没有,我有空的。” “没关系,我只要你十点前的时间,留给我?” 她笑了,然后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给你买蛋糕的。” “你。。。。。。”胸膛急促地起伏,脑中象有朵焰花在盛开,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天你吼那么大声,周五你满三十周岁,我不聋,听得很清楚。”她歪着头,捉狭地向他挤了下眼。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大笑,笑意绽放到眉梢,他突然神色一敛,眼眸深沉幽深,如一面夜海。 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佯装打趣,“是不是很感动。。。。。。呃。。。。。。”下一秒,他突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到暗哑,象催眠,又象是感叹。 “我现在可以确定,这次不是我的错觉。” 17,雨后没有彩虹 周五,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着沥青马路,隔着泰迪黛斯宽大的玻璃窗幕墙,叶枫觉得空气干净得能看到门前的草地上蒸腾着无形热气,让对面的街景看上去多了一层梦幻色彩。 “在国外的时候,我曾梦想开一家这样的店,店面不用太豪华,但一定要别致,轻柔的音乐,香浓的咖啡,口感很好的各式蛋糕,各色花果茶饮。。。。。。”她回过身冲艾俐笑道。 “开吧,开吧,然后给我办个打一折的会员卡,把我三餐全包了,我不怕胖的。”艾俐嘴里咬了块小饼干,吃得滋滋有味。 “打一折?哼,不如给你免费,还落个人情!”叶枫从小碟子里也夹了块饼干放进嘴里。泰迪黛斯的蛋糕不仅做得好,烘烤的小饼干也非常不错,不枉她坐了几站路特意过来。 她本来想先过来预定,然后逛会街,回去的时候再来取蛋糕。店员说现在客人不太多,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她叮嘱店员蛋糕不要太大,两个人的份差不多,也不要放太多的鲜奶,多用点水果就好。 她要了一杯玫瑰花茶,店员给她送上试吃的小点心,艾俐的电话这时候过来了。 艾俐周五没课,约她去做护理。 “我在街上呢,你过来吧!”她说了地点。 艾俐的公寓离这边近,很快就到了。“牙套妹,你的生日不是911吗?这买给谁的呀?” 店员正在包装蛋糕,问她要放上几枝蜡烛。 “不要蜡烛了!”她的脸微微发红,避开艾俐探究的视线,“难道一定要生日才能吃蛋糕,平时不可以吗?” “你的表情怪怪的。牙套妹,这蛋糕不会是为我而买的吧?”艾俐拍拍手上的饼屑,疑惑地看着叶枫。 “为了你的好身材,我就不害你了。我就留着自己独享的。”叶枫让店员又包了两袋饼干,明天带去电台给小卫尝尝。那丫头对她很热心的。 “我都不担心我的身材,你担心什么?你有什么新情况瞒着我?交男朋友了?” 叶枫噗地笑了,“我现在还真的急着想要一个男朋友,不知哪个地方有得出租?”昨天,电台的气压低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崔玲没有来上班,娄洋到是来了,温和谦雅的男人冰着个脸,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枝烟接着一枝地抽。说好要和节目组开会的,他的秘书下午来通知取消。秘书悄悄告诉组长,崔玲要求撤下《午夜倾情》这个节目,不然就要和娄洋离婚,两口子可能吵了一晚,娄台心情很不好。 节目组的人面面相觑,不懂节目怎么和离婚扯一起的?但这个消息,让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叶枫没有参预大家的议论,她想,如果她能领某位男士到电台招摇一下,节目也许还有继续下去的希望。 哪怕是独挡一面、巾帼不让须眉的崔部长,在遇到和自己老公有关的问题时,和普通女人没有二样,弱智而又幼稚。 “大街上有得是,凭你这小模样,人家一定不要你租金,还愿意倒找给你。”艾俐斜了她一眼,也笑了。 结好账出来,把蛋糕送到艾俐的车上。叶枫看了看时间,建议艾俐就在附近几家品牌店转转。 品牌店的衣衫总比时节提前一个季,北京暖了没多久,春装已经开始打折,店里隆重推出的是夏装新款。两个人象捡到宝似的,艾俐买了一条长裙、一条丝巾,叶枫买了件风衣还有一件薄羊绒的齐膝连衣裙。 今天是夏奕阳的三十岁生日,不比平时窜门,叶枫存了心想买件漂亮衣服和他一起吃饭。这件连衣裙很合她的心仪,针法特简洁,一字领,露出她俏丽的锁骨,颜色是浅粉,近似于白,又比白活跃些,让她本来就非常白皙的肌肤越发光泽可人。 在男装橱窗前,她也驻足看了看,但后来还是转身走开了。他们之间还不是可以相互送衣服的关系。 “真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天傍黑,艾俐把叶枫送到公寓楼下,又问了一句。 “今天不行,以后我会具实向你交待!”叶枫呵呵笑道。 “鬼才相信!受伤了!”艾俐瞪了瞪她,随即又嫣然而笑,挥挥手,飞车而去。 走道上很安静,夏奕阳的门半掩着,这次传出来的不是高亢的原生态歌曲,而是班德瑞的《仙境》。 叶枫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开门的动作象小偷似的,确定他没有发觉自己回来时,她回过身,俏皮一笑,关上了门。 当她放下唇笔,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确定一切都很完美时,手机响了。 “叶枫,下班了吗?我过去接你?”夏奕阳的声音柔和安静。 “好啊,你过来吧!”她悄然对着镜中的自己挤了下眼。 当夏奕阳拿着车钥匙,急急地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叶枫时,心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感觉填得满满的。 “生日快乐!”她把蛋糕递给他。 “很美!”他低声说道。 她装作没有听见,径直越过他走了进去。 他跟在身后,叶枫知道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立刻感到背后一片灼热。 他已经做好了饭,很隆重地摆了一桌。“其他人呢?”她看到桌上的酒杯是六个,心不知怎么,沉了沉。 “没想惊动同事,可他们闹起来了,说要过来参观我的公寓。不要紧,我和他们平时都处得不错,一会介绍你认识,都是台里的精英哦!”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格子的衬衫,外面加了件灰色的西装背心。她调侃道:“你今天象个侍者。” 他替她拉开椅子,一本正经问道:“小姐,请问你需要些什么?” “嗯,一杯香草冰淇淋。” “啊,这个真没有,可以换别的吗?”他站在她的身后,手自然地搁在她的肩上。 一瞬间,如同被电波触及,她不由地并拢了膝盖,扭过头,说:“那就。。。。。。”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让她惊慌的东西。 她的头一下晕了起来,伸手想推开他的手,不想却被他紧紧握住,“三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过生日是这么的快乐。”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欠下身,唇离她越来越近。 门铃声让她一下跳了起来,“你同事们来了。” 他轻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什么叫煞风景吗?这就是!” 他无奈地跑去开门,她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如果铃声没有响起,她真的不知道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而她似乎又无力阻挡。 “奕阳,生日快乐!”江一树笑着给了夏奕阳一拳,“你也而立了,与我一起并入奔四大军喽!呃,有人比我还积极?” 江一树抬头看着屋中一脸拘谨的叶枫,眉一挑,回头看看夏奕阳,“嗯?” “还需要我介绍吗?”夏奕阳笑。 叶枫脸红红地正要招呼,门外又站了几人。“奕阳,快来帮个忙!”柯安怡手里提着几个纸袋,象是很吃力。 “这是送的什么重礼?”夏奕阳忙上前接过,笑问道。 柯安怡揉揉被纸袋压红的手,扫视了下屋子,然后娇柔的视线定格在夏奕阳的身上,“都是你很需要用的。啊,我就说这件背心很好看,你那天还不肯买,说穿了象服务生,江导播,你说,是不是很帅?” “嗯,衬托得我们夏主播英俊而又优雅,象英国绅士。”江一树点点头,眼角的余光蹩到叶枫不知何时折身站到了阳台上,弯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飞起。 “安怡,真的是重礼呀!”夏奕阳打开纸袋,里面装着几件衬衫,还有配对的领带,这个品牌是柯安怡钟爱的,价值不菲。他淡淡地笑着把纸袋又扎好,“明天去退了,我用不上。” “肯定用得上。”他的拒绝,已经在柯安怡的预料中了,“其实这礼物送你我是有私心的,你的衣服千篇一律,害我每次为了和你搭配都没好衣服穿。买这几件衣服时,我也给自己同样配了几件,这样以后播新闻时,就能满足自己的小私心了。现在,你没心理压力了吧?” “奕阳,安怡这么用心,你不收就说不过去了。”随柯安怡同时进来的一个同事笑道。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在台里多请我吃几次饭好了。”柯安怡秀美的眼睛眨了眨。 夏奕阳沉默了一下,笑道:“这个问题暂缓讨论,现在先吃饭吧!叶枫,外面凉,快进来。” “她是?”柯安怡表情一僵。 “我和夏主播是邻居。”叶枫礼貌地向柯安怡微笑颌首。 “奕阳在哪人缘都好,台里是这样,邻居间也这样。哦,别站着,咱们都坐吧!” 柯安怡招呼道。 江一树清咳了一声,捏捏鼻子。明明没有开空调,屋子里的温度却冷了几冷。 众人拉了椅子各自坐下,叶枫靠着柯安怡,另一边坐着江一树,夏奕阳坐在她的对面,其他几位同事坐在餐桌的顶头。 一开始,闹嚷了几句生日快乐的话,酒倒上后,因为同一部门,聊着就聊到了台里的事。 “奕阳,你明天的访谈准备得怎么样?听说是神六飞船的主设计师。”柯安怡问道。 “恶补了几天,明天估计会有点吃力。专业术语太多,根本搞不清。”夏奕阳说的时候,一直在看叶枫。她专注地吃着面前的一盘炒西芹,仿佛非常的美味。江一树和她说话时,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你也是搞传媒的吗?”柯安怡察觉了夏奕阳的分神,秀眉拧了拧,转过头问叶枫。 叶枫咽下嘴里的西芹,摇摇头,“我刚回国,学的是金融。” “我也去国外留学的,我是爱丁堡大学,你呢?”柯安怡来了兴致。 “奥克兰大学。” “哦,听说那个城市很美,雨后就能看到彩虹。。。。。。” 叶枫的手机好似梦中惊醒的孩子,突然放声叫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叶枫心想这电话来得真是及时。 她拿着手机走向阳台,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喂,你好!” “叶枫,是我!” “对不起,我听不清梦,你能大声点吗?”屋里在举杯,声音很喧闹。 “我是边城。”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生怕不慎会掉下楼去似的,“有事吗?” “我在零点酒吧等你。”边城的声音清冽疏离,象隔了几重天般遥远。 “我们还有相见的必要吗?”叶枫心中一阵紧涩。 “我已经到了,路上不要着急,不管多晚我都在的。” 叶枫刚想严词拒绝,回头看看连喝酒都仪态万方的柯安怡,她闭了下眼,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合起手机,进屋抱歉地对众人笑笑,“有点急事,我必须赶过去。” “好的,你忙!以后和奕阳去台里玩,请你喝茶啊!”柯安怡代表众人接话道。 “我送你过去。”夏奕阳站起了身。 “不用,你快陪客人!生日快乐!”她挥手让他不要出来,匆忙回屋拿了件外衣。出来时,夏奕阳站在门外,后面的门掩着。 “是台里的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模糊地笑了笑,“进去吧!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隔在她的视线外。她看着锃亮的电梯墙壁映着自己身上浅粉的衣裙,不禁哑然失笑。 18 不是暧昧   边城给他打电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式。以前,她是喜欢的,感觉听起来即霸道又柔情。她是个很懒的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她从来不愿多考虑,边城让干嘛就干嘛。因为他爱她,听他的准没错。   广院最美的风景是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个时间还应算是在秋天里,图书馆前有一片挺拔的枫林。枫林似火,初雪飞扬,没到这个时候,学生都簇拥在那里拍照。她穿了件毛衣也跑去凑热闹。边城从图书馆出来,一眼看到冻得直发抖的她,厉声问她是不是傻了。   她很无辜的仰起头,“昨天回宿舍时,你又没提醒我要加衣服。”   他气得无语。   “我现在说不迟吧?”   “不迟,我刚刚才感觉到有点冷。”她娇憨地吐了下舌,由他拽着回宿舍拿衣服。   艾莉笑她装纯蠢,她理直气壮的回答:我这是对他百分之百的信任,我爱他爱得可以把一切都托付给他。   “你就不怕他累?”艾莉问道。   她眨眨眼,“爱会累吗?”   大三那年的春节,离开学还有一周。爸妈已经上班了,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上网玩,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竟然是边城。让她觉得十分意外又有些惊喜。   “干吗?”早晨起床时,他们刚通了短信。   “给你一个小时,把行李收拾一下。懂我的意思吗?”   “难度太大,不懂!”   “笨,我在青台车站。二个小时后去泰山的火车就要开了,你想不想去?”   “想!想!”她跳了起来,软绵绵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出来。   气喘喘地赶到火车站,他站在一棵雪松下,阳光透过针状的树叶洒在他的肩上,斑斑驳驳地闪着亮光,看见她,俊逸的面容上绽开一波波笑意。   “你来啦!”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边城!”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边城!”她纤柔地唤他,力道轻得像呢喃、相私语,“你怎么会来青台?”   “到现在才问,笨!”他笑了,“想你就过来呗!”说这话时,他没有看她。那时候,他们的恋爱还仅仅是纯牵手、偶尔碰下嘴唇。象这么直白的话,他从来没说过。   他连耳朵根都是通红的,她也有些羞涩,却主动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   泰山在下雪,他们没上得去,就在泰安城里住了几个晚上,每天上街去吃烤地瓜、煮玉米,捧着一袋糖炒栗子,在电影院里看夜场电影。看完出来,都是午夜了,积雪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的作响,走的不好,就会滑倒。倒就倒吧,两个人跌做一团,笑声在夜空下回响,惊起树上憩息的夜鸟。   她呵着手,埋在他的怀里,让他掸去身上的落雪。   天气真冷,可是真的很幸福。   “小姐,零点酒吧到了!”出租车司机回头把叶枫把回忆中惊醒。   “嗯!”她推门下车。   天空像被一块黑布密密实实地遮住,之前的那轮满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这是一个压抑的夜晚,连一盏盏路灯的光束也比平时微弱了许多。   “零点酒吧”是一幢老旧的欧式别墅改建的,霓虹交辉,墨黑的夜掩藏不住它曾经的奢华靡丽。   酒吧里也是暗暗的。在奥克兰工作时,叶枫有个同事曾风趣地说,酒吧是一个暧昧的地方。男人和女人关系很明确,通常就不相伴到酒吧去。男人和女人还没什么关系却又想发展点什么关系,才往往到酒吧去。   边城约她来酒吧,是想发展点什么吗?叶枫自嘲地弯起嘴角。   扑面而来的不是喧闹的热浪,而是萨克斯管吹奏的《落叶》,音符圆润、柔亮、旖旎,旋律舒缓曼畅,忧郁而又优美。每一个人的头都循声而转,目光聚集在一张线条硬朗的面容上。   叶枫深吸口气,向过来招呼的服务手摇摇手,斜靠着吧台的柱子,一条手臂平伸在吧台上,仰起下巴,静静聆听。   那是边城。   他是多才多艺的,不仅会吹奏萨克斯,还会拉小提琴,歌也唱得非常好,但只有她听过。一帮同学去KTV疯,他只坐在一边喝喝啤酒,从来不唱歌。他说那样象个傻子,她却傻得彻底,麦克风一到她手,不管会唱不会唱,她都能嚎个半小时。   旋律已近尾声,他挑挑眼角,看到吧台旁的她,站起身,酒吧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嚷着让他再来一曲。他仿佛没有听到,目不斜视地向她走来。   “请收好!”他把萨克斯交给吧台里的酒保。   她愣了下,他是这里的常客?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她,领着她到里间的包厢。一样灯光微弱,他将自己笼在灯影里,她面朝房门,淡漠疏离的表情全落在他的眼底。   “酒吧的法式牛排不错,你要几分熟?”服务生进来,他看了看菜单,抬眼问她。   她分不清法式牛排与英式牛排有什么区别,三分熟和五分熟嚼在嘴里有什么不同,她合上菜单,摇摇头,对服务生说:“请给我一杯柠檬茶,谢谢!”   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她总是拘束的,胃口向来不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要一杯薄荷酒。”   服务生又站了一会,确定两个人真的不要别的,才失望地带上门出去了。   她低头玩着桌上的火柴盒,等着他发问,然后她准备回答。   他沉默着,静静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工作还好吗?”   “嗯,不坏。”她抬起头,目光平和。柠檬水有点酸,微温,喝下去涩涩的。   “你……现在住在哪?”   “公寓。”这个答案很萌,听着就是应付,可她觉得他只是在为后面的问题热场,并不需要确切的答案。   他倾了下嘴角,象是轻笑,又象是嘲讽,“你和以前有点不同。”   “人都是善变的。”她的眼神猝然冷了下来。   “世界在变,人不得不变。”他说了一句哲理深奥的话,引得她皱了皱眉头。   “我想你不需要绕圈子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我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工作。”   他的眼睛突地一眯,眼底掠过剧烈的痛楚,“和我多呆一会,都让你不能忍受吗?”   她一点都没迂回地点点头,“是的!”   “叶枫……”他腾地站起来,逼近一步,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她不自觉地将头往后仰去,抵上冰凉的墙壁。“如果命运能够为自己所掌控,我……”   “命运不能为自己所掌控,那么心呢?”她偏过头,冷冷地迎视着他。   “心?”他挑眉冷笑,“别问我,你的心又在哪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抬起眼睫。   “辞去电台的工作,不要再去招惹娄洋。崔玲不是你想象中的脆弱,她不会轻易放过娄洋的。你和娄洋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张大嘴巴,有点想笑。这就是他今晚找她出来的中心思想吗?是善意的友情提醒,还是看戏人的观后感?   “需要我向你说谢谢吗?”她微微一笑。   “叶枫,别作践自己。”   她笑得更大声了,“边城,我是你什么人,作践还是洁身自好,和你有关系吗?哦,或许你是替崔玲来告诫我,那好,请你捎信给她,我不会离开城市电台,我也不会远离娄洋。”她以坚定确实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   “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很傻。”他仅仅沉默了一秒,深邃的双眸浮出些许无措,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脸颊,她拂开了他的手。   “我们早已什么也不是,为你做傻事,不值得。我是因为喜欢才去做。”   “喜欢一个有夫之妇,道德吗?”   她的眼中窜出一丝危险的火焰,“移情别恋就是风尚模范吗?”   “叶枫……”心口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手,重重闭上眼睛。   “边城,”她咬了咬唇,“我在广院读书的时候,很喜欢一部片子《分手信》,情节很感人,演员的演技也很高,里面有一句台词:离开我就别关心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都会让我遭遇穿刺的痛。我没有你强大,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她拉开门,辨认了下方向,往外走去。   酒吧本来就是荷尔蒙气息弥漫的所在,走廊上男男女女贴面相拥,真醉的假醉的半醉的不醉的,趁着气氛,都能做出平时所不敢之事。她越过一对吻得难解难分的男女,笔直地往前走去。   “叶枫!”边城追了上来,护在她的身边,恨不得用双手蒙住她的双眼。   她心里面又是酸楚又是苦涩,似乎他还把她当作六年前那个纯蠢的女生。在新西兰读书时,她和同学去酒吧玩。经常有男女在洗手间里做爱,她屏息凝神,越过他们,洗好手,补好妆,从容地带上门出来。   六年,改变的何止是岁月?   “我送你回去!”他拽住她的手臂。   她象被烫了下甩开,“不用。”   他怔在路边,看着她穿过马路,纤细的背影掩在树荫中。   她没有拦车,想一个人走一会。时间还不算太晚,街道上有几个漫不经心的路人,对面一对情侣相拥走来。   她环着双臂,只是走着,什么也不想,也不去看后面驶过来的汽车。   他打开车窗,不说话,与她并行。   路灯下,车和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拐了个弯,却渐行渐远。   她走了三条街,进小区前,她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楼群之中。   他收敛了追随的目光,并不急于离开,而是从袋里拿出一支烟来,缓缓点燃,深吸了一口。   当烟吸到一半时,手机响了,“还没有回家吗?”姚华问。   “是的,在外面有点事。”   “你……父亲明天开庭,你去不去法院?”   “不去!”   姚华停顿了一下,“那边今天又传话过来,这事情影响太大,可能……比较棘手,你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知道!”   他匆匆收线,看到有幢公寓的窗口有灯光闪烁了下,而后通亮起来,他痴痴地看着,眼一眨不眨。    19 只能是主角   柯安怡通常是下午四点到电视台,她习惯地先去化妆间把播新闻时要穿的衣服放下。这时还不到录制节目的时间,化妆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个化妆台摆在那里。尽管这样,墙上挂着的各个栏目主持人的照片总是让她感觉一种紧迫感。   在电视台里,要有“不是主角,就是即将成为主角”的雄心壮志,竞争非常残酷,稍有不慎,就会沦为龙套,而光芒却是永远属于主角的。   她的照片和夏奕阳的紧挨着,她笑得恬美,他笑得淡然。   柯安怡对着夏奕阳的照片俏皮地呶了下嘴后,拉开衣柜门,一愣,衣柜里摆着两个纸袋,是她周五送给夏奕阳的衣服。   愣了半晌,她把衣服挂好,缓缓关上柜门,扭头就往办公室跑。   “安怡,来啦!”播《九点新闻》的同事冲她点下头,看她瞟了眼夏奕阳的办公桌,笑道,“奕阳正在录《名流之约》,领导们都在那儿呢!”   “录了多长时间了?”她知道吴锋给了夏奕阳十期的播放时间,今天录第一期。台里有些主播并不看好夏奕阳做访谈。新闻主播在镜头前是内敛而又锐智的,而访谈主持人亲和力要很强,两者之间不太好过渡。   “快结束了吧!”   她嗯了声,转身上楼去摄影棚,没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掌声四起,她停下脚,看到大门打开,频道的几位领导陪着一位身穿军装的将领走了出来。她恭敬地打着招呼,等了一会,还没看到夏奕阳,她推门走了进去。   夏奕阳与编导、吴锋站在一起,他耳朵上的麦克风还没摘下。   她没有上前,静静地立在一边等着。   吴锋的语气有些感慨:“奕阳,你的表现非常好,状态好,问题也很到位,我先前还有一点点的担心,不过没让你知道。”   夏奕阳却摇了摇头,“吴主任,我觉得这个节目如果采用访谈样式,而非现在的纪录片样式,可能效果会更好。纪录片样式,主持人好象是多余的,访谈对象也象是个摆设,从视觉上来讲,冲击力很强,节目的品质也不错,但几期之后,观众就会觉得千篇一律。如果是访谈,不同的对象则呈现出不同的人格风采,对节目的持久性会有所增强,收视率也会提高。”   编导点了点头,“三套的《艺术人生》火遍全国,就是人物访谈样式,就是靠主持人,关键的时候,变化语气,变化节奏,变化声音,让访谈对象的心不知不觉打开。”   “那下期我们就尝试一下人物访谈样式。”吴锋赞赏地看着夏奕阳,说道,“一个金牌节目的诞生,就是靠不断的观摩、分析。奕阳,你按你的思路去做吧!”   夏奕阳把桌上的稿纸收好,摘下耳麦,“那我们就边录边探讨!”   “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期的《名流之约》录制顺利,晚上一块去喝杯酒。”编导建议道。   “今天不行,我有个约会。”吴锋摆手,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腕,“这个约会还不能迟到。”   “是和美女有约吗?”编导打趣道。   没想到吴锋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是个美女。”   编导大笑,“那我们可得替吴主任保秘,要是让秦编辑知道了,今晚回家可得跪搓衣板喽!”   “这个美女,她不会吃飞醋的,她比我还宠她呢!”   “呃?”夏奕阳和编导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了,“这位美女是何许人也!”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爱的女人之中排第三的那位。六年没见了,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哦,不说了,我得提前出发,防止路上堵车。”   吴锋挥挥手,先走了。   柯安怡进门时,夏奕阳就看到了,他和编导打了声招呼,走向她,神情平静,“怎么没在办公室看稿?”   “想给你来加下油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两人并肩往电梯口走去。   “现在加也一样。”夏奕阳笑道。   “奕阳,”电梯口没有人,柯安怡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几件衬衫的式样?如果是,我给你去调换。”   夏奕阳轻笑摇头,“我对衣服的式样没什么研究,我只分得清正装与休闲装。安怡,谢谢了!我有很多衣服,那些我穿不到。以后我要是想买什么衣服,再请你做参谋好了。”   “是不能收,还是你不愿收?”柯安怡生气了,“反正也不能退了,你实在不想要,那你把衣服折成现金给我好了。为了那几件衣服,我足足逛了大半天,脚都起泡了。”   夏奕阳温和地闭了下眼,看着她象看一个任性的孩子,“衣服都没拆封,我陪你去店里,让他们给你换几套女装吧,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   “你……”柯安怡不禁红了脸,眼里泛出一些湿意,“你就是不肯收吧!不过是几件衣服,你紧张什么?我又没向你要求别的。”   他无奈地叹息,“我知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电梯也不坐了,头一扭从楼梯噔噔地往下跑去。   夏奕阳捏捏额头,疲惫地吁了一口气。他也没上电梯,而是折身跑向了露台。夕阳西斜,橙色的晚霞从玻璃幕墙外穿透进来,抬头看去,一时有点扎眼,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个时间,叶枫应该还在家里,再过几个小时,她要坐车去电台,今晚有她的直播。   昨天晚上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晚上,他都没听到开门声。他买的蛋糕也没拿上桌,想等她回来一起吃的。中午出门时,他站在阳台上看到她的衣服晾了出来,不知她在不在休息,他没有敲门。   “在哪里?”电话那端很闹,象在车来人往的街头。   “车上。有事吗?”   “晚上不要吃太多,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粥店,节目结束后,我们一块过去吃?”哪怕是隔着电波,听到她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就露出满脸的温柔。   “今天晚上我不做节目。不说了,我前面要下车。”   “叶枫?”他着急地喊住她,“为什么不做节目?”   “今晚的时点让给《新歌金曲榜第一季》。”   “嗯,约了艾俐逛街吗?”   “先挂了。再见!”她没有多说,或者是不想和他说,就把电话挂了。   他握着手机,望着远方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城市,苦恼地皱起眉头。   “小枫叶,吴叔叔今天表现好吧?”吴锋站在青台驻京办事处门口,看到叶枫下了出租车,忙迎上前。   “吴叔叔一直表现不坏。”在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叶枫情不自禁露出小女生的娇气。“有没等很久?”   吴锋揽住她的肩,走进办事处。“六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会半会。老实告诉叔叔,那时候是不是因为叔叔说了你几句,你才赌气六年都没和叔叔联系?”   “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何况叔叔是为我好。我现在每天都看二套的晨间节目,很棒。”   “有没有后悔当年的任性?”   她摇摇头,“我觉得我不可能有人家播的好。”   “还真是虚怀若谷。”吴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如果让你来播,只会更好。”   “好又怎样?错过喽!”   “你妈妈说你还想走播音这条路,是吗?”   “吴叔叔,吃饭前谈工作,很倒胃口哎,说点别的吧!对了,干吗要到办事处来吃饭,我以为吴叔叔会带我去什么高级餐厅吃个大餐呢!”   吴锋笑道,“这是你妈妈的建议,说你离开青台六年,一定很多想念青台的特色菜,你暂时又不可能回青台,秦阿姨又不会做青台菜,所以就请办事处的师傅做了几道让你解解馋,吴叔叔是跟着你沾光。”   “哼,滥用职权!”嘴里这样说,先偷偷咽了下口水。说实话,真有点馋。   “叔叔会买单的,小共党份子。”吴锋弹了下她的脑袋,疼得她直咧嘴。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办事处主任含笑走出来。吴锋上前握手道谢,主任打量了叶枫几眼。苏书记的千金是这样子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挺漂亮的姑娘,完全遗传了他爸妈的优点。   叶枫以为主任也会和他们一块用餐,谁知主任把他们送到里面一间幽静的屋子,打声招呼就走了。   客人只有他们两个,菜上得很快。虽然都是青台街头常见的海鲜,但材质新鲜、作法精致,味道鲜美,喝的饮料也是青台海边的一座山上的山泉,入口清冽甘甜。   叶枫夹了几筷,就喜上眉梢,“吴叔叔,好象很久都没感觉到吃饭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了。”呃,这说法怎么象某个人说自己的生日似的?   吴锋慈祥地看着她,“吃慢点,叔叔不和你抢。小枫叶,在国外六年过得很辛苦吧?”   “不是辛苦的事,是孤单。”她舍着一只大虾,咕哝道。   “当时,叔叔虽然不赞成你出国,但也没尽力阻拦。其实,我和你爸妈那时希望你能暂时离开北京一阵子的。”   “什么意思?”她不太明白地眨了下眼睛。   吴锋挑了下眉角,“今天的《晚间新闻》应该会报道的,明天报纸也会是大篇幅登载,边向军贪污受贿、失职案今天开庭,一审判决……是无期徒刑。”   “边向军?”她蹙起眉,“这个人我认识吗?”   吴锋搁下筷子,“你不记得了,他是边城的父亲。”    20 后来   边城是出众的,在哪都是焦点,他的女友,自然而然也招人注意。叶枫不算是大美女,只是清丽可爱,和他恋爱时,牙套刚取下,和大大咧咧的艾俐整天厮混,性格也象没心没肺似的。暗恋边城的那帮美女严重怀疑边城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很替他不值。   虽然两人很少粘在一起情话绵绵,但边城对叶枫的宠溺与纵容,很难让其他人忽视。   他们是广院里引人注目的一对情侣。   吴锋经常出入广院,与播音系的教授们非常熟悉,如果问起她,教授们肯定会提到边城。叶枫不意外吴锋会知道她和边城恋爱的事。她甚至猜测爸妈也会从别的渠道知道,她没有一点担忧,因为边城是那么优秀,那么地爱她,她以为他是她最初的爱也会是此生唯一的爱、最后的爱。   六年的时光里,没有人和她说过一次边城。刚回到北京,许许多多与他有牵扯的事突然一下子全涌到了眼前。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分离六年,她还必须消化和他有关的一件又一件事。   “我没见过他的父亲。”压下心中沽沽泛起的苦涩,她落寞地笑了笑,“我们之间很少谈家人。他带我去过一次他家,他父亲去非洲了,妈妈和保姆在,他妈妈好象眼睛不太好,看我的时候让我凑近她的脸,她是用手指把我的脸细细地摸了一遍,但人很和善。”   “他也和你一样,刻意隐瞒自己父母的背景,不想被特殊化。边向军是某部部长,国家九五规划里的多项重点工程建设资金,就归他安排。权力太大,欲望跟着膨胀。你读大四的时候,就隐隐传出一点风声,说中央要派工作组调查某位省部级干部,没有人想到是他。在民众眼里,他是一位功臣,这些年国家建设的步伐迈得有多大,都是有目共睹的。贪污受贿已不是什么新鲜名词,传说有一家文化公司是他开的,老总是位女的,专门投资影视剧制作,每部剧的女主角都是他的情人,他给她们买车买房、任其肆意挥霍,还操纵影视类的各大奖项。不知他从哪里听到了一点内幕风声,就在调查组开始行动前,他和那位女老总潜逃去了英国。今年春节后,公安部门与英国警方交涉,才将他引渡回国,今天开庭的。”   “他潜逃出国,那他的家人会不会受影响?”叶枫的指尖情不自禁震了下,然后一种钻心的疼痛慢慢地往身体的其他方向蔓延。边城不提父母的背景,可是他的举手投足间俨然而生的自信、高贵,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艾俐总说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如果是君主立宪制,她认为边城肯定是王室子弟。这样高傲的人,一旦一无所有,他该怎么往前走?   吴锋叹了口气,“在家人面前,他是好父亲好老公,并不知道他背地的这些龌龊。他的妻子三个月之后用把剪刀割腕自杀,而边城……永远离开了播音这个行业。”   “为什么?”她的心狠狠地一抽。   吴锋抬起眼,“教授们不是和你们讲过吗,新闻主播评选标准必备的条件之一,在公众面前以及私生活方面没有消极评价。这样一个重犯,只怕十年、二十年后,国人都不会遗忘,哪家电视台敢让他的儿子坐上播报台?我看过他播报新闻,也非常看好他,当时央视和北京电视台同时想签他,当我们听到风声之后,我们退出了,他到北京电视台实习。我那时担心的是你,如果你们真的结合,你会受影响,你爸妈也会。你不要讲这都什么社会了,小枫叶,官场就是这样,处事要谨慎、交友要谨慎。我们知道你很在意他,在这种时候肯定不会离开他,于是想让你去外地电视台过渡个一年,让你们的感情冷却一下。没想到,你们分手了,你要求出国。”   “吴叔叔……”她的思绪好象有点跟不上吴锋的叙说,她抬了抬手,打断吴锋的话,“我出国时,他爸爸逃走了吗?”   “在你后面半个月。”   她点点头。   如果边城预先知道他父亲要逃,作为儿子,他不能声张,只能默许,为了不连累她,他离开了她?不对,他不知道她爸妈是做什么的,她也不是新闻主播。不做主播,她还可以做编导,那在幕后,公众不会认识到她。他们之间读不上连累,可是分手的时间为什么要凑得那么巧?   “小枫叶,你怎么了?”吴锋看她又是皱眉又是咬唇,嘴中还自言自语的。   “没什么,很久之前的事,我有些理不清。”她勉强地想挤出一丝笑容,没太成功。   “不要理了,和你早已经没有关系。边城算是有出息,不做主播做文化商人,不靠他父亲,一样出人头地。其实做主播束缚太多,我们台有许多主播后来都去拍戏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吴锋朗声笑道。   她没有跟着笑,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发胀。万丈高楼不会平地起,边城和她一样,也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在出人头地之前的那几年,他怎么过的呢?谁陪着他?有没有过失落?   “小枫叶,叔叔准备送你去广院进修两年,然后有机会还是进央视吧!在叔叔眼皮底下,叔叔省心。”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进央视太老了吧!”   “哈哈,三十五六岁进央视的,都属于小年轻。”   她还是摇摇头,“吴叔叔,我还是先做电台主持人,以后有机会,我也有那个能力,我会去把握的。”   吴锋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去不去央视先别考虑,还是先充充电,就是对做电台主持人也是有益的。时间在白天,和你的工作并不冲突。嗯?”   叶枫无言地点了点头。多少有些羞愧,这把年纪,人生还得让长辈安排。可是真的找不到借口回绝,她确实需要再次系统地学习。   “叔叔明天就去广院办这件事,先选修几门专业课。电台工作时间在深夜,自己千万要注意安全。”吴锋又叮嘱。   谢过办事处主任,两人走出办事处。吴锋还得去电视台,开车把叶枫先送回了公寓。   “这个小区呀,台里好象有好几位主播都住这边,当时搞的团购。”叶枫下了车,指了指公寓的位置。   “那我有幸能经常见到名人喽!”她没有提自己与夏奕阳做邻居。   等吴锋的车消失在茫茫车流中,她才转身,没有回公寓,而是走到小区中心的一个小花园中,那里有个亭子,清晨常有几个老头在这打太极拳。   亭子里有石凳石桌,坐下来时,感到一股凉气自下往上窜流。已是四月底了,大雨过后,温度高了许多。五月,北京的气温就能用上“热”这个词了,蚊虫们也活跃起来,在花丛之间嗡嗡地飞来飞去,还好,并没来招惹她。   夜,还不算深,一幢幢公寓灯火通明,只这一处是暗暗的,抬起来能看到夜晚的弯月,很亮很晶莹,星星也特别地多。不时,有车刷地从她身边经过,惊得花枝东摇西摆。   她静静地坐着,牙齿把唇咬得紧紧的,不然,她怕自己哭出来。   在许多狗血的言情剧里,相爱的两个人,一个人突然患了重病,都会想方设法把另一方推开,希望他(她)能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新的幸福,自己好欣然离去。其实生活远比言情剧要狗血得多。   边城到底是因为移情别恋,还是因为其他,与她分手的呢?   他们相爱时,他是翩翩佳公子,把所有的温柔和爱都给了她。当他落泊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她,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往下想了。   许曼曼一进北京台,就播报《午间新闻》,如果他知道他父亲的事,和许曼曼交往,就不怕许曼曼受牵累?   雷雨夜,他对许曼曼的体贴、怜爱,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知有观众,所以那不会是演戏。   如果那是演戏,他也出人头地了,在这六年里,他为什么没有找过她?她一直没有交过男朋友,冥冥之中,她在等谁?她回北京又是为了谁?   她用力地拍着头,只觉着什么都是乱乱的,没有任何答案。   她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月亮先在中天,后斜倾,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衫,她站起身回公寓。   夏奕阳的门关着,她没有招呼,开了门进屋。   夏奕阳这样从小就很自强的男子,经历太多,在任何时候都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他们永远是强者、智者,不象她,乱糟糟的。   手机随着关门声急促地响起,是夏奕阳的。她假装自己站在莲蓬头下,水流声很大,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周日,她闷在屋子里一天一夜,看书听歌写稿,只接了艾俐一个电话。夏奕阳有没出门,她没注意。   周一,仍然睛空万里。这样的天气,北京街上的游客一般都很多。她简单做了点吃的,就去了台里。   崔玲又没来上班,到底是夫妻店,真是逍遥。中层以上的领导都去大会议室开会,他们小蝼蚁趴在办公室里八卦。   小卫看地在看稿,抢过,“叶姐,节目都要撤了,你努力给谁看?”   “不是还没接到通知吗?”她笑笑。   下午广告配音,是个电磁炉的广告,广告词写得很好,她听了都心痒痒的,想着不如也给自己买一个。总吃速冻食物,她真的腻了。她也该好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凑合。   晚上,专家没有来,她直播《午间倾情》。   她用了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作开头音乐,“总听情感纠结,让人心灵压抑,周一,工作那么繁忙,我们玩个轻松的游戏吧!如果这世上有一种药水,喝下去后,能抹去某个时期的记忆,你希望是哪个时期?”   听众很是激动,节目组几个人帮着接电话都来不及。   有人说高考考砸时,有人说是初次遇到女友时,有人说是喝醉酒和某位同事发生一夜情时……   答案千奇百怪,都是些难堪的小记忆,令人羞窘。   “叶子,你呢,希望能抹去哪个时期的记忆?”最后有听众问她。   她笑笑,“时间过得真快,又是凌晨一点了,我们来听奶茶的《后来》吧,真是喜欢她,知性而又纤柔的美人。”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叶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小卫给她端来一杯茶,看着她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   “节目这样做不好?”   “不是,很有新意。我就是觉得叶姐好象很忧伤。你没事吧?”   她笑,一口一口地把茶喝净,冒烟的嗓子才舒适点。回头看节目组长在收拾东西,厚着脸皮走过去,“组长,能不能搭个便车?”组长的家与她的公寓是两个方向,可是节目组里只有组长有车。   组长是爽快人,“行啊!我送你!”   车驶出停车场,经过电台大门,与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擦身而过。她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淡淡地与组长聊着节目的命运。   一夜都在梦里奔波,不知是不是听了奶茶的歌,她好象还在广院读书,还是秋天,初雪落在红色的枫树上,边城给她拍照,她想与他合影,却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她委屈地嘟着嘴,边城说,以后再拍吧,反正我们还有明年、后年呢!   眼睛睁开,枕头是湿的,嗓子有些发哑,眼睛红红的。用热水捂了很久,看上去才好转些。走到阳台去开窗,窗下树树碧绿,有一只鸟扑腾而过。   她怔了怔,缓缓打开手机,那个号码是同学聚会时才存进去的。   “嗨,我是叶枫,能见个面吗?”她微微有点紧张,手攥得紧紧的。   “行啊,不过我身子太笨重,懒得出门,你到我家来吧!”许曼曼答道。    21 原来爱会累   再次见到许曼曼,从表情上看,叶枫是平静的。   许曼曼的家很大,听说和某位当红影星是邻居。地扳是浅红色原木,刚打过蜡,亮得可以冒充镜子。黑色的真皮沙发,雕花的欧式原木餐桌。窗口挂着手绣的白色纱帘,配红色窗框。客厅的墙壁雪白,上面挂着十几张照片,都是许曼曼在电视台主持节目时的不同风姿。   她的肚子看上去比同学聚会时又象大了一圈,脚上穿着一双肥大的宽软拖鞋,告诉叶枫脚肿了、腿也肿了,隔半个小时去一趟厕所,实在不能再到电台上班,只能提前休产假。   她老公也在家,中等个子,平头,胖胖的,表情略微木讷,看到叶枫,象是害羞,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削水果去了。水果端上来,自己进了书房,让两人好好说话。   叶枫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嫁不了边城那样的男子,依许曼曼的条件,找个差不多的是肯定的。   这男人似乎很一般很一般。   后来,艾俐告诉叶枫,许曼曼的老公是一般,但人家爸爸很不一般,是北京市住建厅厅长。谈恋爱时要挑养眼的,嫁人却要挑适用型的。这就是现实,帅又怎样,能给你买车、买房吗?许多男星人前非常光鲜,可是背后还不是被女富豪包养着,不然那些角色怎么落到他们头上?   叶枫只能说自己太幼稚、太浅薄。   “我的幸福标准是,远离帅哥,嫁一个深爱自己的条件很不错的给我安全感的男人。”许曼曼看出叶枫的疑惑,笑眯眯地招呼她坐下,自己躺在一张湘妃椅中,撩撩头发,按着肚子,一幅娇贵的小妇人神态。   叶枫佯装打量着房间的摆设,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许曼曼读书时很要强,连讲话都要争个上风,很难想像她会安于接受这样的现状。   “女人再能干,总要嫁人,晚嫁不如早嫁,选择的条件也多些。”许曼曼把水果端到叶枫面前,说道。   叶枫抿了下唇,浅浅地扯了扯嘴角,“你……”她张张口,突然发觉喉咙象是堵住,声音发不出来。   “你是要问边城的事吗?”许曼曼扭头看了看书房的门,声音放低了一点,“我们不算是好同学,能让你主动给我打电话的事,肯定会和边城有关。呵,在你来之前,我刚和他通过电话,他不需要安慰,就是寻常的问候。对于他父亲这样的结局,他不意外,可以说是落下一块大石吧!至少让他的父亲叶落归根。他不准备上诉了。”   叶枫看着许曼曼圆润的脸庞,脸上露上几份呆傻。好象许曼曼比自己还了解边城。   “你们交往的时候,你……们已知道他父亲要出事吗?”她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问道。   许曼曼迟疑了片刻才说:“他可能心里面有点数,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就是同学,他家的情况我知道。”说到这里,许曼曼神情有点古怪,脸腮绽出一抹晕红,“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为了追他才进的广院,没想到他会喜欢上你。”   叶枫把戳水果的牙签颠过来倒过去地看,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你们分手和我没有关系。”许曼曼突然说。   叶枫愕然地抬起头。   “他预感到家里面要出事,却又无力解决,很痛苦,那一阵他总是心事重重。不管多么优秀的人,总有薄弱的一面,他也需要有人可依赖,能有地方倾诉。而你总是和他说你们的梦想,他做新闻主播,你做访谈主持人。他都看不到自己的明天,哪里还有梦想?因为我们熟,我爸是开公司的,也曾从云端栽到地上过。他的感觉我懂,自然的我们就一起聊。而你还是处处要他照应,事事依赖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筋疲力尽。爱情也会累的,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对我说,他已经不知能拿什么来爱你了,所以他决定放手。”   这就是他离开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别人,不是怕她受牵累,而是他爱得累了?   她怔怔地看着许曼曼,脑子疯狂地转动着。她一遍遍地问自己,那个时间,她在干什么?   “我们一起,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汲暖。他有点依赖我,每天实习完,就是来和我聊天,他怕回学院,你在那里,他怕回家,不愿看到他妈妈可怜的样。他父亲出国那天,他去机场送行。回来的时候,他要我陪他一起去青台玩两天。那是青台的旅游旺季,到处都是人,我知道你是青台人,但我们都没有提你,我们就每天到海边走走,回来后,我到电视台上班,他离开了电视台。后来,他母亲自杀了,我们有两年没有联系。再遇到他时,他已经是华城的总经理。”   “那二年,他在哪里?”   “只有姚华知道。姚华是和他父亲一同出国的那位老总的秘书,他……可能和她一起了。”   “不可能,她比他大太多。”她的脸腾地白了,然后又胀得通红。   许曼曼微微一笑,“我是说可能,没有说肯定。但他们关系非常好是肯定的,一些公开场合都是出双入对,而且姚华在四年前和老公离婚了。一般的公司都是总经理畏惧董事长,而华城的董事长都要看总经理的脸色。叶枫,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他没资格去挑剔命运的赐予,也没能力去爱任何人的。事实,他现在也挺过来了,虽然没有做主播,但同学之间,能有谁比他更好?你不要把嘴巴张那么大,注意形象,呵呵,同样是前女友,他对你可比对我在意多了。同学聚会时,知道吗,他的车就停在外面,无非是想悄悄地看你一眼。”   “不要说了。”她慌乱地用手去捂眼睑,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打在膝盖上。   许曼曼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拭不净,知道不能让许曼曼笑话,可就是忍不住。   都到了晚饭时间,许曼曼家的阿姨还特地为她多做了几道菜,在许曼曼老公出来留客前,她不顾礼貌地跑了。   她先坐公交,然后是地铁,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哭,与她同路的人都同情地看着她,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不幸。   不幸在六年前就经历了,心早已平静了,她也过得不错,他也很好,为什么心却象要这么疼呢?   在毛家湾相逢的那一天,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怨恨的,是怨她回来晚了,还是怨她怎么又出现在他面前?   在零点酒吧,他说她作践自己,不值得,他还说如果命运能被自己掌控,下面他没说出来,他在抖……   能被掌控又怎样?她的爱没有让他感到快乐,反而让他疲惫。所以他不要她的爱,他选择另一个肩头让他憩息。   那之前的那一个个甜美的回忆又是什么呢?   难道爱只能是繁花烂漫时,而非晓月冷风中?   她不懂了,一点都不懂。   走出地铁,站在喧闹的出口,穿堂风把她的外衣向后鼓起,她有些站立不稳,她给艾俐打电话。艾俐是他们恋爱的见证人,她要艾俐告诉她,她对他的爱真的是负荷吗?   过了好一会,艾俐才接电话。   “我晚上想去你那儿睡。”她有点冷,嘴唇都青了。其实春已深,快到初夏,身边的小女生穿着短裙,修长的大腿让经过的男人们眼都瞪直了。   “我……在外面,明天可以吗?”艾俐音量压得很低,还结结巴巴的。   “好!”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她收了电话,往公寓走去。   今天电梯里很多人,大部分是陌生面孔,看着她,眼神里都带了讶异,她就低着头,听着电梯停靠又上升,到她的楼层里,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过道里的壁灯开着,显得特别亮堂。   当她一脚跨出电梯时,同一时间,夏奕阳从屋子里出来了,仿佛专门在等她。   她说不出话,只好冲他颔首,低头拿钥匙,手被他扣住。   “干吗?”他的力度让她感觉到疼痛,她拧起了眉。   “叶枫,如果记忆能够抹去,你想抹掉哪个时期?”他目光炯炯,语气凌厉。    22 不能抹去的回忆(上)   昏暗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身子半陷在阴影里,越发显得修长挺拨,那眉眼离她太近,反到看不清楚。只感觉他好象很生气。   气什么呢?她恍惚地看着他,有些不解。   读书时,相遇后,他对她总是很温和,几次刻意的接送,他都处理得不给她任何心理压力。让所有不好理解的事,都合理合情化,一切不过是巧合,不需要深入了。   她享受这种巧合,不愿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过道灯是声控的,电梯门一打开,灯自动亮起,一分钟后,为了节能,灯会自动熄火。   在她沉默中,灯灭了,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愤懑的呼吸带着热气拂在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烟草的辛辣气息。   她哭得太狠,只是化了淡妆,但也花了,象只偷吃了什么没把嘴抹干净的猫,睫毛怯怯地颤着。   “是六年前的那个星期吗?你想抹掉,抹得一干二净?叶枫,既然你想抹掉,为什么该死的要回国,为什么要住进这幢公寓?”他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扳住她的肩,急躁地摇晃着,没有一点怜惜。   “我……”她咬唇,扶着墙壁,想站稳身子好好地和他说话。   生气时的他让她觉得有一点害怕。   “北京那么大,空着的公寓那么多,住到这里,不会是巧合。你说,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你是来寻找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做了几年的主播,在任何情况前,早已处变不惊。   此刻,真的控制不住,仿佛一把紧绷的弦戛然崩溃。手指曲起,象要掐进她的肉里,不去想会不会把她弄疼,只要确定能抓紧她,她再也跑不掉就好。   过道并没有完全黑暗,还有灯光从他的屋内泻出,她睁大眼,看到他眉宇间闪过痛楚与惶恐,她定在那里,心微微地疼了起来。   “叶枫,即使你能把所有的回忆都抹掉,可是你能否认它从没有存在过吗?”   他的眼神冷若寒冰。   “我……”她呆呆地看着他,他抬起手,指尖温柔地触摸着眼睫的下方,那儿有醒目的泪痕,他一遍遍地抹,心疼至极。   “你累不累?”她蓦地问道。   他询问地挑了下眉。   “我让你累吗?”她喃喃低语,象是在问他,又是在问自己,“爱一个人累吗?”   他摇头,“爱没有累不累,只有值得不值得。因为你,让那份记忆,连同我自己都变得珍贵了……”   他的气息突然凌乱起来,语音低不可闻,掌下的力道一变,她跌进了他的怀中,他的唇准确地吻住了她的。   她一惊,慌乱地想躲开,他已经加深了这个等了六年之久的吻。   满耳,都是他狂乱的心跳。   她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衬衣,指尖触到了他灼热的体温,轻叹一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昏暗中,象有一股强大的张力,将她推向了时光的另一岸,越来越远,却依然清晰可见。   漫天的大雨,又密又粗,天空中的闪电,象火蛇一样,每一次跃闪过后,都有一声巨大的响雷。她最怕雷雨夜,小的时候,姥姥家隔壁有一个人就是被雷击死的,浑身乌黑,她看了以后,连续做了几夜的恶梦,从此,一响雷,就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内。   今夜,心痛盖过了心头的恐惧,她在雷雨里走着,巴不得雷能把自己打死,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要想。   都说优秀的恋人会让对方患得患失,象坐一条没有指南针的船,不知能在哪个港口停泊。边城却从没有给她这样的感受,她笃定地认为不管什么样的风雨都不会改变他们的航向。   现在才知自己有多幼稚。也许平时患得患失,一旦分开,心里面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这么疼。   她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看不清路,但脚上却象有眼睛,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终于走到了广院的门口。   夜已经很深了,一幢幢教学楼淹没在大雨之中,白杨树被雨打得象上万只蚕在咬桑叶,沙沙作响。   她停下脚步,突然失去了向前迈的勇气。   此刻,边城应该把许曼曼送回宿舍了,她与许曼曼床挨床。她这幅凄惨的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是要取得别人的同情,还是衬托别人的甜蜜?   牙关紧咬,她扭头又往外走去。   泪水和雨水还是不同的,泪很烫,一阵阵冲刷着已经麻木的脸颊,咽进口中,是咸涩的。   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从后面过来,讶异地瞥了她一眼,失声惊呼道:“叶枫?”   她拭了下眼睛,认出是夏奕阳。她不能掩饰自己的狼狈,也不愿解释自己的狼狈,隔着雨帘看他,肩一耸一耸地抽咽。   他在大四上学期,考取了川大数学系的研究生,他离开学院已经有几月了,现在回来准备毕业论文。他不住在学院里,自己在外面另租了房子,为了恶补落下的课程。   他侧身,替她挡着雨,默默看了她一会,说道:“我送你回宿舍。”   她摇头的幅度太大,发丝上的水珠飞到了他的脸上。   “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要不要我给艾俐打个电话?”   她又摇头,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往前走。他追上去,拉住她,感觉她的身子又冰又冷。   她回过头,“不要管我。”她欲甩开他的手。   他扣住,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皱了皱眉,“那你到我那里住一晚,好吗?”这问话很不合适,可是这种时候,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她象是丧失了神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站在他面前。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不再挣扎了。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租处……一幅欲折迁的旧筒子楼。   她不知道,湿透的衣裙让少女诱人的体态若隐若现。这样子的她,走在深夜的雨中,有多危险。   三十多平米的空间,二十五瓦的照明,一台旧风扇,简陋的单人床,一个可以煮水又可以下面条的电锅。旁边有几幢大楼在建中,工程彻夜赶工,机器声不停,塔吊上的射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她很安静,他让她坐会,提了水壶去外面打水,想给她烧点水擦下身子。水笼头拧开时,他在想哪件T恤小点,可以让她暂时穿一下。   回到屋,他呆住了。刚刚好端端地坐在椅上的她,突然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嘴里一遍遍地喊着:边城,我难受……   他跑过去扶起她,她的身子烫如火炉一般,嘴唇干裂上翘。他疯了样背着她去附近的小诊所,医生说她淋了雨,有点发热,回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发发汗就好了。   那天,诊所里来了一批食物中毒的病人,连个床位都没有,他只得把她又背了回来。   他烧了一大盆热水,把灯熄了,但塔吊上的灯光还是从窗户里射了进来,他只得闭上眼,紧紧咬着唇,平生第一次替一个女孩子宽衣解带。   他告诉自己这属于君子所为,可是掌下如玉般润滑的肌肤还是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冲击波。   他替她擦了身子,洗了头发,换了衣服,煮了一大锅姜汤,喂她喝下。   他的床上连枕头都没有,平时用几本书代替。他只得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折了折,叠在她头下。她睡得很沉,喜欢侧卧,睡梦中的她眉心蹙着,象有解不开的心结。他在她身边坐到天放亮,眼睛没舍得闭上一会。   醒来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她没有惊叫,也没有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情,只是冲他感谢地一笑,开口说话时,声音是沙哑的。   “几点了?”她看到天还是阴阴的,汗水将身上的T恤又浸湿了。   她的衣服挂在绳子上,风扇对着吹,已经要差不多干了。   “下午二点,你睡了很久。”他给她倒了杯水,拿了两粒药,扶她坐起。   她嗅到他身上呛鼻的汗味,她低下眼帘,把药和水咽下肚子,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歪在床背上喘气。   “饿不饿?”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泛了白。   “不饿。谢谢你!”她撑着下床,身子一摇晃,差点栽倒在地,幸好他抢上前托住。   “先躺下吧!我给你做点面条,吃完,我送你去学院。你的手机响过几次,你先回电话。”他把包包拿给她,又把晾在绳子上的衣裙取下,自己转身去走廊上做面条。   他对吃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但他知道她挑食,不止一次在餐厅听到边城冷着个脸从她碗里夹走她不吃的食物。   他图方便买了几卷干面放着,在超市买作料时,看到茄子很新鲜,顺便也买了点回来。他把茄子切成丝,用油炒得脆熟,盛在碗里,然后下了面条,做成一碗盖交面。   天好象还要下雨,又闷又热,一动又一身的汗。他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把面端给她。   她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吹电扇。他慌忙把电扇挪开,“你刚退热,现在吹风扇,热度还会上来,乖,吃饭!”口气不自觉地象哄孩子似的。   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第一次看到她对着他露齿一笑,满嘴的钢牙,他就乐了。班上的同学,虽然表面上不会把人划成几等,但看到他时,那眼神总带着疏远,只有她,对他总是笑得那么热情、真诚。   他们合作朗诵<四月的纪念>,在结尾的小节,他说:我不是岩石,也不是堤坝,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的,会用我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你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   他们站在讲台上,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却象没看到,眼里只有她闪闪晶亮的眼神。他觉得那不是在朗诵,而是他内心的表白,只是没人发觉。他也不愿意被人发觉,因为边城已经为她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面碗。她吃得极慢,仿佛面很难吞咽,吸了几根,鼻尖上就渗出了汗珠。   “难吃得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吃!六星级的。”她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他不禁莞尔。   吃完面,又休息了一会,他送她回学院,自己也去图书馆找点资料。   大四下学期,有些同学在实习,有些在赶毕业论文,想碰到很难。叶枫回到宿舍,艾俐不在,许曼曼趴在桌上写稿,边城坐在她的床边翻着一本杂志。   她在门外愣了几秒,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边城站了起来,许曼曼抬头问道:“叶枫,你昨晚去哪了?我和艾俐急得一夜都没睡,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她哦了一声,随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扔进她的大布艺包里,扭身又出了宿舍。   他们爱得自如,她却做不来坦荡,心冷俱灰。   “叶枫!”边城追上来,拉住她。   她冷冷地掰开他的手,不懂移情别恋的他为什么还能这样英气逼人?他应该一脸猥琐、狰狞。   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你要去哪里?”他问。   “同学之间需要这么关怀备至吗?”她平静地开口,接受他们从恋人到同学质的变化。   “自己……多保重!”他想笑一下的,没成功。松开她的手,象慢镜头一样,缓缓转身。   她闭了闭眼,折身下楼。   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雨点啪啪地打了下来,她从包包里拿出伞撑起,没有目的出了学院,转了一条街,看到有一辆卖花草的小货车在忙着把摊在地上的花盆往车上装。   她站在那里看着。   “看什么呢?”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没有动,“那个是什么?”她指着一个瓷白的花盆,里面栽着一株绿色的象仙人掌似的植物,不过茎是长长的,也没有刺。   “那叫芦荟。”   “真好看。”她走近前,蹲下身来看,“呃,这盆裂了条缝。”她叫道。   货车的主人低头一看,咂了下嘴,“小姑娘,喜欢吗?”   她点点头。   “五块钱,等于白送,要不要?”   她没有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把钱递了过去。   他捧起那盆芦荟,她替他撑着伞,两个人一同向附近的筒子楼走去。    23 不能抹去的回忆(下)   “我付一个月的房租,借住一个星期,可以吗?”她站在台阶下方,仰脸问比她高了两个台阶的他。“你知道,学院里现在环境很吵,我不能好好地写论文……我会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你。”   楼下,一台运载水泥的搅拌机经过,轰隆的声响几乎盖过了她的音量。她的理由有多蹩脚,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苍白。   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哪,留在学院,就必须天天目睹边城与许曼曼出双入对,还得接受其他人同情的安慰,想任性地铺盖卷卷,说不要学了四年的学士学位,只怕苏晓岑会从青台一路吼到北京。而吴锋家更不能去,她准备放弃进央视,哪里还有脸面对吴锋。与她同年考进北京其他学院的高中同学也有几个,她早早恋爱,与边城天天黏一块,早就见色忘友,好久没联系,现在也不能凑过去。似乎只有这旧陋的筒子楼能供她躲避了,虽然很唐突,但她昨天的狼狈已经被夏奕阳看到过,再丢脸几次也无妨。   “快帮我开门,我腾不出手来。”她嘀嘀咕咕地说完,头低了下去,他有些想笑,觉得心从没有象此刻这样柔软,眼里掠过一丝宠溺,但很快,当她抬起头对,他已神色如常。   钥匙在他的背包里,翻了一会,才找到。低眉敛目地站在门边,仿佛矜持的客人,等着主人引领,才就座。   他放下芦荟和手里提着的另一个纸袋。她看到里面有榨菜,还有黄瓜、番茄、面包……两袋薯片。   她有点惊讶,觉得他不象是爱吃零食的人。   “你看书的时候喜欢吃东西。”他俐落地把桌上的电脑挪到床边,腾出一块地方放她的包。   “你怎么知道?”   “图书馆里那么安静,你不知道你嚼薯片的声音有多响。”   她羞窘得连脖颈都红透了,“我……都没注意过。”   “你看书很专注。”他笑。   “我从小就这样……有时候上课也会偷偷吃饼干,所以牙齿长得特别不好。”   他想起她的钢牙,又笑了。   其实,一男一女住同一个房间还是有很多不便的。   晚饭是他做的,仍然是煮面条,不过盖交换成了番茄。一顿饭下来,两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汗濡湿了,那台小电风扇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工地里蚊虫很多,不得不点起蛟香。蛟香味太浓,熏得人头昏昏的。他给她烧了热水,让她在屋子里冲凉,自己就在外面的水池边随便冲了冲。   她抱着自己的小睡衣,听着外面哗哗的水流声,沮丧地咬紧牙。她只顾着自己有地方躲避,没想到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不便。再想到边城和许曼曼现在坐在温度适宜的房间里,听着音乐说着话,更加悲从心起,泪立刻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知道她又哭了,虽然他进来对,她已经把泪水擦干了,但通红的眼睛和鼻子掩藏不住。   房间里不能上网,两个人只能在笔记本上写写论立。叶枫的论文题目叫《论体态语言在新播音创作中的内涵美》,已经写了差不多,现在正在修改中。夏奕阳的论文还只列了个提纲,资料摊了大半张桌子。   她没有办法定下心来改论文,敲了没几行字,泪水又把视线模糊了。她佯装热,拿了毛巾去水池洗脸。水池立在楼梯拐弯处,是露天的,台阶被雨淋了有点滑,她小心翼翼地下去,还是差点崴了脚。   天气这样坏,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阴暗,明明已经把边城躲开了,还是感觉空气中飘荡着与他有关的一切。雨丝纷纷扬扬地打在脸上,她咬紧牙,任泪水无声地流。   “叶枫?”夏奕阳从屋子里跑出来。   “在!”她哽声答道。   他挤干毛巾,递给她。她胡乱地擦了把脸,不太自然地说:“屋子里闷,我出来透口气。你进去写论文吧!”   “夜长着呢!一会写不迟。”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住她的手。两个人没有回屋,就站在走廊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工地。   “听说这里要建高档公寓,都是二十层向上。”他说。   她点点头,“这儿离央视不算远,住在这里以后上下班倒是很方便。”   他扭过头来看她,“你想进央视?”   她幽幽地摇了摇头,“以前的梦想而已。留在北京,进央视成为以我名字命名的访谈节目主持人,他……做新闻主播,然后……这个梦想真不踏实,对吧!你呢,为什么要回四川读教学?”   “进广院属于阴差阳猎,陪同学一起去面试的,我们俩都通过了,但同学文化成绩考砸了。我准备放弃进广院,招生的老师找到我家,说为我提供特殊助学金,然后我就来了,但我最后还是让招生老师失望了。回四川读书,毕业后可以分到老家做高中数学教师,就能照顾到我妈妈和我妹妹。我爸爸去世得早。”   “嗯!”她知道他家境很贫苦,读播音非常的吃力。人,还是务实一点好,过早地定好计划,一旦不能实现,会有多失落。如她,在十九岁时,就把一辈子的人生规划好了,珑在才知自己有多幼稚。   “你后面怎么打算?”   “我?”她自嘲地撇了下嘴,“把学位证书拿到后,我再去想。”   “叶枫……”他突然喊了她一声。   她扭头看他。   他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进屋去吧!”   他把床让给了她,他在地上铺了张席子。他其实没怎么睡,写论文写到凌晨。躺下时听到她在床上翻身,还听到她低声的抽泣。   她和边城分手的消息终归是藏不住,艾俐火大地说要去找边城算账。她拦住,“如果能把账算清,边城能回头,我早就去算了!不要让我成为学院的一个笑话,好吗?”   艾俐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但午餐的时候,突然端起一碗汤,笔直地走向边城,把碗扣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扬长而去。   许曼曼跳起来要与艾俐争执,边城拉住她,慢悠悠地说道:“冲个澡就干净了,没必要为这种小事失态。”   他连身上的菜叶也没掸,旁若无人地牵着许曼曼的手,在别人的瞠目结舌下,优雅离开。   她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餐桌边,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她一眼。   她的论文已经打印出来,也请导师看过,没有什么问题了,她就等着戴学士帽的那一天了。夏奕阳准备工作做得充分,论文写得也很快。   连续几日的阴雨后,天放晴了。房间热得像蒸笼,工地上在超进度,机器声吵得根本没有办法入睡。她把椅子放在走廊上看星星。   她消瘦很明显,身子弯下,能看到后面的肋骨突出来。   “你也相信流星许愿这类事?”他给她洗了根黄瓜、拿了瓶矿泉水从屋里出来。   “要是许愿很灵的话,干冯还要这样拼命?”   “但还是需要有一个愿望的,努力才不觉得茫然。累也快乐着。”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有许多东西欲说还休。   她没有看他。   他把论文交给导师的那一天,两人说好在院门口等了一同回家。他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地,慌乱地往回跑。   她手里提了两个大纸袋,坐在台阶上等他。   “去哪了?”他抹去头上的汗,掩饰自己的惊慌。   “去了趟邮局,把行李给寄了,然后去看了位长辈。”今天,她愧疚地拜托吴锋解除她与央视的合同,她决定离开北京了。以后,是她一个人的以后,和边城没有任何关系了。“再然后,我去买了点吃的,祝贺你论文通过。”   她扬扬手中的纸袋,里面有熟食,还有酒。   她的唇角俏皮地弯起,眼睛俏丽地转个不停,但他看得心却突地一沉。   她要走了。   现在才觉得夜很短,时光过得飞快,他的心里涌上无边的酸楚。   一个星期,就像是偷来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子快乐过,每天和她一块回家,给她做饭,听她讲话。她夜里已经不哭了,但经常是呆呆地坐着。   他故意闭着眼,让她以为他在熟睡。快天亮时,她撑不住,会睡一会。他坐起身,允许自己靠近她,近得能数出她长长的眼睫有几根。   心里面某个地方,有种神秘而又陌生的情愫,就像雨后的野草,控制不住的疯长蔓延。   晓饭两人吃得都很沉默,酒瓶都没打开,她抢着去洗了碗筷,还切了半个西瓜。   “我笔记本里有下载的电影,我们看个电影吧!”她说道。   他笑了笑。   汤姆汉克斯与梅格瑞恩主演的《网络情缘》,这是继两个人合作《西雅图不眠夜》之后的弟二次合作,轻喜剧,很温馨。   汉克斯不英俊,但眼神象有穿透力。“虽然他演过好多正统的大片,我只喜欢他这一部。”她指着屏幕说。   他没有回应,她偏过身来看他。   “叶枫,”他深吸一口气,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指尖在颤抖,“那个梦想只能和他一起实现吗?”   她的心咚地乱了一下。   “我……今天找了去过我家的那位老师,我请他帮我打听央视要不要招编导或者外景记者,我……不回四川,我要留在北京。你也不走!”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夏奕阳……”她只觉得眼睛微微有点眩,脸颊在一点一点地发热。   “实现一个梦想有点难,但肯定能达到的。”他很慌乱,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很坚定。“相信我!”   “为什么?”   “就是想自私一点,为了自己。”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震惊得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戴学士帽那天,同学们簇拥着到处留影纪念,边城和许曼曼只拍了集体照后就走了,今晚,边城作为实习主播,第一次播报北京台的晚间新闻,他们要回台去准备。   看着他们并肩而去的背影,她的心疼得身子都直不起来。   那天晚上,女生们很疯,她和艾俐喝了很多酒。艾俐哭了,她也哭了。艾俐怎么回宿舍的,她不知道,她却保持清醒地回到了筒子楼。   今晚好象没看到夏奕阳?   夏奕阳在抽烟,姿势很不熟练,吸了几口就呛得直咳。   “我回来了!”她脸红红地冲着他笑。   他皱着眉过来扶她,她突地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工地今晚破例休息,灯都熄了,静得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好像能听见。   “我去给你烧水,你先洗个澡。”她的身子烫得惊人,呼吸间都是酒气。   “不洗!”她耍赖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头蓦地一歪,娇憨地问道:“我和许曼曼,谁漂亮?”   他不说话,神情僵僵的。   “啊,原来你也喜欢她!呵呵,所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去珍视。”她像是很苦恼,头慢慢地低下。   “你愿意让我珍视你吗?”他叹了口气。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但是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喽!”   《河东狮吼》里的台词,她背得很熟稔,说完,一脸挑衅而又讥讽地看着他。   这个神情,让他心疼得都揪了起来。   他很笨拙,甚至还有点羞涩,他俯下头,吻住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有几次,他撞到了她的牙齿,她咝咝地抽痛,却没有将他推开。   没有谁主动,也没有谁暗示,也许是天气太热,人的体温跟着升高,也许是某些事急于确定,也许是这个夏夜太过安静,也许是她撑得太久,想要一幅宽阔的肩来休憩……   她在颤抖,他也不能自如。当穿透身体的疼痛来袭时,她失声轻呼,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这一晚,她睡得倒是很沉,他却睁眼到天亮。   早晨起来,她没敢和他对视。刷牙时,在垃圾筒里看到川大硕士班的通知书被撕成了碎片。   他的工作找得不顺利,但他似乎很自信。晓上回来给她说坐车时遇到的趣事,还让她做面试官,他坐在她面前,播报新闻、主持节目,写好的新闻稿,让她提建议。   毕业后的第三天,苏晓岑来北京接她回青台,她在外面吃的饭,晚上对妈妈说要去和艾俐告别下,就住那边了。   他不知她去哪了,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看到她,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单人床很挤,两个人只能贴在一起。他一只手臂给她当枕头,另一只手臂从后面环抱着地。   她睡觉很轻,连鼾声都没有。   “叶枫,我今天去看了套公寓,环境比这儿好,我们过几天搬那里,好吗?”他在她耳边说。   她像是睡熟了,没有吱声。   “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央视在招临时工,我把履历发过去了。”   她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吻吻她的发心,开心地沉入梦乡。   早晨醒来,叶枫不在屋内。他以为她去洗脸了,等了一会,却听不到声音。他四下张望,突然发现她的衣物全不见了。   桌子上放着两张纸,一张是重新粘贴起来的川大的通知书,一张是她的留言。   “这些日子打扰了,谢谢!”   平淡如风,她就这样把这十天内所有的事概括了。   她的手机打不通,熟悉她的人都没有她的消息,老师说她是青台人。去青台的车一周前都已卖光了,他买了一张站票,站了八个小时,凌晨四点到了青台,寻到她填在简历上的地址。   那儿也是一片工地,找不到以前的一点痕迹。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是红了眼眶。而此刻,站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他潸然泪下。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在同学聚会上,艾俐说她去了新西兰留学。   他还是进了央视,从临时工做起到今天的新闻主播。原先住的筒子楼拆迁后建成的公寓对外开盘出售时,他购了一套,搬进来那天,那盆芦荟也一同过来了。   他的工作时间和别人不太相同,住了一年多,也不认识什么邻居。隔壁好像是出租的,过几个月就劈哩啪啦闹哄哄的,像有人搬家。上一个租户搬走的时候,他在电梯上遇到,埋怨租金太贵。   没几天,闹哄哄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知道又有房客搬进来了,他在阳台上看到对面晾出了衣裙。   他没有想到是她。   从爱丁堡回来,她以为今生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离开的理由本来很充分,到最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逃得越远,仿佛才会安全。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与所有的人断绝了联系。她不想听到边城的消息,更不敢听到他的消息。   她不能解释最后那几天发生的事,只能像鸵鸟,将自己埋在沙子里。   一埋就是四年。   汶川大地震时,她去留学生中心捐款,无预期地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北川中学的断墙前,用凝重的语调播报伤亡和失踪的人数。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成熟了许多,清朗的眉宇蹙得紧紧的,嘴巴抿起时,多出了几条纹路。   结束时,他说这是中央台记者夏奕阳在北川的报道。   她捂着嘴,惶恐地掉头就走,仿佛他就在后面看着她。   她逃出奥克兰,去了爱丁堡做了导游,专门接待从国内过来的游客。那份工作很轻闲,感觉象是在国内,能够听到的都是熟悉的地名和语言。   她和带团的导游相处很好,人家问起她的情况,她也会坦承地说说。   “你是广院的毕业生?”环球旅行社的导游娄晴听她说起,吃了一惊,“我老公也是广院的,叫江一树,你认识冯?还有广院的夏奕阳,你认识吗?”   她目瞪口呆,感觉世界怎么就那么小呢!   “夏奕阳现在是新闻主播,在国内很有名的。唉,不过,这人有点死心眼,喜吹上一个女人,等了六年,到现在还单身着呢!”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手足冰凉。   回国也没有理由的,退公寓时,管理员问她,还回来吗?她开玩笑地说,不了,我要结婚了。   说完,自己失了神。   公寓是在爱丁堡时,从网上租下来的,房主拍了许多公寓的照片,她一看地址,又看了房型,立刻就预付了一年的租金。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吗?   可是…… 24 千山万水 不知过了多久,夏奕阳不舍地松开叶枫的唇。她的气息微微急促,神情想是迷离,又象是沉溺。 她再次以唇贴上她的面颊。 这样的情景,曾经只在梦里重现过。再次抱着她,感觉她的颤抖,感觉他的慌乱,他仰起头,心中生出行过千山万水般后的沧桑感。 唇瓣尝到她面颊上带着一丝咸湿。心,瞬刻紧涩,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流泪。 那又怎样?漆黑如墨的深眸一眯,他果决地抓住她的手。 “进屋再谈!” “夏奕阳。。。。。。”她从迷乱中回过神来,想说点什么。 他挑挑眉,静静地等她继续。 静了几秒,看着他冷峻的表情,她欲出口的话只得又缓缓咽回肚中,头微微有点痛。 “你放心,不会再发生暧昧不明的事了。但是,六年前的一周,六年后的现在,我有资格要求你给我一些解释。”他眼神微闪,语气不容拒绝。 她低下眼帘,盖住眼底的情绪,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红润的唇,心中暗暗自嘲,真的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 一屋子的烟雾,呛得她咳了起来。他将他按坐再沙发上,把前后窗都打开了。他抽烟并不猛,家里连烟灰缸都没备,偶尔抽一两支,就用一次性纸杯代替。 面前的纸杯里已经有了一堆烟蒂。 空气沉重得他都不能好好呼吸,在这个时候,他还给她热了杯牛奶,烤了片面包,“我没有心情做别的,你简单吃点吧!”他挨着她坐下。 看着热气再杯沿盘旋转动,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热。 今晚,泪腺太发达了。 “你吃了吗?”她问他。 “我不饿。”他沉声道。 她不冷,但捂着暖暖的杯子能让她镇定一点,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侧身来看着他,“你需要的解释,我都可以给你,你肯定你要听吗?其实现在的你一切都很好,何必要去改变?” 他沉默了半响,目光犀利地再她脸上扫了个来回,“你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很会替我着想。叶枫,你要我把那一个星期当做一场春梦,是吗?” “你混蛋。。。。。。”她急得迸出了眼泪,泪水在眼眶中倔强地打转。 “那不然是什么?”他咄咄逼近她。 “我不是那么无耻,也不龌龊,我。。。。。。”她张口欲辨。 “只有彼此喜欢的人才会分享那样私密的行为?”他替她说完。 她怔住,然后幽幽地说道:“可是。。。。。。柯主播真的很好。” “柯主播?”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这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做的,柯安怡只是我的搭档。” 但那种默契很刺眼,不是吗? “你躲了我几天,就是为这个?”他皱眉。 “我哪有躲?” “叶枫,”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很严肃,“我们结婚吧!” 她整个人呆住。 “这不是心血来潮,六年前我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没有来得及说。我觉得什么解释都不重要了,结了婚,我们之间就不会挤进第三个人,我也不用担忧在早晨醒过来时,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的求婚如此质朴而又如此别出心裁,以至于她都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有长睫扑闪个不停。 一般人不是都会说爱你到永远,可以让你幸福让你快乐吗? “不要发呆了,给你半个小时考虑。”眉眼间春色无限,他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进了书房。 再书房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她坐得很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像是受惊不小。 唇角的笑意鯈地收敛,心砰砰直跳。 是的,这非常急躁,他亦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就是想赌一赌。他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留在身边,似乎只有婚姻了。如果再一次让她从他眼前消失个六年,他不知自己还能怎么撑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觉得都像等到天老地荒了,时针才跳过去半格。 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书房门。 他摸了下鼻子,哭笑不得,她抱着一个靠枕,歪倒再沙发上睡着了。 “你这叫消极抵抗吗?”他叹气,弯下腰抱起她。 “不是。我困了。”她在他耳边呢喃。 “叶枫?”他的心失去控制地窜到了嗓子眼。 她的眼睛仍闭着,“不带这样玩三级跳的。” 他蹙眉。 她慢慢睁开眼,清澈的眸子像夏夜的星光,“结婚时多大的事,都没恋爱过,哪能随随便便地就许下一辈子?” 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声音有点沙哑地低低叫她的名字:“叶枫!” 她没有应声,感觉到脸烫得很可怕。 他抱起她,笔直地走向卧室,没有开灯,没有任何间隙地抱在了一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推倒在大床上的,床单微凉,满身的毛孔瑟瑟地竖了起来,但很快他的温暖慢慢地覆盖上来。他的吻灼热而又细密,带有薄茧的掌心如同电流,让她不自觉地战栗。黑暗中她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面孔,他同样在看着她,双眸中的热情和温柔满得让她眩惑。 她半合上眼睛,告诉自己,许多事不要再去想之所以是因为了,只要感到舒服,泰然接受就好。 她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倾身凑上自己的唇与他回应,下一瞬间,他便进入了她的身体,不是没有疼痛的,毕竟旷疏了六年,她的痛呼淹没在他的唇齿间。 睡到半夜,窗外突地响起一声闷雷,接着是闪电,她惊恐地睁开眼,憋住气要去开灯,身后一双长臂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我在呢!” 她愣住,响起这不是在自己公寓,她不是一个人。 “嗯!”太翻了个身,枕在他伸出的手臂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样子,真的挺好! 好像没过多久,“咚咚!”强有力的敲门声很有持续性,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是找你的吗?”叶枫腾地坐起。挡不住的白昼从窗帘中透进来,照出一床的凌乱。 她羞红地别过头去。 夏奕阳挑挑眉角,责备地吻了吻眨个不停的眼睛,“又没干坏事,紧张什么?” 她有些不自然地理了下头发,“就是吓一跳!以前也没觉得你客人多,现在来客很频繁呀!” “是吗?你确定这客人敲的是的门?”他的唇边透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找我的?”她竖起耳朵细听,“天,真的!”掀开被就往外跑。 “叶枫。。。。。。”他想叫住她。她赤着脚,身上只套着他的一件衬衫,虽然长及到膝,但是。。。。。。 “艾俐!”她将门轻轻拉开了一条缝,看着敲门的人富有节奏感得叩击,她心虚地喊道。 艾俐回头,讶然地指指身后,“我。。。。。。搞错位置了?你不是住这套?我说呢,敲了半天都没人开。” “呵。。。。。。呵!”她缩在门后,笑得悻然,“等我两分钟。” 艾俐翻了个白眼,“晕了,你害什么羞呀,以前在广院,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牙套妹,你昨晚那通带着哭腔的电话让我一夜都没睡好,不放心,特地请了假过来看看。喂,你吧门开大点,让我进去呀!” 门应声而开,艾俐眼睛瞪得溜圆。俊美朗目的男子礼貌地冲她颔首:“艾老师,早!” “啊!”艾俐伸出手臂,指指笑得一脸阳光的男子,又指指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女子,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25 儿童不宜 艾俐的尖叫锐利得堪比魔音穿脑,叶枫不得不冲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拽进了屋内。 “这不是你的公寓?”艾俐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一圈,掰开叶枫的手。 “嗯!”叶枫硬着头皮挤出一丝讪笑,“你的判断力很准确。”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艾俐脑子真的短路了,她没有办法把叶枫与夏奕阳联系起来。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这两人一直都是桥归桥、路归路。何况叶枫还刚回国,没有任何机会搞地下工作。 她是不是疏漏了什么? 叶枫真的想揍艾俐,大清早,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一个男人的屋内,还能干什么?意会就行了,干嘛问得这样直白? “你说呢?”眼角偷瞄站在另一边的夏奕阳,他倒是平静如水,仿佛他就像是他搁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理所当然就该在这里。 “我又不是你,我哪里知道?”艾俐没好气地瞪着她。 叶枫闭了闭眼,一咬牙,脸红如炉上的拷虾,“当然做儿童不宜的事啦!”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气氛突地静如子夜。 夏奕阳抿了抿唇,多少有点不自然,但他完全顾不上,他的心却被一种强大的喜悦给占领了。叶枫不是随便的女子,她能这样讲,等于她已经欣然正视两人的关系。 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属于他的。 “什。。。。。。什么时候的事?”好一会,艾俐才在震撼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妈妈都没这样问。”叶枫真要抓狂了,都坦白到这个份上,艾俐还在得寸进尺。 “我是你姥姥!”艾俐两手插腰。 “叶枫,回房间先把鞋穿上,地板凉。”夏奕阳适时地插话,然后温和地转脸看艾俐,“艾老师,你要喝茶还是咖啡?” “有酒吗?我的头有点晕,血压不太平稳。”艾俐说道。 夏奕阳抿嘴轻笑,“干红可以吗?” “一早晨喝什么酒?”不等艾俐接话,叶枫拧拧眉,说道,从包包里找出钥匙,“你先去我公寓,我马上过来。” 艾俐看看叶枫,长长地看了几秒,表情晦暗不明,她无言地接过钥匙,扭头出去带门时,“砰”一声巨响。 “她。。。。。。有点神经质!”叶枫指指门,深吸一口气,“唔。。。。。。”纤细的身子被一股强力带进了夏奕阳的怀抱。隔着薄薄的衬衫,感觉到他这个动作算不上温柔,紧得有点让她窒息。新冒出来的胡渣温柔地摩搓着她的面颊,有点痒人,她不禁往后仰了仰,笑出声来,“好了啦,快松手,不然艾俐又要过来了。” “她只是有点突然,一时不敢相信。”他啄吻了下她的唇瓣,松开手臂。 “不是突然,是感觉我欺骗了她,所以才这么生气。”自始至终,她都是看着地面与他答话。进房间后,她扶着房门怔了怔,还是把房门给关上了。 他收回打在房门上的目光,莞尔失笑。 当叶枫推开自己公寓的门,看到艾俐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 她轻咳几声,艾俐也没有回头。她只得走过去,推了推艾俐,从眼帘底下悄然大量她,“其实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是我邻居。然后。。。。。。” “牙套妹,你太残酷了。”艾俐蓦地回头,冷冽地看着她。 她呆住。 “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为什么要我找夏奕阳呢?不要大言不惭地告诉我,你爱他。你心里真的把边城抹干净了吗?没有,是不是?边城对你的影响力还是那么大,你昨晚为谁在哭,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面装着边城,却和夏奕阳扯在一起,这对他公平吗?无非是夏奕阳现在很成功,而且他也是边城熟悉的人,你在为边城当年的移情别恋以牙还牙。”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是暖暖的。“艾俐,你错了,感情的事没有这么复杂。为了报复一个人,赌上自己的一辈子,也连累另一个人的人生,值得吗?” “你真的爱上夏奕阳了?” 她沉吟了一下,“不要随便言爱。爱,需要时间。” “你真把握搞糊涂了,牙套妹,那你们这样算什么?” “又不是写论文,一定要有论点、论据。顺其自然,好不好?你吃早饭了吗?” “我昨天晚饭也没吃。” “嗯?” “王伟做阑尾手术,我陪了他一夜。” 叶枫咬着唇,眼睛眯起,“他学生女友呢?” 艾俐落寞地笑了笑,“要写论文,抽不出时间来。他给我打的电话。” “于是,你就颠颠地跑过去。哈,还真是利用得很彻底。” “不要这样说,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过去看他。爱就爱了,不要那么势利,非要等价交换?好了,好了,你少露出那种不屑的表情,你管管你自己吧,扪心自问,你到底知道在做什么吗?如果不能好好地爱夏奕阳,少去招惹人家。” 叶枫苦笑,“你讲得我很有罪恶感,好像我是个很不安分的人。” “以前你在我眼里是个好孩子,今天你让我刮目相看!”艾俐挑了下眉,突然上去掐住叶枫的脖子,“老实交待,是谁先主动的?” 她眨巴眨巴眼,“是我!” “上帝,这六年,万恶的资本主义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 她耸耸肩,“我是自学成材。” 冰箱又空了,她呵艾俐只得下去吃东西。“要不要喊夏奕阳一块去?”锁门时,艾俐问。 “他要赶一个稿子,不打扰他了。”她摇摇头。 电梯门一打开,她跨进半个身子,“你等一会。”她匆匆回身,只敲了一下,夏奕阳的门就开了。 “我和艾俐下去吃饭,然后我就直接去电台。。。。。。”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脸不能自抑地发烫。 “嗯,晚上见!”他微微一笑,送她到电梯口,冲艾俐点点头,“艾老师,周末一起吃饭吧!” “啊。。。。。。好!”艾俐僵硬地点头。 电梯门合上,艾俐左左右右地端详她,“啧,你们好像真有一点恋爱的迹象!” “去你的!”她踢了艾俐一脚。 既然决定了开始,她就要把两人的关系好好定位。作为他的女友,备报一天的日程是应该的,她不要他为她所累。 在意一个人,就要给他完完全全的安全感,不是吗? 爱情,是经不住猜测的。 奕阳是只老狐狸。 一进电台,就感觉到气压很低,每个人都不苟言笑地埋头工作,就连呱噪的小卫,也破例沉默不语。 崔玲的办公室关了几天门,今天大门打开,崔玲高亢的笑声在里面不绝于耳。 “十点钟,节目组到会议室开会。”组长通知叶枫。 叶枫抬起眼,小卫冲她办了个鬼脸,用唇语说去洗手间。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办公室,小卫把洗手间里里外外查看了下,确定没人,才悄声对叶枫说:“一会台里要搞民意测选,决定《午夜倾情》是留还是撤。民意这种东西,水份很大,估计早已经定下来了,现在只是走过场,堵堵口舌罢了。你瞧崔部长笑得那么欢,答案昭然若揭。唉,娄台是个妻管严呀!” “不要把事情想那么坏!”叶枫拧开水龙头洗手,笑了笑。 “但愿吧!”小卫撇下嘴。 两人出来,瞧见崔玲往这边走来。小卫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崔部长好!” “嗯!”崔玲冷冷地点了下头。 小卫听不到叶枫的声音,回过头一看,叶枫侧过身,在打电话。 “亲爱的,你已经去车站接你妈妈了?车还有半个站头进站?嗯,我真有点紧张呀,要是你妈妈对我印象不好怎么办?我可说在前头,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得站在我这边,我们可是一国的。行,一会我们再联系。哦,明天记得去看下朝阳景观的现房,在四环内,房价是贵,可是房子也好呀!嗯。。。。。。嗯。。。。。。” 叶枫抬起头,迎上崔玲疑惑的视线,扯出一个笑容。 “你要买房?”崔玲皱着眉问。 “有这个打算。崔部长有搞房地产的朋友吗?” “认识几个。是和家人住,还是。。。。。。” 叶枫不好意思地拂了拂头发,“准备作婚房用。” “哦,那我帮你打听打听。” “谢谢崔部长。我该去开会了。”她越过崔玲,听到手机在袋子里催婚似得叫着,等进了办公室,这才接听。 “牙套妹,你刚刚是在梦呓吗?”艾俐吼道。 她呵呵地笑,“就算是吧!” 26 你欠我一个拥抱   叶枫还是第一次参加全台大会,大多数面孔都是陌生的,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头一转过去,便与旁边人窃窃低语。   “我们头上长角了吗?有什么好看的。”小卫沉着脸嘀咕。   “那是人家的自由,看就看呗!”叶枫看着主席台上就座的几位台领导,娄洋看上去好象是最年轻的,一身靛青的西服,让他平静无波的表情多了几丝耐人寻味。   崔玲坐在第一排,服务员提着水壶过去要为她倒水,她雍容华贵地抬了下眉,摆摆手。   会议的议程很简单,是常务台长主持的,然后《午夜倾情》节目组的组长上台向大家作了节目自开播以来的具体情况,接下来就是民意投票。   “《午夜倾情》节目组的成员和各部门的部长留下,其他人散了,稍后就公布投票结果。”娄洋沉声说道。   叶枫和小卫坐得离主席台近,不需要再挪动位置了。来开会前,她以为会议沉闷,去新闻直播间拿了张报纸来打打岔。报纸的头版头条登载的就是边向军庭审报道。贪官都有几大相似之处:握有实权,生活奢华无度,与小人亲近,经不住美色诱惑。边向军因为官居高位,这几点就越发令人瞠目结舌。从照片上看,他只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和菜市场拎着菜篮子的大爷没什么二样。对于法官列出的罪状,他一一供认不讳。法官判决无期徒刑。他的律师在庭审后接受记者采访,说量刑太重,会考虑上诉。   叶枫捏着报纸的一角,看得正出神。   “叶枫,你来说说!”台上的娄洋突然说道。   “叶姐,喊你呢!”小卫悄悄踢了下叶枫的脚。   叶枫愣愣抬起头,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   “如果你是台长,对于《午夜倾情》,你会做出什么决定?”小卫低着头,几乎是用气声把这几句话送入叶枫的耳内。   叶枫定了定神,“如果我是台长,我会保留《午夜倾情》。”   会议室内一阵骚动,娄洋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出你的理由!”他温和地笑道。   叶枫落落大方地站起,“娄台曾经对我说过,这个节目台里花了很多心力去宣传,也借鉴了其他台的一些经验,是慎重考虑过才决定开播的。但是因为直播的形式不固定,造成收听率下降,这就说明问题不是出在节目创意不好上,而是主持方式需要进行一些调整。只要我们调整得当,我认为节目还会出彩。”   “怎么个调整法?”崔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好的时段,优秀的节目主持人、情感专家齐力合作,收听率都上不去,这节目还有什么良药可以治?”   叶枫看着崔玲,“每一个节目都需要固定的听众群,前提是必须要有一个吸引他们的节目。我们的节目隔几天换个主持人,隔几天出个状况,谁有这个耐性每天这个时间守候在收音机旁边?娄台一开始说节目是1+1的形式,但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   “你认为1+1的形式会提高节目的收听率?”娄洋问道。   叶枫摇了摇头,“如果你有心里话想倾诉,你愿意说给一个人听,还是愿意说给两个人听?我们都会选择一个人。我认为《午夜倾情》应该有一个固定的节目主持人,由她融合到听众之中,成为他们可信赖的朋友,每周直播四次,接听听众热线,在周五这天,台里邀请一些情感专家或心理专家来做嘉宾,与主持人一同畅谈在前四天里听众诉说时遇到的情感话题,提供一些解决的方法或建议。现在开始,会有点难度,只要坚持一个月下来,我想节目肯定会有起色。”   “你能立下军令状吗?”娄洋抬抬眉,一字一顿地问道。   “娄台……”崔铃脸色铁青地轻呼。   娄洋摆摆手,咄咄地看着叶枫。   “这似乎不是一个人的事,娄台该问我们的组长。”叶枫回以淡淡一笑,翩然落座。   娄洋的目光闪了闪,缓缓落向组长。   组长摸摸亮堂堂的脑门,看看其他组员,又看看叶枫,一咬牙,“我们组有这个信心。”   “好!”娄洋起身鼓掌,几位副台对视一眼,也纷纷加入鼓掌的行列,其他部长自然不能落后。会议室内,立时掌声一片。   “节目如同我的孩子,舍弃谁都很心疼,除非万不得已。有了组长这句话,我觉得这已经不是个事了,哪个节目没有过春夏秋冬。我期待这个节目成为城市电台的招牌节目。现在,公布选票结果吧!”娄洋朝常务台长点了下头。   常务台长含笑拿起话筒,“经过全台职工的投票决定,保留《午夜倾情》的时段,主持人仍由叶枫担任。”   “叶姐,以后你是我的偶像。”小卫边拍手边说道,“这下子我们就不要疑神疑鬼了,可以安心地做节目了。”   “嗯嗯!把节目做好是王道,其他的不管。”   崔玲抓起记录本,气哼哼地扭头而去,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去在意她的态度了。   欢笑中,所有人逐一走出会议室。叶枫落在后面,礼貌地让娄洋先走。   “小叶,你没让我失望。”娄洋的声音温雅多礼,音量拿捏得只有她能听到。   “如果娄台想有所表示,就给我加薪吧,这个可比花实在。”叶枫笑笑。   “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花的。”   “但是娄台的花有刺,不能喜欢。”清丽的秀眸坦荡地迎向他深不可测的视线。   “怎讲?”   “娄台对我工作上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力去做。但娄台,别把我当成你们夫妻战争之中的一枚棋子,那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不能胜任。娄台再见!”   在他办公室前,她恭敬地向他欠了下身,含笑离去。   娄洋先是一怔,之后轻笑出声。   节目组所有的人激情高昂,吃完饭组里继续开会,大家分工合作,总编导负责联系专家人选,其他人留守控制室。   今晚的节目算是《午夜倾情》新生后的第一次直播,叶枫的声音比以前更加甜美、圆润,有了前些日子的经验,处理听众的电话,她已得心应手。节目要结束时,有个女孩问道:“叶子,你说怎样知道一个男人是真心爱你的?”   “嗯,和他一起,你是快乐的、安全的。”   “这是爱吗?我和爸妈一起,就是快乐的、安全的。”   “心会没有规则的乱跳。”叶枫说着,笑了起来。   女孩咂了下嘴,“第一次心会砰砰直跳,以后处久了,心再乱跳,心脏就有问题了。”   “哈,是呀!那你以为真爱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杀人之后,他会替我埋尸,或者替我去顶罪。”   叶枫惊住,“不是应该劝你去自首吗?”   “杀人是要偿命的,如果自首了,我们就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女孩叹气,“如果他替我顶罪,我还能呼吸自由的空气。爱,应该是无私的。”   “那你对他是什么样的爱呢?”   “我喜欢被爱,爱人太辛苦。”   走出直播间,叶枫仍不能从女孩的话中回过神来。小卫在整理用过的碟片和电话记录,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叶姐,赶紧的。”   “干吗?”   “去找个帮着埋尸的呀!”   “大半夜的,你吓我!”她也跟着笑。   “叶枫,今晚要不要我送你?”组长从外面探头进来。   “今晚不要,我要好好消化今晚的节目,很怵人。”   早晨还是阴雨霏霏,下午出太阳了,晚上天空悬挂出一弯新月,这天气,真是无常。北京现在的晚上非常舒适,一件衬衫,外面加件风衣,不冷也不热。夜风习习,车依然川流不息,但比白天还是安静太多。   叶枫深深吸了一口夹着汽油味的空气,低头慢慢向站台走去,她还在想女孩说的话。   一个身影从树荫下向她走来,靠近她时,突然伸手拽了她一下。   她愕然地抬起头,随即笑了,“你晚上不是要录访谈吗?”   她的包很大,里面装着碟片、书还有一些资料,总是很沉。夏奕阳拿过她的包提在手中,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急着想见你,就催着提前录节目。”   “不要这样的,回到公寓就可以见你。呃,车呢?”她没看到他的帕萨特。   “安步当车,行吗?”   “好,我也想走一走。”侧过头,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心砰砰加速跳了两下,忙低头专注地看着地上两个紧紧相依的影子。   这好象是第一次两人牵手散步。真是汗颜,没有牵过手的两个人,却做过亲密的行为。   这才是真正的恋爱吗?   “这种感觉真好!”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慢慢摩搓着她的掌心,噪音透着低迷的磁性。   “但你特意跑来,会很累。你还要看书呢!”   “是呀,主播就象是个乐手,一天不练琴自己听得出来,三天不练琴,观众就听得出来了。我必须要不断丰富自己,这样在直播时面对来宾、面对观众才能泰然以对。以前工作是生计,现在工作是事业,每天都花太多的时间在上面,我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什么呢?就是一点成就感?”他也侧过脸来。   “我只是想我们一起时,能生活得更好些。这怎么会是累?这是最幸福的一刻,工作一天之后,接你一同回去,慢慢走,随便聊,你的手在我的掌心里。街头的人看过来,都会会意地看出我们是情侣。在过去的六年里,我一直做着这样的梦。”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鼻子发酸。   “你有戴隐形眼镜,对吗?”他突然停下脚步。   “有呀!”   “把眼镜拿下来。”   “我会看不清的。”   “我做你的眼睛。你的包里应该带有药水的。”说着,他就拉开她的包翻找。   她不明白他要干吗,但还是听话地站在路边把眼镜取下来放在盒子里。眼前陡地一团模糊,路灯的光束膨胀得象一个硕大的光环。   她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   “叶枫,你看着我。”他扳过她的脸,“告诉我,我帅吗?”   “呃?”这么近,她又不是瞎子,完全可以看得清他的面容,“你头上没戴朵花,不算帅。”她调侃道。   “不帅吗?在爱丁堡的雨夜,我也象这样站在你面前,替你拿行李箱,你抬起头,可是对我说,帅哥,谢谢你!”   “天……”她瞪大眼睛,“那是你?”她想起来了,她去机场,上出租车时,是有一个人帮她提行李,她只是瞟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电话也是你打的?”那个尾号是911的有着磁性嗓音的男人,也曾说过这句话。9月11日,是她的生日。   他到底为她做了多少傻事?   “六年没见,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当我们相逢时,至少你也得给我一个……拥抱,是不是?”他微闭下眼,看见她长而微翘的睫毛正上下轻轻颤动。   许久,她才缓缓点了下头,然后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结实的后背,喃喃低唤:“奕阳……”   除了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其他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27 我有这个资格   江一树很意外好几年没有联系的边城突然给他来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喝茶。   夕阳象火一样染红了西方的太空,北京城被蒙上了一层亮丽的橙色。他晚上还要负责《晚间新闻》的直播,这个时间,好象只能喝一杯茶。   茶室离央视也不远,开车过去只要十分钟,他熟稔地找了个露天停车的位置,然后下车,走进茶室的大门。   茶室幽静温暖,藤制的桌椅,墙壁上挂满了上世纪的一些经典电影海报,或许是光线微暗,陡然让人跌进了时光之河,不知今夕何夕。   客人不多,江一树一进门就看见坐在角落中的那个身影。他微微仰着头,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象是在看着墙上的海报,又象是在看着一个不知名的远方。大概是从公司过来的,西装、领带,一丝不乱。   “嗨!”江一树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在他对面坐下。   “来啦!”他收回视线,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他要了一杯碧螺春,江一树要了杯龙井。   也许是好久不见,两人都没什么说话,只是相视而笑。   “最近好吗?”江一树先开了口。   边城端起茶碗,微微摇晃着碗中的茶水,想把飘浮在上面的几根茶叶沉下水底,“就是忙吧,其他还好。”他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应该是个大忙人。”   江一树叠起双腿,放松在倚向椅背,“是呀,象陀螺似的,整天转个不停,好象这个世界少了我就不行似的,其实是高看自己。”   边城抬起眼,“搞传媒的就得忙,你一闲,就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那倒也是。”江一树拿起自己的茶碗,浅抿了一口,迟疑了下,说道,“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父母无法选择,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有时候,要放自己一马。”   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不知何时突地亮了起来,映照出边城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双唇,江一树不禁有些后悔提了这个话题。   “六年了,我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那把年纪,逃亡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回到国内,他心里面其实是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已做好思想准备。”边城平静的语调,好象在诉说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要上诉吗?”   “嗯,律师会努力一下的。即使改判,他这辈子都不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他仿佛无限自嘲地笑了一下。   江一树点了下头,“等判了后,再想别的办法,毕竟年纪大了,搞个保外就医什么的。”   “不要了,呆在里面,他的心才能安宁。师兄,”边城还象在广院里那样称呼江一树,“城市电台的娄洋台长,你认识吗?”   江一树一愣,“他是我老婆的大哥。怎么了?”   “师兄,这句话,我问得有点冒昧,但是还请你告诉我实情,娄洋与他的妻子感情好吗?”   江一树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边城不象是会好奇这类的事的人,但看边城一脸的严肃,他沉吟了下,笑道:“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家那个大舅妈是个醋坛子,她死活要进城市电台,就是要看紧娄洋。城市电台里的每个女职工都得经过她的严格政审,确保无碍,才能在城市电台做下去。要是有一丝危险迹象,她就能闹得满城风雨。两个人为这事经常吵。现在,娄洋懒得理她了,和她玩阴的,她都快被娄洋整成神经质,前几天还给我老婆打电话说娄洋怎么怎么样呢!你……干吗问这个?”   “叶枫在城市电台工作。”   “叶枫?”江一树大吃一惊。他知道叶枫回国,却不知进了城市电台。   边城以为他不记得叶枫,又说道:“就是以前跟在我后面的牙套妹。你家大舅妈好象对她有点误会,她在城市电台处境有点难。我认识娄洋的,但是我找他似乎不太好。叶枫也是你学妹,拜托你找下委洋,请他向他妻子好好说说。叶枫刚回国,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不容易,她并不是个乱来的人,让你大舅妈放宽心。”   江一树蹙起了眉,“这些是叶枫告诉你的吗?”   边城摇摇头,“我们已经六年没有联系了,华城的董事长和你大舅妈是好友,在城市电台看到她对叶枫发枫。”   江一树看着他,试探地问道:“如果你去城市电台亮个像,挑明你和叶枫的关系,我家大舅妈还能瞎操什么心。”   “我和叶枫没有关系。”边城回以一个淡淡的自嘲。   “那你……”   “我不愿意她被别人这样歪曲。你如果觉得为难,我能理解。”   “不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我让我老婆出面就行了。”   “那谢谢师兄了,你晚上还要工作,不便打扰你,以后再约你出来喝酒。”   “好,多联系!”   两人站起身,买单出来,各自上了车。江一树没有立即发动车,而是把车窗打开,看着边城的车在傍晚的车流里没了踪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奕阳如果知道边城还在悄悄地呵护着叶枫,心里会是啥滋味呢?   傍晚的交通向来很堵,几十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体育学院前面的红绿灯时,边城烦躁地低咒了一句,瞟了下对面,目光戛地定住。   体育学院外面贴了一个巨大的画报,明天下午,世界跳水邀请赛将在水立方举行。画报上,有碧蓝的水池,高挑的跳台,还有选手在空中翻跃的英姿。   有些记忆,不用刻意去翻,不经意地就会泛出水面。   叶枫最爱看的体育赛事是跳水和体操,她说它们可以带给人视觉享受。最喜欢的电影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但是她喜欢话剧多于电影,她说话剧的艺术水准高,电影可以NG,而话剧一旦演砸了,就不能重来。她爱唱歌,她的保留曲目,也是唯一一首不会唱走调的是首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她不吃奇形怪状的食物,差不多地上爬的,她都不碰,但她能吃酸能吃甜。她胆小,相信世上有鬼,认为雷雨夜,鬼最多……   但是在一个雷雨夜,他却让她一个人走了。   边城还想细看下比赛的时间,绿灯亮了,后面的汽车不耐烦地连声按着喇叭,边城无奈地把视线一点点收回,顺着路道继续向前。   人生也是如此,一旦选择了某条路,只能一直向前,不能回头。   江一树走进办公室,编导组和主播正在开例会,今晚的新闻除了沪宁高速上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其他总体来说是天下太平。还有一条重要新闻,就是明晚的跳水邀请赛。   “体育频道送来几张票,谁想看就去我那里拿。”江一树坐下,说道,眼睛瞟了下夏奕阳,他在看新闻稿,神情很专注。旁边的柯安怡神情很恍惚,眼神幽幽的。   “给我留两张。”夏奕阳抬起头。   “和谁一起去?”助导好奇地问。   夏奕阳温和地笑笑,“是个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   江一树打了助导一下,“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难道那人还能隐形?”   “对哦,对哦,导播,那你也给我留一张票。”助导挤挤眼睛。   “行的,大伙准备直播吧,时间快到了。”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各自忙去。夏奕阳独自走向走廊,习惯地想安静一会。   “奕阳,播报完,咱们一块去喝一杯?”江一树追上去。   “陪叶枫?”   夏奕阳笑,眸光变柔。   “啊,你小子也算苦尽甘来。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差不多。”夏奕阳微窘地点点头。   江一树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把与边城见面的事告诉他。看夏奕阳的表情,也许这已经不算是个事了。   “直播很快就要开始了,主播准备!例数开始……”随着江一树的声音落下,夏奕阳与柯安怡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在前二十分钟,节目一直在顺利地进行着。当节目接近尾声,眼看就要划上圆满句号时,柯安怡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在无法抗拒的生理作用下,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正巧江一树把镜头切到了她的特写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江一树想要补救,柯安怡打呵欠的镜头已向全国观众播出了。   播报结束,播音指导和台长们都赶过来了,问柯安怡到底怎么回事,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江一树陪着笑,“安怡的表现一向很好,这次可能是事出有因,哦,之前她身体就不太好。”   “不好就找别的人代替,这都搞什么!她要是困,让她请假回去睡够了再来!”台长厉声斥责。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江一树说道。   “乱弹琴,这下网络上不知热闹成什么样了。明天节目组开会集体检讨。”台长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节目组的人都是灰头土脸。   “奕阳,你送下安怡吧!她这样子开车,怪不放心的。”江一树对夏奕阳说道。   夏奕阳把新闻稿交给助手,“我知道。”等众人撤出摄影棚,他从身后的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柯安怡,低声说道,“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不要你管。”柯安怡抬起泪眼,“啪”地推开他的手。   “安怡,”夏奕阳深呼吸,“没有人怪你,你也不要自责。我们是人不是神,总会犯错的。”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柯安怡突然伸手指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一夜一夜的失眠,所以才撑不住。”   夏奕阳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安怡,我想你真的可能需要冷静一下。过一会,我让江导播过来送你。再见!”   “夏奕阳,你给我回来!”柯安怡跺着脚大叫。   夏奕阳头也不回。   她捂着脸,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夏奕阳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叶枫屋内柔和的灯光。   嘴角不自觉的浮出温柔的微笑。   生活是在继续,依旧平淡无奇,可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艾俐撞到她留宿在他家的那天起,只要晚上不要播报节目,她先到公寓,总会在他要到家的时点,把门打开。上班的时候,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说午餐吃的是什么,同事说了什么笑话。进直播间,发短信告诉他,后面一个小时,她都不在手机旁。   仿佛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总给他留了个位置,随时随刻,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为了弥补六年的空白,她用她的体贴,正在为他一一填满。   “干吗站在那儿?”她探出头。   “积蓄力气。”他笑着走近她。   “准备干吗?”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进屋,“抱你!”   “讲得我好象是个超级大胖子似的。好了啦,放我下来。你要我翻译的那个爱丁堡的旅游带子,我弄好了。要不要看一下?”   笔记本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走过去。沙发上堆满了书和衣服,只有一个位置,是她刚才坐的。   “我……收拾一下。”她从他的怀中滑落下来,脸红红地忙把衣服往旁边推。   “不要了,就这样坐。”他落座,一揽她的腰,她跌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僵住,还是不很习惯两人之间的亲昵,“我很重的。”她含蓄地暗示。   “嘘!别说话,让我看带子。”下已搁在她的脖颈间,一开口说话,温热的气息柔柔地一阵阵拂过去,紧接着,轻柔的吻已经贴上她的耳狠。   “奕阳……”她想换个姿势,他的手臂倏地环紧,“嗯?”他半闭上眼,只发出一个低低的语气词。   “带子开始了……”她不自觉发出轻微的喘息声,眼神迷惘而朦胧,身体在他的怀中微微战栗,情不自禁侧过脸,张开嘴巴,迎上他滚烫的呼吸。   带子播放结束,他才放她好好呼吸,两人头挨着头说话。   “我给你的几盘访谈录影看了吗?”   “家里没有录像机,看不了。”   “去我那里看。”   “不要,会妨碍你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那就挑我不在家的时间去看。”   “公寓钥匙?”她怔住。   他挑挑眉角,“嗯!我的呢?”   “你的什么?”   “我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向我的女朋友要求拥有一把她公寓的钥匙。这样我什么时候想见她,都不要敲门了。” 28面纱   “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叶枫揶谕地向他倾倾嘴角。   如果把电梯门当作大门,那么这一层等于他们的一个家,过道是客厅,他和她的公寓就算两个房间。住在同一个家里,只要没出门,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到。叶枫觉得没有必要。   其实她心里面觉得虽然两个人现在是恋爱关系,但还应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让自己在某个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静静地呆着,放任自己的心情。   “看到会怎样?”夏奕阳抬眉。   “破坏我在你心里面完美的形象。”   “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破坏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呃?”   “我们住在筒子楼时,每天早晨起床,你都是拿着毛巾,眯着眼从我面前走过,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踩我一脚……你就穿件小睡衣,一夜过后,皱成乱麻似的,脸还被席子压出几道印……”   她突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嗔道:“我还以为你是君子,非礼勿视呢!”   “叶枫,”他轻轻一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美,我怎么会舍得放过那样的机会?”他凑近她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羞得抓起他的手臂,在手腕处咬了一口,一抹红晕从脸颊直绽到耳后。   屋内,刹时连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从前的她,在他面前不是哭泣,就是躲闪,很少流露出这种小女人的娇态,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他不禁心都放柔了。   “奕阳,如果那个雷雨夜,你碰到的是别的女同学,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如果你遇到的是其他男同学,你会跟他走吗?”    她抬起眼,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这真是两个傻问题,早一刻,晚一刻,遇上谁,上天早有安排。   这样子一说,边城给她的爱和伤害,都是为了和他相遇的铺垫吗?突然间,她又有点难过,这辈子注定和一个人一起,那就笔直地走过去,干吗要弄得这样曲曲折折?   难道另一个人的爱就能全部抹去从前的所有,从此以后,就幸福快乐了?   那为什么,此刻提起“边城”这个名字,她的心还会象刀割般痛呢?   她只有一把钥匙,想给他也得明天上街去配。两人晚上都要看书,他回他的公寓,说好二个小时后,他煮宵夜,两个人吃过再休息。   心情有点起伏,哪里看得下去书。把沙发上的衣服折好,散乱的书按门别类理了理,进卧室拿睡衣冲澡,眼睛一瞟,看到床,她怔在床边。   搬进来时,去商场买卧具,所有的配套的卧具,枕头都是两个,她固执地只要一个,把营业员弄得不得哭笑不得。“小姐,没结婚,床上放两只枕头没什么的,你可以当抱枕,也可以当垫子,都行。即使你不要,但还是要给双份的钱。”   她给了双份的钱,只拿回一只枕头。   她觉得床上放着两只枕,好像准备着把床的一半分给另一个人。她也不知在守着什么,只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夏奕阳的床上到有两只枕头,失控的那一夜,她没睡在枕头上,而是睡在他的臂弯里。   头发还是前天洗的,洗澡的时候,她顺便也洗了头发。裹着干发帽出来,蜷在沙发上给艾俐打电话。   艾俐有个习惯,睡觉时就会把手机关了。如果接通,证明还能骚扰。   “哪一位?”艾俐阴阳怪气地哼了哼。   “你希望我是哪一位?”   “牙套妹,告诉你,我这两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怎么会和夏奕阳勾搭上的呢?他……他不是和那个搭档柯安怡正热恋吗?你怎么成了他的邻居,然后又上了他的床。这到底有几出戏呀?” “管他几出,你接受事实就好。”   “是吗?事实是为了消除你家老板娘的误会,拿我做掩护,却把真命天子藏着掖着。他又不是偶像明星,有必要这样吗?还是你不肯在其他人面前承认我们是男女关系?”和崔玲打过电话之后,在艾俐的追问下,叶枫已经把到城市电台上班,包括崔玲的飞醋,一五一十地汇报过了。   “是的,我准备脚踩几只船呢!”叶枫有点后悔给艾俐打这通电话了,心里面象人无名火,呼呼地往上直窜。   “你到不是这种人,只是……”艾俐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早点洗洗睡吧,夏奕阳说周六请我吃饭的,让他别忘。”   她几乎是沮丧地挂了电话。夏奕阳过来时,她就呆呆地坐着。   夜宵也没吃几口,“困了?”他摸摸她的头,头发还湿着呢!   “有一点。”   “明天晚上要录节目的吧!”   “明天是专家解答情感话题,不用直播,可以下午预先录好。”   “那晚上没别的事?”   “有,明天晚上水立方有世界跳水邀请赛,还有俄罗斯花样游泳表演,电台会去转播,我和体育节目主持人一同过去。”   “嗯,”他想说什么,俊眸缓缓转了一圈,最后就神秘地笑。   柯安怡的哈欠事件果然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波动,那个视频被网友疯狂转载,幸运的是,大部分网友的评论很中肯,认为新闻主播并不是高坐在神坛上的神,直播压力这么大,偶尔犯个小错是能原谅的。   节目组悄悄松了口气,但台里的处理还是很严厉。柯安怡停播新闻二周,暂时在后台录录音,正好调节调节情绪。两人是搭档,夏奕阳陪着受累,台里让他把主要工作先转到<名流之约>上。   柯安怡的失落是那么明显,平时有说有笑的人突然沉寂不语,终日都是阴着个脸,录好音,就一个呆在一边,怔怔出神。谁和她说话,她都象被惊着似的,好半天才答话。   她的人生顺风顺水,这是她第一次遭遇打击,一遇还是这么个大的。别人不知她心里面还有另一番的苦涩。   她幽怨地瞥了下夏奕阳,他关上笔记本,手里拿了个记事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并没有朝她投来关怀的一眼。   几期《名流之约》连在一起录,夏奕阳要准备的资料实在太多,幸好台里的图书室各类资料都有,只是要花时间去找。   查询资料的人很多,平时很少碰到的其他频道的主持人,到是在这儿能经常遇到。夏奕阳要找的是2004年的一个有关国防方面的录影带,他找到2004年的书架,看到书架前已经有了一个人,是二套的导播,在央视差不多属于元老级的,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到是炯炯有神。   他点头打了招呼,看到导播手里拿了盘带子,“怎么,要做一个怀旧的节目吗?”   “二套的晨间节目开播整六年了,准备做个系列回顾下。”导播说道。   二套的晨间节目和新闻频道的《晚间新闻》在央视收视是最高的,差不多不相上下。晨间节目比较轻松,是一天快快乐乐的开始,主妇们特别爱看,上班族在吃早饭时也会看个几分钟,节目内容也是包罗万象,有新闻、健身、旅游、美容等等。   “时间过得真快!”夏奕阳笑道,“我看过一篇报道,晨间节目刚开播时,被评价为央视的一缕清新的春风,令人惬意。”   “是呀,当时是大胆创新,就连主播都是启用的新面孔。”导播指着手中的带子咂了下嘴,“要是是她来播,可能会更好。那小姑娘真的很俏丽,笑起来眼睛象月牙儿,口齿又特别伶俐。”   “呃?那现在的主播是?”   “是第二名替补上来的。”   “第一名呢?”夏奕阳真的愣了,哪个新人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一关关闯进来,合同都签了,最后却说不来了,要不是吴锋主任替她说情,我都想起诉她了。”   “吴锋主任?”   “嗯,好象是好友的孩子,现在也不知去哪了,就是任性了点,其他条件真的很好。可惜了!”   “我能看看那盘带子吗?”夏奕阳问道。   “拿去看吧,这是晨间节目试录的一盘,就是她主持的。”导播把带子递给夏奕阳。   图书室里就有播放器,带子缓缓推进去,屏幕上雪花闪了几闪,突然跳出一个画面,紧接着露出一个笑脸,“各位观众,早上好!我是叶枫,今天北京的天气不错哦,你那儿呢?在下雨,还是阴着天?都没关系了,因为我们都将同时打开崭新的一页。在一天的伊始,我们先去看看世界各地发生了哪些大事小事……”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稍胖一点,看得出一脸的稚气,在镜头前,有一点不自在,可是她微笑的样子、轻脆的语调,任何看到、听到的人,不由自主都跟着心情轻快起来。   原来她已经实现了她的梦想。   他承认导播的话说得很对,晨间节目仿佛为她而量身定做的。如果让她播,现在的她可能已是央视一颗最明亮的星辰。   她却放弃了,因为没有了边城的爱,这一切就没任何意义?在她心里,爱远远胜于一切?   她不曾对他提过这件事,不止是这一件,关知她的许多许多的事,她都没有说过。是她认为没必要还是时候没到,还是不愿?他不愿自己多想,可是心情突然就黯然了。   她居然早就认识吴锋,每当他提起工作上的事,她只是倾听,很少发言。   她对他有防备吗?   “江导播,说好给我留一张票的,为啥没有了?”助导急得真搓手,“这离比赛还有一个小时,你让我上哪去弄票?我还要去看夏主播的朋友呢!”   “我把票全搁在这儿,不知谁多拿了一张去。”江一树耸耸肩。   “我朋友不去了,我那多一张。”夏奕阳插话道。   “不去了?”几个人同时发问。   夏奕阳笑笑,“她有其他事。”不过,还是能遇到的。   “啊!这也太打击人了。”助导苦着个脸。   “那你还要票吗?”   “不要了,我不爱看跳水,没劲,”   “不要给我吧,我也想去看看。”一直沉默的柯安怡突然说道。   夏奕阳抬了下唇角,把票递给她,“去放松放松也好。”   “我没开车,能搭你的车吗?”   “行!还有谁要搭车?”夏奕阳问道。   没有人应声。    29-生活就是一出戏   在城市电台,叶枫的人际关系还算不错。进台几个月了,总算和各个部门的同事混得眼熟。在上次民意投票决定《午夜倾情》命运的会议上,虽然大部分职工先退了,但是经过各部门的部长大肆渲染,台里都知道叶枫是个率真又耿直的女子,业务拨尖,敢说敢做,最起码敢拂逆崔玲的淫威。自然的,叶枫就多了好几个朋友。   小卫嘀咕,叶枫太花心了,现在很少和她一块,动不动就被其他部门的同事拉走了。   也很奇怪,那次会议后,崔玲当时气得脸铁青,事后对叶枫的态度到改善了些,谈不上和颜悦色,至少不会设暗障,和叶枫讲话,也不是在鼻子里哼哼。   叶枫没去分析原因,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节目上。收听上去了,才能证明一切。   有天吃饭,和体育部的小宁同桌。两人随便聊着,她说起自己喜欢看跳水和体操,小宁一拍桌子,说现在就有个邀请赛,世界级的,去不去?她忙不迭地点头。   小宁评论比赛时,就象打了鸡血,音量高亢,语速加快,别人还没会意,他已经激动得不成人样了。他是体育部的全能型的主持人,对哪项赛事的规则都如数家珍。  除了叶枫,体育部还有两位同事与小宁同行。  “叶小姐,你怎么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两人进了水立方,叶枫不住地东张西望,他和她说话,她都没空搭理。   “还真是第一次。这幢建筑只闻其名,没见过真容。”叶枫老老实实地说道。   小宁鄙视地瞪了她一眼,“还口口声声说说爱国,人家外地游客来北京都必参观水立方,你上班下班的打这儿路过,竟然对北京这标志性的建筑视若不见。哼,哼!”   “这不是等着你邀请吗?我们的座位在哪?”   “当然是媒体区,视线最佳的,旁边就是贵宾区。”   “这里面能坐多少人呀?”叶枫觉得象看庙会似的,一抬眼,满街满巷的人头。   “永久性的座位六千个,如果设临时座位,那就一万多了。”   叶枫悄悄吐了下舌,跟着小宁顺着台阶专心地往下走。   小宁的熟人很多,坐下后,不住地与旁边的同行们打着招呼,其他几个同事则检查带来的设备。叶枫看到运动员已经进来了,有几个在温水池边做热身运动。   这种邀请赛真的是友谊第一,名次第二,多以表演花俏的为主,所以现场也感觉不到那种弦绷得紧紧的气氛,但却是一次视觉盛宴。   比赛分两个时段,上半截是跳水比赛,下半截是花样游泳表演,中间休息半个小时。   身边坐着专业人士,叶枫真的是长见识了,看完跳水比赛对跳水的专业名词也能运用自如。休息时,余兴未了的仍拉着小宁议论个不停。今晚最出风头的当然是中国跳水队,王者风范,高雅大气,又是主场,发挥特别好。叶枫是看得激情四溢,要不是小宁拉着,她差点跳起来振臂高呼。   小宁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说她这举动根本不象二十七岁的熟女所为,忍笑到内伤。   正说着,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四周的气氛有些异样,叶枫感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这边射来,她抬起眼,脸腾地通红。   “奕阳……”她局促地站起来。他怎么会在这?   “看到你手臂挥得象雨点似的,定晴一看,原来是熟人。”夏奕阳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然后礼貌地向小宁和其他几位同事点头打招呼。   感到手上有热度施加过来,叶枫意识到这姿势有多亲密,悄悄地挣了挣,却被他无声地握得更紧。   “叶子,你没啥说的吗?”小宁意味深长地向叶枫挤了下眼,显然也注意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叶枫后背一阵灼热,瞄了眼笑得温雅从容的夏奕阳,轻咬了下唇,瞪了瞪小宁,“明知故问。”她知道这条新闻,明天在台里一定会比今晚的比赛精彩。   “没办法,我们都很笨。”小宁和同事对视一眼。   “我朋友夏奕阳,这些是台里体育部的同事,这是小宁,这是……”   “你们好!”夏奕阳伸手与他们相握,牵着她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招呼完,就象普通情侣一样,他柔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要不要陪她去外面透下气?   “不要,花样游泳马上要开始了。”下面,俄罗斯女孩们一个个打扮得象《出水芙蓉》里的演员一样,整装待发,抒情的音乐已经在场里响起。   “过来和我的同事们打声招呼。”夏奕阳说道。   “下次吧!”注视的目光太多,叶枫怕会走成同手同脚。   “他们都看到你了,不打招呼没礼貌,乖!”   小宁已经笑得快蹩过气去了,“去吧,要是夏主播那边有多余的位置,你就不要过来了,省得我今晚还要送你回去。”   她无奈随夏奕阳向另一个区走去。   和他同来的几个同事,早就站起来迎接了。有几个在夏奕阳生日时她见过,其他人都心领神会地冲她笑笑,唯有柯安怡脸上罩上一层严严实实的寒霜,看着她的目光,象是心爱的洋娃娃被谁抢了似的。   她注意到柯安怡的位置与夏奕阳的紧挨着。   “看完比赛一块去吃夜宵,奕阳请客。”有个同事建议道,立即就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合。   “行!”夏奕阳笑着点点头。   柯安怡冷冷地闭了下眼,对站在前面的叶枫说道:“麻烦你让一下,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夏奕阳微微拧了下眉。   “哦,对不起!奕阳,我回座位去了。”目光巡睃了一圈,他这儿没空位。这样高级别的表演赛,一票难求,哪有可能空着?呃,隔了几排,贵宾区居然有一个是空的。   叶枫的视线突然僵直了。   “是边城,我过去打个招呼。”夏奕阳缓缓松开她的手,向贵宾区走去。   叶枫只觉得脑子在那一刻有眩晕感与蜂鸣,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依稀看到两人握手,然后一道向她走来。   “叶枫,好久不见!”边城淡淡地向她颌首,语调漠然。   能有多久?在夏奕阳生日的晚上,他们不是刚见过?之前还有毛家湾的走廊偶遇,有可能他忘了,当然,那不算个事,她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人。   “你朋友没来吗?”夏奕阳问道。   “嗯,她总是记不住我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习惯地给她留了个位置,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来了。”   “听着很有个性的样子。”   “确实,估计到老了也会这样丢三落四,改不了。”边城清俊的面容浮出一丝温柔。   她一直在机械地微笑,象淑女一样保持着最佳的礼仪弧度,场内空调开得太冷,她似乎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怎么道的别,夏奕阳怎么把她送回的座位,俄罗斯姑娘们表演得怎么样,她统统不知道。她仿佛一个灵魂出窍的人,无神飘在半空,冷眼观望下面的自己,坐得笔直,眼瞪得大大的。   等到元神归位时,她已经走出水立方,手牵在夏奕阳的掌心里,边城早就没了踪影。   眼睛涩涩的,心微凉,可能是夜晚温度降低的缘故。   同事们在讨论去哪儿吃夜宵。   “对不起,我不舒服,我不参加了。奕阳,你要是没空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柯安怡插了句话。   其他人一致地撇了下嘴,“要不,换个时间吧?”众人都知道柯安怡现在是情绪低落期,不能受刺激。   夏奕阳眉头轻蹙了下,转身抱歉地冲叶枫笑了笑,“那好。叶枫,你和柯主播到对面等我,我去开车。”   “啊……好的。”她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众人散去,她与柯安怡从地下通道走向对面的路口。   “你配不上他。”落在后面的柯安怡冷冷地说了一句。   她回过头,纳闷地看着柯安怡。   “一个夜间电台主持两性节目的小DJ,利用对门的优势,就想高攀他,你太幼稚了吧!”   “柯主播,你弄错了,我主持的不叫两性节目,而叫《午夜倾情》。”   “有什么两样?不都是低级趣味的情呀爱的。”   “那什么叫高级趣味?”叶枫语气也僵硬了。   “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明白。他对你只能是一时的迷惑,处久了,你们能有其同语言吗?”柯安怡讥诮地抬起下巴。   清丽的眸子在眼中缓缓转一两圈,叶枫耐住性子,“柯主播,长得相像的,一般是同血源的兄弟。有共同语言的,通常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也叫同事。而恋人却是因为不同才会相互吸引,因为吸引,才能把情感保持弥足常新。如果和同事做恋人,都分不出工作与恋爱了,那岂不是太累?主持情感节目,对于感情,我可能比柯主播懂得多一点,你如果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打我们的热线电话,记住,是周一到周四,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一点。”   “你太自信了吧?”柯安怡不觉一阵气恼。   “难道你没自信?”   “那走得瞧。”   叶枫耸耸肩,转过身去。前面就是出口,一上去,夏奕阳的车就到了。   柯安怡抢先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叶枫淡淡地笑,坐在后座。   夏奕阳开车好像很专注,笔直地看着前方,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叶枫手托着下巴,象是在沉思,又象在浅眠。唯一说话的是柯安怡,她得给夏奕阳指路。   柯安怡的家在北京城一个声名远播的高档小区,不是指里面的豪华与奢侈,而是里面的住户,都是经常在《晚间新闻》里亮像的要人们。   “上去坐坐吧,我爸妈还没睡呢?”她居高临下地瞟了瞟叶枫。叶枫仍微闭着眼,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夏奕阳抿了下唇,推门下了车。   “安怡,我们是搭档,非常需要默契点。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除了相互鼓励,也应该处得象朋友一样。今晚的事,仅此一次。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只有向领导要求调换搭档,那样子,对我们都好。”两人并肩走了几步,确定车里的叶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夏奕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柯安怡。   “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柯安怡受伤地摇着头。   “我很爱叶枫,不愿意我们之间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生出一点点的误会。”   “她有什么好?”   “她的好只要我知道就行了。祝你好梦,再见!”   “夏奕阳……”柯安怡突然回身跑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你不可以这样子,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夏奕阳不带有一丝情感地掰开她的手,决然地将她推开。   叶枫低着头,象已经沉入梦乡。   他关好车门,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她没有动。   车无声地在夜色中疾行,五彩缤纷的霓虹不时地射进车内,映出叶枫一脸的茫然。   “叶枫,到家了!”车停下,他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拍了拍她的肩。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睡着了?”   脚有点麻,下车时身子一踉跄,差点栽倒,幸好一抬手抓住了车门,但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没事,别那么紧张。”她推开他搁在腰间的手,冲他皱了皱鼻子。   “哦哦,快醒醒,今晚还有许多事要做呢,要看一本书,写一篇稿子,还得听几十首伤感情歌,熟悉歌词与歌手,唉,怕是要折腾到天亮。”电梯里,她拍着额头,自言自语。   他默默看着她,俊眸黯了黯。   他知道她在找借口,找一个今晚不想和他同处一室的借口,他叹了口气,没有戳破,只是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别让自己太累,还是要注意休息。”   “嗯!”她凑过来啄吻了他一下,如晴蜻蜓点水。   在公寓门口,她向左,他向右,各自开门。   “奕阳,晚安!”关门前,她笑着说。   他身温柔地闭了下眼。   大门关上的下一秒,她的肩瞬地耷拉下来,她仰起头,深呼吸,还是有一颗泪控制不住地跑出了眼眶。 30临界点   好象又回到六年前,第一次从同学的口里听到边城与许曼曼一同进了北京台,有人目睹两人一块吃饭、牵手,双目传情,贴面含笑。她不相信,斥责别人无中生有,但自己心跳却失了序,胸口空荡荡的,象下雨前慌忙逃窜的蚂蚁,不知道哪块云下能避雨。   她似乎一点点都不了解他了。   他会因为累放弃她,会在刚见过不久,装出一幅淡漠清冷,对她说“好久不见”,却又转过身说,他身边总留一个位置,给那个总是把约会时间和地点忘记的女友。   后面这句话真的象颗炸弹把她全部的镇定炸得粉碎。   丢三落四是她的作风,她不止是记不得约会时间和地点,逢到大课,也会走错阶梯教室,幸好有他早早留了座位,不然就得站在走廊上旁听了。   是他现在的女友和她有同样的习性,还是他在故意说给她听,提醒她他的心还为她保留着?   她不认为分手的男女还能成为好朋友,也许是她笨,她没办法把恋人转换成友人,不然就不用逃去新西兰了。   为什么这句话在零点酒吧里没有说,却在看到她和夏奕阳牵手之后他突然加了进来?   嘴角微微泛苦,心头涌起怪异的感觉,失落、讽刺、疑惑等等混杂在一起,不只是这些,还有柯安怡为了夏奕阳跳出来强悍地向她宣战,也让她感到烦躁。虽然夏奕阳给了她强大的安全感,但或许是两人恋爱的步速太快,所以面对的问题好象也很多。   不想了,头痛欲裂,她弹去眼角的泪,也没开灯,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走去。   手机的鸣叫犹如午夜凶铃,吓得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蓝色的莹光在黑暗里闪烁个不停,那十一个状似眼熟的数字把她的心突地揪作一团。   她怕自己会摔倒,慢慢蹲坐在地上,打开了手机,“喂……”她努力地不让声音带有哭腔。   没有人应声,但她听到极轻极轻的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你……有事吗?”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却象呛住,咳了很久,一声紧似一声,气都喘不上来。   “你喝酒了?”她记得,他喝醉了就会咳嗽。   没有人回答。   她笑了,笑出满眼的泪水,“我想你可能真的醉了,不然不会把电话拨错……我挂了……”   “叶枫……”重重的叹息之后,他喊住她。   久违了,这样低柔的呼唤,只有在他喝醉之后,才会听到。她紧紧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别挂,别说话,就陪一会我,我冷!”   “……”   屋内很安静,滚烫的泪从指缝里渗出,她不得不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接听。   “边城,你干吗把窗开着?有点冷。快进屋,洗澡水放好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电波里传了出来。   指尖条件反射地“啪”一下合上了手机,她对着黑暗,僵若化石,当手机现响起来时,她直接把手机关机,连后面的电池也拨了出来。   象不小心闯了大祸的孩子,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匆匆忙忙跑回家,缩在角落里,怯怯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小时,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感觉到背后有种微弱的酸痛,它一点点在涌动,像疲劳已久的症状,又像一不小的拉伤。   五月一开始,北京又下了几场暴雨,天气干燥又热烈。《午夜倾情》慢慢步上了正轨,收听上升得不是很快,但一直有上升,这给节目组打了一针强心剂。在电台,叶枫的名字慢慢被人遗忘,而叶子却被越来越多的人熟悉。台里给节目组增加了一些经费,为的是节目组可以请到重量级的专家。   “叶姐,台里现在对我们节目还是很重视!”小卫老气横秋地说道。   叶枫在写稿,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电台,对夏奕阳说,这里要找什么资料方便。   白天,他们会打个电话、发条短信,都是我正在干吗干吗的,象工作汇报。   晚上,他们还是偶尔一起吃外晚饭,在夏奕阳的公寓,夏类阳做,她负责洗碗。她和他说说电台里的事,也会谈些对节目的想法。   夏奕阳总是很耐心地听着,然后给她提些建议。   吃完饭,她回自己的公寓看书,他将她送到门口,在过道上,会牵下她的手,在她的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   她低下眼帘和他道晚安,在他的目光里将门关上。   好一会,她才听到他关门的声音。   那晚之后,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好象走到了一个临界点,必须要有转折,才能有进展,可是她知怎么做。   他们现在不象恋人,更象关系和睦的友邻。   他依然温柔体贴,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无奈。   “重视好呀,节目红了,就有广告商叫着喊着给咱们赞助费了。”叶枫从屏幕上挪开眼,蹙了蹙眉。有件事很烦心,城市电台今年拉到的广告不太理想,于是台里给每个职工都下了个两百万的广告指标。她刚回国,哪里认识什么老总老董的,混得不错的同学一个个清高得象不食人间烟火,她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提钱,俗!也只能厚着脸皮找艾俐,问她有没有路子。   “切,不谈二百万,就是二千万,你向边城开个口就行。”   “当我没打这个电话。”什么破建议,她挫败地嘀咕。   “这个不行,找夏奕阳呀,他不是你亲爱的吗?相认识他的人海了去……”   不等艾俐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无奈,她只有找吴锋了。   “小枫叶,这种小事,吴叔叔替你办了。泰阿姨想你了,周日晚上过来吃饭吧,正好叔叔也要介绍个优秀的同行给你认识下。对了,去广院进修的事也办好了,你来时叔叔和你细说。”   “那个优秀的同行是男是女?”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吩咐,小枫叶,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绝对没有。吴叔叔介绍同行给我认识,一定是对于我的工作有所帮助的。”   “差不多,差不多,周日下午早点来,泰阿姨要和你说说话。”   “嗯!”叶枫苦笑地撇了下嘴,但愿吴叔叔不要玩什么相亲的游戏,那超难堪的。   “叶姐,你任务完成了吗?”说起广告,小卫也是愁眉苦脸。   “正在努力中。”   “唉,我的都没个影,郁闷死了。”   组长在对面办公室喊小卫,小卫应声跑了过去,刚出门,娄洋从进来了,叶枫忙起身招呼。   娄洋含笑扫了下她的屏幕,“小叶的文笔很美,不做主持人,以后可以去写专栏。”   “呵,娄台真会开玩笑。”叶枫扬起脸,等着娄洋发号施令。   娄洋却象闲得很,拿了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翻了翻,慢条斯理说道:“你那个指标,我和广告部说过了,算我的,毕竟你刚回国。”   “谢谢娄台,我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叶枫笑意浅浅。她才不承娄洋的情,要是被崔玲知道,不知又会惹出什么风波,这太平日子刚过几天。   娄洋抬抬眉,“你认识娄晴?”   叶枫一愣,“在爱丁堡时相处个几天,她是你的……”   “我妹妹!她不知打哪听到你在我这,打电话来让我好好照顾你,不准受一点委屈。”   “是吗?她真的好热心,谢谢她。我回国后也没和她联系。”叶枫有些不好意思。   “她现在带团去法国了,等她来,我替你们约时间。小叶,”娄洋象是在斟酌什么,停滞了下,表情突然变得阴晦不明,“恭喜你!”   “呃?”   “夏主播是个优秀的男人,好好把握。”他弯起嘴角,笑了笑,起身离开。   叶枫扭过头看他,窗外的光线已经逐渐变暗,走廊里的灯还没亮起,他的身影融入一团黑暗之中,慢慢变得模糊。   那个在白天把电话打到节目组嚷着要叶子接电话的男人,突然又出现了。   “叶子,我出国一个月了,你有没有想我?”男人直言问道。   “我一直很期待你的故事。是出国工作吗?”   “不是,我是去看那个贱人的。”   “咳,先生,两个词的人称会增加语句的时长,你可以用‘她’来代替。”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恋爱两年,然后她说要出国进修,我把准备结婚的房子卖了,给她凑足了留学经费。刚去时,她说想家,我还飞过去陪她。谁知道一年后,她说她要和一个洋鬼子结婚了。叶子,你说说她这样子道德吗?对得起我吗?我跑过去看她,她还避而不见。这个贱人简直就是现代的女陈士美。”男人象是气愤到极点,说到最后已近失控,咣地不知摔了什么。   “先生,你的故事让听到的人都会感到同情。从道德上怎样去评价她,由道德家们去说。但是我觉得先生你也有错。”   “我错了?”男人大惊,“我错在不该那么爱她,不该傻傻的为她付出太多?”   “你将自己定位错了。对于她,你定位自己成了一个债主,她是你放出的债,到期之后,你必须得到丰厚的回报。现在没有回报,你才伤心、失落。”   “什么?叶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你认为当初她要出国时,我不该给她钱,不该那么宠她。爱,错了?”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认为不该把一个人的全部象赌注一样押在一个人的身上。幸福,要靠自己争取,而不是靠别人给予。人,该有自信,有留一部分好好地爱自己。爱情,是需要并肩同步的。当她在奋力向前进时,你还站在原地踏步走,你让她还怎么爱你?你认为你所付出的无私的爱,其实已经变质了。”   “我不能赞同你的话,叶子,怎么可能是我错了,明明是她贱,忘恩负义,见异思迁,你……你一定和她是同一类人,所以你才帮着她。”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先生,在明天同一时间,我会请专家为你指导。好了,我们接听下一个电话……”   可能是男人的声音叫得太响,叶枫被吵得头晕晕的,后面是个失恋小女生,哭了有十分钟,都没听得出她在讲什么,小卫不得不掐了她的电话。   真是有意思,今天晚上接听的五个电话,全是失恋了,叶枫在结尾时特意放了一首梁如的<分手快乐>。   ……看透彻了,心就会是晴朗的,离别旧爱,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请你快乐,分手快乐……你可以找到最好的……没人能把谁的幸福没收……你何苦为他总等在雨中,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分手快乐!   她等到歌结束,才走出直播室。   控制室里的人向她行注目礼,“我今天表现很好吗?”她耸耸肩问。   “叶枫,我发现你快成情感专家了,分析得很到位!”组长说。   小卫幽幽叹了一声,“不过,叶姐讲得太犀利,人家接受不了。那个男人今晚上估计会崩溃。”   “堤崩了,再建好,就固若金汤了。”叶枫笑道。   “我觉得他,有神经质,象要和叶姐拼命似的。他会不会来找叶姐麻烦?”小卫担心地问。   叶枫失笑,她觉得小卫是杞人忧天。     31 爱屋及乌   周六,不想出门的,碍于艾俐左一次右一次的提醒,叶枫不得不在九点时从床上爬起来,洗澡,换衣,去接艾老师吃饭。这是夏奕阳允下艾俐的,但他昨晚回来得太晚,他说《名流之约》节目组要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叮嘱她认真地吃晚饭。   她在十二点前上床,把灯熄了,在静夜里,听王菲的《红豆》。王菲的声音真好,空灵剔透,任何歌经她一吟唱,仿佛就有了不同的意义。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睡着了。夏奕阳关门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她睁了下眼,王菲还在唱歌,手机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她太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喂,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打了车到艾俐的公寓,怕懒没有上去,就在楼下小花圃前等着。艾俐是行动派,很快就下来了,看到她,四下张望着。   “他有事,我来做代表。”她出来时,脚步放得轻轻的,想让他多睡会。也许那天他只是随口和艾俐说的客气话,这几天,她没听他提起过。   艾俐不太相信,探究地瞪了她几秒,“你们两个没吵架吧?”   “我们都是高素质的人,能吵架吗?”她反瞪回去。   艾俐受不了的哼了一声,“他不来也好。说起来是同学,不过和他实在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和他吃饭,我怪不自在的。”   叶枫笑笑,斜视着艾俐,“如果你嫌人少,我们把王伟老师叫上?”   “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本来心情很好的,现在坏了。”艾俐拉着个脸,看也不看她,径直向车走去。   叶枫摸摸鼻子,心想王伟估计又伤艾俐的心了,不敢出声,乖乖跟上去。车里是一如既往的杂乱,除了驾驶座能坐人,其他地方想插个脚都难。她理了好一会,才给自己挪了个座。   “想吃什么?”好声好气地询问艾老师,生怕一不小就踩上地雷。   艾俐不理她,一路上往死里踩油门。当车停下来时,叶枫的脸都白了,扶着车门,大口呼吸,差点把早晨喝的一杯牛奶喷了出去。   好不容易缓过神,一进餐厅,又傻眼了。   完完全全是泄私愤,明知道她碰不得辣,艾俐选了家湘菜馆——胜利公社,一进门,就是尊毛泽东塑像,墙壁上贴着文革时期的宣传画,上面用红字书写着:“对同志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对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对好菜下手要快。”“好口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人民群众中老百姓家里来的。”再细看周围的装饰,红军包、茶碗、四方桌、红军服……   叶枫咧咧嘴,这儿令她想起毛家湾,不过这儿更家常些,艾老师冲动之下还存有理智,没有瞎折腾银子。   客人很多,以各种肤色的外国人为主,看来这个胜利公社在北京城还挺出名。   服务员都是笑得很纯朴的湘西妹子,领着两人到靠窗的座位,先斟上水,然后递过菜单。“给她就好,我不要了。”叶枫摇摇手。   艾俐熟稔地点了一堆名字都和红字有关的菜,叶枫悄悄瞟了下图片,颜色也是红艳艳,她小口抿着茶,替自己可怜的胃先同情了一把。   服务员收起菜单,含笑让两人稍等,转身离开。   “气候干燥,吃很多辣,会出痘痘的。”她小心翼翼替艾俐斟上水。   “出吧,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死不了。”艾俐的口气仍没好转,目光幽幽地转向一边。隔壁是一对身着休闲装的外国中年男女,态度非常亲昵,男人用手抓起一块香辣鸡翅凑到女人嘴边,女人没有准备,狼狈地张嘴又来不及的样子,让两人都笑得差点把脸贴在桌上。   “他在教工餐厅就这样喂过她吃饭。有时,想不死心都难。”艾俐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吃完我们去逛街还是去做护理?”叶枫不忍看艾俐落寞的样子,忙岔开话题。   “去……我接个电话。”艾俐从包里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疑惑地看了看叶枫,“是夏奕阳。”   叶枫手中的茶杯一倾,茶水差点泼了出来。   “叶枫带手机的呀!她刚还和我通话的。嗯,我们在一起,你现在过来?我们在胜利公社。地址我用短信发过去。”艾俐收了线,“你怎么关机了?”   “没有呀!”叶枫纳闷地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原来没电了。   “他打了好几通,你都关机了,只好打给我。咦,这位夏主播还蛮守信的。”艾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们换张桌子吧,找个包间?”   “干吗?难道主播不食人间烟火吗?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不换,我就要在大厅里吃。”艾俐摆出一幅没得商量的样子。   她无奈地咬了咬唇,招手让服务员过来,让菜慢点上,又把菜单取过来,小声地询问着服务员,加点了几道店里的特色菜。   “牙套妹,我发现你有点变了。”艾俐手托着下已。   “胖了还是瘦了?”她抬起眼。   艾俐摇头,“以前你和边城一起时,什么都是边城安排得好好的,你只要享受,不要付出。可能边城喜欢吃什么,你都不知道吧?可是你对夏奕阳就不一样,你会替他考虑,会顾及他的感受,你非常体贴他!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同,还是因为那时太年轻,不懂得爱?”   她回答不上来,只是呆呆地愣在位置上。   夏奕阳来得很快,他穿着很随意,明亮的光线下,白衬衫上浅灰色的细茶纹不那么明显,卷起的袖子整整齐齐停在前臂尾端,肩部细小的褶皱安静又温和。正午时分,温度上升得很快,当他进来时,似乎都可以嗅到阳光的味道。   他一边拉开叶枫身边的椅子坐下,一边道歉,“对不起,昨晚睡得迟,起晚了。”   艾俐很敏感,仿佛察觉到两人之间情绪有点微秒。   叶枫把头偏过去,假装没看到艾俐质疑的眼神。搁在膝盖上手突地在被夏奕阳抓住,轻轻地捏了下,好象有点责备的意思。当她转脸看他时,俊容上平静无波。   “点菜了吗?”他挑眉,抬起手自然地替她拉了下衣领。   天气暖,叶枫穿了件敞肩的上衣,可能最近瘦了,领口一直下滑,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里面的肩带。   叶枫脸腾地红了,“点了,你要喝点什么?”   “开车呢,就唱点果汁吧!艾老师呢?”   “一样。”   店里已经有客人认出他来了,拿起手机欲拍,他会笑冲客人点点头,然后摆了摆手。   客人笑笑,配合地收起手机。但还是兴奋地冲他们这桌指指点点。   菜是店里面的经理亲自端上来的,还另外送了个果盘。叶枫只是意思地抬了下筷子,夹了几根蔬菜,然后就一直在吃水果。   夏奕阳看了下她,起身走向总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白开水,还有一碟拌和的作料。   艾俐象是挑衅,看着叶枫,吃得很欢。   夏奕阳吃得也不多,讲话时,他就会搁下筷子,专注地看着艾俐。到底是为人师表,艾俐的话很多,又是说学生,又是聊老师们的八卦。   叶枫看到夏奕阳从红艳艳的辣油里夹出一块鱼片,在白开水里漂了漂,接着蘸了下作料,放到她的盘里,“鱼片很嫩!”   艾俐闭上嘴,眼瞪得大大的。   “我自己来。”叶枫低声说道,感到耳朵也象碰了辣,火火的烫。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你们真的在恋爱。”艾俐缓慢地眨了下眼。“之前,即使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叶枫哭笑不得,“你音量可不可以小一点,人家在看呢!”   “这下人家不用猜测夏主播和某某女子搞暧昧了,原来那是他的女友呀!唉,长得很一般啊!”   “去你的。”叶枫在桌下踢了艾俐一脚,噗地笑了。面前的盘子上已经堆了许多食物,那作料酸中带甜,正是她喜欢的。   午餐的氛围算是很愉快,买单出来,艾俐一扫来时的阴霸,脸上是笑靥如花。   “算了,我不做电灯泡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吧!”艾俐很大方地向两人挥手。   “车停在哪?”夏奕阳问。   “在对面的地下停车场。”   “我和叶枫陪你过去取车,然后我们再走。”阳光很强烈,路边的树长得稀疏,夏奕阳趋近一步,将叶枫罩在自己的身影下。   艾俐咂了咂嘴,打量着夏奕阳,“夏主播,同学四年,以前怎么没觉着你很会关心人呢?”   夏奕阳揶揄地倾倾嘴角,“以前只是同学,关心太多不好。现在你是叶枫的好友,自当多关心。”   “嗯?敢情我还沾了牙套妹的光?”艾俐很受伤害。   “不,是我沾叶枫的光,不然哪有机会请到艾老师吃饭呀?”   “那好,我给你机会,以后只要夏主播请,我一定赏光。”   “别给你颜色就开染坊,快走!”叶枫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艾俐突然拉过她,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在叶枫发怔时,她大笑地穿过车流,向对面走去。   “她又吓你了?”两人上了车,他探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哦!”她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艾俐说:牙套妹,你别左顾右盼、东倒西歪了,我告诉你,过去的就真的已过去了,没什么好留恋,夏奕阳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她听了,心迅猛地咯了一下,指尖颤了又颤,仿佛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一个小秘密,不知怎么却披别人窥伺到了,想张口反驳,却又词穷。   “要回家还是出去转转?”他问道。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出去转转吧!”   “好,去香山?这个季节,那儿游人不算多。我们不爬山,就在附近走走。”   她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去香山可不是一会半会要到的,“怎么不开车?”许久,车还泊在原地,她转过头,发现他在看着她,目光绵远而幽长。   “奕阳……”她轻呼了一声。   他闭下眼,睁开时,目光深邃而清澈,“多希望是因为柯安怡的胡闹才和我这样别扭;多希望是怪我做得不够好,才对我这样疏离;多希望是因为是我,才对我任性、耍孩子脾气……是呀,只是我,只有我,才无所顾忌地袒露情绪……”   他笑了,温柔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的,我们去香山。”    32 风中的呢喃   午后的阳光很艳,夏奕阳恰巧正对着,穿过车窗的光线虽然暗沉了点,但还是给他的发丝、脸庞镀上了一圈光泽。她好象是第一次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他,眉眼清俊,笑意温和,可是他的眼中却有一丝无奈,脑子忽然就空荡而又混乱。   她不能对视他的眼神,只能默默把视线转开,心里面是异样的、不安的,还有丝丝疼惜。   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转学生,爸妈都在菜场卖菜,穿的衣服总是很旧,人长得小小的。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因为她不会向老师打小报告,也不敢哭出声来。   她觉得她也有些象那些男生们了,因为他的情意不躲不遮,她看得清楚,所以才对他若即若离。   不用猜测的感情,就不需要费心呵护吗?没有等待,没有患得患失,便不值得她珍视吗?在爱情里,被爱的那个人难道就是爱的主宰者?   她抬手蒙住脸,突地感到无处遁形。   从山下稀稀落落的车子,就知道今天游客真的不多。秋天时,香山漫山的红叶象红色的火海,山道上人满为患。现在过来的都是喜爱爬山的背包客,登上鬼见愁,可以眺北京城。   夏奕阳又往前开了开,在一处平坦的山洼处停下了车,前前后后看了看,都没有人经过。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通向山的深处。   “哇,风好大!”车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山风把叶枫的头发吹得一塌糊涂,她瑟缩地缩回车里,想找根发带束下头发。   “我来!”夏奕阳接过发带,以手指作梳,替她顺了顺头发,扎好发带。   “你连这个都会?”   “小的时候,妈妈要忙农活,妹妹的头发都是我扎。”他说得轻描淡写,而她想起当年的画面,清瘦的少年站在一个小女孩后面,笨拙地编着小辫,眼眶不禁有点发热。   山里风大,仿佛比市区凉了几度,不过很舒服。   不知道要来散步,她穿的鞋不太好,走不多久,脚就有点痛,身体的大半个重量就压在夏奕阳的身上。   “能走吗?”他看她龇牙咧嘴的,蹲下来要看她的脚。   她吓得后退几步,头摇得象拨浪鼓,“不准看,我挺好。”   他笑了,“这里没有别人,我看一下,不会丢脸的。”   “不!”她也蹲下身,紧张地捂着脚,好象怕他会扑上来抢她的鞋似的。   “叶枫,你真的一点没变。记得那次去动物园买衣服吗?”他扶着她站起,转身向汽车走去。   她当然记得。那天鞋也不合脚,走了几小时的路,见到边城的时候,她都快哭了。   “你站在我面前,教我打领带,挑选搭配的衬衫,告诉我西装的扣子在什么场合应该扣几个。”   “嗯,为了给你买套合适的正装,跑了好几个店,结果和艾俐他们走散。你的钱用光了,我的钱给小偷偷了,结果我们只得走回广院。”   “你也是走了没多久,脸就皱成一团,姿势有点别扭。我问你是不是脚痛,你点头,我蹲下身要看下,你就是这样捂着个脚,眼睛瞪得溜圆,如果我坚持,你就和我拼命似的。”   “脚属于隐私部位,怎么能随意示人?”她反驳得理直气壮。   他低低地说,“我很想开口说让我背你一会,可是看看你的神情,我只得噤声。”何况那时她还是边城的女友,他说也不合适。   她娇嗔地挽住他的胳膊,“真笨,为什么不试一下呢?也许我并没有那么矜持。”   “是吗?那上来吧!”他欠下身。   她笑着拍了下他的背,“都到车旁边了,还背去哪?奕阳,不散步了,我们就坐在车里吹风,好吗?”   “当然好。”   两个人都挤在后座上,车窗开着,任风肆意穿行。他探身开了音乐,是首美国乡村音乐,轻盈的吉他,磁性的吟唱。这首歌她会唱,不由地随着节拍晃动着身子,跟着哼唱。   他脉脉注视着她,感觉这样缓缓流淌的时光象诗一样的美丽。   唱着唱着,她身子慢慢歪倒,最终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了眼睛。他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从额头到眉梢,再是鼻梁、唇角。   她突地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一双清眸偷偷睁开,从下而上仰视他的脸,“嗯?奕阳,你这儿有道口子。”她抬手指指他的下巴。   “着急出来,刮胡子时不小心碰破了。”他把下巴仰得高高的,让她看清楚伤口。   她顺着伤口,手陡地滑到他的喉结。“这样看你,你其实挺粗扩的。”   “以前认为我很清秀?”他玩味地扬起眉梢。   “不是,只是……有点和现在不一样。”她又闭上眼,侧卧着,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没睡好吗?”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嗯,都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工作很烦心?”   “不是。”   “那怎么睡不好了?”   她不说话,呼吸浅浅的。他低头一看,长长的眼睫颤了几颤,嘴角噙着一丝笑,“调皮!”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但过了一会,她真的睡着了。   他怕她冻着,忙把车窗摇上。手中的书翻到中间时,车内的光线很暗了。暮色四临,山里的温度更低了,他不得不叫醒她。   “天都黑了呀!”她睁开眼,睡意仍朦胧。   他的腿有点麻,缓了好一阵才挪到驾驶座上。她就坐在后面,“干吗叫醒我,我睡得好香。”   “肚子饿吗?”   “还好。不要回去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吧!”   “嗯!”   山道上车辆少,他的车开得很快。进市区时,一如既往的堵。“叶枫,你那件风衣是在这家买的吗?”经过王府井时,有一个写着一串外文数字的品牌店从他眼前掠过。   “不是这里,但是这个品牌的旗舰店。”   他四下看看,瞅到一家餐厅前有泊车位,把车驶了过去。“我们要吃烤鸭吗?”她抬头看看店名。   “这家口味很清淡,我们可以点别的。”他拉着她没有进餐厅,而是笔直地朝那家品牌店走进去。   “干吗去那里?”这个品牌的大衣很不错,但是夏装太过于职业化,她嫌老气,很少青睐。   “你大衣不是掉了个钮扣吗?我们去看看,能不能配到。如果配不到,问他们那件大衣还有没有了,我们另买一件。”   她讶然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又闭合,很是震撼。   那件大衣,她穿了两次。有天从电台坐公车回来,天下着雨,下车时,被一把雨伞勾住,一粒钮扣被勾掉了,雨夜里,也不知滚落到哪了。那时她晚上都睡在他那,她抱着大衣,对着他,郁闷地嘀咕了一晚上。   她都忘了这事,没想到他却记得。   店里没有相配的钮扣,也没有存货,但店员很热心,答应他们会从总部给他们调一粒钮扣。   他们去的餐厅,确如他所言,菜很清淡,主食里还有粥,让她很是惊喜了一下。她要了地瓜粥,有点微甜。他没有吃粥,还是点了粥,中午那顿,他没怎么吃。   回到公寓,时间还不算晚。停好车,他都下车转到她这边了,她还坐在车里没动。   “吃太饱了,跑不动。”她很无辜地看他。   “那走走,消化消化?”   “脚疼!”   “那怎么办?”他看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也不催,好心情地陪着她玩。   她向他招招手,等他贴近,“背我!”她小小声地说。   他的心荡了一下。   “好!”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   她很瘦,与六年前背她去医院时还轻了些。停车场离公寓有一段距离,他走得很慢,感觉到她的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心砰砰跳得很快。   “奕阳。”她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柔柔地喊道。   “嗯!”   “不是东摇西摆,而是心里面装了一个人近十年,突然换了个人住,要给我时间适应。”   喉结激烈地耸了耸,心中突地涌进一股热流,他托着她双腿的手不禁紧了又紧。   站在电梯口,她从他的背上伸手按了下电梯。   “不准笑我。明明是自己的的床,可是我却失眠了,那是因为身边没有你,我习惯了……”正鼓起最大的勇气想继续令人面红耳赤的表白时,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往这里走来,她想探下身,已来不及了。   “夏主播,啊?她不舒服吗?”来人是同一个单元的邻居,与夏奕阳碰到过几回。看到他背上的叶枫,一惊。   他清了清嗓子,“只是……脚扭了下。”语调平静,有条不紊,有如直播新闻。   她无地自容地把头往他的衣领里又埋了埋,假装昏迷。   “会不会伤到骨头了?看她这样,好象伤得不轻。这可不能大意,得去医院看看,误了时间,就麻烦了。”   “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没事,就是暂时不能走路。”   “那就好!”邻居吁了一口气,瞟瞟叶枫,还是忍不住好奇,“她是?”   “我女朋友。”某人笑了,笑得心花怒放的样,让已近半百的邻居眼都看直了。    33 你最珍贵   天早已亮了,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强光。叶枫也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在睁开眼之前,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当触到温暖的肌肤时,她弯起嘴角,笑了。   这份触感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她感到平静而又安心。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在漆黑的深夜,笼着这份熟悉,她才能恬然入睡。   男女关系在掀开神秘的面纱之后,似乎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她不认为是这样。在筒子楼的那几夜,他们是懵懂的,很好奇,却又很慌乱,无法解释这突然而来的情潮是被什么点燃了,于是,她逃了。当相隔六年,再一次被他拥在怀里,当他的唇象火一般蔓延在她的全身,她发现,她愿意,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她非常想念他,从身体到灵魂。   “早!”天刚亮,他就醒了,想让她多睡会,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秀丽的长发散在枕上,双颊绯红,她睡觉时爱皱鼻子,也许昨晚运动过烈,翻身时,她象是酸疼地哼了声。他悄悄地把手臂垫在她腰下,这样她会睡得舒服点。   果然,她又沉沉坠入了梦乡。   “早!”她眯了眯眼睛,有点不太自然地抓了下头发,把被子住上拉了拉,慢慢坐起,“几点了?”   “九点过一刻。”他把搁在床前椅子上的衣服拿给她,“饿了吧?”   “嗯!”她突然抱怨地叹了口气,“下午还要出去。”   “不是今天休息吗?”   “不是去电台,要去看一位长辈,早就约好的,讨厌,还得穿得正式点。”她很是郁闷,眉头蹙成了个结。   “答应了那就别失约,早点去早点回来。明天要直播,晚上要做些准备工作!”他挑挑眉。   “你呢?”   “我到傍晚的时候也要出去一下,和别人谈点事。中午想吃什么?”   “亲自给我做吗?”   他向她俯下身,刹那间目光变得温柔无比。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情地问道:“你说呢?”   “给我做茄子盖交面吧!”梨窝浅现,眼睛比平时显得更大,不但晶亮,而且深如幽潭。   不去纠结这是一份什么情愫,他真的很好很好。现在这一刻,很快乐,那为什么要抗拒呢?   她缓缓抬起头,吻开了他的双唇。并将自己软软的舌尖,送入他口中。   他一动未动。一动未动的仅仅是他的身体。他的心灵,却战栗得如同接通了一股强大的电流。   他仿佛意识到这个吻与往常的都不同,它是一种暗示,也象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闭上了眼睛,偎向了他的怀里。   他也闭上眼睛,伸出双臂轻轻搂抱着她。   双手紧扣着双手,长久地、安静地沉浸于这份甜蜜之中。   冰箱里没有面条,只得改做炒饭。叶枫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过来时把他给她的几盘访谈的录像带一并拿了过来,“我晚上回来看。”她嗅到饭香,跑过去对着在灶台前忙碌着的夏奕阳说道。   “你把笔记本也拿过来,看的时候有什么灵感,及时记下来。”   “下面你是不是让我把常看的书和常穿的衣服也一同搬进来?”她戏谑地看着他。   他从热气腾腾的水汽中回过身,“是呀!我俩都很忙,收拾一套公寓总比收拾两套轻松。你以后就尽情在我屋里折腾吧,你那间我收拾好了,借我用几天。”   “出租吗?”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他挪近。   “算是吧!”   “租给谁?”   “晚上告诉你。呃,什么东西?”她突然低头把一个凉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裤袋。   “北京城现在这儿改造,那边拆建,想找个配钥匙的还很不容易。我可不是故意拖延不给的。开心了吧?这是你想要的资格。”   “叶枫,其实不是一把钥匙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话,菜要糊了。”她靠上他的后背。   他笑笑,抄起锅铲忙把菜炒了炒。耳边突然听到她近似叹息地说了句,“奕阳,我会珍惜。”   “什么?”他没太听得清楚。   “没什么!”外面的手机“咚”地响了下,她跑出去,原来是条短信,边城的短信。   真的很诡异,发信的时间是凌晨一点,现都快十二点了,这条短信在路上跑了足足十一个小时。   “妈妈死后,我便一个人住,唯一的亲人是住在城西的姑姑。她不放心我,有时会过来替我做做饭,收拾收拾房间。其实不需要,我有请钟点工,再说她年纪也大了。可是她一直很坚持。也许这就是亲人吧,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离不弃!”   “在玩游戏?”夏奕阳关掉嗡嗡作响的油烟机,回过头,叶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不是。”她又看了一眼短信,然后缓缓地按了下删除键,忽视心头隐隐的刺痛,合上手机,回过头,“饭好了?”   这是边城在为那晚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向她解释。有这个必要吗?那个女人是他的姑姑,还是其他的女人,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六年来,许曼曼之后,有没有其他女人出现过,他过得辛苦还是快乐,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和姚华,以两人的名字来作为华城公司的名称,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董事长要看总经理的脸色,但这一点,已让人不能不往复杂处想了。   这样的边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无意了解。她只当从前那个珍爱过她的温柔男子,已经淹没在时光的河流里,再也寻不回来了。   “怎么了?”他看她眼眶红红的,还不住吸着鼻子。   “没有。”她摇摇头,努力地咀嚼着口里的饭。这是奕阳为她做的,一粒一粒,她都不能浪费。   夏奕阳提出要送她去看长辈,她没要,自己打车过去。吴锋和夏奕阳应该是认识的,如果他过去,吴锋和秦阿姨一定要盘根问底,她坦白没有关系,但下一时间,立刻就会传到苏晓岑女士的耳朵里,这种人生大事,苏晓岑只怕再忙,也会扔下一切,飞到北京调查夏奕阳的,如果满意,然后必定以她二十七岁的高龄为由,催着两人立刻结婚。   虽然真的不小了,但结婚,却好象还是很遥远的一件事。而且她暂时不想让爸妈认识夏奕阳。   吴锋家住在北京知名的一个别墅区,院落很大,有游泳池、草坪,四周还有几株技叶茂盛的大树。平时很冷清,吴锋经常出差,秦阿姨也忙,家里就一个保姆看家。今天好象很热闹,吴锋在草坪上放了个烧烤炉,旁边架着简易的折叠野餐桌,摆着一箱箱啤酒、饮料,秦阿姨和保姆已经把串好的肉片、玉米还有蔬菜一盘盘地整齐放在另一边。   夕阳西斜,坐在游泳池边,看看金色的天空,再看看碧蓝的池水,闲闲地喝一小杯啤酒,吹着晚风,有种许久没有的放松与惬意。   “今天要来很多客人吗?”叶枫问秦阿姨。   秦阿姨没生过孩子,身材保持得很好,人又时尚,看上去要比实际年岁小很多。“还有秦沛,其他没别人了。”   “秦沛?”叶枫眨了下眼,“你那个拍MTV的侄子?”   秦阿姨笑了,“我还以为你记不得了。他现在不拍MTV了,也在央视,他是综艺台的导演,有许多大型晚会都是出自他手,去年,他还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副导演之一。”   叶枫其实对秦沛没什么印象。还是读大学时,来吴锋家吃饭,碰到过他。单眼皮,留着胡须,特别能侃。非要拉着她看他拍的MTV,要她提提意见。秦沛的父亲是做大生意的,那时秦沛就开宝马在北京城横冲直撞。儿子喜欢的事,父亲自然支持。有人赞助,不差钱,MTV拍得非常唯美。叶枫看了几部,最后就说了“好看”两个字。秦沛不屑地哼了声,“啪”地关了电视,再没开口。大概她不能理解他的境界,他受伤了。   “我哥哥的公司几年前就上市了,让他回去帮忙。他不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看他平时笑眯眯的,其实很倔强,硬不沾我哥的光,自己要混出个名堂来。”秦阿姨眼中泛出骄傲的神采,“他真是蛮有出息的,和你一样,非常独立。”   “晓岑找你!”吴锋拿着无绳电话,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   秦阿姨接过,却没当着叶枫的面说话,反而折身进去了。   “吴叔叔,我妈妈知道我在这吗?”叶枫问道。   “我昨天告诉她你要过来的。来,帮我搭把手,叔叔要生炉子了。”吴锋蹲在烤炉前,让叶枫把码得齐齐的木炭递过去,风向正好吹向这,倒不用煽火了。   叶枫怔住,感觉到今晚这烤肉可不能随便吃了。   院外传来一声喇叭声,一辆银色的陆虎帅气的泊在路边,秦沛戴着墨镜,象个接见部下的首长挥着手走了过来。   “来得正好,快去把手洗了,准备烤肉。”吴锋把火点燃了,火势很旺。   秦沛没有着急进去,拿下眼镜,玩味地翘起眼角,打量着叶枫,然后朝天吹了声口哨,“吃了六年的牛奶面包,怎么还这么瘦骨伶丁的?现在的选美标准,可都是丰腰、长腿……”   “我说要参加选美了吗?”叶枫瞪着他,不留胡子了,头发也剪得非常有型,可是她还真看不出这人身上哪里显示出有出息的样子。   “秦沛,怎么和小枫叶说话呢?我觉得小枫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不是你说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姑夫,你是中了苏书记的蛊,心长偏了。哦,姑姑在喊你呢?”   吴锋抬起头,秦阿姨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他招着手。   “那你们先烤着,我马上过来。”   “行!”   秦沛也不讲究,蹲下身就着池水洗了下手,抽了纸巾擦干,“想吃玉米还是肉?”他偏过头去问叶枫。   叶枫拿了瓶果汁过来,拧开喝着,“玉米吧!”   “玉米有什么好吃的,吃鸡翅吧!”他拿起两只串好的鸡翅,刷上油,放在烧烤炉上,但同时也放了一只玉米上去。火光熊熊,他不住地翻转拨动,动作很熟稔。   “你喜欢吃烧烤吗?”叶枫避开烟雾,看着四周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泳池边有四只路灯,院中还很明亮。   “谈不上很喜欢,但不讨厌。”   “烟熏过的东西吃多了,会生癌的。”叶枫凉凉地说。   秦沛皱皱眉,“那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吴叔叔和秦阿姨,又不是专程来吃烤肉的。”   餐沛冷笑了下,“你悄悄往后看下,你的吴叔叔和秦阿姨在干吗?”   她甩了下头,眼角的余波瞟到吴锋和秦阿姨贴在玻璃幕墙前,正盯着这边,当她的目光要滑过去时,他们慌忙收回视线,假装在说着话。   “你现在知道了吧,这烤肉宴就是相亲宴,真是老掉牙了,还玩这一套,好象不结婚,就大逆不道似的。小枫叶,我可告诉你,你别喜欢上我,我红颜知己多了去。对,你是很适合结婚,娶了你能光耀门楣,但是我自由惯了,可不想被一棵树给绑死了。说实话,即使我结了婚,我也绝对不是一个忠诚的丈夫。”   秦沛不知和谁赌气,夹起烤好的肉“咚”地下扔在盘中。   叶枫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不说话。泰沛被她看得发毛,闭了闭眼,“你不会真的想和我交往吧?”他耸耸肩,讪然地笑着。   “我非常理解你的苦衷,不过,你不要惊慌,我现在和某位男士正同居着,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秦沛瞪大眼,指着她的鼻子,“你……和人同居?你妈妈知道吗?”   “你会向我妈妈告密吗?”她一字一句地问。   秦沛愣了下,拍拍额头,“小枫叶,那咱们就达成共识了。我是男人,吃点亏没啥,你去和姑姑说,你不喜欢我,这样她就死心了。”   “我也不是娇小姐,一点打击也能承受得住。你去说,对我没兴越。”   “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名门淑女,挑不出毛病的。”   “你呢,有出息的富二代,他们以你为骄傲。”   “那怎么办?”   “玉米焦了。”叶枫神定气闲地咽下一口果汁。   “啊!”只顾着说话,忘了翻动玉米,一股焦味在园中散开,呛得秦沛眼泪鼻涕迸流。   “两人聊什么呢,这么忘形?”吴锋和秦阿姨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叶枫善解人意地一笑,“秦沛告诉我他和几位歌星的浪漫情事,真好玩,我听得出神,忘了提醒他翻炉上的食物。”   “秦沛……”秦阿姨恨不得上前掴秦沛一个耳光。   秦沛心里面把叶枫骂得要死,脸上还得堆起笑容,“姑姑,你别想歪,只是……”   “我真的要给你气死。”秦阿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刚在和苏晓岑通话时,她还拼命夸他,苏晓岑还真给她说动了,他却来了这一招。   吴锋冷眼旁观淡然站立的叶枫,轻轻叹了一声。这孩子和她妈妈一样,永远不会被别人左右。   “我来烤肉吧!”他推手让灰头土脸的秦沛走开,还没走近烤炉,听到手机在客厅中响个不停。   秦沛急于逃离秦阿姨的斥责,忙说道:“姑夫,我去帮你接。”   “又没什么事,干吗气得这样?”吴锋心疼老婆,软言宽慰。   秦阿姨只有叹息。   “姑夫,是夏奕阳。你要进来接吗?”秦沛在屋里叫道。   “你拿过来。”吴锋上前接过手机,“奕阳在哪呢?哦,今晚家里有客人,我去不了。你有事要谈?嗯,这样吧,你到我家来……没事,是家里的小辈,你来吧!我们在烤肉!等你!”    34 生气的理由   吴锋是烧烤高手,在夏奕阳到来之前,烤好了几盘牛肉、羊肉,还有几根玉米。叶枫不吃羊肉,牛肉只吃了一串,然后拿了根玉米坐到一边吹着风,边吃玉米边喝秦阿姨现榨的橙汁。   院外有条宽敞的石子路,来往车辆极少,来客的车就泊在路边。灿亮的车灯刷地扫进院内,秦阿姨扭头一看下车的人是夏奕阳,忙接替吴锋的位置,让他去招呼客人。   秦沛和夏奕阳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是熟人,抬了下手算是招呼。夏奕阳依然一身正装,象是刚下直播台,他礼貌地向秦阿姨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坐在餐桌边啃玉米啃得不亦乐乎的叶枫,俊容蓦地一僵。   叶枫抹了下嘴,站起身呵呵笑着,在只有他看到的角度,俏皮地向他挤了下眼,用唇语问道:“你在跟踪我吗?”   夏奕阳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   “奕阳,你可能不清楚,秦沛是我的内侄,呵,我们在台里没大肆宣传过这层关系。这一位是叶枫,就是上次和我约会的小美女,哈哈!刚从国外回来。”吴锋突然停滞了下,眨眨眼,“你们也算是校友了。”   “吴叔叔,还整天把关心挂在嘴边,连这点都不知道,我们哪只是校友,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叶枫好不容易把满嘴的玉米嚼下去,故作委屈地噘起了嘴。   吴锋愕住,“你们是同学?啊,对对,唉,在我眼里,我一直当小枫叶是孩子,而奕阳给我的感觉,太成熟沉稳了,我没办法把你们画上等号。”   “本来就是不等式,虽然是同学,可我比他小几岁呢!”   吴锋笑得很慈祥,“说起这个我对你妈妈有意见,想当初,你那么个小不点,就背那么大的书包去上学,看着都舍不得。”   “你才不会呢,你去青台出差,我赖在酒店里想和你玩,你把我哄骗到学校,然后你就溜了,我在学校哭了很久。”   “呃,小枫叶居然记仇?”   “那当然!”   夏奕阳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眉头不禁蹙了蹙,上次在资料室听晨间节目的导播说起叶枫是吴锋的故人之女,原以为仅仅是处得不错的关系,却没想到吴锋对叶枫是这么的宠溺、疼爱,宛若捧在掌心的明珠一般。   “我们去那边喝酒!”秦沛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我姑夫一说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真是纳了闷,我姑姑怎么就不吃酷呢?”   夏奕阳端起两个装满食物的盘子,疑惑地看着秦沛。   秦沛低头拿了几瓶啤酒,凑近他,“你不相信吧,这个丫头是我姑夫初恋情人的女儿,嘿嘿,爱屋及乌!”   难怪宠上了天!夏奕阳心里面说道,侧过身看站在炉子旁的秦编辑,听到两人说得好玩,弯起嘴角笑得非常愉悦。   “也许心里面想开了,爱情就能变成友情。”他仰起脖子喝了口啤酒,发现是冰过的,一时有点受不了,在嘴里含了一会,才慢慢咽下去。   秦沛大嚼着羊肉,口齿不清地摇了摇头,“我不太相信这种境界。自己喜欢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想想都很呕。对了,夏奕阳,你和那个柯安怡真的在交住吗?”   夏奕阳平静无波地放下酒瓶,抬了抬眼。秦沛的风流在台里是出名的,他最近的新欢就是在综艺台做访谈的莫菲。两人在台里掩饰得很好,但被其他同事在夜店闯进过几次两人亲昵的举止。编导们爱聊这些八卦,夏奕阳无意中听到的。   “你想问什么?”   “台里都在传,你们是黄金搭档呀,我也好奇。不过,她看上去确实很正点,我约过她几次,她甩都不甩我。”秦沛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自己在台里所向披靡呢!”   夏奕阳没有说话,只是向秦沛半倾了下酒瓶,两人碰了碰,安静地喝酒。   另一侧两个热聊的人大概口渴了,各自拿了瓶啤酒向这边走来。秦阿姨烤的食物已经堆了好几大盘,暂时让炉子熄了,也走了过来。   这次有蔬菜,秦阿姨已刷好作料了,叶枫拿了一盘,坐在夏奕阳的身边,脚在桌下轻轻碰了下他的腿,盘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他转过身,“吃吗?”她冲他嫣然一笑。   他捏起一串,斯文地咀嚼着。   “小枫叶,不要只吃蔬菜,也得吃吃肉。这羊肉阿姨处理过了,没有膻味。你尝尝!”秦阿姨把一串羊肉递给叶枫。   叶枫咧咧嘴,无奈地接过来。   趁别人都低头拿食物时,夏奕阳拿过她手中的羊肉串,他正在吃的蔬菜串到了她的嘴边。   “秦沛,你认识不少广告商吧!”吴锋问道。   “姑夫有什么节目需要赞助?”   “不是我,是小枫叶需要二百万的广告指标,你找个客户给她完成下。”   夏奕阳抽出纸巾擦了下嘴角,斜睨了下叶枫。   叶枫正为再吃一根玉米还是一串蔬菜矛盾呢,没有察觉他带有询问的注视。   秦沛哼了声,“这么小的金额还向人开口?”   “又没向你开口,不帮拉倒!”叶枫倒是理直气壮。   “帮到可以帮,只是……你要怎么谢我?”   “能怎么谢?请你吃一顿呗,二百元以下的。”叶枫决定还是吃玉米。玉米放在炉子旁,她起身,秦沛跟了她过去。   “吃饭免了,你告诉我,和你同居的男人是谁?”恭沛笑得很包容、大度。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但被夜风一吹,还是能飘出不远的。叶枫回头瞪着他,“你疯了……”   “谁让你刚刚在姑姑面前让我形像巨毁,我当然要报一箭之仇。不过,我是真的好奇,你才回国几天,从哪里找个男人陪你同住?好好,你别瞪眼了,你就告诉我,那男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秦沛竖起双手。   “北方的。”叶枫从齿缝里没好气地挤出几个字。   秦沛嘿嘿地笑,“你不会是向我在作某种暗示吧?”   “你真的是猪八戒的脑子,懒得理你。”   “六年没见了,两人倒一点没生疏,秦沛还是爱逗小枫叶。”秦阿姨看着叶枫和秦沛头挨着头,不禁笑着对吴锋说道。   “是呀,可惜两人不对眼,我扪是打错算盘喽!”吴锋失笑叹息。   夏奕阳默默坐在一旁,喝了一瓶啤酒,然后就没动别的。   “小枫叶,你入学的资料我放在书房里,一会走时记得带上。下周四去广院注册下,导师我也帮你找好了。”吴锋扬着嗓子说道。   叶枫应得很响亮,挑了根小玉米,坐回座位。   秦沛象被挑起了兴趣,不住地凑到她耳边说话,她用眼斜看着他,警告的意味很浓。   “瞧瞧,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象个孩子?”秦阿姨瞧不过去,笑着责备秦沛。   食物吃得差不多时,吴锋和夏奕阳去书房说事情了。叶枫和秦沛陪秦阿姨又聊了一会,夏奕阳坐在书房里,就听到两人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地传了进来。   “怎么了?”吴锋看他眉头舒展又皱起,象是很纠结似的。   夏奕阳淡淡地笑笑,正正神色,“吴主任,我想后面能不能帮我换一个搭档?”   “因为柯安怡在节目上打了个呵欠?”   “不是!安怡是新人,我也不能算是前辈。安怡应该找一位资深主播搭档,这样子她才能学到东西,临场经验也能增,在遇到一些意外时,能处理得更好。上次那件事,我也有些责任。”   “可是你们一直配合得很好呀!这一周停了你们的直播,就有观众问你们去哪了?你俩很有观众缘的。播报新闻是件严肃的事,需要一些亮色来调节气氛,你俩可是我大胆创新,别让我失望。奕阳,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不输那些资深主播。呵欠事情快过去了,让观众再吊吊胃口,隔一周你们就可以继续直播了。哦,《名流之约》的总编导有没有告诉你,收视率很不错哦!”   “嗯,他给我打电话了。”夏奕阳拧拧眉,神色微微紧绷。他无法告诉吴锋实情,但要是再与柯安怡配合下去,他不知道柯安怡是否能和从前一样。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晚上十点很快就会成为黄金时段。到时收视率会更高。奕阳,我听到一个消息,现在还没对外公布呢!青台市有可能会被设为直辖市。”   夏奕阳吃惊地抬起眼,“这可是一条大新闻。”   “谁说不是呢?中国能有几个直辖市呀,嘿嘿,到时的庆祝活动一定很多,在设立那天,台里会准备一个播报组去青台,你也在其中。另外,我还有个想法,你在青台再做两期《名流之约》。”   “嘉宾是谁?”   “现在青台的市委书记苏晓岑。”   夏奕阳轻轻抽了口气,他听说过苏晓岑,中国省部级领导中最年轻的女性,他也看过她的照片,个子娇小,长相很清秀。如果青台市成为直辖市,能找到苏晓岑做访谈,那太有看点了。   “她那时太忙,不知能不能约到她?”   吴锋笑了,两眼温柔,“再忙,她都会抽出时间的。现在咱们先准备着,时间长呢!”   “好!”   “要加点茶吗?”秦阿姨推开书房门。   夏奕阳抬起手腕看看表,“不喝了,我该告辞了。”   “行,明天台里见!秦沛和小枫叶呢?”吴锋问道。   “走了有一会,看你们把门关着,就没过来打扰你们。我让秦沛送小枫叶,放心,一定会安会送到公寓的。”秦阿姨看吴锋皱起了眉,忙说道。   “又不是商谈什么国家机密,有什么不能打扰的,难得见一面。”   秦阿姨斜睨着他,打趣道:“不如咱们让她住家里来?”   吴锋摆摆手,“小孩子都喜欢自由,我不做讨人嫌。”   两人将夏奕阳送到车边,夏奕阳再次表达了谢意,然后上车离开。   不知是不是喝了冰啤酒,心口有点堵堵的,他摸摸口袋,想找根烟,发现没带,咬了咬唇,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紧了紧。   车出了别墅区,下来是个小山坡,路边没有建筑,只有几根树,路灯相隔的距离也很远,灯光柔柔暗暗,树下一个双手挥舞的人影倒是非常醒目,隔了很远就看到了。   “聊什么呀,说了这么久?我在这儿被蚊子咬了一口。”叶枫上车低头,挽起裤脚,咕哝道,“天,都起了个红包,怪不得好痒。”   没有人接话,她慢慢抬起头,夏奕阳一双深眸漆黑如子夜,眨都不眨地瞪着她。   她不自然地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刘海,“我……想等你一同走的,可秦沛有事,秦阿姨催着他送我,我……只得上了车,到这儿,我说我有东西落在吴叔叔家了,要回去取……”   “是这个吗?”他从后座递给她一个写着“北京广院”的公文袋。   “吴叔叔让你捎给我的?”   他极缓慢地眨了下眼,“不是,是他看到你忘了,正要给你打电话,我主动提出帮他送给你。”   “奕阳……和我生气了吗?”她低下眼帘,从睫毛的缝隙中心虚地看着他。   “生什么气?你去广院进修的事?还是你与吴锋象父女一般的关系?还是秦沛替你完成二百万的广告指标?”他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落寞。   她紧紧咬着唇,沉默地把头转向窗外。   他等了一会,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无力地发动了车。车行过一团漆黑的林荫道,然后拐进一条大路,前方灯火璀璨,明亮如灯的海洋,无边无际。    35 看不见的距离   一路上,车内异常的沉闷。夜空,云层压得很厚,即使开了窗,仍感到空气非常闷热。叶枫只觉得心中似乎乱成了一片,突然生出一种在人海之中的孤单感、无措感。仿佛第一年在新西兰过春节,身边有同胞,也收到爸妈寄的衣物,音乐响得象震雷,有人在唱,有人在跳,她只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心跪弱得不堪一碰,谁稍微一煽情,她就会泪花纷飞。   “怎么停在这?”车停下了,她朝窗外看了看,发现车停在小区门口。   夏奕阳淡淡地说:“我妹妹的火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到站,我要去车站接下她。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陡然想起他早晨让她把常用的书和常穿的衣服整理一下搬到他公寓里,要借她的公寓用几天,原来住的人是他妹妹。   “我陪你一块去吧!”她哦了一声,接着努力露出热情的笑意。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腿上那个包,洗好澡后涂点风油精就没事了。”他平静地看着她,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不快的情绪,但也不象开心。   她撇了下嘴,点点头,推了车门下来,想告诉他自己这就回去收拾公寓,没等话出口,帕萨特划过一个漂亮的流线旋,已经没入了湍急的车河之中。   她涩然地咬了下唇,在原地怔了会,还是扭头向小超市走去。家里的冰箱早已空了,水果没有,点心也没有,不知道他妹妹的宝宝有没有来,如果来,还得买点小孩子吃的零食。她心里想着,索性什么都买了一点,包括几套洗漱用品和换脚的施鞋。结账时,满满两大袋。提在手中走出超市,她不自觉地咬紧了牙,真的好沉。   外面刮起了风,夹着细蒙蒙的小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很舒适。   电梯口的灯象是坏了,里面漆黑一团,叶枫呼出一口热气,正要摸索着往里走去,右手臂突然感到一轻,手里的纸袋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眼里滑过一丝惊愕,许久,才缓缓地出声打招呼,“嗨!”她把另一个袋子放到地上,“你怎么在这?”   虽然没有灯光,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这温温的气息拂过来,她闭上眼,也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有些记忆,真的是根深蒂固。   “过来看个朋友,听说你也住这个小区,顺便过来看看你。”   她轻轻一笑。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的,他又是听谁说她住在这里的,她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被人关注的满足感。他们之间已云过风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哦,真是不巧,晚上到一个叔叔家吃饭去了。现在时间有点晚,我还要写稿,不然该请你上去喝杯茶的。”她用稀疏淡然的语气下了逐客令,不愿,也不能与他再有牵扯,即使她心里面此时是波翻浪涌,呼吸都象不能平稳。   她想起他们一起度过了四年最美好的时光,想起他雨夜陪她去山下买卫生棉,想起他为了早点见她,坐车去青台,两人陷在泰安县城的一周……一道道画面象闪电般掠过她的脑海。也许那时是真爱过的,那就把一切埋在记忆里吧,不要再翻阅。   心一阵紧涩,口中如嚼苦连。   “工作很辛苦吗?”他听懂她的话中意,却不想理会。   有人走了过来,他自然地拉了她一把,手搁在她的腰间,给人家让出一条道。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一步。   他的手触摸到湿湿的空气,攥了攥,插进了裤袋之中。   “现在已经适应了。”袋子没有扎口,她担心东西滑出来,又把袋子提在手中。   “台里的领导对你好不好?同事们好相处吗?”他如坐在舒适的咖啡厅中,慢条斯语地话家常。   雨慢慢密了起来,雨点打在身后的树叶上,沙沙作响。“边城,我过得非常好!”雨淋湿了发丝,她不自然地甩了甩头发,果断地把另一个纸袋也提在手中,“谢衡你的关心,我要上去了。”   “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他抢过她的袋子,与她一同走进过道。   “什么短信?”电梯显示键的微光映出她的神情淡如远山一般。   “哦!”他深深看她一眼,替她按了电梯。等到电梯门打开,看着她进去,才黯然地点了下头。   电梯门合上前,她看到他转过身去,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她闭上眼,体力不支地靠向后面的墙壁。   一出电梯,就嗅到一缕淡雅的花香。定睛一看,公寓大门前放着一束马蹄莲,一袋台湾生产的芒果,地上还散落着三四个烟头和几处斑驳的烟灰,他应该在这儿等了她好一会,就为问一句她为什么没回短信?   其实他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她有些想笑,嘴角却没成功弯得起来。   他是内敛的人,情人节时,校园对面的一家花店的红玫瑰与香水百合卖成天价。“喜欢一个人放在心里面就行了,让花来表达,好象有点傻。”他不屑为一束花,与一帮男生挤在一起。   “那你就什么也不送我吗?”小女孩子的心总希望在这个浪漫日子做点浪漫的事,才不管傻不傻呢!   他摸摸鼻子,“那你想要什么?”   她叹气,白了他一眼,瞅瞅店里没几束象样的花了,唯独养在水里的马蹄莲非常清新明艳,“就那个吧!”   以后,特殊的日子,他都会送她一束马蹄莲,她也喜欢上了马蹄莲高挑的身姿、若有若无的香气。   还有芒果,她最爱的水果,还得是台湾过来的台芒,在初春时节,贵到没谱,有些水果店中都难得进货,而他总有办法一箱一箱地买来,让她从春天吃到初夏。   回忆象决了堤的洪水,又一次翻涌着袭来。   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钥匙对着锁孔对了很久,她才把门打开。   把买来的东西归类好,进冰箱的进冰箱,放洗手间的放洗手间,她新换了床单、枕套。那束马蹄莲,她找了一个玻璃瓶,注上水,插了进去。她又把自己一周要穿的衣服、看的书整理了下,准备搬进夏奕阳的房间时,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她忙打开了门。   夏奕阳一手抱着个孩子,一手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他后面站着一位与他眉眼有几份相似的女子,双眼瞪得溜圆,愕然地看着她。   “这是我妹妹夏盈月,她是叶枫。”夏奕阳放下行李箱,把孩子换了个肩膀。孩子刚才可能睡着了,这一动,醒了,黑水晶一般的眼瞳围着叶枫转了几圈,突然又羞涩地把头埋进夏奕阳的怀中。   “哥,她是……你朋友?”夏盈月用胳膊肘儿轻轻揣了下夏奕阳,有些激动地胀红了脸。   夏奕阳笑着点了下头,但笑意浅得都让人捕捉不到。   “哥,你也真是的,刚才在路上也不透下风。”夏盈月娇嗔地斜了夏奕阳一眼,忙不迭地对着叶枫笑道,“嫂子,你好,叫我盈月吧!”   叶枫一愣,脸也红了,不太自在地绞着十指,“外面在下雨,没冻着吧!”   “哥有开车呢,哪里淋到雨。”夏盈月悄悄凑到夏奕阳耳边,“大嫂好漂亮呀,我要打电话告诉妈。我来的时候,她还要我让你不要整天想着工作,早点找个对象呢!没想到……嘿嘿,我……喜欢大嫂。”   叶枫的脸越发红着象酡晚霞,目光都不知看向哪好了。   “别站在外面,快进来吧!来,我抱宝宝。”叶枫张开双臂。   “俊俊,别赖在舅舅怀里,快下来,叫舅妈好!”夏盈月从夏奕阳怀里抱下孩子,指着叶枫说道。   孩子咬着手指头,羞羞地低下眼帘。   “不叫也没关系。”叶枫轻柔地向孩子招招手。   “叫阿姨好了!”正开门的夏奕阳突然扭过头来说了一句。   “哥,俊俊才会讲话,你这样换来换去,他会乱的。就叫舅妈。”夏盈月性子倒很直率,讲话的语速也非常快。   “舅妈!”俊俊冷不丁地开了口,一说完,又羞得躲进了夏盈月的身后。   “哈,我家俊俊真聪明。”夏盈月吧唧一下亲了孩子一口。   叶枫讪讪地笑着,说了一句“真乖!”,弯身抱起俊俊,走进了公寓。   “叶枫,你一会还要看书、写稿,盈月和俊俊就不打扰了,明天晚上我们一块吃饭,好吗?”夏奕阳叫住了她。   “哥,这不是你的房子?”夏盈月讶异地看看两人。   “我住这边,对面是叶枫的公寓。俊俊,快进来,看看舅舅的屋子。”   俊俊从叶枫怀里挣脱下地,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   “不是北京的房价很贵吗?你们两个真不会过日子,还一人一套!”夏盈月嘀嘀咕咕,一抬眼,看到叶枫在发呆,“嫂子,你别介意,我这个想到哪说到哪。嘿嘿,我在北京呆一个星期,你有空带我去逛街,行吗?”   “行,白天我都有时间的。奕阳,你那边有洗漱用具吗?”她定定神,问道。   “都有的。盈月,你先进去收拾行李。”   等夏盈月也进屋了,他挑挑眉,走向她,温柔地抱了抱她,“俊俊都两顿没好好吃饭了,我也要听盈月说说老家的事,我进去啦!后面几天可能要麻烦你帮我陪陪盈月。”   “嗯!你有事叫我一声好了,没关系的。那你去忙吧,我也洗洗早点睡。”她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嘴角。   门关上,一切声响都隔在了门外。她找出纸袋把拖鞋和洗漱用品装进去,放进橱柜,又把整理好的衣服和书一一归位。接着,她把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洗了晾在阳台上,撕开一包儿童吃的钙片,听着外面的风雨,咬得咯崩咯崩作响。 36.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上) 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非常的兴奋。俊俊闹到凌晨,在夏盈月连哄带吓之下,才肯乖乖洗澡上床睡觉。这套公寓比叶枫那套多一个房间,客厅也宽敞许多。多出的那个房间,夏奕阳改作了书房。家里难得来一个客人,没必要准备客房的。 他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夏盈月和俊俊睡,书房里有个可以展开来的沙发,他找了条毛毯,准备在那凑合几晚。 沙发不算窄,也够长,但他这么大的个子躺在上面,还是嫌挤了,腿脚都不好舒展。他只得半倚在沙发背上,开了盏台灯,拿了本书过来翻着。一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多不知道写了什么,他闭上眼,按按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盈月上床后,他把客厅的灯熄了,看到叶枫的笔记本搁在电视机前,对于主持人来讲,笔记本比化妆包还要重要。她晚上想写稿的,他想给她送过去。把门打开了,在过道里站了一支烟的功夫,他听不到一点动静,回身进屋,去阳台朝她那边看了看,没有一点灯光,可能已经睡了。他把笔记本拿进了书房。 她的笔记本很女性化,樱桃红的颜色,外形绣巧、细薄,平时她装在一个驼色的鹿皮包中。他曾和她开玩笑,说她旨在以外表,不注重内涵,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只在外形上取胜,其他性能一般。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女人才没男人这么复杂,外表靓丽不好么?要是我长得奇形怪状,你会喜欢?”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用“奇形怪状”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好像长了三头六臂似的,不禁失笑,又为她语气中对自己外表的自信,又感到一点可爱,眸光一闪,抱了她就吻了上去。 比起六年前,她的确是纤细多了,时尚多了,但是他觉得她令他沉迷的不是她的面貌,电视台俊男靓女最盛产了,看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而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轻而易举的就能锁住他的视线,全部的。 她的气质是清新的,在岁月的流逝中才会慢慢的绽放,而她不管是面对奢华还是粗陋、娇宠还是距离,她总能淡然处之。他猜想她的生活环境一点还不错。不然做不到这样的。 听吴锋说起她年幼的趣事,应该是被许多人捧在掌心的,而她竟然没有一丝娇宠之气。可当你走近她,你就会发觉她的不同。这样的不同,让他生出一丝隐忧,放佛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在国外的六年,他的思念是无限的、肆意的、满满的。在四年里,她完完全全属于她。 但是当她回来了,他真的拥有她,他们如此亲密,如此贴近,他反倒感到隐隐的恐慌。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办法承受失去她的痛了。 他多希望她能帮助他消除这份恐慌,而她去一日日的加剧着这份恐慌,他气她,也不由她气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时,看到俊俊光着脚丫在屋里跑来跑去,盈月已经做好了早饭。 “俊俊,干嘛呢?”盈月把碗筷端上餐桌。 “舅妈呢?”俊俊把几个房间都看过了,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 “舅妈不住这屋,妈妈现在带你去叫舅妈过来吃饭。”盈月把俊俊抱起。 “别过去,叶枫晚上有直播,让她多睡会儿。”夏奕阳从洗手间伸出头来,叫住准备出门的两人。 “俊俊,去阳台玩。”盈月打发走孩子,依着门框对着夏奕阳咪咪笑,“哥,你啥时候休假,把嫂子带回家给妈妈看看!你也该见过嫂子的爸妈吧?” 夏奕阳把脸蒙在水里,嗡嗡的回道:“我们才刚交往不久。” 盈月哼了声,“哄谁呢,不久就住一块了?我在你卧房里看到嫂子的睡裙了。” 夏奕阳刷的一个大红脸,都不敢正眼看盈月了,觉得这妹妹小时候挺乖巧的,怎么一结婚,就成了他大姐了。 “哥,你又不是随便的人,都和人家这么好,总得对人家负责。” “阳台上滑,快去看看俊俊,当心他摔着。”他披上毛巾,故作平静的走了出来,盈月在他后面吐了吐舌头,笑了。 吃完早饭,俊俊又困了,盈月也不想出门,便留在家里继续休息,他去台里上班,答应晚上早点回来,带他们出去吃饭、逛街。 叶枫的门仍关着,他怔了怔,还是走向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叶枫门前的几根烟蒂,他的眉头拧了拧。 周一是乱忙的,他先去提插播的图像新闻录音,然后《晚间新闻》节目组开会,通知他和柯安怡这个周日准备插播新闻。从会议室出来,综艺台的一位编导慌慌得跑过来,说节目准备开始录播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做《主持人大赛》几期的评委,一忙。都把这事给忘了,急忙换装,化妆。走出化妆间时。柯安怡迎面走来,她一僵。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奕阳,”她先开口说话,睫毛颤了颤,地垂下。“那天,…………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 没关系,”他笑笑,“我要去二号厅录音。” “我知道感情的事复杂而微妙,来不得半点勉强,如果……没有那个缘分,我希望能做奕阳的好同事、好搭档。” “我们现在已经是了!”他温和的冲她眨了下眼,“你也有录音把,去准备一下,我再不过去,编导就该过来追杀我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的!” 等他走后,她缓缓展开攥紧的拳头,吗,满掌的汗水,她自嘲地挑了挑眉,但下一刻,她回过头,朝着他过去的方向。 放弃,谈何容易! 很巧,节目的总导演是秦沛,目光穿过人群,对着他耸了下肩。演播室已经完全满座,周围驾着一圈相机,舞台的灯光照着主持人莫菲的脸。评委席在最前排,后面有各家电视台的制片人。比赛一结束,这些选手有的留在央视充当新生力量,有的将会进省级电视台挑大梁。 刚落座下,录播就开始了。参赛的主持人已经经过一层层筛选,能过走上央视的舞台,都是其中翘楚了。 但还是有些选手有点紧张,在即兴演讲时,结巴、重词,观众席上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也跟着笑笑,镇定一下情绪,然后继续。 评委们都以鼓励和建议为主,很少有人说出严厉之词。夏奕阳是评委当中最年轻的,莫菲自然过一会儿就点名让他点评。 这种场合,夏奕阳驾轻就熟,但他觉得,如果当初让他来参加这样的比赛,他肯定是最早被淘汰的。他除了有副好嗓子,外表沉稳、成熟。并不擅长即兴发挥,现在只不过好似经历多了,经验积累而已,如果自恋的将自己比作一块玉,这块玉最初是粗陋的,在时光的打磨里,才会绽出光芒。 而有人是天生的明珠,纵纵使尘埃满面,都遮不住气芳华,如边城。 无论是演讲、即兴播报、命题测试、综艺晚会还是严肃新闻。只要边城在,他永远都是最好的。 可惜命运弄人。 四周掌声响起,他收回游离的思绪,发觉参赛选手在台上站了一排,莫菲在台上欠身向电视前的观众朋友说再会,绢花,丝带洒满舞台,激昂的音乐飘落在全场,还有几场比赛放在后面,大决赛在一个月后。 综艺台为评委、纸片人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吃完出来,都是下午三点了,他给盈月打电话,电话那端特别的喧闹,“哥,嫂子带我们去王府井吃烤鸭,一会儿我们去天安门玩。” 他扭头走向走廊,一夜风雨后,阳光非常强烈,“外面这么热,怎么还出门?” “没事,我们现在吹着空调呢!你要不要和嫂子说话?” “好!” 电话接到叶枫手里,他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累坏了吧?” “不累,俊俊很乖,一路上都是盈月抱着。周一游人少点,路上不算赌。”她的声音很低,像是隔着很远似的。 “昨晚睡得好么?”他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接听。 她停了下,“恩!” “你让盈月自己玩,一会我去接她,你快回家休息一下,晚上要直播呢!” “知道了。” 手机那端又换成了盈月脆脆的音量。 下午《名流之约》节目组开会,为下期访谈做准备,吴锋也参加了,结束时,问他有没有把广院的资料给叶枫,他点了点头。 “这丫头,收到也不打个电话。”吴锋宠溺地笑笑,转身忙去了。 他傍晚的时候,再次给盈月打电话,母子两已经毁公寓了,洗了澡,吃过饭了。一大一小两张脸,晒得红彤彤的。 “嫂子给我买了防晒霜,还买了两条裙子。说我穿的衣服太多了,哦,她还给俊俊买了许多玩具的,我们晚上吃的比萨,我觉得味道怪怪的,俊俊挺爱吃。” 盈月特地换了新裙子,在他面前转了几圈,俊俊趴在地板上玩着汽车,都没空抬眼看他。 “叶枫人呢?” 盈月眨巴眨巴眼。“去上班了。哥,嫂子吃的真少,象猫食似的,管不得那样瘦。” 他没答话,转身拿了钥匙去开叶枫的门,差异的发现,一向随意的她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餐桌上放着花和水果,沙发钱的茶几上堆满了儿童吃的零食,阳台上晾晒的床单,枕套,洗衣液清淡的香气随风飘进室内。 37.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中) 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在开车还是呆在屋内做事,在午夜十二点时,夏奕阳总要打开收音机,调到尘世电台的那个频道,温柔轻笑,静静等着叶枫的声音响起。 她的主持已经越来越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在带有一丝忧伤的音乐声中。她的每一次开场白都特别精彩。而她由于听众的交流更加的娴熟。 抬起手腕看表,有差不多十二点了,他低头正在调试频道,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我的叶”三个字,他怔住。 “不是应该要进直播间了么?”他疑惑地问。 “还有五分钟,奕阳,你现在在家里么?” “恩!” “今天逛街走的腿酸,你一会过来接我回去。”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都听到她捶腿的声音。 这是第一回,她开口要求他做什么。 他抬头看看城市电台楼顶折射的五彩灯光,没有告诉她他的车已经停在电台的对面,知识柔声说道:“好!” 今晚的开始音乐,她选的是《知音》改变的吉他曲,古琴曲《知音》是荡气回肠,吉他曲听着多了一丝柔婉、清灵。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叶子由于你相约在《午夜倾情》,昨晚,看了吴君如主演的《金鸡》。这部影片得过奖的,用一个特殊的视角来看香港的变化与发展。这是一部搞笑的影片,可是看到最后鼻子有点酸酸的。其实不管什么样的人生。人的内心深处对爱情都是存在着向往的,而爱情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带来的都是甜蜜、温馨,还有心碎,谈起吴君如,自然地就会想起她咧开嘴巴,一脸的无辜。对着你傻傻的笑,她的电影看过几部,差不多一个套路,人很难超越自己的。听说她在娱乐圈早年也很辛苦,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机都不及别人,所以只得给红花做绿叶。但是有一天,在华仔主演的《爱君如梦》中,绿叶成了红花,风华绝代的梅姐给她做了配角,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梅姐,她的风情,她的妩媚。已成绝唱。只能说天妒红颜。但我觉得,与其拥有梅姐那样的绝世风情,不如做吴君如这种傻傻的女人。现在的吴君如,事业有成,与陈可辛导演已育有一女,虽然人到中年,人片约不断,而梅姐意识昨天的一个传说,喔,有电话进来了。” “叶子,你好,我在外面,我是用公用电话打给你的。”说话的是个女子,不住的抽泣,像是哽咽。 “男朋友忘了和你的约会?” “他说他要加班,让我找朋友自己玩,我买了他喜欢吃的猪肠粉到他的公司,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手牵手地上了车,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进了一幢公寓,然后六楼的一个房间的灯亮了。” “你准备上去吗?” 女子哭出声。“不,我不上去,我就在这等他下楼。只是等待的每一份每一秒都是锥心的折磨,我怕我会撑不住,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你等待的理由是什么?”叶枫无声地叹息。 “我发现我爱他,比我想的多很多,如果我上去,我就真的会失去他。我假装他在加班,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那样他还会回到我身边。” “如果下次你再看到呢?” “下次……下次……我不知道,叶子,爱情不是无限的,如果不珍惜,有一天,她会被挥霍尽得,是不是?” “是,爱是无限的,止于背叛与不忠,给朋友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你。今晚你也许应该和他们呆在一起。” …… “唔,终于解放了。”小卫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节目调到和《新闻联播》同一个时段呢,那样我也能和朋友们出去泡吧了。” “对于媒体来讲,十一点前就是大白天,这种倾吐心声的情感节目,午夜才是黄金时间,习惯就好,叶子,去买辆车吧。这么晚做公交,可不太安全。”组长对直播间正在整理告知的叶枫说。 小卫又打了个呵欠。把记录装进抽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朝外看了一眼,歪歪嘴,“有啥不安全,人家有保镖。” “哈哈,原来是这么斯文的保镖呀!”众人抬起头,都笑了。 叶枫从直播间里出来,看着夏奕阳,“你怎么来了?”心。莫名地一动,放佛是欢喜的。 夏奕阳把手中的两个装着奶茶和面点的袋子放下,“来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呀!” “这儿和央视的直播间可不能比。”组长打趣地伸出手。 夏奕阳握住,“那里,传播的渠道不同而已。” 小卫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夏奕阳,哇,比镜头前要有型多了。上次听体育组的人添油加醋的说在水立方的是,她还半信半疑。 “你就是小卫吧,叶子说你爱吃草莓夹心饼干,看看这家烘焙的,你喜欢不喜欢?” “呵……呵……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呀?”小卫简直是受宠若惊。 “因为你的名字很好记。”在众人的目光下,夏奕阳自如地牵起叶枫的手,笑着看着众人,“不介意我把这片叶子带走吧?” “不介意,快走快走!”众人忙说道。 两人出了电台,越过马路,到了车边,他才松开她的手。拉开车门,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烫的收手,耳朵也是。 “我没有吃的么?”她扭头问道。 “当然有。”他说着话。却没有动。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隔着档位,探身环抱住她。 “今天特别想你!所以……想早一点见到。”说这话的是叶枫,音量低如耳语。 “恩!”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感觉一天一夜惴惴不安的的心突然温柔似水般。 有一辆汽车西欧哪个帕萨特旁边经过,开车的是组长,促狭地按了声喇叭,两人这才松开,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 “盈月晚上刚做的,还暖着,一直嘀咕你吃的太少。”他递给她一个保鲜盒。打开一看,一股脆香扑鼻而来。 “好像!”她等不及的伸手捏了一块就塞进嘴里,酥酥的,糯糯的,还有花生的香气,“这是什么?” “四川的乡村点心……糍粑,盈月的手艺一般,我妈做的比这还要好吃。哦,这样吃油腻,喝点绿茶,就爽口些了。”他腾手又给她递过茶杯,这才专心地开车。 “你吃过没有?”盈月很细心。糍粑切成小方块。正好一口一个。 “我尝了下……唔……”嘴巴合上前,塞进了一块糍粑。 “今天忙么?”   “去给主持人大赛做评委。然后就是日常工作。”   “秦沛做导演的那个大赛?”   “是呀!我又碰到他。”   “选手里有几位潜藏的明日之星。”   “说不好,比赛就是比赛。做足了准备,而新闻,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要是我去参加,说不定我也能挤进前三名,话说当年我可是青苔市的讲故事冠军。”   他大笑,“我也觉得你比他们优秀,为什么不报名呢?”   “我回国时已经过了报名时间,不过我年纪也大了,老朽了。”   前方刚好是红灯,他弹了下她的额头,“年轻人,烧在老人面前提老字。懂么?”   她俏皮的耸耸鼻子,“你这样说,我有自信多了,奕阳,其实我以前……参加过央视类似这样的比赛,成绩也非常好。”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知道她说的是毕业前参加《晨间节目》主持人的甄选。   “然后我去奥克兰看彩虹了,你知道吗。那儿下过雨以后,天空就会出现彩虹,在街上拿着相机猛拍的就是外地来的游客,当地人就抬抬眉,莞尔一笑。” “真是可惜啊。”路灯亮了,他换挡,加油门。 她摇摇头,“不可惜,一个时期,一个心境,不为从前的事儿后悔。如果我现在做那个节目,我们想见个面都很难。现在我们的工作都在晚上,步调超不多一致,不好么?” 夜晚的街头璀璨又冰凉,夜空象被灯火蒙上了一层暖色的薄纱,月亮有些昏黄象一堆融化的蜡。 他扭头看她。心里面有一种无名的雀喜不住的上涌,但他不能确定。 “夏主播,请专心开车。”她盖上保鲜盒。提醒道。 上电梯,她也是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今晚不看书了,回去冲下澡就上床。”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疲态,她像是站不住,整个人半倚在他的肩上。 “逛街很累?” “是呀。皮肤也象有晒伤,过两天和艾丽去做个补水护理,你瞧,有没有黑?”她仰起头,表情松弛而柔和。 揽着她腰的手蓦地一紧,同一瞬间,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口齿间都是糍粑的脆香。 她抱住他的肩,回应这个吻。 有没晒黑,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38.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下) 走出电梯,叶枫想与盈月打招呼,便随夏奕阳一同进屋。 屋子内很静,只有餐厅里一盏蛋黄的壁灯是唯一的光明,卧室地门半掩着,夏奕阳轻轻地推开,盈月和俊俊都已沉睡,俊俊的鼾声很响。叶枫也探头朝里看了一下,捂住嘴,生怕呼吸声惊醒两人。 “我的笔记本呢?”她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 夏奕阳指指书房,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抬眼,叶枫就看到靠墙的沙发床,她的嘴角飞快地浮出一丝戏谑。抱着笔记本回过身时,表情已经很正常。 “我回屋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睛中的内容深不可测。看到她进了对面的公寓,他才关上了门。 她先去阳台开了窗,白天的灼热到了夜晚丝毫不减威力,外卖没有一点风,闷热异常,长达三月的北京桑拿天气已经正式开始。 她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又跳了二百个绳。感到身子都湿透了,这才把门窗都关上,进浴室洗澡,隐约听到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关上水龙头,顶着一头湿发,穿了浴袍出来。 “你下了我一跳。”看着同样头发湿淋淋的夏奕阳,她的声音是从 喉咙里憋出来的娇嗔。 “除了我还能是谁?”淡淡的灯光幽幽暗暗地斜照在她的脸上,高挺的鼻子,突出的眉骨,显的棱角清晰。 他越过她,去洗手间拿了干毛巾。将她按坐在椅子中,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头发,她很少用吹风机,说电流回损伤头发,每次洗澡,她都是用几条干毛巾不厌其烦地擦,直到头发半干。 “你晚上不要看看书什么的,干嘛还过来?”她故意问道,呼吸快速而短促,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可他确实第一次在深夜来她的公寓。 “你没觉得那张沙发床太窄么?” “我没有注意。窄又怎么样?” “你说呢?”听出她的嬉闹。低头惩罚般的咬了下她纤巧的的耳朵,头发差不多半干了,他抱起她。 她看到他俊朗的眸中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常在深处,如遥远的星辰,让人迷醉。 突然间,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赌气鬼!”她轻笑了下。 她的床没有他的宽敞,只有一个枕头,但是对他们来讲,已经足够。 毛巾,浴袍……零零落落的散了满地,从客厅到床,他的唇一直辗转流连在她的唇齿之间。她的身子如同中了毒,伸手抱住他赤裸的腰线,一寸寸贴近迎合。身体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点点如燎原的火势在蔓延。 她像一个柔弱的小女人,渴望男人细腻的呵护。又渴望他霸道地俘获她的身子,这是两种矛盾的要求,却是一种体验,而他如视珍宝的清怜柔爱,似乎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弱小无助的小姑娘。 当她陡地想起一个词“一江春水”是的,在他密密麻麻的浅吻深吻中,在他融入她的身子时,晕眩、灼热、激亢……种种,让她觉得自己揉入一江春水。 也许,先前那点间隙,那微不足道的距离,都是为了燃烧此刻的催化剂。 他带着她,攀上了巅峰,那样的迸发让她觉得想失去了所有的束缚,身子轻如羽毛,她担心自己会飘落在地,只能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的耳边喃喃呻吟,他将她的呻吟吮吸于口内,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缓和,“叶……”他的声音沙哑的连她的名字都无法叫全,或许这是他独有的称呼。 身子疲累之极,两人都不肯睡去,他拉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身子,侧身搂抱着她,被下赤裸的肌肤交缠着,谁也舍不得先挪开。 “你晚上都听歌?”他感到脖颈一凉。从枕边摸出一个MP3。 “恩。”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打开MP3一人一个耳机,“有首歌很特别,你听听。” “额?”雌雄莫辩的中性嗓音。“除了想你,除了爱你,我什么什么都愿意……” “梦飞船的《不值得》,好听么?” “还好、”他摘下她的耳机。“你直播又带耳机,听歌又用,对听力不好。” “我怕影响隔壁邻居,要知道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主播。”她皱了皱鼻子。 “调皮!”他平躺好,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胃部,说:“帮我揉揉.” “怎么了?胃不舒服?” “可能没好好吃法,胃提意见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他笑了笑,“你揉了后,它乖多了。” 她突然明白是因为她让他操心了,她默默替他揉了一会,突然做起。“牛奶对胃有好处,我去煮牛奶。” “不用!”他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睡下。 她哪里能睡。起身从地上捞起睡袍,开了灯,下床去了。 如果在九点前醒,她习惯吃牛奶加鸡蛋,就是在牛奶里加上鸡蛋,略煮一下,等鸡蛋就要凝固又来不及凝固的时候,味道是最好的。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个,自作主张也给他做了,打上鸡蛋,端到他跟前。 他接过去,看了看她。把碗搁在床头,把她拉上来,用被子与身体讲她全部裹住,踩下去一刻,她的身子就凉了。 “叶枫,我想去拜见一下你的父母。”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瞳中的温柔可以将她溺毙,然而她却吃惊地微张着嘴。 他要求婚么? “我想向他们当面表示我的谢意,因为他们,然后有了你,而因为有了你,带给我满满的快乐,幸福。” “奕阳……”长长的眼睫缓慢的眨了一下,她笑了。“感到幸福,先把牛奶喝了。” “好!”他端起碗,喝的一滴不留。 等他重新漱了漱口躺会床中,他看到她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眨都不眨,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将她抱进臂弯,熄了灯,静静地等待着。 “如果你是一个我新认识的男人,有些事也许就能保证沉默,但是在你的面前,关于我的上段感情,我俨然就是一个透明体,那时候的我,有多幼稚,任性、依赖,你都看过,因为那样,我让他感到累,在他最困难的时期,他推开了我,选择吧他的痛苦与疲惫是放在别人面前。我只得承认我做人很失败。后来,我希望我自己能够独立、成熟一点,当两个人在一起时,就是单纯的因为喜欢、心动。而不是成为他的累赘,广告指标是我找吴锋叔叔的,他是我尊重的长辈,很疼我,就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帮我做事,我没有负担。” 他叹了口气,觉得怀里的人错的有点离谱,“那以后我们相处,是不是应该AA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坚持健身,让身体棒棒的,难道只是为了肌肉好看些?叶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希望我强壮点,才能有力量带给我爱的人安全感呢?我上次就和你说过,接你下班,为你做饭,在夜里等你,那都是幸福,工作这么努力,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时,能舒适的生活,如果你什么都不依赖我,我们哪里是恋人、爱人。只能算是相处的不错的同伴而已,在你心里,我不及你的家人值得信任么?是不是我该反省一下,作为你的男朋友,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我,我真是够失败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间稍带浅浅的自嘲,“除非是你不愿意欠下我点什么。以后……对我就愧疚感……” “坏家伙!”她红了眼眶。气得挣脱开他的手臂,把头扭向一边。 他却扳过她的肩,咄咄地盯着她,“叶枫,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这份责任我自信我能肩负起,不需要别人的分担。” 她被他眼中的坚定所震慑住,那种力量放佛任何外力都不能挪动,她像被催眠了,轻轻点了下头。 “明天打电话给秦沛,谢绝他的帮助。我今天已经找过一家保洁公司,他们会主动和你联系。” “你……原来早就决定了……那你昨晚还对我这么凶……”她真委屈。 “我没有生气的理由么?”他笑了。 她在被下生气地弯起脚趾,挠了挠他的小腿,他怕痒地将她抱紧,两人笑作一团。 等平息下来,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继续坦白。“去广院进修,是我爸妈的意思。其实他们并不是想让我怎么怎么有出息,只是我现在有回到播音主持这个行业,毕竟离开了六年,他们认为我需要进修,不然会落伍,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 “你爸妈这样的想法我赞成。” “这件事没有可以瞒你,吴锋叔叔提了下,我都没放在心上,相等资金拿过来后,我会和你提的,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至于吴锋叔叔,我知道你们在一个部门,我真是刻意不想你知道。” 39章 实习妈妈 对于夏奕阳这样的男人,家境贫寒,起点不高,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付出的辛苦比常人不知多多少倍,他们的骨子里是相当清高的。突然与某身居高位的人沾上关系,他们在心里面可能会觉得有许多不适,不是受宠若惊,而是会感到有点被屈就。 “你这小脑子想得真是够复杂的。吴主任是秦沛的姑夫,他不是一样做他的大导演,人还是要凭实力讲话,谁去管你是谁的某某。我至于需要吴主任特别照顾吗?叶枫,你担心人被财宝所涅灭了纯良,所以你故意把财宝藏起来,但你能藏一辈子吗?你错了,人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那些贪官,在他们年少时,不也是发奋图强的励志青年,变腐朽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人心是贪婪的,若想变坏,是阻挡不了的。但那只是少数几个,是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喜欢你,我肯定能自然接受与你有关的一切。盈月如果不是我妹妹,你会对她这么好吗?”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嘴角耷拉下来。 “你是了解我的,这只是你找的一个借口,其实你是怕承认了我们的交往,会被你爸妈逼婚,而你还没这个准备?” “奕阳……”她苦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慢慢准备。”他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背。 “我爸妈很恐怖的。”她在黑暗里偷偷吐了下舌头。说这话,这很歪曲苏书记和叶局长,但是……如果夏奕阳知道后,不知道心里面会怎么想? “混黑帮的?”他失笑。 “差不多。”不过,不是黑,而是红。“那样,你还会喜欢我吗?我是说真的。” “如果是,那我们的恋爱就会成为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话了,我在街上横冲直撞,也不害怕了,我娶了个黑帮千金做妻子呀!” “你这是韩国某喜剧的桥段。” “哈,被你识破了。那部电影我还是一个休息日在电影频道看到的,很有意思。叶枫,不管你爸妈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会将是我以后非常尊重也是非常重要的两位亲人。对于亲人,你会挑剔吗?” 房间内突然静默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有些细微的起伏。 许久,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声,“奕阳,青台马上是旅游旺季,找个假期,我们去青台住几天。” “好!”他没有告诉她要去青台出差的事,希望那里能给她一个惊喜。 漫长的谈话结束,两个人终于相拥而眼。 早晨,隐隐约约的敲门声把两人惊醒了。叶枫睁开眼,看到自己被圈在两条修长的手臂之间。 “是艾俐吗?”她一条腿发麻,动了动,脸扭得都变了形。 “不会,她习惯按门铃。这个敲门的人好像还够不着门铃。”俊眉一挑,他的表情不自然起来。 叶枫眼睛突地瞪得大大的,“不会是……俊俊吧?” 夏奕阳笑笑,“你先穿衣服,我下去看看。” “舅舅……舅妈……”话音刚落,就传来俊俊奶声奶气的叫唤。 “天……又丢脸了……”叶枫抱起睡袍就往洗漱间冲,他刚把上衣扣好,听到她突然又发出一声惊叫,“奕阳,怎么办?” 他走过去,她对着镜子,指着脖子上的一处吻痕。他们俩都是斯文人,昨晚只是有点失控,激情爆发时,谁会注意这些。 “有小丝巾吗?” “有,可是这种天气……这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会,人家觉得你很有个性。” 她噘着嘴,看来只有这样了。 两人飞速地梳洗了下,打开门时,只看到俊俊委屈得都快哭了,“舅舅坏……舅妈坏……不理俊俊。” “不是,是舅舅和舅妈在做重要的事……”叶枫倏地噤声,现在似乎比较适合沉默,说什么都令人瑕想。 “俊俊,快喊舅舅舅妈进来吃饭。”屋里,夏盈月叫道。 “没事,两个人的脸拼起来很大,丢不到哪里去。”他看她脸都皱成一团,轻声宽慰道。 夏盈月一起床就发现夏奕阳不在书房中,就猜出他住在哪了。她做好了早饭,把衣服洗了,还把俊俊的早饭给喂了,看时间都快十点了,这才让俊俊去叫人。 叶枫识趣地去厨房帮着端碗,“嫂子,我不是老古板,也不是煞风景,而是哥说好今天带我去音乐学院,我想录制一个四川民歌的碟,他找个教授替我看看乐谱,我怕人家等急了。”夏盈月看叶枫羞得眼都不敢抬的样,自己也觉着过意不去。 “是吗,都是原生态那样的歌曲?” “嗯,有一大半,我妈妈也会唱。我来北京可不是纯玩的哦。” “那太好了。是你自己主唱吗?” 盈月摇头,“那些调都太高了,我的嗓子不行,我们那儿有个姑娘唱得很好,她也参加过青年歌手大赛,这边都妥了,到时就请她过来录音。” “嗯嗯,那我们快去吃饭,真的不能让人家教授等。这么好的事,奕阳也没告诉我。”叶枫真心地替月感到高兴。 “他分得出这个心吗?”盈月冲叶枫戏谑地挤了下眼。 叶枫在厨房里赖了两分钟,才敢走进餐厅。她的脸红得象血控制不住要往外喷涌。 夏奕阳和盈月去音乐学院谈事,不便带着孩子,俊俊理所当然和叶枫呆在家里,俊俊好像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乖巧地和舅舅、妈妈挥手告别,在叶枫洗刷碗筷时,他安静地在客厅里玩自己的玩具。 “俊俊,去舅妈的房间好吗?”叶枫擦好手从厨房出来,想着昨晚什么书也没看,“舅妈给你放《懒羊羊和灰太狼》。” 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昨天与盈月、俊俊逛了一趟街,觉得俊俊蛮乖的,所以今天才勇敢地接下这个任务。 俊俊点点头,由她抱着回到公寓。懒羊羊可爱的羊角刚露出头,她的手机响了,看座机,青台的区号。 她拿着手机跑到卧室去接,“苏书记,今天你有什么指示?”她很记恨那天在吴锋家、妈妈与秦阿姨合伙要把她与秦沛凑一对的事。 “怎么,不愿和我讲话?叶枫,现在不是周五到周日都能休息吗,青台难道在天边,坐飞机回来很难?”苏晓岑可没有一点愧疚之心,音量拨得很高。 “不难,但机票很贵,我舍不得。” “我给你报销好了。” “你的钱以后也是我的,我心疼。” “我不可以裸捐吗?” “裸捐有什么意思,不过你要是裸别的,青台人民可能更感兴趣。” “叶枫,你找死呀?” “嘿嘿,亲爱的妈妈,这只是母女之间不伤大雅的玩笑。想我了?你什么时候来京?” 苏晓岑也笑了,“本来准备这月去的,现在看来不行,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还是你回来吧,哪怕只呆一个晚上。我和你爸爸是有些想你了,秦阿姨说你很瘦。” “还好,”她低下头打量自己,昨天某人搂着她的腰线,还眷恋地按了又按肉肉,一夜都没舍得松开,“行,我支持你工作,牺牲自己的时间。” 苏晓岑一喜,“哪天回来?” “现在还没确定,反正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 “好,我叫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为什么不是你做呢?” “难道你就会?” “嘿,彼此彼此!” 收了钱出来,叶枫傻眼了。她好不容易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现在俨然如一片狼籍的战场,柜子上的书全到地上了,零食从餐厅到阳台,一路上象散花似的,那束马蹄莲被撕成了一片片,水瓶倒在桌上,幸好有果蓝挡住,但是水流得满桌满地。 “懒羊羊走了,没人和我玩。”俊俊无辜地指着正在播放广告片的电视机。 叶枫都有点想哭,忙调试其他台,偏偏这个时段,还没其他动画片,“俊俊,自己看收好吗?”她把他的小背包带过来了,里面装有几本童书。 俊俊摇头,咬了咬手指,“舅妈,俊俊饿了。” 叶枫一愣,想起他早饭吃得早,“好,舅妈给你拿起的。” “不要,我要吃舅妈买的里面有虾的饼饼。” 那是必胜客的海鲜比萨。 叶枫扫了一圈屋子,摸摸脖子上扎的丝巾,无奈地点点头,“好,我们去吃饼饼。” “舅妈抱!”刚提上包包,俊俊已经伸开了手臂。 她哭笑不得地蹲下身子抱起俊俊,姿势有点不专心,水孩子在她怀里不舒服地扭了几扭,突然手按住她的胸部,象是很馋地咽了咽口水,喃喃说道:“舅妈的奶奶……” 叶枫浑身的血液腾地直冲上头顶,整个人都僵住了,欲哭无泪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她怎么会觉得他很乖呢,分明是一个小恶魔。 “俊俊再动,舅妈主洒摔倒,然后就不能买饼饼了。”她一身的汗。 俊俊立马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抱住她的脖颈,不乱动了。 她长吁一口气,锁了门下楼。 骄阳似火,树叶纹丝不动,她站在路边等车,经过的人对着她脖子上的丝巾都投来疑惑或暧昧的一瞥。她催眠那是自己是美女,回头率高。 小区附近没有必胜客,坐了很久的车才找到一家棒约翰。幸好里面冷气够凉,她给俊俊点了一客比萨,还加了份冰淇淋,自己只要了杯饮料。有得吃,俊俊表现很好,安安静静地吃自己,不时还用手指捏下一块递给她,要她尝尝。 她干干地笑着,不敢领情。 打了电话向艾俐诉苦,艾俐没有一点同情,反到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当然,你以为舅妈是那么好做的?牙套妹,看这情形,你和夏奕阳的好事是近了?” “没有的事。”她搪塞。 “干吗,干吗,还矫情?唉,当时在广院的时候,怎么就没发觉夏奕阳是支潜力投呢,不然哪轮到你?” “你那眼光向来很破。” 艾俐苦笑,“确实是破。” 叶枫说起下周要去广院进修的事,艾俐听了这个,到真开心,“好啊,那样我们就能经常见到了。” “舅妈,我要尿尿……”俊俊突然插进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看着雪白的衬衫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爪印,有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好,我们去洗手间。” 她都没来得及和艾俐说再见,牵着俊俊就往洗手间跑。 “那上面的姐姐穿着裙子,不能进,俊俊是男生,在这边。”俊俊扬起头,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晰。 她苦不堪言地在外面清咳几声,听到里没没有回音,象小偷样推开门。 “舅妈不能偷看男生尿尿。”她欲帮俊俊解裤子,俊俊推开她的手,郑重声明。她抓狂地胀红着脸,背朝里,把脸朝向外。 出来时,在外面遇到一位满脸痘痘的小男生,看着她的眼神向看着一个偷窥狂。 俊俊饱了,又有力气折腾了,怎么也不肯回去。她记得有家商场一楼是儿童乐园,只得带俊俊过去让自己也喘口气。 刚下汽车,从宽敞的玻璃幕墙里就能看到有孩子在弹床上跳得直欢,俊俊兴奋地挣开她的手,就往里跑。 “俊俊,慢点!”她跟在后面追着,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俊俊撞上一个刚从电梯上下来的女人身上。 “对不起!”她拉住俊俊,歉意地抬起头。 “哦,是叶枫。”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身上隐约散发着轻盈的玫瑰香,简单而又经黄的黑色连衣裙只搭配了一条纯白的珍珠项链,浑身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姚董,好巧!”叶枫好意外姚华在忙碌的周二中午居然有闲情逛商场。 “朋友家的孩子?”姚华把提着的包装袋换了只手,瞟了眼俊俊。 “是的。我要给他买下票,姚董,再见!”叶枫和她只能算不陌生,没话讲,打过招呼就行了。 姚华沉吟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脖子的丝巾,“我等你送孩子进去,然后请你帮我做个参考,崔玲和娄洋离婚了,我想送个礼物安慰安慰她,可是不知送什么好?” 40章 他们的奋斗 叶枫静静看着眼前流露出疑似高贵气质的女人,不禁诧异,她给人的感觉象导购小姐吗?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 她温婉地颌首,没再看姚华,抱着俊俊到售票处买了票,给他脱了件外衣,然后告诉俊俊她会呆在哪里。儿童乐园其实是为了方便家长们放松购物,特意设立的一个临时托儿所,里面有专门的管理员,家长们不需跟进去,在外面有几排长椅长凳,给家长们休息、喝茶。俊俊是第一次来这儿,叶枫担心他吃生,在第一排找了个位置,这样俊俊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 刚坐定,面前多了一杯果茶,她侧过脸,姚华手里端着同样的一杯果茶,在她旁边落座,手里提着的爱马仕拎包,顺意搁在一边。 “姚董,我想我可能帮不了你。”她的听力看来没有问题,她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冲姚华耸了下肩,“崔部长只是我的上级,并不是我的朋友,我不了解她的喜好。另外,她与娄台离婚,是他们家的私事,我对他们不了解,无法表达应该同情谁或宽慰谁!” 说完,她扭头过去看看俊俊,一闪而过姚华的面容时,她没有漏掉姚华脸上的震惊。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会用这种冷漠又带有半讥半讽的语气和姚华说话了,她的地位与美貌,在男人和女人中,都是令人仰慕的。她与叶枫碰过两次面,也没觉着她有什么特别,一开口说话,竟然如此犀利,直接,毫不给对方迂回的余地。 这样的开场白似乎是失败的,而叶枫的表现却没有任何瑕疵,确实是上司的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姚华为自己的冒昧失笑了。 “他们两口子的事,外人是不好评说。”她讪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其实我六年前就认识叶小姐,叶小姐可能不记得我了。” 这句话成功地把叶枫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我们在哪里见过?” “广院。”姚华没有碰面前的果茶,双腿优雅地半倾,确保裙底的春光不会外泄。 “那时还没有成立华城,我只是九天文化公司的特助,边……边部长和我们的董事长关系不错,我经常随董事长去边家做客。有天边部长去广院看边城,我们也一同去了。是秋天吧,北京最好的季节,傍晚的时候到的,你们正在吃晚饭。好像菜不合你的口味,你把餐盘推给边城,嘴噘得高高的,起身就走,边城含笑跟在你后面,在门口遇上了我们。边城边跟我们说话,眼睛边瞄着外面,没谈几句,他就匆匆走了,应该是去哄你了。我的年纪比你们大很多,工作比同龄人顺利,很少羡慕别人,可是在那天,我非常羡慕你,美好的年纪,锦绣的前程,最重要的是有一个那么爱你的边城。” 孩子们的喧闹声,在四周流动,叶枫的耳畔嗡嗡作响,之前微微皱着的眉一点点松开,然后淡淡地哦了一声。 彼时,此时,早已过了几重天。 有什么好羡慕的,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世事难料。”姚华并不在意叶枫的态度,她叹了口气,象是为往事泛出一丝感伤,“后来,边部长与我们的董事长逃到了国外,边夫人自杀,边城离开了电视台,不知去了哪里,我成了肩负巨额债务的九天的挂名董事长……那段日子真是难熬,我厚着脸皮,向老客户们开口肯定他们给九天业务做,有好几次都挺不过去了,但象有奇迹般,咬咬牙又过来了。就在这时,我遇到了边城。家里的房子全部没收了,他租了一间旧公寓,为一家杂志做摄影记者,晚上回来,替晚报写文章。我是陪签约的模特去拍照时看到他的,印象是他是俊朗而又阳光的,眼前的他黑瘦、阴沉,衣服皱皱的,看上去让人很难受。我问他想不想来九天工作,他问我能给他什么报酬。他非常差钱,边部长出国比较匆忙,没来得及转移资金,我们董事长又把带出去的几万美金拐跑了,他那把年纪,在国外吃饭都成问题,托人偷偷带信给边城,让边城想办法。我开玩笑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边城严肃地问我现在签约吗?签了约之后,他成了九天的总经理,也为九天带来了新的生机,那一年我们拍的一部连续剧非常的火,签的艺人一跃成了国内一线明星,广告、片约不断,接着我们又签了几位偶像歌手,再接着,我们接触出版业、时尚杂志……九天可以上市了,上市前,我们把九天改为华城。” 叶枫相信,姚华与边城的奋斗史,如果拍成剧本,不会比佟大为与马伊俐演的那部《奋斗》差。只是她向来不爱看连续剧,太花时间了。 很奇怪姚华的谈兴这么浓,但是她在白天并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何况她还牵挂在里面玩得象个落汤鸡的俊俊。男生就是男生,什么项目都敢试,把几个小女生羡慕得一愣一愣的。 “周三,边部长二审。这几天他身体不太好,可能是担心判决,我和边城昨天去看他时,他就象个傻子,一句话都不说。叶小姐,你去过边城新置的公寓吗?” 叶枫感觉耳朵一震。 “我为什么要去他的新公寓?” “你们不是同学吗?边城喜静,不欢迎别人去做客,有次我给他打电话,听到里面有许多人在说话,我有点奇怪,他说是同学聚会。” “崔部长看过我的履历,没有告诉姚董,我刚从爱丁堡回国不久吗?” 姚华表情一僵。 “谢谢姚董的果茶。”俊俊大概是玩累了,小脸红扑扑地向门口跑来,叶枫忙拿着俊俊的衣服迎上去。 那杯果茶满满的搁在桌上,她连手指都没碰触一下。 “舅妈,我渴。”俊俊咂着干干的小嘴。 姚华瞪大眼,看到满头汗水的男孩扑进叶枫的怀里,脏兮兮的两只手就那么印在叶枫前襟的左右两侧。 “好,舅妈带俊俊出去喝茶。是西瓜汁还是草莓汁?”叶枫蹲下身,抽出纸巾替俊俊擦着汗。 “可不可以两个都要?” 叶枫笑了,“当然可以。” 她抱起俊俊,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小脸。经过长椅时,她发现姚华已经走了。 姚华没有再逛街,直接开车回公司。今天公司准备签两位模特转型的演员,边城在面试之后再决定。 华城已经拥有一幢二十四层的写字楼,上楼时遇到边城的秘书小米,捧着一叠厚厚的图片,向她打招呼时都在喘气。 “面试结束了吗?”她替小米拿了几本,小米吁了口长气,“模特来晚了,说路上堵车。边总正在会议室呢!” 她神情一冷,心里已是不悦,这还没签约,就已耍大牌了。出了电梯,就往会议室去,推开门,里面坐着边城和几位业务主管,两位模特风情万种地坐在对面,对着边城频送秋波。 可惜边城回应的是一脸寒霜。 公司的艺人在进公司时,对于这位俊朗非凡的总经理,动心很容易。但是都还没等她们开始绽放风情,提起边城,就已不寒而栗。工作中的边城,是严厉而又冷漠,甚至是不讲任何情面的,无论对谁。 边城看她进来,站起身,她摆了摆手,退了出来。边城拿主张的事,她从不插手。 走进办公室,秘书把几份着急批阅的公文放在桌上,她坐下扫了几眼,仿佛没办法专注办公,她把公文挪到一边,拧眉沉思了一会,想想给崔铃打了个电话。 崔铃的声音怪怪的,嘴巴里象含着什么东西,口齿不清。 “干吗呢?” “刚上了面膜,是你的电话才接的。” 她笑了,“心情好像不错啊?” “不好也不坏。我想通了,与其做一个整天疑神疑鬼的妻子,还不如做一个可以对他耀武扬威的大股东,让他给我打工。” “你舍得下吗?”崔玲的父亲是城市电台的创建人,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膝下只有崔玲一女。 “不舍也得舍。娄洋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却是一个可怕的老公。我怎么会喜欢上他这种人呢?”崔玲怅然的语气,仿佛后悔不已。 “你……和他离婚,就是因为这个?” “我到希望他在外面真有个小三,从而也能让我借题发挥下。他太精明了,我抓不住他的把柄。好像为是嘲笑我当初的愚蠢,《午夜倾情》现在的收听率是全台最高的。我怎么能承认不输呢?” 姚华陪着崔玲叹了口气,一抬眼,边城从外面进来,见她在接电话,他抽身折回。 “边总,面试好了吗?”姚华匆忙收线,叫住了她。 “只准备签一个,另一个心计颇深,在与华城接洽时,私下又在向另一家文化公司讨好,早晨还替他们拍了组照片。”边城把手里的资料放在她的桌上。 “签的这一个你准备让她走哪种路线?” “先接几支广告,然后挑一部现在比较热火的家庭伦理剧,让她演个配角,看看反应,再定后面的计划。”边城的单调不温不火,看着姚华的眼神也是淡然无波。这样的人,象是个工作机器,无情无欲。 姚华点了点头,“那就签吧!边总,今晚要去看守所吗?” 边城抬抬眉梢,“我会看着办的。” 疏离溢于言表,姚华微微一笑,“我今天在街上碰到叶枫了,带着个孩子,喊她舅妈,她……有未婚夫了?” 这一次,边城平静的面容震愕地荡起一圈涟漪,“这是你关心的事吗?”他生硬地问道。 “我不关心,但是你很关心,不是吗?”姚华弯起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41章 我拿什么来爱你(上) 夏奕阳与夏盈月从音乐学院出来时,正是下班时分,一路上车堵得水泄不通,过一个红绿灯都得费上十几分钟。盈月不禁嘟哝,这北京城除了人多车多,有什么好,回个家都这么难。 她担心叶枫带不带得来俊俊,俊俊有没哭着要妈妈,心都揪起来了。 夏奕阳扶着方向盘,瞟了瞟盈月,笑着安慰:“要是有事,叶枫会打电话给我们的。” “嫂子没生过孩子,今天真是为难他了。哥,我觉得嫂子很爱你。”盈月看看前面象长龙似的车流,身子往后半躺,把肩放平。 “怎么了?”西斜的夕阳迎着玻璃直射进车内,他眯起眼,唇角温柔地倾了倾。 “就是心里面这样觉得。”盈月盈盈一笑,“哥,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 盈月嘴巴惊讶地张成O型,“你这保密功夫真是厉害,还说你上学时打工辛苦,原来是辛苦地谈恋爱呢!不过,哥,你们这恋爱都快成马拉松了。” “不要乱讲,叶枫出国六年,我们是今年才交往的。” “嫂子是留学生啊!”盈月又是一惊,“那大学的时候,你们俩有没眉来眼去过?” “盈月,你都做妈妈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讲话?”夏奕阳语气带有责备,脸上却露出微笑。 “没有?我不相信。难道嫂子的初恋不是你?” “你今天和教授说了那么多话,口不干吗?好了,把嘴闭上,我要专心开车。” 盈月斜视了夏奕阳,眨巴眨巴眼,抿着嘴偷偷地乐,哥哥的脸红了。 车驶进小区,正是白昼与黑夜交替时分,路灯已经亮了,习习吹来的风,仍带着中午的灼热。 叶枫和俊俊不在夏奕阳的公寓,盈月转身就要敲叶枫的门,夏奕阳拉住,冲她扬扬手中的钥匙。 打开门一看,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忍俊不禁都笑了。 “嘘!”夏奕阳竖起手指,让盈月笑声放轻些。 房间似乎刚刚被歹徒抢劫过,椅倒杯翻,脚都插不进去。 沙发上,叶枫半躺在沙发中,俊俊枕在她的肚子上,两人的怀里各抱一个靠垫,象是疲累至极,睡得很香,开门的声音都没惊动他们。一缕湿发贴在叶枫的额头上,白色的衬衫象块调色板,下面是油渍,上面粘着巧克力。睡得那么沉的她,还不忘把腿半曲起,防止俊俊滚到地上。 夏奕阳朝盈月递了个眼色,盈月会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俊俊。 “舅妈,我还要玩。”俊俊咂巴了下嘴,突然冒出一句话。 盈月轻拍儿子,抱着俊俊扭身向夏奕阳的公寓走去。 夏奕阳关上门,缓缓地在沙发前蹲下来。叶枫这样睡,姿势很不舒服,可是他却不舍得惊动她。 衬衫是修身的,躺平时,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前的起伏。她不爱用香水,身上的气息多半是沐浴露的香味,现在还多了点汗味。俊俊精力充沛,她又宠他,今天怕是被那小东西缠坏了。 他拨开那缕湿发,俯身过去,在额头上轻轻一吻。当他把胳膊伸进她的脖颈下时,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他,先是一笑,“奕阳……啊,俊俊呢?”她摸到肚子上是空空的。 “被盈月抱走了。” “哦,”她松了口气,又闭上眼,抓住他的手,“我好累。” “睡吧,一会我叫你上班。” “嗯!” 她仿佛又睡沉了。 他抱起她走向卧室,“这样睡舒服点。”他在她耳边柔声说。她翻了个身,朝里侧卧着。他替她盖上被子,在床沿坐了许久才起身。 再坐下去,他恐怕会控制不住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嵌入自己的身体之内。认识她时,他已成熟,是家中的顶梁柱,从不依赖任何人,而她镶着满嘴的牙套,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总觉得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照顾她、疼爱她是自然的,她只需要享受他的爱就可以了。刚刚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慈性给震撼了。原来她真的已长大,她也有一幅可以让别人依赖的双肩,她也有保护别人的力量。 盈月简单做了下晚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吃,其他两人仍在沉睡。吃完,他把叶枫的房间整理了下,她今天没有时间写东西,但还是替她装上笔记本,常看的几本书和记录簿、一些碟也装进了拎包中。她的包包半敞着,钱夹也是,估计是付款的时候要照顾俊俊,手忙脚乱,就随便扔进了包包里。他含笑替她查看了钥匙、小化妆包,然后把钱夹的拉链拉上。拉的时候,他整理了下零钞,发觉在票夹的最里端,夹着一张照片,是叶枫与边城的合影,身后枫红似火。 两个人的姿势并不亲密,只是并肩站着,她还戴着牙套,边城笑得很储蓄,看着镜头的视线却是那么的温柔。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没有恋爱,只是处得很好的同学。他记得军训时,边城送晕倒的她去校医务室,后来,两个人就经常形影不离了,当然,还有艾俐。 他闭了下眼,心情非常的平静,没有一丝丝波澜。 她和边城的回忆,曾经有多美好,他非常清楚。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取代边城在她心里的位置,他也不会自私地想去抹掉边城的影子。 这张照片,只是从前回忆的一个缩影,留着不代表是继续爱,而是珍惜。 他爱她,并会和她一样,珍惜这段回忆,而他将会带给她崭新的现在和不同的将来。 这有什么可气愤和妒忌的呢? 他把照片放回原处,拉上拉链,看看时间,九点半了。他进房间叫醒了她,她洗了澡,吃好晚饭时,他已拎着两个包在电梯口等了。 “奕阳,千万不要太宠我,以后要是你出差,那我该怎么办?”睡得很饱,她精神象是不错。 “可以手机摇控。” “如果手机没电呢?” “那就心有灵犀。” “我们有灵犀吗?”她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点头。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你在想,要是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去,才没有。我可不敢生孩子,俊俊简直就是一小恶魔。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还非礼我……”刚洗过澡,天气又热,她的脸本来就红,这下更红了。 他动了动眉毛,装作好奇的样子,“呃?怎么个非礼法?” 她瞪着他,来捂他的嘴,“你还问……” “当然要问清楚,一会处罚他时,可得说出理由。”他握住她的手。 “去,去……”她娇嗔地推搡着他,但还是贴到他耳边小小声地咕哝了下。 他笑到嘴角都抽搐了。 她感到手指缝里微微出汗,皮肤摩擦之间,有点黏腻,有点热,有点幸福。 “我也去台里,你节目结束后,我给你打电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过来,如果有,你就在台里稍等一会。不准一个人回去,一定要等我。”帕萨特在城市电台前停下,她都快到保安室,他又把她叫住叮嘱。 她向着他挥挥手,看到车影在路灯下逆着光,却不刺眼。这样近距离的真实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直播结束,刚出直播间,他的电话就到了,“和编导们聊点事,你再等我一小时。” “路上好好开车,我会等你的。”台里还有其他同事,继续下面时段的节目,她现在非常清醒,正好可以做点事。 节目组的其他同事陆续走了,小卫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很抱歉地一再对她说,“叶姐,我有个同学和我同住,她胆子小,我不回去,她不敢睡。她偏偏还是那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我没事,快回去吧!”她笑笑,转身继续面对着电脑屏幕。 娄洋离婚的事,台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了。大家只是彼此耸耸肩,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在只是得到了证实,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浏览了几个网页,屏幕突然一暗,一道身影遮住了从走廊上射过来光线,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边城静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历尽沧桑般的沉重。 “你……找我吗?”叶枫大脑有点不听指挥,只是凭着本能这样问道。他缓缓点了下头。 她抓回理智,匆忙把笔记本收起,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可是办公室绝对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场所,“你到马路对面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他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六小时。” 她愕然地怔在桌边。 “你是十一点一刻到电台的,上台阶时,你扭过身挥了挥手,然后仰起头看了看天。今天的节目,你一共接了六个电话,结尾的歌曲是《风中奇缘》里的插曲《风之彩》,这是你喜欢的一首歌。” “我们走吧!”她也没检查有没遗漏什么资料,不等他回应,匆匆地拎着包向外走去。 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同事,值班室的保安正在追一个连续剧,她经过时,都没抬下眼,难怪他能这样直接走进去。 “那是我的车。”他想接她手中的包,她轻轻避开。 凌晨的风被露水沾湿了,吹到手上有少许凉意。这是夏日晴好的夜,月光如银,繁星簇簇。 她把包搁在站台的长椅上,慢慢转过身,镇定地注视着他,“你说吧,我听着。” “叶枫……”他的眼神猝然亮了一下,上前一步,她跟着退后一步,他不自觉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痛楚地问:“你怕我?”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距离比较好。” “叶枫,别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话。”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叶枫没有挣扎,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你是会坚守承诺的人吗?请松手。” “叶枫……”边城沉默了一秒,然后怅然地松开了她的手腕,缓慢地说,“人不是神,总有脆弱的一瞬间。”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个雷雨夜,她质问他时,他选择了沉默。六年过去了,现在开口,太迟了。 边城心中一阵紧涩,他把脸背过去,不让她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苦痛,“突然之间,你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世界天翻地覆,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叶枫,爱情是件奢侈品,一个连明天都看不见的人,他拿什么去爱人?你会说相爱的人应该患难与共,呵,两个人租住在一间破旧的公寓里,为了买套房子,所有的薪水都要好好合计,不能生病,伙食不能超支,下雨天,为了省钱,要站在雨中等公车,而不能伸手拦下经过的出租车。还得想着能不能找个第二职业,赚点外块。特别的节日里,说餐厅的东西不合味口,还是买点东西回家做了划算。至于买花、时新水果、换季的新装、度假旅游,那是根本不能想的。在这样的日子里,你说还有爱情吗?”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有?”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落在他的后背上,心底泛出微微的寒意,她努力抑制不让声音颤抖,“鲜花是美,你可以站在花店外欣赏,不一定非要看到她在你面前凋落。吃不了进口的水果,黄瓜和蕃茄一样能养颜、解渴,赛特和金鹰的衣服是好,动物园那儿也能淘到你中意的。破公寓又怎么样,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喜欢的人,不好吗?穷又如何,家是属于两个人的,齐心协力有什么不对?世界上像这样过的人很多。” “再多也是别人的事,我不能……让你过那样的生活。”他突地扭过头,俊容因为悲痛都变形了。 “是的。”她深深地看着他,自嘲地笑道:“你做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是来确定一下的吗?” 42-我拿什么来爱你(下) 夜色深沉,她仰起头,对着星空眨了眨眼,把快要泛滥的泪意强行抑下。 干吗要哭,她没有说谎,承蒙他当年的绝情,她留了洋,到过许多城市,走过许多路,现在还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遇到一个很珍爱她的男人,她真的很好。而他也不错,华城的总经理,京城名少,她虽然对车没有研究,却也知道他开的那辆车至少是七位数。 如果当年他没有推开她,他们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她将是他的牵绊,他会让她痛苦,所以说分手时多么的英明正确呀! 她在出国的第二年就拒绝了爸妈的生活费,不是逞能,而是大把闲适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一旦独自呆着,她就会被回忆压得喘不上气来。她做家教,到餐厅端过盘子,在酒吧推销酒拿提成。毕业那年,她进银行实习,经常加班到凌晨。后来去了爱丁堡做导游,有些团员爱给小费,她接过,淡然道谢,回到租住的公寓,她把一大团钞票摊在桌上,按面额一一排列,然后安排,哪些缴水电费,哪些付房租,哪些买面包...... 她不是温室里的花,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种子,撒在哪块泥土里都能生长。就是在城市电台,崔玲的羞辱、排挤,娄洋的冷眼旁观,就没有委屈吗?一个人站在深夜的站台上,难道不会害怕? 但是她都挺过来了。 而这些,他又知道多少? 拿什么来爱她?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的爱就够了,可是他收回了。 她偏过头看边城,他比前几天在电梯口见面时又像是消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阴影,俊眉紧蹙,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渣。似乎,他过得非常沉重。 “回去休息吧,边城。”她低下眼帘,明晨他父亲二审,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很平静,“六年都过来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惧怕的?”这句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分手的那个雷雨夜,她亦不愿和他说什么重话、气话,现在是没必要说了,都已不是对方的谁了。 边城却不答她,任由自己的目光眷恋地在面前这张清秀的脸上流连。 许久,她听到他悠然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曾经历有一些事,关于爱情,我们都可以说下许多豪言壮语,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且坚信我们肯定能做得到。其实这很幼稚,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为了爱情,还有其他的义务......” “不要再说了,边城。我不恨你,毕竟那是我们都太年轻,没有处理意外的经验......”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叶枫,听我再说一句话。”视线内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在车灯射到站台时,灯光灭了,车停在一百米外,静静地与暮色融为一体。 “好!”她蠕动了下嘴唇,好像有点干。 “因为无能呵护自己的心爱之人而不得不把她的手松开,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站在这儿的不过是顶着他名字的一具躯壳。请不要质疑那四年的会议,他是真的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抬了抬手,退后一步,决然地向他的车走去。 她呆愣了一下,看见那抹深黑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远。“叶枫,在等我吗?”身后传来夏奕阳温柔的轻唤。 她慢慢扭转身子,一抬手摸到一手潮湿,这才发觉自己在哭,匆忙用衣袖拭了几拭,“对不起,就是有......一点伤感。边城跑到电台,突然说起......” 夏奕阳直视她的眼睛静了几秒,而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把长椅上的包放进后座,“不要说,自己默默消化,我听了会忍不住妒忌的。”他含笑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睛。 她跟着倾倾嘴角,无力地咬了咬嘴唇。 “下一期《名流之约》的嘉宾出国了,要换人,节目组忙着重新联系,又得准备访谈资料。这次是位农业学家,你看我又带回了一堆的书,有两本是他的著作。”他指指后座搁着的另一个大包,“饿不饿?” “你呢?”她有点心不在焉,但他轻快的语气让她逐渐从刚才的伤感之中平静下来。 “我吃晚饭了吗?好像吃了,可是不知怎么会这样饿?” “我也想吃点东西。” 他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换了个方向。这家小吃店两个人以前也来过一次,店面不大,但是很干净,最可贵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时间店里有不少人,浓郁的粥香飘荡在店内。 没有服务生过来领位、点菜,碗和筷都放在消毒柜里,各人自取。粥温在炉子上,小菜一碟碟摆放在长桌上,点心在蒸笼里,像自助餐似地,喜欢什么拿什么,出门时记得结账就好。 她看到他把勺放在玉米粥锅里,忙拦住,“前几天胃刚疼过,玉米粥对胃不太好,喝香糯粥,那个暖胃。”她抢过勺,替他盛上一碗。 夏奕阳用微笑的眼神默许她的这个选择。 两人都没要点心,她吃了一碗粥,他吃完又添了一碗,中间,像其他就餐的客人一样,很专注地吃着,没有任何交谈。 结账的时候,夏奕阳的手机响了,是盈月打来的,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哥,你和嫂子怎么还没到家?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哦,就到了。你先上床睡,不要等门。” “我不是等门,我是要反锁门,反正你住嫂子那儿。哦,给你们熬了一砂锅做夜宵,放在嫂子那屋。挂啦!” 手机声音大,两个人挨得近,叶枫什么都听到了。“怎么办,我们在外面吃了呀,盈月会难受的?” “没事,那个留作我们明天做早餐。” “恩,今天录歌的事怎么样?” “需要找个投资资金制作,其他方面教授都应承下来了,还好,比较顺利。资金的事业不难,现在人都爱返璞归真,对于原生态的音乐很感兴趣。” “要不要我去找秦沛,他在综艺台,认识的投资商多。” “我先想办法,如果行不通,我再找他。” 她点点头。 回到家,两人就没惊动盈月母子,直接进了叶枫的公寓。果真,在餐桌上看到盈月熬的一锅粥,还是五谷杂粮的,大概特地去楼下超市买的,另外,盈月还做了两盘小菜。在砂锅旁,俊俊画了一幅画,要不是盈月在旁边加了说明,两人还真看不出画中那是个人,还是俊俊口中的舅妈。 叶枫很珍惜地叠了起来,夹在书本里。 “我在外面看会书,你进卧室。咱们互不干扰。”夏奕阳把她的包递给她。 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都快三点了,想让他早点休息,一回首,他已经松开袖扣,坐在餐桌边打开了笔记本。 做新闻主播的压力非常大,他不能有一丝的松懈。柯安怡的呵欠事件,对他也有一点影响的。这个周日就要直播了,他得把状态调整上来。 叶枫给他倒了杯茶,自己洗洗就上了床。 一般在晚上,她会上网浏览各大网站的情感论坛,听歌,看情感专家写的专栏,还会读几页自己喜欢的书。 电台的工作于电视台相比,轻松自由许多,但她想做出自己的特色,也得努力。 电脑已经开了好一会,半小时之后,她一眨眼,发现网页还是开机画面,MP3也没充电,她耸耸肩,把电脑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台灯,闭上眼睛假眠。 即使闭上眼,还是能清晰地浮现出边城离开时那张悲绝的侧脸。 回北京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他们现在想做礼貌的陌生人都很难。 他总是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却又能触动她心底疼痛的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有意思也不能去深究。 如果她不回国,他会说吗? 如果她身边没有夏奕阳,他会说吗? 她真的不了解他,无法相信,也不去质疑。 也许如他所言,只有回忆是真的…… 迷迷糊糊,如同半梦半醒。身边的床铺一沉,她朦胧地睁开眼,身子已被夏奕阳揽进了怀里。 他刚沐浴过,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凉凉的清香,是她为他买的沐浴露的味道。 “几点了?”她闭上眼,顺从地靠过去,那一方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实而温暖,柔柔地慰帖着她杂乱无章的思绪。 “早呢,乖乖睡觉。”他地笑地用牙齿柔柔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奕阳……”黑暗里,她轻轻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恩。” “今晚有没有不开心?”在他的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失控流泪,她有一丝愧疚。 “你知道一个男人在感情上的自信是来自哪里吗?不是外表,不是事业,也不是多金,而是他喜欢的人对他的在意。叶枫,你给了我这种自信,你关心盈月和俊俊,你为了我的胃陪我去吃粥,你叮嘱我开车小心,你在我看书是倒上一杯茶……此刻,你在我怀里,如果再不开心,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其他开心的事了。不要乱想,爱一个人,是令她放松、愉快,而不是让她窒息得连自由呼吸的空间都没有。需要我强调一下吗,我很快乐,我是一个很快乐的男人。” “讨厌!”她噗地笑了,尔后眸光黯然地闪了几闪,怀抱着他的双臂松松紧紧,反复几次,终究在他怀里找到舒适的位置,怡然入眠。 他对着黑夜吐出一口长气。 当帕萨特接近站台时,嘎然出现的两个人影,他吃了一惊。虽然相隔一百多米,可她脸上的无奈和酸楚,他看得清清楚楚。 心情没有起伏,那是骗人的。他没有冲过去责问他们的冲动,他静静的坐着,他知道叶枫和边城都不是玩暧昧的人,他们只是在沟通或者是回味从前。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等待叶枫慢慢地从回忆中走出来,走向他,这是一个过程,必须经历。 在粥店,叶枫夺下他的碗阻止他吃玉米粥时,他起伏的心奇异地就平静了。 他再苛求叶枫,就是贪心了。 叶枫差不多到午饭时才醒,身侧已空空如也,夏奕阳的睡衣挂在床前的衣架上。 她揉揉眼睛,听到外面有动静,夏奕阳已经一身正装地从外面走进来,见她醒了,走过来,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眉间, “今天直播的主播感冒了,我要替他代个班,现在就去台里。粥我已经全部吃光了,盈月另外做了许多好吃的,和俊俊等你过去呢!” 她拥着被子坐起,光裸的双臂伸出被外,想捞椅子上的衣服,他已经替她拿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抱了抱她,“晚上见!” “晚上见!”她还不太清醒,声音哑哑的。 夏奕阳赶到台里,摄影棚里正在直播《午间新闻》,他没有进去,直接去了办公室,在过道上,一个满脸大汗的编导差点撞上他。 “对不起,夏主播,我有紧急新闻插播。”编导抱歉地说。 夏奕阳停下脚步,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他也折身进了摄影棚。 “真的?”导播用唇语讶然地问道。 “这是刚发过来的视频,我临时写了几行稿,字迹潦草,主播应该看的懂。” 导播严厉地向助导和摄影师们递了下眼神,对着话筒向主播说道:“准备插播一条新闻,前方记者刚刚从边向军二审的法院发来报道,在庭审过程中,边向军突然昏倒,现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语音未落,又有一个编导从外面跑了进来,“导播,边向军在半路上死了,救护车上的医生初步诊治,估计是心肌梗塞。” 导播毕业闭眼,“快修改稿件,准备联线前方记者。” 夏奕阳拉过编导,“今天是哪个记者负责前方报道?” 编导说了个名字。 他走出摄影棚,立刻拨打手机。“吴记者,我在摄影棚,刚刚听说了你那儿有紧急新闻……” “是的,夏主播,事发太突然,法官刚宣布开庭,律师还没开口,边向军身子摇晃了下,身子往前倾倒,法庭上当时就大乱。” “他的家人在现场吗?”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现在应该到医院了。不知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不要打扰他,这已经很残酷了。” 吴记者愣了愣,叹了口气,“确实是,我要准备联线播报,先挂了。” “好!” 夏奕阳握着手机,想给叶枫打个电话。只是叶枫听到后,心里面会怎么想呢? 43-掌心的温暖 叶枫并没有留在家里吃饭,她被娄洋的一通电话给叫走了。娄晴从法国回来了,听江一树说叶枫在城市电台工作,火烧眉毛似地就给娄洋打电话,让他替她约叶枫出来吃饭。 娄洋要过来接她,她推辞,娄洋慢悠悠地问:“是不是要请示下夏主播啊?” 她怔了怔,告诉他小区的方位。 她没在小区门口等,而是跑到方便停产的站台附近等着。天气有点昏沉,依然闷热,路边的树叶只有在车驶过时,才意思地摆弄几个树叶。轻吸一口气,都能感觉气息的热度。 娄洋来的很快,抬眼扫了下前方的小区,替叶枫打开了车门。 叶枫道谢。车内冷气打的很足,一进来,叶枫就感到浑身的毛孔瞬地都战栗了。 “嫌凉吗?”娄洋问道,一贯的斯文温雅。离婚,对于他来讲,似乎就是轻轻拍去衣衫上不小心沾到的一丝尘埃,看不出有任何影响。 “还好。”她抱紧双臂,笑了笑,“我们现在去哪?” 娄洋看看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抬了抬眉毛,“小叶,你有没感慨下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是啊!”叶枫很同意这个观点,“早知道娄晴是你的妹妹,当初干吗还一轮轮的闯关,直接找你走后门算了。” “现在走也不迟呀,你想要什么?” “现在就请娄台把车开快点吧,说实话,我可真饿。在接到你电话前,我刚起床。” “哦,这个要求可是很一般,行!”娄洋脚下一压油门,车换了条道,一下子超过了前面行驶的几辆车。“世界虽然说是很小,可达的时候也是无边无际,有的人就隔了一条街,却一辈子都不认识,我想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缘分一说,小叶,你认为呢?” “娄台高见!”叶枫撇嘴,笑得浅浅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车门的把手,车刚刚一个急刹车,掀动了她的胃,她居然晕车了,心里面像拍江道海似地。 幸好餐厅不远,但推开车门时,她的脸都没有血色了。站在餐厅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感觉缓过来一点。、 这是一家西餐厅,名字叫红酒坊,里面空间大的优点出人意料,硬木桌椅,坐着说不上舒服,但是气氛很热闹。餐点是纯粹的德国风味食品,进餐的人中外各半。娄晴已经到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正在研究菜单。 “哥,我是你妹妹,叶枫是你职员,都不是能搞暧昧的对象,你和我们吃饭很美趣的,你……另外约别人去,好不好?”与叶枫打过招呼,不等娄洋坐下,娄晴发了话。 娄洋哭笑不得,“难道出来吃饭就得搞暧昧?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吧!” “北京的桥都是文物,我可不敢拆。事实是,我们两个女人想说悄悄话,给我们一个空间行不?” 娄洋无奈,耸耸肩,“算了,我还是回电台吃工作餐去了。不过,娄晴,你可欠着我一餐。” “记下吧,我会还。哥,谢啦!”娄晴的性子很直率,俏皮地对着楼台扬扬手。 “我也想要一个哥哥了。”这两天,看到夏奕阳对盈月的关爱和疼惜,现在,又看到娄洋对娄晴的宠溺,叶枫也不禁心生感慨。 “你没有吗?”娄晴向服务生抬手,征求了叶枫的意见,点了蘑菇小牛排、慕尼黑香肠、沙拉还有啤酒。 “我是独生女。”叶枫放松的倚在椅背上。 菜上的很快,分量也很足,啤酒泡沫细腻,带着清香。 娄晴眨眨眼,调侃地说道:“夏奕阳不是你的情哥哥吗?” 叶枫脸腾地红如熟透的番茄,佯装切着餐盘里的牛排,只是握着刀的手总像是找不到着力点。 娄晴大笑,抬壁越过餐桌,放到她手上,“叶枫,我听一树说你和夏奕阳在交往,我真替你高兴。春节的时候,我在爱丁堡遇到你,我们也只是随意聊着,聊到了夏奕阳,你也不说你们认识。回国后,我把这事就扔在脑后。直到一树他们到爱丁堡做节目,我突然想起我在爱丁堡还有一个朋友,让他替我去看看你,一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了,一树叫道,你怎么到现在才说,然后匆匆挂了电话。没想到,你就是夏奕阳等了六年的人。你是因为他才回国的,对吗?” 她颤颤地抬起眼睫,“我一直都很想回国,只是需要某种力量推我一下,我才有回来的勇气。” 娄晴揪揪鼻子,“讲的真深奥,不过,你回来肯定是对的。你看,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幸福啊!” 她轻抿了一口啤酒,合上眼,微微弯起嘴角,像是自嘲。 吃完饭,娄晴也不肯放她回去,拖着叶枫又去足摩房按摩脚,“做导游的是没了一双眼睛,哭了一双脚,每次带团回国,我都要到这儿好好地按摩。”娄晴吧叶枫带到自己常来的一家按摩房,印度风情的装设,灯光暗暗的,异域风味的音乐轻轻柔柔地飘荡在室内。 “我怕这个。”叶枫环顾四周,低声笑道,“按摩师都说脚底有很多穴位,一按就知道你哪儿不太好,我按摩过一次,听得心都悬了,感觉自己好像全身没一处是好的。” “那是他们变向地向你推销产品,你别理” 两人要了个包间,里面有两张躺椅,上面铺着松软的浴巾,服务员端上两只装满热水的木盆,水里放着各类药草,水面上还铺着一层玫瑰花瓣。 泡脚的时候,服务员体贴地给两人点上香精灯,先退了出去。 “薰衣草的香气,清心宁神”娄晴猛吸了一大口。 “薰衣草现在真火,有人用它喝茶,有人用它熏香,有人还特地跑去法国、日本,专门看薰衣草花田,但我觉着一般,我比较喜欢茉莉的清香”叶枫说道 “你知道薰衣草的话语吗?”娄晴笑着看她、 叶枫摇头,“我对这些没有研究” “做情感节目的DJ,这些也要懂的吧!难道夏奕阳没送过花给你?” “他送给我一盆芦荟”那盆芦荟真是长寿,六年了,长势茂盛,青翠欲滴 娄晴翻了各白眼,受不了的打了个冷战,“我真是无法相信夏奕阳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杰出的男人浪漫因子向来很稀少,我和一树恋爱时,收到唯一的花束是结婚那天的捧花,我哥就更不提了,要多乏味有多乏味……叶枫,你知道他和崔玲离婚的事吗?” “嗯,听同事提了下”叶枫保守地回答 娄晴用脚拨着盆中的玫瑰花片,叹道:“虽然我们是兄妹,可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和崔玲结婚,我们家都不同意,感觉两家悬殊太大,我爸妈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而崔玲却是城市电台的继承者,他们家出去吃一顿早餐都够我们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而且崔玲非常娇蛮,和我们讲话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可我哥执意娶了她,他说离婚对有些人来说,是爱情美好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桥梁。听了他的话,我觉得很悲哀。果然他们一结婚,矛盾就出来了,崔玲好像不是想要一个丈夫而是想要一个被她完全掌控的儿子,她以为她能驯服我哥,而我哥对她则像是猫逗老鼠,从不和她来真的,却又让她找不出理由来撒泼。他们结婚有七八年了,我哥似乎已经实现了他的目标,然后顺理成章,他们离婚了。我有时都有些同情崔玲” “他们没有孩子吗?” 娄晴苦笑,“我哥怎么可能让孩子来束缚自己?他表面温和,书生气浓,骨子里很冷血。我很庆幸我是他妹妹,而不是其他什么人。他对职员也蛮好吧?” 叶枫点点头,“他是一个好领导”她没有和娄晴说起被娄洋充当棋子一事 “希望他下一次婚姻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不然又是一个悲剧”娄晴听着按摩师在外面敲门,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按摩确实很舒服,中途叶枫都有点昏昏欲睡了。出来时,时间还有点早,两人找了间咖啡屋喝了下午茶,然后才分手,娄晴回家,叶枫去电台。 刚出电梯,就听到广告部里面笑语不断,她走过去,看见小卫也在里面。 “叶姐,你喜欢什么香型的?”小卫手上拿了两瓶洗发水,开心地朝她比划着。 “这哪来的?”里面好像堆满了好几箱这个牌子的洗发水,还有沐浴露。 小卫瞪大眼,“不是你拉来的广告客户吗?人家今天来签订合约,顺便送了几箱给我们试用,这牌子在超市卖得很好,这些都是刚开发的新产品,我喜欢” “那都给你,我昨天刚买了洗发水”叶枫想起夏奕阳说过这件事,没想到保洁公司没和自己联系,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真的?”小卫像个孩子,喜滋滋地把两瓶洗发水抱在怀里 叶枫笑着点头,替小卫拿了一瓶,折身出去回办公室,组长和几个编辑也都到了,正坐着说话。 “哎,那把年纪要是在牢里呆到死,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我觉得现在他解脱了”组长说道 “谁死了?”叶枫讶然地问 编导接过话“没看中午的新闻?” “我中午在外面,有什么轰动性的新闻?” “今天是那个大贪官边向军二审,在法庭上,他突发心肌梗塞,当场死亡。” “咚!”地一声,叶枫手中的洗发水脱手摔倒了地上,忒哆嗦得站立不住,人跌坐到椅中,双眼发直,喃喃地重复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呀,很突然!咱们台也有记者过去的,亲眼所见” 叶枫拼命地咬着嘴唇,慌乱无章似地看看这,看看那,突然,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就往外跑。 “叶姐怎么了,干吗反应那么大?”小卫不解地从地上捡起洗发水 众人面面相窥 叶枫只跑到走廊的一半,她就站住了,太过用力握着手机,掌心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她慢慢蹲下身,把手机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 也不知蹲了多久,直到小卫过来拉起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神色已平静,说没有。 和编导开例会,她的发言和平时一般,晚上的直播也非常顺利。节目结束,一抬头,夏奕阳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众人打过招呼,与他开了几句玩笑。他替她拎着包,手牵手地向泊在对面的帕萨特走去 上了车,他抿了抿嘴,侧过身开看她,四目对视,他轻声说道:“我陪你去看看边城,他父亲今天过世了” “不,我们回家吧!”她嘴角泛出淡淡的苦涩 “叶枫,不要顾忌我的想法。我们还是他的同学,他的母亲那年也是走得突然,现在又是父亲……他一个人撑不住” “他撑得住”她吸了下鼻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同学那四年,对于他的家庭,他非常低调,我们都不走得他又一个那么位居权贵的父亲。那是他很骄傲,希望别人关注他是因为他的杰出,而不是他是边向军的儿子。边向军成了阶下囚,他就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不管是痛苦还是无奈、茫然,他只想自己消化,不愿意被熟悉的人看到。如果他挺过来了,他就会让我们看到他。同情、安慰,对于他来说,都是羞耻。现在,让他一个人安静地把他父亲送走吧!我想,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应该早有思想准备。” “叶枫,你狠了解他”他极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低下眼帘,是的,她很了解他,可是他却不了解她 他们曾经是同一类人,曾经为了突出自我,而隐瞒自己的身世,他们身上散发出同一种气息,所以他们才会相吸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故事。只是,她不会用骄傲的刺裹住伤痕累累的心。 直播前,她还是没抑制得住,拨了他的号码,移动的服务小姐告诉她,他的手机已关机。 他果真是不需要别人的宽慰,包括她。 在他风光无限之时,他能携手与她并肩站立,而身处困境,他再次把她屏蔽在心灵之外 这就是他以为的伟大的爱情 “累吗?”他腾出手摸摸她的头发 “有点。”她将他的手拉下,紧紧地握住,“一只手能开车吗?” “似乎可以” 她双手包住他的手掌,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很热,好像身体里有永远散发不尽的能量。“奕阳,谢谢你!”她突然说了句。 “谢我什么?”他很惊奇 “谢谢你在我身边” 她的心疲累时,想要幅肩膀倚着,他在。 她茫然失措,失去方向时,他在。 她想安静地呆着,但是只要一抬眼,就会看到,他在。 也许,他并不是她最初喜欢的这个人,但是此刻,他却是真实的温暖所在。 44-左眼皮跳跳(上) 这年北京仲夏的暴雨是一场接着一场,雨一停,便是烈日高照,水汽蒸发在半空中,整个都城像罩上了白蒙蒙的雾气,看什么都朦朦胧胧。 盈月与俊俊在北京只呆了五日,便回四川去了。盈月虽然很想再呆一会,但录制歌曲的事要准备。她和叶枫拍了许多合影,说要带回去给妈妈看,还特地要叶枫与夏奕阳也拍了一张,地点选的是夏奕阳公寓的阳台,背后是那盆碧绿的芦荟。 叶枫超不自然,可又没办法盈月。倒是夏奕阳大大方方地揽着她的腰,拍之前,发现她的衬衫有个没有拉平的皱褶,转身替她拉平,就是这时,盈月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周五,叶枫去广院报道,晚上《午夜倾情》是昨天下午录制的,这样,她可以连续休息三天。 下了出租车,站在广院的大门前,腿有点像迈不上前。 回国后,她来过一次广院,是晚上,就在门口坐了一会,然后就走了,她觉得广院的大门就像是一道时光之门,跨进去,回忆就像是阻挡不住的春风,扑面而来。 站久了,进进出出的骄子都好奇地向她投来一撇,连保安也看过来好几眼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正常的向里走去 一进大门,入眼是一排高拔的杨树,就在这条林荫道上,在那个雨夜,她遇见了夏奕阳 杨树葱绿依旧,风吹过,沙沙作响。树下的大道历史久了,一块块方砖都已被踩着发白,有几根小草在砖缝间俏皮地钻了出来,在风中摇曳生姿,广院里花少,树多,名人的雕塑多,一一看过去,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负责注册的老师有事出去了,同办公室的老师让叶枫下午再过来。叶枫去系里查了下课表,艾利有课,她找到阶梯教室,里面还有许多空位,她从后门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 艾利任教的是《播音基础》,她正在板书,一转身,抬眼看到最后面的叶枫。叶枫向她挤了下眼睛,她咧咧嘴,愣是维持着为人师表的威仪。 叶枫忍俊不禁。 这间教室,叶枫也在这里上过课。不过,她总是坐在第三排,边城喜欢那排的位置,离讲台近,而他的身边总坐着她。她上课爱走神,听不到十分钟就会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后排的同学对她很有意见。每当她坐立不安时,正在专注听课的边城在桌下悄然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动弹。她有时会妥协,有时会恶作剧地扳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他不怕痒,随便她怎么写,懒得理她。有次,她写着写着,突然连着写了四个字“我爱边城”,他的手掌募得合拢,将她的手包住,似乎生怕刚才那几个字会飞走似地。那一天,直到走进餐厅,他才松开她的手。 “喂、牙套妹,你搞偷袭!”下课了,艾利很没有形象地从讲台直窜到后排,推了叶枫一把 叶枫笑着站起,“我看看你有没误人子弟?” “你少小瞧人!注册过了吗?”艾利看到叶枫手里拿着档案袋 “没有遇到人,下午在过去,于是就过来看你了” “那好,我们先去吃饭” 叶枫点点头,在学生们讶然的目光下,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有没发现广院变化很大?” “多了几栋教学楼。呃,我们原先住的宿舍楼呢?”叶枫看着前面立在小湖边的一幢像剧院的建筑,愣住了。她记得,这里原先是女生宿舍,二层的青砖小楼,原木楼梯,外面有个院子,院门是月亮型的,一个姓江的中年妇女像看守似地整天紧盯着月亮门,严防有某位男生混进来。 幸好她的宿舍离月亮门远,窗户下面有棵雪杉树,边城找她时,就站在树下,一仰头,轻喊一声,她就听见了。 “拆了,建了个演讲厅,周末,这里有时放电影,有时有演出”艾利迟疑地看着叶枫,“是华城……公司全资赞助的” 叶枫仿佛被空气噎住了似地,许久都没发出声音 教工餐厅的菜还算合口,西芹百合炒得非常脆,叶枫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拍拍眼皮 “有虫子进去了?”艾利问道 叶枫摇头“从早晨起来,眼睛就一直跳呀跳的” “是左眼哎,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祸的?啊,我想起学生唱过一首歌,左眼皮跳跳,好事也来了,不然就是要发财了。哇,牙套妹,恭喜你啦!” “去,我这都难受死了”叶枫放下手,瞪了艾利一眼 艾利呵呵直乐,“不过,我今天到真听说了一件好事,许曼曼生了,是儿子,呵,以后母凭子贵,她在夫家那地位可是坐牢了。那个女人,还真是运气不错” 叶枫听出艾利口气不无羡慕,“那是她向来都很冷静很理智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呢?” 艾利还没答话,王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看见叶枫,颔了颔首,“嗨!叶枫,好久不见!”他碰了下艾利的肩,“往里坐坐” 艾利让了下,他挨着艾利坐了下来 “王老师好!”叶枫凝视着两人,王伟倒是落落大方,艾利则是羞得眼皮都红了,把头埋在汤碗中,猛喝汤 “听艾利说,你现在在城市电台做主持人”老头真是偏袒男人,六年时光在王伟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叶枫意味深长地看看艾利,“是的,王老师今年教大几?” “大三,我另外还有个工作,正在编传媒类的专业英语教材,艾利是我的助手”王伟从艾利的餐盘中夹走一块牛肉 叶枫在桌下用力踩了一脚,艾利抬起眼帘,心虚地冲她直撇嘴 “那真是很辛苦了。”叶枫干干地笑着,不再找话题,专注地吃饭 王伟扭头和艾利说起编教材的事情,艾利边答边朴着叶枫。王伟没有吃完,就起身走人,与艾利约好晚上一块留在办公室加班。 “你和他什么时候走的这样近了?”叶枫敲了下艾利的筷子 艾利陪着笑脸“他要评职称,需要一本著作,我就是帮帮他而已” “是他请你的?” 叶枫翻了个白眼,“艾利,你到底多大了,还在玩暗恋这种游戏?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他从来不回应你,也不冷落你,他这是利用。不用因为点小暧昧,你开心得找不着北,他……” “他没有利用我,他……现在喜欢上我了” 叶枫愕然地半张着嘴,“那……那个女学生呢?” “他们分手了。” 她放下筷子,把落在前面的几缕发丝别在耳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艾利,“你们已经到了……什么份上?” 艾利红了脸,悄悄看了看四周,还好两人坐在角落中,其他同事已经差不多走了。 “喂,这种场合能谈这种事吗?” 叶枫咬住唇,不用不去答案了。艾利爱了王伟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守来了他的回首,必然如飞蛾扑火般迎上去。 “我不知道说什么,艾利,你开心吗?” 艾利重重点头。 她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那就好!”她握了握艾利的手 艾利下午还有节课,两人就在校园里走了走,然后就分开了。叶枫注册好,就去领了课本,见了自己的导师,谈了后面的课业安排,导师是五峰的朋友,对叶枫特别热情,这学期有些课已经开了,叶枫先来选听,跟着导师做做课题研究。导师还特地领她去拿选听的课表,见了几位老师。 叶枫与导师告别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走过了学生餐厅、男生公寓楼、礼堂、操场……称为情侣圣地的小树林,最后她走到了图书馆前。 此时,枫叶还是绿的,但是夕照的光辉给枫树镀上了一圈金光,树叶翻动,好像树梢间藏着无数颗星星。 她看得出神,也不知看了多久,收回视线时,暮色已微笼。 她抬起眼,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他走到一盏路灯下,橙色的微光将他俊朗的轮廓描上了一道温柔的边,他细碎的短发随着走路的频率有轻微的跳动,光线立时分成很多闪亮的碎屑。 好像遇到了什么熟人,他停下握手寒暄。明明还有些距离,可是她能感觉他的视线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不是要播新闻吗?”等着他和别人道了别,她走过去。她从家里出来时,说注册好直接回公寓的。 “还有两个小时。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回广院了,它还在不在北京?”他含笑看着她。 她噗地笑出声,“那你应该打电话问我啊!” “电话里又看不到你”他放轻了音量,牵起她的手,“我已经错过了你四年的大学时光,今天是你进修的第一天,我不能再错过”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仿佛一时不能承受似地,“那……也不能丢下工作就跑来呀!” “嗯,所以我现在要赶回电台” 两人转身向大门走去,这个时间,路上的学生最多,她是平凡的,他却是耀眼的 有学生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他温和地一一点头回应 她大方地站在他身边,手被他抓得很紧。她侧身看他,他眼中的温柔毫不掩饰 “我和你是两个方向,我打车回去吧!”在院口,她说道 “陪我去电台”他按了按钥匙,打开车门 “我?”她吃了一惊 “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吧!同事你都见过的”他揽住她的肩,将她推上车 “可是……那会打扰你呀!”她觉得这好像不太好 “不会,我那儿有点书,也有带子,还可以给你介绍知名访谈节目主持人,你正好学习,就是晚上没空带你出去吃饭,要得直播结束呢!后座有面包,你先垫下底” “你吃过了吗?” “我直播前一般不想吃太饱” 她也没胃口,看到后座还有水,拿了瓶过来喝了几口 去央视的路上还不太堵,没多久,两人就到了,车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从下面坐电梯到他办公室。柯安怡在会议室和编导们开例会,熟悉今晚的新闻,另外两位主编也在,夏奕阳为叶枫作了介绍,然后他让叶枫坐下看看书,自己先去会议室了。 叶枫是熟悉央视的,她并不觉得拘谨,只是有一丝不安 “小叶枫?”五峰打外面经过,朝里瞟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募得愣住。 叶枫咬咬唇,忙堆上一脸笑,“吴叔叔,你还没下班呀?” “你怎么会在这?”五峰瞧瞧四周,有一个主播接话道,“吴主任,她是夏阳的朋友” 五峰愣住,眼微微眯起,随即又睁开,大笑,“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你和奕阳是同学,走,去我办公室坐,叔叔那儿有水果。” “吴叔叔,我去和奕阳打声招呼”叶枫指指会议室 “我和你一块去”五峰环着叶枫的肩,推开会议室的门,一屋子的人刷地抬起眼,看到叶枫,认识的忙礼貌地笑笑,不认识的一脸茫然地互相看看。 柯安怡表情冷然地眨了下眼 “你们继续,奕阳,小枫叶我领走了”五峰向众人抬了下手 夏奕阳站起,申请镇定地点了下头 五峰带上了门,会议室内炸开了锅,“吴主任怀里那位美女是?”有人忍不住问道,“以前没见过啊!” “夏主播的女朋友”在水立方见过叶枫的同事笑了起来 那人讶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奕阳 “她好像和吴主任的关系不一般”柯安怡凉凉的插了一句,“难怪会成为夏主播的朋友!” “可能是亲戚” 夏奕阳没有接话,低着头在新闻纲要上写着备注,只是一双耳朵在灯光下通红通红的 门砰地一声又被推开了,这次是秦沛。 “夏奕阳,我听说那个丫头来了,在哪?” “应该在吴主任办公室”夏奕阳平静地回道 秦沛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小子有种,下手快!” 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交换这多种多样的眼神,只有夏奕阳拿起新闻稿,镇定自若的说道:“时间差不多,咱们该进摄影棚了。” 45章左眼皮跳跳(中) 怎么能瞒得过五峰的一双法眼呢? 在吴峰沉默地看了叶枫五秒之后,叶枫举手投降,“好了,吴叔叔,我坦白,我和奕阳不只是同学”她将脸偏过去,不让他发觉此时自己满脸羞红。 吴峰的办公室很大,有专门的会客室,进来后,他让她坐在面对房门的沙发上,他给她倒了茶,拿出一串新疆的葡萄,然后便斜倚着办公桌,手托着下巴,像是研究,又像是在思索,目光凝聚成一条射线,笔直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烤肉前,还是烤肉之后?”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叶枫一皱眉,忽地转过来,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吴叔叔,奕阳不是那样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你认识” 吴峰歪了下嘴,“我有说他是什么人吗?我只是觉得我和你泰阿姨好像有点乱操心了,哦,还有你爸妈” 叶枫无力地闭了闭眼,“吴叔叔,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奕阳,他有多努力你看得见。如果你误会了他,我觉得这……很不公平” 吴峰乐了,“小枫叶,你干吗要挪开话题?哈,看来你是真喜欢他了,嗯嗯,确实他是比秦沛那小子可靠多了。我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任何人,夏奕阳的品性如何,我很清楚。我只是纳闷,你才回国几天呀,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难道之前就有联系?” “吴叔叔,我说过我们是同学” “可是之前,你……”五峰募得闭上嘴,把头发往后梳了梳,“行,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你现在又男朋友就好了。小枫叶,那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叶枫又坐回沙发上,仿佛对沙发的图案非常感兴趣,在上面摸索了很久,“吴叔叔,这件事,我想……还请你帮我瞒着爸妈,包括泰阿姨。”她的唇边浮出一丝苦笑,“我想等以后亲自告诉他们。好么?” 她的目光中油恳求,好像还有些别的,这让吴峰感到不解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时候还没到,你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爱上他?” 叶枫低着头,“吴叔叔,你会帮我吗?” 许久,吴峰才缓缓点了下头,在她身边坐下,爱恋地握住她的手,“当然,吴叔叔和你是一国的。只是,小枫叶,你似乎有点纠结,恋爱中的女孩不该这样的” “我挺好,但可能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有时会不太敢去确定” “嗯嗯,这句话,吴叔叔是相信的。不过,吴叔叔坦白地告诉你,吴叔叔现在倒是很高兴,但同时又有点小伤心,因为以后将有一个男人在你的心里会比吴叔叔,还有你父亲更重要” 叶枫笑了,“这不太一样吧!你们永远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我呢?”直接推门进来的秦沛恰好听到了叶枫的回答。 “你就是你”叶枫冲他一挑眉,“你怎么来了?” 秦沛翻了个白眼,“真是令人心寒,你说我来干吗?我巴巴地跑来迎接你” 吴峰指着对面的沙发让秦沛坐下,“我一会去摄影棚看看,你没什么事,带着叶枫四处转转” “她还欠我一顿饭呢?就今天吧,附近有家烤肉馆很不错” “还吃烤肉呀!”叶枫受不了的耸耸肩 这是,吴峰的秘书手里拿着文件走了进来,秦沛吧叶枫带了出去,在电梯里,他突然把叶枫逼到角落,手搁在叶枫的肩上,“老师交待,和你同居的男人是不是夏奕阳?” “你胡说什么,那时……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秦沛半信半疑,“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但你现在和夏奕阳是交往没错吧?” 叶枫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 “你……就真没考虑过我?” 叶枫还没回答,电梯门开了,莫菲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刷地粘再秦沛搁在叶枫肩上的那只手上,艳眉瞬地一竖,目光冷嗖嗖地慢慢抬起 “秦导,介绍一下啊,这位是?” 秦沛打了个哈哈,突然心生恶作剧,“你来说”他松开叶枫,慵懒一笑 “我有认真考虑,我可以确定以前我们没见过,你认错人了”叶枫站直了身子,看到电梯门又开了,冲两人温婉地一笑,偏偏而去 秦沛捏着下巴,撇嘴,每次他想将这个丫头的军,每次都被她将住 “哦……痛!”莫菲冷不丁地朝他飞来一脚,踹的他失声惊呼 “你是饥不择食了吗?在电梯里径直就挑逗陌生女子,你不知道电梯里有监控吗?” “我哪有挑逗她?喂……我要出去”秦沛慌不迭地猛按开门键,莫菲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还嘴硬,你想去追回她?” “她会迷路的”秦沛抓狂的看着点题目缓缓合拢 “迷路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英国绅士?” 秦沛闭上眼,仰面长叹 秦沛是在少儿频道的练舞室找到叶枫的。马上快七一了,台里准备举办一台晚会,晚上来了许多小朋友排练舞蹈,叶枫看得入神,一舞终毕,转身时,看到秦沛咧着嘴地跑过来,走路怪怪地,她噗地笑出声 秦沛瞪了瞪她,还是带她上上下下转了一大圈,在写着《晨间节目》的办公室前,叶枫停了停,想起六年前自己那番努力,轻轻一叹 如果再回到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样的勇气了。也许只有深爱着一个人时,才会产生奇迹 深爱,是什么样的?她曾经以为就像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的呼吸,她温暖的源泉,她的快乐与悲伤,她活着的意义 十点,夏奕阳敲开了吴峰的办公室,叶枫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吴峰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 “吴主任,我来领人了”他走到叶枫身边,“等急了吗?” “没有,在吴叔叔这儿,一点也不闷” 吴峰过来,拍了拍夏奕阳,笑得意味深长,“准备回去了吗?” “叶枫今天去广院注册,然后被我直接带到台里,还没吃饭呢!” “小枫叶刚才也没说,哦哦,和我这老人家吃饭,哪有比对着我们的夏主播有胃口呢?”吴峰佯怒 “吴叔叔,你怎么像是在吃醋?”叶枫打趣道 “哪是像,明明就是”吴峰一本正经的回答,把夏奕阳也逗笑了 出了央视,打开车窗,发觉起风了,仲夏夜难见的凉爽,叶枫任风吹拂这长发,看着繁华的夜色一一往后推去,“奕阳,我想回家吃”这个时间,营业的餐厅大部分都是快餐店或者夜店,就是依然营业的好一点的餐厅,礼节又极为繁琐,进去研究菜单,等着上菜,在吃完,《午夜倾情》都快结束了 “不行,今晚必须吃得正式一点”夏奕阳倒是很坚持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她讶然地问 他只笑不答 他带她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大堂经理迎上来,告诉他们桌子一直留着,现在就准备上菜 她扭头看他,“我下午的时候预订的”他一挑眉,牵着她往里走去 大厅里已经没几桌客人了,很礼貌地把谈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地上铺着的地毯又极松软,走动时也不会发出声响,唯有音乐揉揉地漫向每个角落 他要了一瓶红酒,没有要两人就等,菜陆续地上来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她想破了头,都没想起来,他的生日过了,她的还没到,难道就为她去广院进修?不会,那不能算是事 “自己想”他没有给提示,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 一席饭,她吃得有点忐忑 结账出来,站在路边等着他去驱车,车门一开,他像变戏法似地从后座拿出一束红玫瑰递给她,朵朵含苞欲放,车内花香浓郁 她抱着玫瑰楞在路边,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是电影里常用的,也是经典的求婚桥段,别人看都会很感动,唯独她会笑场,她觉得这很假,很做作,也很土,不太符合中国男人的行为方式 “不回去吗?”他问道 “回呀!” 她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挪开,上了车,“这束花是因为今天才送的吗?” 他点头 她叹气了“能不能给点暗示?” “职能你自己想起来” 她现在根本不回自己的公寓了,大部分东西都搬到了他这边,要命了,冲过澡,洗了头发,她还没想起来今天哪里特殊了! 夏奕阳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叠几家楼盘销售的图册,他看得很专注,她走过来都没发觉 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要谈房地产老总?” 话音刚落,手腕突然被夏奕阳握住,黑如子夜的俊眸看着她,深得令人沉溺,他轻轻一带,将她拉到怀里,坐在他膝上,把玩了一会儿湿漉漉的发丝,又将脸凑到她的颈边,深深吸气,“好香。”声音低沉到暗哑 叶枫脸红了,拍开那只已经滑入衣摆的手,轻斥:“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他翻了个身,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在身下,在漫不经心的语调中,手指早已灵巧地挑开了她的衣扣 他的手掌温热,触在她暴露在外微凉的皮肤上,引起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她微喘地扶着沙发的边沿,吊灯的灯光直直地投射过来,她看着他清俊的面容渐渐染上情欲的色彩,双手不禁攀住他的肩,指甲微微陷进去 “奕阳,回房间”灯光太刺眼了,沙发也太窄,在失去思考能力前,她意识到这儿不是缠绵的好地方 深邃的眼睛,已翻滚着狂热和激情,喘息也逐渐粗重起来,他看着她,双手几乎抚遍每一寸肌肤,前戏充足,温柔而极尽耐心,可是,他的力量,他的强势,还有滚烫的肌肤,在冲进她体内的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想起来了吗?”她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背,在攀上高峰的那一刻,听到他在她耳边低低的问 她瞬地瞪大眼,最迟颤栗着 体力有些透支,两人的汗水混在一起,从额迹缓缓滑落,他伏在她身上,吻了吻她,然后才退出来,抱起她走进卧室 当他想去冲洗一下的时候,她突然从后面包住了他,从上而下亲吻着他光裸的后背 “再一次?”他笑,反身将她揽入怀里 她埋在他的胸膛,阻止他双手的游动,“我想起来了,奕阳。” 46 左眼皮跳跳下 不该忘记的。 其实,是她刻意地把六年前得今夜给掩埋了。闷热的房间,咔咔响着的小风扇,外面彻夜轰隆作响的建筑工地,窄小的单人床,窗前四十瓦的小台灯。她已经和他同住了几晚,不知怎么说起了梦想。 他问:“一定要和他实现那个梦想吗?” 泪腺不知怎么那样发达,动不动就流泪,一哭,就止不住。她的梦想像夜晚落下的雨水,隔天已被烈日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挤了条毛巾来让她擦脸,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到他颤微微地抬起手,迟疑了一下,勇敢地摸上她的脸,“我。。。。。。会留在北京,我会成为优秀的新闻主播,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他扶着她柔弱的肩,感觉她是这么的单薄,单薄得他恨不能将她拥入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很安全而来。她眼睛瞪得溜圆,不知怎么她就是相信他是真的,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没有牵过他的手,不曾欲他挨着坐听课,不曾一起吃饭、说悄悄话,不曾在梦里傻傻地想过他。。。。。。为什么他要对她说这番话呢? 她还没有找到答案,身子远比她的心还脆弱,她只是想抱一下他,表达自己的感动。 夜太热了,当她颤抖的身子偎进他的怀里,一切就那么自然的发生了。 她并不是赌气,也不完全事身体的本能,她的脑子也没有热浪冲晕,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想去阻止因为他的亲吻而浸过来的情潮。 现在才明白,那就是天意。 他们都没有技巧,引导他们的事内心的灼热满身的汗水中,当他成功地进入她的身体,他清俊的面容痉挛了,他咬住唇,俯在她耳边对紧紧闭上双眼的她说,“叶枫,看着我。” 小腹下面传来的剧痛让她产生了一丝后悔,她想喊疼,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他为了等她适应,隐忍得汗如雨下,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抱住了他被汗濡湿的腰线,张开唇,任由他裹住她的舌头搅拌,吮吸。 他抱着她的肩背冲刺的时候,力气大得惊人,仿佛生怕一松手,最为珍爱的东西,便会消失不见,却又像是,害怕有那么一天,他终将会失去她。 结束后,他起身烧水给她清洗。两个人都很害羞,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点。“对不起,我们的第一次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洗过澡的她,还是热得满脸通红。 “没什么。”除非是父母给予的宽裕环境,不然,谁能在刚毕业时就住豪宅开跑车? “明年的今天,一定会比今年好一点,后年又会比明年好,再后年,再后后年,会的,一年比一年好,相信我。” 他怜爱地将她的双手捧起,吻着她一根根手指。“这一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想,这是一场梦,再过几天,梦就会醒了。他有他的方向,她有她的跑道,再无交结。 “每年的今夜,我想起那个晚上,都会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却拥有你的全部。”重新冲过澡,两个人躺在床上,低声聊天。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手被他拉去贴着胸口,她有点累,眼睛眯起,“如果我不回来呢?”她开玩笑地问。 “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呢?” 她笑了,“看来我是跑不掉的。” 他用下巴磨蹭这她的脸腮,稍有点胡渣,痒痒的,逗得她直笑,“明天不准睡懒觉,我们去看看房子。” “谁要买房?” “我们需要两间书房,还需要一个衣帽间。”她的东西搬过来之后,两个人都要看带子,听录音,还有各自要看的书都是一堆一堆的,必须要一个安静的独立的空间。现在,她是占用这客厅,他在书房。他的衣服不算多,但都是需要好好打理的,她的衣服可是不少,从英国带回来的行李,有两个大箱子还没打开,就扔在地的衣寓里,衣橱里挂的只是这个季节常穿的,还塞得满满的。 “不用,对面公寓空着呢,我们可以好好利用。” 她陡然生起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天,他们好像也谈到了房子,他说筒子楼太热,他要租一套公寓,这样环境好点,她晚上能好好睡觉。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他,总是努力想给她最好的。 “那套退了!以后你和我生气,就找不到理由躲着我了,再怎么样,都在一个家里。”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那么请问,你会惹我生气吗?” “不会!” “可是北京现在的房价很贵。。。。。。” “是贵,可是有你帮我。我来负责买房子,你来负责三餐,怎样?” “好啊!”她慢慢地扩大微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睡去的时候,她的心很安宁。 夏奕阳备足了功课,第二天出门,也没什么转,看了一家楼盘,无论房型、层次、还是地点,两个人都很满意,开发商又是他认识的,给的价格也很好,两个人商量了下,就付了定金。 出了售楼处,他去台里,她要去图书大厦买几本书。挑好书,经过家装书柜,鬼使神差的,她停下选了几本房屋装潢和家居布置的书。书得质量很好,大幅的彩页图片,还有详细的文字说明,她找了个小藤凳,看得忘了时间。下楼结账,眼角微微一抬,看到华城出版的专卖处,有一个模样酷酷的男子在签名售书,粉丝很多,等候的时候伴着一阵阵狂热的惊叫。 边城不在,这些事,是不需要总经理出面的。 边向军过世快十天了,丧事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没有打电话问他好不好,也没向别人打听。 艾俐拖着她去看许曼曼。她不太愿意去的,艾俐说在北京的女同学都去过了,她俩不去,好像很小气似得。 她无奈,两人买了鲜花与小婴儿的衣服去许曼曼的别墅。许曼曼的公公给许曼曼请了一个月嫂,许曼曼的妈妈也在,她保养得很好,珠圆玉润,眉眼间有着有子万事足的富态。 “这是因为是老同学,才不遮着这幅丑态,换做别人,我可不见的。”许曼曼能下床走路了,室内空调打得高,外面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讲了几句,就热得踹不上气来。 艾俐像是很喜欢小婴儿,赖在婴儿房,看得眼都不眨。叶枫不敢碰那个小小的皮肤红红的小娃娃,瞟了一眼就出来了。 “和编程见过面了吗?”许曼曼抹了把汗,因为母乳喂养,胸部耸得像座山似得。她坐下喝了口冰镇凉茶,“是的。” “有没有。。。。。。谈以前的事?” 她很诧异许曼曼问这句话,“以前的事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们都没结婚,也许还会走到一起的?”说这话时,许曼曼好像有一点紧张,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她淡然地笑笑,没有回答。 “唉,小娃娃粉嘟嘟的,搞得我也想生一个玩玩。”回家的路上,艾俐仍是意犹未尽。 “早点和王老师结婚啊!” “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职称评选上,其他什么也不想的。”艾俐苦笑。 “职称有那么重要?”叶枫皱起眉头。 “对他是,同一年进来的老师差不多都是教授了,他有点急。没事,八年都等了,不在意再等个一两年。” 她无语。 日子像她看的那个家装书,一页一页的翻过,转眼,又是半月过去了,天气越发炎热,央视的天气预报都不敢多看,每天都是三十五度向上的高温,反而南方多雨,气温非常凉爽,在MSN遇到同学,说出门得穿长袖,她听了很羡慕。 “真想去南方。”早晨起来,拉开窗帘,一抬眼,看到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她对夏奕阳说。 “好啊,想去哪里?” “你们央视播过乌镇的宣传片,刘若英代言的,米色的风楼,红色的围巾,坐着乌蓬船头,后面是江南的烟雨小巷,画外音:来过,便不再离开。听着真是诗情画意,去乌镇吧,枕水江南。” “等我做完手头的一期节目,我们就休个假去乌镇。” “还是《名流之约》?” 他摇头,收拾着毛记本。这几天,他都是一早就去台里,凌晨与她一同回家。也许是天热,人清瘦了些,可精神很好。 “晚上开会差不多就能决定下来了,回来告诉你。”他有些兴奋。 她没有追问,他对她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晚上,她直播结束,接到他电话,会议还没结束,可能要通宵,让她请组长一下。她答应了,却没和组长说,以前,她还不是来来去去的坐公车,再说,现在天气热,即使凌晨,街上还是有许多人。 拾着包包出来,穿过马路走向站台,一辆特别炫目的银色宾利撞入她的眼帘。她怔了怔,目不斜视地越过去。走了几步,她回了下头,车仍静静地泊在淡黄的路灯下。 她又向前走,到了站台,她侧目,那辆车仍在,没有人下来,也没有发动车。 公车有点晚了,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过车影,她烦躁地再原地转着圈。凌晨的温度比白天好不了多少,她感觉到衣衫湿湿地黏在后背上,胸口闷得不能透气。 公车还没有来。 她焦躁地仰起头,将唇咬出两道浅白的牙印,突然,她扭头往宾利车的方向冲去,如果,她记得不错,这辆车已经是第六次泊在电台对面了,只不过,前几次离得有点远。 她都走到车前了,车门仍关得严严的。 隔着玻璃,路灯的光线又暗,她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她敲了敲车窗。 玻璃缓缓降下,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你喝酒了?”她惊呼。 边城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眼睛干干的,泛着血丝,脸色苍白如吸血鬼般。 “你疯了,喝这么多酒还敢开车?”她再次痛斥。 他像个机器人似的极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缓缓地伸手,抓住她搁在车窗上的手,紧紧扣住,她吃惊地瞪大眼,在三十多度的夏夜,他的手冰得没有一点温度。 “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摇头,嘴唇哆嗦个不停,一开口,嗓子竟然是沙哑的。 “再也没有什么义务和责任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明天,没有梦想,我。。。。。。只有躯壳。撑不动了,叶枫。。。。。。回到我身边,好吗?我不曾离开过,我只。。。。。。爱过你一个。” 47 迟来的表白 她瑟缩地想抽回手,像是不能承受这样的惊喜,如果这是惊喜的话。 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开始,他都表现得自负而又自信,毫无犹疑和不确定,就连分手,他亦没有拖泥带水,果断的挥剑斩情丝。回国的这几个月,数得过来的几次见面,他没有给她重新来过的一点点希望。即使在上次,也在深夜,也是这里,他也只是说回忆是真的,他不曾提到现在与将来。仿佛在暗示她,他的现在和将来是与她无关的。 他所有的决定,她都尊重,她也没有扰乱他的生活。如他所愿,她亦已走得很远。 此刻,他的神智不很清明。如果在清醒的情况下,他不会向她说出这样的话。他是醉了,不能把几句醉言当真。 “边城,你喝醉了。”她合了合眼帘,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块巨石,沉重得甚至不能呼吸。 可是,他脸上流露出的痛楚与无助,眼神中的恳求与绝望,是她从未见过的。心不是跳动的,而是颤栗的。好像在湍急的河流中,她是他抓着的那块门板,如果她松开他,他就会溺水而亡。 这是她深爱过的骄傲男人,都是他来主宰她的生活,怎么会出这样的想法呢? “你坐到后面去,我来开车送你回去。”他的话,她拒绝往心里去,却在这时不忍也不能转身走开。 “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苍白的面容不禁一喜,灰暗的双眸刷地焕发出夺目的神采,他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扑通、扑通,心跳如奔马,指尖同时感觉到透过薄薄的丝织衬衫的热度。 “你在发热?”她慌地区摸他的头,果真,烫得可怕,而他的嘴唇煞白、发紫。 他像是嫌额头上的手碍事,甩了甩头,“没有关系的,叶枫,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一切。。。。。。一切。。。。。。”他还想说得更多,发现自己突然没有力气出声。 “边城,你怎么了。。。。。。”耳边,叶枫的声音是那么柔和,他笑了,扶着车门撑起身体,才一动,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在一声惊呼中,他终于将叶枫抱在怀里。 记忆里的柔软,记忆里的清新气息,这如水的发丝,这。。。。。。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知道那是叶枫的,他的嘴唇动了动,含笑任自己滑向黑暗,失去了仅存的意识。 当叶枫把他送到医院时,汗流得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值班医生摘下口罩,脸冷若冰霜,“他高烧四十度,你还任他喝得烂醉,还有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吧?” 叶枫苦着脸抚额,“我。。。。。。。不清楚。”她望着病床上正在输液的边城,都昏睡成这样,右手却还能准确的扣住她的手腕,护士只得在左手臂上打吊针。 “不能总要求男人体贴,会疼女人,女人同样也有温柔地关心男人。”医生口气很冲地斥责叶枫。叶枫叹了口气,没有争辩,“输好液就能回去了吗?” “热度太高,肺部伴有杂音,至少在医院呆三天,这几天只能吃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叶枫点点头。 医生交待完,带上病房门出去了。病房里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亮着,散发着淡黄的光,安静而又昏暗。叶枫捏了捏眉心,低头看着边城,包包里的手机响过两次了,她腾不出手,都没有接。 手机再次响起,她轻轻地从边城的掌心里将手抽回,出门到走廊尽头接电话。 这个时候,打电话的人只有夏奕阳。 “叶枫,你人在哪?”夏奕阳的嗓音听不出慌乱,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我。。。。。。”她想说实话的,一出口却变成了,“我在艾俐这里,她心情不好,我过来陪她。” 夏奕阳停顿了下,“嗯,她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我过一会就回家,你开会完了?”一摸脸,臊得滚烫滚烫。 “我已经到家了。我过去接你?” “不要,你先睡,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一反常态,没有坚持,只叮嘱了句,“路上小心。”然后,他先挂了电话。 叶枫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错综复杂,鼻子隐隐地酸涩,眼睛里蓄着一眶的泪水,她不敢乱动。推开病房门,边城还在睡着,一瓶药液已经快见底,她按了铃,让护士换药,下一瓶,是纯葡萄糖,输进去后,可以冲净他体内的酒精。 护士刚走,她一转头,感觉室内有呜呜的声音。她找寻了好一会,才发现声音是从边城的手包里传来的。从车上下来,她随手把他的手包也拿过来,以防医生要证件什么的。 是手机的震动声,响了一会,安静了。她怔了怔,打开他的手包,拿出手机,想找他的朋友或者秘书过来陪他。 手机上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姚华的,真是执著,也可能是习惯,在这凌晨,还能坚持一次次地打过来。他的电话簿分类很清晰,客户、同事、朋友,还有家人,客户是不能打扰的,同事中,她不知道他的秘书叫啥,翻了个遍,只好放弃。朋友,不清楚是哪一种的朋友,她跳过去。最后她翻了家人,一打开,她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家人只有一个,就是她。 泪,突然就这么下来了,无声的滚落,怎么拭都拭不尽。 “叶枫?”边城醒了,一睁开眼,就着急地四下张望。 天已经薄亮,曙光从窗外透了进来,他看到叶枫双手抱肩,背对着他,像是发呆。 “感觉好些了吗?”她转过头,脸上有熬夜后的青白、疲倦。 “好多了,你一夜都没合眼?”输液已经结束,身上的沉重感不见了,伴随而来的事说不出的虚弱,他撑坐起,微微气喘。 “我习惯了。今天和明天还要输两天液,你不要离开医院,防止热度反弹。打电话找人送换洗衣服,还有按时吃饭,尽量吃清淡的食物。”她低下眼帘,背起包包。 “你要回去?” “嗯,我要回去睡一会,晚上还要上班。”她的语调不带一丝异常的情绪。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好,我送你。” “你疯了,你是一个病人。”她上前拦阻他,手又被他扣住。“你不愿意,是吗?”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她却听懂了,一下僵在那里。 他从袋中拿出一支烟,她想说病房里严禁吸烟,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缓缓吐出一圈烟雾,眼神落到稍远的地方,似乎微微出神,隔了一会儿,他弹一下烟灰,反手将烟摁灭了,“我是喝了酒,但却没有醉,我知道我说了什么。叶枫。。。。。。答应我,好好考虑,行吗?从来就没有许曼曼。。。。。。更没有别人,我只是请许曼曼和我演一场戏,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什么让你心寒的事发生,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离开了呀,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把握拉回去?”她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他闭上眼,嘴角浮出无力的苦笑,“还能有什么?” “我真的该走了。”不应该在一大早和一个病人讨论这么令人心碎的话题,其实,他应该知道,她已经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了。 “输好液,我去接你吃饭?” 她为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而心酸,从前,他都是霸道的,叶枫,我们去哪,我们该做什么什么,很少询问她的意见。 她吸了吸鼻子,“你好好休息,扶一个比我体重多出几十斤的人真的很吃力。” 他笑了,“嗯,你也快回去睡吧!醒了给我来个电话,我等着!” 她恍惚了下,什么也没说,走了。夏日天亮得早,现在还没到六点,公司远的上班族已经出门了,站台上挤满了人,一辆辆洒水车秩序井然地驶过,希望能冲淡一日高涨一日的暑气。 在一家早餐店门口,她请出租车司机停了会,买了豆浆和包子、锅贴,还有几个米团,这些她呵夏奕阳平时很难吃到的。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他们的半夜。 轻手轻脚开了门,发现卧室的门开着,里面像是没有人,再一扭头,看到夏奕阳站在书房前,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衬衣。 “你没有睡觉?”她吃惊地问道。 他挑了下眉,揉揉酸痛的眼睛,“有一个大型转播方案要写,时间紧,就熬了个夜。手里拿的什么?” “是早餐!”她把袋子放到餐桌上,上前,像体力不支的跌进他的怀里,“奕阳,真累,你抱下我。” 他低头,含笑将她揽住,柔声道:“去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上床睡吧!” 她闭着眼,“嗯。奕阳,你昨晚说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你想听?”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想!” “听了后,可要执行哦!” 她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国务院已经批准青台市微直辖市,下周一将有大型的庆祝活动和成立仪式,台里准备一周的转播活动,我是现场播报员,要在青台呆十天呢!明天就要过去。明天刚好是周五,你也休个小短假,回去看看你爸妈。怎样?” 48 不恰当的时机 叶枫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艰难地闭上。 青台升级为直辖市,是苏晓岑从青台市市长任满后,接任青台市委书记时定的目标,她不仅要把青台市打造成世界著名的旅游观光城市、卫生城市、园林城市,还要让青台在中国站得更高。 现在正值青台的旅游旺季,这时举行大型庆祝活动,一定会让青台热翻了天。 和苏晓岑通电话时,苏晓岑说最近太忙,没空来北京了,让她回去。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忙的这件事。 她答应夏奕阳去青台度个小假,顺便见见爸妈的。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呢? “吴主任还帮我约到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做客《名流之约》,我们把访谈地点也放在青台,还要拍点关于她日常生活、工作方面的画面。” 她表情怪异地转动了下眼睛,站直了身子,向餐桌走去。 “奕阳,你这次是去工作,我不跟在后面凑热闹了。以后我们再挑个时间去。”她坐下,解开豆浆袋的扎口,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没有关系的,有时间陪你去海滨游游泳、吹吹海风,晚上逛夜市,吃小吃。”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 客厅里没有开冷气,没提防豆浆是热得,一口喝下去,她烫得心颤了颤。 他回身从冰箱里拿了冰块放到她杯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我现在挪不出时间,周五的节目没有录,周日要到广院上课,另外,我还有别的事。。。。。。”鼓起勇气,她还是说出来了。悄然地将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汗多得端起杯子都打滑。 “那个别的事很费时间吗?”他平静地问。 她有些慌乱地将眼神投到面前的包子上,撕开一半,慢慢地咀嚼着,感觉非常难吃,但她还是努力地吃着。“还好。” “行,那你就去做吧,我们以后再去青台,尽量能在秋天前。秋天的青台市萧索的,冬天很湿冷。” “你对青台很了解?” 他扬起眉毛看她,“我一直都很关注青台,因为你是青台人。” “奕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好,你会后悔为我付出的这些吗?” “叶枫,你的说法不对,我不是为你付出,我是为我自己。顺从自己的心去做,怎么会后悔呢?” “但愿我是值得的。”她幽幽地笑了笑,“我都六年没回青台了,从爱丁堡回国,第一站就是北京,然后直到现在。我妈妈呢总说我薄情。奕阳,知道吗,你是我爸妈喜欢并欣赏的那一类人,自强、励志、杰出。我想只要他们见到你,他们必然立马逼着我们结婚,以防我错过你。” “可是你不想结婚?” 她怎么会不想呢?一毕业,她就想结婚,还想要个孩子。许曼曼有句话说得非常正确,事业以后可以慢慢创,孩子却要在最青春健康的年纪生。事业终究是过眼烟云,而孩子却永远与自己不离不弃。 不知怎么,年纪越大,反到没了当年的勇气,对婚姻感到了惧怕。夏奕阳会是称职的丈夫、父亲,可以给她安全感的婚姻,她从不怀疑,但是,现在。。。。。。她没办法给他同样的承诺。 “奕阳,不谈这个好吗?我想睡了。”她推开杯子,内心疲惫不堪。 “等下。”他站起来,去浴室打开花洒,调了水温,“冲过澡睡得会舒服点。”他把她推进浴室,带上了门。 她没有反驳,脑中乱成一团,但愿热腾腾的水汽能令她放下一切,轻快入眠。 刚上床躺下,他也跟着进来,细心地把窗帘拉严实,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她闻到他身上带有薄荷的清凉气息,应该也冲过澡了。他好像在调闹钟,拨弄了一会,她听到他翻身,将她拉进怀里。 他的肩膀很宽,胸膛暖暖的,心跳有力,她闭着眼,寻找着舒适的姿势。平时,只要一倚着他,她很快就会入眠,今天,她用力地闭着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到睡意。 后来还是睡着了,醒来已是下午三点,他已经走了。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听到闹钟声。 他走了海鲜炒饭、蔬菜汤,搁在微波炉里,留下直跳叮嘱她,要热一热再吃。 她没有先吃饭,而是拿过电话来翻看,里面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两条语音短信。她看了下号码,短信都是边城发的,只问了句“醒了吗”,电话是艾利打来的,早晨十点的时候。 她回拨过去,艾利可能在上课没人接听。她吃好饭,去洗手间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洗了,艾利回了电话。 “你昨晚没出什么事把,夏奕阳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打给我,问我你有没有和我联系?我睡得迷迷糊糊,给他这一吓,到天亮都没睡着。” 她仰面自嘲,还煞费苦心编出那一套谎话,原来他知道她在说谎。 “边城发高烧,又喝醉了,我把他送到医院。”她对艾利直言相告。 艾利轻抽一口冷气,“我说你跑到哪去了,夏奕阳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也是,这事只能瞒着,他知道会乱想的。边城现在怎么样?” “在医院里。” “他。。。。。。有没和你说别的?” “说别的又怎么样,我们都已经不是从前的边城和叶枫了,我们都不能假装这六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艾利,看着他,我的心特别疼,我就像抱着他好好地哭。”她眨眨眼,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艾利陪着她叹气,找不出话来宽慰,只能沉默。艾利见证过边城有多溺爱叶枫的,现在他孤零零地飘在这世间,无父无母,只有爱是他唯一的光明与救赎。 “我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 “夏奕阳怎么办?” 奕阳。。。。。。叶枫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艾利,如你所言,我。。。。。。已经爱上他了。” “呃?”艾利纳闷。 她笑,不多解释,感情其实很易变,说她被他打动、被他折服都可以,她就是爱上他了。爱上他,才会怕他生疑、乱想,所以会编善意的谎言,会在累到眼都睁不开时,还想着给他买早餐。 “奕阳就是奕阳,边城就是边城,我没有搞混,只是有点不知所措。现在边城需要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要过去帮着他振作起来,挺过这个时期。” “那你要好好和夏奕阳沟通,男人并不大方,特别在面对前男友的问题上。唉,怪复杂的,我要去王伟办公室了,先挂啦!” 傍晚,叶枫又上了趟街。她翻看了下衣柜,夏奕阳并没有几件适合在海边穿的休闲装,还有鞋。他的尺寸,她现在非常熟悉了。她没有去国际知名的品牌店,挑了家合资的男装专柜,逐一选了两套。回来时,经过西点店,买了面包和奶茶,留着晚上回来给两人当点心。 她没有去医院,只打了个电话,边城的声音听着比昨天有精神多了,秘书给他送了衣服、在一家药膳餐厅给他订了餐。她说要准备晚上的直播,还得与专辑录播一台节目,晚上没办法过去。 “明天呢?”边城问道。 “明天我没有节目,下午去看你。想吃什么水果?” “芒果好了。” 离婚之后就没有出现的崔玲晚上突现在办公室,娄洋有应酬,两人没有碰上。她还像从前一般,昂这下巴,看人是斜睨这,讲话的口吻高高在上。她走进叶枫的办公室,叶枫正在检查晚上用的光碟和资料。 两人彼此颔了颔首。 “最近节目收听率不错。”崔玲看叶枫又低下头忙,没话找话道。 “我听组长说了。崔部长气色不错呀!” “是吗?”崔玲摸了摸脸颊,“可能和心情有关吧,我现在也有时间坚持做护理了。昨天和华城的姚董一块上街,我俩同样年纪,人家说她是我姐姐。” 叶枫轻笑,崔玲骨架大,保养再好,也藏不住年纪,倒是姚华娇小玲珑,看不出已经和崔玲差不多大了。 “姚董的老公是做什么的?”她只是为了不冷场,随口问道。 崔玲定定地瞪了她几秒,“她离婚四年了。” 叶枫讶然地抬起头,眨了眨眼,“这或许不是个好话题,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崔玲到大方,“没什么,离婚又不是什么丑事。不过,她呵我不同,我是要和娄洋离婚,而她是她老公要和她离。那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像昙花一现似得。当初她结婚,我们几个朋友都劝阻她,因为两人之间悬殊太大。我讨厌吃软饭的男人。” “哦。”叶枫见崔玲讲话的兴趣很浓,可是她快进直播间了,她不得不温婉地打断她,“崔部长,我该走了。” “行,你忙去吧!”崔玲收住话头。 叶枫走到门口,她在后面突然问了句,“听说你前几日和娄晴一块做足摩去了?” 叶枫回过头,嫣然一笑,“是的!” 可能突然要和夏奕阳分别十天,叶枫有点归心似箭,节目一结束,她没像平时慢悠悠地收拾,而是胡乱地把资料塞进包中,匆忙就跑了出去。 马路上,车流如川,她没有看到黑色的帕萨特,也没有看到银色的宾利。 她在路边僵立了一会,拖着脚步走向站台,今天很巧,一到,公车就过来了。北京的夏夜,灯火迷人,一家巨大的商业中心大概刚刚开业,门口漂浮着无数气球和彩带,林荫道上,还能看到几对情侣相依相偎。 回到家,她先打开自己的公寓,打开窗,让屋子通通风。不想把东西搬来搬去,夏奕阳不在北京,她准备仍住在那边。 “叶枫?”她正在整理洗手间的橱柜,听到夏奕阳的声音,忙探出个头,“我在这。” “干嘛走那样急,我只是被红灯拦了下,你人就没了。”他走了进来。 “急着想见你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揶揄地朝他挤挤眼,“我们走吧,你晚上还要收拾行李呢!” 打开门,他一眼就看到她搁在沙发上的几个包装袋,拆开一看,他有点发愣。 “干嘛那种表情,难道我还会再把这种机会留给你某同事发挥?”她调侃道。 他笑了,亲亲热热地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温柔地抓住她的发心,“这么不放心,就陪我一同去?” “下一次,好吗?”她的声音柔到发软,他不忍坚持。 “真是挺好的机会,我期待很久了,想着。。。。。。又能度假,又可以拜访一下你爸妈。” “你说你访谈的对象这次是苏晓岑书记?”她的眼睛俏皮地转了转。 “嗯!” “那你会不会采访她老公?” “有这个打算,想问问在他眼中,苏晓岑是个什么样的妻子?” 叶枫诡异地弯起嘴角,“那这个节目真值得期待,你要好好表现,我要看。” “你去青台,我让你进摄影棚看。”他还不放弃游说。 她转过身,娇柔地玩着他衬衣的纽扣,语带深意地说道:“除了我不在你身边,但是奕阳,你这次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 49 我的黑帮千金老婆 隔天,夏奕阳起程去青台,同行的共有二十多人,人员差不多都是二月去爱丁堡做直播的同事,包括江一树和柯安怡。 飞机是上午十点的,夏奕阳起床比较早,他还得去下台里。他想让叶枫多睡会,当他刚轻轻翻了个身准备悄悄下床,叶枫揉着眼也已经坐起来了。 她的睡裙是细肩带露背的白色宽松棉裙,一夜过来,裙子翻到腰间,肩带也滑落了,平时如水般的直发,此刻狂乱地散在肩头,眼神迷迷蒙蒙,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如少女般的娇憨,还有若隐若现的性感。 在早晨,男人的神经非常敏感,又加上离别在即。这样的叶枫,让夏奕阳只感到浑身的血液像被加了温,腾地一下直冲头顶。下一刻,他又回到了床上,回身抱过叶枫,轻柔地将她置于自己的身下,“叶枫。。。。。。”他一边啄吻着她泛着粉红的唇瓣,一边低沉地默吟着她的名字。 “我没有刷牙!”叶枫柔顺地回应着他的吻,又仿佛有点过意不去。 他挑眉,虽然他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兴风作浪,但脸上的神情却一本正经,“这有关系吗?” 她认真考虑了下,摇摇头,“好象没有。” “就是。”清朗的俊眸一深,他的唇顺势从她的唇瓣滑向了她美丽的锁骨、曲线优美的双峰,然后沿着平坦的小腹向下。。。。。。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的亲密,却是第一次在白天如此的激情四溢、忘乎所以。这样的狂野、肆意,超过了从前的每一次,她失控地在他的身下颤栗、呻吟,他整个人像浸在了汗水中,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狂热地叫嚣,告诉她,他爱她。 缠绵之后,激情久久不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好一会,他才抱着她去冲洗。冲洗出来,两个人挤在洗脸台前刷牙,她看着镜子里只裹着浴巾、满嘴牙膏沫的男人和女人,不禁脸红红地咧了下嘴。 “真想拍下这一刻。”他对着镜子说。 “千万别,不管是放在手机里还是电脑里,不小心流传出去,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为什么会毁?” “央视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某某主播的裸照被黑客放在了网上,从此,那个主播就在央视销声匿迹了。 “我们和那个不同。这么温馨的晨光,别人看了只会羡慕。” “哇,原来你有袒露癖。”她俏皮地把牙膏沫蹭到他的手臂上。 “我只是想让别人见证我和我的黑帮千金老婆的幸福。”他宠溺地任她所为。 “喂,喂,谁是你老婆?”她故意瞪起双眼。 他拧开笼头,拿毛巾洗脸,“以后不是吗?” 长睫如蝶翼,颤了几下,娇羞地地下眼帘,嘴巴里也不知在咕哝了什么,听着却不像是反驳。 行李,凌晨就收好了。他只负责要带的资料和笔记本,出境的服装和平时穿的、用的,都是叶枫准备的,他只问了一句,她就要罢工。他摸摸鼻子,不再多问,看着行李好像比哪次出去都多许多。 他要把帕萨特留给她用,这样晚上回来不用坐公交了。对于自己的车技,她很有自知之明,坚持坐公交舒服。他把车开去了央视,走的时候,时间还早,让她上床再睡会。她点点头,陪他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快关上时,她戏谑地向他挤了下眼,“你。。。。。。会不会想我?” 他没来得及回答,电梯已经下行了。 她对着电梯门扮了个鬼脸,今天,她也要早晨去台里录节目,下午去广院上一节课,傍晚到医院看边城。 和他住在一起,她被逼得勤快了些,把屋子里整理了下,打开衣橱挑衣服,听到手机短信过来的声音。 “我会非常非常想我的黑帮千金老婆。” 他离开还不到半个小时,应该没到台里,这可能是他等绿灯时匆忙发的。她看着那一行字,笑语嫣然,“夏主播,你不知你即将要与黑帮老大见面,好好表现哦!搞砸了,我可不帮你说情。” 天气不太好,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里,看不到一点踪影,天地间一团昏暗。暗黑色的天空响起了如同石块从高处掉落的沉闷雷声,接着,疯狂的、苍白的电闪像是巨轮辐条的反光,一个接一个霹雷敲打着天宇,哗哗大雨铺天盖地。 夏奕阳十点的航班,直到下午一点才起飞。 青台倒是漫天阳光,天蓝地像块品质极好的丝绸,海水在远处微微卷起细浪,青山葱绿,深吸一口气,立时感觉到心旷神怡。与北京的桑拿天气不同,青台是凉爽的、舒适的。 “现在全国各地都像是个大火炉,而青台却是块避暑胜地,这时谁来都会爱上青台的。其实直辖市的批文上个月就下来了,苏晓岑却坚持放在现在庆祝,英明吧!”青台市电视台派了辆大巴来接夏奕阳一行,夏奕阳与江一树坐在一排。 “一个女子能做到省部级,本身就有过人之处。”夏奕阳抽空给叶枫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已经到青台。 叶枫回信很快,乐呵呵的笑脸,“青台美吧?” “是呀,很美!” “那当然,谁的故乡呀?”口气好不骄傲。 他忍俊不禁,一抬头,对上江一树促狭的目光,不太自然地闭了下眼睛,“一树,你刚才说什么了,我看窗外的风景看走神了。” “你确定是窗外的风景?”江一树调侃道。 “呵,我们继续。青台市政府的庆祝活动是四天后,有三天是全天候直播,这两天我想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把《名流之豹》先给录了,就是不知苏书记时间上方不方便?” “这个待会和她的秘书了解下,不过之前你要先和她接触接触,这样子,她上节目才会放松。” “她不是第一次上节目,应该没什么问题,希望明天还是能去拜访一下她。”江一树点点头。 青台街头已是一派喜庆景象,到处是鲜花和气候,商场与店铺犹如过年般,推出许多优惠活动。这个季节,本来就是游人如潮,现在市区更是寸步难行。奇怪的是,车堵得像长龙,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焦躁的神情,也没有司机急躁地猛按喇叭,大家闲闲地聊着天,要不就看看外面的风景。 青台是个半岛,三面临海,一抬眼,就见海天一色。 “这真的是个度假胜地,让我想起法国的普罗旺斯,时光在这里是缓慢流淌的。”坐在前排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柯安怡扭过头来说了一句。 江一树笑了,“安怡会游泳吗?” “当然。” “青台有一个浴场,不对游人开放,我们住的酒店就在那个浴场附近,你可要好好地享受阳光、沙滩。” 柯安怡笑靥如花,“那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了。”美目幽幽地转了转,视线扫视到夏奕阳嘴角噙着笑,正低头翻看手机。 一行人下榻在海晶大酒店,因为庆祝活动,青台各大酒店早已爆满。酒店可能考虑夏奕阳与柯安怡的知名度,两个人的房间安排在二十楼,其他人住在十九楼,提着行李去房间,夏奕阳发现他的房间是紧挨着柯安怡的。 柯安怡温婉地冲他耸了下肩,“这墙壁隔音吗?你晚上不会打呼噜吧,我睡眠很浅。” 夏奕阳插入房卡,推开房门,笑道:“那我尽量用被子蒙着头。” 自呵欠事件后,柯安怡再没说过出格的话,对他和其他同事一样,礼貌自制,不远不近,除了说工作上的事,两个人很少谈别的。他本来就坦荡温和,也就没把那件事再放在心上。 台里安排两人同时来青台播报,他找她准备播报话题,一块去资料室找青台的资料,同进同出,非常自然。 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就是大海的气息,不远处是青台的音乐喷泉广场,下面是沙滩,沙滩旁边是掩映在花树之中的一幢幢欧洲风格的小别墅。 以往出差,到了酒店就投入工作中,很少想到去享受下美景、美食,而这一次,他的心有点不同。因为叶枫,青台将会成为他生命里一座重要的城市,他不知觉地爱上这里,像自己的故乡一般。 只是,如果此刻叶枫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柯安怡站在外面,已经冲过澡、洗过头发了,换上一件削肩的蓝色连衣裙,“我忘带牙膏了,酒店里的我又用不惯,你带了吗?” “我给你找找。”他还没整理行李呢!打开行李箱,看到叶枫把衣服按类别放了一层又一层,洗漱用具是单独放在一个防水的包包里,包包上面印着几朵蓝色的小花,柯安怡歪歪嘴,“这是你的吗?” 他哪有这么讲究,用具都是胡乱塞进一个保鲜袋里,这是叶枫的杰作。 “啊,差不多。我有带牙膏,你拿去用吧,我用酒店里的。”他把牙膏递给柯安怡。 “你也准备去游泳?”行李箱大敞着,塞在最外面的泳裤和泳镜跑了出来。 “看情况,有空就去。” “那咱们结伴去,呵,我其实游得不咋样,你到时可别笑我。” “不会。”他冲她淡淡地笑道。 她谢过便回自己的房间,他这才好好地检查了下行李,难怪箱子塞得这么满,她简直把他半个衣柜都给塞进去了。 当天晚上,夏奕阳就见到了苏晓岑。 青台市电视台为他们接风,就放在海晶酒店,开席不久,门口一阵喧闹,青台市的台长高声说:“苏书记过来向各位敬酒了。” 苏晓岑今晚也在海晶招待邻省的一批客人,听说央视的工作人员和主播到了,就过来打声招呼。 台长一一为她作介绍。 夏奕阳已经看过苏晓岑的多幅照片,但是见到本人,觉得有一点不同。有了文字的先入为主,照片选的角度又是最能衬托她气质的,她给人的感觉很犀利、强势。当她站在他面前,他首先发现她非常娇小,不过一米六多一点,没有发福,身材适中,短发,眼神清澈、谦和,笑起来时。。。。。。疯了,他竟然觉得和叶枫有几分相像。 他想念叶枫了。 苏晓岑不太像官场中人,更像一个学者。 “夏主播比在电视上还要帅。”介绍到他时,苏晓岑伸出手与他相握,笑语盈盈。 他恭敬地点头,举起酒杯,发觉苏晓岑杯中的酒是白的,一愣,“我敬苏书记,你请随意。”他一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只能随意,”苏晓岑有些抱歉,“上月查出某个指标有点偏低,老公不让我再碰酒,我今晚偷偷喝一点。” 她抿了一小口酒,仿佛不胜酒量,眉头蹙得很紧。 “苏书记,不知你明天有没有空,有关访谈的事,我想和你聊一下。” 苏晓岑一皱眉,“明早要开会,会议时间不会短,一起吃中饭可以吗?咱们边吃边聊,但只能在市政府餐厅,我下午还有会。” “当然可以。” 苏晓岑笑笑,“夏主播,访谈时,你别像播新闻那样严肃,我会紧张的。一紧张,我就会忘词。” “我尽量。”他笑道。 众人也跟着大笑。 “苏书记,电话!”苏晓岑的秘书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谁的?” 秘术凑到苏晓岑耳边,低低说了个名字,苏晓岑立刻柔情满面,“对不起,先失陪,是我家小领导,我可不敢得罪。”她将酒杯递给夏奕阳,“麻烦帮我拿一下。”然后,越过人群,去过道上接电话了。 “是苏书记的孩子吧?”有人小声地问道。 秘书轻轻嗯了声,就抿上了嘴唇。 公众场合,众人也识趣地不作多谈,领导的家事,属于个人隐私。 苏晓岑接好电话回来,接过夏奕阳手中的酒杯,一愣。 杯中的白酒已经变了颜色,她摇荡着干红,微微一笑。 夏奕阳冲她颔首。 旅途劳累,出差的时间长,晚上也没人提议上街转转,一个个早早回房间休息了。夏奕阳打开笔记本,浏览了几页网页,给叶枫打电话。 “在街上吗?”他听到她身后非常的杂闹。 “刚出地铁。” “这么晚坐地铁去哪?” “好久没有坐地铁了,想坐坐。累不累?” “不累,喝了点酒,头有点晕晕的。” “喝的啤酒吗?” “不是,白酒。青台的苏书记敬的白酒,我只有喝白酒了。” “她还会喝白酒?” “应酬,没有办法吧!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早点回家。” “嗯,马上就回去了。” “叶枫,可爱多要草莓味的,还是香草味的?”挂电话时,他依稀听到一个男声在询问叶枫。 50 初恋那些小事 边城建议坐地铁去吃晚饭。 说这话的时候,他坐在病房的椅子中,窗外日天还没有黑透,天边一层层的云彩被高楼和树木遮挡住半截。 “现在地铁上人很多。”叶枫刚从广院赶过来,上了半天的课,头晕沉沉的。在医院门口,买了一袋芒果,还买了几只水蜜桃。 边城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笑起来,嘴角的纹路像刀割了一般,她看得,心一阵发紧。“秘书今天没来吗?”病房里没有第三个人,连束花也没有,冷清如墙壁的颜色,一片惨淡的白。 “又不是什么大病,再说,你会来。” “医院附近有不少的餐厅,我们不要去别处了。” “我问了一天,不想再闻到这消毒水的味道。走吧!”他不容拒绝地看着她。 “那我来开车?”她退了一步。 “我让秘书把车开走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坚持。夏天坐地铁可不是什么享受,满鼻子都是汗臭味。医院附近就有一个地铁口,今天是周六,这个时间不算很早又不算很晚,没有下班高峰,车厢里还有几个座位。她怕他撑不住,一直轻轻挽着他的胳膊,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挽在臂弯里的手。他没有看车厢里的人,也没有听停靠的是哪一个站台,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干吗这样看着我?”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以前,我们坐地铁时,你也是这样看着我。够不到上面的拉杆,你就抱着我的腰。有次地铁紧接停车,我没站好,我们两个一起栽在地上,你的膝盖青了一大块。”他答道。 她把头偏向一边,从另一个车厢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碗,嘴里嘀嘀咕咕的,有人向里扔一枚硬币,有人把脸别过去,假装没看见。老乞丐也识趣,不给也不纠缠。 叶枫从包里掏出票夹,拿了张五元的纸币递给老头,合起票夹时,听到边城说:“那张照片,我也留着。” 她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出了地铁,热浪如火。她啼笑皆非地站在地铁口,她居然又回到了广院。 他拉着她走进一条小街,街口的路牌在夜晚的灯光里颜色格外浓,柳树不时跟着风伸出枝叶,在路灯背投下细碎的影子。 学校附近的餐厅从早到晚都是生意兴隆,精力充沛的学生聚会一拨接着一拨。挨着表演系的排练厅有家港式餐厅,里面有炒饭,也有各式点心,环境比其他餐厅干净许多,里面的虾仁炒饭和奶茶是她最喜欢的,上学的时候每周都要来两次。吃饭时,能听到隔壁有人在练琴、唱歌。有一个男生的噪音特别好,他总爱练唱《费加罗婚礼》中的一个片段,她趴在床边,对围墙里张望着,边城问她看什么,她说我要看看那个唱歌的男生帅不帅。边城问如果帅呢?她眨巴眨巴眼睛,帅好啊,这才对得起观众。 茶餐厅还在,不过老板换了,茶餐厅变成了火锅店。 冷气打得最低,火锅夹在他和她中间不停地翻腾,不断有白雾般的热气从他们眼前聚起又散去,一碟一碟干净整齐颜色各必要时的菜终于成了一碗色泽暗淡的汤,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了火锅沸腾的声响。 叶枫一直低头吃着粉丝,好像用漏勺盛起来的那一勺粉丝永远也吃不完一样。 边城替她的杯子倒满冰酸梅汤,“吃点别的,粉丝吃多了,肚子会胀。”他夹了一筷虾丸放在她盘子里。 他没有胃口,只吃了两筷蔬菜、一只南瓜饼。 “谁让你点这么多?”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其实她也吃不下,可是停下来,又不知讲什么好,只有埋头苦干了。 他笑了,“又没有法律规定点了就要吃光。” “那我现在说饱了,你不会怪我浪费吧?” “我哪次舍得怪过你?”他反问道。 她属于典型的口大喉咙小的人,出来吃饭,看到别致的菜名就要点,每次点上一堆,她自己吃不了忌口,然后就全扔给他,他也不是什么勇将,走的时候,桌上总有几盘菜没动过筷。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微妙的沉默。 结账出来,两个人贴着围墙,慢悠悠地走着。“记得那幢楼吗?”他指指不远处的一幢高楼。 她点头,那是播音主持系的教学楼。 “学期末的考试总爱放在四楼的教室,你喜欢靠窗坐,说那儿空气流通好,不会窒息。你平时贪玩,考试的时候特别紧张。说自己有低血糖,考试之前,总要吃一块甜甜圈。别人都进考场了,我和你站在楼梯口,等着你吃甜甜圈。甜甜圈很油,你总塞在我包里,那股油味能半个月都散不掉。” 是的,她考试最紧张了,虽然考出来的成绩并不差。他答题快,做好了就在那儿慢慢等着她。因为一看到他先交卷,她就更会慌了神。 “我的臭事真不少。”她自嘲地倾倾嘴角,低下头看着他映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想找到记忆中他的轮廓与现实的偏差。 他拉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仿佛体内还有热度。 她说要送他回医院,他不肯,说很久没看电影了。 “最近没什么好的大片。”她回国后就没进过电影院,但在网上浏览过几部热播的片子简介,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我们去看老电影。” “边城,以后吧!”天气这么热,她不想看到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外面转悠。她明白他的用意,恨不得在一天之间,把从前两个人常去的地方都走过,把常做的事都做一遍,这样子,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离六年。 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时光是无法弥补的,逝去了就是逝去。 他不说话,她放弃了。两个人又回到地铁口,再坐五个站,就有一家电影院,那里常年放映经典的老电影。 刚出地铁,她的手机响了,他指了指路边的冷饮店,走了进去。 “叶枫,可爱多你要草莓味还是香草味?”他扭头问她。 她收好手机,嘴角含笑,“草莓味。” 他买了一支可爱多回到她面前,并没有递给她,而是挑了挑眉,“今天真的能吃冷饮吗?” 她躲闪开他的目光,指尖不自觉地战栗了下。她仿佛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气息令她觉得恐慌。如果他们一旦重新走到一起,他们之间曾经的默契,将会显得更加融洽,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贪吃冰淇淋,生理期时也不忘口,以至于半夜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有一次还半夜让艾俐去医务室拿止痛片。这事被他知道了,狠狠地骂了她一通,后来他把她的生理期给记住了,在每个月的那几天,他会看她看得紧。生理期结束,她老老实实向他汇报,他给她买冰淇淋,就会加上一句“今天真的能吃冷饮吗”。 不知是她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也是一点都不曾遗忘。 “今天可以。”她点点头。 他皱着的眉头舒展了,眼角荡漾起温柔的波澜,笑意一圈圈扩大,从嘴角直到眉梢。她不禁看呆了,在这样的笑容里,她看到了六年前的边城,俊朗、阳光、气宇轩昂。 她有一刻的闪神,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笑容,当指腹触到他脸上的温热时,她倏地缩回手,背过身,已是热泪湿睫。 久违了,边城,她记忆力的、深深爱过的那个英俊的、温暖的男子。 她弯下腰,扶着路边的石柱,觉得快不能呼吸,下一刻,肩膀被轻轻地揽住,她摆摆手,“你去买票,我就在这吹吹风。” “好!”他把可爱多塞到她掌心,可能意识到她此刻思绪杂乱无章,没有多说话。 真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了,赫本的经典之作《罗马假日》。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两人坐在外面台阶上看着对面的街景。 他的手机响了,他像是没有听到,一动不动。 “边城,你电话在响。”她已经恢复平静了。 他不太情愿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温和愉快的神情陡地像降了几度,“姚董,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说过了,我不是常年无休的机器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现在想休几天假,不可以吗?” 显然这不是今天的第一个电话。 她有点吃惊,边城的语气不仅仅是冷漠,甚至与几分暴戾。 “我不是想和谈工作上的事,我听小米说你身体不太好,想问问你现在怎么样了?”姚华像是习惯了,慢言细语,不急不躁。 边城正要回话,不料,手机屏幕闪了闪,没电了。 “你用我的吧!”叶枫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不用。”边城摇摇头。 “这样子好像不太礼貌。” 边城凝视了她几秒,把手机接了过来,“谢谢姚董的关心,再有三天我会回公司上班,现在我很好。”语气仍是硬梆梆的。 姚华轻笑道:“原来和朋友一起啊,那行,玩得开心点。” 他合上手机还给她,顺手将她拉起来,电影快要开场了。 当年轻的赫本剪着俏丽的短发,巧笑倩兮地出现在屏幕上,叶枫感到边城温暖的气息从颈端似有若无地拂过。 她转过脸,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不。。。。。。”她别过头,边城的轻吻落在了她的肩头,呼吸由轻浅渐至沉重,“担心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吗?” 他自嘲地苦笑,但眼底柔情万千,“如果感冒了,就陪我一起病着吧!叶枫,我想自私点,我真的。。。。。。不能放开你。我爱你!” 她的拳攥得紧紧的,指尖掐得掌心生疼生疼。 他的唇贴上了她的脸颊,尝到了一丝咸涩,那是叶枫的眼泪,不知是喜悦,还是无奈。 看完电影,他坚持将她送到公寓,约定明天再见,然后才回医院。在电梯里,她听到手机在包里叮咚叮咚地唱着,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 “喂?”她拧拧眉。 “你是。。。。。。叶枫?” 叶枫听出是姚华的声音,“是的。有事?” “没有大事。边城身体不好,我提醒他早点回去休息,他手机关机中,我就打打这个号。他和叶小姐一起,我就放心了。” “哦!那姚董,再见!”叶枫怔了怔,收了线,突然觉得把手机借给边城似乎是个错误。 上了床,已是晚上十二点,她的生物钟在这个时间还当是中午,没有一点睡意,独自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坐起身,拿过手机打电话。 等了有一会,线路才接通,信号不是很好,夏奕阳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他说:“叶枫,到家了吗?” “在床上了。你在哪?”她听到呼呼的风声。 “听海阁。” 她一愣,“干吗跑去听海阁?”那是青台的一个高档小区,外婆家原来住在那里,后来那里拆迁,就建了听海阁小区。那儿傍着海,附近还有山林,小的时候她和小朋友爱在山林里捉迷藏。 “故地重游。”夏奕阳轻笑起来,声音低低缓缓的,“在过去的六年里,我每年春节都要过来一趟。” “呃?你有朋友住那儿?”她呆住。 “是呀!她给了我这个地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找不着她。” 脑中突地一亮,她屏住呼吸,蓦地想起自己履历表上填的住址正是从前外婆家的,“奕阳。。。。。。” “我想她可能把地址写错了。但春节的时候,她有可能回家过年,这是她生活的城市,我过来会不会和她不期而遇呢?” “遇到了吗?” “嗯,我的运气好像挺不错的。”他朗声大笑。 她伸手去按床前的台灯,暗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疲惫地半闭着。 51 和玫瑰无关 关于六年内和叶枫有关的事,夏奕阳曾经想留到很久很久之后,等他和叶枫都老了,来到青台,并肩走在沙滩上,他再向她慢慢说起。 这些事,他不愿叶枫听了后心存感动而急于向他回报,也不愿让叶枫感到一丝愧疚,他只想现在叶枫能够感觉到他的爱并享受着、快乐着。可是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听到叶枫的声音,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春节的青台,湿冷、阴寒,他一般是初二的时候飞过来,住一晚,初三回北京。他在听海阁大门外慢慢地跟着,从下午一直走到深夜,一直在想叶枫会不会忽然出现?她会不会站在街角的路灯下,隔着黄昏朦胧的视线向他微笑?她告诉他她过得好不好,她带他去逛青台的闹市区,陪他吃青台的小吃。。。。。。 经过他身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他穿着大衣,厚厚的围巾裹了半张脸,没有人认出他来。 暮色也像此刻这样深沉,听海阁里一盏盏灯都熄灭了,他呵着手走回酒店。很多时候,他也问自己这样无望的等待到底有意义吗?他给过千百个答案,但最终总是被自己推翻。他想等,他要等,冥冥之中,他仿佛预感到,有一天,叶枫会像那个雷雨夜,出现在他的面前,改变了他的人生。 夏奕阳醒来得并不晚.是被窗外有规律的海浪声叫醒的。海浪一进一退地拍打岸边,除此之外一点人声也没有。风并不凉,吹着纯白色窗帘微微地波动,透过落地的玻璃幕墙,能看到早晨安静的海。 他打开房间门,柯安怡一身运动装从电梯里跑过来,手腕上扎了条毛巾,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 “早!”她向他点头微笑,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跑步去了?”柯安怡的肤质特别好,不是那种病态的白暂,而是象牙白,又透着微微的晕红,卸了妆的她比镜头上看上去年轻些。 “嗯,不然太浪费这么美丽的沙滩了。你昨天很晚才回来.干吗去了?” “出去转了转,吵到你了吗?” “还好!”她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你先去餐厅.我冲个澡就下来。” 餐厅正对着海滩,外面三三两两的人在沙滩上散步,有些手里提着鞋子.有些手里提的是小铲子和小桶。 看着这样的景致用餐.每个人的心情和胃口都不错。 餐后,负责这次直椿的领导召集大家开了个短会,所有的人员分成三组,一个组负责直播庆祝实况和青台市政府的动态,第二个组到青台市几家著名的上市公司进行采访,第三个组则把重点放在介绍青台的景规、市容以及青台市民对青台成为直辖市的看法。 青台市电视台让出三个摄影棚给直播组,另外还调出几辆转播车和便于出行的其他交通工具。 夏奕阳和柯安怡在直播一组.直播是江一树。 各个组又分头开了会,然后各自忙碌去了。夏奕阳和苏晓岑约好中午见面.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去青台市政府,柯安怡和另一个编导与同行。 在青台市政府大楼前,警卫的电话一打到苏晓岑办公室,她的秘书立刻就过来把三人接了进去。 “会议还没结束,两位主播还要稍等会。”秘书送上茶,抱歉地说。 夏奕阳忙说道:“是我们来早了。” “请问夏主播是哪里人?”秘书掏出一个小本子。 “我是四川人。”夏奕阳有些讶异,但还是立刻就回答了。 秘书记下,又扭头问了柯安怡和编导.然后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苏晓岑从会议室出来了,一开口,嗓子有点哑,“这几天事太多,没睡好.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感冒。” 三个人看着她,不由地都笑了。私下里.苏晓岑真的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亲切如邻家阿姨。 “有没参观一下我们市政府大楼?”苏晓岑在夏奕阳身边的沙发坐下。 “来之前,就听说了这儿也是青台景观之一,面朝大海,背依山林,风景如画,刚刚进来时看了看.发觉亲眼所见的美远比听说的还要胜几分。”夏奕阳说道。 “夏主播有没觉得把市政府建在这么好的地段太浪费?” “我觉得倒是很具有代表意义,让人一抬眼就能看到青台的美在哪!” 苏晓岑大笑,“如果把青台市民和办公机构都迁到偏远的郊区,好的地段建度假村、酒店、商业街、游乐场,也许会使青台的财政收入增加不少,但是青台就不是青台人民的家了。赚钱的目的是为了改善生活、芋受生活,结果呢?我希望青台是一个大家,我们住在这里,珍惜着,快乐着,让到青台来做客的朋去也来感受到这样的气氛。” 苏晓岑的这番话不禁让夏奕阳肃然起敬.他接触过许多省部级领导,他们工柞也是兢兢业业,可是让他觉得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认真把眼前的事做好,不会想得很远很远,而苏晓岑却把青台的将来规划得那么美。 离午餐还有一些时间.夏奕阳把访谈提要和苏晓岑交流了下,她粗略看了看,“拍摄办公室没问题,关于我工作方面、求学经历什么的,我都可以配合,但是找家人采访这个就省了吧!你们只是采访苏晓岑书记,不是采访苏晓岑这个女人。” “这是同一个人啊!”柯安怡插话道,“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离不开家人的支持,我们只是想让他分享你的成就。 苏晓岑直摆手,“一个人能唱什么戏.我谈不上成就,只是工作而已。” 编导看看夏奕阳.夏奕阳沉吟了下,“苏书记的想法,我们接受.但能否请苏书记在访谈时,谈谈你的家人呢?” “只谈老公可以吗?” “苏书记不是还有一位小领导吗?”柯安怡昨晚听到苏晓岑的话了。 “小领导有她自已的人生,从小我就很少陪她,现在我哪舍得随意打扰她。” “苏书记真是低调。”柯安怡感叹。 “不是低调,而是做妈妈的私心。”苏晓岑抬头看了看钟点,“我们去餐厅吧!” 政府餐厅在大楼的附属楼里,走一会就到了。一路过去.不时有政府工作人员迎面走来,恭敬地向苏晓岑点点头.很少见着点头哈腰陪上一脸笑的。 服务人员推开一个包厢的门,里面装饰很素雅,只有苏晓岑和秘书作陪.并没像在别的地方.这个长那个长的都过来,挤挤一堂。 “下午仍然有会,我们就喝点果汁吧!”苏晓岑向服务员示意。 菜可能早就准备了.很快就上齐了。三人不约而同地一怔,在三人的面前,服务员各自摆上了二碟各人家乡的特色菜。 “我们餐厅的厨师手艺可是很好,几位尝尝看,和你们常吃的比比怎么样?这些是青台的海鲜,早晨刚捕捞的,非常鲜美。”苏晓岑指着餐桌中间摆放的几个餐盘。 “苏书记真是太周到了。”夏奕阳忙道谢,明白刚才秘书为何要询问各人的家乡了。 “应该的!”苏晓岑淡淡地笑。 服务员从外面端来了一碗稠稠的粥,同时送上两粒药.凑在她耳边,小小声地说:“叶局长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做的,说苏书记昨晚胃疼.还有药在饭前吃。” “呃?他今天不是去浙江出差吗?”苏晓岑捏着药,看看秘书。 “出差之前送过来的呗。”秘书仿佛司空见惯,头也不抬。 “唉,看得真紧,我最怕吃药了。”苏晓岑皱着眉头.眼一闭,把药粒塞进嘴里,痛苦万分的咽了下去。 睁开眼时.对上三人讶然的目光,自嘲地说道:“我在家是小媳妇,不敢不听老公的话,不然下场会很惨。” 三人都笑了,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宽松起来。 苏晓岑当真一直都没碰桌上的菜,专心吃着淡而无味的白粥,她看到柯安怡夹了筷爆炒螃蟹放在夏奕阳的盘子里.一挑眉角.意味深长地笑了,“两位主播都是广院毕业的吗?” “奕阳是,我不是。高中毕业后,我就去了英国,就读的是爱丁堡大学。”柯安怡说道。 苏晓岑眨了眨眼,“爱丁堡?那儿可是英国最美丽的城市,就是冬天很不舒服。” “苏书记去过爱丁堡?”柯安怡兴奋地问道。 “没有,我家小领导去过,给我发过许多图片,看上去是很美。” “她也在那儿读书?” “我觉得确切地说是修行吧!”苏晓岑嘴角浮出一丝慈祥的笑意.眼中柔情四溢。 柯安怡一愣.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好埋头吃菜。 吃完饭出来,三人不便再打扰苏晓岑.约好后面电话联系,就告辞回酒店了。下午,又去了趟青台电视台,看直播室背景搭建的特况,试了试信号,忙到傍晚才回酒店。 车子开到音乐广场前,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散着步,喷泉在音乐声中变化着不同的造型,海风吹过来,凉爽宜人。 “我想下去走会。”夏奕阳对开车的编导说。 编导四处看看,“这儿不太好停车。” “你们先走,我一会打车过去。”夏奕阳说道。 “我陪你。”柯安怡跟着下来了。 夏奕阳瞟了眼她脚上六寸高的高跟鞋.摇摇头,“你就别为难你可怜的脚趾了。” “只是散步,又不是跑步,我可以的。”柯安怡一甩头发.靓丽的风姿引来路人的侧目。 夏奕阳笑笑,深吸了一口海风,唇角微倾。 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沿着公路两旁细窄而又笔直的绿化带,桔红色灯光一盏一盏在还末散去的日光里微弱地亮着。潮湿的空气缓缓流过.这座美丽的沿海城市在黄昏中总是风情万种。 广场上有一个演出台.为了庆祝活动.青台市邀靖了园内几支乐队来作演出。今天演出的是一个青春组合的乐队.保安站成了人墙,仍挡不住台下粉丝们的热情高涨。 夏奕阳看着台上顶着像个鸡毛掸子的主唱捧着把电吉他在那又蹦又唱.不禁笑出声来。 “你也喜欢这个?”柯安怡撇撇嘴。 “不是,我想起了休格兰特演的《K歌情人》,过期的男星,年纪很大了,为了赚钱,穿着紧身裤,在游乐场就想这样又蹦又跳,台下一群妈妈们在那又叫又嚎,哈哈!” 柯安怡耸肩,“这种小成本的电影,我以为你不会看的。” 夏奕阳越过人群,摸摸鼻子,“我以前觉得不好看,那天叶枫下载下来,我陪着她看,觉得这样的电影看着挺轻松愉快。” 里面的插曲《重新找到爱》非常优美动人,叶枫用电吹风当话筒,给他绘声绘色表演了一番。 我的生活一直被阴影笼罩 我的床头一直有阴云缭绕 我的孤独就一直无处可逃 我的过去一直把我侵扰 我把梦想小心翼翼地藏好 惟恐哪一天能重归于好 我虽然已将时间抛弃掉 却将希望珍藏在心灵一角 。。。。。。 他先是抿嘴轻笑,当听完,他把叶枫拉进了怀里,感觉心中柔软得发烫。 “夏奕阳,有必要现在把叶枫抬出来吗?我说过,我已经放弃你了。”叶枫的名字像根刺一样,刺痛了柯安怡,她突地变了脸色,冷冷地看了看他,转身往海边走去。 夏奕阳无奈地皱皱眉,抬头看着天空,突然没有散步的欲望了。 他正要提议回酒店,路边一个提着花篮、不过十岁的小姑娘跑了山来,揪揪他的衣角,“叔叔,你把姐姐惹生气了,买束花给她,她就会开心了。” 夏奕阳为这么小的孩子说出如此鬼灵精的话不觉一震。他摸摸小姑娘的头,“叔叔今天不买花。” “买吧,买吧,五元钱一支,很便宜的。”小姑娘固执地挡住夏奕阳的去路,笑脸像天使一般纯真。 “叔叔真的不要。”夏奕阳瞟了瞟篮子里一支一支用玻璃纸罩着的红玫瑰,仍是摇头。 小姑娘眼睛眨巴了几下,“叔叔是嫌贵吗?如果你全买了,我算你四元钱一支。买吧,我今天一支花都没卖出去呢!” 夏奕阳皱起了眉,“这种花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叔叔以后带。。。。。。” 走在前面的柯安怡铁青着脸突然回过身.从包包里拿出两张大钞扔进花蓝,“够买蓝子里的花吗?” 小姑娘没有接柯安怡的话,向夏奕阳吐了下舌,“叔叔.买花还要女生付钱啊!” 夏奕阳哑然失笑,捡起蓝子里的大钞塞给柯安怡,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 小姑娘笑眯眯地伸出手,“行。” 夏奕阳付了钱,小姑娘把所有的玫瑰扎成一束递给柯安怡,“姐姐,你给叔叔笑一个吧!” 柯安怡接过,娇嗔地看了看夏奕阳,哄地一声真笑了。 小姑娘拿着蓝子,欢天喜地跑向一边。过了一会,夏奕阳看到她的篮中又装满了花,正走向不远处的一对情侣。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身子一下子僵直。 柯安怡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又飞快地退后一步,眉梢飞扬,笑靥如花,“这只是感谢你送我这束花,没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 52 无言的结局 傍晚下了一场阵雨.白天还未散尽的湿热气息低沉压下来,跟雨水碰撞出一片稀薄的白雾。楼下那些不知名的亚热带植物枝叶被雨水洗得发高,在路灯下静默成饱满的影子。 叶枫站在阳台上,她刚刚睡醒,意识有些不太清晰。 她很少睡到这个时候起来.但今天实在太累了。昨天在医院陪了一天边城,今天一早又跑过去替他办出院手续。 昨晚告别的时候,她委婉地告诉他,今天晚上她要去电台上班.让他打电话给秘书过来接他。 他是坐出租车送她回来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 她站在路边等他的回答。 出租车缓慢地向后退去.寻找合适的方向原路离开。他坐在后座上拐下车窗,对她挥手,“上去吧.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引擎声里,车子退出她的视线范围。 那时是晚上十一点.在周日不算太晚.但对于一个病人来讲,早该休息了。她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上楼。 电梯里的灯不知怎么忽明忽暗.她倚着墙壁,定定地盯着灯,害怕它下一刻就不工作了。 她在爱丁堡时,住的是幢陈旧的老公寓.电梯经常罢工。有天她深夜回来,就被关在里面,直到凌晨三点。虽然知道有人会来替她打开电梯,但是陷在那团黑暗中的恐惧和慌乱,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她没落下什么阴影,但一个人呆在电梯里,她都会紧张地竖起耳朵,让自己清晰地听见电梯上升时哗哗的响动,然后戒备任何的异常状况。 她低下头,不敢朝电梯的三面镜子看过去.她知道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将会是异常惊恐的。 电梯门打开时,灯还在坚强地闪烁着.她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屋子里一团黑暗。打开灯,只见自己的拖鞋摆放在玄关前,夏奕阳的,她早晨收到鞋柜里了。厨房里没有煮好的夜宵,冰箱里没有冰着的蜜茶,没有人催她快去须在休息,没有人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夏奕阳才走了两天.她发觉她已经有点想他了。 这天晚上.夏奕阳没有打来电话,她想他可能忙于开展工作,也没打过去。 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搁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她光着脚跑了过去。 “我现在开始输液,估计一个半小时结束.你什么时候过来?”边城问道。 她想说不过去了,话一出口,变成了“我马上就到。” 边城对她的影响力.超出她想像的难以抵挡。他熟悉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习惯,每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心里面的一点点纠结。他看得清楚,这六年,她没有改变。 夹在上班的人流中,又是地铁,又是公车,赶到医院,他已经输好液并办好住院手续,病床上也已换上了崭新的床单。他坐在木椅中,面对着房门,身边搁着一个大的挎包,看到她,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曾经是生命里一座伟岸的高山,现在,她却成了他紧紧相依的一棵大树,鼻腔和胸膛塞满酸痛的硬块。 “我来拿!”她伸手去拿挎包。 “这点力气我还有。”他拎起包,另一只手去牵她的手,指尖仍是一片冰凉,她紧张地用掌心去摸他的额头。 “房间冷气开得低。”他说道,感觉她的手又暖又软,不由地握了又握。 “医生有没有另外再开点药?” “早晨做过透视,肺部没什么异常,药还需要再吃一周.我从药房拿过来了。” “烟这几天也不要抽了。” “你不喜欢,我可以戒,这不是难事。”他用目光温柔的抚过地紧蹙着眉结的脸庞。 她咬了咬唇。 上午十点,明媚的阳光已经把北京城炙烤成了一个滚烫的火炉,空气闷热,没有风。 两个人打车回他的家。 出租车里的空调好像坏了,似乎特别闷。 “你热不热?”她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他抽出一张按在自己额头和鼻尖,纸上透出隐约的水印.衬衫的腋下也是一片湿漉.她把目光挪向了车外。 他一个人住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公寓,基调是黑白色的.墙上挂着几幅放大的风景照,像是巴厘岛的热带风光,有日出、沙滩,还有雨林,装饰柜里摆放着几件精美的瓷器,然后就是沙发、几件家用电器,给人的感觉特别生硬、清冷,仿佛走进的不是公寓,而是一家展览室。 厨房里的器具一应俱全,件件能亮,可以照见人影,明显地就是纯粹的摆设。 唯有卧室里有点居住的痕迹,床铺没有整理,换下的衣服散乱的挂在椅背上,床头柜上,一个相框依在台灯旁,她笑得像捡到什么宝似的,嘴巴咧得很大。 “你是要上床休息,还是先吃点东西?”她快速地扫过相框,神情淡然。 “有点饿。”屋内开了冷气,他脸上的燥热隐去,泛出几丝苍白。 “叫快餐吧!”她实事求是地说。 她参观厨房时,查看过冰箱,里面就冰了几瓶啤酒。 他点点头,指指桌上的座机,报了一个号码。她要了两份炒饭、一份炒蔬菜,还有一份子排冬瓜汤。 两个成年男女呆在卧室里,面对着一张超大的床,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既然不休息,她下楼回到客厅。 他没有跟着下来。 打开电视,习惯地调到新闻频道,恰巧是青台的专题报道, 柯安怡主持的,介绍青台的历史、文化、名胜景观、街头小吃。柯安怡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职业装,而是修身的T恤、泛白的牛仔裤,特别的靓丽、青春。 门铃响了。叶枫跑过去开门,是个戴着厨师帽的男子,诧异地看看她,仰头又看了看门牌号码,迟疑地问道:“这儿是边总的家吗?” “喻师傅,麻烦了”。边城从楼上下来,含笑招呼。 叫喻师傅的男子笑了,摸摸头,“我还以为走错门了。”他悄然打量了几眼叶枫,接过边城递来的钞票,转身走了。 “我是这家快餐店的常客。”察觉到叶枫的讶然,他笑道。 叶枫哦了一声,把饭菜拿到餐厅。饭和菜都还温着,排骨汤煮得很入骨,闻着就手挺香。 两人刚坐下,门铃又响了。 “我去开。”边城抢先站起来。 她握着筷子,有一丝丝局促。 从地这个角度看不到来人,只听到是个男声,和边城寒喧了几句,边城从外面接过几个大大的纸袋,上面的字母是一家园际女装品牌。这个品牌不仅是服装,还有鞋子、包包。时尚冈站上点评,北京的女金领和名门千金们极爱这个品牌。 “这个牌子的中方代言人是华城的签约艺人,合作很久了,东西还不错。”吃饭的时候,边城说道。 可能天热,吃什么都不香,她强逼着自己咽下半碗炒饭,就搁下筷子。边城到是把饭和排骨汤都吃下去了,碗筷扔在水池里,他没洗,也不让她碰。 “钟点工每两天来一次,由她整理吧!”他拉着她去客厅沙发坐着。 她没有坐下来,弯腰把包包提起。“我晚上有直播,现在要回去准备准备了。” “等会。”他把几个纸袋拿了过来,里面有两套女装、一双鞋,还有一个浅绿色的包包,“你穿九号衣服,我记得,试试,看看合不合适。包包的颜色如果不喜欢,我明天再换一个。” “不用了,我有衣服,也有包包。”这几个纸袋里的东西加起来的价格,是一个令人膛目结舌的数宇,作为谢礼,太过贵重。 “我知道你爸妈舍得在你身上花钱,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一样。”两个人刚刚交往,他第一次送她礼物,是一条漂亮的裙子,她脸红红地不肯收,也是这样说不用,我有,他也是笑着这样回答她的。 只是那各裙子是在动物园淘的,不过二百多一点,而且那时他们正相爱,矜持了一下下,就欢喜地收下了。 “边城,我真的用不着。我是在幕后工作,不需要上台,没机会穿这样的衣服,平时我也不喜欢穿得太拘束。”她浅浅一笑“现在还没拆呢,退回去吧!” 边城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他怯怯地把纸袋放到板上,手指急促地从口袋中摸出烟,颤抖地想点燃,一抬眼遇上她的目光,他把烟折成两截,疲累地坐了下来。 “因为不是男女朋去,所以就不能收,是不是?”他自嘲地挑了下眉角。“我不曾给其他女人送过礼物,只是。。。。。。心里面欢喜得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你,仅此而已。” 她深呼吸,沉默不语,态度却非常坚持。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边。 “什么也不需要做,边城。”她低下眼帘,不去看他痛楚的神情,“顺其自然,好吗?” 他苦笑,“你让我慌乱。” “明天要不要上班?”她不想谈这件事,岔开了话题。 他皱皱眉头,“我在考虑。叶枫,我有可能准备离开华城,自已出来做出版,在这方面,我比较擅长。” 她一惊,“可是你在华城有股份呀,走得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股份?”他比她更吃惊。 她怔住,“总经理。。。。。。没股份吗?”她记得姚华提过,他的股份是百分之二十。华城是上市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身价应该是过亿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笑了笑,“总经理就是一个高级打工的,就是有股份,以后拿分红好了,不会受影响的。” “嗯,那你仔细考虑吧,这是件大事。” “如果生意做失败了,你会不会不理我?” “会呀!”她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放心,为了你,我一定不会失败的。乖,去把衣服试穿一下,不要折磨我。” “边城。。。。。。”她叹息。 “今天不想穿,那就搁在这儿。明天我让人再把化妆品、内衣、睡衣什么的都送来,以后你过来,如果住这边,就不要担心没衣服换了。”他找了个台阶下。 住这边?她震愕地瞪大眼,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耸了耸肩,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告辞。 他要送她。 现在是午后两点,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刻,她断然拒绝,他没有太过坚持。 走出公寓,在烈日下回头,阳光亮艳得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看到他站在餐厅的窗前,目光追随着她。 她有些想哭。 她非常非常清楚,今生,他和她已经没有可能在一起了,不是因为夏奕阳。 他在边向军出事时坚决地推开她,选择独自承受一切,她那时小,也许看不透,现在,她明白了,他做出这样的事不奇怪,因为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他,总是给她呈现最好的一面,无法看着喜欢的人因自己而蒙羞,无法让她跟着委屈、受苦。 他这次将自己脱弱的一面袒露在她面前,真的是达到极限。因为爱,他撕去了骄傲的外衣。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得知她的妈妈是苏晓岑、爸爸是叶一州,当青台市市委书纪与全国巨贪要犯相提并论之时,他会怎样? 现在的他是华城的总经理,身家过亿,他是怎么从一个大学毕业生走到这一步的,他没有对她提,而是用力地捂住。如果有一天被她得知真相,他会怎样? 他是骄傲的边城,他还会选择用绝情来遮掩他血淋淋的伤口。 即使没有夏奕阳,即使她能坚定地抓住他的手,他会再次将她推开。 此时,她也隐瞒着她的秘密,他也隐瞒着,但是能瞒多久呢? 有时候,不是不爱,而是没办法再爱。 她知道自己不会在他身边呆多久的,以后,他把她屏蔽在他的生活之外,她能想像他的孤单与凄凉,那时,谁来安慰他呢? 她心疼却无力,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也许这是老天的不公,可是,如果他不是这么骄傲,结局将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是边城,她是叶枫。 能够在她最青涩的最纯真的年华里,遇到他并相爱,已经是老天最大的让步。 六年的出走,是她对这份特感的努力、执著,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心痛如割。 与他相比,她是幸运的,她已有夏奕阳。 从浴缸里站起来,水温包裹着身体,额头上被蒸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微波炉在“叮”的一声后停转,桔红色灯光瞬间熄灭。她端出快餐碗,揭开盖子,盖内爬满的蒸汽小水珠立时朝倾斜的方向流下去,连成一条一条线。 吃饭的时候,顺手拿过手机,里面有两条短信,一条是小卫的,说身体不舒服,已经向组长请了假,该她准备的资料只好由叶枫亲自做了,另一条是洗衣店的,通知她衬衫和西服干洗好了,即时去取。都是夏奕阳的衣服,送去已经有几天了。 嘴里合着饭,翻出小卫的号码,想问候一下,还没拨出,艾俐的电话撞了进来。 “在干吗呢?”艾俐想是轻抽了一口气,语调小心翼翼的。 “在吃饭,一会做事。你要是想逛街或骚扰我,请改日。”她抿着嘴笑。 “没良心的,去。”艾俐咳了一下,“今天上网了没有?” “没,网上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她问道。 53 一个人的星光 艾俐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语气有点艰难,“如果你想保持好的心情,今天就别上网了。如果你心脏够强。。。。。。看看也无妨,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哪个网?”叶枫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眼角的余光斜睨着旁边的电脑屏幕。 “这么劲爆的新闻,哪个网会错过?”艾俐黯然轻叹,“牙套妹,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你。。。。。。保重!” 她一口茶差点喷上屏幕,“放心,我比你想像得要坚强。”她呵呵地笑着挂上电话,点开了新浪网页,一目十行地下去,综合版、体肯版。。。。。。所有的新闻都没什么亮点,直到娱乐版,,,,,,喔,看到了,她弯起嘴角,眼睫缓缓地眨了几眨。 “黄金组合,喜成连理”,标题很显目,图片却不太清晰,可能是手机抓拍的。 张数倒不少,勉强可以看到图片里的地点、人物和时间,一个故事里的三大要素都全了,所以文字天马行空,发挥的空间很大。大体意思是:深受观众喜爱的主播组合夏奕阳与柯安怡,果真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台前是搭档,台下是情侣,这次到青台直播庆祝活动,两人牵手同游音乐广场,夕阳下,夏主播为逗女去开心,送上一束红致瑰,柯主播心情大好,主动献吻。。。。。。 有网友在贴子下留言,说是夏主播向柯主播表白心意,也有人说是求婚,不管哪种结果,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两人好事将近,央视又多一对金牌夫妻组合。 留言太多,叶枫翻到第三页就觉看倦了,心里牵挂着今晚的直播,直接把网页给关了。她绾起头发,用皮筋扎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坐到电肚前,打开自己常用的文档。 九点半的时候,她抬了下头,旁边的咖啡还有一小口,喝下去冰凉冰凉的。她拿出拎包,把电脑装了进去,今晚要用的碟和书也一并收拾好。 去了趟洗手间,把晚上吃的碗筷送进厨房,洗好放进消毒柜。在屋子里,她有时会戴眼镜,出门却一定要换上隐形眼镜。感觉眼睛有点发干,她找出眼药水,平躺在沙发上,用拇指和食指撑开自己的眼睑,滴上眼药水。 眼睛因为眼药水的刺激不自觉地眨了眨,睫毛微微抖动,眼睑很快就恢复平静,安然盖住了深黑的瞳孔。 住进夏奕阳的公寓后,滴眼药水的事一般是他做。睡前,洗好澡,他坐在床沿,她枕在他的腿上。滴好,他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有时,就在他的抚摸中,她就睡着了。 仿佛又有一丝困意了,她闭上眼努力撑着,十一点时,她要出门去电台。 摆在茶几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她没有睁眼,探身过去,摸索了好一会才拿到,胡乱地按了个键,还好,没按错。 “在干吗?”夏奕阳的嗓音好像人就站在书房门口。 “刚滴好眼药水,现在躺着休息。你呢?” “站在青台电视大楼的露台上,《名流之豹》还有一会准备录播。” “怎么放在晚上?” “苏书记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叶枫,青台的晚上真凉爽。”他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催眠。 “我感觉有点冷,可能冷气打太低了。”她抓着沙发的木柄坐起,生怕下一刻会睡过去。 “赶快去把冷气关了,一会你要出门,从极冷到极热,很容易感冒。” “嗯!”她睁开眼,抓起遥控器,把冷气关了。 今天和同事们开着车在青台转了一圈,在几个广场和浴场,都有不同的庆祝方式,我们是去看看准备活动的。到正式挂牌的那个晚上,还会在海中放烟火。 “我又看不到。”她有点小郁闷。 “我替你看,回去后说给你听。” “只说这个?”她促狭地问道。 “需要解释一下吗?”他笑了,心情豁然开朗,笑声越发低沉愉悦。 她哼哼哈哈半天,最后说了句,“免了吧!这种情节,我节目又用不上。” “这样说是对我的信任呢,还是对我的不在意?”他调侃的意味很浓。 “错,这完完全全是我的自信。”如此自恋的口吻,自己听了都觉得难为情,抬手一摸,脸发烫了。 “夏主播,其实你很没有绅士风度,当女士主动献吻时,踩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已经很辛苦,身子再前倾,你至少应该托一把,免得她摔倒,可是你却把双手背在身后,还有,被吻后别摆出那一脸的僵硬和震愕,好像你很受伤似的。” “叶枫,如果此刻你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他的声音低似耳语,呼吸仿佛也在加重。 心砰地颤了一下,“你想干吗?”她娇嗔地问。 “我想吻你,吻到你不能呼吸。” “不行,你的唇给别人碰过了,必须要清洗干净才能吻我。” “行,用消毒水吗?” “当然,至少消毒十次。” “后果这么严重?” “嗯,我的。。。。。。怎么能让别人随便染指?”她说得极快,中间有两个词咕哝一下就跳过去了。 “你的什么?” “没听清楚算了,我不喜欢重复。你快下去,别让苏书记久等。” “好!叶枫,你很久没回青台,我替你买了写礼物寄放在酒店总台那儿,你打电话让你爸妈过来取一下,不准插话,这是你应该做的。” “可是。。。。。。”叶枫撇嘴,暗暗想这人其实挺有心计的。 “哪有什么可是,我不会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对总台服务小姐也只说了你的名字。” “好吧!”她不太情愿地回应。 “那去换衣服,准备去电台,我也该下去了。” “奕阳。。。。。。”她迟疑了一下。 “嗯!”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谢谢,但是。。。。。。六年前那个雷雨夜,你没有丢下我,真的。。。。。。谢谢。。。。。。”连再见也没说,匆忙拿上电话,耳朵很热,脸很热,额头也很热。 直到电台,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无名的亢奋之中,收发室的大爷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头。 “有你一封快寄,下午送过来的,那个人非要你亲自出来签收,我说了一大箩的知,他才勉强相信你要到深夜才过来上班。”大爷把快寄递给叶枫。 叶枫在签收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宇,收件单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信封挺大,里面却像没什么内容。 她走进办公室,节目组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都隐藏着同情,组长很体贴地建议:“叶枫,你如果今晚不想直播,我们可以把前几期的与专家的情感分析拿过来复播。” “我没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播?”叶枫纳闷地看看众人。 音响师咽了下口水,欲言又止,拍了拍额头,“那好,准备开会吧!” 叶枫点点头,撕开快寄信封,往外倒了半天,连张便条纸都没有,奇怪了,难道寄信人给弄忘了? 北京盛夏的凌晨,温度并不比白天低多少,只是仰起头,在安静的幕色中,可以看到满天晶亮的星辰。 领口灌进一丝微风,让人精神为之一震,再呼吸,仍是马路上干燥的水泥味道。 叶枫在电台门口与同事道别,缓慢走向马路对面的站台,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宾利向她慢慢驶来。 “快上来。”边城打开车门,伸手欲接她手中的包,鼻子微微皱了皱。 她咬唇,扰豫了下,跨进车内。 “发呆想什么呢?心情好像不太好?”他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 “边城,你刚刚才出院,身体还没恢复,你不知道现在几点吗?”她无力地看着他。 “等身体恢复后,就可以天天过来?” “也不要,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截然相反的,你公司的事那么多,你还有各种应酬,如果晚上再不休息,是想累倒再进医院?” “我只当你是在关心、体贴我,而不是不想看到我出现在城市电台门。”边城含笑的嘴角耷拉了下来,表情一下子像降温了好几度。 路灯的光线从车窗照进车内,他的颈部和肩膀的轮廓被描上了一层昏黄朦胧的边。 “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们就没机会再见面了。白天我在上班,你在休息,晚上你在上班,我要休息。似乎夏奕阳才是和你最合适的?”他瞪着她,声音又冷又硬。 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到夏奕阳的名宇,两个人一直回避的话题就这样逼到了眼前。 见她不说话,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叶枫,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如果是,我现在立马从你面前消失,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如果不是,你觉得不便向夏奕阳启口,我去和他谈。” “边城,你冷静一点。我和奕阳。。。。。。” “你和奕阳?”他恼怒地打断她,冷冷一笑,“既然你已经决定接受他,为什么我让你回到我身边时,你没有拒绝我?” “你喝醉了,又在生病。”她脱口说道。 “那你现在决定了,是不是?” 车内忽然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干燥的水泥和灰尘味道一点点淹过来。叶枫觉得呼吸困难,她拿起包推车下来。 下一刻,她听到车门猛烈地一响,接着,一件东西呼地向她飞来,她本能地一让,边城的手机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叶枫,我不会。。。。。。不会再给你打一个电话,也不会。。。。。。不会再见你。” 宾利像缕飓风,刷地一下从她身边刮过,转眼就没了踪影。 她按住飘动的裙边,蹲下身,想看看还能不能把手机凑起来,最终,她放弃了。 深夜的公车半空着,左右的人都沉默不语。她把包放在膝盖上,努力不去想地上那堆手机的残骸,在那张卡里,边城亲人的那一类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宇。街头的竟虹依然五彩斑斓,一幅幅广告画面偶尔飞快地掠过,一站过后不多远又是另一站,每两个出口之间都隔着一段黑暗又封闭的路程。 她听见MP3里的音乐声: 我有多么天真想给你全世界一刻我都不愿等 想要你的心却怕不能成真 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 在前方还有等着我的人 虽然你对我的认真真我也感动万分 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人 。。。。。。 她把头压得很低,手忙脚乱地翻着包找纸巾,眼泪流下来弄花了睫毛,纸巾从下眼睑擦出一片黑糊糊的痕迹。 54 芳心难测(上) 青台市政府的庆祝酒会晚上七点在国际俱乐部举行。 整个直播组都悄悄地呼出一口长气,今天是整个行程任务最紧凑的一天,直播结束,这次的工作已过大半,《名流之约》也已录制完毕,所以今晚是可以放开来,轻松的喝点、吃点、玩个痛快。 下午五点,所有的人就在为晚上的酒会而作准备。女人们在行李中早就备下了礼物,只是还要化妆、弄个头发什么的,比较而言,男人们就简单多了,一套西装可以从南闯到北。 江一树斜倚在门有框上,看着夏奕阳在衣柜前,手里拿着两条领带,似乎决定不了用哪一根。 他捏了下鼻子,跑过去,“用这根吧!”他指着蓝底缀满白色星辰的那条。 “我对搭配衣服永远无能。”夏奕阳笑了笑。 “你以前出差好象没这样纠结过。”江一树调侃道。 “是啊,以前我一直都是一式头的衬衫和领带,只要看上去和谐,就多买几件换换,不用费脑筋。这次行李是叶枫收拾的,我都不知她给我带了这么多衣服,而这条领带好象是刚买的。 ” “应该是叫幸福了。哦,她还给我塞了一瓶防晒霜,大概是让我游泳时涂的。我找刮胡刀时才发现,蓝色的小瓶子,你说我哪需用这些。呃?哪去了?”夏奕阳走向洗手台,想把那瓶防晒霜给江一树看看。那瓶不是男士专用的防晒霜,而是买化妆品时专柜送的赠品。他拿在手中时,乐到不行。 “我早晨还看到的。。。。。”夏奕阳里里外外找了两遍,都没发现那瓶防晒霜。 “怎么,你要涂吗?”江一树的嘴角抽了一笑,眼中泛出戏谑。 “那到不是。”夏奕阳摇头。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操心那个小瓶子,而应该多想想回北京后,怎样向叶枫解释那束玫瑰的事!” “这个我和叶枫已经沟通过了。” “她的表现是?” “冷淡得令我很受伤。” 两人对视,都哈哈大笑。 “这么有个性?”江一树有些意外。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要非常检点、谨慎、但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在这时,都很渴望家人能够理解、支持。但是言论的压力、网上的捕风捉影,还是给身边的人带去一点害,很少有人能坦然面对。“奕阳,你有没觉得叶枫在这方面有着与年龄不太吻合的大气?” “也许是她生长的环境的影响。”夏奕阳皱了皱眉。 他买的礼物搁在酒店大堂的第二天就被取走了,那时,他正在电视台的直播间。回到酒店,大堂经理告诉了他。他问是谁过来取的?经理说是泰华地产公司总经理叶少宁,他正在酒店宴请客户,走的时候顺便拿走的。 泰华地产公司有自已的官网,他查了下叶少宁的资料,三十出头,清秀俊朗,是从小技术员起步的,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工作踏实,作风温和。叶枫好象是独生女,从姓氏上来推测,叶少宁有可能是叶枫近房或远房的堂兄。 他不便冒昧地去找叶少宁,看来这次只能遗憾地离开青台了。 海晶酒店里住的不止是央视的工作人员,还有其他各方的参礼客人,市政府派了辆大巴车在俱乐部与酒店之间来回接送客人。 国际俱乐部今晚灯火辉煌,贵宾如云。 苏晓岑早晨在庆祝仪式上穿了一套红色的职业正装,胸前佩着礼花,晚上则是换了一件银灰色小礼服,没有什么亮目的首饰,只有耳朵上缀了两粒钻石耳钉,水晶灯下,是另一番娇柔小女人的味道,她的身边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头发略带灰白,戴无框眼镜,书卷味特别浓。苏晓岑每说一句话,眼角自然上抬,温柔地看向男子。男子轻揽着她的腰,或点头,或微笑。 夏奕阳一行刚进来,她抬眼就看到了,忙笑着迎上来。 寒喧完,所有的人各自散开,她叫住了夏奕阳。 “我爱人叶一州。”苏晓岑现在和夏奕阳已经很熟稔了,讲话间自然而然多了点长辈的关爱。 夏奕阳恭敬地和叶一州握手,“你好。” “夏主播也是广院毕业的。”苏晓岑低声说道。 叶一州深究地看了看夏奕阳,“是吗?”他握着夏奕阳的手不禁紧了紧。 “是的,我是跨世纪那一届的。”夏奕阳脸上的表情还很镇定。 夫妇俩眼睛不禁同时瞪大了些,好像很讶然。话题还没展开,又一波客人从外面进来,两人冲夏奕阳点点头,暂时履行自己的职责去。 夏奕阳抬起头寻找自己的同事,柯安怡从左侧走了过来。她穿一字领的黑色半礼服,手腕上一款蒂凡尼的限量版手链,装扮不特别招眼,但她的气质却足以让她令人瞩目。 “累不累?”她从桌边端起一杯香槟。 “有一点。” 她轻吻他的图片在网上疯传之后,组里的人都知道夏奕阳是有女友的人,这图片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不提一字,柯安怡态度坦荡自然,夏奕阳依然和平时一样温和自如。 “我好累。”她拧拧秀气的眉,依着大厅的柱子,悄悄为蹬着高跟鞋分担一些重量。“要不是顾及礼节,我事实上想在酒店好好睡上一觉。”在只要他看到的角度,他俏皮地吐了下舌。 正式进入直播状态,两个人睡得很少,不是在直播间,就是在外景地。 夏奕阳也累,什么游泳、戏水,早就抛到脑后了。 昨晚上和叶枫通话时,提到她帮他带的海滩装,他直感叹没机会试一试。平时他这样说,叶枫要么调侃他,要么就是被他逗得直笑。叶枫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心情象是很低落。他问怎么了,她说北京热得把她全身的力气全蒸没了。 她现在白天要抽时间去广院听课,晚上到电台上班,两个地点成相反方向,这样的天气在北京城穿梭个来回,非常疲惫。 没说几句,他听到她一直打呵欠,而她马上还得出门去电台,他握着手机,心疼得都揪着。 如果服在北京,开车送她,至少在车上,她能闭上眼休息一小会。 “还有两天我就回北京了。” “嗯,我还点想你。”挂电话时,她对他说,语气阑珊。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柯安怡一饮而尽杯中的香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难测。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大厅里的人看着他俩站在一起,笑容不自觉就得暖昧,他看着扎眼,神情淡淡的。 “我们再呆一会,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不喜欢这种自助餐点。” “我觉得挺不错呀!”胃微微一下痉挛,他知道是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转身忙走向摆放餐点的长桌。 柯安怡更觉得脚痛得厉害,正想追上去,却意个地被一个男人挡住,“柯主播,方便吗?” 柯安怡抬头看,认出眼前的半百男人是青台排名第一上市公司董事长施仁,一幅发达人士的从容不迫。 “请问有事吗?”柯安怡脸上的肌肉笑得有几分僵。 “我是柯主播的忠实观众,很喜欢柯主播的主持风格。这厅里有点闷,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喝一杯吧!”施仁拿了瓶香槟、两个杯子,指指外面的花园。 柯安怡犹豫了下,回头看看夏奕阳和江一树并排站在餐桌边,边喝干红,边吃餐点,心中不觉微恼,本来不想理睬这个莫明其妙的施仁,一赌气就点了下头。 俱乐部建在半山腰,山下就是大海,凭目远眺,只见灯塔在海面上幽幽地亮着莹光。也不知怎么了,柯安怡有点伤怀,施仁递过酒杯,她接下,一口又饮尽了。 “柯主播心情不好?” “不是,只是累了。” “要我送你回酒店吗,我的车就在外面。”施仁压制心中的狂喜,故作平静地问。 柯安怡哪会看不穿施仁脑中的七彩图案,这种所谓的成功男人,自以为有了几个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在他们面前俯首帖耳。 “施董还能开车吗?”她嗅到施仁身上散发的酒气,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柯主播不用操这样的心,我的司机跟了我多年,早知道什么应该看什么、听什么。” “哦?”柯安怡语调上扬,觉得好笑,“那施董是欲做什么了?” “只要柯主播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是吗?”柯安怡笑了,一个转身,指着山下墨黑的大海,“如果施董从这跳下去,一定非常好玩。” 施仁是颗老姜了,怎会被她将住,“柯主播在镜头前不苟言笑,想不到台后这么可爱。为博柯主播一笑,我跳下去不要紧,可是谁陪柯主播呢?” “我看上去很需要人陪吗?”柯安怡下巴一扬,眸光扫了扫里面的夏奕阳。 “夏主播一走开,柯主播脸上就像被丢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 这话瞬间就刺痛了柯安怡,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对着施仁,杯中的香槟一下就泼了过去。 “这个玩笑一点都好笑,失陪。”她看都不看僵硬的施仁,放下酒杯,扬长而去。 “柯安怡,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施仁在身后冷冷地说道。 柯安怡耸耸肩,回眸一笑,“是吗,那我等着。” 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大厅里的人都看到了。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柯安怡旁若无人一越过,直到夏奕阳面前,“我要回酒店了,谁送我?” 夏奕阳目光冷然,仿佛没听见,江一树蹙了下眉头,“我送我。” 柯安怡细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一圈白印,“夏奕阳,你真的很无情。”她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低声说,然后扭头就走,也不看身后夏奕阳是什么表情。 55 芳心难测(下) 酒会中间,有表演,都是在电视屏幕上活跃的面孔,夏奕阳淡然打过招呼,呆了没多久,便与开车过来的一位要赶稿的编导回酒店休息。 明天,还有直播,晚上在音乐厅有大型歌舞晚会转播,后天,就可以收拾行装回北京了。 因为叶枫,他第一次对北京有种归心似箭的激动。 他想过去和苏晓岑打声招呼的,看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便放弃了。今晚客人太多,她不会注意谁在谁不在。 开着车窗,夜风有点凉,靠着海边的缘故,幸好都穿着正装,也不觉得冷。抬手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叶枫这时应该在去电台的路上。 “奕阳,你有没看到施董脸上的表情?”编导也是《晚间新闻》组的,和夏奕阳认识很久了。“鼻眼都挪了位,气得脸色铁青,身上意大利手工制造的西服估计也得毁了,主要是安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了台,哈哈!安怡真是很有个性,女中豪杰啊!” 夏奕阳专注地看着窗外,车正走在海滨大道上,耳边听见涛声冲刷着堤岸,码头边,一艘渡轮响着汽笛缓缓靠岸。 如果没有那个广场上啄吻,在柯安怡随施仁走向花园时,他就会上前善意地陪在她身边。这样的戏码在交际场合太多见了,所以施仁才肆无忌惮、游刃有余。 他不能那样做。 柯安怡对他仍存有情愫,她并没有克制,只是掩藏了。他的关心只会让这种情愫扩大,他宁可被她认为无情、冷血。 同时,在他的心里,他认为柯安怡今晚也不够自重。男人有什么德性、存在什么龌龊的念头,柯安怡如此聪慧,应该远离,她却给了施仁这样的机会。虽然施仁下不了台,但是在场那么多显要人士看在眼中,又会怎样看她呢? 编导进房间写稿了,他冲了澡,上网看了会新闻。关于他的那条花边已经从各大网站的首页上撤下了,当事没有任何回应,又没后续,也就没什么意思,只是让全民娱乐了一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叶枫发来的短信,她说;“奕阳,心里闷闷的,也不知怎么了?” 他忙回拨过去,等了一会,她有接电话,“在干会呢,你在干吗?” “不是中暑,就是心中不舒服,象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惴惴不安。估计是热的。” “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她沉吟了下,声音越来越低,象是叹息,“我有点累,奕阳,等你回京,我们再谈吧。” 他的心咯了一下,语气却没什么改变,“好啊!晚上请组长送一下你,别一个人等车。” “组长出差了。” “那和小卫拼车。” “不是同方向的。坐车没事,天气这么热,凌晨正是情侣散步的好时光。” “你居然玩偷窥。” 她呵呵地笑,“我该进去了。后天几点的飞机?” “也是早晨,可以赶上和你一起吃午饭。” 她嗯了一声,“我挂啦!” “好,你先挂吧!” “嗯!” 挂上电话,发觉手机信号满满的,电不到一格。拉开抽屉找充电器,翻了很久都没翻到,终于意识到自已开错了抽屉,他的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凝重了。 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发现手机上有一条短信:“你真的连一句安慰话都不和我说吗?”是柯安怡的。面容上,小水滴顺着耳朵滴下来,凉凉的,他抬手轻轻拭去,把短信删除,转身接着看电脑。房间里的座机疯狂地叫了起来。 他拿起,“喂?” 话筒内有呜呜咽咽的哭声,过了一会,哭声从墙壁的另一端传了过来。这种五星级的客户真的不隔音。 “夏奕阳,我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你明明看到,都没帮我一下,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值吗?” “安怡,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忙一天呢!”他淡淡地回道。 “不,我能睡得着吗?我心里面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那个叶枫怎么会出现的,你突然象变了个人。。。。和她比,我差在哪里?奕阳,男人都会迷失,我能理解,但是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能走得更久更远,不是吗?” “在感情里,没有比较,只有爱与不爱。” “爱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她会爱你吗?她。。。。只是贪慕你的名、享受你现在的成就,而我有很大的选择空间,我接触的人群都是俊杰、精英,可我只喜欢你。。。。” 夏奕阳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安怡,我还有事,晚安。” “不准挂,不准挂,我要你陪我。如果你挂了,我就。。。。。割腕自杀,这家酒店配备的刮胡刀片好像挺锋利。。。。” 夏奕阳的脸色陡地变了,他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外的夜色,“柯安怡,生命属于你自己,你想怎样就怎样,晚安。” 他啪地一下挂上座机,烦燥地捶了下桌面,平静了好一会,才重新又坐回电脑前。 座机再次响起,他没有动弹,眼睛缓缓眨了眨。 铃声一遍一遍震荡在室内,仿佛和他较上了劲,他抬手拔下电线,房间终于安静了。但是下一刻,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 他冷着脸想上前摁灭,不曾想接下了接听键。 “告诉你,夏奕阳,我真的。。。。。割了腕。。。。。”柯安怡有气无力地喊着。 他皱起眉头,怔了怔,接着甩下手机,慌乱地拉开房门,冲向柯安怡的房间。 房门是虚掩的,没有开灯,皎白的月光透进室内,照到床上象是躺着个人。 “柯安怡。。。。”他的心已悬到嗓子眼,摸索着拧开台灯。 柯安怡的脸色和身下的床单一样雪白,她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你。。。。还好吧?”他欠下身,察看她的手腕。 “你终究放不下我,还是来了,没什么,挺值得。”笑意一圈圈扩大,她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他看到一缕鲜红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床单上。 “你真是疯了。。。。。”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用床单裹住她,抱起。 外面的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地毯很软,平时应该听不到的,但此刻,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一点点声响都如同惊雷。 “柯主播住这间吗?应该没睡,门里有灯光。”苏晓岑说话时隐隐带着笑意。等到宾客散去,她匆匆过来,看看柯安怡,路上,还让秘书买了个果篮。施仁风流在青台出了名,她没想到他在酒会上竟然和柯安怡调情。作为主人,她感到有些愧疚,道个歉是必然的。她没让秘书跟上来,同行的只有叶一州。 轻轻敲了下门,门就应声开了,“柯主播。。。。哦,对不起!”她一惊,瞬间啪地一下带上了房门。 她看到夏奕阳只着睡衣与柯安怡在床上搂抱成一团,天,怎么猴急得连门都忘了关?她失笑,拉拉叶一州,“我们走吧!”看来柯安怡已经有人安慰了。叶一州把果篮放下,“怎么了?” “别问,你我都年轻过。”她娇媚一笑,挽着叶一州的手臂,转身离开。网上那条新闻,看来不假哦,不过两个人看上去真的很般配。 “少宁打电话来话说把叶枫带来的东西送到妈妈那儿了。”叶一州说。 “又不是什么节,凭白无故她带什么礼?她以前好象没这么懂事过。” “谁说的,小枫叶一直都孝顺。” “你这是偏心,不讲实话,真孝顺也不回来看看她妈妈,累得象条狗。”苏晓岑撇嘴。 “有她爸爸帮她看着,狗就会生龙活虎了。” “都说什么呀!”苏晓岑噗地笑出声。 夏奕阳这边都急疯了,他也看到苏晓岑,可是此刻他已顾不上那会造成什么影响。 柯安怡力气不大,手腕上的伤口割得不深,但也需要立即处理。她象是游戏中赢家,非常满意自己的成果,含笑看着他哆嗦地拨着座机。 “一树,什么都别问。速来柯安怡房间。”他都没停顿,一口气说完了。 江一树很快就赶到了,两人都没敢叫救护车,不然这件事传出去,柯安怡的主播生涯就毁了,而夏奕阳也会深受影响。江一树用沾上血的床单包着柯安怡,夏奕阳回房换了衣服,两人下楼,打车去了家私立医院。 值班医生都没抬眼看他们,给柯安怡包扎了下伤口,打了针安静剂,还打了针破伤风,让观察一小时,转身进房间看球赛去了。 柯安怡躺在病床上,睡容恬美、安宁。 夏奕阳看了看她,和江一树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抽烟,他的脸青得发灰,“一树,回去后,这件事一定要和台里谈一下,我和她不能再搭档了。” 江一树叹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固执。以前,我挺看好她,非常知性、端庄,没有高干子弟的骄狂,原来骄狂藏在骨子里,只有自己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分开也好,这种情况,你们不能再呆一组了,她这种个性也不适合做新闻主播,太不理智,太不冷静。” “千金小姐都患有可怕的公主病,唉,必须近而远之。”夏奕阳苦笑。 江一树笑了笑,“所以你选择叶枫是明智的。” 夏奕阳神情不觉放柔了,“我没有选择,我是认定。” 回到酒店,天都快亮了,江一树通知柯安怡的助理上来陪着她,一步都不准离开,其他的事等着回到北京后再处理。 明天的直播只有夏奕阳独自挑大梁了,他想抓紧时间睡一会。睡着,看了看手机,有一通叶枫的来电,好像是直播刚结束不久。 他拨回去,手机关机了,他想她可能是睡了,也就闭上眼,命令自己也睡去。只是一闭上眼,就想起苏晓岑惊讶的面容,不自觉地非常懊恼。 早晨起床,吃早饭时遇到江一对,说柯安怡仍在睡。 有一批客人今天就准备告辞了,市政务会务组的人一早就赶过来送行。夏奕阳没看到苏晓岑,只有市长出面,苏晓岑的秘收也在。 在大厅里,他冲秘书点了下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苏书记呢?” “去北京了。” 他怔住,今晚的晚会,苏晓岑应该要出席的。“去北京开会?” “说有件急事,叶局长也去了,可能是家事,我是半夜接到电话的,他们坐的是最早的航班,现在所有活动都是市长主持。” “哦!”他看到江一树在向自己招手,忙道了别,跑了过去。 56 知音 “倾听你心底的声音,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忧愁,欢迎收听城市电台的《午夜倾情》,我是叶子。今天是七月二十日,我写下这个日期,仍然不敢确认,向别人问了一遍又一遍,不能够想像我已经和大家共度了一百五十个夜晚了。时光真如流水,匆匆又匆匆。北京今晚在下雨,进直播室之前,我站在窗边,看着雨水冲刷着玻璃窗,尘埃顺着雨水,化作小小的细流,慢慢地往下滴落,心里突然有一丝微凉。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永恒,不管是季节、事物、还是感情都是会变化的,只是有时我们不愿意去承认。” “昨天,我在从前读书的学院遇到以前的辅导员,她笑问我是否还认得她。我当然认得,只是仿佛不似记忆中的那个人,就象是一个原先熟记的人分别多年,经过了很多事,人还是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变,可是总有什么地方不同了。我想在她的眼中,我也是不同的。这是一件无奈的事,有时候,我们渴望紧紧抓牢某一样东西,最终只能无助看着她如细沙,从指缝中一点点漏失。怎么办呢?听众又要笑叶子说教了,是呀,珍惜眼前,珍惜当下。嗯,我的自言自语打住,马上来接听电话,在这之前,有一个好消息要说一下,有听众打电话来,说想听前面几个月某一日的节目重播,这个愿望过两天将会满足大家。电台把过去几月的《午夜倾情》分成故事篇、情感篇、怀旧篇,制成光碟。想要索取的听众,可以登录我们的官方网站购买,也可以去音响书店购买,电台也会在以前按期陆续重播。好,现在把时间交给听众朋友,叶子在这里陪伴你、倾听你。。。。。。” “那个光碟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卫把一个打进来的电话转切给叶枫,扭头问身连的音响师。 “为了剪辑那个光碟,我们都加班一周了。” 小卫眼睛眨得飞快,“我只是请了两天假,台里就有如此日新月异的变化,哇,真是天上一日,人间已百年。呵呵,台里又要增加收入了,会不会给我们发奖金?” 音响师耸耸肩,“我也想啊,猜着应该销量很可观,你看看这收听率是每天嗖嗖地往上直窜,叶子会成为北京最红的情感DJ。娄台的秘书讲,已经有广告客户瞄上叶子,想找她代言,但娄台给回绝了,我估计他是要让叶子保持神秘,日后就能抬高价码了。” “听着真是羡慕。”小卫大叹。 “我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别流口水了,快做事。”音响师笑。 小卫扮了个鬼脸,忙去接听电话。 叶枫掐着时点与听众道别,又一次直播顺利结束。这个时候,节目组的人肩都耷拉着,脸上挂着疲态,有气无力地收拾好东西,急急地想赶回自己的窝。 小卫回了办公室一趟,背着包包出来,看到播音间灯还亮着,走过去一看,叶枫趴在直播室里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叶姐,怎么了?”小卫推开门,紧张一摇了摇叶枫。 叶枫抬起头,“没什么,就是想歇一会。” “要我陪你吗?” “不用。”叶枫站起来,“你先走,我一会也走。外面在不在下雨了?” “小多了,不打伞也没关系。叶姐,那我走啦!后天夏主播要从青台回来了吧?” “嗯!” “呵呵,叶姐笑了,心里怕是早乐开花了。” 叶枫羞红了脸,佯装瞪了小卫一眼,小卫嘻笑着挥挥手,乐呵呵地跑远了。 才一会,办公室就走得空空的。叶枫轻笑摇头,倒了杯水慢慢喝下,这才不慌不忙一收拾东西。夏奕阳不在公寓,早回晚回没有区别。 艾俐打电话来问她寂不寂寞,要不要过来陪她? “你现在心里面还有我吗?”她问道。艾俐现在假期中,本来准备和同事去日本玩,因为王伟的著作,艾俐取消了所有安排,甚至都没回家看爸妈。 “喂,你这是和谁吃醋呢?” “你给我吃醋的机会吗?满头满脑都是你的王伟老师。”她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艾俐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中午跑过来拉她出去吃饭。真是悲哀,两个女人现在所谓的友情表现只是偶尔一块吃个饭了。 叶枫不愿动弹,就在楼下的家常餐馆点了两个菜。 “王伟回老家了。”饭吃到一半,艾俐咕哝了一句。 叶枫筷子停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落到盘里,夹了一筷鱼香肉丝,肉丝炒老了,嚼都嚼不动。 原来寂寞的人不是她。 “他一个人回去的吗?” “嗯,他妈妈身体不好,他回去看看。”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愿意陪他一块回去?” “这个时间好象不太合适!” 她叹气,“你总是站在那儿等着王伟召唤,从来不主动,我都替你着急。你现在是他女朋友,无论是礼节上还是道义上,你都应该陪他过去,何况你还有假期,正好当作度个假。 你不知道度假可以让温吞的感情燃到沸点吗?” “我暗示了,他没有理会。” 她看着艾俐,看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好像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其实骨子里是个怯怯的胆小鬼。 “那就直接挑明。” “挑明了,他如果拒绝,就会弄砸了现状。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你是自欺欺人。”她气到窒息。 艾俐苦涩地倾倾嘴角,“好了,别说了,我的事我有数。你和边城说实话了吗?” 她把头埋在汤碗中,喝了尽光,中途模精不清发了个“嗯”字。 边城终于骄傲,言而有信,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过,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当然想打也没有办法,手机摔成残骸了。买一个容易,但是她的手机号肯定会被他屏蔽。 她苦笑,一切又回到原样。这两天的交集,就象做了个和从前有关的梦。 日子平静如无风的湖面,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办公室的气氛到时非常轻快,小卫有一个相亲的对象,一办公室的人都帮着拿主张,把个小卫弄得六神无主。组长老婆怀孕了,准备出差的他象被发配充军,一脸苦相,直说怎么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哟?逗得大家乐到不行。还有就是制作光碟,真的是一针超兴奋的强心剂,坐在剪辑室,听着自己和听众娓娓而谈,叶枫情不自禁就会弯起嘴角。娄洋带她出去喝咖啡,说他有一个想法,在《午夜倾情》一周年那天,他要把《午夜倾情》改成以叶子名字命名的《叶子的星空》。 这是叶枫心底的梦,“真的吗?”她是很意外。 “好好努力。”娄洋一本正经地说道,眼中却荡漾着欣赏、怜惜。 她只顾开心,没有察觉。 又收到一个快递,这次是个大纸箱。“是粉丝寄的吗?”同事都围了过来。 她认出快递单上边城的字迹,心中一紧,“不是,是我托人买的东西。”她语无论次地掩饰,却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雨后温润的空气让心情变得凝重,她用剪刀小心地剪开纸箱外面的透明胶带,纸箱里塞了很多用来防止皱褶的纸张,中间是一大纸袋,上次买给她的衣服和鞋全塞在里面,还有一张便条:这是和你有关的东西,请全部抹干净。口气很象孩子赌气,她啼笑皆非,把纸箱收好,怔怔发出了好一会神,然后叹息。她想起他宽阔明净的前额,想起他笑起来时眉宇飞扬,他皱着眉思索的神态,温柔凝视他的眼神,他握着她的那清凉的指尖。。。。一幅幅画面,象电影片断在她脑中交错闪过,最后是他离去时痛楚决裂的悲绝。时光可以飞逝,痕迹能抹去,回忆呢? “叶小姐,怎么到现在才回去?”保安在午夜刚刚换岗,新换上的进保安公司没多久,对于电台里的工作人员充满了好奇心,特别是叶枫。叶枫进出电台,他都会从保安室跑出去,和叶枫打个招呼。 “叶小姐,怎么到现在才回去?”保安在午夜刚刚换岗,新换上的进保安公司没多久,对于电台里的工作人员充满了好奇心,特别是叶枫。叶枫进出电台,他都会从保安室跑出来,和叶枫打个招呼。 “有点事耽误了。”叶枫向他笑了笑,抬眼看向马路,雨停了,路面湿湿的,节蒸出一团白雾,视线不太清晰。 “你是坐公车还是打车?”保安热情地问道。 “我到对面坐车。”叶枫点了下头,小心避着路面上的积水,走向对面。 下过雨终是有一丝凉爽,身处桑拿今天的北京居民在这样的夜晚,都酣然入睡了,马路上车很少,走路的人更是少得可怜。 叶枫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觉得特别的响,象敲击着自己的心,不由地砰砰乱跳起来,人跟着有点慌乱,想早点拦辆车回去,偏偏越着急越看不到车,她只得往站台走去。 站台上也是空无一人,她等着心慌慌的,拿出手机给夏奕阳打电话,想和他说说话。 连拨两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有人也走向站台,她倏地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中等个的男子,眉目清朗,只是肤色太过苍白,看人的眼神有点异常。 “嗨!”她想挤出一丝笑,下一刻,那个男子已经抢上一步,贴近了她。 “你。。。。要干吗?”叶枫眼睛转动了一下,后面和右面是马路,左面有条小巷,一边是家研究所的围墙,一边是家键身会所,此时都是漆黑一团,只有树影在昏暗的夜空下缓缓摇曳。 “你是叶子?”男人凑上她脸,眼神幽暗得令人心悸。 这声音似曾相识?叶枫愣住,疑惑地瞪大眼。 男人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叶子?你肯定是,刚才那个保安喊你叶小姐。上次我送快寄过来,他们说半夜才过来上班,《午夜倾情》刚结束,出来了两个女人,声音听着都不象,是你,肯定是你,你是叶子。” 叶枫头嗡地一下,血液都惊得冻结了。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节目刚开播不久嚷着她的那个听众,后来还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要求她接听电话,但在节目里因为他对着移情别恋的女友漫骂不已,她冷静地对他说不能把爱当作放债,他恼怒了。 “对不起,你认错了”叶枫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就跑。 没想到那男人速度却很快,三两步就追到她身后,伸出手大力拽住她的衣服。 “你不仅是那个贱人,还是个骗子。”男人冷冷一笑,提起一股蛮力突然把叶枫挤向了小巷,叶枫手中的包包和手机掉落在站台里,她本能地想放声呼救,男人腾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曾经很欣赏你,你的声音,你对情感的感悟,都让我觉得是我的知音。”男人用腿抵住挣扎不已的叶枫,哆嗦不已的手指拨开她前额的长发,慢慢地摸索着她的脸颊,“可是。。。。。。” 他突然音量一高,面目变得狰狞,“你怎么能那样说我呢?我爱她错了吗?我要求她爱我不可以吗?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是不是就喜欢把男人耍着玩,玩够了一脚踢开,你还觉着你高尚、圣洁了。我到要看看你有多圣洁。” 他啪地一下撕开叶枫的衬衣,“呃,看不出来你瘦瘦小小的,还很有料。有几个男人摸过她?”他狞笑着,抬起手。 叶枫不知哪来的力气,对准他的胯下猛地抬去。 “哎哟!”他吃痛地松开了叶枫,捂着档部蹲下了身。 “救命,救命。。。。。。。”叶枫拼了命往马路跑去,还没挪脚,整个人“扑”地一下伏在了地上,膝盖处如火烫一般。 “你敢跑。。。。。”男人用一只手揪住了叶枫的脚,一个反扑,把叶枫按倒在地,一手紧紧摁住叶枫的脖颈,“你叫呀,叫呀。。。。。。你个臭贱人。。。。。”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一下又一下地掴向叶枫。 叶枫立刻就感到一股热流从鼻孔里窜了出来,男人的面孔象放大了一般,神情冰冷,眼睛里却仿佛熊熊燃烧着火焰,十分可怕。 她想喊叫,可是眼前却象一座大山向她缓缓压来,她的眼前越来越黑。 57官门名媛(上) 意识一点点抽离,身子突然轻如浮云,悠悠荡荡在半空中,眼前是茫茫的黑暗,她正在努力辩认方向。 “叶枫,叶枫。。。。。。” 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唯一知道的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意识瞬间跌回地面,她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疼痛,鼻端的血腥味是那么的浓。正在撑掴的男人慌乱地抬起眼。 “不准出声。”男人低声命令。 她已奄奄一息,是越来越近的呼唤让她强睁开双眼,喉咙里沙沙的,但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枫,你在哪?”叫声控制不住的发抖,还有大敢扩大的惊恐,“你包包在这里,我看到了。人呢?” “他妈的。”男人低咒一句,朝着她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骂咧咧地朝着巷子里面撒腿就跑。 动静引起了来人的注意,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 她轻轻地蠕动身子,背后的路面湿淋淋的,衣衫凌乱而又残破、潮湿,一张脸应该是又肿又红,不要紧,不要紧,她告诉自己,危险已经过去。她还有呼吸,她还幸运地没有失去清白。 “叶枫。。。。。”她听到抽气声。 黑暗又在向她聚拢,她看不清,但耳朵还醒着,“在。。。。。”她抬起手臂,手很快被一双微凉的手指握住。 她的心突然放下了,任由恐惧漫上心头。 “边城,我。。。。。。怕。。。。。。”这是谁的声音,那么沙哑,那么干涩。 “没事了,再也没事了,我在,我抱着你,一直都抱着,紧紧的,不说狠话,不赌气。。。。。”她的身子被拥进了一个怀抱,她弯了下嘴角,在坠入黑暗之前,她轻呼道,“疼。” 边城闭了闭眼,费了很大力气才抱起叶枫,不是叶枫太沉,而是他的手在抖。 他已经几天撑着没有和她联系,也没有跑过来见她。今天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没把车泊在城市电台的门口,也没提早过来。算着时间,叶枫该出来了,可就是不见叶枫的人影。 心里烦燥,下车抽了根烟。姚华阴魂不散,电话又追过来了。他已经一周没去华城上班了。事实上这两天他在跑自己的出版社注册的事。 不耐烦地接了,听着姚华说一大通工作上的事,他冷冷地答应明天会去公司。 电话刚挂上,依稀看到叶枫拎着包包晃晃荡荡地向站台走去,离得远,他看不清楚。他怕她发现,忙回到车内,刚坐定,发现叶枫不见了。他揉揉眼,深夜里,视线还是开阔的,如果有公车或是出租车过来,他应该看得见。 他不安地又等了一会,想想不太放心,硬着头皮下了车。他走得不快,就当是散步。走近站台,一下就看见叶枫的包和手机,他的心陡地就惊住了。巷子里没有路灯,可是他还是看清了叶枫此时的样子,他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叶枫又放回地上,脱下衬衣,替她穿上,心疼地再次抱起,在一片血红之中找到她的唇,他轻轻地印上。不是为了情欲,也不是为了示爱,只为确认她的温热,确认她仍活着。 这是他生命里唯一温暖,唯一的快乐,什么骄傲,什么尊严,统统见鬼去吧! 她活着,才是他的所有。 “天。。。。。。天。。。。。。”保安惊恐万分地看着站在大门外的赤臂男子,“你要干什么?” “你没看到吗?”边城脸冷着,“有歹徒对叶枫行凶,我现在送她去医院,歹徒朝巷子里跑去了,那是条死巷。” 保安吓得差点跌坐在地,当他站起身,看到边城抱着叶枫在马路上飞奔。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也是瞠目结舌,“你是不是先找一件衣服穿上?”值班医生是个没结婚的姑娘,眼帘低着,羞涩得不敢面对俊伟的边城。 “你是不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边城砰地砸了下桌子,眼神凛冽而又明沉。 “是。。。。。。是。。。。。。”值班护士慌乱得差点打翻身后正在消毒的药盘。 叶枫被推进了急救室,不幸之中的万幸,没有伤到内脏,背后、膝盖、手臂有多处擦伤,脸宠肿得厉害,要等几日才能慢慢消肿,她的脖子被掐得淤青乌紫,是受伤最重要的部位。 “行凶的歹徒应该不是从事体力活的人,力气不太大,不然掐成这样,伤者早已没有呼吸。”医生处理好伤口,实事求是地说道。 “闭上你的嘴。”边城狂怒地一把推开她,把叶枫的手贴到唇边。那只手上还有污泥、血迹,可是他仿佛没有看见,温柔地吻着,细心地替她把头发上沾着的石子、沙粒一一捡去。 护士给叶枫换上了病号服,送进病房。叶枫仍在昏迷之中,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心蹙得很紧,手指无意识地在薄被外面动来动去,仿佛寻找着什么。 边城把血迹斑斑的衬衣换上,握住她的手,她一下子安定了,象是发出一声呢喃,这才睡沉。 “她心里有恐惧,要找个心理医生替她疏导。”医生离边城远远的,小小声地提醒道。 边城不出声,坐在床沿上,心疼地凝视着叶枫。 当年,他怎么狠得下心将她推开呢? 娄洋随后就赶到了医院,看见边城一愣,没多说什么,紧紧握了握边城的手,说了句“多谢!” “不用。”边城回答得很冷淡。 接着110的公安赶到了,边城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公安们已经勘察过现场,歹徒跑了,巷子里只有几粒钮扣和一摊血迹,具体的情况只能等叶枫醒来了。 “我已经通知叶枫的爸妈了。”类洋心情非常沉重,还有几份莫名的自责。 “她爸妈在青台,现在有航班吗?”边城问。 “她留的资料上的紧急联系人是一个叫吴锋的人,我打过去,他转给她爸妈。” “哪个吴锋?”边城拧起眉。 娄洋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她的谁。到底是谁呀,把叶枫打成这样。她刚回国,不会和什么人结怨的。唉,我到现在也没打电话告诉夏奕阳,他去青台了。” “没必要打给他。”边城脸阴沉得可怕。 娄洋诧异边城的语气,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让他更诧异的是突然来了几位穿便衣的特警,神色严肃冷峻,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看穿。 领头的一个中年人自我介绍姓雷,下面的人称呼他为雷队,他把边城带进一间空办公室,又问了一遍边城的情况,但是问得更详细。边城说完,他咄咄地看着边城,看得边城浑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他要求看边城的身份证,又问了他的工作。 “你是边向军的儿子!”你不是一句问句,而是肯定。 边城平视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个时间恰巧出现在城市电台那边?” 边城沉默,铁青的脸色让他一脸就看到他正在愤怒中。 “你会不会因为你父亲的事而对这个社会心存不满,于是。。。。。。” “我是对这个社会不满,但是还没到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份上。”边城怒声打断他,“在你们眼里,除了你们是正义之士,其他人都是边缘人。收起你那一套,我该去看叶枫了。我为什么要在那里,因为我爱叶枫,我爱她已经十年了,你满意了吗?” 雷队没有恼怒,也没有感到吃惊,就微微抬了下眉,“边总请谅解,我们只是公事公办。青台刚升级成直辖市,叶小姐又在这时遇袭,我们谨防是恐怖组织或其他不法分子所为。” “这扯得上吗?”边城讥诮地挑挑眉梢。 雷队似笑非笑,“别人肯定扯不上,但叶小姐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雷队拍拍他的肩,“你是该去看看她了。” 叶枫的病房突然成了军事重地,进入的人都必须经过雷队几个人的严格盘查。院长也过来了,医生很快换成了外科最优秀的主治医生。每个有都是轻手轻脚,言谈之间谨慎而又小心。 “这。。。。。。。”娄洋也不太明白,诧异地看着边城。 边城摇摇头。 “这件事惊动媒体了吗?”雷队转过来又问娄洋。 “没有。” “让那个值班的小保安不要对外乱说,公安方面我会处理,这件事现在由我们全权负责,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娄洋问道。 雷队仿佛觉得娄洋这个问题很多余,没有回答,抬手看了下手表,“苏书记还有半个小时就该下飞机了。” 边城与娄洋面面相觑。 娄洋回电台了,他有许多事要处理。叶枫遇袭击,晚上的直播怎么办?是找人顶替,还是重播以前的录音?还有要捂住知情人的口,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边城没有心思多想,他牵挂着病房的叶枫。护士为叶枫换过药了,头发梳理了下,一张红肿的小脸完全袒露在他面前。 “边先生,你是不是该回去换下衣服?她睁开眼看到你这样会受惊吓的。” 叶枫好象听到了人声,眉心蹙了蹙,突地睁开了眼。 “叶枫。。。。。”边城欠下身。 她眯起眼,看清楚是边城,嘴唇动了动,“边城,怕。。。。。。。” 他抓住她惊恐的手,柔声道:“不怕,不怕,我在。。。。。。呢,都过去了。。。。。。。。。” “嗯!”她想笑,却咝地发出一声抽气,但下一刻,她又沉沉睡去了,手指紧扣着他的手腕,象他发高热那夜一般。 “这是镇静剂的作用,不要担心。”护士安慰边城道。 边城点点头。 惊惶不安中,天一点点亮了,走廊里的声音多了起来,边城轻轻把叶枫的手放进被中,站起身想去下洗手间。 “ 叶枫怎样了?”一个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女声喘气很重地问,“她要不要紧?” “两位领导请放心,叶小姐现在很好。”雷队说道。 “叶枫人呢?”女声又问。 病房的门推开了,随着雷队进来三个人,都是年近半百的年纪,有一个边城认得,是央视的著名制片人吴锋。 他对视上边城的目光,一愣。 另外两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病床中的叶枫身上,娇小的女子一下扑过去,想抱叶枫,却又怕碰痛她,捂住嘴,泪水止不住从指缝中渗出,男子也是嘴唇齿颤抖,搂着女子,连声说道:“别哭,别哭,这不挺好的吗?小枫叶平安了。” “一州,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妈妈,一直让她独立、坚强,从没想到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在外面会不会危险?” “晓岑,我们确实有责任。。。。。。。”叶一州托起叶枫的头,不舍地抚摸着。 “苏书记、叶局长,叶小姐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先到隔壁,我把一些情况向你们汇报一下。”雷队恭敬地说道。 “好。”苏晓岑此时一颗心已经落下,这才看到房中还站着一人。 “这是华城文化公司的总经理边城先生,幸好他路过,从歹徒手中救下了叶小姐。”雷队介绍道。 “边城?”苏晓岑和叶一州对视一眼,又看看吴锋。 吴锋耸了下肩。 “谢谢!”叶一州率先伸出手,与边城相握。“我是叶枫的爸爸叶一州,这是她妈妈苏晓岑。” 苏晓岑含泪向他点点头。 “你们好!”边城的大脑象被什么冷硬的器具重击了一下,陡地一片空白,他机械地伸出手,与他们回握。 “我知道你是叶枫的同学,真的谢谢你。”苏晓岑真挚地说。 “没什么。” “我们先过去一下,一会我们再说话,好吗?” “好的。”边城点点头。 时间过得仿佛很快,也仿佛很慢,他不知站了多久,苏晓岑和叶一州回来了。“我该去给小枫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州你在这儿陪女儿,吴锋送我过去吧!” 吴锋怔了怔,汗颜地回道:“我只知道叶枫住在哪一个区,具体的我不太清楚。” “我过你们过去。叶枫的包在我车上,里面有公寓钥匙。”边城接过话。 苏晓岑沉吟了下,点点头,“那麻烦你了。你还没吃早饭吧,唉,现在都快午饭时刻了,我先带你去吃饭。” “没事,我们快去快回,不然叶枫醒来看不到人,会很着急的。” 苏晓岑想了想,“那回到医院后再去吃饭,我现在整个人都很混乱,讲话都是语无伦次。边城,你和叶枫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时间不久,她回国后,有一次同学聚会。” “嗯,你。。。。。。现在还好吗?”苏晓岑和吴锋交换了下眼神。 “我很好。”他说得极慢,语气却非常坚定。 “真是个优秀的孩子。”苏晓岑对吴锋叹道。 吴锋眉头打成了结,说真的,他有点搞不清状况了,叶枫的男朋友是夏奕阳,怎么现在是边城不离不弃了,难怪叶枫不准他告诉爸妈,看来里面挺错综复杂。事到如今,只能等叶枫醒来,自已一一解释了。 58官门名媛(下) 三人下楼走向停车场。 多云的天气,隔着遥远的距离,阳光穿破高远的云层俯视着大地,显得有一点虚白。 充足的光线下,边城的脸色仿佛也有一点发白。苏晓岑看看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已经渐渐镇定下来,在车里和吴锋小声分析着袭击叶枫的歹徒到底有什么目的。边城专注地看着车,目光笔直,嘴抿得紧紧的,衬衫上的一块块血渍看着很是吓人。 秘书从青台打电话过来,向苏晓岑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展。苏晓岑听了后,和市长又通了电话,挂上时,发觉车拐进了一个小区。 “我这妈妈做得。。。。。真是差劲。。。。。。。”苏晓岑眼眶又红了,仰头看着高耸的大楼,“吴锋,事业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一定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去后悔吗?我不了解她的工作性质,不知道她住哪,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不知道她过得开心不开心。。。。她哪里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孩子。。。。。” “晓岑,你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你把小枫叶交给我,是我没照顾好她。。。。。。”吴锋自责不已。 苏晓岑拭去泪,反过来安慰吴锋,“幸好小枫叶命大,我们还得及弥补。我想把她带回青台,和她爸爸陪她一块去度几天假,电台和公安这两边的事,你费点心!” 吴锋点头,“小枫叶吓得不轻,要找心理医生和她谈谈。” “嗯!”苏晓岑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冲着边城抱歉地笑笑,“我们上去吧!” 边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声,走进电梯口。 “如果工作不那么忙,能抽出时间,一块去青台住几天?”出电梯时,苏晓岑沉吟了下,对他说道。 边城神色越发苍白,“谢谢苏书记,我手里面还有些事要着急办。。。。。” “叫我苏阿姨,那等你有空,欢迎去青台做客。”苏晓岑温和地笑笔,侧开身子,等他开门。 钥匙放在包包一个夹袋里,很容易就找到了,瞧着有两把象大门钥匙,边城对了好一会锁孔,才找准一把,打开了门,掌心里都是汗。 苏晓岑并不知道,这也是边城第一次踏进叶枫的公寓。 三个人同时一怔,这屋子干净得过份,象是供人参观的样品房,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冰箱甚至都没通电,家里连一瓶矿泉水都看不到,别谈水果和零食了。 “咱们没开错门吧?”苏晓岑也有点疑惑。 边城眸光深晦如夜海,“不会错的。” 苏晓岑半信半疑地进了卧室,吴锋想给边城找条毛巾擦个脸,发现洗脸池也是空空如也,最后还是橱柜中找了条新的。 “她现在穿的衣服怎么这样少?”苏晓岑嘟嘟哝哝出来,手里的包松松的,没装几件衣服,“难道电台的薪水很低,她买不起?” 吴锋咂嘴,神情古怪。“她有个好朋友在广院教书,有时过去和她同住,衣服什么的也就搁那边吧!” 他斜睨了一下边城,边城站在电视机旁,那儿有几盘CD,他低头拿起一一翻看。 “是的,我听过说,叫艾俐。边城,她也是你们同学吧?”苏晓岑说道。 “嗯!”边城回过头,“苏阿姨,如果好了,我们走吧,叶枫估计要醒了。” “行!” 苏晓岑又扫视了一圈室内,嘀咕着叶枫不会照顾自己,上前拉开门。 对面正在开门的男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苏书记?” “夏主播?” 两个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夏奕阳腿边搁着大大的行李箱,满头汗水地怔在过道中,眼睛因为惊愕瞪着大大的。 苏晓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她怎么会看到夏奕阳呢?她现在北京,夏奕阳在青台呀!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听到吴锋和夏奕阳在打招呼,“今天不是还有直播吗?” “直播顺利,提前结束,我就坐飞机先回来了。”叶枫的手机一直在关机中,夏奕阳心神不宁,不等其它同事,赶上最近的航班飞回北京。他一夜没什么合眼,早饭不怎么吃, 现在是午后一点,他一口水也没喝上,嗓子象着了烟般,偏偏神经紧绷得让他心乱如麻。 他强制镇定,当他看到边城也站在公寓里,再看到边城那一身血迹,他的膝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顾不上诧异苏晓岑寂和吴锋怎么会在这里。 “叶枫怎么了?”他上前一把扣住边城的手腕。 “你和我家叶枫是邻居?”苏晓岑寂抢在边城开口前问道。 夏奕阳心中微微一跳,目光由直接渐渐变得有些凌厉,尔后是淡淡的忧伤、自嘲。其实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只是他没往这方面想。苏晓岑和吴锋同时出现在叶枫的公寓,一切就明了了。叶枫说起父母时的欲言又止,吴锋的初恋女友,对叶枫的疼如已出,叶一州局长听说他是广院毕业时眼中掠过晶亮,苏晓岑说小领导去过爱丁堡。。。。。 她不是什么黑帮千金,她是青台第一名媛。 这是惊喜吗? 心中苦涩得发紧,无力感如狂潮,叫嚣着向他扑来,他快站立不住了。 叶枫提醒他要好好表现,结果却让苏晓岑撞见他和柯安怡搂抱在一起。。。。 这些都不管,都不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晓岑和叶一州匆匆来北京,吴锋也来了,而边城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对,我们是邻居。”他抬起头,虽然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水濡湿了,可他却感到发冷。他不愿去深究,他只想知道叶枫好不好。 “真是巧啊!”苏晓岑自言自语。 吴锋是唯一知情人,他拍了拍夏奕阳的肩,叹了口气,“叶枫昨晚遇到了歹徒袭击,人现在医院里。” 肺里的空气似乎已经不够用,有种灼烧撕裂般的疼痛感,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他听到自己镇定地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苏晓岑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吴锋阻止了她,:“走吧!” “边城,我来开车。”吴锋看出边城强作镇静下的僵硬。“昨天晚上,幸好边城及时发现叶枫失踪了,再晚一步,我们此时怕是就笑不出来了。。。。。。” 夏奕阳脸上的自责、愧疚让吴锋看了不忍,他故意轻快地说道,其他三人都没有捧场地笑一下。 夏奕阳看看边城,他也在看他,两人没有点一下头,对视之后,又双双把视线挪开。 苏晓岑已经瞧出几份异常,但是她不动声色,在下车时,等夏奕阳和边城上了前,她皱皱眉,问吴锋,“这到底在唱哪一出?” 吴锋叹气,“年经人的事,我们就别过问了。“ 苏晓岑眉头一拧,“边城,我会好好观察,如果那个夏主播动什么念头,请他早点掐灭。” “呃?”吴锋愕然。 “没什么,我就是让他离叶枫远点。”苏晓岑冷冷地闭了闭眼。 半个小时的路程,漫长如一冰冷的严冬。 推开车门下来,夏奕阳抬眼看着医院门诊大楼上显目的“十”字,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雷队长和几个部下还在,侦察情况似乎有了一点进展,苏晓岑和叶一州随他又进了医院腾出来的临时办公室。 “小枫叶可能还在睡。”吴锋替夏奕阳推开病房的门。 陪着叶枫的小护士冲他们点了下头,识趣地出去了。 边城沉着一张冰块一样的脸,抢在夏奕阳前面走了进去。 夏奕阳站在病床前,看着床上的叶枫。清丽的面容因红肿而变形了,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风中蝴蝶脆弱的羽翼,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整个身子被薄被盖住,看上去是那面的纤细、弱小。 他想起凌晨的那个来电未接,那时,他陪柯安怡去了诊所,而他的叶枫却身处危险之中。。。。 她向他求救,他却没有听到。 她在下午时和他通话,说心里慌慌的,他也没多想。 作为情侣,把接送她作为甜蜜的义务,就没考虑如果他出差,她就要独自站在午夜的站台等车。车技不好,多开开就会好了,如果他把车留给她,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他是不是也要感叹一下,幸好边城对她余情未了呢? 看到叶枫睡得很安宁,边城沉着的嘴角微微放松下来。 屋子里气氛有些压仰,气流仿佛都是沉重、迟缓的。 “边城。。。。。。” “你不要开口向我说谢谢,”边城猛地回头,压低了嗓音打断他,“这只是侥幸,是一个巧合,我到现在都觉得后悔。我不是为谁去逞英雄,我庆幸我那时在就是如此。” 夏奕阳抿住唇,他不是想说谢谢,只是想问问情况,看边城如此愤懑,他沉默了。 床上有了细微的动静,两个人忙噤声,一同看过去。 叶枫没有睁开眼,头慌乱地动来动去,眉心拧成一结,手在空中挥舞个不停,“边城,快。。。。。。快来。。。。。我怕。。。。边城。。。。。。疼。。。。。。。” “叶枫,叶枫,叶枫。。。。。。”边城欠下身,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得发软。 叶枫安定下来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边城,又看看四周,整个人瑟缩成一团,“这是在哪里?” “这是医院,你安全了。” “那个疯子呢?”叶枫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抬手摸摸脖子,“他掐我,还打我,他说。。。。。。。” “特警们正在抓捕,逃不掉的。不要害怕,没事了,你爸妈也过来了。” 叶枫象是不明白,眼睛急促地在屋内巡睃了一圈,最后失落地收回视线,“现在几点了?” “下午二点。” “哪一天的下午?” “二十一号。” 她闭上眼,奕阳明天才会回来呢!“边城,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边城笑了,“是的!” “为什么要说实话?不能骗骗我。”她也笑了,嘴巴一扯,咝咝地抽着冷气。 阳台上,阳光刺眼,风很大,夏奕阳用一只护着香烟,连着摁了几下打火机,才将烟点着。 淡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袅袅散开,他听到叶枫轻快的笑飘了过来,他也着弯起嘴角。他知道叶枫非常坚强,或者表面一定会佯装坚强,经常会骗过其他人的眼睛,其实,她的内心很脆弱,也很念旧。 59-见或不见(上)   屋内,边城和叶枫仍在低语交谈,任何人都听得出两人之间的熟稔和默契。   短短几天,世界仿佛已是不同。   这样的感觉,他曾经感受过。上课前隙,阶梯教室,他坐在最后排,看着她和边城并肩坐在前面,两人时而耳语,时而会意一笑。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多少带点羡慕地看着这对正在恋爱中的情侣。   他们有多般配,根本不需要详细地一一列举。   这些年,她和边城都从未稍离吗?   “哦,这衣服上的血都是我沾上去的吗?”叶枫过意不去地看着边城。   “嗯。”   “也不知血渍能不能洗掉?唉,只怕这件衣服要毁了。”   “你要赔我吗?”边城挑了下眉尾。   “当然要赔,不过,不要太贵,你现在的品味令我望而生畏。”   “你确定是品味而不是我这个人?”边城不知觉带了笑意。   “你?你又不是那个袭击我的疯子,我不要怕的。”她抓着床单,慢慢团起,眼中掠过恐惧。   “不要想那件事了,以后换个白天的工作吧!”   “我喜欢我的工作,”她轻轻叹了一声,“其实,经历过这件事,我觉着一档好的情感节目真的很重要。现在人都很压抑,没有一个倾诉的渠道,象那种疯子只会更多。”   “你是走火入魔了。”边城心疼地叹息。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同抬头,是苏晓岑和叶一州,还有雷队长。看着苏晓岑,叶枫象个闯了祸的孩子,惊动了家长,脸胀得通红。但还是有点想撒娇,虽然打扰了他们的工作计划。   当叶一州疼爱地揽着她的肩头时,她嘴扁了扁,哽咽了。   劫后余生,人真的象变小了、弱了。   “边城,吴叔叔在外面等你,你们一块去吃个饭,然后你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好好地睡一下,你的脸色看着不太好。我和叶枫爸爸都在医院,你不要担心,有事我们会打电话给你的。”苏晓岑拉过边城。   边城瞥了瞥叶枫,“我离开几个小时,可以吗?”他怕叶枫一旦睡着,梦见那个歹徒,会叫他的名字。   叶枫尽力装作没事人似的,“这里保护我的人很多,没事的。”   边城浅浅地笑了笑,眼角斜睨着背对面房间站立在阳台上的夏奕阳,向众人打过招呼,走了。   雷队长坐下来,努力挤出和善的表情,问了些叶枫昨晚的情况。   “是一个听众?”听完叶枫的话,他怔住。   “偏激到歇斯底里,我觉得他神经出了问题。”叶枫说道。   “你记得他的长像吗?”   叶枫闭上眼,搁在薄被外面的指尖哆嗦了下,苏晓岑双手握住,“看上去象文弱书生,但是眼神太可怕了。”她缓缓睁开眼睛,描述了下男子的面容、身高。   雷队长一一记下,神情舒展了下,他和苏晓岑交换了下眼神,“看来我们真是多虑了,叶小姐,你好好养伤,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他起身告辞,叶一州送他下楼。   “饿不饿?”苏晓岑柔声问女儿。   “不饿,但我想去下洗手间,妈妈,你托下我的背,要轻点,后面很疼,脖子也疼。”叶枫吃痛得直喘气。   苏晓岑娇小,叶枫遗传了叶一州的高挑,她小心又小心,终因身高悬殊,还是碰痛了叶枫。   夏奕阳狠狠吸掉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捻灭,转身进屋,“我来吧!”   “奕阳……”叶枫失声惊呼,“你……什么时候来的?”但随即,她又有点慌乱、不安。   奕阳有没有因为她没坦承她爸妈是谁而生气呢?   她从眼帘下方担忧地看着夏奕阳。   “刚刚和我们一同过来的,说来看看你。夏主播,真是太感谢了,你刚出差回来,也应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没办法,这是在医院,不能好好招待你,等叶枫好了,再来表达我们的谢意。”苏晓岑不软不硬地下了逐客令。   “妈妈,你干吗?奕阳他是……”   “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你的同学和邻居。”苏晓岑抬起眼,目光逼视着夏奕阳,严厉而又森寒,“夏主播时间宝贵,叶枫你别不懂事,让夏主播忙去。”   叶枫的胸口在被子下面剧烈地起伏着,以至于都掀动了被子,“妈妈,我饿了,你给我买点饭去。”   “病房里不能没有人,等你爸爸回来,让他给你买去。”苏晓岑可不是那么容易支开的。   “妈妈……”叶枫加重了音量,以示抗议,也觉得委屈。   夏奕阳淡淡地收回视线,走近叶枫,温柔地凝视着她,“你爸妈都在,我就先回公寓整理一下。”   被子从她的肩上滑落,他看见了脖颈处那一圈显目的淤紫,俊眸不禁黑了几许,手掌缓缓攥成了拳,“晚上,我过来陪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麻烦夏主播了。”苏晓岑抢先说道。   “我要吃茄子盖交面。”叶枫不去看苏晓岑的脸色。   夏奕阳笑了,手攥了又攥,终于伸出去摸了摸她的脸。   “不准说我丑。”她娇嗔地翘起嘴角。   “你从来都不丑。晚上见!”   “好,”她突然拽了下他,他低下身子,听到她在他耳边说,“这只是个无法预料的意外,不要自责。还有不准和我生气。”   他掩饰得这么好,她居然也看得出来。心里面酸酸的,那团笼罩的阴云被一束劲风突然吹得无影无踪了。   “苏书记,再见!”他礼貌地冲铁青着脸的苏晓岑点了点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命令自己走出病房。   他能感觉叶枫在背后注视着他,他想留下,想把叶枫嵌进怀里,想一遍遍地亲吻她的伤痕,想把她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的人生方向是在那个雷雨夜发生政变的,即使叶枫离开了六年,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幸运。   这份感情如同一个戛然出现的奇迹,让他惊喜交加。拥有一个奇迹,是需要经历考验、付出一切的。   这一次,可能是他和叶枫之间一次最严峻的考验了,不管结局是什么,他都得咬牙挺住。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苏晓岑重重关上房门,冷冷地盯着叶枫。现在,她已经看清唱的是哪一出戏了。   “哦!”刚刚这一动弹,扯到了伤口,叶枫疼得直咧嘴。   “你没看到网上那些图片吗?”   “妈妈,青台升级直辖市后,你能闲到去关心那种八卦?”   “如果那是捕风捉影的八卦,那妈妈和爸爸亲眼所见他和那个柯主播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又是什么?”苏晓岑火冒三丈。   叶枫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笑了,“妈妈,你偷窥别人的隐私!”   “我不是和你在说笑,就是在昨夜凌晨时分,柯主播在酒会上受了点委屈,我和你爸爸去探望,恰巧看到他们在床上搂成一团。”   叶枫笑容冻结了,深吸了一口气,“妈妈,他们都是公众人物,如果想做亲密的事,会不锁门吗?酒店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们又不是没有思维的孩子。”   “那他那么晚呆在一个女人的房间干什么?盖棉被纯聊天?”   叶枫对着天花板眨了下眼,“就是犯了法的罪人,也会有给自己申辩的机会。妈妈,眼见的不一定是事实,我想我们应该听他的解释。”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   “我只是……不相信他是那种人。”   苏晓岑气到无语,“你为了一个男人而怀疑你妈妈的人格?也许我也该用手机拍下那一幕,现在放给你看。其实何止是这个,他们工作时、吃饭时,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甜蜜关系。好了,我们都暂时打住,你现在身体不太好,我们回青台再好好谈谈。”   “谈什么?”叶一州推门进来,屋内的僵硬的气氛让他一愣。   “一州,准备给叶枫办出院手续,我们今天晚上坐火车回青台。”苏晓岑以不容忤逆的语气说道。    60-见或不见(中)   水开了,隔着玻璃锅盖,一个个气泡在锅里沸腾,一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夏奕阳下意识地偏过脸,把切好的茄子扔进水中。   叶枫的嘴巴肿得很凶,不适合吃面条,他给她做了面糊糊。面汤稠稠的,里面的茄子切得很细,还放了点胡萝卜丝,用海鲜酱拌了,即能当菜,又可以当饭,口味是按照叶枫喜欢的调制的。   弄好后,把面糊盛在便当盒中,敞开来冷,他洗澡换衣,准备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他一刻也没有停,去了超市买菜,还急急去了下书店,买了本心理学的书,里面有怎么设防并排除心理阴影方面的例子。他要好好看看,等叶枫回来,他要陪着叶枫跨过眼前的难关。   虽然苏醒后的她讲话、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他看得出她只是将恐惧悄悄掩饰了,这样子其实更可怕。   外面天慢慢地黑了。   他急躁得打开花洒,手指上的伤口碰到水,倏地一下钻心的疼痛。这是切胡萝卜丝时不小心切到的,当时也不知在想什么,等感觉到痛,案板上已经都染红了。他随意找了个创可贴处理了下,把案板洗了,重新拿了根胡萝卜再切。   裹着浴巾出来,站在镜子前擦洗头发,想起去青台那天早晨,叶枫和他一同站在镜子前微笑地调侃他什么门的,心口一下子堵住了。   这十天,似乎是许多许多的事都簇拥到一块来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毛巾,走进卧室。哪件西服配哪件衬衫、领带,一套套分挂在衣橱里,挪出一格放她的衣裙的地方,反倒乱乱的。   “我自己会搭配,乱一点没关系,你会吗?”他想替她整理,她理直气壮地拦阻。   他失笑,却又感到窝心。   仿佛他在她的心里是很重的。   医院正在交接班,乱糟糟的,人的心情都象很浮躁。推开病房门,一室的空荡就那样撞了过来,他提着便当盒,整个人都呆了。   “夏主播,”值班的护士经过,认出他,脸羞得通红,“你是不是找叶小姐?”   “是的,她人呢?”他镇定了下,礼貌地回过头。   “她父母帮她办了转院手续,然后就被一辆大巴给接走了。”   “她的……病情恶化了?”他的心完全不听他的指挥,慌乱得逼到嗓子口。好象在筒子楼的早晨,睁开眼,她突然没有了踪影。   护士笑了笑,“应该不是,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叶小姐是位特殊病人,是由院里的专家和院长负责的。”   他点点头,谢过护士,返身走到楼梯口,上下楼的病人和医生都走电梯,这儿很安静。   他拨了叶枫的手机,手机还是在关机中。   他换拨吴锋的手机,悠长的语音一遍遍拉长、延伸,无人接听。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胸口发胀、发麻。   他怔了一会,打开号码簿,翻到边城的号码。别人都不知道,在这六年里,他是和边城唯一经常联系的同学。   是在毕业两年后,在一次大学生演讲大赛上,他和边城碰上的。他是作为外景记者过去做报道,边城是带一个个性作家宣传新书。两个人一块吃了午饭,相互交换了号码。   以后两人约了一块喝点酒、健健身,游个泳,也一起在节日开车去郊外转转。   健谈的边城非常沉默,只字不提从前的事,最多谈谈华城公司。他会说点同学们的近况,正在做什么工作。   叶枫从来没出现在两个人的话题里,似乎她已经被边城完全遗忘了。   同学聚会的前夕,他接到边城的电话,问他聚会地点放在哪。他问边城去不去?边城说我人在外地,去不了。   他接到台里的电话,第一个走出餐厅,取车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边城的银色宾利停在对面的树下。   所谓遗忘,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笑笑,没有过去打招呼,匆匆走了。   是的,他们心里装着同一个女子,但爱情里,不存在谦让、成全,只有爱与不爱。   “是我,夏奕阳。”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听到电话那端有广播的声音,乘坐北京到青台的XXX列车的旅客请在几号门上车。   他的心咯噔一下停跳了一拍。   “嗯,我在车站。”边城的声音很冷漠、很生硬。   “我现在就过去。”   “不要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他抓住楼梯的扶栏,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停止了流动,窗外的光线悄然变幻,修长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叶枫好不好?”   “在她爸妈身边,她怎么会不好?”   他落寞地闭了闭眼,点点头,然后想起边城看不见,又说道:“知道了,那再见!”   青台的气候比北京好,回去养伤很适宜,而且在爸妈身边,她心底的阴影会很快消除,这是最佳的安排。   只是,为什么心会如此难受呢?象被谁揪成一团,气都接不上来。   出了电梯,先打开了叶枫的公寓,拧开灯,看到她上班提的包包搁在沙发上,包的正反面前沾了许多泥,可能掉在地上了,他拉开拉链,一眼就看到她的手机,大概随手扔进里面的,不知怎么,机身和电池是分开来的,难怪一直在关机中。   他把电池装好,开机,一条条短信叮咚叮咚跳出来,都是他发的,差不多每两个小时一条。唇边浮出一丝苦笑,他一一删除,不经意的,他也看到了边城的一条短信。   “原谅我,那些只是一时的气话。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看到你,想要爱你。如果不和我生气,就把我寄过去的衣服穿给我看,嗯?”   荧白的光猝不及防照在脸上,分明一点刺眼,他眯起眼睛盯着这微弱的光源,仿佛强迫症,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它,直到它慢慢暗下去。   心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倏然清晰分明起来,微微带着凉意,如同薄浅而危险的冰面苦撑了许久,却在这一刻终于破裂,那些细碎的冰渣陆续渗进了身体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带着不可抑止的刺痛,却又令人清醒。   他不是小心眼的男人,只是此时许多许多场景不容他闪躲就这样漫上心头。   那天,她一夜未归,他知道她说了谎,回来时身上带着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她没有提,他亦没有问,心里明白,让叶枫选择在他面前撒谎的那个人,只有边城。   因为边城,她回绝了与他一同去青台。   他从青台给她打电话,她说她在地铁口,他听到边城问她可爱多是要草莓味还是香草味?   他曾向她要一把房间的钥匙,因为他是她男友,有这个资格。今天中午,他看到边城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公寓的钥匙。   城市电台不在城市闹市口,也不是主干道,除非是刻意过去,很少会顺道经过,虽然他也这样说,那只是要一个借口可以去接她。她下班时都是凌晨了,边城恰巧出现,其实是刻意等待,不会是第一次,他也遇见过。   她在梦里,一遍遍地喊着边城的名字,抓到边城的手,她才会安静。   ……   他不妒忌,现在他很感谢边城的执著等待。   他多么愿意是自己带给叶枫幸福和快乐,他也相信自己能做到,但是这一刻,他不太确定了。   如果叶枫的心是一座城,城里唯一的居民,他想应该是边城。   第二天去台里上班,在办公室遇到另一位主播。主播开玩笑地称他为网络红人,越来越火了。他苦笑,打开电脑,啼笑皆非。有网友爆料,有人目睹他深夜带柯安怡去诊所看病,估计是不幸中奖,猜测即将奉子成婚,还贴上他扶着柯安怡从车里下来的照片。   他不是不感叹网友们的想象力丰富。   这些事,隔三差五,同事们也会被网友们这样娱乐一下,外面人乐此不疲地津津乐道,他们就是一笑而过。   早晨开会总结了下在青台的直播情况,有些片子要剪辑成精华版,在综合频道播放。   午休的时候,他给苏晓岑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在青台时多次接触,两人也算有些交情了。   秘书也调侃他,说青台是他的福地,他在这儿抱得美人归。他叹了声,“苏书记回青台了吗?”   “嗯,回了,早晨过来上班的。”   他沉吟了一下,“她女儿现在怎样?”   秘书怔住,“夏主播,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同学。”   “啊,你真是隐瞒得很深呀,呵呵,叶局长带叶枫去度假了,苏书记把手里的事料理下,也会赶过去陪着,苏书记还请了一位心理专家陪他们一同过去。”   “去哪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是叶局长安排的。”   “嗯,好的,谢谢你!”   他想这应该是苏晓岑护女心切才做这样的安排,而不是为了防止他跑过去找叶枫。   嘴中犹如误嚼了黄连,不堪设防地露出一脸苦相。   柯安怡没有来上班,她是和其他同事昨晚回青台的。   夏奕阳去找负责新闻频道的副台长,准备把在青台发生的事说一下,不是开脱自己,而是为了不再让自己如此被动。   秘书打开门,告诉他,台长和吴锋主任在谈话。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吴锋出来了,神情严肃,“奕阳,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他点点头。   吴锋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叮嘱秘书暂时不要过来打扰。   “坐!”他朝夏奕阳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坐在夏奕阳的对面,眉头拧了又拧。“一树早晨过来和我谈了,所以《晚间新闻》我们准备给你另换搭档,柯安怡调去国际部做主播,这个安排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我接受。”   “在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好,没有让真相外泄,你保护了柯安怡,也保护了台里的声誉,台里对你非常赞赏。”吴锋看看他,突然叹了口气,“站在吴主任的角度,我很欣赏你、理解你,但是站在叶枫的吴叔叔角度,奕阳,我可能帮不了你。”   放在膝盖上的十指绞在了一起,他平视着吴锋,淡淡地笑了笑。   “晓岑现在根本不愿意听到和你有关的话。但你不要误会她,她并不是一个势利的人,也没有任何门第观念,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妈妈。你们还在广院读书时,她就知道边城了,了解他的一切,很喜欢他,我们说过等他和叶枫一毕业,就让他们结婚。没想到边向军会出事,即使这样,我们也只是想让叶枫离开北京一段时间,然后等事情过后,再把边城也调过去,晓岑舍不得边城受苦。我们都没算到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分手了。晓岑没说一句边城不好,她直叹气这孩子有担当。叶枫回国,应该是为边城。晓岑和一州心里面很欣慰,叶枫忘不了边城,两人能再在一起,真的是皆大欢喜。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扯上你,我不太清楚。奕阳,你和叶枫刚刚开始,趁什么都没发生,打住吧!”   “吴主任,”夏奕阳缓慢地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我听说苏书记是你的前女友,如果你能预知到以后的结果,你会在当初就停止对她的爱吗?你后悔过爱她吗?”   吴锋愣住。   “爱不是溪流,拿块石头一堵就堵住了。我爱叶枫是我的事,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去想,也不会去阻止,更不可能打住。如果真的没有结果,那我就尊重命运的安排,但是我不会后悔。”   “奕阳,你似乎不应该是这么认死理的人。”   “吴主任,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他站起身,恭敬地点了下头,开门而去,听到吴锋在身后重重叹息。   夏奕阳没有回自己办公室,直接推开江一树办公室的门。   “忙吗?”他问道。   “不算太忙,今天晚上的新闻不是我当班,有事?”江一树站起来。   “我晚上也不当班。陪我喝一杯去。”   “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环住江一树的肩,“什么都别问,把我灌醉就行,然后送我回家。”    61-见或不见(下)   小镇的一天结束得早。   天地间刚刚起了点暮色,街上就没有几个行人了,家家院门轻掩,微风从树梢间掠过,然后叶枫就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墙角小虫的啾啾声。   这种日子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叶枫的房间,除了电灯能感觉到科技的先进,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时光一下倒退了几十年。叶一州和宗医生的房间比她好些,有个十几寸的彩电能收看到央视的几台节目,但他们为了让她心理平衡,很少打开。偶然打开一次,她也没过去瞄过,她的隐形眼镜落在医院里了,现在的她等于是一个睁眼瞎子。   早晨和宗医生出门散步,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真是辜负了西塘古镇的风情。   脸已经完全消肿了,膝盖和背后的伤处也结了疤,受伤最严重的脖颈,淤血还没完会散去,她每天都把衬衫的领子竖起。叶一州给她买了顶草帽,帽沿很大,她出门时就会戴上。   她不是很想出门的,但宗医生坚持要她出去走走,至少每天三趟。西塘镇不大,绕一圈不过三十四分钟,走累了,就在路边吃一碗水豆腐,或看到茶社喝一杯茶。叶一州喜欢清香四溢的碧螺春。宗医生常点的是浓郁醇香的红茶,他说润喉舒畅,余味绵长厚重,令人沉迷。她只要带点苦涩味道的菊花茶,在炎热的夏天喝,心头别有一种清凉,只是喉间留有一丝菊花的苦涩,有如她现在的心境。   来西塘已经一周了,她也一周没和苏晓岑说话。   在北京的医院,苏晓岑说要带她回青台,她当时就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暂时不能做直播,但养伤不需要大老远地跑回青台。她对苏晓岑说,如果不放心她,她可以临时搬到吴锋叔叔的家中。   苏晓岑轻轻嗯了一声,她以为她同意了。没想到在下午输液时,苏晓岑找医生在药液中加了一针镇静剂,她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有,醒来时在北京开往青台的动车列车上。   她浑身都疼,那一刻,心也跟着被刺痛了。   “为什么这样做?”她问苏晓岑。   苏晓岑严厉地看着她,“我觉得你需要清醒清醒。”   “你这是绑架我吗?”她和夏奕阳约好晚上见的,现在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就失踪了。   “我这是对你负责,你现在完全被那个男人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她眨巴眨巴眼,她是真的什么也看不清,“妈妈,我已经二十七岁,不是七岁,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知道你还脚踩两只船?这是我教你的吗?”   她咬住颤栗的唇,别人这样说,她会反唇相讥,但是自己的妈妈,她感觉特别委屈,而且又是在遇到歹徒袭击之后,心里面还惊恐不安之时。   “你喜欢边城那么多年,他也等了你这么多年,在劣境之中能奋斗到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和任何女人牵牵扯扯。为什么是他救你而不是别人?深更半夜真的跑到电台门口遛达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而那个夏奕阳,一边和你玩暧昧,一边和同事搞地下情……”   “你根本就没搞清楚情况,不要随便下结论……”她打断苏晓岑的话,急得眼眶都红了。   “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嫁给他?”   她摆摆手,闭上眼,任泪水从眼睫中哗哗流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我不想和你争吵。但我只在青台呆几天,然后我还是要回北京。”   苏晓岑气得脸色都变了,坐在一旁的叶一州拍拍她的肩,让她到过道处转一转。挪了个座位,坐到叶枫身边,小心地替叶枫拭着泪水,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   “小枫叶,你妈妈的做法是有点过激,但她的本意也是对你的保护。如果真是她误会了夏主播,以后解释开了,不就行了吗?爸妈的工作都在青台,将你带回来,为的是方便照顾你。这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一份感情都接受不了距离和时间的考验,这份感情还能走多久?”叶一州语重心长地看着叶枫。   “爸,我不是担忧,我只是……”泪流得更凶了,她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心里面很慌乱,也很不安。   “爸爸觉得你离开北京一段时间比较好,好好地养伤,也把自己的心整理一下,爸爸和妈妈年纪大了,再和你分开六年,心里面怎么会舍得?你不会以为过去的六年,我们不牵挂你吧?”   叶一州叹了口气,心疼地把叶枫揽进怀里,“你说妈妈听不下你的话,我们的心思只怕等你做了妈妈后才能明白呢!你这次遇袭,爸妈一夜之间都象老了几十岁,上了飞机,我的腿直抖,你妈妈那么个要面子的人,哭得象个傻子,一直在自责她的不称职。小枫叶,我们不能让你再出事了。”   叶枫抬起泪眼,已是泣不成声。   到了青台,叶一州和叶枫上了一辆吉普车,车上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微微有点谢顶,自我介绍姓宗,在青台开了家心理诊所。苏晓岑没有上来,表情怪怪地摸了摸叶枫的脸,叶枫别扭地把头偏向一旁。   “我们去西塘度个假,那边很安静,气候也比北方好一点。”在车上,叶一州说。   她能说不去吗?   她想给夏奕阳打个电话,手机不知丢哪里了。她把叶一州的手机拿过来,悲剧地发现自己记不得夏奕阳的手机号。他有两支手机,一支工作用,一支就是曾经打到《午夜倾情》尾号是她生日的,她都有,可就是号码放在手机里,没往脑子里记。不仅是夏奕阳的,艾俐的、边城的、小卫的,任何一个号,她都想不起来了。   小卫的手机在公车上被人偷走,在电台哭得呼天抢地,不是为手机,而是为里面的号。她倒没这方面的担心,要是手机没了,回家找夏奕阳呀,通过他,她就能找到艾俐,而艾俐能帮她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找不到夏奕阳。   叶一州租了个小院,很幽静,院中有一棵两百年的香樟衬,树叶茂密,围着院墙,是一圈花坛,太阳出来时,坛中的太阳花五颜六色,争相斗艳。院中铺着青色的方砖,不太严实,下雨之后,一踩,突然就会嗖地冒出一股泥浆,打湿裤管。   印象中,叶一州很少休假的,这次也就真的抑下一颗心坐下来了。吃过早饭,是宗医生带叶枫出去散步,去小诊所换药,叶一州就在房间里用手机处理公事。叶执从外面回来了,他的房门还紧闭着。   宗医生是苏晓岑请来的,他其实也很忙,但和叶枫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关着手机。他总是鼓励叶枫把心底的恐惧释放出来,每天晚上做了什么梦,都要和他谈,他说叶枫现在如同独自走在一条黑道上,没有人帮助,很难走得出来。   西塘的桥在水乡之中走出了名的,这些桥密密麻麻,将水边两岸的人家连接起来,也将西塘镇内的大小河流连成了一片。   叶枫记得曾和夏奕阳约定去乌镇度个短假,西塘的美不比乌镇逊,她来了,他却远在北京。有时,她想,如果她答应和他一块去青台,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但在那个时候,她真的丢不下边城。   西塘有一条千米廊棚,下雨的时候,走在里面,很有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也特别地想念夏奕阳。   她在号码百事通查到央视的总机号,用座机打过去,转到新闻频道,有一个声音尖尖的女人接的电话,她说找夏奕阳,那女人笑得咯咯的,问她要不要再找下王宁还是朱军、李咏谁的?   她握着话筒,立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吴锋和叶一州通电话,问她的情形,叶一州说了几句,喊她过来接,快挂的时候,“吴叔叔,夏奕阳好不好?”   “他挺忙的,准备参加主持人大赛,专业组的。”   “哦,吴叔叔,你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从来不记手机号的,等我问他后再告诉你。”   吴锋再打过来,好象把这事给忘了。她晚上跑到叶一州房间看新闻,他换搭档了,看上去还是那么专业、温和、儒雅。   今夜,月朗星稀。抬头望过去,单薄的月吸附在浓黑的天,散发着诡秘的气息。叶枫突然被突如其来的脆弱包围,感到一种连自己也觉得矫情的虚无,好像言情剧里孱弱的女主角,没头没脑地愁眉苦脸。   “怎么还没睡,小枫叶?”身后有拖鞋的哒哒声,接着门吱地一声,叶一州走了出来。   “和妈通过电话了?”她出来时,听到叶一州在讲她的情况。   院子里砌了一张石椅,坐在上面清凉透体。叶一州在她身边坐下,“不是妈妈,是娄台。他说歹徒抓到了,是一个黑客,曾经在网上发布过一个病毒,让许多电脑都瘫痪了,公安部门追踪他很久,但他今年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原来是失恋了,他没心思写病毒了。”   “哦?”她听了不禁开心起来,“我就觉得他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估计是宅在家中太久,和外人接触少,性格扭曲了。”   “小枫叶,晚上还做恶梦吗?”   “没有,我现在睡得不错。”她没有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会经常在梦里一个人在黑黑的巷子口惊惶奔跑,醒来满头的汗,然后很久都没办法再入睡,那时,她很渴盼夏奕阳的怀抱。   她也很怕雷雨夜,但夏奕阳在,她会睡得很安然。   “那就好,再住几日,我们回青台去。”叶一州说道。   有一会,父女俩都没说话。她把头搁在叶一州的肩上,眯着眼看星空,“爸爸,我能问个问题吗?”   叶一州笑了,“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想问就问吧!”   “你吃过吴锋叔叔的醋吗?”   叶一州怔住,多少有点不太自然,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下,“没有。感情是分几个时期的,最初的喜欢不带任何杂质,也不会想很远,单纯地因为彼此吸引而在一起。但后来,踏上社会,接触的人多了,人也会跟着发生改变,这时对感情的要求也不同,不是讲现实,而是感情必须要承受生活里许多压力,不仅仅是爱,还要有包容、宽慰、体贴、妥协,甚至还有委屈、放弃,做出一点点的牺牲。你妈妈认识吴叔叔时,那时她很年轻,而我认识她时,她很成熟了,我们的爱也很成熟,也很理智。”   “那你怎么理解妈妈和吴锋叔叔现在的关系呢?”   “友情而已。因为坦荡,才能自如,才绵远亘长。”   “爸爸,你有没猜测过他们之间……”   “从来没有。”叶一州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妈妈和吴叔叔一起,最多是苏教授,而和我一起,她成了青台的苏书记,她对权力不感兴趣,但现在的她有成就感。有没发现,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   叶枫扁扁嘴,“不需要发现,我亲身体验过她的飞扬跋扈。”   叶一州哈哈大笑,“还在记恨你妈妈?”   叶枫没有说话,她哪会真的和苏晓岑记仇,但希望回到青台后,她能同意让她去北京。   她完全可以不问苏晓岑的意见,但是她不想苏晓岑不开心。   微凉的早晨,宗医生站在院中舒展胳膊,她拿着草帽出来,“早!”   “早,叶枫,睡得好吗?”   她把草帽戴上,遮住眼下的黑眼圈,“还行。我们今天是先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   “跟着树荫走。”宗医生微胖,特别怕热。   街道的青石板上刚洒过水,上面残留下少许斑驳的湿意,深一块浅一块,有提着篮子的穿素罩衫的女子擦肩而过,眼神温暖而和善。   宗医生很少主动提起袭击的事,他迂回委婉地转着圈,等着叶枫不经意地说起,仿佛那不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   两人走上一座石桥,桥上有当地人在卖芡实糕,不是天天可以碰到的,叶枫停下脚步挑了一个想带回去做零食。   “叶枫,西塘你有认识的人吗?”宗医生清咳了两声。   “宗医生呀!”叶枫笑着抬起头。   “那位呢?”宗医生朝桥下挪了挪嘴。   “哪位?”叶枫把眼眯成了一条线,看到一团影子向这边靠近。   等到了近前,她抬起手捂住嘴,“你……怎么会来的?”    62-心意而已   叶枫没有带什么行李到西塘。小镇上有几家别致的小服装店,里面挂着的衣服有些是很休闲的带有当地风情的长裙和衬衣,面料非麻即棉,样式很简洁。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亚麻长裙,在裙角边绣了一圈纷飞的蝴蝶,为了遮住脖颈上的伤痕,她搭配了一条淡黄色的小丝巾。   人依着桥栏而站,身后是层檐上飞扬的沉稳的马头墙,桥下,河畔旁是五彩斑斓的布市,大大的草帽遮住了眩目的阳光,他不用眯眼,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长发如墨,眸光清澈,不再是那个浸在血泊之中,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儿。   这种感觉真好!   喉结轻轻地蠕动了几许,心湿润润的,想不来的,但怎么也定不下心,昨天下班回家,站在卧室的床边,看着镜框中笑得眉飞色舞的她,心中一动,随意抓了几件衣服,就直奔机场。   这种冲动久违了。大三那年春节,和她刚发完短信,突然思念按捺不住,好象不看到她,就不能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于是,他也没预先打个招呼,托人买了火车票就去了青台。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先坐飞机到上海,接着坐火车到嘉善,再坐小巴,刚刚在向人打听去提供食宿的农舍怎么走,一抬眼,你就出现了。”   她看到他高档的衬衣皱皱的,裤管也不象平时那么毕挺,鞋面上落了一层尘土,神情疲惫,却笑得很开怀,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其实讶异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的,之前他已经休了好几天的假,作为总经理,手头一定积压了许多工作,姚华那催命似的电话就是个说明,现在看着他这幅样子,她的问题好象多余了。   她在这里也已经闷得快发霉了,每天醒来就等着日落,日落后又盼着天亮。边城的到来,让她忍不住心情雀跃。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弯成了月芽。   “咳,咳,”被遗忘的宗医生用清咳声提醒自己的存在,叶枫脸一红,忙为两人介绍。   “我想我该先回去通知房东大妈多买点菜,她还不知我们来了贵客。叶枫,这镇上你逛了不知多少遍,该算半个西塘人了,尽点地主之谊,带你朋友转转。哦,先去喝点茶,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渴。”   宗医生很识趣地接过边城手中的挎包,有人陪叶枫,他偷得半日闲,找叶局长下棋去。   “谢谢宗医生。”边城礼貌地说道。   宗医生摆摆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地下桥。今天好象温度很高,走了几步路,就热得喘不过气来。   “西塘人很精明,茶室都在河的对面,要过好几座桥,幸好是美景,不然好象被强迫。”她眯着眼,指了指不远处。   “你好吗?”他看她眼睛一会儿瞪得溜圆,一会儿眯成一条缝,笑了。   她耸耸肩,“在这里,我认识的人就是我爸和宗医生,他俩都不是有趣的人,我能好到哪里去?北京好不好?”   “北京?当然好了,还是首都。”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眼中温柔无际。   她的嘴角优柔地展开一朵笑容,“温度还那么高?”   “想北京了?”   她看着前方,专注地走路。她没有说,其实是想念北京的人。   镇上的游人不少,迎面走来几位背包客,桥下有美院的学生在写生,他细心地走到她的外侧,手攥了几攥,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   “呃?”她僵硬地转脸看他。   他在看河面上的游船,“我在这边只能呆两天,然后去上海办点事。”   “公事吗?”   “出版公司跑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批文会下来。我想和几个不错的作者签个长约,先出几本书,把公司的名号打出去。”   “韩寒还是郭敬明?”   他大笑,“他们两个是大牌,签不到的。”   “他们拒绝你了?”   “我没和他们接触。”   “不尝试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愿意?”   “小傻瓜,人家自己有产业的。”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从前,只有在两人说悄悄话时,情难自抑,他会柔声地喊她“小傻瓜”。   “到了!”她眼睛似乎蒙着些雾,佯装自然地说道。   他们挑了沿河的桌子,她建议他喝菊花茶,她自己点了茉莉花茶,白色的花,青黑的叶在水中慢慢漂浮着,感觉时光惬意又安适。   “要不要点心?”她问道。   “不要,不然午饭吃不下,就对不住宗医生的盛情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塘的?”茶室的窗大敞着,河风吹进室内,带来几丝凉意。   “你没带手机吧,我打过两次,想问问你情况,都是关机中,我就打给你爸爸了。”   她怔住,什么时候他和她爸爸这么熟稔了?   “那天送你走时,在火车站我要了你爸爸的手机号。”   “你在车站?还有其他人吗?”   “你的吴锋叔叔、秦阿姨。”   “喔!”她端起茶杯,茉莉的香气太浓,好象喝的不是茶,而是香水,她皱了皱眉头,把杯子又搁下了。   “叶枫,”他叫了她一声,等着她抬眼,他的瞳孔里有微微的笑意,“有件东西给你看看。”   他随身还背了个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图册,“北京车展的宣传画册,世界各大品牌都有,车型也很全。”   “你改行做汽车销售了?”她接过图册,无论纸张还是印刷,精美绝伦。   “哈,这方面我不擅长。你喜欢哪一款?”   她愕然地呆住。   他托起下巴,“我想过了,你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的作息时间不会改变,我的工作比较忙,做不到天天接送你,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自己开车上下班,安全性会好点。但是不准买很拉风的车,价格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以内,颜色也不要太艳,这样不太惹眼。”   “边城,问题不是这个……”如果想自己开车,她回到北京就买了。   “你车技不好?没关系,回北京后,我找个教练陪你练几个月。”   “也不是……”   “叶枫,你认为我的心脏很强壮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眼神黯然忧伤,“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珍视的人了?如果你再沦入危险的境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让我怎么办?”   她艰难地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意见,“那次是个意外,不会经常出现的……”   “不需要经常,一次就足够了。”他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有压住焦躁的语气,“不只是为我,为了让你爸妈放心,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   “好吧,那回到北京后,我去买车。”她想了想,同意他的观点。   “买车不是买衣服,挑中了就会有,车是需要预定的。你挑挑,看中哪款,我去定,等你回到北京,就能取车了。”   “边城,谢谢!”她沉默了一下,说道,“车,还是我自己买吧!”   “我买和你买有什么区别?”他嘴角的笑容不见了。   “金额太大,你又不是开银行的,钱来得不容易,再说我爸妈也一直想给我买辆车,让他们买吧!”   “叶枫,我的钱是我投资赚来的,不脏,很干净。”他腾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咬了咬唇,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给你买个水晶发卡,你会开心地跳起来;带你去吃一次肯德基,你从街上乐到水院,现在到底怎么了,衣服是,汽车也是,你为什么要纠结金额,不同样也是我的心意吗?你看看你,眉头蹙着,嘴噘着,象我在欺负你似的。”   “没有,没有,”她忙挤出一脸的笑,“衣服和汽车都是奢侈品,我用得不多,而发卡和肯德基是我喜欢的。你现在也去给我买好吃的,就水豆腐吧!”   她把他拉进了路边的小店。   “不管你说什么,这次你得听我的。”他瞪了她一眼,向一身船娘打扮的老板娘招招手,要了两碗水豆腐。   她把脸别过去,牙齿将唇咬出了两排牙印。   太阳刚刚还明晃晃地挂着,转瞬,天边泛起一团乌云,意外地落起雨来,起初只是毛毛细雨,后来越下越大,两人买了把伞,小跑着回到农舍。   房东已经给边城准备了一间房,午饭特地多烧了几个菜。边城和叶一州还有宗医生都喝了酒,叶一州和宗医生喝多了,饭后两人上床休息。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雨点滴滴嗒嗒打在窗台上,到处灰蒙蒙一片。叶枫坐在房东的客厅里,看着院中的草木出神,边城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   “你要不要也去睡会?”她看他脸红通通的。   他摸了摸脸,“我还行,撑得住。”   “你有没有碰到艾俐过?我好多天没和她联系了。”   “没有。就是看到,她都不拿正眼看我。”他淡淡地笑,想起当初艾俐为了帮叶枫出气,把一盘菜汤倒在他头上,他洗了五遍,都觉着头发上还有油味。   “但我有她的手机号,同学聚会时,她会给我发短信。”   “真的?手机借我,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她,“你打吧,我去躺一会,早晨起太早了。下午我们去坐船。”   “好的!”   他新买了一支手机,银色的外壳,她翻了翻号码簿,可能他的号码都存在手机卡上,号码簿中又是一类一类的。上次她没翻同学那一类,按开,他虽然不和同学联系,号码倒存得不少。   无预期地,夏奕阳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帘,她的心“咚”地狠狠跳了下。    63-那么远,这么近(上)   突然而至的狂喜在一瞬间袭击过来,都没来得及思考,手指已经按下了通话键,音乐声如水漫来,随着动感的音符,心跟着扑通、扑通,一声紧似一声。   “你好,边城!”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恍惚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在听到后面的名字时,她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雨滴落在青色的地砖上,有流水的咕哝声,仿佛大地在吮吸。雨声中,她整个人都僵直了,思绪有一丝慌乱。   她跨出门,站在廊沿下,想借清冷的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边城?”夏奕阳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疏离。   她不得不开口,“奕阳……是我!”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只有极浅的呼吸传了过来。   她把话机从左手移到右手,望着天空,雨色朦朦,什么也看不清楚。   许久,他才“哦”了一声,“身体好些了吗?”语气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仿佛例行公事的问候,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   嗓子莫名地痒痒的,鼻子发酸,“差不多全好了,就脖子上伤痕没褪,我……在西塘,过几天回青台,再过一阵去北京。”   “嗯!”   她停了停,感觉呼吸有点急促,忙屏住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西塘今天下雨,天气很凉快,北京热吗?”   “北京三十八度。”   “你在台里吗?”   “是的,在办公室。”   “我听吴叔叔说你参加主持人大赛,是专业组的。”其实夏奕阳的做法有点傻,参赛无非是想走捷径出名。而他已经是知名播音员了,再和一帮新人站在一起,比赛都是现场直播,来不得假,赛场上风云变幻,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他赢了那是应该,一旦输了,就声名俱毁。他现在的地位,已经输不起了。   “我想挑战自己,尝试下从未经历过的事,结果不重要,迎战的过程也是一次充电。我现在比较忙。”   “嗯嗯!”她知道应该挂电话了,可嘴巴里就吐不出“你忙吧”。八天没有一点联系,突然联系上,却感觉那个人遥不可及。   “奕阳,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哪方面的?”他很认真地问。   “艾俐有没找过我?”   “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告诉她你回青台休假了。”   “你在青台……过得愉快吗?”   “挺愉快的。”   “雨好象大了,我该进屋去,不然爸爸又要说我了。”   “好的,再见!”   没等她说再见,他先挂了电话,好象不耐烦似的。   她倚着廊柱,轻轻叹气,很是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房东大妈爱看《知音》和《娱乐圈》这类的杂志,屋子里散得到处都是。在到这儿的第三天,房东大妈在外面纳凉时,和隔壁邻居聊书里的名人佚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夏奕阳和柯安怡,他在海边求婚,深夜两人偷偷去诊所,疑是有孕。“两个播音员生个孩子,一定也是个播音员,遗传基因好啊!”房东大妈说。   “不是播音员,也是个说相声的,都是靠嘴巴吃饭。”隔壁邻居说。   听着这样的话,又先有了爸妈的说辞,说心里面平静如水,那绝对是撒谎,但她仍然不愿相信夏奕阳会做出这样的事。除非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两人之间原来是情侣,她回到北京后,夏奕阳移情于她。在他生日那天,柯安怡和他之间的默契和熟稔,她亲眼所见,水立方看跳水时,柯安怡说的那些话……   不能再想了,越想心里面越乱。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和夏奕阳之间不知在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   也许是她的遇袭,也许是她的不告而别,也许是八天的杳无音信,也许是……   心沉沉的,忍不住想叹气。   “叶枫,你身上都湿了。”不知何时,边城站在她的后面。   她回过头,象受了惊吓似的,好一会,才低下头,看到裙角上那一圈纷飞的蝴蝶都沾了雨,脚上也蒙了一层水珠。   “你在那儿站了一个半小时。”边城皱着眉。   “有那么长时间?”她把手机还给他,她以为只是一刻的功夫。   “艾俐有没和你生气?”   她愣了下,失笑摇头,她都忘了给艾俐打电话了,“不会真生气的。”她含糊其辞地带过。“我爸爸和宗医生醒了吗?”   “刚刚在房门口,听到酣声很响,应该睡得正香。我拿把伞,我们去坐船。”   “好吧!”来西塘的游客,都要坐船环镇一游。   下雨的缘故,码头上游人不多。平时,一船一船的游客飘来荡去,很少有空船的。今天,一条船挨着一条船,随着河水晃悠悠的。船夫们钻着船舱里打牌,看到他们过来,系在最外面的船夫笑着迎过来,递上两件雨披。   “这样就能站在船头上看风景了。”船夫说道。   边城把伞收了起来,替她穿上雨披。她其实想进船舱暖着,但边城的兴致很高,她只得陪着。   船夫一边撑船,一边给他们讲解沿河的典故,古宅、作坊、雨廊、石桥,每一个景致都和一个故事有关,而故事通常又和爱情有关,缠绵悱恻,悠远流长。   船经过又一座石桥,桥边搭着个老式的戏台,里面在演木偶戏,围着不少的游客,她听着象是《猪八戒娶亲》,眼睛眯了又眯,只看到台上花花绿绿的颜色闪个不停。   “好象还是小时候看过木偶剧,觉得特别神奇,我还跑到后台去看人家怎么摆弄,看了后,很失望,演孙悟空的居然是个老头,一点也不厉害。”边城站在她身后,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上。   “谁让你跑去的,有些事情留点想像的空间更有趣。”她往边上让了让,笑道。   “叶枫,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呀!”   “我们在这儿买个民舍,以后一年来度假一次?”他看着她就站上船端上,一不留神就会栽下河去,忙伸出手搭住她的腰。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不是说喜欢吗?”   “边城,我们分手已经六年了。”她苦涩地拧了拧眉。   他定定地看着她,感觉血液在凝固,“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   “感情不是一道闸门,说分手,就把门关上,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打开了,我们又能立刻恢复如初。”她朝着青灰色的天空眨了眨眼,把胀热的泪意抑下,“六年,二千多个日子,我们都走得太远了。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叶枫了,我有……”   “叶枫,这个问题我们要一再讨论吗?走远的人是你,我还站在原地。”他沉着声音抢声说道。然后不再看她,收回手臂,转身进了船舱,把她一个人留在船头。   “外面凉,你也进去暖暖吧!”船夫在船尾撑船,看看叶枫苦着个脸,以为两人吵架了,劝慰道。   叶枫点下头,也进了船舱。   船舱里很干净,放着张四仙桌,几把木椅,桌上泡着茶。边城给她倒了一杯,脸冰着,没有和她说话。   兴冲冲出来游船,回去时,两个人的神色都灰灰的。   他大老远地跑来看她,她不想弄得这么僵,可是不能欺骗他。   时光是无情的,催老了容颜,也让情感褪色。她曾经真的真的很爱他,可是现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夏奕阳。    64-那么远,这么近(中)   第二天吃过午饭,边城向叶一州告辞,说和客户约好在上海见面,他要赶过去。   “不是说好能玩两天的吗?”叶一州看看叶枫。两人昨晚游河回来,话都不多,晚上边城说酒还没醒,早早就睡了。   叶枫沉默着,眼睛也不知看向哪。   “客户还有别的事,把时间提前了。我就是来看下叶枫,现在看到了,以后我们在北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边城淡淡地笑了笑,回房间提行李去了。   他又得坐小巴到县城,再坐火车,估计到上海应该是夜里了,不能再耽误时间。   叶枫送他到镇上的汽车站等车,去县城的公交车每半小时一班,不用赶,两个人走得很慢。   他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插在裤袋中,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古镇,却不象是留恋。   雨是半夜停的,青石板上还有一小摊的积水,但空气特别的清新,天空也象是被水洗过的,格外湛蓝。   两个人都象心事重重,脸沉着,偶尔发出一两个语气词,很少交谈。但在巷子口拐弯时,边城还是会伸出胳膊把她挡在内侧,唯恐疾行的路人碰到她。   “前面就是车站了。”走出巷子,人多了起来,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速行过两人的身边。   边城点点头,“你走回去没问题吧?”他从裤袋中抽出手,指了指眼睛。   “这儿很小,我闭着眼都能摸回去。”她抿嘴一笑,笑意还没扩大,眼泪却忽然流出来,身上没带纸巾,只得狼狈地用手背去擦。   边城深深地看着她,她把头低下,拼命地挥手,让他走。   他仰起头,胸膛急促地起伏,象是在尽力抑制着什么,蓦地,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这一次,是真的和过去告别了。他给过她的美好的回忆,她会珍藏,她的心里永远为他留有一个位置,他会是她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样疼呢?   他松开她,之前微皱着的眉一点点松开,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然后,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这次是你推开我的,我们扯平了。”不夹杂着任何赌气的气息,仿佛只有万分灰心,接受眼前的现实,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   他单薄的身影在她视线内渐渐远去,她擦了下眼睛,再抬眼发现他已不见,她追进车站,那么多的车,她不知他上了哪一辆,焦急地四下寻找。   “叶枫!”他还是出了声,不忍看她在人群中无措的样子。   声音从一辆缓缓开动的小巴上传来,她跑过去,看到他了。她跟着车跑,他伸出手臂,她抓住,“边城……边城……”   “我在这!”他心痛地看着她,她还在哭,还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喊他的名字,却没有开口对他说留下来。   手指从他的掌心滑落,“边城,北京见!”她对着车尾喊道,不知他还听不听得见。   多么希望他们之间没有相隔六年,他是她最初和最终的爱,那么人生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三天后,叶枫也离开了西塘,苏晓岑亲自过来接的,不理她的脸色,把她拉进房间,解开钮扣,里里外外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你别压抑了,恨我就直接吼出来吧!”   “我要回北京。”叶枫说道。   苏晓岑沉吟了下,“二周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二周?也太长了吧,那样,我都离开北京一个月了。”她着急地把脸挤成了一团。   “你离开我们六年,我抱怨过吗?”   她看着苏晓岑,咬了咬唇,轻轻依过去,“妈,对不起……”   苏晓岑不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不需要说对不起,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她不禁也轻轻叹了一声。   到达青台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歌,霞光满天。车经过海边,沙滩上嬉水的游人仍是一波接着一波,礁石间,有孩子拿着小铲子在找小螃蟹,那是她儿时最爱做的事,看着,她嘴角愉悦地弯起。   她真的就住在听海阁,外婆和舅舅的家在这里。苏晓岑和叶一州的工作忙,从小,她就和外婆还有舅舅住,以至于读大学了,假期里大部分时间也还是住在这边。   外婆原先是这里的住户,房屋拆迁后,开发商补偿了一套海景房,在二十四楼的顶层,视野特别的美。   但是春节,她都会和爸妈一块去叶一州的老家滨江市住个两晚。   叶一州这次真是豁出去了,陪着她在西塘呆了半个月,一到青台,他就急急地去单位了,路上,苏晓岑的手机接了没停。   宗医生耸耸肩,同情地看着她。   “外婆和舅舅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不要他们乱紧张,我白天没办法陪着你,但我晚上一定会回家的。”和她一块上电梯时,苏晓岑对她说道。   “我不需要人陪。”她现在才明白苏晓岑为什么要把她带去西塘了,是的,她也不想一遍遍把那个晚上的袭击说给别人听,那并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你没有话语权,什么都别想,你就给我定下心来,好好地度个假。”苏晓岑瞪了瞪她。   在外婆家倒不寂寞,又是陪外婆去菜场,又是被舅妈拖着逛街做参谋。表弟比她小两岁,谈了个女朋友,两人都是中学老师,正在假期中,精力旺盛得很,一到太阳西斜,就拉着她到海边,不是游泳,就是冲浪,有时还到山里露营。   她新配了隐形眼镜,世界终于明朗了。也重买了一支手机,那天用边城的手机给夏奕阳打电话,在一瞬间,她居然记住了他的号。   坐在沙滩上,她常常把那十一个数字一个个按出来,然后又一个个删去。她不敢给他打电话,怕听到他漠然的语气。   一个小雨的下午,她独自去了音乐广场。雨中,还有游人在拍照,提着花篮的小女孩站在路边的亭子里,瞟了她一眼,又继续和同伴玩去了。年纪小小,却非常熟稔成人的心理,看到情侣过来,只要厮缠住男人,生意通常不会落空。   她走过去,买了一束玫瑰,小女孩接过钱时,看她的眼神象看着天外来客。   很少有女人给自己买玫瑰吗?   玫瑰并不新鲜,花瓣的边都卷着,叶子也萎萎的,那花香也怪,如劣质的香水味。她握着花,沿着石栏走到天黑,才回听海阁。   午夜对分,她打开手机,鼓起勇气,给夏奕阳打了通电话,没有人接听。她把手机调成震动,塞在枕头底下,直到早晨,也没有一个电话进来。   “妈,我这个周六回北京。”吃早饭的时候,她再次对苏晓岑说。   “免谈。”苏晓岑抬抬眼,语气强硬。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我今天就在网上订飞机票。”她的态度毫不示弱。   苏晓岑站起身,进房间换衣服,她回来后,苏晓岑也住到这边。出门时,苏晓岑看了看她,“我今天和你爸爸通电话说这事,如果他同意,我送你去北京。”   叶一州在回到青台的第二天,就去上海出差了。   没等苏晓岑和叶一州说这事,刚进办公室,秘书转给她一通电话,娄洋和城市电台的人事部部长来青台赔礼道歉了。   她让秘书替他在饭店定了桌子,叫上叶枫,一同过去请娄洋和部长吃饭。   叶枫先到的,一盏茶的功夫,委洋和人事部长也到了。娄洋仍是一派斯文儒雅,看着叶枫的眼神温和、诧异还有深究。在叶枫来面试的那天,他就觉察出她的不同,她淡然而又坦荡,看似纤弱,却暗藏锋芒,却怎么也没联想到她的背景如此强大。当初,她在电台受到崔玲的排斥,她竟然也能忍下来,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叶枫问起《午夜倾情》。   “先是把你和专家的情感分析重播了一遍,然后是重播你以前的录音,你们节目组的邮箱都快挤爆了,小卫每天都接到听众打来的电话,都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听众给你送花送书送布偶,我们对外的答复是你出外进修,顺便度个小假。如果你再不回去,我们这个谎不知该怎么撒下去了。”娄洋亲切友善地看她一眼。   “娄台夸大其词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魅力。”她很不好意思。   “这只是听众的反应,我还没提电台里的同事们,他们都很想念你,包括我。”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叶枫回以浅浅的一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探出头去,“我妈妈来了。”   苏晓岑并不是以苏书记的身份来的,只是叶枫的家长,她很礼貌地向娄洋、部长握手、寒暄,体贴地为他们点了几道饭店的特色菜,同时也大力推荐了青台的海鲜。   娄洋郑重向苏晓岑道歉,作为台长,没有考虑职工的安全,让叶枫落到那种危险的境地,他非常愧疚。他说已经为叶枫配了一位男助理,是退伍军人,以后负责接送叶枫上下班,这样子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让娄台费心了。”苏晓岑笑笑,似乎满意这样的安排。   “应该的。”娄洋起身敬酒,态度恭敬。   苏晓岑尽地主之谊,找了人陪娄洋和部长到各个景点玩了一圈。叶一州从上海回来,特地又宴请了娄洋,同时,也为他们送行。   娄洋委婉地提出要带叶枫回北京,苏晓岑要说话,叶一州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叶枫这个假休得蛮长的,该回去上班了。”   “老公……既然叶枫对边城没什么感情了,回北京干吗?难道青台没电视台、没电台,找不到适合她的工作吗?”苏晓岑借口上洗手间,把叶一州拖了出来。听叶一州说过边城去西塘的事,他和叶枫之间不太象情侣。   “你没看出叶枫人在青台、心留在北京?”   “我就是怕这个,夏奕阳和她住对门,单身男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叶一州叹了口气,“晓岑,你真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这种事怕就怕得了、按就按得住?顺其自然好不好?”   苏晓岑重重叹息,“你明知眼前是个火坑,就看着她往前跳。”   “没那么严重,她出国时才二十岁,年纪那么轻,在那种花花世界都能洁身自好,难道现在还不及从前吗?”   “但愿是我错了。”苏晓岑咕哝。   隔天早晨,叶枫随娄洋坐第一班飞机回北京,苏晓岑没有亲自相送,是叶枫的舅舅开车送他们去的机场。苏晓岑那天早晨没有做事,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走进候机大楼,叶枫鼻子有些发酸。部长去办登机手续,她和娄洋去喝杯咖啡。   “从小最怕同学说自己没本事,只会沾爸妈的光,所以刻意低调,没想到现在离不开爸妈的光环。”她自嘲地撇了下嘴。   “什么意思?”娄洋眉梢一抬。   “娄台亲自过来接我呀,还有配助理接送上班啊!”   娄洋微微闭了下眼,“这样的事,我以前就想做,但是怕你拒绝,现在我只是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看向他的眼睛,眸光清澈坦荡,没有什么端倪,可是这话听着却有些别扭。   娄洋轻笑,“叶枫,知道吗,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不会做傻事的,也不会玩冲动。所有的出发点都有目的,如果预知成功率不高,会及时地收手,另行投资。我会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台长。”他促狭地挤了下眼睛。   “那我真是有幸了。”   她听懂了,心情一下轻松。   她知道他曾把她视作与崔玲对战的一枚棋子,也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爱情,他那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答案不重要了。   她觉得做苏晓岑书记的女儿还是挺好的。   一个小时后飞机抵达首都机场,隔着玻璃幕墙,都能感觉到外面的高温。他们的行李不多,没有寄存,随身带着,下楼的时候,她发觉文胸的带子有点滑落,忙去洗手间整理。   推开门,洗脸台前站着一个人在补妆,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她,两个人同时一愣。   “真是巧哦!”柯安怡漠然地眨了下眼。 65-那么远,这么近(下)   精心挽起的卷发,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容,紫色连衣裙显露出玲珑有致的姣好身材,脚踩一双白色细高跟凉鞋,与平常在镜头前播报新闻时的知性、温婉的形象有所不同的是,眼前的柯安怡浑身散发出妩媚、娇柔的气息。   唯一与这种气息不太搭的……她纤细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宽带的男式腕表。   “你好!”叶枫点点头,也走到镜前,解开衬衣上面的扭扣,把滑落的肩带拉好、整平。   “听说你休假去了?”叶枫淡淡的神情让柯安怡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慢悠悠地拉开化妆盒,把不知怎么跑到上面的一个蓝色的小圆瓶往下按了按。   叶枫目光斜视过去,定格不动。   “防晒霜,要不要涂一点?”柯安怡察觉到她的注视,把圆瓶拧开,对着叶枫,“奕阳给我的,他说他用不着。”   叶枫眸光沉了沉,“不用。”她轻轻摇了摇头。柯安怡化妆盒里什么都塞,连牙膏也有。佳洁士美白牙膏,和夏奕阳的习惯一样。   “我换部门了。”柯安怡仿佛和叶枫很熟,忙把自己的近况说了下,“我现在国际频道,主持《世界各地》这个栏目,一会登机去威尼斯,准备转播戛纳电影节。奕阳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只是同事,再呆在同一个部门不太好。我觉得他比我适合做新闻播报员,所以我主动调离新闻频道。叶枫,你脸色好象不太好?”   她关心地扳过叶枫的肩,“对不起,说这些我没顾及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也喜欢奕阳,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才出去度假的。但我也没有办法,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奕阳觉得和我在一起更开心,毕竟我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柯安怡状似关心的神情让叶枫心中有了一丝火气,但脸上仍淡如远山一般,“既然这样,你心虚什么?”   “呃?”柯安怡疑惑地看着她。   “幸福不是两个人的事吗?急于在别人面前显摆,是不是唯恐别人不相信这幸福是真还是假?”   “叶枫,我能理解你的妒忌。”柯安怡扬起笑容。   “嗯,如果你需要我的妒忌来填补你话中的漏洞,好,我妒忌了。还需要什么?哭着求你把夏奕阳让给我?”叶枫看似无所谓的耸耸肩。   柯安怡收回手臂,拉上化妆盒,“你就当你做了个灰姑娘与王子的梦,梦醒了,发现人还是现实一点好。”   叶枫不能芶同地失笑摇头,“谢谢你的忠告,也同样赠送给你,我有朋友在等,先走了,祝你一路顺风。哦,那个防晒霜只是赠品,我让夏奕阳带着游泳时涂涂手的,不是什么宝贝。”   “你……”柯安怡的脸刷地胀得通红。   叶枫没再看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匆匆下楼,娄洋和人事部长已经等了她好一会了。   “没什么事吧?”娄洋看到叶枫的嘴唇白得没一丝血色,脸色也跟着变了。   “可能一时不能适应北京的高温。”叶枫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娄洋默默凝视了她一会,转过身对人事部长说:“你打车先回台里,把车留给我。”   人事部长是崔玲离职之后才接任的,原先在后勤部工作,非常有眼头见色,什么也没问,“叶小姐,台里见!”转身就走了。   “我们为什么不走?”叶枫已是心急如焚。   “我有点饿,吃过午餐再回去。你调整下,周一上班,可以吗?”娄洋四下看看,掉头向航站楼的餐务区走去。   “吃点烤肉?”上电梯时,娄洋回过头看了叶枫一眼。   叶枫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好!”   希尔顿酒店在首都机场有三间餐厅,东风烧烤餐厅吃的是西餐,并提供异域风味十足的特色烧烤,包括顶级牛排、海鲜及其他各式肉类。这也是京城为数不多提供现场牛排料理的餐厅之一。   坐在典雅的大厅里,可以看到餐厅内大厨忙碌的身影,火苗的燃起,有的在料理牛排和海鲜,有的在做印度烧烤。   娄洋捧着菜单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吃印度烧烤,你不吃辣,咖哩吃吗?”   “你点吧,我不怎么挑食。娄台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那次在毛家湾吃湘菜,你吃得一脸苦相。”   叶枫叹息,看她吃得一脸苦相,他却没有露出一点同情、体贴的神态。每个男人原来都可以做到周到、体贴、细腻、温柔,只是要看做的对象是谁。   娄洋笑了笑,快速地点好菜,“我想,今天晚上,这儿可能座无虚席。”   叶枫在听歌,不知怎么餐厅今天挑的是朱哲琴的《阿姐鼓》,这首歌有点象梵乐,唤醒灵魂的吟唱,在国外也很受华人喜欢。   “为什么?”   “这个餐厅是情人节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十大餐厅之一,浪漫的烛光,轻柔的音乐,美酒、佳肴,每一点都做得非常唯美。不知道夏主播今天有没预订这里的桌子?”   叶枫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又分开,动作幅度却很小,“你说什么?”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呀,你们又是小别重逢,一定会好好庆祝的。”   “他……他并不知我今天回来!”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和他通过电话了。”   叶枫惊讶得瞪大眼,“他有说什么吗?”   娄洋调侃道:“你想听到他说什么?”   “不是的,娄台,他其他有没说什么?”   “他能对我说什么,就是问路上顺利不顺利,他忙着要开会,就挂了。”   虽然娄洋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叶枫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烤肉沾了咖哩,味道就怪怪的,对着火,又那么热,叶枫木然地把食物塞进嘴里,说不上来什么味道。   娄洋要开车,没有喝酒,两个人吃得很快。娄洋的车泊在停车场,取了车就没再停留,直接开车进市区,把叶枫送到公寓楼下。   “我让于兵周日和你联系,确定下周一几点过来接你。”娄洋掉头时,打开车窗,对向他挥手的叶枫说道。   “于兵是谁?”   “你的新助理,他也是你的铁杆粉丝。”   “别提铁拜粉丝,我怕。”   娄洋大笑,飞车而去。   站在像微波炉一样的电梯里,看着电梯一层层的升上去,手腕处的血管突突地跳着,血液好象要冲破皮肤似的。   电梯门打开,抬眼看到过道上白色的顶灯,叶枫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   她终于回来了,在离开了二十六天之后。   这个时间,夏奕阳应该去台里,她还是不死心地敲了敲他公寓的门,意料中的,没有人回应,她怔忡了下,扭过身子,打开了自己公寓的门。   空气似乎很久不畅通了,和着飘动的尘粒,诱得叶枫鼻子一痒,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已经记不得她离开时公寓的样子,在出事之前,她都是住在夏奕阳的公寓里,除非差什么,才会开门过来一趟。   显然在她离开之后,这屋子最后一个光临的人是苏晓岑,从半敞的衣柜看得出来。苏烧岑把公寓的钥匙还给她时,问她平时都穿什么,衣柜里怎么只挂了几件春冬装?   她含糊其辞地把话题挪开了,没敢说实话。   她的包包搁在沙发里,手机在最上面,笔记本挺坚实,那个雨夜也没摔坏,只是包上还沾着几块干掉的泥巴,泥巴隐隐带点红,应该是她的血。   厨房同样的冷清,笼头都象锈掉了,拧开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工作,水哗哗地流下,屋子才多了点生气。   叶枫把所有的窗和门都打开,让炎热的阳光照进来,她扫净地上的灰尘,把家俱都擦洗了一通,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屋中飘浮着清洗液的清香,她才直起腰,拿上睡衣冲了个澡。   走出浴室,地板差不多干了,她感觉有点渴,家里的冰箱许久不工作了,斟酌了一会,她找出夏奕阳的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有他在,他的屋子总是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有固定的空间。她常听的碟、常看的书、手头用的资料整齐地码在茶几上,她穿的鞋装在盒子里,叠在玄关处,她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都洗好了,放在衣柜里。平时,不是这样的,她的东西都是这儿扔点,那儿放点,整个屋子都是她的痕迹。   现在,这儿好象是一个寄存处,似乎她马上就要带着她的东西离开似的。   心幽幽地下坠,嗓子塞了东西般,有窒息的感觉。   她摇头,忽视这种感觉,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水唱,冰箱里也没什么存粮,有一根黄瓜,还有包装好的蔬菜。她把黄瓜拿出来洗了,一口咬下去,冰得直咧嘴。   外面的天突然黑了下来,一道闪电象惊鸿般掠过窗边,不一会,窗玻璃上已经溅满粗疏的雨水。叶枫发觉阳台的窗子没有关牢,忙跑过去。大概是动作太急,拉窗时不慎碰到了一旁的芦荟。叶枫抽手想去抢正在坠落的花盆,接到是接住了,只是盆落在她手中时,那条裂痕突然慢慢扩大,“咔”地一声,花盆分成了两半,泥土干了太久,如碎末般洒到地上,只有一株光溜溜的芦荟夹在叶枫的两手之间。   叶枫整个人都惊呆了,许久才恢复神智,忙不迭地找来一个脸盆,把泥土往里捧去。   夏奕阳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泥土太碎,根本捧不起来,她急得都快哭了,一抬眼,遇着了夏奕阳的视线。   “我……我把花盆打破了。”她蠕动着嘴唇,神情象做错事的孩子。   “时间久了,迟早要破的,没关系。”他换了拖鞋,进浴室擦了擦沾了几滴雨珠的头发。挽起袖子,拿了垃圾筒和拖把走过去,蹲下来与她一起收拾着残局。   “今天不用播报新闻吗?”叶枫习惯地咬住嘴唇,故作不经意地问。   夏奕阳的动作停了一下,才轻轻点了下头,低头继续忙着打扫。   “我……换了个手机,有次给你打电话,你可能在忙。”   “我在录节目。好了,你去洗手吧,这里我来弄。”他皱了皱眉,把那株碧绿的芦荟捡起扔进垃圾捅。   “我明天去重买一盆。”叶枫莫名地觉得疼痛如针扎,一下又一下。   “不用了,我没有时间摆弄植物的。”   叶枫不再说话,静静过了几分钟后,转身去洗手间,镜子里一张脸灰白无神,她忙低下眼帘。   夏奕阳很俐落地收拾着,不一会阳台就恢复了洁净。   外面,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暴雨如柱。   “奕阳,我们谈谈,好吗?”她等着他洗手出来,说道。   夏奕阳沉默了一会,“你想谈什么?”表情虽平,但语气已带了不悦。   叶枫把脸别向一边,“那天回青台,是我妈妈……”   “哦,那些我已经知道了。”他打断了她。   “你都知道?”   她瞪大眼睛。   他抿着唇,微微抬眉,“是的,我知道你也很无奈,我不怪你,那个时候,你情况并不太好。”   这好象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的语气不由得也干涩起来,“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   “叶枫,不要说了,你怎么做,我都能理解,”他再次打断她。   她愣了一会,看着仿佛远在天边的他,“是吗?那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没有。”他扫了她一眼,越过她,走进书房,“我晚上还要赶一篇稿子。”   叶枫呆愣地看着那道修长冷漠的身影,无助地揪起睡裙的下摆,她的手在哆嗦个不停,“奕阳,告诉我那簇玫瑰花、深夜你呆在柯安怡床上,防晒霜和牙膏怎么在她的化妆盒里,还有陪着她去诊所……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回过头看她,眼神冰冷寒彻,一言不发。   “不要玩沉默,说呀,说呀!”她的腿也跟着在哆嗦,“你不说,我会当真的。”   象慢镜头般,他缓缓闭了闭眼,默然地转身。   心脏跳动得有些杂乱,脑中已经不能好好地思考了,又是雷雨夜,又是沉默,又是这一幕,边城是有苦衷,而且年少,才故意那样子对她,他是成熟、稳重的大男人,这样子又是什么呢?   一个男人连谎话都不愿对你说,你还指望什么?   他只不过是在等着你自己觉醒罢了,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体贴。   她等不及问他,慌乱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其实,她早已有预感,一直不肯去相信罢了。   六年的等待终究只是对爱情美好的想象,真的在一起,才发觉原来她并不值得,所以她也应该理解他。   柯安怡说得对,人还是应该现实一点,不能总在做梦。   她抓起钥匙,犹如逃一般,拉门而去。    66-独白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客厅内嗡嗡回响着,夏奕阳捂着胃部闭了闭眼,灰白的面容不复以往的冷静、从容。   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语气,连他自己都听着讨厌,何况叶枫呢?   她又瘦了,脸上好象就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生气,笑起来时,嘴角若隐若现几丝浅浅的纹路,挨得近,他看到她脖颈间不易察觉的伤痕。   这个假期,她好象过得不是很愉快,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疲累,都快把她给压趴下了。   他的心疼得如同此时正在抽搐的胃。   六年前,他穷得一贫如洗,工作也没着落,也清楚她心里留有边城的影子,可是就在那个闷热的筒子楼里,他却生出无穷的力量、巨大的勇气,他自信用自己一双并不强壮的手臂,一定可以给叶枫幸福。   既使叶枫一声不响地走了,那股勇气和力量有增无减,他认为那只是上天腾给他的空间和时间,让他努力地走向一个高点,叶枫看到了,就会相信他的誓言,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毕竟他和叶枫没有一个坚实的基础,所以他要付出得更多更多。   似乎,他的真诚感动了上天,愿望已经实现。   可是,他的爱带给叶枫什么了?   在他的身边,叶枫象只驼鸟,不肯面对他们的将来。在青台,他离她的家那么近,他却跨不进大门。他站在苏晓岑面前,却不知眼前的人是她的妈妈。对于一个男人来讲,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心中的无力感了。   这是叶枫的俏皮还是回避呢?   她很努力地回报他的爱意,给他爱的安定感,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心中还在牵挂着边城。他见过他们几次见面,每一次,叶枫都表现得非常失态,音量提得很高,六神无主,慌乱得不知所措。叶枫说,遗忘一个在心里面住了许多年的人,需要时间。   他希望那个时间不要太长。   这时,他还是自信的。   但后面发生的事,他的自信彻底动摇,直至碎裂。   叶枫问他玫瑰花、深夜在柯安怡的床上、陪柯安怡去诊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很含蓄而又温婉的,很少咄咄逼人,能这样问他,他该感到开心,这是她在意他的表现。   他却无颜回答,他为自己感到羞耻,他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温和和理智。如果他对柯安怡冷得狠一点,话讲得绝一点,严守界限,不给她接近他的机会,这些事就不会发生。那样,苏晓岑不会有误会,他也能感受到叶枫的恐惧,接到她求救的电话……   在那一夜,叶枫差点命丧歹徒之手,他怎么原谅自己?   叶枫并没有和边城有约,她是独自在站台上被掳了。骄傲如边城,不可能对叶枫死缠赖打,也许只是想悄悄地在远方看着她。如果他少爱她一点,那么,谁来救叶枫?   他看到边城身上的血,看到边城和她讲话时脸上的温柔笑意,看到边城的体贴和呵护,看到边城坚定的眼神……   其实,边城的爱从来都不会比他少。当初的放手,不是不爱,而是没有能力爱。   苏晓岑的敌意、吴锋的暗示、边城的强势,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但只要叶枫含笑的一句知心话语,就如同在苦涩的咖啡中加进去的一块方糖,他的生活立刻就甜蜜了,什么样的阻力,他都能扛得住。   叶枫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十多天,唯一的一次电话,是用边城的手机打来的,他听到心碎的声音,意志一瞬间崩坍。   她回北京的消息,还是从娄洋那里听来的。   没有狂喜,只是黯然地听着,心冰冷,跟着胃也不合作了,疼出一身的冷汗。他和同事打了招呼,本来下午准备开会讨论下一期的《名流之约》,他请编导挪后一天,开车回家。   一路上,人象在游离,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不知想了什么。   叶枫走了二十六天,回头看看,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拿着根鞭子,催着自己工作、忙碌,从而才不会乱想。他知道她爸妈会把她照顾得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但那种感觉还是如同生离死别般,心绞痛如割。   她说她在西塘,搁了手机,他就去看地图,想着现在去机场,几个小时能看到她。就在拿起手机预订机票时,他自嘲地失笑,缓缓合上手机。   如果她希望见到他,电话早就该打来了。   出了电梯,他看到她公寓的门开着,里面刚打扫过,洁净无尘,不象她的作风,她是怎么方便就怎么随意,不太讲究。他公寓的门也开着,他听到有声音从阳台传来,走进门,看到打碎的花盆。   心里面残存的一个支撑点也消失了,哀莫大于心死。   那盆芦荟如同她,在孤单的六年里,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她回到这里,他不意外。叶枫就是叶枫,从来就不随意,但是她的心系在哪里?   他气自己,也气她,又自责、愧疚,不舍、怜惜,无助、茫然……所有的情绪累积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而又无情,口不择言。   夏奕阳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转过身进了厨房,叹了口气,从垃圾筒里捡起芦荟,小心地用纸袋包着。盆虽裂了,但芦荟的生命力很强,没有土壤的拥抱,也能存活几日。   “啪”,又是一记强有力的关门声。   他怔了怔,掉头就往外跑,电梯刚刚下去。他忙打开叶枫的公寓,果真人不在里面,他匆忙关上门,猛按电梯。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叶枫最怕这种天气了,而且光线也暗,她刚受过惊吓,怎么能独自出去?   电梯仿佛在下面停留了一个世纪,他急得都想跑楼梯了,才看到电梯门打开。   一出电梯,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顾不上没打伞,就那么冲进了雨里。在小区外的站台上,他看到了她,换了衣服,撑着伞,手急促地挥着,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他赶忙也对着来往的车流挥着手。   “我瞧着象夏主播,嘿嘿,真是你呀!是不是在拍什么公益广告,连伞都不要?”他的运气不错,很快,有辆蓝色的出租车滑行到他身边,司机回过身,戏谑地笑着,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   “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他指指打着左转灯的出租车。   “行。”司机吹了声口哨,很是自信。   路灯已陆续亮起,其实时间不过是傍晚六点左右,正是下班高峰,车走一会停半会,象蜗速一般,这样倒不容易跟丢前面的车。   “前面车上坐的是谁呀?柯主播?”司机很八卦。   夏奕阳眉间蹙起羞恼,他抿住唇,神情凛冽。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随即噤声。   车流又动了,过了个十字路口,拐进一条岔道,交通不那么堵了,又过了两个立交,夏奕阳看着路边的建筑,闭了闭眼,拿起手机。   “呃,大主播,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艾俐狐疑地问。   “你人在哪?咳……咳……”他摸摸脖颈,嗓子痒得忍不住咳出声来。   “在家!明天要回广院准备开学,我抓紧时间放松放松。”   “叶枫应该去找你了。艾俐,拜托你,什么都不要问她,请你把她留住,给她做点吃的,看着她吃下去,然后让她在你那住一晚。”   艾俐一头雾水,“她不是去度假了吗?回来了?那你……”   “请你了,好不好?”夏奕阳的语气流露出一丝恳求,“她现在很虚弱。”   “夏奕阳,你没搞错吧,你做不比我做更好吗?她一直都说你的厨艺是六星的。”   他苦笑,“麻烦你了。不要向她提我给你打过电话。”   “好啊,她来吧,我正要和她算账呢,一声不吭就出去度假,如果不带点什么土特产和纪念品来……不说了,门铃响了。”   艾俐扁扁嘴,握着手机跑过去,一拉开门,外面站着面如土色的叶枫。   “如果王伟在里面,我现在就走。”   艾俐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眉挑挑,突地“咣”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叶枫感觉鼻子好象撞到了门板,眼前金星直冒,还没回过神来,门又开了。   “喂,你哪位,我们认识吗,你是不是敲错门了?”艾俐昂起下巴,凶巴巴地看着她。   “艾俐,我是牙套妹。对不起,能收留我一晚上吗?”叶枫疲惫地笑着。   艾俐考虑了一会,伸出手,“这要看你的表现,东西呢?”   “什么?”   “你真的什么也没给我带,这算什么同学、朋友!”艾俐很是受伤。   叶枫这才明白过来,“我……忘了,我有带一把折伞给你,丢在公寓。”   “这还差不多,进来吧!”艾俐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让叶枫进门,湿淋淋的雨伞丢在过道里。   “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我正在学着做蛋挞,你真有口福。”   “我洗个脸,想先睡,有点累。”   “也行,你去洗吧,我一会把蛋挞拿到床边,咱们边看电视边吃。”   叶枫笑笑,进了洗手间。   艾俐手中的手机发出“咚”地一声,有短信进来。“叶枫到了吗?”夏奕阳问道。   “嗯,看上去不算太坏。”   “谢谢艾俐!”夏奕阳松了口气。    67-非诚勿扰(上)   叶枫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体疲劳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巴不得很快能沉沉入睡,可是亢奋的神经却不肯配合,仍在高速而茫然地跳跃着。摸着脉搏,仿佛跳得也比平时欢快。   和边城分手时,她会哭得很无助,不知道没有了边城的明天该怎么过。此刻,眼睛干得发疼,却挤不出一滴眼泪,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她清楚地知道,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唯一目的。   分手很疼,这是难免的,但这不是一道不会痊愈的伤口。   在西塘、在青台的夜晚,地闭上眼,都会想象自己躺在夏奕阳的怀中,他的双臂从身后环过来,揽住她的腰,这样子,她会睡得稍微安稳一点。虽然与他分离着,但是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在,笑容温和、宠溺。   没有睡意,不是在想他的怀抱。有期待才会想象,面对现实,心情已平静。   她认床,艾俐的个头比地大,给她拿的睡衣是丝绸的,宽大如长袍,贴着皮肤的面料,清清凉凉,很不舒服。卧室的门关着,灯也已熄去,可能是因为太安静,所以外面的一点声响都没错过她的耳朵。   “啪”,卧室门被艾俐从外面踢开,紧接着,炽亮的灯光刺得她拉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牙套妹,我知道你没睡,快起来,尝尝我的手艺,我好不容易做了几个半成品。”艾俐不由分说地拉开被子,用湿淋淋的手摸她的脸。   “拿开,我起来啦!”连忧伤的空间都没有,她认命地爬起来,瞅着搁在床头柜上的两只碗,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模样虽不怎么样,味道还凑合,我吃过了。”艾俐看她蹙眉苦脸的样,呵呵地笑,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说实话,艾俐的手艺真的太一般,所谓成功的两个蛋挞,吃起来和蒸鸡蛋差不多,只不过油不少。叶枫捧场地用舌头舔了下,把碗又放回去了。   艾俐也刚洗过澡,头上包着个干发帽,对着屏幕心不在焉地擦着头,笑得咯咯的。   “什么节目,笑成这样?”她靠着床背,有气无力地抬起眼。   “江苏卫视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现在在国内很火。”说话时,艾俐眼睛都没舍得挪开屏幕一眼,“每个周六、周日都有,我一期不落。”   她知道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叫孟非,讲话睿智而又幽默,搭档是人类情感色彩专家乐嘉,这两人现在的身价是嗖嗖直窜。《午夜倾情》的节目组也曾讨论过这个节目,分析她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是主持人的作用还是嘉宾选得好?   “我有个同事的儿子要校正牙齿,怕痛,死活不肯去医院。他妈妈拉着他一块来看《非诚勿扰》,指着一个一上台就被全场灭灯的男嘉宾说,要是他不校正牙齿,以后命运就象这人一样,上了台就被秒杀。那男孩听得一脸苍白,第二天一声不吭地跟他妈妈去了医院,哈哈!”   叶枫没有笑。节目里有个长得象花样美男的男人在一轮一轮之后,最终也没能牵手成功,在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中,黯然退场,孟非讶异地问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女嘉宾说这个男人让女人没有安全感。   艾俐也在惋惜。   “你说牵手成功的情侣,以后会在一起吗?”节目插播广告,艾俐回过头来看她。   “要是爱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感叹。   艾俐看看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屏幕,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刚刚夏奕阳打电话来,问你有没吃东西?”   她只哦了一声,就把脸转开去,心底瞬时五味杂陈。依他温和、体贴的本性,做这些事很自然。只是现在不会象以前感到温暖了。   “牙套妹,你前些日子不是度假,而是出了什么事?”艾俐大胆猜测。   她闭上眼睛,不知从哪里说起,东一句,西一句的,艾俐居然也听懂了。听完,艾俐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挺幸运,也挺不幸的。”许久,才听到艾俐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双手捂着脸,从指键间幽幽地吐出一个语气词。   “一个女人居然能遇到这样两位优秀的男人,不幸运吗?可是为什么要是两位呢,选择太痛苦了!”   “这里有选择吗?”她拿下手,不无自嘲。   艾俐却不理她,自顾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回到边城身边。虽然你说你爱上了夏奕阳,可是你心里不也放不下边城?那不是爱又是什么?你的初恋是边城,六年过去了,你爱的人还是他,所以你才回国。只不过边城太骄傲,让你觉得不安全,让你觉得忧虑,你才被夏奕阳的追求所打动。这不能算是爱情。现在,你的生命,你的清白,都是边城给你的,我们熟悉的边城,摞下狠话,就是闯到南墙也不可能回头,只有你才会让他低头。如果他对你不那么深爱,他那天晚上不去看你,你想过结果吗?何况……唉,夏奕阳有家人,有事业,身边还有其他美女追着。那个柯安怡与他朝夕相对,经常一起出差,动情是自然的,他和你分手后,他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你看在你养病期间,他不是一样参加大赛,新闻照播。而你现在是边城的唯一,是边城的全部。不谈从前,就凭边城救你这一回,你都得以身相许。”   她定定地盯着艾俐严肃的脸,失笑了。“边城有没贿赂你?”   “他?当年我为你出头,我和他就成了仇人。我这番话,不带任何偏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艾俐,不管我什么样,你都不要和夏奕阳去说什么,不然我们绝交。”   “去,懒得管你的琐事。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她皱眉,“你和王伟还好吧?”   “好,那本教材已经校对得差不多了,马上印刷、出版,秋天的职称评选,他一定能上。”   “我是问你和他的关系。”   艾俐的神色稍一犹豫,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一个假期,我只收到他的两封邮件,其他……没有联系。”   “我早说过了,他是利用你。”   “好了,好了,我去上会网,你要继续看电视吗?”艾俐不耐烦地打断她。   “艾俐……”   “我们已经协商好了,相互不问对方的事。夏奕阳再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我一律说不知。”   她看着艾俐急促掩饰的忧伤,心中一紧,握了握艾俐的手,无奈地点头,“好!”   被别人爱和爱别人的味道,都是痛苦的。   室内又恢复了黑暗,她重新躺下,脑中回响着艾俐的话。似乎,所有的人都不赞成她和夏奕阳在一起。夏奕阳去青台前,她还曾对夏奕阳说过,他是她父母喜欢的类型,励志、上进,职业又高尚,成熟稳重。   难道是她看走眼了吗?   她其实说的是实话,她从没有把夏奕阳和边城放在一个天平上来比较,也不是在他们两人之间选择一个。虽然和他们是同一天认识,但是爱的时间却是不同的。   爱丁堡的新年,又湿又冷,旅游团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并不因为天气变化而改变行程。娄晴感冒了,非常严重,输了两天液,症状好了些,嘴中无味,说想吃大米粥。她把娄晴带到了自己的公寓,煮了一锅粥,还到中餐厅买了点小菜。   那个下午到是晴朗了,阳光浅浅淡淡,看着很慵懒、迷人。娄晴吃了两碗粥,出了一身汗,坐在书桌边直喘气。看到她桌上放着播音方面的教材,一愣,她笑着说,我是广院毕业的。   娄晴一下子激动起来,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和老公的罗曼史,还说认识的传媒人,最后,娄晴说到了夏奕阳。   一听到那个名字,她的心猛地一抽,手里的碗滑入了水池,她擦干净手,拉把椅子,坐在娄晴的面前。   娄晴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一直说个不停,她静静的听着,呼吸都象停止了。   娄晴什么时候告辞的,她不记得了,当她站起身时,窗外已是晨光初晓。很奇怪,隔了六年,可是那一个星期内,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他做饭的样子,他写论文时的神情,他抱着她深情的语气,他眼中闪闪发光的东西……这六年来,她的心没有一刻是欢愉而又舒朗的,看着东方泛起的朝霞,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她觉得明天是那样的期待。   她的心里面有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即使在冬天,树叶都调谢了,那棵树却还占着偌大的位置。可是,不知哪一天,有一粒种子落在了她的心中,不知觉,种子也长成了大树,遮住了原先那棵的影子。   爱并不是唯一的,也并不完全是不可替代的。   在他六年的相守中,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幸福。   娄晴回国后不久,她就和苏晓岑通电话,说准备回国。订好机票,她去退公寓。管理员笑吟吟地问她搬到哪。她开心地说:我要回家,我要结婚了。   离开那天是个雨夜,她回过头看着身后被一袭烟雨笼着的爱丁堡,想起《当哈里遇上莎莉》的结尾。新年之夜,众人都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气氛中,比尔克里斯向梅格瑞恩的住所跑去,他说:当你知道自己已经爱上某人时,你就一分钟也不想再过没有她的日子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   她回来不是寻找失去的爱,而是有一份温暖的爱在等着她。   他住的那个小区已经没有空着的公寓出租,她硬着头皮敲开他对面公寓的门,用在银行里练就的和客户打交道的口吻与房客协商能不能转租,她愿意出双倍的租金。房客看着她象看着个傻子,但还是和她签了协议,没人和人民币过不去。   接着,她又开始找工作。她知道他的作息时间在夜间,为了跟上他的步履,她去城市电台应聘。   她想在最好的状态和他不期而遇,然后慢慢相处、自然地融合。   爱情发展得似乎很顺利,没有想到边城还站在原地、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柯安怡……   终究还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爱,就是骑车走钢丝,哪怕技艺高超,也不会有百分百的安全。    68-非诚勿扰(中)   早晨醒来,时间刚过六点,艾俐还在睡。不知道几点上床的,干发帽也没拿下,睡相很可怕,四肢大开,嘴角噙着一丝甜甜的笑,大概是梦到王伟了。   都说早晨的梦最灵验,希望艾俐的梦也能成真。   叶枫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洗手间换上衣服。昨晚没有吃晚饭,中午在机场的烤肉也不合口,洗了个冷水脸,眩晕感才好受了些。   她没有叫醒艾俐,拿起包包出门。外面已是雨过天晴,搁在过道上的伞安静地靠着墙角,她瞟了一眼,当电梯到来时,她收回视线。出了电梯,她才把手机打开。原先在青台申请的那支,她停用了,留下的还是原来那支。短信进来的声音象赛跑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她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小区门口的行人三三两两,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站台上等着的人也不多。她抬头看站牌,想看看哪一路可以直达她住的小区,耳边听到有人失声轻呼,象是大吃一惊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腕已经被一只微凉的大手紧紧抓住。   那是她很熟悉的手掌,掌心中有一点薄茧,是年少时做农活时留下的,至今都没消褪。在抚摸她时,薄茧掠过她柔滑的肌肤,都带给她如电流般的颤栗。   行人在窃窃低语,很兴奋,很惊奇。她叹了口气,回转身,黑色的帕萨特驾驶座的车门开着,他站在第一道朝阳下,笔直的影子被拉长,一直延伸到她脚尖边。   他是受人注目的,她怕多呆一刻,自己也会成为网络红人。“我们上车说。”她挣开他的手臂,主动从另一侧坐上车。   他绕过车头,上车准备替她系安全带时,她已主动系上。   他看了地一眼,发动引擎,她把脸转向车窗外,看得那么专注,仿佛眼里就只有外面的世界。   “夏奕阳,我不是以前的叶枫,不能面对现实。我可以的,我挺好,不会做傻事,也不会逃得远远的。生活继续,工作努力,能握住的东西我都不会轻易放弃。所以,请不要替我担忧。”在拐弯的时候,她动了动身子。   他这么早就出现在小区前,应该是等了一夜。   她不会再认为他是因为想她,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她才这样做的。如果他真的想,昨天在他的公寓,她羞窘地穿着一身睡衣,在分开二十六天之后,他应该是急躁地冲过来,狠狠地抱紧她。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讲,工作上的,生活上的,还有私密的悄悄话。   已经不再去想他去青台前的甜蜜了,那时,他还戏谑地称她为黑帮千金老婆。   他的冷言寒面,令她愕然惊醒。   “叶枫,昨天是我不对。太多的事接踵而来,我不够冷静,也不理智,也失去了耐心,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与其拖泥带水池考虑我的感受,不和我说实话,还不如直接地说出来好……我接个电话。”她烦躁地拿出手机,谁这么早来电话?   苏晓岑的嗓门很大,语气急促,“昨晚为什么关机?我打了好几次,还发了短信,你都不要回。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缓缓闭了闭眼,“妈,昨晚我有点累,睡得早,就把手机给关了。”   苏晓岑这才松了口气,“哦,那就罢了,我和你爸爸一整夜都悬着颗心。你准备什么对候搬去吴叔叔家?”   这是苏晓岑答应她回北京的条件之一,当时,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并没有当真。   现在,她已没有不搬的借口了。   “这两天就搬。”她抬手揉着肩膀,仿佛不堪重负。   “行,你把行李整理下,吴叔叔让秦沛去拿。什么时候上班?”   她脱口说道:“今天。”   苏晓岑嘀咕,“这个娄洋也太催了吧!”   她默默地合上手机,发现车停在永和豆浆的门口。   “下来吃点早餐。”他轻轻地按着胃,眉头拧着。   她看了看他,跟着一同进去了。刚坐下,他突然站起来急急地走向洗手间。再坐下时,她看到他额头湿湿的,唇角边有一抹水渍,象是刚漱了口。   “胃又疼了?”她轻轻地问。   他无力地点了下头,“没什么。你点餐了吗?”   “点了。”   她给他点了甜豆浆,还有荠菜馄饨,自己只要了一碗豆花。   他象是没什么食欲,拿勺子舀起一点儿,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了一会,把勺子搁下了。   “很难受?”   “过一会就好了。你吃吧!”他努力对她笑了笑,那笑意落在她眼中是那么的清冷惨淡。   感觉心疼得一瑟缩,她掩饰地低下头,想起在某个深夜,她曾把温热的掌心按在他的胃部,轻轻地揉着。   他有胃寒,以前打工时落下的,受不来冻,也不能挨饿。   “我去电台了,你回家再休息下。”吃完出来,她对着他拉开的车门摇了摇头。曾经住门对门是甜蜜,现在则是难堪了。   “你明天当班吗?”她问他。   “是的,明天轮到我播报新闻,下午录播《名流之约》。”   “嗯,我……明天把东西搬走,钥匙我留在餐桌上,门就不反锁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完整地平静地说出这几句话。   他淡淡地笑了笑,“上车吧,我送你去电台。”   “不用。”   “听话!咱们挡着人家的车道都好一会了,你听人家在提意见!”里面一辆泊着的车要出来,真的在一连声地接着喇叭。   她带有一点无奈地上了车。   刚坐好,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边城,她很是意外。   “回北京了?”   “是的,昨天中午到的。你还在上海?”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象从前在他面前接边城的电话,她总是微微不自然,不时侧目观察他的神情,担心他会乱想。   “不,我现在武汉,晚上的航班回北京,到时再和你联系。”   “嗯!”   边城很忙,只说了几句,就被别人喊走了。她幽幽地吐了口气,看看手机,确定无短信也无来电,把手机装进包中。   从永和豆浆店到城市电台很近,开了一会,就到了她常常坐车的那个站台,也是她遇袭的地方。眼角斜睨到那个幽深的巷子,一股恐惧感突地就泛上心头,她把头埋下,脸立刻苍白如雪,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   “叶枫……”他察觉到她的异常,腾手去抓她的手。   “不要碰我!”她“啪”地甩开他,手掌攥成拳。这种短暂的温暖,她再也不想要。   他默默地看了她几眼,把车缓缓停下,她没看到他眼中掠过的痛楚和无力。   “谢谢!”推门下车,她礼貌地道别,忍住回头的冲动,笔直地往电台大门走去。    69-非诚勿扰(下)   保安又换了,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叶枫,让她出示工作证。   叶枫从包里拿出工作证递给他,他看看上面的照片,又看看叶枫本人,眉拧着,象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你真是叶枫,主持《午夜倾情》的那个?”他不相信地斜视着她。   叶枫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睛,“叶枫又不是名人,冒充她有什么好处?”   保安呵呵乐了,“看来你真是叶枫了,于兵以前一直把你挂在嘴边,他就是冲着你,才到电台做保安的。不过,现在他进电台了,说做你的助理。他走后,我才进来的。”   叶枫哦了一声,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印象中她好象不认识于兵这个人。   保安把工作证还给她,却扯着她一直说话,“你今天来得可够早的,还没到八点呢!”   “我有些事要准备下,再见!”叶枫淡然地点点头。   确实是有点早,除了值班室的门,其他办公室都关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巨大的回音。   转弯对,不提防娄洋的办公室门突地从里拉开了,还没看见人,叶枫就被烟雾呛得咳了起来。   娄洋随即把办公室门拉上,蹙着眉看着她,看上去好象加了一夜的班,头发徵乱,衬衫的领带拉着,眼神迷离,深不可测。   “……咳……娄台,早!”叶枫忙打招呼。   “干吗这么着急过来上班?你应该多休息。”   “在家闲得发慌,再说,我也想节目组的同事了。”叶枫好不容易止住咳,笑了笑。   “今天是周六,节目组的人休息。”   “天,我都忘了。”叶枫窘然地立着,脸微微泛出红晕,“那我就看看资料,为下周一的直播做准备。”   娄洋沉吟了下,“这样吧,我让人事处把节目组的人都喊过来,上个月好不容易预约到一位情感专家,只是你不在。她后天要出国,今天把她请过来,录个情感分析!前几个月节目刻制的碟销量非常好,听众回馈了许多想法,小卫整理了下,你应该能找到合适的话题。”   叶枫想了想,“好,希望同事们不要恨我哦,牺牲了他们宝贵的休息日。”   “以后可以让他们轮休。”   娄洋回办公室打电话去了。叶枫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插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花瓶下压着的是节目组全体同事签名的贺卡,小卫还俏皮地在上面画了一颗心。   她捏着贺卡,嘴角开心地弯了起来。   她没有带笔记本,办公室另外配有一台台式电脑。电脑正启动时,娄洋又进来了,这次,好象洗了把脸,神色清朗些了。   他手里端着杯咖啡,那颜色看上去象中药。   “娄台昨晚忙通宵了?”他没有坐下,径直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深吸了一口空气,她只得也站起来陪着。   “嗯,现在的听众要求很高,各个节目都需要创新,节目组送了方案和预算过来,我需要好好地看看。现在咱们台里已经有两个当红的节目——(午夜倾情)和(流行歌曲风云榜),其他节目也得赶上。不敢懈怠,各家电台竞争太厉害了。”娄洋转过身来,看了看她,“我记得你和华城的边总认识不久呀,还是我给你们介绍的,在毛家湾。后来,你们就做了朋友?”   叶枫低下眼帘,“我在广院读书时,和他是同班同学。”   娄洋蓦地怔住,“那天,他……不是说不认识你吗?”   “呵,他可能和我在生气,怪我回国没和他联系。娄台是怎么认识他的?”叶枫怕娄洋再追问,忙把话题挪开。   “我和他认识时间也不长,之前没有交集,崔玲和姚华是朋友。姚华再婚对邀请我们参加婚礼,我才认识他的。”   “姚总再婚?”叶枫依稀记得崔玲说过姚华结婚的事,当时,她听过就飘过,没往心中去。   “嗯……我接电话。”娄洋听到办公室里的座机在响,向叶枫指指外面,忙不迭地走了。   电脑象是死机了,荧光闪了几闪,屏幕突地黑了,叶枫只得把电源关掉,然后重新启动。   这次,速度非常快,页面翻阅也很灵敏。刚看了两条新闻,就听到小卫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叫,“叶姐,我想死你了。”   叶枫笑着回过头,她象颗炮弹似的冲向叶枫,双臂狠狠地抱住,突然没了声音。   “怎么了,小卫?”叶枫低下头,发觉小卫在哭。   “叶姐,对不起,那天……我该等等你的。如果是两个人,那个变态不敢怎么样的。”小卫哭得双肩直耸。   “台里都知道了?”   “没有,就我们节目组知道,娄台不让传出去。我打了你N通电话,你手机一直关着,我天天做梦都梦到你,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   “别太夸张了。”叶枫抽了张纸巾让她擦脸。   “真的!”小卫直眨眼,“不过,叶姐,你以后不要担心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和于兵会保护你。”   又是于兵,叶枫好奇了,“请问那个兵在哪?”   “叶小姐,我在这。”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笑得憨憨的男人,寸头,身材非常健壮,双手直搓,有些羞涩地看着叶枫。叶枫觉着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叶小姐出事的那天,是我在门岗上值班。我……还和叶小姐说话来着,就是没有把叶小姐送上车。”于兵愧疚地埋下头,“后来,你男朋友抱着你跑过来让我报警,我真恨不得一拳砸死自己。”   “我和你说过了,那不是叶姐的男朋友,那就是个好心的过路人。叶姐的男朋友是……哼,不告诉你!”小卫对着于兵翻了个白眼。   于兵急了,“不是男朋友,怎么会象拼了命似的?他的衣服包着叶小姐,自己就光着个上身,满手都是血,我当时都被他吓住了。叶小姐是瘦,但抱着也吃力,他的力气不知哪那么多,抱着叶小姐跟飞了似的在马路上跑,那样子好象受伤的人是他自己。我不会看错的。”   “没办法,你就是属木头的,不和你说了。”小卫用“无可救药”的眼神同情地看看于兵,摇摇头。   “好,让叶小姐说,那人是谁?”于兵不服气地歪着头。   “以后就麻烦你了,我得和小卫说点节目的事。”叶枫没有接话,含蓄地点了下头,把视线挪向电脑屏幕了。   于兵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忙,我去保安室转转。”   小卫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笑得咯咯的。   “别欺负人家新来的同志。”叶枫没抬头。   “谁叫他可爱的让我不欺负都不行,真想不出来,他在军营里几年怎么混的,简直就一纯洁少年啊,还爱看韩剧。”   “呃,这下你有知音了!”小卫是个韩剧迷,看太多,居然会简单的韩语对话。   小卫皱皱鼻子,“他和我比,还是小儿科,不过,他是跆拳道黑带,打人应该蛮厉害。”   叶枫抿嘴笑,“别把人家讲得象黑帮分子,练那个不是为打人的。”   “我就是比喻下吧!”小卫吐吐舌头,也坐下来准备做事。   节目组的其他同事陆续也赶过来了,照例先是和叶枫问长问短,感慨一番,等专家到了,节目组开始开会。   “咱们组终于又要步入轨道了。”开会前,组长叹道。   专家姓李,四十多年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和菜场上提着菜篮子的妈妈们没两样,但一开口,言辞谦和、真诚,宛如亲切的阿姨,轻易地就给人一种信任感。   叶枫特地还去网上看了下她的博客,人气很旺,她的文笔也非常美,平常的情感小故事在她的笔下如同行云流水般美丽、动人。   组长建议今天的话题是为什么男人在上床后会提出分手,好象有很多听众来信谈过这件事。   专家同意,“这个话题我还写过一些报道,其实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出发点有分歧。男人是本着只在乎曾经拥有,不需要天长地久的想法上床,在那一刻,他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女人则是恨不得把一辈子都托付过去。对于有些女人来说,打开自己的身体就是打开自己的心。现在这个社会太速食,如果不能承受纵情的后果,女人们一定要好好地珍惜自己。”   叶枫听得非常入神,却又仿佛有点游离。她和专家又相互沟通了下,下午开始录播。录播时,她只是穿针引线,大部分时间她都交给专家分析案例。专家是电台、电视台的常客,表现非常老道。   一个小时,娄洋一直站在控制室里,可能担心叶枫旷疏了一阵业务,有点不适应。   录制结束,他紧绷的神情绽出一丝轻松的微笑。等专家走出播音间,他热情地留专家晚上和节目组的人一块吃晚餐,专家说要出国很久,晚上的时间要留给儿子。   叶枫是有一点不适应,很久不这样紧张了。在播音室缓了一会,她才站起来,看到手边准备的碟,才想起今天没有播放音乐。   她不禁失笑。   电台给于兵配了辆灰色毕克,现在就算是叶枫的专车了。台里主持人多了,叶枫是受之有愧,心想着自己资历不深,以后还是自己买辆车代驾好了。   “叶小姐,你住在哪幢?”车进了小区,于兵看着一排排外观和颜色完全相同的大楼,问道。   叶枫神思还没回来,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家。   天还没全黑,朦胧的暮色不动声色地笼罩下来,叶枫和于兵挥手道别,再一步步走向电梯。   过道里却是漆黑一团,她摸到墙上壁灯的开关,她的手突然停下来,慢慢捏成拳,渐渐收紧。   这个时间,夏奕阳应该在家里吧!   钥匙刚插进锁孔,果然,夏奕阳公寓的门开了。大门的影子遮住他的脸,她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材、飞扬的短发,有些不知所措地扁了下嘴,“你在家呀!”唉,明知故问。   “嗯!今天工作顺利吗?”他看着她,清亮深黑的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光华,温和而自然。   “挺好的。”她咬了下唇,眼睛看着地面,“既然你在家,如果方便,我进去把东西拿一下。”   他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见他低低地问:“就这么着急吗?”   “是的,吴叔叔催着我搬过去。”她说得很快,怕他不相信,还用力点了下头。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屋。   她在外面迟疑了下,先把自己的公寓打开,然后也走了进去。   他没有呆在客厅,好象是在厨房里忙着,看得见有热雾从里面飘出来。   她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了,直接搬就行,也不是很多,沉的就是书和碟,衣服包包都没什么份量。心里面有点发酸,当初搬进来时,心里面甜得象蜜,现在却是五味杂陈。   同居,真的不应该随便。   这个屋里和她有关的痕迹,很快就抹得一干二净,她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一抬头,他站在过道尽头,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下,侧脸的轮廓清晰却又有点遥远。    70-心上有人(上)   “我们吃饭吧!”他的目光牢牢罩着她头顶的光彩,没有去看茶几上的钥匙,语气自如得如同从前的每一天的午餐,他让她把放在餐桌边的书和笔记本整理一下。   没有特别的难过,只是闪了下神。   “嗯!”她点了下头,去洗手间洗了洗手。这算最后的晚餐吗?   毛巾架上已经没有她的毛巾,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进厨房帮着端碗。   没有堆杂物的餐桌今天特别的宽敞、光洁。   他蒸了米饭,炒了两个菜——茄子炒甜椒、苦瓜炒肉丝,还切了盘酱牛肉,汤是番茄蛋汤,有黄有白,盛得有点满。她端着时,小心又小心,唯恐泼出来一点点。搁下碗,指头好象烫到了,红通通的,她贴着唇边直吹气。   “又没戴手套?”他皱皱眉,抓着她的手去水笼头下冲了冲凉水。   手套是他在超市买的,她以前常会被汤烫着。只是那幅手套挂在厨房里形同虚设。她是个怕麻烦的人,性子又急,不愿意为端个碗而戴上厚厚的手套。   “没事。”她抽回手,在衣襟上蹭去水珠。   这顿饭吃得像平时一样平淡,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痛不痒,不紧不慢。他给她夹了两次菜,她喝汤时拿过他的碗先给他盛上。吃完饭,两人相帮着把碗筷收拾进去。她不会做饭,于是很自觉地把洗碗的活抢了过来。   仍是她洗碗,他倚在门边看着她,她觉得如芒刺在背,一直都没有回头。   都收拾好了,她四下巡睃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东西遗漏,“我走了。”她瞟了眼挂钟,八点一刻。   “叶枫,”他陪她走到过道,看着她开门,搬回去的东西都扔在沙发上、餐桌上,一片凌乱。   “嗯?”她没有换鞋,直接走进屋。   “这套公寓,我已经委托房屋中介对外出售,上次买的房子这个月底拿钥匙,然后就开始装修。”   她快速地弯了弯嘴角。她记得那套房子有两个书房,价格不菲,差不多耗尽了他全部的积蓄,他还开玩笑地说以后三餐要她负责。   现在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   都走吧,让回忆在秋天到来之前,随着最后一丝炎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口口声声质疑他和柯安怡之间的关系,但在她心里,她始终不相信他会做出脚踩两只船的事,可是她想破头,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替他开脱。最后,她只能想到根子出在她爸妈身上。   他貌似温和,但骨子里却是清高的。排斥达官显贵,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他拒绝解释和柯安怡有关的事,他宁愿她误会下去,直到她与他分手。   他喜欢傻傻的、冲动的、任性的、不谙世事的叶枫,他有能力照顾好她、给她幸福。但是叶枫是苏晓岑的女儿,苏晓岑的影响力,足以让他在事业上、生活上攀上几个台阶。   柯安怡也是某某领导的千金,她很不喜欢柯安怡,但她不得不承认柯安怡比自己更适合他。他们日日面对,他也许是喜欢柯安怡的,长长的六年里,没有一个男人可能是张纯洁的白纸,不然柯安怡也不会对他这么亲昵。他们没有在一起,可能也是心理上排斥千金小姐的因素。   所以,不纠结了。   边城是骄做的,他是清高的。   理解他的冷淡,理解他的沉默,理解他的决定。   和他一起的几十个日子,却是完完整整属于她,谈不上得到,也永远不会失去。   她没有说谢谢他的晚餐,因为他最不爱听她说谢谢。他们难得共有长长的夜晚,但今天,她在这屋,他在那屋。   “我要收拾东西,先去忙了。”她扶着门框对他说。   “不要关门,我就在客厅里写东西。”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笑得很苦涩,“你搬到吴主任那里,可能确实比现在好,秦编辑作息时间比较固定。叶枫,不管心里面有多气我,我打电话过去,第一次可以无视,第二次可以当没听见,第三次一定要接,好不好?”   “我们都不是孩子,难道还玩老死不相往来?何况我们又没有仇。”她微笑。   他突然一步跨进来,趁她还在愕然中时,伸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她,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眼睫擦过她受伤的地方,“对不起!”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眼眶一热,鼻腔和胸腔塞满酸痛的硬块,她仰起头,拼命地眨着眼,才让夺眶的泪水生生咽了下去。   他对不起她什么呢?   说起来,她才对不起他。   一开始,他只是她的同学,两个人没有交集,是她硬闯入他的生活,让他孤单六年。回国后,又隐瞒自己的身份,还为了边城,一次次向他说谎、食言,记不得他的手机号,二十多天没有联系,唯一一次通话还是用的边城的手机。再说,歹徒又不是他指使的,遇袭完全是个意外。   这次离开,桥归桥、道归道,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让他的生活恢复平静。   她没有关门,他亦开着。   她开始整理衣柜和储物柜,将需要搬走的行李和书打包。从他那拿回来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里,收拾影带时,看到他替她录制的几盘访谈录影带,怔了怔,扔进包中。   秦阿姨打来电话,问明天秦沛什么时候过去接她?   她说早晨好了。   除了大行李箱和随手拎的挎包之外,整理出六个纸箱,想不到东西会这么多,她只住了几个月。是想把这当成家的,于是看到喜欢的东西都往回买。喝水的马克杯多达六只,她送了一只给他,带走五只。   夜风从阳台穿过,灌进客厅,带了些久违的凉意。八月底了,北京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秋天,就要到了。   上床时都过了午夜,她看他那边灯还亮着,没有打招呼,轻轻地关上房门。   洗过澡躺在床上才感觉是那么的疲累,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孤单,困意就席卷而来。   不再有想像,心就平静了。   秦沛很尽职,九点到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自己起了个大早。叶枫指挥着他搬东西,笑他白天不懂夜的黑。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啥人,又没得到你什么好处,凭什么要吃这种苦?”屋子里没开空调,秦沛把个行李箱搬到门口,就喘个不停。   “以后,我买好吃的给你,乖!”   “喂,小丫头,别没大没小。告诉你……呃,夏奕阳?”他瞪大眼,看着从对面公寓走过来的夏奕阳。   “早!”夏奕阳点了点头,“你去按住电梯,我来搬。”   “你们……你们真的是同居呀!哦,不对,不对,是同居在一个楼层,嘿嘿!”秦沛诡异地眨眨眼。   气氛很宁静,没有人接他的话。   叶枫在扎箱子,夏奕阳眉毛深深地皱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身子一矮,搬了个大纸箱往电梯口走去。   秦沛摸摸鼻子,忙抢上前按电梯。   箱子都进了电梯,叶枫里里外外察看了三遍,然后锁门。电梯里塞满了东西,又站了三人,显得有些拥挤,她不得不紧贴着夏奕阳。头顶上沾了一根丝线,他替她捏去,把贴着前额的湿发别在她的耳后。   外面是骄阳胜火的北京。   秦沛开了辆保姆车,空间很大,所有行李都塞了进去。“路上开慢点,别把东西弄散了。”夏奕阳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旁,对秦沛说。   “我办事,你放心。”秦沛拍着厚厚的胸膛,很是自信。   他又转到叶枫的车窗边,抬抬手,“走吧!”   她闭了闭眼,把车窗摇上,秦沛来不及的打开了冷气。   她看着后视镜中站着的身影渐渐变小,转弯消失不见,感觉心疼得都没了知觉。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秦沛是极不愿装深沉的人,想说啥就说啥,“我姑夫说你和他掰了,真的假的?”   “真又怎样?假又怎样?”   秦沛挤了下眼,“真的话,我就有机会了。唉,你不知道我爸爸想你做媳妇都快想疯了,说的那个重要性、大道理,压都能把我压死。好象我娶不到你,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白痴。其实他好多年没见过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长得有多丑。他呀,就是觉得你妈妈做他的亲家母,脸上会很有光。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暗恋你妈妈。”   “你乱嚼什么?我妈妈只会喜欢我爸爸,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这话成功地扭转了叶枫的思绪,脸胀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   秦沛乐得眉飞色舞,“我是说暗恋,明恋量他也不敢,不要你爸爸动手,我姑夫就会砍了他。不过,小枫叶,你和夏奕阳分手了,我俩就凑合凑合吧!我们呀,领个证,向全世界人民有个交待,然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要是愿意和我上床,我们就找个不错的地方过过二人世界,让你怀上孕。要是不愿和我上床,就去做试管婴儿。反正这是咱们的义务,生一个就行了……你的眼神干吗冷得象块冰,我这正热情似火呢!”   “莫菲的手机号是多少?”叶枫冷冷地问。   “找她干吗?你想上她的节目?找她不如找我,我可是导演。”   “我让她来管管你,带你去医院瞧瞧,你病得都快语无伦次了。”   “嘿嘿,她才管不到我!”   “你……又另结新欢了?”   秦沛耸耸肩,“一个月前的事了。”   叶枫微嘴,“你积点德,这样玩当心玩出人命来。”   “哼,她们才不会象柯安怡那样做傻事,为男人要死不活的。我们都是合则来,不合则散,很干脆的。” 71-心上有人(下)   “怎么个要死不活法?”秦沛懒洋洋的语气、挤眉弄眼的表情,她没把这句话当真,随意地接过他的话。   她看见秦沛的眼皮在往上抬的瞬间抖了抖,古怪地咂了下嘴,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仿佛在埋怨这该死的交通,还是这该死的嘴巴?   “秦沛?”她的心象地震过后的余波,悠悠地晃荡了几下。   “我……我今天早晨在姑姑家,听姑夫和她带了一句,也许是我听错了,柯安怡在青台为夏奕阳割腕自杀……你相信这是真的吗?”秦沛打着哈哈。   她蓦地想起在机场的洗手间,柯安怡手腕上戴着的宽大的男式腕表。   “我想肯定不是真的,谁这么傻呀,夏奕阳都把你带去台里展示过了,她知道你们的关系。哦,你们现在分手了……分手?小枫叶,你们分手是不是和她这事有关系?难道夏奕阳真的被她打动了?哇……”秦沛兴奋的语气,不亚于哥伦布陡见美洲大陆。“不过,要是有一个女人肯为我这样做,我说不定也会缴械投降。现在的女人嘴巴上挂着情呀爱的,但是能有几个人对你是真心?我一说分手,她们哭得梨花带露,楚楚可怜,可是不久,就看到她们被其他男人搂着,笑得花枝乱颤。这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过,但这个不一样,夏奕阳只是个播音员,柯安怡是京城名媛,她不需要图财图势,她图的是一份真爱。佩服!羡慕!”   原来他并不是跨不过她父母那道坎,原来他的心也是能被攻破的。   秦沛说了好一会,没听到叶枫的回应,斜眼看去,叶枫倚着车门,目光呆滞。   “唉,我好象说错话了。小枫叶,这……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失去也是得到。象我们这些轻易就被其他女人拉拢过去的男人,没啥稀罕。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中国找不到,咱去国外找。”   “还有三秒就是红灯了,你要快点吗?”叶枫说道。   秦沛一抬头,十字路口,黄灯已开始闪烁了,他忙一踩油门,在红灯亮起的一瞬间前飞速冲过。   把纸箱卸下,秦沛就被副导演的电话给叫走了。吴锋不在家,秦阿姨在。保姆已经在楼上给叶枫腾出了一个房间,原先是秦阿姨练瑜伽用的。   “我没那个耐心,坚持个两三天就是奇迹了。”秦阿姨见叶枫露出不安的表情,忙说道。   房间显然是为叶枫特意布置的,从窗帘到家俱,都是粉色系的,床还是个公主床,竖着四根柱子,吊着缀有蕾丝花边的帐幔。   叶枫看得直咧嘴,有些哭笑不得,不谈现在二十七岁了,再往前推十年,在她十七岁时,她也是不能忍耐这些的。   “秦阿姨,这……也太夸张了?”她真怕在这个房间里,她会做恶梦。   “小姑娘家就要粉粉的、嫩嫩的,夸张什么?行李让保姆阿姨收拾好了,咱们下去吃饭,下午还要上街给你买东西,毛巾呀、浴袍呀、拖鞋什么的……”   叶枫欲哭无泪,问题是她不再是个小姑娘,但看着秦阿姨激动得双目灼灼,她都不忍心打击她了。   吃完饭,秦阿姨去车库开车,她上楼换了件T恤、中裤。保姆阿姨把六只纸箱全部打开了,问她摆放有没有别的要求。   她只让阿姨把常用的书放在显眼处,其他的随意。   扎头发时,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夏奕阳的,她收回目光,继续用梳子把头发往上梳了梳,这样子不会窝在脖颈里,就不那么热了。   手机响了三声,然后停了,没有第二次拨过来,当然更不会有第三次。   周末的商场人特别多,有游客也有京城市民,似乎一切都是免费的,每一处都挤满了人。家居用品在六楼,叶枫和秦阿姨坐电梯上去。有家牌子是秦阿姨喜欢的,她一下子就挑了两大袋,颜色一律是粉嘟都。   “和你的房间很配,别皱眉,等你有一天老了,想穿粉都没勇气。趁现在,抓紧时间享受着吧!”秦阿姨一边划卡一边说。   叶枫提供两只手做搬运工,并没有发表意见的话语权。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没买?”秦阿姨是个细心人,来之前还特地列了个清单。   “化妆品和内衣!”   “这两个好象不在一个楼层。”商场里冷气开得足,但叶枫还是觉得热。   “没事,咱们时间多,慢慢逛。”秦阿姨接过一个纸袋,保持着高昂的兴致。   五楼是男装,叶枫看到电梯对面一家专柜店中,挂的几根领带极素雅、大方,不禁停下脚。   “小枫叶,你找个地方歇一歇,我去下洗手间。”秦阿姨把袋子放在她脚边。   她拎着纸袋走进了专柜,如微笑天使般的一个女孩迎过来,“小姐,我们的秋季新款昨天刚到,你想看看吗?”   她四下张望了两眼,指指领带架,“把那两条拿给我看看。”   “小姐是要送给朋友还是送给长辈?”女孩的微笑象嵌在脸上,连一个纹路都不打皱。   “是朋友。”   没几天,就是边城的生日。他和夏奕阳一样大,三十虚岁,满二十九周岁。夏奕阳有同事有朋友帮着庆祝,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早就想好,那天约他出来一起吃饭。   他的生日是九月十日,她是九月十一日,紧挨着。她曾经很不知羞耻地对他说:“我们这辈子就该是情侣,你看连生日都这么相亲相爱。”他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取笑她不怕丑。   她真的以为他们命中注定会牵手到老的,却忘了人生太过无常。   她看中一根领带,配了枚白金的领带夹,让女孩装好,包装成礼盒的样子,另外又买了一根,送给吴锋。   秦阿姨过来时,她把礼盒放进了包中,给吴锋的包装袋提在手中。   “你吴叔叔这下嘴巴要乐歪了。”秦阿姨笑道。   “我送阿姨一套化妆品,好不好?”她亲热地环住秦阿姨的肩。   “你上次送的,我还没拆呢,上周,你妈妈又给我寄了一套。你有这心意,阿姨嘴巴也歪了。今天咱们只给你买。”   叶枫笑笑,牵着秦阿姨一同下电梯。   买齐东西,叶枫建议去喝个下午茶。   商场对面有家咖啡店,隔着玻璃幕墙,看到里面还有些空座。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地进去,刚坐下点餐,叶枫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是娄晴和江一树。   新闻频道新年联谊,成家的都带上家属,娄晴和秦阿姨早就认识了,还约过一起搓麻将。   于是叶枫和秦阿姨过去,与他们坐在一起。   娄晴脚下也搁着几个纸袋,收获好象也不小。   服务生把秦阿姨点的两杯摩卡端到这边来,江一树把自己面前的奶茶跟叶枫的咖啡换了过来。   “放心,这杯奶茶我没喝过,”他抬了抬眉,“黑眼圈那么深就少喝点咖啡。”   “谢谢。你一直都是这么细心吗?”叶枫摸了摸脸。   “也不是,路人要喝什么我不会去干涉,我和奕阳是好友。”   她立对觉得胸口闷得不能透气,心干涩发紧。秦阿姨和娄晴已聊起了麻经,全然把他们两个给晾在一边。   “你身体都恢复了吗?”江一树问道。   叶枫点点头,端起奶茶杯,奶茶是温的。“我……已经上班了。”   “说实话,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很娇气的女子,受不得一点委屈,也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很任性。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坚强而又独立、善解人意。”   “再讲下去,你会不会说误会了本世纪最好的女子?”她开玩笑地问,其实心中已窒息得难受。   “我误会没有什么,奕阳看得准就行。叶枫,有空劝劝奕阳,建议他多注意饮食,或者试试中药调理也不错,不能老是胃不舒服就吃药。那种药虽然起效快,但是其中起大部分作用的是颠茄的成分,如果过量很有可能损害肝脏,对神经系统和血液系统都有影响。胃不好的人除了食疗之外只要多运动,不要喝咖啡,少量多餐,保持好心情,坚持下去会有改善。”   她对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沉默不语。   “怎么,他也听不下你的话?”   “学长,这些话还是你转告他吧,我……和他已经不是能乱关心的关系了。”她极不情愿说出这些,却又不得不说。   江一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等了六年,在一起还不到六个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把视线专注地投到面前的奶茶杯上,双手紧捂,这个问题,她真的没办法给答案,再抬起眼时,她抱歉地耸耸肩。   “你不会是相信网上的报道吧?”江一树看了看娄晴和秦阿姨,压低了音量,“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解释。我和奕阳一块去青台的,有些事我也在场。”   她抬手,打断了他。   “我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感觉这象一出荒诞剧。我亲口问过他,哪怕他是编出来骗我的也好,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他连一个借口都没有给我。他宁愿被我误会,也不说出关于她的任何事,也要保护她的声誉,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与我断绝关系。我不想听所谓的真相,走到这一步,就这样吧!”   江一树蹙着眉,似乎很是不解,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本来还想吃点东西,叶枫说头晕,秦阿姨便急急地和她回去了。保姆把房间整理得差不多了,叶枫到是没有出什么力气。   吃完晚饭,陪秦阿姨看了会电视,叶枫就上楼洗澡了。   等头发干时,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汇报搬家情况,叶一州接的,叮咛晚上下班回来动作要放柔些,不能扰了吴叔叔和秦阿姨。   吴锋晚上有应酬,回到家都十点多了。一进家门,就急急地上楼看叶枫。   叶枫在写周一直播的开场白,从屏幕前转过头,笑着给吴锋拉椅子。   吴锋打量着房间,笑得眼细成了一条缝,“我就知道你秦阿姨会这么弄,她总说要是有个女孩多好呀,给她穿花裙扎长辫买娃娃,现在逮着你,还不痛快地发挥一把。”   叶枫苦笑,“我这个女孩好象有点太老了。”   “没结婚就是孩子。”吴锋可不赞同。   “吴叔叔,阿姨这么喜欢孩子,你们当初怎么不生一个呢?”   吴锋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幽幽地洒了一地,叶枫听到他象是在叹息,“你秦阿姨……不能生孩子,先天性不育,我们结婚第三年才知道。”   叶枫呆住了。   “我不能再贪心,年青的时候,遇到你妈妈,什么疯狂的事都做过,什么浓烈的感情也尝过。后来和你秦阿姨在一起,她就象是我的缓冲剂,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毫无条件地支持我、理解我、信任我。当你妈妈生下你的时候,我和她去青台看你,她说我们也有女儿了。现在,这个女儿与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小枫叶,你说这世上能有几个男人象我这样幸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吴叔叔爱她,是因为她是苏晓岑的女儿,而秦阿姨爱她,则是因为吴叔叔。   在世人的眼里,这样的爱好象有些道不明说不清。但真的经历了时光的洗礼,会发现爱的本质其实就是源于为所爱的人付出。   吴叔叔是爱过妈妈的,但吴叔叔同样珍爱着秦阿姨。   屋内非常安静,浅浅的呼吸都是那么清晰。   “吴叔叔,”她抬起头,“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小枫叶的事不需要拜托,直接下命令好了。”   “我……和夏奕阳分手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吴叔叔不要带着偏见看他,对他还象我没回国之前一般,可以吗?”   吴锋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笑道:“在你眼中,叔叔是那种公私不分的无能领导?”   “不是,是叔叔太疼爱我了。”   “这倒是真的。小枫叶,不要乱想,叔叔分得清主次,一直非常看重他,他也值得我的看重。傍晚主持人大赛半决赛,他身体不太好,咬着牙撑足全场。在命题发挥时,嗓音有点沙哑,但条理非常清晰、语调自然平稳。他以第三的成绩进入决赛,很不错。”   “嗯!”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苦涩得却象哭。    72-没有你的天空(上)   窗外渐渐明亮起来,叶枫一坐起,看见楼下那棵玉兰树的枝枝叶叶在晨风中摇曳着。玉兰树适合南方的气候,很难得,这棵树在经常扬着风沙的北京竟然长势不错。因为窗外有这棵树,她有时就懒得拉窗帘。   小区的早晨非常安静,听不到车声,也听不到人声。这个时间,通常她都在沉睡中,但自从搬进这儿之后,她的生物钟一下变了,总是天一亮就戛然醒来,好象做了个恶梦,胸口急促地起伏,手一伸,摸着另一侧空荡荡的床单,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神智完全清醒。   北京所有的学校都已开学,九月了,风吹在身上,没了火热,透着浅浅的薄凉。晚上去电台时,她都会带上一件薄毛衣,回来的时候披在身上。车里也不用再开空调,她让于兵把车窗打开,夜风吹进车中,很是舒适。   她的回归,让《午夜倾情》又焕发出勃然的生机。经历过生死,她对情感的理解有了不同的认识,似乎更豁达、宽容、温婉。和专家互动时,话题更热烈、深沉。   北京一共有二十多家电台,午夜情感节目有十多个,网上曾经做了个听众心目中最有深度的节目评选。在情感类,《午夜倾情》以绝对的优势高居榜首。   叶枫个人没把这个荣誉看得多重,城市电台倒是狠狠地庆祝了一把。娄洋由着职工们敬酒,那天喝得酩酊大醉。崔玲也来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叶枫的眼神象在看件博物馆里的展品,有惊奇,也有陌生。到席散时,她举起酒杯和叶枫碰了碰,酒杯里倒的是果汁。唱完,她很优雅地起身,正眼都没看歪倒在一边的娄洋。最后是于兵把娄洋送回公寓的。   台里分给各个人拉广告赞助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决定根据金额不同,给职工发奖金。叶枫拿了五千多,看着银行卡上跳出来的那串数字,她不知道要不要和夏奕阳联系,至少该请他吃顿饭。那个客户还是他给拉来的。   她没有打电话。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他有打过电话,是她没有接。普通的问候、令她感动的贴心话语,她现在都不想听到。   后来电话就没了。   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   她想去买车的。周五下班一般比平时早,她让于兵把自己送到一座汽车城。   “叶小姐,要帮朋友看车吗?”于兵是个车迷,说起车来整个人就象个发光体。   她摇摇头,“不是,我自己想买。”   于兵的笑就象冻在脸上,嘴角直抽,看上去很滑稽,“叶小姐,是不是你对我哪方面不满意?”   她愣住了。   于兵周到得让她感到过意不去。晚上九点准时到吴锋的院前,从不按喇叭,也不打电话,安静地车里听歌、看杂志。等她出来,笑嘻嘻地跳下车,给她开车门,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去的时候,他爱在车里给她说部队里的趣闻。直播结束,回来的路上,她有点累,他就静静地开车。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他才会离开。   小卫都说于兵是她的司机兼保镖,还是电灯泡。   电台请来的专家中,也有丰华正茂的英俊男士。录播节目一般是放在周五的上午,录制完毕,叶枫有时会和专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偶尔,在录播前,也会约了专家在外面边喝咖啡边交流。   于兵不会干扰他们,但他绝对会出现在叶枫视线十米之内,他玩音乐手机、打游戏,自娱自乐,时不时抬眼瞟瞟专家。有这样两道目光追着,别人哪敢暗藏别的心思,何况叶枫表现得也是礼貌中带着疏离。   “你怎么会这样想?”叶枫咽了咽口水,纳闷地问道。   “不然你干吗要买车?接送你上下班是我的工作,现在你自己开车,我不就失业了吗?你知道在北京现在想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多难吗?”于兵的神情很是委屈。   叶枫足足看了他几秒,“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罢了,我车也开得不好,那就暂时不买,咱们走吧!”   如果于兵失业,她不仅对于兵会有愧疚,只怕小卫也要恨她入骨了。小卫把逗于兵当成了缓冲工作压力的调剂品。在电台,经常看到小卫把于兵逗得脸红脖子粗的。   “不买归不买,参观还是可以的。”于兵着迷地盯着大厅正中的一款新型保时捷。   叶枫莞尔失笑。   她过得应该是很充实的。广院的进修课也恢复了,一周去三趟。上完课,就约艾俐吃饭,有一两次,她还敲诈上王伟请客。   如果对一个男人没什么要求,讲话、做事就会非常随意轻松。叶枫不在乎王伟会怎么想,也不管他是否方便、会不会拒绝。象艾俐从来也不敢和王伟开轻快的玩笑,她怕他的表现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心会失落。   王伟很爽快地答应了,带两人去广院附近的餐厅吃饭。叶枫状似无意地问起他暑假去哪了。他说和一帮驴友四处转了转。叶枫皱皱鼻子,问他是不是怕她们会沾他的光,干吗不叫上她和艾俐。   王伟淡淡地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扫艾俐,说天这么热,一个女生跟着一帮男人后面,洗澡呀、方便呀怎么办?他们有时都是在外露营。   他这句话,让艾俐心中的郁积一下子烟消云散,吃完,抢着去买了单。   叶枫心疼地看着艾俐飞场的眉宇,低声对王伟说:王老师,如果你对艾俐真没有那份心,就狠一点,让她彻底死绝这条心。   王伟笑得很深沉,哪里,哪里,她做我学生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不可多得的女子。   叶枫听得牙都酸掉了,无奈地叹息。   她另外还参加了个烹饪班,炸、烧什么的,她不感兴趣,重点是学了烘培点心还有煲汤。上过课,就让保姆阿姨去菜场买食材回来让她做试验,秦阿姨说她很有天赋,可是为什么这一道道汤都是养胃的呢?   她有好半天都呆愣着,然后说:“吴叔叔不是胃不好吗?”   秦阿姨直眨眼,“上次台里休检,我只听说他血脂比较高,医生让他少吃点高脂肪的东西。什么时候胃不好的?”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这汤多喝点可以补胃,让胃更强壮,不是好上加好?”   秦阿姨笑了,“还是小枫叶贴心。”   她心虚得直咂嘴。   她搬进别墅之后,秦沛突地成了常客,有时来蹭饭,有时带朋友在花园里聚会。他认识的人个个都是享受派、豪放派。别墅里热闹是热闹了,就是第二天苦了保姆阿姨,得花上一整天时间清洁花园,这样没办法用心做饭,吴锋不乐意了,让秦沛下次不准带人来胡闹。   下次,秦沛带了几个雅痞打扮的男人过来唱酒聊天。有一个英国男子,眼珠的颜色是大海那样的蓝,笑起来嘴角的纹路一圈圈扩散,眼神幽蓝悠远,非常迷人。举止、谈吐之间,尽显英伦绅士的风范。他是一家英国建筑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在北京负责一项工程。他的中文讲得不太好,叶枫听着吃力,索性和他对话时就用英文。   他很诧异叶枫的英文如此流利,叶枫说起在爱丁堡呆过两年,他激动了,他是在爱丁堡出生的。   过了几天,秦沛在一个下午又来了,只带了那位设计师过来。   叶枫试验烘培小蛋糕,秦沛拒绝品尝,设计师非常捧场吃了好几块,走的时候,还问能不能带点回去做早点。   叶枫听了简直是好有成就感。   周六,叶枫在房间里看碟,英国经典爱情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十七世纪的英国乡村风光,成熟的麦田,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主角和美眸流盼的女主角,在不得不分开对,男主角说:当你的心真的在痛,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那就赶快抬头看看,这片曾经属于我们的天空。当天依旧是那么广阔,云依旧是那么的潇洒,那就不应该哭,因为我的离去,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   叶枫还是哭了,泪流满面,狼狈得四处寻找纸巾,一抬眼,发觉设计师站在她的门口。   “阿姨说你在家,可是叫了你几声,你都没答应,我就……上来了。”   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脸,“秦沛呢?”   “他没有来。”他深深地看着她,却没有冒昧地走进房间,“我在公司看图纸,看着,看着,我突然非常想你,于是,我遵从自己的心,过来了。打扰你了吗?”   “没有。”叶枫倏一震,忙检点自己的行为,好象并没有给他任何某种暗示,“我们下去喝茶吧!”   “今天没有烘培点心?”他看到面前只放了一杯清冽的绿茶。   叶枫笑了,“有绿豆糕,要吗?”   他摇摇头,“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但是你烤的点心,让我觉得那不仅仅是点心,而是爱意。”   叶枫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淡淡一笑,“我认识的一个人,他胃不好,却又不太爱惜自己。点心容易消化,而且便于携带。”   “你是为他准备的?”   叶枫没有回答,她也不知自己这样子做的心理是什么,仿佛是为了弥补一个梦,只是那个梦已经是昨天的了。   设计师把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辞。   叶枫送他到车边,他微笑道谢,说了句:“再见!”   后来,他就没有再来过。   这是一支小插曲,叶枫都没在心里回味。意外的是周日接到许曼曼的电话,约她出去喝茶。   许曼曼穿着一身水蓝的连衣裙,长发散披着,白色的珠链和耳钉作装饰,身材不复之前的珠圆玉润,又恢复了读书时的纤细、苗条。   “我瘦身算成功吧?”等叶枫坐下,许曼曼把一张镶着金边的请帖递过去。   “嗯,很成功。你要上班了吗?”叶枫记得许曼曼生孩子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她打开请帖,许曼曼准备给孩子补办满月酒。   “本来想满月那天办的,可是宝贝好小,我又没恢复,天气那么热,我老公舍不得,说往后推推。下周我要回台里上班,我的样子也能见人了,所以就把酒给办了。你一定要来哦,艾俐那边我打过电话了。”   叶枫看时间是周五晚上,她没有安排,点了点头。   “我……也请了边城。”许曼曼从密密的长睫下方抬眼看着叶枫。   叶枫一脸平静。   “我昨天看到你们一起了,在东城区的红墙咖啡厅。”   “嗯,我们在那吃晚饭。”   “叶枫……其实,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的本意并不是想骗你,而是我……唉,你应该知道了,我和他并没有在一起过……”许曼曼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73-没有你的天空(中)   叶枫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花茶,感觉花香太过呛鼻,皱了下眉,把杯子又放下了。   边城一回到北京,就和她联系上了。新公司刚成立,他忙得脚都不着地。每天能通一次电话,就很不错了,通常都是在晚上十点左右打来。那时她差不多刚到台里,和节目组准备开会。   她喜欢和边城现在的相处模式,没有压力,没有隐瞒,坦承、自然,象家人,象友人,却彼此间多了层怜惜、珍爱。他不再将自己定位于如高山一般伟岸,他会向她倾诉创业的艰难、工作中的小挫折,听取她中肯的意见,对于她有时俏皮的调侃,会意地轻笑。   他没有问过她现在的感情生活怎么样,她也没提过她和夏奕阳分手的事。   昨天他终于挪出时间约她出来吃饭,贵宾楼前面的一段红墙是当年皇城的宫墙,红墙咖啡厅因此得名。卖的不只是咖啡,还有自助餐。菜式多样,是北京最精致的自助餐,味道非常不错。   结账的时候,边城说看见许曼曼了,要过去打个招呼,她摇摇头,没让他过去。   她和边城相偕出现在许曼曼面前,许曼曼会非常难堪的。许曼曼在广院时,争强好胜,处处都要流露出胜人一筹的气势,她很少把别人放在眼中,说话、做事,只顾自己的利益,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但对于边城,许曼曼从来都是褒奖有余,也没掩饰过对他的欣赏与爱慕。她一直觉得叶枫配不上边城。   边城请她在叶枫面前演出那一幕幕,除了边城,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即使她已为人妇,即使叶枫与边城已分手六年,她在叶枫面前仍不愿坦承事情的真相,她想要叶枫妒忌,想要看到叶枫痛苦。   叶枫知道她在说谎,但是戳破那谎言,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六年了,他心里面还是只装着你一个。”许曼曼的语气酸酸的,不无自嘲。   叶枫淡然一笑。   周五录制节目时,中途遇到一个分歧点,停下来交流。这次的话题是有关婚内强暴,这到底算是谁的责任?亲密,是夫妻双方应尽的义务。但是许多女人因为孩子、工作、家务事,渐渐疏远了性,有些甚至与老公分床。老公要求她尽义务,争执之对,发生了婚内强暴。   叶枫认为老公负有主要的责任,虽是妻子的义务,但不代表妻子就失去自我,一味顺从,老公应该尊重妻子的想法。   专家笑,说这种事要就事论事,不能单纯地说是谁的责任。呵护一份婚姻,老公要有耐心诱导妻子喜欢性、爱上性,而妻子也要努力回应,克制内心的排斥,不能把之当成任务,要去享受、体会。性的和谐,是婚姻健康的基础。   节目虽然结束,叶枫还有些问题想和专家探讨,便请专家一块去电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于兵送她们过去的,到了门口,她让于兵回电台,小卫下午和组长要去拜访一位心理学家,想约了做一期节目。组长的车送去保养,说好让于兵送的。   “不要过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走。”她对于兵说。   “不行,你就在这儿多呆会,我很快就会过来。”   周末的北京城,车堵得都没有词语形容的。“我老实交待,晚上我和朋友有约会,你能给我一个私密的空间吗?”   于兵呵呵地挠挠头,“是……那个救你的朋友?”   “咳,咳,一个绅士是不会随便打听人家隐私的。”   于兵作投降状,“好,好,我不问。但是你晚上到家时给我个电话,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叶枫举起手,作了个OK的手势。   专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打开手机在看短信。“没什么要紧的事吧?”叶枫笑着在她面前坐下。   专家三十多岁的年纪,可能为了显出专家的沉稳,衣着有点老成。   “和我前夫说一声,晚上我去学校接女儿,然后一块出去吃饭。”   叶枫咬了下嘴唇,自觉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不知道怎么了,大凡情感专家和心理专家,包括成功的作家,有许多离异或单身。明明对世事看得那样透,对于自己的生活,遇到坎,同样是手足无措、一筹莫展。如同暗夜里明亮的探照灯,只能照亮别人的路,却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   “没有什么,现在我们三个人适应得很好。”专家不以为然地闭了闭眼。   叶枫只能微笑。   咖啡送上来,两个人就刚才的节目继续讨论,叶枫把笔记本打开了,飞快地把两人的讨论内容都记录下来。“我觉得这期节目播了之后,反响会很大,我们再做一期吧,好象有许多症结没聊出来。”叶枫建议道。   专家点点头,“我回去看下日程安排,再给你答复。”   两人各自续了一杯咖啡,五点刚过,专家要去接女儿,先走了。叶枫留下,把谈论内容回看了下,同时,把自己的感想加了进去。   咖啡喝太多,肚子里胀胀的,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坐下,一个男人从她桌边越过,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真是叶枫?”江一树笑了。   叶枫抬起头,“学长也来唱下午茶,你坐!”她起身对着面前的沙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江一树摇摇头,“不了,节目组聚会,我可不能缺席。”   “在这里?”这家咖啡厅没听说哪方面很出名,普通的休闲场所,离央视也有点远。   “奕阳选的,我们都得听他的。对了,你听说了吧,奕阳主持人大赛得了一等奖,今天同事们就是为他庆祝。”   她浅笑着低下头,手搁在笔记本屏幕上。“那真好,恭喜他了。”   “一块过去坐吧,他们在里面打牌,奕阳也到了。”   她暗暗咬牙,“我马上就要走,不去了。”   江一树也没坚持,笑了笑,折了个弯,进了里面的包间。   夏奕阳的那场决赛,吴锋回来把结果告诉过她。整个赛程是现场直播的,她恰巧都看到了。   有一个江苏卫视的主持人和他的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几乎是不相上下。当所有的赛程结束,两个人的分数竟然是相同,评委们决定进行加时赛。不知谁出的主意,让他俩对北京今天的天气来个现场播报。江苏台的主持人稍微有点慌乱,虽然后来镇定下来,但中途还是打了几次结。而夏奕阳却如同在晚上七点三十分准时出现在中央一套的天气播报员,流畅而又娴熟地播报了天气概况。扎实的功底、稳健的表现博得了全场的掌声,包括那位与他比的主持人。   这次大赛,他算圆满了画了个句号,给央视又露了把脸。   赛后,记者让他谈谈获奖感言,他说只是想超越自己,让自己重拾信心。   “难道夏主播不自信吗?”记者打趣道。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在这段时间,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到底能做什么,又能给予别人什么?”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有完全找到。但是我知道今天的我完全可以比昨天做得更好。”   他的怀里抱着一簇大的花束,不知是谁送的。   后面还有颁奖仪式,于兵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她关上电视机就出来了。于兵问她怎么没带毛衣,晚上天气预报会有小雨。   她一愣,说冻冻更清醒。   她慢慢地把笔记本合上,挎包的拉链刚打开,夏奕阳从里面出来了。   她一点都不意外。都是成年人了,如果遇到,至少都会礼貌地打声招呼。   “叶枫!”他没说好巧,也没问她在这干吗,温和地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仿佛和她约好在这见面似的。   “刚刚听江学长说了你的事,恭喜啦!”她真诚地说道。   他默然片刻,轻笑摇头,“别说这个词,今天耳朵都听出茧了。今天的节目录制完了?”   她的工作安排,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嗯,现在是属于我的周末时间。”她朝外面瞟了瞟,没看到银色的宾利出现。   “我有两张原生态的民歌碟在不在你那?盈月过几天带歌手来北京录歌,我想起要把碟让她一并带回去给我妈妈,屋子里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我的东西是阿姨整理的,没注意,回去我再看看。”她揪着挎包的带子,象是找不到舒适的坐姿,一直动来动去。   “找到给我电话,我的手机从不关机的,什么时间都可以。”   “好!你不进去吗?今天你可是主角。”她看着包厢的方向。   “他们战得正昏天黑地,没空注意别的……”   话音还没落,听到里面突地传来哗地哄笑声,紧接着,有个清脆的女声飘了出来,“奕阳,快来帮我,他们合力欺负我,我又输了。”   如果她没有听错,吐字如此精准而又清晰的,应该是柯安怡播报员。   “我该走了。”她腾地跳起来,银色的宾利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了。   “叶枫!”他的嘴角隐约浮出一丝苦笑,“其实这算不上极高的荣誉,但是所有的同事都替我高兴,以前共事的,现在共事的,都来了,仅仅是庆祝。”   俊眸一瞬间深邃如海,她差点失足坠进去。   “呵呵,这荣誉怎么会不高呢?你太谦虚了……如果找到那碟,我会告诉你。”似乎再多呆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事似的,慌不迭地点了下头,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急急地逃向门外。   身后,夏奕阳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见边城推开车门出来,迎上她,接过她手中的包,朝里面随意地看了一眼,她不知说了句什么,他笑了,拉开门,看着她坐好,再绕过车头,从另一侧上去。   车消失在黄昏的街头。    74-没有你的天空(下)   许曼曼为儿子办的满月酒高调而又张扬。酒席放在北京某某著名的高档餐厅不谈,那天来的贵宾不亚如一次红地毯走秀。文艺界的腕、各大传媒的首席、北京重要部门的权贵,逐一登场。   同学中好象就请了叶枫和艾俐,还有边城。   艾俐说许曼曼现在眼光高了,一般人看不入眼。请叶枫,是为了边城,而请她,则是给叶枫的面子。   “你在绕口令吗?”叶枫笑道。   边城认识的人多,一直在握手、寒暄,艾俐拖了叶枫,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位置虽然僻远,但可以纵观全局,又不需要逼着自己堆出一脸虚假的笑容。   姚华也来了,坐在一帮大腹便便、年纪不轻的什么长什么总中间,真是人比花娇。   许曼曼穿了件貌似真空的杏色晚装,头发束起,梳成了一个贵妇髻,耳朵上两颗粉红色施华洛世奇眩目地闪烁着。她老公也是礼服毕挺,伉俪情深地一直揽着她的腰,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今晚的明星宝宝则由婆婆抱着,居然也穿了件量身定做的小西装,只是西裤是开裆的,里面包着尿不湿,谁见了都乐。   那孩子遗传了许曼曼夫妇的优点,非常俊秀而又可爱。   “牙套妹,你说她那样,是在人前装的夸张,还是真实显露,你能说她不幸福吗?”艾俐的眼中浮荡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公公婆婆疼爱,老公宝贝,自己又有事业,在最好的年纪,还生了个儿子,唉,真是什么好事都给她占去了。没有爱情又怎么样?”   叶枫没有答话,目光悠悠地扫过去,与边城的视线相遇,两个人又急急地让开。   虽然现在两人说开了,但当初分手,她却是真的因为许曼曼。现在,许曼曼人生如此美满,他们俩却已是劳燕分飞,再也无法回头了。   “也是,认准了目标就去努力,爱情能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挡风避雨。”叶枫不禁也有些愤慨。   艾俐斜睨着她,“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现在的目标是吃好喝好,让自己强壮起来。”   “切,”艾俐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好象你受了多少苦似的。牙套妹,其实只要你退后一步,不只是海阔天空,还有阳光满天、春风化雨呀!”   不过一刻的功夫,边城都往这边看了N眼,生怕叶枫会被人欺负似的。   “你想退就退得了吗?”   艾俐听得叶枫叹了口气,也跟着叹了口气。她现在是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   许曼曼居然还请了杂技团来为儿子的满月酒助兴。小丑表演时,她与老公到叶枫这桌敬酒。   “两位姐妹,加油哦!”她意味深长地向两人挤挤眼,抢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曼曼,你意思下就可以了,这样喝会醉的。”她老公凑到她耳边小小声地说道。   许曼曼一挑眉,娇嗔道:“亲爱的,人家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你别拦着我,好不好?”   “好,好!”她老公好声好气地应着。   艾俐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叶枫的手,叶枫抿嘴轻笑。   人心是很复杂的,许曼曼幸福如此,但是她对爱情还是渴望之极。估计她这一生都会因为得不到边城的爱而遗憾了。她如此刻意地表现,只是想让叶枫相信她是真的幸福。   其实,地的心中没有偷偷羡慕叶枫吗?   幸福到底是什么?自欺欺人与自我安慰罢了。   “祝福你们。”叶枫落落大方地回敬了一杯。   艾俐不知有什么事,席才开了一半,就悄悄地溜了,反正叶枫有护花使者,她懒得操什么心。   叶枫与同桌的人都不熟悉,碍于礼节一直撑到结束。   边城向她走过来,刚站定,姚华从另一边也走了过来,妩媚中沸腾着杀气的眼神从头到脚把叶枫瞟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边城的身上。   “叶枫,好久不见!”她嘴里在和叶枫说话,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边城。边城那副表情跟戴了幅面具似的。   “你好,姚董!”叶枫微微眨了下眼,低头整理着手中的包包。   “我和边总有些公事要谈,你不介意吧?”   “你请便!边城,我在外面等你。”如果不是她和边城还有其他话说,她都想直接走人了。   “不需要,就在这边等。”边城浑身透出一股慑寒的敌意,他准确地扣住了叶枫的手腕。   姚华浅浅地弯起嘴角,那微笑完完全全是职场金领能够透露出的最高境界,仿佛居高临下,仿佛无比宽容。   “边总,华城的事你不能递上一纸辞呈,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在一个月前就已向你说起这件事,你没有立即找人顶上这个位置,是你们董事会的责任。”   “我以为你那是在开玩笑。”   “我和你开过玩笑吗?”边城冷冽的寒意越来越重,叶枫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我去下洗手间……”   “哪也不准去,就在这儿呆着。”边城瞪了她一眼。   她闭嘴沉默,低眉敛目。   姚华仍笑意不减,“可是好象我们之间不是一纸辞呈说分就能分开的?”   叶枫浑身的汗毛无比整齐地竖了起来,毛孔也十分配合地悉数张开。   “你还想要怎样?”边城脸突然胀得通红。   “你懂的。失陪,叶小姐,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姚华昂着头,越过两人,高雅地飘然而去。   边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扣着叶枫的手腕一个劲地在抖。   两人出了酒店,被初秋的晚风一吹,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给你!”叶枫从包里拿出一个礼袋递给边城。   边城已经恢复平静了,俊眉耸了耸,对着灯光摇了摇纸袋,“是什么?”   “生日礼物呀!我本来想给你烤个蛋糕,不好意思提到电台,想想作罢了,反正你也不吃甜食。”   边城眼波一柔,“你居然记得……”他的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心中暖得象三月的微风吹润了干涸一冬的田野,有久违的什么,悄悄地开始萌动。   “当然记得喽,明天是我生日,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我有准备,但怕当面给你,你又会拒绝,我脆弱的心灵可受不了几次伤,于是我就请快递公司送了。但是,叶枫,对不起,明天我又要去上海,和几个作者正式签合同,这事得我亲自出现,显示诚意。唉,不能陪你一起吃晚饭了,我回来补,可以吗?”   “喂,喂,不要把女人的生日总挂在嘴边,忘了最好,这样子你就记不得我多大,女人的年龄可是个秘密。”   “傻丫头!”他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把钥匙扔给她,“你来开车,我看看你都给我买什么了。”   “我开车?”叶枫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说过你有驾照的。”边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自顾坐了上去。   叶枫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拉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   “可是现在外面车很多哎!”她提醒道。   “北京什么时候车不多?”边城随口答着,忽然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点坏笑,“你不会想找帮武警给你开道吧?”   “我想啊,可是人家肯听我的吗?”叶枫苦着个脸。   “知道没指望,那就好好地开。一马平川,狠踩油门,车水马龙,多踩刹车,红绿灯看得懂吗?”拆了礼袋,那领带和领带夹,他似乎很满意,还在领口比划了几下。   她嘟起嘴巴,瞪了他一眼,“告诉你,我在北京第一次开车,就被交警抓过,还是半夜。”   “为啥?”   “闯红灯。”   边城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把眼睛眨了又眨,然后哈哈大笑,“你半夜开着个车和谁在外面晃荡?”   她紧紧闭着嘴,目光直视着前方,突然不说话了。手脚倒没有停,车平稳地发动,驶上马路。   边城默默地把领带装回礼袋,眉梢微微地拧起。   回去的路上,银色宾利经过叶枫下午呆的那家咖啡厅,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压制的哽咽。   他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叶枫的脸上满是泪水。   “咱们靠边停一会。”他抬手扶住方向盘,抽出几张纸巾放在前面的防晒板上。   车缓缓停下,叶枫头低着,死命地咬着嘴唇,泪拭都拭不住,她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唉!”边城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他知道,叶枫这一次流泪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姚华讲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他到咖啡厅来接她时,看到她逃似的跑出来,一脸的无措,迎着西斜的夕阳,橱窗里倒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一上了车,叶枫把脸一直对着他,不曾回下头。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道身影走出咖啡厅,孤单地立着,目送了他们很久、很久!    75-缘份天注定(上)   周六是个阴天,昏暗暗的云层分不出早晨与中午,象一个二十多岁就显老的女人,到了四十岁,还是那张琢磨不出实际年龄的脸,很是无趣。   叶枫睡得昏天黑地,连烹饪课也没去上。保姆久听不到楼上的动静,在楼下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午饭前上去敲门,叶枫头发蓬乱地站在门后,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阿姨,天还刚亮呢!”   阿姨是河北乡下的,生了两个孩子。为了给儿子攒结婚的钱,大把年纪到北京打工,第一家就是吴锋家。秦阿姨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注意卫生,如何做几个份的家常菜,如何接待客人……她倒长了见识,一做做出趣味来。儿子结婚之后,她继续留在了吴家。   秦阿姨一早关照她去菜场多买点菜,说今天是叶枫满二十六岁的生日。象叶枫这个年纪,她儿子都八岁了,能照顾妹妹,能做许多家事,而叶枫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她真不知城里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都马上十二点了,你秦阿姨去台里写个稿子,吴主任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中午,我给你煮长寿面,好不好?”阿姨俐落地打开窗子,看到楼下的玉兰树叶卷了边,等秋风烈起来的时候,一夜过后,花园里会落一地的叶子。   “谢谢阿姨!我马上就下去。”叶枫挂着头发,偷偷地瞟了下钟,十一点五十,天,她睡了十六个小时,连个梦都没做。   阿姨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你爸爸打了个电话过来,祝你生日快乐,还说请人带了一袋海鲜,是你爱吃的,估计下午或者晚上到。还有一个电话找你的,叫啥……唉,我这脑子忘性真大。”   “没事,我一会下去翻电话记录。”她现在上床后,就会把手机给关了,不然睡不沉,隐约中象在等什么似的。   阿姨老家那边的习俗,生日吃长寿面,面里还铺着个胖乎乎的鸡蛋,她又做了几道菜。阿姨说菜可以少吃,但是面和鸡蛋一点都不能留,不然不吉祥。叶枫吃得肚子鼓鼓的,在花园里转了半小时,才觉得缓过气来。   空气不混浊,视野清晰,没刮风,不象有雨,就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秦沛给叶枫发了条短信,网上下载的东东,无厘头式的,叶枫看了两行就删了。她查看了下电话记录,是本市的一个座机,打过去,无人接听。   下午,在一堆碟里,发现了夏奕阳的说的两张歌碟,她找了个袋子装上。另外找了张影碟塞进笔记本中,是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主演的另一部浪漫爱情电影《缘份的天空——西雅图不眠夜》。她看过N次了,但经典的影片值得一次次回味。梅格那时候真年轻,碧蓝的眼眸,笑起来甜美可人。前几天看到她演的一部新片,美人迟暮真令人唏嘘。   岁月这把杀猪刀,向来无情。   男女主角的对手戏不多,但是影片的情节很温馨,在音乐的缓缓流淌中,你能感到爱情的美好。在缘份的天空下,一切,早已注定,就像是一种魔力。   最后在帝国大厦的顶楼,有缘人千里来相会,美好的未来留给观者去想像。   哦,那时纽约的双子楼还在。   在九月十一日这天,看这部片,好象为了怀旧。叶枫撇撇嘴,她怀旧个啥呢?   小卫的电话是傍晚打来的,语气很急切,“叶姐,你能来台里一趟吗?组长说有个新创意,想大家聊一聊。”叶枫刚换了一身衣服,晚上要和吴锋、秦阿姨一块去外面吃饭。   她沉吟了一下,“好,我马上就过去。”生日年年过,创意如缘份,是一瞬间的事,要及时的捉住。   吴锋和秦阿姨没说什么,大家都是传媒人,非常理解这个工作的突发性。   周六的公交车有点空,到站才亮灯,其他一大部分时间都陷入黑暗和沉默。稀疏的客人默默听着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摇摇晃晃的声响,刷卡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刺眼又迷离。总有些看不清面目的人上车下车的人用手里一块黑色的方块挡住了刷卡机的屏幕,随之发出一声尖细的“嘀”,继而整个车厢猛然明亮起来,座位上的人由着惯性止不住地微微前倾。   车厢跟人一样,在忙碌了一周后,开始显露疲态。   下了车,还要走上二十多米,才到达电台的大门。这样的夜晚,感觉不到一丝白天的炽热,凉意宜人,很是舒适。   “叶小姐,有你的快递。”保安大哥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支笔。   她签了字,接过纸盒,撕开,里面是一个礼品盒,似乎是好多年前的包装了,蝴蝶结的颜色都泛了黄。   盒子下方有一张便条笺,边城的字。   “叶枫,盒子里装的是一枚不算太贵重的钻戒。读书的几年,我没打过工,所有的开支都是父母给的。但是买钻戒的钱,是几年的奖学金积累下来的,算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凭我的努力赚来的钱。钻戒是毕业前两个月买的,想等你毕业那天送给你,希望能有一个非常正式的身份把你留在我身边。结果……不说这些了。这个礼物应该属于你,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再送出,那就借你的生日,作为生日礼物给你吧!不要打开盒子,就当作是回忆的纪念品,也没有特别的寓义,只为祝你生日快乐!”   “叶小姐,你没事吧?”保安大哥看到叶枫抬起手拭了下眼睛。   叶枫把脸背过去,“我没事。”声音沙哑到不行,似喉咙口堵着什么。   大门外响起汽车急速刹停的刺耳声,保安大哥下意识地看过去,皱着眉,“你们快递公司一天送几趟货呀?”   “一般是一趟,但这件是加急的,所以我们特意再跑一趟。你来签收吧!”快递小伙跳下来,抱下一束花,还有一个大大的蛋糕盒。   保安大哥瞟了眼快递单,回头减道:“叶小姐,又是你的快递,你自己来签吧!”   叶枫好一会再回过头,礼品盒郑重地放进包中,她真的没有拆开,就象把记忆密封在盒里,她将好好珍藏。   一看到花和蛋糕,她的左眼皮无预期地跳了一下,“谁送的?”   花是粉紫色的香水百合,全部半开着,花姿沉静妖娆。蛋糕是泰迪黛斯的。   “客户说和你有灵犀,你一看到就会知道是谁送的。”   叶枫愣了几秒钟,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她飞快地签好字,接过花和蛋糕,下一刻,她一个转身,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塞到了大门口的一个垃圾箱里。   保安大哥目瞪口呆。是叶小姐疯了,还是他疯了?   叶枫脸红得象熟过头的苹果,她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在他们分手之后?他又把她当成什么?他一边和那位事业上的柯知己欣赏、珍视、出双入对,一边还给她送这些。他以为记住她的生日,她会因此而感动吗?   她不会的,没有感动,没有心动,没有冲动,没有蠢蠢欲动。   她要……先接电话。   是小卫的手机号,平静了下心绪,忙不迭地说道:“不要催,我已经到电台门口了,这就进去。”   小卫笑得很神秘,“那有没有在大门口遇到什么惊喜?”   “呃?”她的大脑有0.05秒的空白。   小卫娇嗔道:“难道没收到花和蛋糕吗?哈,有没有很激动?虽然叶姐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今天又恰巧是周六,我和于兵还是把叶姐的生日记在心里了。花和蛋糕是我们俩亲自上街挑的哦,一会我们就过去,陪叶姐今晚疯到天亮。”   “什么?花和蛋糕是你们买的?”她瞪大眼睛,转过身,看着垃圾箱里那束无辜的鲜花,欲哭无泪。   “不然谁和你有灵犀?嘿嘿,没有开心得流下眼泪吧?等着哦,没有什么创意会议,只有我和于兵对你的爱意。”   她僵硬地抽着嘴角,已是欲哭无泪。   怎么办?她要在小卫来之前,让时光倒流。不然小卫和于兵会恨死她的,她苦着个脸向垃圾箱走去。   “叶枫!”黑色的帕萨特缓缓地停在路边,夏奕阳挑挑眉梢,“你……在干吗?”他没看错吧,叶枫趴在垃圾箱上,手在里面拨弄着。   他扭头看看保安大哥。保安大哥眼睛瞪得象铜铃,拼命地点着头,确定眼前的一切并非假像。   一听到这嗓音,叶枫更觉悲剧得一塌糊涂。她咬牙切齿地偏过头,狠狠地看向那个罪魁祸首。   “要不要我……帮忙?”夏奕阳力图镇定,慢慢走近。   “你能把这些恢复原状吗?”她没好气地问道。她的力气真是大,一下子就把蛋糕和鲜花砸得稀巴烂。   “我不能。”夏奕阳实事求是地摇头,“但是……能不能变通一下?”   “怎么个变通法?”   “我车里也有鲜花和蛋糕,你先拿过去用,我们一会再去买。”   她僵立着,真想化作汽车后面的一缕尾气,消失在初秋的夜空下。   他打开车门,从里面抱出一束粉玫瑰还有一个两人份的小蛋糕。“虽然形状上有所差别,但是没什么大关系吧?”   她已失去了语言功能。   为了安全,她很没出息的上了他的车,非常愧疚地告诉小卫和于兵,她另外有约会,改日再请他们吃饭。然后,飞快地逃离犯罪现场。 76缘份天注定(中)   碍于后座搁着鲜花和蛋糕,她不能再次暴殄天物,只得选择了副驾驶座。   距离如此之近,呼吸咫尺可闻。   车内飘荡着城市电台的商品促销广告,有一个还是她配音的,是关于一条蚕丝被,冬暖夏凉,又薄又软,价格又便宜,如果谁不选择,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她正暗暗拭汗,身边的人等绿灯对,拨空扭过头来问道:“真有这么好吗?”   “当然,经过国家权威部门论证过的。”她昂着脖子,理直气壮。   “嗯,那我一定去买条盖盖。”   “我请你吃饭吧!”说起广告,就想起那笔提成奖金,想起两个人在电梯里初次重逢,他送她去电台上班,其实不是太久,清晰得仿佛昨天,但中间却象隔着天堑般,心头不禁一紧。   “好啊!我们去吃淮扬菜。”夏奕阳非常干脆。   稍微好的餐厅,在周六都要预先定位,不然就得站在外面等着换桌,吃完差不多是午夜了。   “不要,我要去吃披萨。”她象是叛逆期的孩子,总是爱和大人背道而驰。那又怎样,她就是不想顺着他,不想如他的意,最好把他惹恼了才好。   “中午和盈月通电话,俊俊抢了过去,嚷嚷着也要吃披萨。”   她气得身子一扭,把头别了过去。这都什么烂比喻,她和俊俊是同一类人吗?曾经,她还尊为俊俊的长辈呢!   车子经过酒吧一条街,她瞅着某个店面比较顺眼,随意指了下,“就这里吧!”   还好,他并没有捧着那束鲜花、提着蛋糕走进餐厅,不然她一定装着和他不认识。这家餐厅好象是新开的,门口摆放的花篮还没撤去。   客人倒象不少,推开门,满室的喧嚣扑面而来。   叶枫下意识地往里面退了一些,然后便感觉有一条手臂虚虚地护在她腰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其实知道只是出于保护,但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那掌心的温度、手指的力度,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她不得不低下头,紧咬着唇,掩饰自己的慌乱。   领班是个头发灰白的微胖老头,美利坚合众国公民,叫山姆,他喋喋不休地介绍完毕,象变戏法一样,手中多了一枝长茎的玫瑰,“恭喜,两位是我们餐厅的第一百位客人,一会我们将送上大奖。”   叶枫捏着玫瑰,纳闷得直眨眼,今天是911,不是214,算是美国的国难日,美国公民应该沉痛默哀,怎么能如此纵情欢乐呢?   “请问两位是情侣吗?”餐厅内多数是轮廓鲜明的外国人,他们幸运地被领到靠窗一张点着蜡烛的桌子,有一株茂盛的巴西乔木将这张桌子与整个大厅分隔开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安静的空间。   他沉默,她抢先摇了下头。   山姆呵呵一笑,“如果两位是情侣,一年后的今晚,两位仍然彼此深爱着对方,我们餐厅将送出夏威夷十日游的浪漫套餐,如果分开了,那我们会为两位提供一次温情的免费晚餐。如果两位现在不是情侣,但是在一年后,你们相爱了,一样可以获得这个大奖。”   “奸商!”美国人真是狡诈,下一秒发生的事都不能预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时他在哪,她又在哪?再说这家餐厅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北京每天关门的餐厅可不是少数。   夏奕阳却是一脸的兴趣盎然,“那我们需要留下什么资料吗?”   山姆热情地说道:“两位的姓名、联系方式,哦,稍等。”他转身离开了一会,过来对手里拿了个相机,“还得拍照留念。”   “不要胡闹,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摆摆手,冲着他瞪了瞪眼。   事实证明,他们在一起,连半年都没撑下来,就已各自纷飞。   “万一可能了,我们要错过这次机会吗?”他挑了挑唇角。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贪小便宜?”她真被他的样子唬住了。   “这不是小便宜,这是一个不错的迹象。”他低低笑起来,漆黑的眼底恍若望不见尽头的深甬,却又因为那一点隐约的笑意而染上灼然的亮头。   她的眼神微微一闪。   “这样可以吗?”他一伸手拉起她,将她揽入怀里,以巴西乔木为背景。   她抬头正要抗议,山姆手疾眼快地按下了快门。“很棒,很棒!”山姆竖起了大拇指。   她抬起头时,他微笑地俯首,她的唇角恰好掠过他的下巴,感觉她踮起了脚,主动欲亲吻他。   “麻烦你删掉,我们不要这个大奖。”她羞恼地皱起了眉。   “请把菜单给我!”他向山姆耸耸肩,悄然暗示忽视她的话语。   山姆会意,“两位慢慢点餐,好了就请按铃。”   “你想怎样是你的自由,不要扯上我。”等山姆走开,她控制不住地发火,更确切地说,是抱怨。   “你担心这不能成真吗?放心吧,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呢!”他的样子仿佛有点无奈,可是笑容里又分明带着淡淡的宠溺,在射灯下显得似流水般温柔。   她心里几乎抓狂,说得好轻描淡写。“你大概没听懂我的话,除了同学那层薄纱,我们现在什么也不是。我要是想去,也绝不愿和你一块去。”   他面不改色,“我愿意和你去就行了。记得早点排假期,不管有没有空,在做什么,我们是朋友,还是同学,还是恋人,都没关系,一年后的今天绝对不会有比去夏威夷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清晰笃定,好象已经听到了夏威夷哗哗的海浪声。   他们之间忽然陷入微妙的沉默。   “夏奕阳,你以为我只是和你在闹别扭吗?”鼻子突然发酸,不知是什么,让她觉得有点伤感。   “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说这个,我们好好地庆祝。”他端起酒杯,“生日快乐,叶枫!”   这顿晚餐谈不上愉快,但绝不沉闷。总是她在快要沉默时,他又换了个安全而又不失有趣的话题。   吃完,招手买单时,她接到了娄洋的电话。   “北京现在环境这么恶劣,央视要拍一个保护环境的公益广告,有许多主持人参加拍摄,每个人一个镜头,一句话,有关要求和资料,周一给你。”   “娄台,这个和我好象没有关系吧?我只是个电台DJ。”   “是我争取来的,把这个当作你从幕后走向幕前的首次机会。没有什么比拍公益广告更适合的时机了。”   她咂嘴,“我为什么要走到幕前?”   “你现在的名气已经不允许你将自己藏得太深了,许多听众都对你充满好奇心。把你推向台前,也是城市电台的一种宣传。以后,你会接通告,会走秀,还会拍广告。”   她拍着额头,“我想我需要清静下,希望是我听错了。”   娄洋呵呵地笑了笑,“好吧!哦,生日快乐,叶枫!”   “谢谢!”她撇撇嘴,他这个生日礼物可不咋地。    77-缘分天注定(下)   昏暗了一日,晚上,夜风一吹,竟然有满天的星斗,无比的灿烂。   叶枫仰起头,不记得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星空遥远清亮,才觉得秋在一日日加浓,香山的枫叶也该红了吧!   “叶枫!”夏奕阳开了车过来,唤她的声音淡淡悠悠,带着磁性。“先陪我去一个地方,然后再送你回去。”   “那你去忙,我自己打车回去。”她很体贴地说道。   他突然沉了脸,跳下车,绕过车头,砰地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把她推上车,然后自己再绕回去上车,发动引擎,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她看向他,似乎没说错什么呀?   车子里飘浮着玫瑰郁郁的芬芳,夹着蛋糕的甜香,连空气也变得柔软起来。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她索性闭上眼,任自己沉醉其中。   “要不要上去看看?”原来,他是来查看新房的装潢进度。一抬头,看到那座公寓的窗户上贴着某某装潢公司显目的招牌,里面亮着灯,偶尔有一个身影在窗前闪过。   “不了,我怕爬楼梯。”话一说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高层住宅,电梯可以直达任何一层。   “行,那你就在车上等着,不准下来。今天是装潢公司第一天开工,我上去打个招呼。”   他象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漏洞,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电梯间,还把车门给锁了。   她哼了一声,回头端详着后座上的花和蛋糕,看上去很新鲜,是傍晚买的吗?呃,她突然想起,他怎么知道她那个时间在电台呢?一般情况,周六她休息。   真的是只打了一声招呼,他很快就下来了,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好似很紧张。   “好了,以后只要通通电话就可以了。”他舒了口气,看看她,“想吃蛋糕?”   她摇摇头。   “我们去游车河,等到午夜,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个当夜宵,怎样?”   她咧了下嘴,“太晚回去,吴叔叔会不放心的。”   “那我和他说一声?不过他应该知道的,我傍晚打电话过去,是他接的,他说你去电台了。”   她真是不懂了,他找她不打她手机,却打别墅的座机。   他象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自嘲地倾倾嘴角,“你会接我电话吗?”   “为什么?”为什么在分手之后,一次次给她打电话?得奖后出现在她常呆的咖啡厅?还给她过生日?   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想抽支烟,可以吗?”   “不可以!”她接得很快,借着外面浅浅的灯光,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片口香糖,“吃这个好了。”   他失笑,“我还是忍忍吧!”   她闭了闭眼,把口香糖剥了,扔进自己的嘴巴里,嚼得很大声。   “叶枫,那时我真的是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在同一时间,一并袭来,又是分离,又是误会,又是隐瞒,好象长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一双火眼金睛,也看不到对方的心。我总是不能理解你对边城的心态,所以……很没出息地做出了愚蠢的事。”   “于是你想成全我们?”她板起了脸,眼神象把闪着寒光的刀。   “不是成全,而是觉得不要让你被动于我六年的等待,委屈了自己的心。再在一起,你猜测我,我猜测你,我们总有一天,会崩溃的。分开,会让我们冷静下来,好好地看清自己的心。”   “你看清了?”她冷笑。   他温和地凝视着她,“我一直都看得清,只是需要更多的自信。”   “那你现在是有喽,所以……”   “是的!”   “夏奕阳,”她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你认为我希望你这样做吗?”   他叹了口气,有好一会都没讲话。   “六年前,你突然不见,虽然你只留给我短短的一周时光,但足以让我耐住漫长的寂寞,陡生出无穷的力量。你从没有要求我等你,也没有要求我爱你。可是我等你、爱你,却是那么的快乐。这次,我最大的错是我太急切了,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象一个巨大的惊喜,我急于紧紧抓牢你,急于要求你回应我的爱,急于得到你家人的肯定,急于把我们的关系昭示天下,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忘了我们之间毕竟没有坚实的基础,又相隔了六年,我们需要融通,需要磨合、需要考验。你有提醒我,我却什么都听不下去,自以为然地让你走开了……对不起!”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指一片冰凉,微微在哆嗦。   其实他的力量并不大,她略略挣扎了下,却没挣脱开,把脸转向另一边,不让他看到她已是热泪盈眶。   “你是个坏蛋!”她深呼吸,却还是漏出了一点哭音。   “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但其他地方,不是!”   “其他地方也是,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地回去了,不会,不会,不会……”她发着狠,说到最后却低不可闻,一点力度都没有。   “没关系,那套公寓我不出售了,我在里面继续等,继续爱。”   “还有我可怜的芦荟……”她悲从心起,放声大哭。   “只是换了个盆,芦荟还在。”   “我可怜的花盆……”   应该是第一次,夏奕阳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终于尝到了如此清晰分明的挫败感,几乎要哭笑不得。   可是好象那盆不是他打碎的吧!   她倒是哭得很豪放,不依不饶的样子,根本不让他说任何话。他将她送到别墅的院门外,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花和蛋糕拒绝接受。   他苦笑地站在树下,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突然想到生日礼物还没给她呢!不过,现在他打电话过去,她一定不会理睬的。   她明明好象是听懂了他的解释,可是到底在气什么呢?   思索了一路,也没个答案。停好车,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身影走向电梯间。不知是不是刚和她分开,孤单感强烈地袭击心头,不禁想起和她同住的日子。   甜蜜盈手可握,他却不慎从指缝中滑落。   那时他的信心跌入低谷,做什么说什么,都失去了控制。她哭着离开的那个雷雨夜,他的心吓得差点停止跳动。   她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个坏蛋,大坏蛋。   电梯口堆满了纸箱,把电梯门堵得实实的。一个男人从纸箱背后回过头,“不好意思,在搬家,麻烦你要等下一趟……啊,夏主播!”   夏奕阳定睛一看,愣住,原来是叶枫搬进来之前的邻居,曾经向他埋怨这里的公寓租金太贵。   “你……这次搬到哪层?”他礼貌地点点头。   “还是和你做邻居呀,原先那房是我转租的,嘿嘿,你见过的吧,是个姑娘,从国外回来的。现在她搬走了,我们就又搬回来。反正租金早给了,房子空着多浪费。”   “她是从你那里转租的?”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嗯,这儿现在哪有空的房间。她说在网上看了很久,看来看去就喜欢这个小区的这幢楼的这套公寓,和我商量能不能转租个一年,她出双倍的租金。我听着很心动,没问她理由,感觉她象有啥目的似的,就去朋友那儿凑合一下,赚点钱花花。”   他不但呼吸困难,脑子也嗡嗡直响。   他曾经认为她住在这个小区,是对以前筒子楼有所留恋。而住在他对门,是上天的好意安排。不是这样的,她是因为他才回国,然后刻意地住在他对面,邂逅、同居……   所以一切才这么顺利,这不是老天的怜惜,而是她的努力、她的回应。   所以她生气地对他发狠,这一次不再轻易地回去了,不会,不会,不会……   他真笨,不是吗?察觉不到她的用心,还让她伤透了心。   “没关系,你们慢慢搬,我到外面再转会。”   一转身,他就拨了她的电话。她按掉,他再拨。在第三次打过去时,她没好气地吼道:“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笑着,心,温柔地跳动,“没关系,那就请转入语音信箱吧!”   “说!”   “今夜星光如此灿烂,我想明天的天气一定非常晴朗。”    78-不玩暧昧   第二天的天气晴朗得有点过分,大有重温七八月桑拿高温的意思,让刚从北戴河出差回来的江一树大呼吃不消。向几位领导汇报了下工作,出来就去了夏奕阳办公室。   今天不是夏奕阳当班,但他有配音任务,一早就过来了。《名流之约》连续录制了几期,可以暂时缓一缓。接下来是十一国庆,新闻频道要出一个专题报道,上午报道组召开了会议,他被定为外景主持人。   “嗨,回来啦!”看见江一树,他挺高兴地站起身,亲热地上前拍拍江一树的肩,“一切都顺利吧?”   江一树的个子与他差不多高,足可以平视着和他讲话。江一树不知怎么的,把头仰得高高的,然后又低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秒。   “有什么不对吗?”夏奕阳被他看得心中直发毛。   “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啊!感觉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呀!和叶枫鸳梦重温了?”最后那句话,他是压低音量说的。   夏奕阳失笑,眼中掠过一丝羞窘,“没办法,什么也瞒不了你。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江一树也笑了,他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左右夏奕阳情绪的人只有叶枫。前一阵,从表面上看,夏奕阳如常地上班,表现稳定,甚至还投入地参加了主持人大赛,取得优异的成绩。作为多年的好友,他却敏锐的察觉夏奕阳心里面象压着块大石,烟抽得很凶,没日没夜地加班,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发呆、叹气,两眼无神,整个人象罩在一团灰暗之中。他听说了,叶枫遇到了意外,搬去了吴锋家里,离开了夏奕阳,似乎把他全部的活力和阳光都带走了。他之所以还能有这样的表现,不过是习惯性的隐忍与隐藏。   “听你这说话的语气,成功是早晚的事,我对你有信心。”他揶揄地冲夏奕阳挤了挤眼,“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男人在未来老婆面前低个头,不算丢脸。”   夏奕阳大笑,“这么伟大的哲言,我会谨记在心的。”他看了下表,“一块去吃饭吧,咱们边说边聊。”   午餐时间,等电梯的人不少。两个人退到一边讲着话,夏奕阳视线随意地一扫,看到几大频道的几位主持人鱼贯地从会议室里走出。   “台里有什么事吗?”虽然都在台里上班,但频道之间的主持人很少有交集的,柯安怡也在其中。   远远地,她冲两个人点了下头。   夏奕阳淡淡地颔首。   江一树挑了挑眉,“综合频道要拍个公益宣传片,和环保有关,你看北京的沙尘暴刮得多肆狂,难说有一天这儿不会沦成一片沙漠,所以要保护、珍惜地球,呵呵,老生常谈,但这次有点新意,出镜的是各个频道主持人,还有几大电台很受欢迎的DJ。”   “你看到策划方案和人员名单了吗?”夏奕阳心中一动。   “这事和我无关,我没关心。”   “导演是谁?”   “秦沛呀,你看还在里面呢!”江一树朝会议室递了个眼风。   “一树,你先去餐厅,我有点事处理下,马上过去。”   江一树纳闷地看着夏奕阳大步流星地转身进了会议室。   秦沛正在和副导演交待整件事,这人平时油嘴滑舌的,但工作的时候,脸板着,也很正儿八经。   “嗯,让他们尽量抽出时间配合拍摄,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调剂,和几家电台也联系下,问问DJ们的时间安排。”   “好的!”副导演连连点头。   “嗨,夏主播!”秦沛挥了下手,合起手中的文件夹,耸耸肩,“有何见教?”   副导演笑着和夏奕阳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这次公益广告,为什么没给我一个奉献的机会?”夏奕阳笑道。   秦沛摊开双手,“你们几位新闻播报员都是台宝,哪请得动。上次安排你参加综艺访谈,你左推右拒,差点没把莫菲给气晕。”   “那你这次再给我安排个机会,我重新表现给你看?”夏奕阳状似无意拿起桌上的人员名单,没看几行,叶枫的名字就跃入了他的眼帘。   秦沛眨巴眨巴眼,“夏主播,我没理解错吧,你在主动向我请缨?”   夏奕阳中指的指腹温柔地触摸着那笔划并不繁复的两个字,“是啊!”   “呵呵,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秦沛坏坏地一笑,“你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目的是有,但不是不可告人,帮我和叶枫安排同一个镜头。”   “你还真是直接,哦哦,原来还在惦记着我姑姑家那丫头。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和你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那丫头也和我不亲近,我向她求婚,她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我给她介绍男友,她给我装成一傻子。”   夏奕阳轻笑,“那我等你通知了。除了直播,我其他时间都挤得出来。”   “喂,我还没同意呢?”   “就冲你这么关心叶枫,你肯定会帮我的,不是吗?”   秦沛眯起眼,“你还挺自大的。夏奕阳,我发现你完全是千金小姐杀手,你看柯安怡迷恋你,那个丫头对你也有好感,可是我瞧着你也没哪块出众啊?”   夏奕阳啼笑皆非,“那个丫头对我并没有好感,所以我才要努力。”   “那我祝你好运吧!友情提醒,即使你过了那丫头那一关,情路还是会非常曲折的。”   “谢了!”   夏奕阳想起苏晓岑和叶一州对他的误解,不禁苦笑。   匆匆赶到餐厅,江一树已经走了。餐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他买了套餐,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柯安怡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   “不介意吧?”柯安怡问。   他点点头,埋首专注吃饭。从青台回来之后,她调去国际频道,两个人就很少碰到。周五那天同事们闹着要为他庆祝拿了一等奖,她也打了电话过来道贺,其他同事邀她一起参加,她就来了。   柯安怡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待她却不疏不近,和其他同事一样。大家一块打牌、喝啤酒,然后去吃烤肉、K歌,玩到午夜,她自己开车回去的,他则失落地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里叶枫和专家聊着婚内强暴,一边想着傍晚时分,她那样匆匆逃离他,上了边城的车,他们要去哪,他们现在还是恋人吗?   失去她的恐惧加速了心中的痛楚,疼得他都不能呼吸。   不管是什么样,他还是想爱她。哪怕没有明天,没有结果,他也要爱下去。   “三套的几档节目马上要进行大的改革,准备增设一个访谈节目,名字暂命名《故事》。我想去应聘主持人,我不喜欢呆在《世界各地》,感觉象个导游似的,专业性不强。”柯安怡慢腾腾地嚼着饭粒,很谦虚地看着他。   “我爸和台里的几位领导都很熟,说好了会拉几个赞助商过来,我要是想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奕阳,你说我适合做访谈吗?”   夏奕阳嘴里正含了一口汤,他镇定地咽下去,抬起眼,直视着她,“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建议。”   “奕阳?”柯安怡脸刷地红了,“我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我们也搭档了一阵,你对我应该比较了解。”   “安怡,一定要我说得很白吗?在青台的教训还少吗?要不是台里的领导压着那件事,你我还能从容地坐在这里?你对我有好感,我非常感激。虽然不能回应你,但是我理应尊重你这种感觉。尊重,不是暗示,不是暧昧,而是礼貌、是含蓄。我们是同事,我不能对你板着个脸,冷若冰霜,所谓的友好只是想和你好好地共事,并不是说我在徘徊,好象我们还有机会。即使我的心里没有叶枫,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何况我已爱了叶枫六年。如果我的温和造成了你的误会,那我道歉。以后,我会检点自己的行为,与你保持合适的距离。请慢用!”   说完,看都不看柯安怡已经转成惨白的脸色,起身离开。   “夏奕阳,你个混蛋,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柯安怡砰地一下推开餐盘,餐盘咣地落地,汤汤水水于是到处都是。   夏奕阳听到了后面的声响,他闭了闭眼,头也不回。今天是周日,叶枫不要值班,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呢?   “阿嚏!”叶枫坐在广院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掏出纸巾擦擦鼻子,这已是她第N个喷嚏了。   艾俐受不了的推开她,“离我远点,我可不要被你传染。这么热的天,你居然会感冒。”   叶枫鼻音很重,眼睛也有点肿,可怜兮兮地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可是忘记关窗了,没想到夜风很凉,我就冻了。”   “牙套妹,我觉得你完全是被夏奕阳保护得毫无自立能力。”艾俐冷哼。   “莫名其妙地提他干吗?”叶枫佯装抽纸巾,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你先检讨一下,我的生日礼物呢?”   艾俐支支吾吾一会,“以后补,我忙。”   “陪王伟了?”叶枫对她眨眨眼。艾俐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蜡黄蜡黄的,眼下还有黑眼圈,象是熬了夜。   “他开始上报职称了,除了著作,还需要准备许多材料,他这学期课排得多,忙不过来了。”   “能不能以后说点有营养的事?你们在一起,好象除了和职称有关,其他就不能做别的?”叶枫额头上立时出现斜线三条。   艾俐举手投降,“跳过这个话题。你上完课,也蹭过饭了,早点坐车回家,我还要去学生公寓看看学生,没时间陪你这病菌。”   “艾俐,”叶枫苦口婆心地抓住艾俐的手臂,“你心里什么都清楚的,你只是在回避。何必呢?”   “牙套妹,这是我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结束后,我会明确地问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如果没有爱,我……我就死心了。呵呵,不要笑我,我好象是有点贱。”   “傻瓜!”叶枫听得心酸酸的。   遇见谁,爱上谁,都是命。爱如绳索,紧紧捆绑,想挣脱,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心死。死后涅槃,才获新生!   两人分别,叶枫昏沉沉地上了公交,鼻水越流越多,头也烫烫的,坏了,噪子也发痒,这会影响明天的直播,她不敢怠慢,中途下了车,换车去医院。   挂号的人不少,她排着队,手机响了。   “是我。”比起她又涩又痒的嗓子,夏奕阳的嗓音清朗得令人妒忌,“你在哪儿?”   “在家。”她一边摸摸额头,一边撒着谎。   “我昨天忘记把生日礼物给你了,我现在就去你那,你下来一下就好,不要几分钟,当然时间长也没关系。”   “我懒得动,你留着吧!”队伍挪动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已经接近了挂号窗口。   “家里人不少呀?”夏奕阳听着手机那端很吵。   “哪个科?”闷在小窗口里的医生有气没力地问道,“什么?你大点声!”医生看着叶枫嘴张了张,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不禁提高了音量。   叶枫觉得自己的耳膜强烈地震了一下,“内科!”她脱口而出。   手机里奇迹般地消失了声响。   她晃晃手机,听见里面传来忙音,纳闷地举起来看看:通话已结束,整一分钟。不多一秒,厉害!    79-山雨轻袭   三十八度二,热度不算高也不算低,扁桃体有一点点红肿,也不严重,医生拿过处方笺,淡漠地扫了眼叶枫,慢条斯理地说道:“给你开几天的药吧!”   “我想输液。”叶枫费力地咽了下口水,指指嗓子,“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想好得快点。”   “哦,你是老师。”医生了然地闭了闭眼,“行,那就输液。”   叶枫也没辩解,拿了处方去划价、拿药。   医院的走廊,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慑寒感,叶枫楼上楼下的跑了几圈,看着别的病人不是有人抬,就是有人搀,有人陪的,她孤单单一个人,不自觉都生出了几份凄凉感,越发觉得头更烫了。   偏偏给她输液的是个实习护士,可能是紧张,扎针时怎么也扎不到筋,一只手扎了三个针眼,换另一只手,叶枫都快哭了,想说换个人来,可看着小护士急得满头冒汗、脸通红,只能忍痛让她继续把自己当小白鼠使唤。   旁边输液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姑娘,我看你需要休息会,让你的同事帮个忙吧!”   那护士还挺顽强,“不,我可以的。”   叶枫朝见义勇为的人投去楚楚可怜的一瞥,发现是一位不算熟的熟人。   “哎哟!”她忍不住痛呼一声,低头一看,手背又出血了,不过,这次似乎是成功了,护士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也吁了口气。   “很不容易呀!”刚正不阿的雷队长同情地弯起嘴角。   叶枫耷拉着眼皮,看着几处针眼,点点头,“确实是。”她抬起头,打量着雷队长,“你们做特警的怎么也会生病?”   她和雷队长后来又见过一面,在她回北京之后,由娄洋陪着去的。她遇袭的事全部由特警处理,当地公安部门没有插手。那个歹徒被抓之后,精神就崩溃了,现在关押在精神病院,据说已经认不得家人了。雷队长把调查的情况向他们介绍了下,问叶枫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没丢命就算幸运,还能说什么呢?   叶枫不是很愿意重温遇袭这件事的,心里恐惧是一面,另一面就是从这件事,会想到和夏奕阳没有联系的那二十六天,然后是在夏奕阳公寓,他冰冷而又漠然的表情……   不是不怨恨的,不是不失落的。   雷队长失笑,“特警也是人,要吃五谷杂粮,偶尔也会生个小毛小病。”   她拧了拧眉,样子象不太赞同。   雷队长看得忍俊不禁,“你现在怎样?自己开车上班?”   “台里有车接送,我的车技不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看看输液瓶,药液滴得真慢。   “你今天没执行任务呀?”说完,才觉着这个问题有点白痴,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我请了假。”雷队长回答的很认真。   同样是病人,她灰头土脸的,雷队长依然精神矍铄,一双冷眸犀利逼人。   “什么?”她看出他象是有话要问。   “男朋友怎么没有来陪你?”   她本能地否认,“我没男朋友。”   “哦!”雷队长语音拖得很长,“那是我理解有错误,呵呵,我曾经以为华城的边城总经理是……”   “我们以前是。”在雷队的面前,除了老实坦白,似乎什么也瞒不了的。她有点无力。   “我曾经想找过你,一直犹豫不决,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雷队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仿佛莫测高深。   “是和边城有关吗?”虽然在发烧,但叶枫意识还很清楚。   “其实这件事,我没有立场说的。”   “那就不要说了。”叶枫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把头扭向一边,腰挺得笔直。   雷队长摸模下巴,眯起眼,“你遇袭,应该是当地公安部门负责调查的,但因为你是苏晓岑书记的女儿,又在青台升级为直辖市的时段,所以出动了最高级别的特警。叶枫,我非常尊重你父母。当你决定什么事的时候,也应该考虑下你父母的处境。”   “我给他们丢脸了吗?”叶枫蓦地回头,质问地瞪着雷队长。   她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她不想听,她要阻止他。   雷队长闭上眼睛,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才缓缓睁开,“知道吗,边向军那件案子也是我负责的!”   叶枫轻抽一口冷气。   “他的犯罪事实,我们都已掌握,只等在审理时,一一核实,没想到他会死在法庭上。死无对证,一切都成空。那些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叶枫,边向军逃往国外后,他们家被抄家,所有的财产被没收。边城在华城的那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份是哪来的,那不是很小的数目,你有想过吗?”   “我为什么要想,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抢声道。   “离边城远点。姚华那个女人做生意不是很上道,难保不出事,一旦出事,必然会牵扯到别的方面。叶枫,我只能言尽于此,你慎重考虑。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说完,雷队长直接把针头拨掉。   那药液才吊了半瓶。   叶枫表情木木的没有反应,直到眼前多出一座五指山,她才眨了下眼。   “呃,你怎么找到的?”夏奕阳一脑门的汗,离她这么近,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有多急促。   “还能怎么找?”他气喘吁吁地坐下,先看了看输液管,接着把扎针的手握进掌心,小手冰凉,他直叹气,“问你,你又不会说实话,我把这附近的几家医院跑了个遍。”   “那些人真没医德,也不保护病人的隐私。”她嘀咕。   “我是出示了记者证,人家才肯理我的。”   “假公济私。”她又打了个冷战。   冷,也困,全身的皮肤疼,头也疼,眼睛也疼,心也疼……好象哪里都不好受。输液室的椅子又硬又脏,怎么坐都不舒服。   “不要硬撑,不行请两天假好了。”他已看过病历,看到医生把开的药划去,改成输液,必然是她要求的。   “又不是什么大病,都是被你气的。你来干吗?”嘴里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歪去。   他侧了下身,伸开手臂,将她半拥在怀里,“睡吧,我看着药液呢!”   她闭上眼,不知为了什么,心里面象淋了场雨,温柔而又清凉的雨丝,将她干涩的心田,浇得湿漉漉的。   她没有推开他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输好液,他开车送她回家。   她没力气招呼他,下了车挥挥手就要道别。他随着她一同走了进去,家里只有保姆在。保姆闻着两人身上的消毒水味,一惊。   “只是感冒,麻烦阿姨先送她上楼去休息。”夏奕阳说道。   保姆认得夏奕阳,点点头,扶了叶枫上楼。叶枫在进房间时回了下头,迎上夏奕阳抑制的视线,咬了咬唇。   保姆很快就下来了。   以为夏奕阳要走,却看到他站在厨房门口。   “阿姨给她熬点粥,二个小时后,她还得吃两粒消炎药。粥不能太稠,不然她会说是烂饭,不肯吃的。”   “你对她怎么这么了解?”保姆纳闷了。   夏奕阳微微一笑,温柔地瞥了瞥二楼那扇半掩的房间,“我们认识很久了。”   保姆觉着这不是久不久的事,好象在同一个锅里吃过饭似的。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叶枫睡得并不沉,门一被推开,她就醒了。房间里留着一盏淡淡的台灯,灯光下,修长的身影从门外一直伸到她的床上。   她瞬间闪了神,好象还住在他的公寓,睡得迷糊时,被他叫起来去上班。“几点了?”一开口,发现嗓子真的有点沙哑。   “早呢,六点刚过。来,喝粥!”夏奕阳走过来,把碗放在她面前,摸摸她的额头,还有热度。   她愣了愣,突然叫了起来,“你怎么上来了?”   “阿姨要准备晚餐,没空照顾你,我就代劳了。”他理所当然地看着她,脸上是一抹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   热度烧得她已经象个小火炉,此刻,眼中也象有一团火,“我们已经不是可以这么亲近的关系。”   他不动声色地盯了她几秒钟,连异样的表情都没有,“我们现在在亲近吗?”   她轻蹙着眉,不理他的调侃,“谢谢,你回去吧,我好多了。”   “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他依然神色平静,眼神清澈。   “那谁说了算?”嘴唇有点干燥,话又说多了,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唇瓣。   他的眼神渐渐有些情绪不太分明,身子一紧,忙低下眼帘,“不要胡闹,额头还烫着呢!”   “哪有?”她伸出手摸模,又摸了摸他的,“不都一样吗?”   他叹息,从浓密的睫毛下抬起眼,声音低沉到暗哑,“需要我证明给你看?”   没等她明白过来,他已经一把拉过了她,吻上了她的唇,急躁的舌头狂乱地挤开了她的牙床,肆意地在她的口中搅拌、吮吸,“现在知道了吧?”   是的,他的舌头象一缕清凉的风,她的象一团火。当火遇上风,所有的记忆都被点燃了。   连稍微的矜持都没有,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缓缓落在他的后背,眼睛无助地眨了眨,慢慢闭上,整个身心都沦陷在他密密的亲吻之中。   她想地的脑子大概是烧傻了,不然分手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80-怨过南风怨北风   一吻之后,有那样短暂的几秒钟,谁都没有说话。   她羞窘地低着头,懊恼地想找块砖拍死自己算了,而他,则极有耐心地把粥和碗一一端到她面前。   她非常配合,让干吗就干吗。快快结束,让他赶快从眼前消失吧!   “还需要什么吗?”他清了清嗓子。   “不要。我要睡了。”她急促地说着,一探身钻进被中,连头都蒙得严严实实的。   他含笑拉开被子,“这样子不好呼吸的。”   她紧紧闭上眼,仿佛睡着了,只是那双长睫不住地颤动着。枕头边传来细碎的声响,她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到是一张碟。   “你的生日礼物。一定要听听,很不错的,我非常喜欢,简直是深爱。”深眸中有微光极轻地一闪,里头似有一丝重如泰山般的东西。   她在心里面冷哼了一声,送碟是高中生做的事,他还真是有创意,不过,这人品味不乍的,她才不要听呢!   没过多久,她真睡着了,吃了药的缘故。   他想让她睡得安稳些,起身把灯给熄了。今夜,月亮出现得比较早,那一点淡淡的银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恰巧停在床边,空气里细小的尘芥在这些光柱中打着旋。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蠕动着,然后眉宇平静舒展,发出浅浅的酣声。   粉色的枕头上,长发如墨一般泼开,脸上的肌肤白皙柔软,由于发着低热,脸颊边还隐约洇着极淡的一点酡红,下颌的线柔和得不可思议。   此刻,她不会皱眉,不会鼓着嘴巴,不会拿眼瞪他,不会说着口是心非的话,难得的柔顺、乖巧。   其实,六年后再见到她,她似乎变得感性而又理智,体贴而又婉约,他有点不太适应。原来她是用时光做了件外衣,骨子里彻彻底底还是从前那个俏丽、任性、可爱的叶枫。   他失笑,倾身轻轻地贴近她,她的呼吸萦绕着在他的唇齿间,那样淡淡的清香,连同着柔软温暖的气息,令他眷恋不已。   但他还是果断地站起身,把碗筷放回餐盘,带上门下楼。两情若是久长时,不贪恋这一朝半夕。   他叮嘱保姆明早叶枫起床后,一定要逼着她再吃两粒消炎药,同时,准备一杯蜂蜜水,那样子,她比较好商量。   叶枫对蜂蜜有点偏爱,说是又能美容又能防疫,早和晚都会喝上一杯蜂蜜冲泡的茶。   保姆留他吃晚饭,他婉言谢绝了。匆忙从台里跑出来,手中的事还没完成呢!   上车时,迎面驶来一辆车,他认出是吴锋的车,忙从车里又出来了。   秦编辑也在车上,两人看到夏奕阳,都一愣。   他打过招呼,说道:“叶枫有点小感冒,我送她回来的。”   “她打电话给你的?”吴锋探询地盯着夏奕阳,此时,他不是夏奕阳的领导,而是叶枫的叔叔。有什么事在他的眼皮底下悄然发生了吗?   夏奕阳坦然一笑,“她和我在生气中,哪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只是我人高马大的,她推不开我,只好迁就。”   “你竟然这样霸道?”吴锋眯起了眼。   “在某些事上是的。如果她明天嗓子没有好转,请让她在家休息。她有时很犟的。”   “这些事好象不用你教吧?小枫叶也算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疼爱。”吴锋冷了脸。   夏奕阳脸上笑意不减,“那谢谢吴主任、秦编辑了。”   他点了下头,上车离去。   “呃,老吴,夏奕阳那口气怎么听着象是我们在替他照顾小枫叶似的?”秦编辑说道。   “这小子对小枫叶是势在必得啊!”   “其实我蛮欣赏他的,只是晓岑夫妇好象对他非常不感冒。”   “我们感冒有什么用?关健是小枫叶的心在哪呢?”吴锋轻叹。   叶枫夜里出了一身的汗,早晨洗过澡之后,感觉走路象在飘。整理床时,看到枕下的碟片,她的头一耷拉,慌地把碟塞在抽屉中,这样就没有任何证据提醒她昨晚发生过什么丢脸的事了。   吴锋和秦阿姨坐在餐桌边,两个人一起张口欲问:“昨晚……”   “昨晚我病得很重,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连忙摆手,拖了一把椅子坐下。   保姆送上一杯蜂蜜茶,还有两粒药,“夏主播说,这是早晨吃的。”   她双手捂脸,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当初拖着一车的行李,悲悲切切来到别墅,好象是天下第一可怜之人,现在这藕断丝连的算什么?   她和边城一分手就是六年不相见。   可是,她和他分了没一个月,突然又暗火复燃。   地在心中强烈地鄙视自己,很没原则,很没骨气。   吴锋和秦阿姨对视一眼,默默摇头,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壮感。   ******   输了液就是不一样,嗓子不痛不痒,吞咽口水时,也不会露出一脸的痛苦。但叶枫下午还是又乖乖地上床睡了几小时。于兵在九点过半的时候,准时把车停子院外。   小卫也一同来了。   手机响的时候,叶枫正在听小卫说八卦。   夏奕阳。液晶屏里这个名字一闪一闪,晃得叶枫眼睛发花。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   她都没闪下神,当机立断地把手机扔回包包中。   小卫冲地挤眉弄眼,“你不接?”   “打错了,一天来好几次呢!”   “那你怎么不直接按掉,这样很耗电呢!”   叶枫翻了个白眼,“你啥时调到电力部门去了?”   于兵在前面哈哈大笑。   “有叶姐在,我才舍不得去别的地方,话说我们节目组现在多和谐呀!同事又好,奖金又高。哦,”小卫突然提高了一个分贝,“台里都在说叶姐你要去拍公益广告,是真的吗?”   “好象是有这么回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我清楚呀!”于兵接过话了,“我送人事部长去开会,听到他和广告的导演助理通电话,时间安排在周六,说要拍摄一天,在三个地方取景,一个是香山,一个是某个小区,一个是商场。”   “要这么长时间啊?”叶枫皱了下眉头。   “越长越好啊,证明你是重量级的。”   “你才重量级呢!”叶枫笑着戳了下她的脸庞。小卫最近好象胖了,脸圆得象一轮满月。   小卫眨巴眨巴眼,“我这叫重量级吗?这是匀称,是圆润。于兵,你说对吧?”   “胖也没关系,肉肉的,很有喜感。”于兵挺大度地回道。   “什么?”小卫一拳挥过去。   “喂,我在开车!”于兵不能闪躲,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拳。   “就是要打你个不防,谁让你狗嘴里不吐象牙。”   “你有本事你吐一个呀!”   叶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刚进走廊,娄洋从办公室出来叫住了她,“这是关于你这个角色的拍摄要求,看看。”他递给她几张纸。   “演一个妻子?”叶枫抬了下眼。   “人员很多,这个广告近三分钟呢!住在这个城市里有代表性的行业都会涉及到,有的演清洁工,有的演公车司机,有的演教师,有的演白领,还有人演朋友、路人等,你和另一个男主持人演夫妻。你对镜头适应吗?”   “适应倒是适应。”当初她想进央视的晨间节目,已经面对过多次,“但我没拍过广告,不知道会不会怯场。娄台,其实我可以拍几张照片放在电台门口,这样就满足了听众的好奇心了,不一定要去拍什么广告。”   “那我们电台的知名度呢?你要知道这广告是在央视的综合台和三台同时滚动播放,会有几亿人都看到的。”   叶枫抹了下鼻子,其他话就不说了,服从领导安排。   “我对你最放心了,不要不自信。”娄洋放缓了语气。   叶枫笑笑。   “还有件事,你知道玛丽式爱情吗?”娄洋问道。   叶枫点了下头,“这是由一首《玛丽的爱情》的诗引伸出来的,关于老板对下属进行情感投资,使其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和情人的话题,在网络上反响很大。”   她是在浏览网页时无意看到的,整首诗不过三百字,用词尖锐犀利,残酷荒诞,道出职场男权的完胜和职场女白领面对感情的无奈。看了后五味杂陈,特别是在最后那个老板洋洋得意的几句话最让人愤怒。   你想一想,一个大美女,驴一样给我干活   母狗一样让我睡,还不用多加工资   这事是不是牛X大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他怎么做到的   朋友莞尔一笑:很简单,我一遍遍告诉她   我爱她,然后她信了。   “《午夜倾情》准备做一个专题吗?”   娄洋闭了下眼睛,“是的,但我想扩展下。职场上不只是有男上司,同样也有女权主义者。作为她的男下属,为了自己的目的,也会和女上司玩暧昧。这不是少数。你们节目组多找点事例,到时多请几位专家,在周五的节目里,一同探讨、评论。叶枫?”   叶枫在发呆。   “呃?”叶枫回过神,“我有听到。好,我和组长说去。”   “你还好吧?”   “当然!”叶枫勉强挤出一丝笑,“娄台没别的事,我回办公室了。”   “去吧!”   叶枫没有直接回办公室,拐进了楼梯口,倚着墙壁,在手机翻着电话薄时,手指情不自禁地发抖。   “叶枫,你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边城的声音听着很惊喜。   “呵呵,讲得我好象多薄情似的。回北京了吗?”   “好巧,我刚下飞机,你在电台了吧?”   “嗯!你不太忙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们一块吃午饭或者晚饭。”   “行,我把手头的事情紧一紧,争取和你一起吃午饭和晚饭。”   “边城,华城那边……都交接好了吗?”   “差不多了,不过,他们还没任命总经理,现在是由姚董临时负责。”   “那就是和华城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理论上是。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工作来?”   “好奇呗!你的新公司在哪,什么时候带我参观参观?”   “吃饭那天吧!”   “说定了,那我挂喽!”   “好,你先挂。”   合上手机,手仍在抖个不停,心跳象失了序,她不得不把嘴巴张大,用力地呼吸。    81-回不去的时光   隔了两天,边城就给叶枫来了电话,那时是下午,外面下着小雨。雨丝清凉,温度也降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现在吃晚餐还很早,我们先去喝下午茶吧!”   他直接开车来别墅接叶枫。   他换了车,不是那辆银色的宾利,是一辆深灰的君威。   路上经过一处游乐场,下雨的缘故,里面显得很冷清。“现在坐摩天轮倒是不要排队了。”叶枫想起上次和俊俊、盈月来过这,人流如潮,顶着烈日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坐上摩天轮。   “想坐?”边城方向盘一转,拐向了游乐场的大门。   “不是!”话音刚落,车已经停下了。售票处前也冷冷清清的。   两个人淋着小雨坐上了摩天轮,一人一边面对面。圆形的玻璃盒子一点一点地远离地面。   雨开始大起来,落在玻璃上然后一注一注往下流。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烟雾之中。   边城好像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表情漠然,背挺得笔直,目光越过叶枫,落在她身后那片城市的远景中。   叶枫十九岁出过一次麻疹,防止传染给别的同学,在医务室隔离了一周。好了之后,他带她到游乐场玩。她疯得象个孩子,什么都要玩。他们也坐了摩天轮,为了平衡,只能一人坐一面。她手中抓了支冰淇淋,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摩天轮升到最高处,她一个趔趄,栽进了他的怀里,冰淇淋全沾在他的前襟上。   她不心疼他的衬衫,很是可惜她的冰淇淋,居然伸出舌头在他的前襟上舔了一下。他刚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子突地就绷紧了,脸通红通红,心跳加速。   “坐回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控,他恶声恶气冲她吼了一声。   她吃惊地看着他,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不太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然后,至少在两个小时内都没和他讲一句话,直到他买了另一支冰淇淋来道歉,她才尽释前隙地挽上他的胳臂,甜甜蜜蜜地笑着。   多么令人留恋的时光呀!他的心幽幽地颤栗。   现在,她坐在他的面前,那么恬静、娴雅,完完全全是一个知性的小女子,直视他的眼神是纤柔、温和的,没有晶亮的光,没有眩晕的热,不再撒娇,也不耍赖。   “我们走吧!”摩天轮停下,他说道。   向游乐场管理员借了把伞,他轻揽着她的腰,走向停车场。   那一段路不长,地面有点打滑,他们走得很小心。打开车门时,他回头看了看笼在一庭烟雨之中的摩天轮。   口中有如嚼了黄连一般,苦涩无边。   “枫林图书工作室。”叶枫站在台阶下,仰起头,看了几遍墙壁上挂着的一个牌匾,讶异地问道,“边城,你不是说是出版公司吗?”   这是一幢二十多层的写字楼,边城说他的公司租在第十楼。茶室就在写字楼的对面,他们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带她过来参观一下。   “出版公司的限制太多,我目前的条件不够格,审批的时间也太长。先注册个工作室,签几个好作家,选几本好题材,从以前打交道的出版杜那儿买书号,很快就能印刷、上市。一年只要认真做十多几本书,就能赚钱了。”   叶枫听得似懂非懂。   工作室一共五间办公室,窗明几净,现代化的办公设施,装饰素雅大方,办公环境很好,已经是一副忙碌的景象了。   看到叶枫,职员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并没有投来太多好奇的目光。   两个人没呆多久,就去了茶室。   清淡的绿茶,一人一杯。叶枫没有接受服务生的热情推荐,婉拒了店中的招牌点心。   “边城,你这个工作室是一人独资公司还是有限责任公司?”她低下头,看着几根茶叶在水中悬浮着,上上下下地飘浮。   “算是一人独资,目前规模不是很大。”   她犹豫了下,抬起眼,真挚地看着他,“我在奥克兰学过金融,也在银行工作过。如果……你需要咨询财务方面的东西,我可以帮忙。如果资金上不太方便,我能帮你找到银行方面的朋友。其他的事,我可以帮你找吴叔叔,他在北京的人脉很广。再不行,找我妈妈,她出了面,一般事情都能办到。你不要什么都不说,一个人硬撑着……嗯?”   她握着茶杯的手突然被他抓了过去,力度大到她觉得痛。   他没有说话,眼眨都不眨,黑眸中,仿佛沧桑历尽,最后只是轻轻一叹。   “我不会再急功近利,所以才开了这间小小的图书室。不要担心!”   “我不是担心,我知道你行的。只是……你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一定要找我。不要向别人低头,低头的事让我去做。”   他的眉慢慢皱起,手摸索着伸向口袋,摸出一包烟。点火的时候,他的手抖得怎么也点不着。她咬了下唇,拿过点火机,点上火,替他将烟点着。   “不要听信别人的话,有些事并不是事实。”他狠吸了一口烟,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什么事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在外办事,总是有求人的时候……”她急忙解择。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边城,这不是怜悯……”她抱歉地低下头,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气氛一下僵冷了,有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她喝茶,他抽烟。   最后一丝霞光从西天消失,室内亮起了灯。“我们去吃晚饭。”他终于开了口。   她站起身,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在她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吻,“谢谢!”他在她的耳边轻喃道,然后放开。   前前后后不过一秒钟。   不知怎么,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车子刚出停车场,一辆银色宾利象旋风般挡在了君威面前。姚华一身火红的职业裙装,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围在肩头,长发高高束起,明媚干练。   边城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拉开车门,冷冷地向她走去,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浓。   姚华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枫,一怔,眼神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叶枫听不见两个人谈论的内容,只看到边城的情绪很激烈,姚华双臂交插,一会儿看边城,一会儿看她,仿佛以不变应万变。   叶枫把头扭向了一边。   过了一会,边城回来了,银色的宾利已消失在车流之中。   “还是华城的那些事。”边城说道。   她笑,淡淡的。细细地回想一下,边城出现的地方,好象总能见到姚华。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能有如此的耐心和坚韧,似乎已超出了上下属的范畴。   她不是妒忌,更不是吃醋,只是……非常非常的不舍。   边城带她去郊区一处农庄吃土菜,她让他在大门口停一下,她的手机响了。   不意外,接到姚华的来电,语气硬邦邦的象块生铁,“我和媒体、娱乐圈打交道多了,没有什么善男信女。叶小姐是聪明人,你开个价吧!确实,和娄洋比起来,边城更值得投资。”   “这种事,在电话里怎么能一句半言地说得清呢!我们该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谈一谈。”叶枫笑靥如花。   “叶小姐真是熟谙此道,行,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下周我约你。哦,边城可能忘了告诉你,十月一号是我和边城的结婚纪念日。”   “听说是过去式。”   “你看象吗?”姚华笑得娇媚。   “谁的电话?”边城走过来,喊叶枫时,叶枫一惊。   “我的助理,问要不要过来接我?”   “不要,我送你去电台。”   “我已经这样说了。”   和往常一样,叶枫回到别墅总在凌晨二点左右。所有的人都睡熟了,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洗完澡出来,拉上窗帘,看着院中泛着鳞光的游泳池,池水被吹得一波一波的涌动着,她鼻子一酸,有点想哭了。   找出以前在青台办的那支手机,插上电池,鬼使神差地按了夏奕阳的号码。   本想只是听它响几下就挂。结果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他低缓而沉稳的声音从另一头通过无线电波传了过来。   一时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说话,叶枫!”他突然说。   她的愕然使掉眼泪的心情都止住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她问。以前,她打过,他没接,也没回过来。   “睡不着吗?”他象是笑了,语音轻快地上扬。   “我拨错号了。”她闷闷地说,心里面一道防线像溃败一样,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那我们就将错就错。我还在台里,现在就去你那边。”   “你不要来。”她不是想怎样,只是想问问他那六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北京是一座移民城市,据说处处都是机会,但是想在北京站稳了,很难很难。   他又不算很优秀,又没背景。在艰苦时期,他茫然过吗?想走过捷径吗?   夏奕阳沉默了稍许,缓缓问:“不想见我?”   “是!”她轻轻地抽泣。   “那好,你上床躺着,我也坐下来。现在,我很认真地聆听叶子主持的《凌晨倾情》。”   她噗地一下乐了,“下班喽,夏主播。想听,明晚再见。”   “明晚我去接你下班?”他的声音低哑到深沉,象一把柔柔的风,吹得她的心都软了。   “不要。”她很矫情,很矜持。   “那就等你来见我吧!”   “我才不会去见你!”   “你肯定?”他笑得非常神秘。    82-坏人   果真是她主动去见他的,确切地说,是不期而遇,不,是工作安排。   周六,于兵和小卫陪着她一同去拍广告。广告导演助理通知在西单商场前碰面,透过车窗的暗色玻璃,她瞧着停车场那辆保姆车有点眼熟。正要细看,车门一开,秦沛从里面出来了,非常招摇地向她送来一枚飞吻。   她的心咯了下,停跳半拍。   紧挨着保姆车的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夏奕阳浅蓝的衬衫,烟灰的长裤,闲闲地倚在车门上。眉宇间,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瞧,他才是叶姐的真命天子。”小卫是他的超级粉丝,有些日子不见了,兴奋得不能自已,忙不迭就向于兵炫耀。   于兵嘴张成半圆,“真的假的?那……那是夏奕阳主播!”   小卫耸耸肩,“那又怎样?咱们叶姐也是电台招牌主持人,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从来没在电台里见过他?”   “你以为名人谈恋爱都象你一样,不要脸地牵着手在大街上显摇?”   “我只和你在大街上牵手过!”   小卫一愣,随即慌乱地把视线挪开,“啊,啊,这天真热呀!”   于兵纳闷地看着她,他觉得还好呀,今天只有二十八度。   叶枫额头现出三条黑线,秦沛一行正向他们走来。   没办法假装看不到,况且,她意识到扮演她丈夫的人选是谁了。狠狠地朝笑得龇牙咧嘴的秦沛射去一记眼刀。   秦沛皮厚,毫无感觉,“不需要我介绍了吧!”他一条大腿抖个不停,得瑟地看看两人。   叶枫真想踹他几脚。   工作人员都是叶枫没见过的,不解地相互交换着眼神。   那人倒很体贴,笑得如沐春风,“当然不需要,我和叶子是同学,也是朋友。”朋友的定义很广,具体是哪种,各人体会。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唯有小卫笑得心花怒放。   “夏主播你好!”她喜颠颠地上前打招呼。   “小卫,好久不见,变漂亮喽!这位一定是于兵了。”他朝于兵伸出手。   于兵受宠若惊地双手握住,“是的,我是于兵。夏主播怎么知道……”   “叶枫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胡说,她从来就没说过。叶枫眼刀刷地挥了过去。   他平和而又友善地接住,靠近她,柔声道:“今天收工不会太早,昨晚睡得好吗?”   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音,“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人无辜地眨了下眼,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恍然,“比你早几分钟而已,刚刚下车才听秦导说的。我们好象挺有缘的,和别人拍还要酝酿一下感觉,是你,我轻松多了。”   她只觉心口一阵腥甜,忙梧住嘴,生怕会吐血而亡。   不过,这又怎样?大家都是敬业而又专业人士,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之中,何况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有什么事发生呢?她嘲讽自己的庸人自扰。   秦沛过来交待拍摄要求,要两人表砚得象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在普通的生活小细节中体现出对彼此的爱,对家的爱,对这座城市的爱。   “以后和你算账。”在别人听力范围之外,她郑重威胁。   秦沛呵呵一笑,“要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我是被逼的。”   “你知情不报。”   “这不是为了加大惊喜的力度吗?剧透太多,谁还看你的戏?”   她回以一抹凛冽的冷笑。   拍摄不算很顺利,要拍出普通人的情境,不能清场。周六的商场,人本来就多。看到摄像机晃动,又认出男主角是夏奕阳,那女主角听说是《午夜倾情》的叶子,人群象潮水般就卷了过来。   叶枫纵使在镜头前演练过,哪见过这阵势,不谈对视夏奕阳的眼神,就连笑都象哭。   “你这哪象是他的妻子,分明就是他的一个仇人。”几次NG之后,秦沛火了。   一语道破真谛。叶枫哭丧着脸。   夏奕阳向秦沛摆摆手,他倒是一派镇定自如。他牵着叶枫走到拍摄车的后方,那儿有一块荫凉。   叶枫的脸有太阳晒的,也有急的,红得象烤炉上的虾,鼻尖上密密的汗珠,而手因为紧张,一片冰凉。   他从车里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替她拭了拭汗,以防弄化了妆容,“你就想像你现在坐在直播间,那些看你的人都是你忠实的听众。在听众面前,会紧张吗?你可是他们的心灵鸡汤。”   “我没办法想像,一抬眼,就看到一张张兴奋莫名的脸,心就慌了。”她绞着十指,无助地噘起嘴,根本忘了自己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的。   “你干吗要看他们?你应该看着我呀!我们一起逛商场,为我们的家添置家饰,你说你喜欢紫色的窗帘,我说我喜欢米色的。你说沙发买真皮的,比较好打扫,我说布艺得可以经常换风格……”   “我喜欢的是布艺的。”她脱口反驳。   “行,那我看中的是真皮的,黑色的。”   “不要,那种是会议室的布置,放在家中,太冷硬沉闷。”   “好,听你的。”   他笑了,牵住她的手,走出荫凉,悄悄冲秦沛递了个眼色,“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书桌?长方形的?还是半弧形的?”   秦沛会意点头。   “当然是长方形,最好能是樱桃木的,有种厚重踏实感。”   “哦,要求很高?北京哪家家私城有樱桃木的书桌卖?”   她抿嘴一笑,“我就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我要当真的,明天就去打听。”他扬起眉梢,俊眸中荡起一抹纵容的宠溺。   “卡!”秦沛一声大叫,把叶枫吓了一跳。听到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已经拍摄完成了。   她羞窘地抽回手,佯装自然地走向小卫。   “叶姐,你和夏主播看上去真有爱啊!柔声曼语,眼神脉脉,连笑都比平时动人三分。”   “去你的!”叶枫填了一句,转过身对,看到夏奕阳被一群人围着,举起手机,拍个不停。   他笑意温和,非常合作,察觉到她的注视时,他偏过头,无奈地挤了挤眼睛。   接下来,香山和小区的拍摄,她就放松多了。只NG了一两次,就OK。秦沛让她两天后去央视配个音,然后进入后期制作。   收工时,已是暮色苍茫。大批人马拉到一家越南菜馆,庆祝收工。餐厅很大,布置得极具亚热带风情,没有包间,只用草帘、矮的木质屏风与阔叶植物隔出相对独立的空间。人多,要了两张桌。他们让撤去一扇木质屏风,这样两张桌子喝起酒来才热闹。   秦沛一上来就点了几大扎冰啤,每个人倒了一大杯,对女士没要求,男人们必须一口净。   叶枫看着冰中冒着白沫的液体,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凉得她打了个冷战。   夏奕阳平时也不碰酒的,今晚可能是开心,来者不拒,谁敬他都喝,而且还主动出击。不一会,几大扎啤酒就见了底,秦沛一挥手,又让送来几扎。   叶枫眼风罩着他,嘴直撇。那个人的胃最近看来是很强壮的。   吃完出来,女人们一个个还是淑女模样,男人们要么脸红得象关公,要么又唱又哼,象个疯子。只有他步履正常,举止沉稳。   于兵的酒量最差,还不及小卫,夏奕阳敬了他一杯,人就挂了,早早地由小卫架着扔进后座,呼噜打得几里外都听得见。   叶枫打开车门看了看,让小卫开车送于兵回去。她找秦沛送。   秦沛没有答话,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不敢置信,“上帝,他是要自己开车回去吗?”   她顺着秦沛的视线看去,夏奕阳按下遥控钥匙,打开了车门,探身上了车。顶灯射下来,照得他的脸火红如霞。   “我为他祈祷,一路平安吧,千万别在半路上遇到警察大叔问好,那样就麻烦了。”秦沛念念叨叨,双手合十,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小枫叶,你是要搭便车?好,上来吧!”   “秦导,你别让夏主播开车,他今晚真喝得不少。”坐在驾驶座的上一位美女担忧得脸都皱起来了。   “我也喝得不少,你怎么不关心我?”秦沛很是吃味。   美女翻了个白眼,“关心的人多了去。”   “我只在意你的关心。”   美女做了个要呕的手势,把头别过去,不理他了。   秦沛无趣地摸摸鼻子,头一扭,咦,刚刚要搭车的人哪去了?   朦胧的视线里,有一抹纤影在夜色中向帕萨特飘去。   他闭了下眼,缓缓把车门拉上,“各人自扫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咱们走吧!”   车开上大道,他朝后又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别人都说我是个坏人,其实我真不坏。事实上真正的坏人,一般看上去都象正人君子。”    83-午夜倾情   夜色如水。   叶枫深呼吸几下,走到帕萨特驾驶座那边,冷声道:“下来。”   他抬头看看她,“别闹,你开车的水平我见识过。”   她真想甩门扬长而去,可是她的脚却象定在那儿了。“坐那边去。”她抢下他的钥匙,朝副驾驶座呶了下嘴。   他可能看出她不是开玩笑,没再说别的,叮嘱道:“开慢点!”   两个人呆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流动得特别缓慢。“你妹妹什么时候来北京?”她没话找话说,瞟到他手按在胃部,微低着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的脸一下拉长了。   “国庆以后吧,说现在票不好买。来了,她会去找你的。”   “找我有事?”   “她没告诉我。”   “她有没告诉你要多注意身体?”她车技还是有一点进步,开得很平稳,只是情绪波动很大。   他轻笑,“我很少和秦沛打交道,处过了才知道他挺仗义的,也很风趣。”   “是吗?我从没发觉他有什么优点,除了比较滥情、花心。你要是和他为伍,也会大享艳福的。”她很是不屑。   “你这口气象是一个吃醋的小女人。”   “吃醋?我吃谁的醋?”迎面疾驶过来一辆车,没有换灯,车灯晃得她眼睛睁不开,突然后面有人违章超车,生生地擦近她。她反射性地打了一下方向,随即意识到操作有些过度,却有人比她更快地一把替她握住了方向盘。   她惊出一身冷汗。   险情过后,他仍是没有放开,只是松了力道,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此时,她的手仍是冰凉的,而他的手很温暖,灼烫着她的皮肤,同时也灼烫着她的心。   有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停车换档时,她要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瞬间抓紧了。   “我在开车。”她冷冷地睨他,觉得自己有点残酷。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张开手掌,却又象少了什么。   终于,她将他平安地送到了小区的公寓楼下。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不由地想起自己那天搬离的情景,心里面微微泛起了几丝波澜,幽怨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上电梯应该没问题,她就不再充天使了。“你上去吧,我也回去了。”她把车钥匙递给他。   他蹙起眉,“我送你。”   “不要,小区外面好拦的士的。”她对这儿的情况非常熟悉。   “你知道外面几点了吗?”   她刚看过,十点半。“不算太晚。”   他的眼神微微一沉:“那种心惊肉跳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我……”他突然紧咬嘴唇,脸色倏地发白。   “你是不是想吐?”她见过叶一州喝醉过,好象就是这种样子。   他轻轻点了下头,托着额头,仿佛没力气说话了。   她拖着他下车,急急地冲进电梯间,正好,电梯就停在低层。   “门钥匙呢?”   他倚着电梯墙壁,从包里拿出来,地接过,找出公寓大门的那把。   电梯上升得很慢,在第六层时停了一下,有一个中年女人好象上去窜门,瞅瞅两人,眼中流露出一星光芒,象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   门一开,他象百米冲刺般冲进了洗手间,随手关紧了门。   她没有跟过去,目光飞快地巡睃了一圈。不要特别表场,一如既往的洁净、整齐,和他的衬衣领口一样。视线落在玄关处,以前,她的粉色碎花拖鞋就搁在这边。现在这里只有一双男式的灰色拖鞋,是两个人一起在超市买的。   餐厅的桌子上光洁如镜,上面没有笔记本也没有书,茶几上的靠垫端庄地摆立着,她在时,它们都是东侧西歪的。   芦荟还摆放在阳台上,长得很茁壮,花盆换成了纯白的,瓷色好象比以前的好,透着一片静谧的温暖。   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心里面沉甸甸的。拉开门,有声音从对面的门缝中跑出,原来的住户又搬回来了吧!   她想就这样走开,可是不说声再见好象是不礼貌的。但是站在这儿,她又很不情愿。不禁怨起自己为什么要陪他上来呢,他吐在电梯或是客厅里,和她有关系吗?   洗水间里冲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过了会,是哗哗的水流声,他可能把她给忘了,直接洗澡了。   她自嘲地弯弯嘴角。   “干吗把门开着?”他终于出来了,白着一张脸,头发微湿,穿了件浴袍,那浴袍的领口敞得很大,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结实的胸肌都尽入眼帘。   疯了,她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慌乱地忙收回视线。“空气……不太好。”   “把阳台的窗子打开好了。”他走过去关上大门,落了锁,然后去阳台开了窗。   “我得走了。”她攥起手指,面朝大门。   他的眼神一暗,如同深不可测的古潭。   “叶枫,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没办法送你回去。这样好吗,我睡书房,你睡卧室。等天亮了,我立刻送你走。”   他朝地伸过手来,还没触到她,她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满脸潮红地一连退了几步。   “这不是书房和卧室的问题!”算她记仇,她无法忘记,那天,她一身的睡裙站在客厅里,恳求地要他解释,渴望他的怀抱,而他却冰冷地将她推开。   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他有些悲伤地缩回手,示意她放轻松,疼惜地凝视着她,“我也无法原谅我那天的表现,完完全全是一个不可饶恕的混蛋。过来,我们坐下说话,我给你倒茶去。”   他总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她反而觉得无地自容,不禁恼羞成怒。在心中沉淀多日的郁闷一迸爆发,“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我对你毫无感觉,不喜欢你,讨厌你。”   “我喜欢你。”   “我不要。”她挥了下手,上前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眼睛红红的叶枫,任凭她在怀里挣扎撕扯,就是没有松手。   “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脑中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你哪有那样乖?”   “你……”   一番折腾,她没有力气了,慢慢松懈下来,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前。他放慢了呼吸,腾出一只手拨开了她的衣领,轻柔地摸着她的脖颈,叹了一声,吻了上去。   那吻不轻不重,围着脖颈密密地绕了一圈。当初的伤痕早已褪去,他却吻得小心翼翼,生怕碰痛了她。   “叶枫,气也气过了,打也打过了,我们合好,好吗?”   “不好!”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悄然滴在他的手背上。泪水那么小,那么孱弱,把这些日子说不出的委屈和怨怼碎成了一块一块,又粘贴起来。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淡淡的熟悉的气息一丝丝地侵袭而来,她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她的,和他的,混乱地交缠地一起,又仿佛有着惊人合拍的频率。   下一刻他将她拦腰抱起,一阵短暂的晕眩之后,待她回过神时,身子已经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在柔软的床铺与他温暖的怀抱之间,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怀念这一切。   她并没有完全地迷惑,她清晰地知道他们此刻不可以做这样亲密的事。虽然他说合好,但她没同意。哪能事事都听他指挥?可是被他压在身下,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近迎合,身上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手指上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寸一寸如燎原的火势在蔓延。   她很纠结,她很矛盾,但她不想推开他。   如果后悔,就留到以后吧!   理智哗地一下褪尽,她放软了身子。   他并没有急切地将她揉入自己的的体内,甚至他还留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他除去她的衣裙,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有些心慌意乱地按住他继续前进的手。他固执地拨开了她的手,解开一切束缚,直到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跃入他的眼帘。   她感到呼吸有点困难,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提着口气。他突然将她抱起,翻过身,吻落在她白皙的后背上,“那时这里伤过吗?”他哑声问。   她点头,嘴一扁,委委屈屈,“还有膝盖!”   他如待千金难得的珍宝,谨慎轻微地一一吻遍后背,然后将她又放平,吻向膝盖,吻向她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到,才让你痛,让你怕,让你恨……”   “他还摸了胸……”   他硬朗的脸部线条一僵,然后,他温暖的唇瓣游离到她的胸口,自下而上,一点点地攀升、吮吸、轻咬。   她的手插进他茂密的乌发之中,全身战栗并低低抑抑地轻吟。   当他的强硬融入她的湿润之时,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清爽而阳刚的纯男性气息像潮水般,随着律动席卷而来,她无法抵抗,只能沉溺。   在分开近两个月的午夜里,这场久违的缠绵并不是一场暴风骤雨,更象是一曲缠绵悱恻的情歌,在安静的午夜久久回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凌乱的被单下,两个人的喘息声由粗重渐渐变得缓和,她只觉着疲累至极,一句话也不想说,也没力气下去梳洗,由着他拥进怀中,不一会,她就睡熟了。   窗帘刚透出一点白,她醒了,看到腰间搁着的修长的手臂,她眨了下眼,思绪一点点地往前推,她微微地动了下身子,他也醒了。   “周日不是没有直播吗?”他凑近她的耳背,轻轻啄了一下,把她又拉过来,她的后背贴上他胸膛。“再睡会!”   “你昨晚是故意喝醉的!”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84-你奈我何   她已把所有的线索整理出来了,也许从得知和她合拍广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挖坑了,秦沛是帮凶。她一夜没回别墅,电话忘了打,吴叔叔和秦阿姨都没查问一下,定然是秦沛打了掩护。   “嗯!”他连眼睛都没睁,声音仿佛很困倦,带着淡淡的慵懒低哑。   她倒给噎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诚实,反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傻话:“为什么?”问完,她后悔了,答案不明摆着吗?   他倒认真回答,“我太想你了。”言真意切。   如果她不跳坑呢?这话她识趣地没问出口。她肯定会跳的,因为她无法忽视他。可是在意归在意,不带这样使心计。   她有一点点弱弱的生气,俏眸中掠过危险的光束。   她翻了个身,成功地让他睁开了眼,“怎么了?”手弯曲,紧扣住她的腰身,似乎担心她会挣脱逃开。   “奕阳……”她柔声唤道,腰肢一挺,象头俏皮的小兔嗖地一下钻入了他的怀中。   他一声闷哼,紧接着她听到他在咝咝地抽气。   要知道,昨夜的那场激情之后,所有的衣衫此刻凌乱地散在床下。而男人在晨光里,似乎是最脆弱的。   “你今天当班吗?”她环住他的颈,吹气如兰。   “要的。”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抿起嘴唇,深究地凝视着怀里不安份的小女人。她会如此积极主动,简直就是千古奇闻。   “哦,人家还以为可以和你能呆一会呢,在床上!”她嗔道,眼睛半睁半闭,语句倒置,显得有无限的婉惜,额头在他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突地,她一抬首,在脖颈紧挨着下巴的右侧部分,张开嘴唇,轻咬住。那力度,他觉察不到一丝疼痛,而是麻麻的、酥酥的,象电流倏地穿过心脏直达身体的中间地端,扣着她腰肢的手腕一紧。   “只要不是一整天,这一会两会应该没有问题……”弓已拉满,箭在弦上,没想到目标突然发生偏离。   “这怎么行?工作要紧,我可不想拖你后腿。”她气定神闲地掰开他的手臂,拥起被子坐起来捞衣服。   “现在还没到七点。”他皱了皱眉。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他促狭地弯起嘴角,一扬臂,将她拉回了被中,飞快地跃身上去。   “你干吗?”她大叫。   “吃虫。”他哑声道。   她暗暗咬舌,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他吃干抹净,再起来时,都是九点后的事了。她穿着昨天的衣服,用他的牙刷刷牙,他从门外挤过来,让她往边上靠靠,拿了剃须刀,摸摸下巴,眼睛盯住镜子,突然定格。   然后视线晃晃荡荡地斜向了她。   她无辜地眨眨眼。   他将下巴抬起,右侧的脖颈转向她,那上面有两排清晰的齿印,犯罪时间应该是不久之前。   她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水,把嘴中的牙膏沫冲净,头昂着,一脸“对,是我干的,你奈我何”的凛然。   他失笑,宠溺地捏了捏地的腮帮,说道:“调皮!中午想吃什么?”   呃?他怎么不发火、不着急呢?她干瞪眼,纳闷了。   “是饭还是面,不然我们出去吃?”   他的冰箱里又象从前一样了,塞满了各式食材还有水果,仿佛随时准备款待客人似的。   他做了饭,炒了菜,汤是她煲的,排骨豆芽汤,很养胃。   “你今天真的当班?”吃饭时,她看看他的脖子,试探地问道。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微微挑着,那双俊朗的眸子墨黑如点漆,深深蕴着光。   “你是不是有什么罪恶感?”   “我为什么要有?我又没做错什么?”她竟然很镇定,把头埋在碗里,专心吃饭。   吃完饭,合力收拾好了碗筷,两人就出门了。   她一身昨天的装束,又和他在一起,自然的就能让别人联想到别的,她没让他把车开到小院前,在路口就下了车。   他挺理解,摸摸她的脸,“我播完新闻给你电话。”   “你……别管我,好自为之!”她笔直地往前走着,拼命地压制想回头的冲动。到了院门口,推开木栅栏时,她悄然回了下头,他已经走了。   院角几盆怒放的波丝菊,金黄、紫红、雪白,艳丽得不可芳物,缕缕菊香随风飘来,她不禁深吸了一口,随之,连思绪也象变得清凉透明了。   她低头找钥匙开门,一边在想,他今晚的播报没事吧?   呃?他公寓的钥匙什么时候又和她的钥匙们系在一起了?她捏着一大把钥匙,愣住了。   夏奕阳当班,一到台里,先是去编导组,看晚上的视频和新闻稿。江一树和他同电梯上来的,看他一直捂着脖子,“怎么?落枕了?”   他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出了电梯,他脚步一转,直奔化妆室。   江一树在后面直发愣。   徐星是央视老资格的化妆师了,在新闻频道呆了十多年,许多男主持和播报员都爱找她化妆。她化的妆自然、有层次感,又能扬长避短。   夏奕阳敲了下门,听到里面有人应道:“进来吧!”   “徐老师好!”夏奕阳恭敬地招呼。   徐星正在看书,疑道:“你不是播《晚间新闻》吗?现在来干吗?”   夏奕阳脸一红,松开手,“徐老师,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办法补救?”   徐星抬起眼,噗地笑了,“谁呀,咬得这么好?挺整齐的。”   夏奕阳低下头,“她就爱和我闹着玩。”语气温柔到极致。   “她?”徐星眼睛瞪大,好久都回不了神。一板一眼的夏主播私下里和女友会玩这么疯?   “多涂点粉能遮住吗?”夏奕阳挪开话题。   徐星摇头,“没办法,除非你穿礼服打领结上播报台,不然全国今夜会沸腾的。以前听说某个省台有位女主播出现吻痕事件,要是央视也出一件……哈哈!”徐星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直播新闻,又不是参加盛会,当然不能穿礼服打领结。夏奕阳出了化妆间,就去了播音组长办公室。   “组长,今晚我要请其他人代个班了。”他抱歉地说。   组长一扬眉,“为什么?”   他不说话,只侧了个脸。不出所料,屋子里静得出奇,只听到组长猛抽气。“这个……这个情况是很特殊,确实要作紧急事情处理,我来安排。奕阳,你那个……没事吧?”   组长也是有十年婚龄的老男人了,可是却没办法对那两排牙印追根问底,虽然他心里好奇死了。   “谢谢组长,我还好,估计明天就会淡些了。”夏奕阳落落大方地回道。   “咳,咳……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建议她换个别的地方,比如胸口、肚皮……”组长词穷了。   “她现在年纪小,不太懂事,等以后大了,哪还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组长干干地笑,“那倒也是!”   “吴主任今天在办公室吗?”   “在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去汇报工作不太好吧?”   夏奕阳含笑回道:“不是工作,是我的一点私事。”    85-另辟捷径   吴锋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秘书说吴锋正和综艺频道的总监谈事,夏奕阳点点头,那我等会再来。话音刚落,吴锋在里面说话了,“是奕阳吗?”   夏奕阳忙应声。   “进来吧!”   夏奕阳推门进去,总监刚好起身,两人互相颔首,吴锋把总监送到门外。夏奕阳看到吴锋的办公桌上推着一大堆资料,有图片,有光碟,还有报刊剪辑。   他挑了个位置,这个角度,是左脸对向吴锋。   吴锋进来,边走边自言自语,还不时轻笑。   “央视这次要走下神坛了。”他对夏奕阳笑道。   “难道综艺频道也要搞选秀这类的节目?”芒果台和上海台的选秀节目做得非常成功,收视率让央视的综艺节目都望尘莫及。有几次夏奕阳听说央视也有这类的打算,只是碍于平时总端着个架子,一时放不下来,也担心超不过省台。   吴锋摇头,“选秀出来的明星,至今都登不上央视的舞台,央视对于选秀是很不屑的。不过,台里倒是真想搞一个平民化、带有亲和力的节目,在周五晚上的黄金时间。方案刚出来,赞助商就蜂拥而至了,所以总监压力大呀,跑来向我讨经验。我是搞新闻的,对于这种情感访谈,是个门外汉。”   “情感访谈?”夏奕阳心中一动。   “是啊,地方台不是有几档访谈节目很火吗?《艺术人生》也是访谈节目,但是偏在艺人的艺术造诣和成长过程,对于情感涉及不多。台里想搞得比地方台有点高度,更加知性、深沉。”   “那对主持人的要求一定不低了?”   “内定是柯安怡。我对总监实话实说,柯安怡一直播报新闻,是给人知性的感觉,但这种脱口秀的节目,她不一定能胜任。总监说回去好好考虑,不行,就让主持人们竟聘吧,正好先造点声势出来。”吴锋突然一拍脑门,“唉,我怎么尽讲这个,你找我有什么事?”   夏奕阳沉吟了下,笔直地看向吴锋,神情变得非常严肃而又认真,他甚至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吴锋鞠了一躬,“吴叔叔,我现在站在这儿不是作为你的下属,而是以一个喜欢叶枫的男人名义。我知道你很疼爱叶枫,叶枫也非常尊重你,我想请求你允许我能光明正大地追求叶枫。”   吴锋眯起眼,莫测高深地盯着他,“如果我不允许呢?”他称呼他“吴叔叔”?   “那我只能用别的办法了。”他无声地笑了下,“但吴叔叔一定不喜欢的。我千方百计地想尽力法以谈公事为由去你家窜门,找借口把叶枫约出去,远离你的视线偷偷摸摸地说几句话,制造不期而遇,动用其他同学关系,为接近叶枫,说谎、欺骗,还有可能耍心计。吴叔叔,你很了解我,我并不檀长这些,但是你不允许,我一定会去尝试,只是有点辱没了叶枫。如果我们的努力最终能修得正果,吴叔叔何不在开始之初就给我们祝福呢?”   “夏奕阳,”吴锋腾地站起身,“你竟然敢威胁我!”   “吴叔叔,你有问过叶枫为什么回国吗?”夏奕阳没有一丝慌乱之色,语句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   “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你。”吴锋厉声喝道。   夏奕阳低下头,再抬起来时,眼眶有点发红,“如果是因为我,吴叔叔你会同意给我机会吗?还有叶枫的爸妈因为柯安怡在青台自杀的事,对我有所误会,而吴叔叔你是知情者,我也想请吴叔叔陪我去一趟青台,我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吴锋沉默着。   “你曾经和我说过,叶枫心里面装着的人是边城,所以你和苏书记、叶局长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们在一起,让我退出。你们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叶枫,可是人有时候是会变的,你察觉到叶枫的变化吗?吴叔叔,我一直认为只有爱与不爱,没有爱多、爱少一说,但如果你一定要作个比较,我只有坦承,这些年来我没有女友,不是工作忙得抽不出时间,也不是没机会接触到异性,而是我心里面有一个人,我等了她六年了,现在她回来了,我会站在原地不努力向前吗?”   “是叶枫?”吴锋放缓了神情,轻轻抽气。   “不是她,我为什么要站在这儿?”夏奕阳温柔地轻笑,“吴叔叔,你会帮我吗?”   “我需要考虑。在我没有考虑好之前,你不准动什么念头!”   夏奕阳又笑了下,“有些事是不受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不愿骗你,我做不到。”   “你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了?”   “我不能错过她,哪怕有一丝可能,我都要紧紧抓住。”   “看来我只能帮你了?”吴锋冷笑。   “谢谢吴叔叔。”夏奕阳欠了欠身。   “我还没答应呢?”吴锋瞪着他。   夏奕阳微微一笑,“我知道吴叔叔在考虑。不打扰吴叔叔了,我回办公室去。”   他转过身,吴锋一下就发觉了他脖颈上的齿印,“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夏奕阳抬手摸了摸脖颈,“哦,小事。”轻描淡写地挑了下眉,带上门出去了。   吴锋怔在那里,突然“咣”地拍了下桌子,抓起电话大吼道:“秦沛,你给我滚过来。”   正在机房剪辑带子的秦沛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叶枫拉开门,走进小院,仰起头看着天边挂着的一轮秋月,还有两天是中秋,月亮已圆如银盘般,夜风清凉,池水轻荡,叫了一个夏天的小虫不知跑哪里歇息去了,院中安静得出奇。   她没有穿袜子,裸露在外的脚踝能感觉夜露的凉意,她抱紧了双臂,掌心中的手机差点滑落。   《晚间新闻》都结束一个小时了,播报员不是夏奕阳。他食言了,没给她来电话。   她承认有点失落,不是想听到他的声音,也不是担心他,而是她准备了一大堆反驳他、拒绝他的话派不上用场了。   雪亮的车灯刷地射进院内,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吴锋回来了。   “吴叔叔!”她小跑着上前替他拿包,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我晚上烤了面包,要不要来一块?”   “当然要来,小枫叶的厨艺可不能随便浪费。”吴锋疼爱地揉揉她的头发,让保姆把包拿进屋,“陪叔叔散会步吧!”   “好啊!台里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新闻是严肃而凝重的,怎么会有趣?”吴锋失笑,“偶尔也会有意外,夏奕阳今天让我有点意外。”   叶枫猛地抬头,“怎……么了?”   吴锋摆了下手,“不想谈这个,烦心。”   “哦。”叶枫咬住了唇,眉头蹙起。   吴锋没有错过她脸上忧心忡忡的神情,“小枫叶,你都没和叔叔聊过国外的生活,辛苦吗?”   “不呀,我挺享受的。”   “那干吗回来?”   “我爱国呀!”   吴锋摇头,“在国外的华人就不爱国了吗?给叔叔说实话,是为了边城吗?”   “哎呀,吴叔叔,你很八卦哎!”   “害羞了?哈哈,看来叔叔说准了。我今天和你妈妈通电话,她问起你和边城怎样了,我说估计边城工作忙,没怎么见过。这个周日看他有没有空,让他来别墅吃饭吧!你秦阿姨早嚷嚷要见见他了。”   “弄得这样隆重,人家敢来吗?”   “呃?你们以前……”   “吴叔叔,你真老了,也开始怀旧喽。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只是同学。”叶枫说道。   “那你现在有不只是同学的人吗?”吴锋睨视着她。   “干吗?吴叔叔嫌弃我了,要把我推给别人?”   吴锋叹息,“叔叔不是推呀,是担心别人上门来抢。”   “谁敢?揍扁他!”   吴锋怜惜地揽住她的肩,“只怕到时你会心疼啊!小枫叶,真喜欢夏奕阳呀?”   叶枫长睫缓慢地拍闪着,突然一下跳起来,“怎么可能,我……很讨厌他的。他……有什么好,只会欺负人。”   “真的?我找他算账去。”吴锋沉了脸。   叶枫眼珠转了几转,“还好啦!吴叔叔,我的事你别管,我可以对付的。走了,我们回去吃面包。”   吴锋宠溺地闭了下眼,心想该安排时间去青台了。   十一点过,夏奕阳的电话来了。她对着响得正欢的手机翻了个白眼,继续上自己的网。那铃声不急不躁,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得她沉不住气,只得按下绿色按听键。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让我清静点行么?”   “秋天又不能游泳,这池子里干吗还要放一池水?真是不知道节约水资源。”   她愣了下,扭头拉开窗帘,月光下,夏奕阳坐在游泳池边的木椅上,向她招招手。   “你疯了,叔叔和阿姨都在家!”   “在家又怎么了?我见不得人吗?”   “不打招呼,翻墙进院的人还理直气壮了。”她冷哼道。   “叶枫,你把我咬成那样,我不仅成了全台的笑话,还被领导训斥了一通。我受到如此的伤害,你连一句安慰我的话都没有吗?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心情又不好。算了,我找一树喝酒去。”   他作势要站起来,电话那端,只听到叶枫着急地大叫:“你给我站住!”   俊容上,笑意如池水,幽然轻荡。   她提了一袋面包,泡了杯牛奶,穿着睡衣就跑下了楼。他到真不敢呆在院子里了,怕她冻着,拉着她去了车上。   “先垫下底吧,一会你回家再吃点,中午那个汤还有许多,你热下再喝。”为了掩饰自己的关心,她故意说得很冲。   他笑,把她手中的面包和牛奶接下。其实他吃过了,只是跑去综艺频道和总监聊了会,把那个情感访谈的事问得更清楚些。   “叶枫,这种凶巴巴的样子可不象你。”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抱坐到自己的膝上。   他们没有开灯,车又停在背光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   她到没有挣扎,身子往他怀里依了依,方便他抱得顺手。“我本来就这样子。你不饿吗?”   “看到你就不饿了。”她洗过澡了,一低头就嗅到沐浴露的清香。   “不饿那就早点回去。”   “回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钥匙都给你了,什么时候搬回去?”他举起她的手掌,与自己的掌心相贴。   “再搬去,让你再赶出来?”   “记仇的小人。好了,让你赶我一回,下次不准再提这件事。你的手真软,这指头怎么这样细?”他捏捏她的指节。   “谁象你是个大老粗?”   他笑出声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刷地通红,握起拳头拍打着他的胸,他也不躲闪,只是笑得更欢了。   她羞得头都不敢抬,心跳如鼓,不敢置信,这个道貌岸然的夏主播竟然和一个淑女说出这么令人羞窘汗颜的话?   更汗颜的是,她竟然觉得不讨厌。   这到底是乍了?眼角上扬,瞅瞅天边的圆月,看来是月亮惹的祸了。 86-心痛如割   日子似乎是平静而又恬美的。   上班,每天和夏奕阳通几次话,一般是他打来,有时他也会突然在她下班时间等着电台门前,让于兵回去休息,他接替于兵的工作。他不会直接把她送回去,先是去吃个夜宵,然后把车开到某个公园处,打开天窗,两个人吹吹夜风,看看星星。秋夜的星空高远而又明净,静静地凝视,心仿佛都变软了。   其实,为了国庆特辑,他已经忙碌起来了,陪她的时间完全要挤。她让他不要过来,他说,超过四十八小时没见到你,我心里就发慌。看一眼,做事就专注了。   她撇嘴,我就那么没有安全感?   他弹手敲她,你已是前科累累,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她心虚地低下头。   上了床,总要翻来覆去好一会才能入睡。睡前,她会想一想,现在她和他的情形算是恋爱中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和她都不是玩暧昧的人。   真是无语,之前都差点见双方父母了,这一变故,两人成了怨家,一切又重新开始,不过,是加速的。只是就这样乖乖就范,她又有点不太甘心。于是她对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而他好象不太介意,反而是乐在其中,弄得她挺郁闷。   姚华电话是周五下午打来的,叶枫刚从播音间与专家录好节目出来。叶枫都把和姚华约定的事情给忘了,不止是姚华,她好象也有好几天没和边城联系了。为了他的图书工作室,他不是出差,就是在外面奔波。   “我在名流国际俱乐部,你什么时候过来?”姚华对她的工作时间了解过了,但这天也不是两人约好的一周,姚华多给了她四天考虑。   叶枫握着手机,走到走廊的尽头,“我马上就过去。”   “到门口时,你说你是我的客人,会有人带你进来的。”   叶枫微微一笑。她知道这种名流会所,不是会员,是进不去的。   她把专家送上车,又和同事们交流了下录制情况,这才让于兵送她去俱乐部。小卫追在后面,嚷嚷着要出去聚会,她说没空。   “如果是和夏主播约会,我就放过你了。”小卫笑得很暧昧。   夏奕阳今天要加班,中午打电话过来时讲过的。但是不管加班到什么时候,在周五,他都会去下别墅,就是她睡了,也要把她叫下楼,到车里坐一会。又没什么重要的事,用他的话说,看一眼,抱一下。   有一次,吴锋回来晚了,撞见他们在一起。他大大方方地下车打招呼,吴锋淡淡地点下头,皱了皱眉,其他倒没说什么。   后来秦阿姨和她说,夜凉如水,想讲话就进屋吧!   她羞得连头皮都红了。   于兵没来过名流俱乐部,一下就被外面泊着的一辆辆豪车给惊呆了。“你先老吧,晚上朋友送我回去。”叶枫有点歉意,她没办法带于兵进去开开眼界。   “如果没有车,你给我打电话。”于兵非常善解人意,羡慕地朝里瞟了瞟。   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居然也能有几乎看不到边的绿地,人工的湖水、小溪穿插其间,这一切似乎有那么一点假,但还是假得很美。间或会有一辆跑车或越野吉普从林荫道上驶过,在落霞残阳中,有如美仑美焕的风景明信片。   管理员将叶枫领进布置得非常西化的餐厅,姚华没有象平时那样把头发高高盘起,随意地散在脑后。就是这种随意,也透着无法言喻的精致,发丝的一波一曲,都恰到好处。虽然她的年龄成谜,但就是这种精致,就已透露了她青春消失褪尽的惊慌。   叶枫估计她就是睡觉也不敢卸妆的。其实,对于年老,每个人都应坦然。可是姚华现在还不敢老,不然,她如何吸引边城呢?   她不只是个有钱的女人,她还是个美丽的、妩媚的女人,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年轻。   叶枫的心象被指尖掐了下,生生地抽痛。   “请坐。”姚华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丽眉一挑,有些意外叶枫一脸的泰然。   她第一次走进这个俱乐部,都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撼,叶枫却象是这里的常客,视若无睹。   “这个餐厅,中餐西餐都有,想吃什么尽管点。”姚华叠起双腿。   “我不认为我们会有心情共同享受一次愉快的晚餐。”叶枫平静地凝视着她。   姚华轻蔑地倾倾嘴角,“叶小姐不要太客气。这儿可是北京顶级的会所,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享受的。”   叶枫微微闭了下眼,“哦,我和姚董有点不同。在什么地方、吃什么餐点,我不太在意,我在意陪我吃饭的人和吃饭的心情。”   姚华微愠,“看来叶小姐是迫不及待了。”   “是的,多坐一会,我都觉得是煎熬。”叶枫浅浅一笑。   姚华从搁在一边的LV拎包里拿出一个支票本,拧开水笔,抬起头,“只有一次机会,彻底地从边城眼前消失,你想要多少?”   叶枫想叹息,姚华也算是职场精英了,为什么会如此没有创意?   “你开个价吧,把你在边城生活里的所有痕迹,包括记忆,全部抹尽。”唯恐姚华听得不清楚,她讲得极慢。   姚华还是惊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脑子有没有进水?”   “我非常清醒。”   姚华冷笑,“我对边城的感情是无价的。”   “那你凭什么认为别人的感情就有价了?”   “你这是变相地讨价还价吗?放心,我既然把你约出来,金钱上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看上去很差钱?”叶枫秀眸冷冷地眯起。   “不差,但你不会和钱过不去,是不是?有了钱,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何苦扯住边城?”   “姚董的钱不算少,却为什么要这样患得患失?”   “你……”   “你应该清楚你在边城心里面是个什么位置!”叶枫仰起头,深呼吸,眼睛拼命地眨了几眨,才抑住鼻中的酸意,“你了解过他吗?他……那样的性格,在落泊无助之时,不得不找你求助,不得不放下尊严接受某些事,这比杀他还要痛。他忍受,不是芶且求全,而是他要顾及他的父亲,他的生命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已经为华城卖命了几年,创下的效益,足够补偿你当初给予他的。你们两清了,你现在又以什么立场来干涉他的事情?他不是从前的边城了,你认为你还能用钱再留住他吗?”   “叶枫,”姚华恼怒地斥责,“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在他落泊的时候,你拍拍屁股,抛弃了他,远走国外。是我收留了他,给他钱,给他买房买车,给他地位,给他……女人的温柔……”   “闭嘴!”叶枫突然一扬手,对准姚华的脸狠狠地掴了上去。“你真恶心!”   姚华娇美的面庞上瞬刻浮出五个指印,她下意识地捂着脸,目瞪口呆。   “我不是不认同姐弟恋,也不是想强占边城一辈子。只要他真的爱着谁,我都会尊重他、祝福他。你不过仗着手里面有几个钱,逼着无依无靠的他就范。你所谓的爱情是这般的肮脏,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在你的心里,你把他……只是当成了一个可以霸占的、豢养的动物,他是人,是人。他是骄傲的,是清高的,是优秀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叶枫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人生已经很悲惨了,你还要再让他添上一笔吗?告诉你,姚华,我不会同意,绝不!”   “我们之间是肮脏的?”姚华放下手,嘲讽地盯着叶枫,“在你眼里,就只有你配得上他,我差不多就是只癞蛤蟆?呵呵,真是好笑,我遇到他时,我有老公。我离婚是因为他说他要娶我,你知道吗?”   “你胡说!边城不会是这样子的。”叶枫惊恐地摇头。   “那你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他非常聪明,知道离开了我,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北京城里有才的男人多了去,没人赏识,就是一坨狗屎。我们的婚姻不是你以为的是见不得人的,我们很严肃很神圣,有双方的亲戚、朋友。伴郎你应该熟识,你们的同学、现在央视的新闻主播夏奕阳……”   姚华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叶枫却象脑门上挨了一棍,脑中嗡嗡的,眼前象有上千颗星星在闪,刺得她眼睛发胀发花。   “小枫?”一对男女亲热地拥着从她们桌边走过,男人斜睨了下叶枫,突地转过身来,惊喜地叫道。   叶枫偏过头,一脸茫然。   男人受伤地闭了闭眼,“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叶枫咬了咬唇,撑着桌子站起,无力地笑了笑,“好久不见,鲨鱼!”   男子上前敲了下额头,“不准叫鲨鱼,叫沙哥哥。哦,姚董也在!”男子向姚华轻轻点了下头。   姚华震惊地瞪大眼,这个男人是文化部部长的公子,在某国企任要职,她和他吃过两次饭,在京城很是有影响力的一位人物,她想不到叶枫竟然会认识他,好象关系还非常熟稔。   叶枫来北京读书时,苏晓岑任青台市市长,当时的书记就是男子的父亲。男子姓沙,比叶枫大三岁,喜欢NBA里的奥尼尔,两家聚会时,叶枫戏称他为鲨鱼。那个时候,《还珠格格》还挺火,叶枫一叫他鲨鱼,他就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后来,他父亲调到北京任职,苏晓岑升为书记,叶枫那时在奥克兰。一算,两个人也有好多年没见了。   “苏阿姨有次来北京开会,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男子问。   “没几个月。”叶枫现在没有什么精神寒暄,她觉得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她只想离开这里,“沙哥哥,我们改日再聊,你快去陪你朋友。”   男子朝嘟着嘴的女友看了下,“要不然,我们拼桌吃饭吧?嘿嘿,小枫叶现在比小时候可爱多了,象个漂亮女人了。”   “我不太舒服,要先走。”她蹙起眉。   男子看她脸色是不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要,有人在外面等我。”   男人点点头,要了她的手机号码,把她一直送到外面,才回转身。   姚华怔怔地坐在桌边出神,看到他过来,忙站起身,“沙总,你也认识叶枫?”   “姚董是怎么认识叶枫的?”男子反问道。   “我们算是朋友。”   男子哦了一声,笑笑,“我和她在一个大院里住了几年,我爸和她妈妈是同事。”   “她妈妈现在……”   “姚董不知吗?青台的苏晓岑书记,现在风光无限呢!”   姚华心里面冷冷一笑,悬着的一块大石突地落下了,然后,她慢悠悠地把桌上的支票簿收起。这下,她不需要再乱担心了。苏晓岑的女儿,边城爱得再深,也就只能远观。 87-不欢而散   来俱乐部的都是豪车族,很少有出租车在门口等生意。叶枫走了一站路,才看到有一两辆出租车呼地从身边驶过。   太多感受在一瞬间涌入体内,交织成一种失控的茫然。在陌生的街道边,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身体随着自己的哭泣,越来越不听使唤。   她拼命地用手背拭着泪,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终于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她说了边城的地址。从俱乐部到那个小区仿佛很远,不知经过了多少路口,车还在向前。她仿佛被京城璀璨的夜景所迷惑,看得那么专注,手机响了还是前面的司机提醒她的。   艾俐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牙套妹,你在哪?”   她猛吸一口气,把哭音咽下,“回家的路上。你呢?”   “我在酒吧,你过来,我心情不爽,想和人说说话。”   “明天可以吗?我今天不是很舒服。”此刻的她,真的没有精力再承受别的了。   艾俐沉默了好一会,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牙套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庆祝一下,我,艾俐,要和我迷恋了八年的王伟老师说再见了,呵呵,梦醒了,我要解脱了,你开心吗?”   “开心。”她的眼睛又模糊了,“这真的是件好事,我们明天一定要疯狂地庆祝一下,把该死的过去都扔掉吧!”   “不,好聚好散,回忆还是要珍惜的,要好好地画上一个句号,没有任何遗憾。爱情美在过程,不问结果。他……陪了我八年,从二十一到二十九,二千多个日子,以后再不会对谁这样傻傻地好了……”艾俐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不说话,静静地听着。脑子这样乱,却能分析得出艾俐一定是再次被王伟打击到了,她想宽慰艾俐,应该跑过去陪艾俐喝到大醉,但今晚不行,她无能为力。   艾俐抽泣着收了线,出租车也停下了。   她让出租车等她一会,仰起头,万家灯火之中,边城住的那层一团漆黑。上去按了门铃,果真没人回应。   她重新上了车,车出小区前,与边城新买的那辆君威对面驶过。她看到开车的是边城原先在华城的秘书,边城微躺在后座,神情漠然。   她自嘲地倾倾嘴角,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象太平洋警察,管得太宽了吧!   至今,边城的人生是有条不紊的,即使卸去华城总经理的光环,他看上去也不糟糕。在他遇到变故时,不管是用什么法子,他挺过来了,不是吗?比起从前,他现在算不上满天阳光,但也是雨过天晴了。   她担心什么呢?不舍什么呢?   是不是把自己看得过重?他是边城,不是其他人,在任何时候,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什么人要推开,什么人可以利用,他总是冷静而又理智的,不需要她扮演他人生的导师。   秦阿姨在做瑜伽,她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流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身子有多冰冷。泪水又不听话地淌下来,融进水里,是这么渺小。   菱形壁灯挂在床头,灯光是白色的,一种理智的清醒的颜色。她拉开抽屉找内衣,看到夏奕阳在她生日时送的那张碟,她没有多看,直接又把抽屉关上了。   平常的这个时间,她收拾收拾正准备去台里呢。她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然后她关上了灯。透过窗帘的缝隙,有灰蓝色的天光,很暗很暗的那种光,从隐藏的任何可能的缝隙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能感觉心中象钻了一条小虫,在轻轻地嘶咬着,疼到她窒息。   她命令自己闭上眼,听任时光而轻松地缓缓滑过。   “披件厚衣服下来,我给你买了蕉糖奶茶,还有车轮饼。”夏奕阳的开场白比她在《午夜倾情》的开场白煽情多了,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她静静地躺着,没有动,“我睡了,不想下去。”   “怎么有气无力的?我看见保姆阿姨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上去好吗?”他现在可以在吴家自由出入。   “不要,以后再见吧!”她倒是坐了起来,透过玻璃窗,看到他的车泊在院外的一棵松树下。接着,她看到他推车下来,手里提着个纸袋,路灯的柔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你等下,我下来。”她闭了闭眼,镇定地脱去睡衣,换上出外的装束。   他戛地停下脚步。   她小碎步地下楼,带上大门时,犹如小偷一般。“我们出去转一圈吧!”   她前后矛盾的话让他蹙起眉,他细细打量了下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好啊,我正好有事和你说。”两人上了车,他发动引擎,探身从后座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她,“看看,你一定感兴趣的。”   她借着顶灯的光线看了看,综艺频道《星夜微光》情感访谈节目主持人甄选,她哦了一声,把资料又塞回袋中。   “过两天,我帮你弄下履历,就去报名。”他似乎很激动,“我总觉得这个节目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现在就从事情感节目主持,对镜头也不生疏……”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她莫名烦躁地打断了他。   生硬的语气让他瞟来讶然的一瞥。   他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柔声道:“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   “那是从前。”她把头扭向一边。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笑了,“你的价值不应该是这一点点,叶枫,你适合更大的舞台。”   “适合不适合,和你有关系吗?是不是要把我拉升到和你一样的高度,才配得上做你的朋友?那好,我告诉你,这一生我都做不到了,你不要对我寄予什么厚望。我喜欢做电台DJ,就是这么一点出息。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拿我去和别人作比较,我就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黄金搭档。”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瞧见前面是个政府机构,他放慢车速,熄火停车,打量了她好一会,摸摸鼻子,“在周末说工作,确实令人厌烦。好吧,我们不谈这件事。让我抱一下。”   她冷冷地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又防备。   他的心倏地一紧。   “怎么了?”他坐正了身子。   “你去动物园玩过吗?”她问。   他一时不太明白,也就没有回答。   “有没看到那里面的猴子?它们在假山上跑上跑下,吃香蕉,打架,玩耍……游人站在栅栏外,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觉得特别有趣。”   “叶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呼吸不由地加重。   她笑了,苦涩落寞,而又悲凉,“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只动物园的猴子吧!不,可能还不如一只猴子,充其量是舞台上上窜下跳的小丑。你看着我为边城失态、担忧,为边城在你面前撤谎,你说你一直不能谅解我和他的关系,是呀,换作我也不能理解,他是有妇之夫,我和他牵扯,只是个小三,还装出一脸的圣洁!你什么也不说,就看着,知道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终究是你的。你很笃定是吗?”   夏奕阳陡然变色,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叶枫,你不是孩子,讲话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同一件事吗?”   “我不是孩子,我是个傻子,是个白痴。整件事都怪不了你,是我自作自受。六年前,是我主动上了你的床。六年后,是我硬要搬到你的对面。我干吗要回来呢?干吗要相信……如果我不回来,你会更幸福,说不定早和柯安怡喜结连理。”   夏奕阳听得出她声音中隐约的颤抖,他伸出双手扳过她的肩,让视线与她平行,“叶枫,你想指责我的隐瞒,我能接受,但不要这样中伤我们的关系。你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你承认隐瞒了,”她咬住唇,“为什么要隐瞒?我不配知道真相吗?”   “边城结婚不结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或许你认为他没结婚,你会多一个选择。”温和清雅的夏主播也失控了。   “是的,是的,多一个选择……”她低头呢喃。   “叶枫,从始至终,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我不想这样想,是一个备胎吗?”   心里仿佛被什么堵着,她怔了怔,突然轻轻笑出声,她摆了下手,什么也没说,直接推门下了车,重重摔上车门。   他跟着追上来,一把抓住她,“不要胡闹,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她“啪”地打开他的手,拿出手机,仔细辨认了下附近的建筑物,拨通了于兵的电话。   在等于兵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于兵一下就察觉空气中的诡异,他怔怔地看着两人,一声也不敢吭。   她习惯坐在后座,车门关上的时候,她看到他站在路边,与黑色的帕萨特融成了一团。   不管怎么讲,这一次他们是不欢而散了。   车行了一会,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   “叶枫,你真的希望告诉你边城结婚的人是我吗?”夏奕阳问。   她默默合上手机。她也不知道如何收拾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也知道没有理由向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是她的心疼得控制不住了。    88-月穿湖面   月穿湖面水无痕。   一切好象又回到了始点,夏奕阳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黑色的帕萨特也没有在吴家的别墅外出现过,没有不期而遇,也没有飞鸿一瞥。当然,他的身影,她在电视上还是能经常看到。国庆长假时,一打开电视,好象不管哪个频道、哪个时段,总能看到他的。   她去过一次央视,为上次拍的公益广告后期配音。时间比约定的延后了,秦沛太忙。秦沛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过来,如果没有,找别人给她配。她沉吟了一会,问了时间,然后由于兵陪着过去了。   到了录音棚,夏奕阳已经在了,这算是在工作时间两人的正式碰面,也是唯一一次的,在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和工作人员观看剪辑后的画面,秦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拍得非常唯美、温馨。他低头凝视她时,那眼神仿佛无限怜爱、珍惜,她笑得那样的恬美,一看就象是沐浴在爱情之中的女子。   那只是广告,不能当真。   秦沛起身迎接她,他也站了起来,出于礼节,淡淡地朝她点了下头。   他从不曾这样看过她,眼神疏离得象隔着一条江似的。她保持微笑,心中却象裂了条缝,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风,咝咝地漏进去,二十度恒温的录音绷里,她冷得嘴唇都白了。   秦沛诡异地打量着两人,庆幸是在工作中,他没有多问。   台词就那么一句: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爱她、呵护着她,必须两个人同声朗读。为了调节两个人的情绪,让声音更饱满、深情,秦沛让人把灯光调暗了,打开音乐。一首抒情的小提琴曲,唯美的音符如水银一般,泻满室内。   她的心跳得非常快,戴上耳机,她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两个人先练习了下语速,然后再录制。   “在说‘爱’和‘呵护’这两个词时,我们加强一下语气,这样,整句话就有了层次。”他说道。   她点点头。   等到录制时,她还是没有掌握住节奏,她太紧张了,声音有点发抖。秦沛让再来一遍,很丢脸的,又一次不成功。   室内安静得令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她窘迫得都不敢吞咽口水,抱歉地对秦沛说:“我出去调整下情绪。”   秦沛抬了抬手,她摘下耳机走出录音棚,外面是一幅宽阔的玻璃幕墙,可以俯瞰到北京城繁华绮丽的外貌。   她闭上眼静静地立着,手掌紧紧地握成拳。   他没有象上次在西单商场前那样过来安慰她,她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再次回到录音棚,她非常出色地完成了配音。   “要不要去看下你吴叔叔?”秦沛问道。   “我们天天见面的,不打扰他工作了。”她向众人颔首,走了出来。他抢她一步走的,站在电梯口。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奕阳……”   他偏过脸,一挑眉,“有事?”   笑僵在惨白的面容上,许久才恢复血色,她摇摇头,“没有。最近好吗?”   他闭了下眼,耸耸肩,“不坏。我该去忙了。”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她呆呆地盯着浅灰色的电梯门,走到外面呼吸到深秋清冷的空气后,才缓缓松开绷紧的神经。   秦沛把她送到停车场,嘴角抽动,“你们两个不会在冷战吧?”   “你什么眼神?”她白了秦沛一眼,硬撑着不给他留一点取笑她的话柄,“我听吴叔叔说你们台里有办个什么新栏目,叫《星夜微光》啥的,是吗?”脸悄然胀红,她不太习惯说谎。   秦沛琢磨地盯着她,“你想来插一脚?”   “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来也就是做片绿叶。”   “主持人内定好了?”   “这个栏目现在的几个大赞助商都是柯安怡拉过来的,策划也是她弄的。哦,要是你抬出你妈妈,再让你吴叔叔相助,机会可以持平,到时候那戏就精彩了。你要来吗?”   她撇了下嘴,“真是黑,中国就没哪一块能公平竞争吗?”   “咱们国家是礼仪之邦,处处都讲人情味,嘿嘿,看不惯,你跑国外去。”   她的心咯噔重重顿了一下。   回到电台,手象不听指挥似的,不知怎么就点开了留学信息网。正看着,小卫凑过来,“叶姐,谁要出国?”   她慌忙关掉网页,“我乱看的。”   小卫四下看看,神秘兮兮地朝她挤了下眼,压低嗓音,“娄台有新欢啦!”   她转过身子,“谁呀?”   “比他小十五岁,刚出校门的研究生,说看着娄台的眼神象景仰伟人。”   叶枫噗地笑了,“这么夸张呀!”这个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女子,不谙世事,倒是非常适合掌控、塑造,和崔玲是两个极端。   为了成功,男人可以忍辱负重,一旦实现目标,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个工具。这是男人的理智,是女人的悲哀。   所以情窦初开时的恋情,必然会随风而逝。在男人的每一个时段,所需要的爱都是不同的。   上个周五,她和专家探讨我们的父辈们为什么能比现在的人过得幸福而快乐?他们的婚姻大部分是媒妁之约和父母之命,他们之间没有经过恋爱,甚至是对对方毫无了解。   专家说得非常客观,那时,人们观念保守,物质匿乏,人员的流动性不大,女性意识尚未觉醒,还有爱的表达方式不同。   她问道:你是说那时候的人并不懂爱吗?   专家说,爱是有底蕴的,应该权衡到日后的责任感。现在的人,爱只是挂在嘴边的一句戏语,并不是真正出自内心的承诺,可怜的是,对方信以为真了。   她想起那首诗《玛丽的爱情》,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要怎样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呢?”   专家说了句笑话:“到你发如雪时,坐在摇椅上,哪里也去不了,那个仍把你当成掌心宝的人,就是你的真爱。”   “找个能透视未来的水晶球,看清他,然后现在就跑到他家门口去等着。”   “哈哈,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趣味!”   以前,渴望爱情是浪漫而又惊天动地的。经历过之后才明白,爱情不需要趣味,需要的是安定感、真实感。   娄洋的秘书过来,让她去一下台长办公室。新的恋情并没有让娄洋看上去满面荣光,他仍是斯文、儒雅,笑起来从容淡定。   “怎样?”他向她展开一幅巨大的照片,是她前两天拍的,穿得非常职业,笑得很亲切。照片被PS过了,她的牙齿白得可以做牙膏广告,皮肤粉嫩堪比时尚杂志的封面明星。在照片的左上方,显目地标着五个字“叶子的星空”。   她不解地看着他。   “十一月一日,《午夜倾情》正式更名为《叶子的星空》,现在正式开始启动宣传。”   “这……太突然了!”她脑中一片空白,不是惊喜过度,而是有点心虚。   “突然什么,我们之前就谈过这件事,现在时机成熟了。”   “我担心我……不太能胜任。”   娄洋斜视着她,蹙起眉,“今天怎么这样谦虚了?不会你心里面有其他盘算?”   她慌忙摇手,悻悻地笑着,“没……没……”   娄洋的眸光瞬地变得深不可测,“叶枫,你要是有更好的平台,我不拦你,但要在宣传之前告诉我,不然,这场可就不好收了。嗯?”   她艰难地眨了眨眼。   “那我把这事再往后推一个月。”娄洋说道,语气依然和善。   她恭敬地朝娄洋欠了下身,自己真是个蹙脚的演员,什么也藏不住。   广院图书馆前的枫树林,已经从浅红变成深红,她去上课的时候,总能看到有学生在那拍照。   她停下脚步,能一看半天。   艾俐问她是不是羡慕人家的年青,眼神那么忧伤。她狠狠踹了艾俐一脚,“难道我老了吗?”   “反正不年青是真的。”艾俐一脸讥诮。   “别说我,管管你自己。”艾俐胖了许多,秋天的衣服差不多是重买的,以前俐落的齐肩中发长长了,胡乱地在后面扎成一束,素面朝天,连个淡妆都没化,鼻间的黑头很深,皮肤起油发暗,一看就是个懒女人。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呀,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了。”艾俐满不在乎地揽住她的肩。   她听得心戚戚的。   有时候,虽然爱得痛苦,但是每天都是充满活力的,真正把心里面那个人驱遣出去,心是轻了,人却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在广院遇到过王伟,主动地和她打招呼,亲切地和艾俐说话,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艾俐一直低着头,她拉她手时,发觉艾俐一掌的冷汗。   她问过艾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王伟有关的一切,艾俐避而不谈,不是挪话题,就是装傻。   这算是真正的解脱吗?   上完课出来,天傍黑,艾俐站在走廊上,等她一起吃晚饭。   “我知道一家烤肉馆,很不错的。”艾俐说。   “怎么又吃烤肉?”她急了。现在的艾俐无肉不欢,两人几次吃饭,都是烤肉。   “为你着想呀!你照镜子没?脸有巴掌大吗?再不多吃点肉,你就成鬼片里的女主了,到时候,夏奕阳更不会要你了。”   她无语。   艾俐熟悉的这家烤肉馆,不是特别奢华但是很精致,肉不需要自己烤,有服务生烤好了送上来让客人选择,有点象自助餐。   “来瓶苹果酒。”艾俐熟稔地向服务生示意。   “你开车呢!”她瞪着艾俐。   “这个酒呀,其实是含酒精的饮料,甜甜的,可以冲淡烤肉的油腻,而且喝了有助于睡眠。”   “你是不是经常唱?”酒是淡绿色的,叶枫伸出舌头尝了下是甜的,于是放心唱了一大口,谁知入口却是很辣,差点将她的眼泪辣出来。   艾俐笑得前俯后仰,“你怎么还是和上学时一样没出息?”她让服务生送瓶果汁来,自己把整瓶酒拿了过去。   “我是青台人,又不是东北人。”她反驳。东北的冬天奇冷无比,那里的人都爱喝点烈性酒取暖,久而久之,酒量都不小。   艾俐呵呵地笑,喝一口酒,夹片烤肉,沾了碟子里的甜辣酱卷在生菜里塞进嘴巴。   “你慢点。”叶枫打了下她的筷子,感觉艾俐象暴饮暴食。   “别干扰我的快乐。”艾俐避开,问道,“和夏奕阳还是没有联系吗?”   叶枫听得头大,看着酒瓶,也有点想喝了。   “你也真是本事,把那么个温和的人给惹恼了。我原以为你是对边城旧情未了,一直在徘徊,谁知你早就移情别恋。去道个歉吧,然后撒撒娇,不会死人的。其实这事真是你不对,边城欺瞒你的,你把火报在夏奕阳身上干吗?”   叶枫默默地嚼着烤肉。   她和边城一起时,事事依赖边城,艾俐说你就不怕爱会累呀!后来,边城真的累了,不能负荷她的依赖,将她推开,当然这事也有前提,如果边城没有遇到变故,一定可以继续爱她下去。但这说明了她是一个只会享受被爱不能回报的人。对夏奕阳也是,他有多爱她,她非常明朗,所以才对他那么的肆意任性,无理取闹,好象要成功激怒他,让他将自己推开。   这是她要的结果吗?   肯定不是。   她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他而已,为了边城,她做过多少傻事,虽然和爱无关,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看在眼里,包容着,忍耐着。   她还以为给了他很多。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的对待?也又能给他什么?   她茫然了。   艾俐又唱了一口酒,“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怕他不理你??”   “不是。”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没底,所以也没去试,任局面僵着。人都是贱的,失去后才想好好地珍惜,但是又有几个人站在原地等你后悔呢?   “他是个好人。”艾俐感慨。   “确实不恶。”她苦笑,“但我坏了。”   “你在自卑?”艾俐兴奋地提高了声线。   她没好气地瞪了艾俐一眼,“我会吗?我就是感觉我好象不会恋爱了。在国外的六年,很孤单,但是平静的。现在每一刻我都象在走钢丝,时不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会是又想逃了?”   她不语。   “要逃就逃一辈子,挖个洞将自己深埋,老死不相见。你要是还要回来,就好好地呆着。你看我还和王伟呆一个学院呢,天天都看到他和……唉,不说了,喝酒。”   “如果要逃,上次就留在青台了,我……给我一杯酒吧!”她将杯中的果汁喝空,递过去。   手机响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一看号码,不禁脸沉了。   是边城。这不知是第几次给她打电话了,每一次她都找理由拒绝见面。不是和他生气,而是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夏奕阳?”艾俐看她神情古怪。   她摇头,按下接听键。   “叶枫,在家吗?”   “不是的,我和艾俐在外面吃饭。”   “我也没吃饭,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我们都快结束了,而且这地方很偏僻。”   “我就在广院附近。”   她叹了口气,他很了解她们,吃饭就爱围着广院四周转。她说了地点,收线后对艾俐说:“再要一盘烤肉吧!”    89-旧爱如糖   边城走进餐厅,艾俐已经走了。   她很不厚道地对叶枫说:“你们这种三角恋太复杂了,我没本事当个法官,闪人。”叶枫还没回过神,人就不见了。   满屋飘荡着烤肉的烟熏味,边城皱了皱眉,去收银台买了单,“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叶枫看看他,艾俐说她瘦,边城才瘦得厉害,两边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看上去倒是轮廓鲜明,快赶上外国人了。眼中泛着红血丝,神态间疲倦至极。   边城没有开车,可能准备来唱酒的。   餐厅外面就是地铁口,这个时间,坐地铁的人不多,车厢里空荡荡的。两个人对面而坐,各自把头扭向一边,视线没有交集。   他带她去的是零点酒吧,她回国后,他第一次约她出来就是在这里,她还有幸地看到他演奏了一曲萨克斯。   酒保和服务生看见他,都过来招呼,象是极熟,问他怎么好久没来了?他浅笑,忙呀!   酒吧里灯光灰暗,人影耸动,今晚没有人演奏,音箱里放着一首美国乡村歌曲,深情的吟唱,有催眠的感觉。   他们没有呆在大厅,要了间包厢。他没点酒,要了海鲜披萨,还有沙拉和饮料。   “还要什么?”他抬眼问她。   “我已经吃过了。”她绞着十指,从沙发上拿了个垫子抱在怀里。都十月了,酒吧里还开着冷气,她冷得浑身的毛孔都瑟瑟颤抖。   他看看地,按铃要了杯热茶。   包厢里有电视,央视的电影频道,一个香港导演拍的什么影片的首映式。现在的宣传真是了得,电影的首映都搞得象颁奖典礼。红毯上,女星们长裙曳地,曼妙地对着镜头娇柔地微笑。   餐点和茶一起送过来,接过冒着热气的水杯,她凑上前,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没有什么交谈,仿佛来这儿,他是为了吃一块披萨,她是为了唱一杯热茶。   吃到一半,他突然说了句:“叶枫,你在躲我。”肯定的语气。   “为什么?”   “要不是我今天的态度强硬,你根本就不会见我。”他搁下叉子,喝了口饮料,眼中有无边的落寞。   “我没有理由躲你的,我又没欠你的债。”她说笑道。   “我欠你的。”   气氛缄默了。   “不,你不欠,”她平静地直视着他,“在广院四年,你给我的能够抵过后来的一切。我们分开,不能说是命运的捉弄,我们俩人的性格也决定我们的结局。我不懂得体谅,也不够体贴,所以你不敢依赖我。而你……太骄傲了,令我不安全。那个时候我不懂,只会埋怨你,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   他没有反驳她,她说得有一点道理,但并不完全对。很多事令人纠结、矛盾、反复无常,是因为身在其中,真的置身事外,就看得透看得淡了。   爱已不在,他非常清醒。   “怪过我欺瞒你吗?”他声音哑哑的,心里很涩然。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实事求是地讲。她和姚华见面的事,姚华会想方设法地让他知道,他的面纱给掀了,让他不要再抱什么想法。   “叶枫,”他屏住呼吸,神情凝重,象是考虑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结局,但一定不要认为我对你的爱是肮脏的。”   她想说这些还重要吗?终究没忍心说出口,掩饰地把茶杯凑到嘴边,低下眼帘,无声地叹息。   “我和姚华有过两年的婚姻,在去年十月我们离了婚。她之前的老公是一个演员。”他说了个名字,她眨了眨眼,听着耳熟,好象是二线男星。“那人是走偶像路线的,为了不影响粉丝情绪,很少有人知道。是我去找的姚华,那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婚了,那个人拍戏时和女主角闹出了一桩绯闻,惹恼了姚华。”   她兴趣缺缺地听着,发觉姚华真的很爱玩姐弟恋。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突然站起身走向包厢门,拉开,朝外看了看,又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直接坐到她身边,象是怕冷,攥紧了她的手。   他太过严峻的表情让她很吃惊。   “叶枫,”他的音量低低的,只有她能听到,“我父亲逃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后来警方抄家,没收了一切,但是有一笔钱其他人并不知道,我还是后来和他通话时,他才告诉我的。他在姚华呆的那家文化公司有一笔股份,可能是他平时接受的贿赂,用的是姚华的名义。他让我去找姚华,争取把那笔钱拿回来,创个业养活他。可是那时警方也在盯着我,姚华平白无故地把钱给我,一定会招警方的注意。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结婚,我能名正言顺地接受姚华的钱。为了这件事做得象真的,婚礼很隆重,我特地找夏奕阳做伴郎,他那时是央视的外景记者,已被许多人熟识。这样子,我顺利地拿到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另外成立了华城文化公司。我和姚华约定,在婚姻满二年时,以性格不合,和平地解除婚约。我唯一没有想到,姚华把这桩婚姻当真了。我非常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为华城卖命一辈子,但我给不了她的,我在一开始就坦承了。我只能对她抱歉。离婚之后,她仍然不死心。父亲还是被引渡回国了,死在法庭上,我再不需要尽义务了。我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回报给了姚华,我只带走了我这几年的薪水,这些钱是干净的,我的心也是干净的。我奢望过,但是……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痛楚。   她紧抿双唇,显然是吓住了。   她想起特警队的雷队长曾经暗示过她,说他很复杂,为了她父母仕途着想,她应该远离他。雷队长知道这笔钱的,可能他和姚华之间的细节都清楚。只是边向军死了,这笔钱再也说不清楚,最后不了了之。如果边向军没死,那边城有可能……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你和姚华真离婚了?”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星光。   她捂住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哦,你的披萨都冷了。”   星光暗淡了,他淡淡地自嘲一笑。   他奢望过他能再拥过她,但在知道她是苏晓岑的女儿后,他就不再努力。他的婚史是包不住的火,他有一个罪犯父亲是事实。即使他深爱着她,可是该怎么去爱呢?   他们之间已经失衡了,他能自信给她物质上的享受,但是其他方面,他能让她引以为豪吗?   他胆怯了。   他是鼓起勇气去西塘的,他多么盼望她能拉紧他不放手。她和他说话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说起另一个男人,她眼中的光芒,他不能忽视。   他醒悟了。   每一次看到她那么努力地呵护着他、体贴着他,他的心都象在滴血。这样的女子,今生,他却不能爱了。   他想瞒住他和姚华结过婚这件事,他担忧她看低他。她还是知道了,开始躲着他。他不得不把血淋淋的伤口裸露给她看,这些都是他羞于启口的。他要保护他们之间的记忆,那些对他来讲太重要,太珍贵了。   也许真的到了他们该再见的时候了。当他们之间隔着江、隔着海,那份美将会永恒存在。   回到家,边城的话震撼得叶枫没办法入睡,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但心里面还有一点开心。边城扔掉了那烫手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远离了姚华,以后至少是太平的。或许会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就能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她想像着那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但她脑中没有闪过是自己的念头。   她和他的人生就六年前就分道行驶了。   想着就想起了某个人,把两只手机都打开,调出他的号码,手指在键盘上抚来抚去,就是没勇气按出去。   周日陪秦阿姨逛了一天的街,买了几件大衣准备过冬。到家时,吴锋也回来了,他到青台出差两天。叶枫笑着问事情顺利吗?他挑挑眉,收获很大。   秦阿姨问起叶枫爸妈,吴锋就说了一个字:忙。   叶枫噘起嘴,他们就没问我一句?   吴锋揉揉她的头发,“你有人照顾着,他们不担心。”   这不太一样吧!叶枫强烈鄙视苏书记和叶局长,亲情淡薄。   周一去台里上班,她下午去的。于兵的车刚进大门,保安挥着手跑过来,“叶小姐,有人找你。”   “是谁?”她推门下车,走向保安室。   “说是你亲戚。”   她愣住。一跨进大门,一个丰润的女子跳起来扑向她,嗓门响亮,“嫂子,有没有想我?”    90-偷袭   叶枫心中一喜,也没顾上纠正盈月的称呼,忙不迭地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盈月其实比她大一岁,又生个孩子,从面相上看要她比老成许多,可是在她的心里,不知怎么,总把盈月当个妹妹似的疼。瞧着盈月外衣的衣领没翻好,她轻柔地上前替她理了理。   “昨天夜里,我一下火车就问哥哥怎么没看到你,他说你忙。”盈月很委屈地嘟起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俊俊天天嚷着要舅妈。这次要不是事情多,我们全家和妈妈都想过来呢!”   叶枫呵呵地笑,“忙”是一个多好的借口呀!   盈月挤挤眼睛,“嫂子,你知道吗?我妈妈看了你的照片,说你真俊,看上去乖乖的。问我你爱吃什么,家里有什么人,还找人把屋子翻新了下,专门收拾出一间房,让你过去时住。现在一提到你,她就乐呵呵的。”   “你哥哥送你过来的吗?”叶枫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外面心慌地看了几眼。   盈月头摇得象拨浪鼓,“他哪肯,不准我来打扰你,我自己打车过来的。嫂子,你干吗要搬走?”   叶枫脸红了,“那个……那个房子租期到了,我就搬了。”   “哥那里不是很大吗?先前住得好好的呀!”   叶枫突然觉得好像无处遁形,把头扭向一边,“我住得不远,想见面很容易的。”   盈月嘀咕:“哪容易!我坐了四十分钟的车才找到这儿。嫂子,你现在是在上班吗?”   “我还没到点。你要不要进去参观下?”   盈月激动了,“好啊,我好几次想去哥那里看看,他都没肯带我去。”   叶枫笑笑,替盈月登记了下,两人就进了电台大楼。上电梯时遇到几位同事,有人好奇地看着盈月,问道:“小叶,这是?”   盈月性格非常爽朗,也不吃生,无比自豪地挽着叶枫的胳臂,“她是我嫂子,我是她小姑子。”   问话的人眼睛一亮,打量着两人,“你是夏主播的妹妹?”在电台,叶枫与夏奕阳的恋情是公开的秘密。   盈月直点头。   叶枫心中暗暗苦笑。   领了盈月在大楼里转了一圈,参观了她的办公室,也去直播间坐了坐。小卫和于兵最是热心,丢下手里的工作,义务陪在一边,无非是想从盈月的口中更多地探听夏奕阳更多的消息。   电台餐厅的伙食一般,叶枫决定带盈月去外面吃晚饭。   盈月摇头,“我要是不回去吃饭,哥可能要生气。”   “不会的。你打电话和他说一声,说你我在一起。”   “我不敢,哥板起脸来,我怕他。”盈月脸苦成一团,才却紧紧地拽着叶枫的衣角,明显的不舍得松开。   “我……给他打。”话音一落,才知自己说了什么,蓦地惊出一身的冷汗。可是话已收不回来了,盈月开心的连声说好。   在盈月迫切的期待下,她硬着头皮拿出手机,感觉那薄薄的机身象有千斤重。“我……去走廊上打。”她让盈月在办公室里坐会。   盈月很理解,“好的。”   走廊向西延伸,走到尽头,正面对一天的落霞。橙红的霞光从玻璃窗中透进来,她沐浴其中,眼睛不太适应地眨了几眨。   那十一个数字,不需要从号码簿中调,现在她也记住了,只是拨出来似乎很艰难,心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快,掌心里都是汗。   仿佛要考验她,电话通了,居然好一会都没有人接。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电波那一端传来了一个冷凝的声音:“你好,我是夏奕阳!”气息微喘,大概走得有点急。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心里面一叹,这场面有点熟悉,好象是不久前的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不过各自顶着对方的名字罢了。   “是……我。”她怯怯地应声。   “嗯!”尾音没有上扬,无比耐心,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等待她的继续。   “盈月在我这里,我……带她出去吃晚饭,然后让于兵送她回去。”   “让她回来吧,不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的,我……也要吃饭的,只是顺便。”她甩甩手,手臂僵硬得都像麻木了。   他沉默了稍许,缓缓道:“那谢谢你了。”   她突然不知该怎么接话,可又不想这样挂掉,急得直咬唇。他也不帮忙,任气氛冷着。   “你……晚饭……”她鼓起勇气,想邀请他一同过来吃晚饭,反正是顺便。   “我已经准备吃了,一会要播新闻。”这句话倒是说得和风细雨,合情合理。   她点了下头,突地想起他看不见,忙应声,“好吧,那我们去吃了。祝你直播成功。”说完,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这都讲的什么。   还好他没笑,礼貌地说再见,然后等她先挂了电话,再收线。   “夏主播一个人在乐什么?”肩上落下一掌,夏奕阳回过头,是《晨间节目》的总编导,忙颔首,“没有什么。”他能想像叶枫此时头耷拉嘴噘起的沮丧样,觉得好笑,又觉得心柔软得发烫。   “吃过啦?”两人正站在餐厅门口。   “正要进去。”夏奕阳侧了下身子,让总编导先进去,不经意地问道,“《晨间节目》不是早晨五点到班吗?”   “我被抽调到《星夜微光》栏目,帮助搞主持人甄选,说我在这方面有经验。”总编导笑笑,向服务员点了一份餐点。   夏奕阳也要了同样的,跟上去与他对面坐下,“这个栏目已正式启动了?报名的人怎样?”   总编导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啊!你之前的搭档柯主播也在其中。对了,你记得有次我们在资料室找录影带,我和你说起04年《晨间节目》当时选拔主持人的事,那个第一名也来了,原来她跑出国了,现在城市电台做主持人。”   “叶枫?”夏奕阳失声轻呼。   “是的,就叫叶枫。六年前还象个邻家小姑娘,现在变知性了、温婉了,我瞧着她很有戏。她拍了一卷带子,和履历表一同送过来的,是和几位情感专家讨论婚姻里的冷暴力,真的非常有深度,她带入话题的技巧非常自如、娴熟,也能让嘉宾放松、投入。那带子我们看了好几遍,她准备的资料是最齐全的,总监和制作人直接让她跳过初试,直接进入复试……夏主播,你怎么不吃?”   他搓搓手,眉梢轻扬,“我听得太入神了,想早点见到这位同行。”   总编导调侃道:“她的履历表上是未婚,你想追她?”   “是呀!”   “那我到时帮你牵根线?”   “好啊,多谢编导了。”   总编导只当自己说了一个风趣的笑话,哈哈大笑,哪知对面的夏奕阳心中真的是乐开了花。   真是一个别扭的丫头,这是她表达歉意的方式吗?   吃完饭出了餐厅,去直播间的路上,他拐到综艺频道那一层,想看看某人精心准备的带子,在贴着《星夜微光》的门外,与柯安怡不期而遇。   四目相撞,他率先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柯安怡现在主持的节目非常休闲,穿着也比从前时尚多了,“现在就来打探消息,会不会太早?”她嘲讽地瞥了他一眼。“其实很多事还是要看实力的,有内应又怎样?”   他暗自发笑,“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就不进去了,到时以实力说话吧!”   “多带点纸巾过来,是怜香惜玉的一个好机会。”柯安怡两手交插,眼角上抬,很是不屑。   她可能看到叶枫的资料了。   “没关系,重在参与,结果不重要,她输得起。”   柯安怡变了脸色,“既然这样,那我一定要好好成全她了!”   他微微一笑,“我该去播新闻了。”   口头上争个上风,从来不是他所喜欢的。他不偏心,柯安怡的外形适合播报新闻,但作为访谈节目主持人,如吴锋所言,真的生硬了些。但也不是说这个位置非叶枫莫属,叶枫镜头感不好,缺少经验,电台主持和电视主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想赢,她得非常努力。   他没有强烈的得胜心,他已感到非常满足,他说的话,他这个人,她虽然表现差强人意,一点一滴却那么在意。   他空荡了一个月的心此刻溢满了温柔。   盈月这次没有住到他的公寓,和录歌的民歌手一同住在酒店里。播完新闻,他开车过去看了下,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笑得都掀翻了天。   盈月打开门,他看到桌子上放了几篮水果,还有饼干和各式零食,居然还有润嗓的药物。   歌手们嘻嘻哈哈地过来招呼,异口同声地向他道谢。   他纳闷地看看盈月。盈月扮了个鬼脸,“都是嫂子买的,担心我们吃不来北京的饭菜。哥,今天花了嫂子很多钱呀!嫂子的同事们都很好,对我热情着呢!”   他宠溺地看了看她,“干吗要跑去电台找她?”   “你把嫂子惹生气了,我不帮你谁帮你。”   “谁说我惹她生气了?”   “不生气,嫂子干吗要搬走?”   清朗的俊容不自然地僵硬,摸摸鼻子,“明天要录歌呢,早点睡吧!”   出了酒店,他没有回公寓,鬼使神差的竟然把车开到了城市电台。等了没多会,于兵的车出来了。于兵已经非常熟悉黑色帕萨特,跳下车,笑咪咪地跑过来,“夏主播,这样巧啊!”   他窘然地拧了拧眉,“是,下班了?”   叶枫拎着包推门下来,隔着夜色,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走了几步,不知怎么,又退回原地。   “那个……那个我晚上有点事,夏主播能帮我送下叶小姐吗?”于兵挠挠头,故意说得非常自然。   “当然!”他深深地看着她,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包,指尖碰触到她的,她一颤,低下头,长长的眼睫在俏丽的面容上遮住一片光彩。   于兵猛烈地挥动着双手,目送两人离开。   她很是局促,两只手绞缠着,偶尔抬头看看窗外,他专注地开着车。   “今天多谢了。”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没什么!”她的声音低不可闻,牙齿把唇瓣咬出两排白印。   “我今天播报很成功,你呢?”他的表情非常愉悦。   “呃?我……正常发挥。”她欲哭无泪。   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清咳了两声,象在掩饰什么。   时间流逝得很快,不多一会,就到了别墅的院外,车停下。他下来,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   “谢谢!”她拎起包包,欠身,“晚安!”   “晚安!”嗓音微微暗哑,手眷恋地抓住包带,然后缓缓松开。   她低着头向院门走去,走到一半时,她悄然回了下头,看到他背朝她,正准备上车。   她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飞快地向他跑去。   一路上她就在盘算了,她要悄悄地从后面环抱住他,不让他看到她羞窘的表情,这样她才能有胆量说出“对不起”,才能厚着脸皮撒娇、耍赖,要他原凉自己。那个晚上,是她错了,她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她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还有一步就到了,忽然,他掉过头,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差点栽进他的怀里。   表情呆在半空中。   “怎么了?”他镇定地问。   “我……我走错路了。”她指指后面的别墅,笑得象哭,“原来是那个方向啊!呵,呵,我进去了。”   计划泡汤,只能等下次卷土重来了。   融在夜色的那个人却忍笑到内伤。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她是要偷袭他吗? 91-官方程序   没等叶枫蓄足勇气,准备再度向夏奕阳出击,苏晓岑书记突然空降京城,就在盈月来录歌的第三天。   中午接到苏晓岑的电话,苏晓岑已经入住青台市政府定点的酒店了。这绝对不是苏晓岑的作风,读书时她来北京出差,一定会表现得象一个慈母般,问叶枫要不要带点青台特产或者外婆的拿手菜过来,还要叶枫早点和室友们打声招呼,到酒店陪她住几晚。   叶枫觉得蹊跷,收了线立刻给吴锋打电话,吴锋刚从青台回来不久,对敌情应该有点了解。   “晓岑来京了?”吴锋的语气也象是吃了一惊,叶枫听得心冷了半截,“可能是紧急公事吧,她下午有什么安排?”   “说是去国务院汇报工作,晚上在驻京办事处开会,让我过去吃晚饭。”   “真是个大忙人,那你去吧,吃完饭就从那儿直接去台里上班,记住通知小于。”吴锋叮嘱道。   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叶枫宽慰自己。   她不敢浪费苏书记的时间,早早地就去办事处候着。总务主任还记得她,领着她走进一个幽静的小厅。晚上,苏晓岑一行在这边和驻京办的所有人员吃工作餐,餐后再开会。为了方便母女谈话,苏晓岑关照总务主任找了个小厅。   叶枫扁扁嘴,她真习惯了,从小到大,苏晓岑陪她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工作永远是苏晓岑的重中之重。那次她发生意外,可能是第一次让苏晓岑扔下工作为她而来。   刚抿了几口茶,苏晓岑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了。总务主任恭敬地问她什么时候用餐,她说四十分钟之后。   叶枫不禁说了句怨语:“你这么忙,有事直接打电话吩咐我好了……妈,你干吗打我?”   苏晓岑一抬臂对着额头就甩了一下,疼得叶枫直叫。   “谁叫我是你妈妈,你受得了也得受,受不了也得受,少跟我冷嘲热讽。你怎么瘦成这样?”苏晓岑瞪着她,眉头紧蹙。   叶枫摸摸脸,“夏天刚过呀,马上就会胖了。爸爸呢?”比较而言,她喜欢叶一州多于苏晓岑。   “不准提他。”苏晓岑突然变了脸色,“我对他有意见。”   叶枫真是意外了,要知道在叶一州面前,苏晓岑可是百分百的小女人,喝个茶都要问:一州,你说我是唱绿茶还是喝红茶?   “爸……犯原则性错误了?”叶枫小心翼翼地问。   “差不多,反正很伤我的心。”苏晓岑眉间真的浮现出一丝楚楚可怜。   叶枫按住胸口,脑中象万花筒似的闪烁个不停。她不能相信在叶一州的眼里,还有哪个女人的魅力大过苏晓岑,当然,除了她。“对方是什么人?”她把椅子挪近苏晓岑,同情地抓住她的手。   “还不是……”苏晓岑抬起眼,满头黑线,突然厉声喝斥,“你这个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你爸爸可能是那样的人吗?你妈妈会那么差吗?”   她嘀咕:“明明是你说爸犯原则性的错误。”   “原则有多项,他……他居然与别人联盟来对付我。不说这个,我问你,叶枫,那个夏奕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母女还是有灵犀的,“苏书记,你这话从何问起?”她转了转眼睛。   “你别给我装,你吴叔叔都和我说了。你一回国,就和他恋上了,是不是?”   她搞不清苏晓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沉默,静观事态。   “我真是不懂了,他要是喜欢你,六年前干吗去了,为什么要等到六年后?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才这么努力?”   “妈,”叶枫胀红着脸,跳了起来,“你不要用这种质疑的语气讲他,做你的女儿很好吗?你哪一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你哪一次陪我逛过街?和你一起吃饭都要受时间限制,每次都令我很紧张!我心里面有委屈的时候,都不能找你哭诉,因为你总在忙。不是人人都是势利眼,巴望着沾你的光少奋斗多少年的。他已有的成就,是他努力得来的,不是靠谁谁,即使以后我和他在一起,他尊重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妈妈,不是因为你是某某书记。”   苏晓岑破天荒没有发火,反倒笑了,“是不是我要以有你这样的女儿为豪?”   “本来就是呀!我这个官二代,没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作威作福,你不满足吗?何况我不只有你和爸,还有吴叔叔和秦阿姨疼呢,吴叔叔在北京那也是人物。”   “你还挺自恋。”苏晓岑一瞪眼,啪地又甩了她一下,“你胳膊肘儿向外拐,为夏奕阳来指责你妈妈。我还不是为了你,怕你傻傻的、蠢蠢的,上了坏男人的当。”   “他才不是坏男人,你和他接触后,就知道他有多好……”从眼帘下方悄悄打量着苏晓岑,声音越说越低。   “我接触过了,大半夜的和其他女人在床上抱一块。”苏晓岑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个误会。”   “反正我心里有疙瘩,你别急着帮腔,好了,后天是周五,我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把他约出来,我们一块吃晚饭。”   形势急转,叶枫一时承受不了,“你挺忙的……以后吧!”   “我已经被你数落成这样,可不想给他也留个坏印象。我来北京,有一半就是为他。”   叶枫彻底傻眼了。他们现在……僵持中呀,早知道不替他讲话了。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觉得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想让吴锋捎个信,也不放心,万一吴叔叔忘了呢?请艾俐帮忙,更不行,艾俐自己都顾不来了。   她硬着头皮,最终在周五的早晨,起了个大早,敲开了夏奕阳公寓的大门。   门铃按了好一会,门才开了,他衣冠整齐,神清气爽,好象睡得很好。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什么合眼。   “叶枫?”他有点意外,把门拉大,侧过身子,让她进来。   她摇摇手,“我不进去了,就在外面说。”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点点头。   她神色停滞了下,目光闪烁,稍许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妈妈来了……你可以不用管啦……可以拒绝的……我有办法对付她,唉,她晚上要见下你,说一起吃个饭。”   “好!”夏奕阳整个神情一振,她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我现在就订餐厅。阿姨住在哪家酒店?你什么时候录节目?”   一连串的问题把她给问懵了,不等她回答,她就看见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又一个号码,语速平稳,看似镇定,但她感觉他好象很紧张。   两个人一块出去吃了早餐,“你争取把节目录制时间提前一下,我下午去电台接你。”他送她回别墅时说道。   她喔了一声,看看他俊朗的侧面,他这个样子是不是代表和她不计前嫌了?   她想就是一个三人晚餐,不会怎么正式,也没换衣服,还是上班时的一身职业装。上了夏奕阳的车,发觉他穿得比上直播台还要严谨,领带是浅蓝的底色上跳跃着一簇簇红,她的眼睛花了一下,多看了他几眼,头发一丝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盈月也来了,一身簇新的秋裙,看到她开心地咧开嘴。接着,吴锋和秦阿姨出现了,疯了,那个秦沛跟在后面,苏晓岑是最后登场的。   始料未及的场面,她有种被设计的预感,她转头,夏奕阳在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短暂地接了一下,又避开。   盈月发觉苏晓岑的面容有些熟悉,想起来时,她不由地紧张起来,抓住叶枫的手,小小声地说道:“嫂子,我挨着你坐。”   苏晓岑冷凝地扫过来一眼,眉梢挑了挑。   “阿姨请坐!”夏奕阳先上前替苏晓岑拉开椅子,接过外衣挂好,然后是吴锋和秦阿姨,他一致换了招呼,随叶枫喊“吴叔叔、秦阿姨”。   奇怪的是,这三人没有露出一点讶然之色。   位置好安排的,长辈们坐在一起,叶枫与夏奕阳坐在中间,盈月挨着夏奕阳,秦沛坐在下首。   气氛其实很轻松,仿佛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吴锋问起盈月录歌的事,盈月一一回答,苏晓岑和秦阿姨好象也很感兴趣,不时地插上几句,盈月逐渐放开了。   苏晓岑还问了盈月家中的情况,还有她妈妈身体怎样之类的家常话。   菜是夏奕阳点的,他好象很熟悉每个人的喜好。所有的人在桌子上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一道菜,没有喝白酒,桌上有干红还有新榨的果汁,他又没特意观察,谁的杯子一空,他就能适时地加上,把每个人都照应到了。   叶枫倒象是专门来做客的,不是喝就是吃,一言不发。   他和盈月一起起身向苏晓岑敬酒,盈月代表远在四川的妈妈,苏晓岑压压手,让两人坐下,和蔼地对他说:“你开车呢,少喝一点。那天你叶叔叔开心,喝多了,半夜都在家唱歌,吵得我不能睡。你还好吧?”   叶枫的两只耳朵嗖地竖了起来。   接话的人是吴锋,“他不太好,一直睡到中午,醒了还说头晕。上了飞机也在睡。”   “喝的是青台的扎啤吗?”叶枫终于启口说话。   “也是干红。”这次,是他回答的。   “去青台不喝扎啤,太遗憾了。”叶枫冲他笑靥如花。   秦沛象察觉了什么,同情地看看他,挤了下眼睛。   温馨而又祥和的晚宴终是要散的,叶枫把外衣穿上,打算陪苏晓岑去酒店,发觉所有的人都没有动。   盈月脸红红的,转过身从后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郑重地递向叶枫,“妈妈在四川帮我带孩子,这次不能过来,这是她送给嫂子的一点薄礼。”   叶枫瞪目结舌。   秦沛摸着鼻子那个乐呀!   “快说谢谢呀!”苏晓岑推了她一把,站在旁边的秦阿姨变魔术般也拿出了两个礼盒,“奕阳,这是你苏阿姨和叶叔叔的心意,下面是我和吴叔叔的。”   这场景完全是两国修好,来使互赠礼品,以表诚意。   此刻,叶枫方才明白这家宴的真正意义。她和夏奕阳之间已经完全不是小儿女般的小情小爱,而是严格按照传统路线,正式启动官方程序。   今天算是双方家长见面,承认两人的恋爱关系,接下来,应该就是谈婚论嫁了。   他礼貌地道谢,恭敬地双手接过礼盒。苏晓岑非常周到的另外还备了一份礼物给盈月。盈月把礼盒硬塞到她手中,她拿着,沉甸甸的。   秦阿姨拉着苏晓岑去做香黄,吴锋给她们当司机去。秦沛拍拍叶枫的肩,“恭喜你终于有主啦。”还做出一脸的悲伤。   叶枫愤怒地踢了他一脚。   秦沛也不恼,笑盈盈地问盈月,“夏女士,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盈月忙不迭地拉开车门,“好啊,麻烦秦大哥!”   最后,她上了他的车。她将车窗开得最低,把胳膊搭上去,用手撑着下巴。   “把手拿下来,这样危险。”他腾手把她的胳膊扯了下来。   她想甩开,却掰不过他,又顾虑着他在开车,只得干瞪眼。   “去唱杯咖啡吧!”他建议。   她没有反对,她确实需要一个独处的时间,好好地问他几句话。   “我买了咖啡机。”他加了一句,她正想着心思,没注意听。当车停下来时,她也没去看这是什么地方,按捺不住地问道:“你是和吴叔叔一同去青台见我爸妈的?”   他非常诚实,“是的,本来是上周去的,有事拖了几日。”   “你……不是和我在生气吗?”她嚷道。   他笑了笑,把车窗关上,“只有小孩子才会记仇。”   “那你干吗不理我?”她恨恨地问,身子都发抖了。   他好整以暇地回道:“没有呀,你和我打电话,我都接的。你来找我,我都非常热情。”    92-轻触微温   双眼差点瞪出眼眶,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有好半天都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是这样吗?   那些辗转反侧的无眠的夜晚,肠子悔得发青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想他不敢明言的小心翼翼,鼓起勇气却没敢实施的歉意,担心失去他的慌乱……都是她庸人自扰?   一时间,委屈倍加。   她从包里拿出礼品盒扔给他,然后,手一伸,“把我家的还给我。”   “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他给她逗笑了,“我不贪心的,以后,我们只要生个儿子,加上我的大女儿,凑起来就是个好字,人生美满了。”   他分明是要气死她,“你自己生去吧!”她气得推开车门,慌不择路地往前就冲。   “电梯口在这边。”他含笑从另一边下来,拉住她的手,就往怀里带。   她抬起眼,这才看出原来是在他居住的公寓前。“我不去,我要回家。”她大叫着,也顾不上会碰上邻居,他迅速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口上,让她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   “好,我们回家。”他在她耳边柔声道,果断地半揽半抱地进了电梯间。   电梯口真有一位邻居,那次叶枫耍赖要他背上楼,她上去窜门,恰巧碰上,误以为叶枫腿受伤了,很关心地问这问那,羞得叶枫在他的背后一直没敢抬头。   “晚上好!”知道某人面皮薄,夏奕阳紧紧地按住她的头,朝不明所以的邻居大婶温和地招呼。   “不舒服呀?”大婶古道热肠,左观右望。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腰间被某人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笑意依旧。   大嫂扫了叶枫一眼,“现在的姑娘怕胖,不好好吃饭,体质怎么可能不差?这样子不行的,要搞清漂亮和健康,哪个最重要?”   “嗯,以后不能太宠着她,我会把她养胖的。”   叶枫都想抬起头来反驳了,她没有减肥,她是被气成这样的。急怒攻心,不知怎么眼眶就红了,大颗的眼泪欢快地跑出来,渗进西服,渗进衬衣,渗入肌肤。不一会,夏奕阳感觉到肩头传来的温热。   出了电梯,搂着她进门,连灯也没顾上开,他低下头吻吻她的脸腮,不再逗她了,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欺负我很有成就感吗?”她豪迈地吼出声。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才不担心被他看到眼泪两道又鼻涕两条。   他拉着她来到沙发边,用手指拢着她的头发,细细地梳理,隐约叹了一声,“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她双肩颤动,泣不成声,“就是你,你折磨我,冷落我,算计我。我都那么努力了,你……从来都不肯配合。”   “叶枫,”他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拭了拭泪,“不能每一次都是你跑我追,总有那么一次,你必须要主动地向我走来。这不是公平不公平,而是我太需要你对我的肯定。”   她止住悲声,湿漉漉的长睫缓慢地眨动着。   “我们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十拿九稳过。我曾经把你弄丢了六年,六年,可不是一天两天,你知道那一个个夜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回国,带给我莫大的惊喜,同时,我还是有那么有一点不安。就象一个寻宝的人,花了数年的心血,历尽坎坷终于找到了宝藏。欣喜若狂是一瞬间,然后他会惴惴不安,我该怎样让这个宝藏永远留在我身边呢?叶枫,我不是金刚,我渴望你的在意,也渴望你给我安全感。”   屋里太安静了,她听见他极浅的呼吸与心跳声。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小如蚊蚁,心中酸得发疼。   “唉!”他把她抱过来,习惯性地将下巴搁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在她的刘海上来回摩挲。“不需要这样,找我发泄怨气总比找别人强。”   怀里的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她安静了太久,他以为她睡着了。   忽然,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他摸到她竖起三根手指,“嗯?”   “我们约定,以后要是谁惹对方生气了,对方只可以气三天,到第四天,一定要接受另一方的示好。”   他笑了,答应得很爽快,“好呀!”貌似受益的人是他吧?   她摸上他的鼻子,他耐不住痒,将她的手捉下来,放在唇边轻吻。   “奕阳,我爸妈在青台有没为难你?”   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要是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哪个傻小子那样跑过来,我肯定比他们做得还要过。有吴叔叔在,他们对我很好。”   她将信将疑,再问,他就岔开话题。   她又是挣扎,又是嚎哭,出了一身的汗,他将她抱进浴室,替她打开水笼头,让她冲个澡。   去青台,他其实很没底,虽然有吴锋在。没有预先打招呼,入住酒店后,吴锋去见苏晓岑,他直接去找叶一州。   在青台直播节目时,和叶一州也有一点熟悉。叶一州在开会,他从早晨等到下午三点,叶一州才见了他,眼神冷凝得象面对一个不法份子。   他苦笑,坦承地说明了来意。   “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你喜欢叶枫,叶枫也喜欢你,那她怎么不陪你一同回来呢?”叶一州冷冷地问。   “我们在冷战。”他没有隐瞒。   叶一州一惊,可能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但也是从这句话后,叶一州对他的态度正式改观。   叶枫的性情,叶一州最了解。叶枫随苏晓岑,人前知性、温婉,很少和别人生气、争执,但在喜欢的人面前,特别的任性、无理,别扭,甚至有时是蛮不讲理的。   除了筒子楼那一周的事,夏奕阳把两人相爱的经过说了一通,也解释了在青台与柯安怡之间的误会。听完,叶一州带他出去与苏晓岑、吴锋会合,一块吃晚饭。   吴锋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苏晓岑不至于失礼,但态度还是很生硬。她没怎么理夏奕阳,只说这件事要等见到叶枫后再说。   “女儿大了,你舍得也要舍,舍不得也要舍。”叶一州说道,转脸看向夏奕阳,“不要在意,只要是想娶叶枫的男人,她一律敌视。”   那天晚上,他舍命敬酒,结果,叶一州醉了,他醉了,吴锋也醉了。怎么回酒店的,也不清楚。早晨下去吃早餐,才知是苏晓岑秘书送回来的。   午饭是在叶枫外婆家吃的,陪着的是叶枫的舅舅和舅妈,苏晓岑不怎么热情,却还抽出时间赶回来一同吃饭,还特地下厨炒了道菜,虽然味道不乍地,他很捧场地全吃光了。   那时,他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点。   没想到,隔了几天,苏晓岑就来北京了。   他曾经对叶枫讲过,很想感谢她的父母生了她,因为她,才带给他这么多的快乐。   是的,拥有她,快乐如海洋,无边无际。   夜太深了,不适合唱咖啡,他煮了茶,放上柚子与蜂蜜,搁在餐桌上先冷着,她流了那么多眼泪,一定要补充水份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拉开浴室的门,她正在擦身子,一扭头,本能地叫了起来。   “快出去,我没穿衣服。”   “没关系,又不是没见过。”他的眼中蒸腾着一圈圈朦胧的水汽。   叶枫听到这话差点撞到浴室的门,慌乱地扯过他为她准备的睡衣套在身上。   “要不要我帮忙?”他看着她钮扣错位了。   “保持距离。”知道这样的话象白开水般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要有一点矜持的,匆匆地从他身边越过。   他伸手拦住,将自己炽热的唇落到她胸前雪白的肌肤上,接着感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每个细胞都开始亢奋,他不只是渴望她的在意,他还渴望她的柔软、湿润、温暖。   “想我吗?”他哑声问。   别扭的她向来是头一昂,大声说道:“我才不会想你。”   今晚,可能是尘埃落定了,她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纤细的身子贴紧他,“奕阳,我想你!”   他的手不安份起来。   然后,她抬起头,皱起眉,“你一身的酒味,好臭。”   他僵住,接着朗声大笑,她俏皮地吐了下舌,成功从他臂下逃脱。   当他冲完澡出来,她蜷缩在卧室的大床上,壁灯浅浅的光晕罩着她白皙的脖颈。   他站在门口,有那么一刻的恍然,仿佛在梦中一般。   他掀开丝被,抬起她的头,她主动地嵌入他的怀中,他亲亲她的鼻尖,她闭着眼睛,“我的礼盒呢?”   他一对反应不过来,良久,才想起来,“放在外面。”   “我要。”语气非常固执。   他摸摸鼻子,下床去外面拿过来。她坐起身,神情无比专注地拆着包装。   怪不得那么沉,原来是几件金饰,雕成玫瑰形状的项链、手链,还有戒指,“真是俗气。”她撇嘴。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只有黄金代表完美、吉祥,可以代代传下去的。不喜欢,那还给我,我给你买别的。”他作势收回。   她连忙护住,“你买是你的,这是婆婆给我的。”   他挑眉,“婆婆?”   “就是你妈妈呀!”她端详着金饰,“现在金价也挺贵的,这里面值很多钱吧!”   “要不要把发票给你?”   “好啊,过了几十年后,可以比较一下,这首饰增值了多少?”   他看看地,某人学了几年金融,倒是很有经济头脑。“增值多与少,又如何?”   她噘起嘴,“是呀,多与少,都是要送人的。我只是暂时保管。”代代相传,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想要专属你的?”他悄然拿下她手中的礼盒,俯首吻住她。   她将手插进他的发中回吻着,“你有吗?”   “你说呢?”他慢慢加深了吻,吮吸住她的舌。“喜欢吗?”   他只属于她,她也只属于他。   “勉强接受。”她调皮地咬了他一下,伸手环抱住他。   他一粒一粒解开她的睡衣。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扣子?”夏奕阳嗓音暗哑,因竭力克制情绪,让手指有点颤抖。   “是你帮我找的。”她娇嗔。   衣服敞开,夏奕阳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许是因为两人关系明确,做什么都理所当然,这个夜晚,浪漫而又疯狂得出奇。   一室春色,风情旖旎……   早晨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像个八爪鱼粘在他身上,嘟哝道:“我困。”   一向自律而又严谨的男子,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背,任由手机响了又响,陪着她又躺了半个小时。   起来后,发现电话是吴锋打来的,忙回过去。   脸有一点微烫,正在洗漱的人还大声嚷嚷着问是谁呀。   “叶枫怎么没开手机?”吴锋语气很急。   “大概没电了。”他力求镇定、平静。   “她是不是报名甄选《星夜微光》主持人?”   “是的。”   “栏目组通知她参加第一轮复试,找不到她人,电话打到家里了。我都没听她吱一声,时间安排在周一,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城市电台那边的工作怎么处理?”   “我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奕阳,小枫叶瞒着我,肯定是不想我插手。不过,现在有你,我就放心了,你好好指导她。”   “嗯!”   谁知叶枫不领情,她一下跳了起来,“这件事你不准过问,也不要去看。”   “为什么?”   “你在,我会紧张。”   他笑,“我的魅力这么大?我只是亲友团的成员,帮你摇旗呐喊。”   “也不要,我一个人可以,要胜就胜得光明磊落,不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这场甄选不仅仅是主持人,也算是她和柯安怡之间的较量。   “傻瓜!”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觉得特别的窝心。   其实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没办法与她相比,只是觉得她的光芒不应是城市电台的那一点点。   不管结果是输还是赢,她永远是他挚爱的。   “好,我不去!”他笑道。    93-爱有尽头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除非你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不然,你是永远也斗不过夏奕阳的。别再矫情了,彻底从了吧!”周日,叶枫下裸,艾俐老师听完叶枫委屈的诉说,如此结论。   两人是去吃的火锅,叶枫用汤勺在锅里翻腾着,没有反驳,因为艾俐老师的话非常中肯。   来之前,艾俐还陪她去找了广院的几位导师,她为了《星夜微光》的主持人,早就开始暗暗做功课了,精神不会输于当初的《晨间节目》。导师为她模拟了复试场景,有即兴发挥,也有命题访谈。天黑很久,两个人才出广院。   艾俐要了啤酒,菜没什么吃,一会儿功夫,啤酒瓶空了两只。   “昨晚又失眠了吗?”叶枫抬起眼,舀了一勺虾丸放在她面前的盘子中,抬眼看着艾俐眼睛下方黑黑的,脸色蜡黄。   艾俐笑笑不语,又开了瓶啤酒,把杯中倒得满满的。   “你倒自饮自乐,不会有什么开心的事吧?”叶枫开玩笑地问。   “王伟职称没通过。”   “哇,报应呀!”叶枫坏心眼地露出一脸的笑。   艾俐端起杯子,径自仰头将酒喝了下去,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胡乱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中,“先是著作折腾了大半年,然后又是材料,方方面面都力求完美,评审团里也托了关系,他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不通过。失望太重,他看着人往下瘦,精神一蹶不振。”   “你心疼他?”   “那也不能拍手称快吧!我做不到。”艾俐一摆手。   叶枫翻了个白眼,“你太心慈手软,告诉你,不准同情他,不准过去安慰。你说过你死心了,画上句号了,都痛了那么久,千万不要重蹈覆辙。我看得很清,在他眼里,你是可以同患难但绝对不是同享福的人。”   “不是人人都象你这样幸运的。”   “我幸运吗?”叶枫顿了一下,“其实如果可以,谁不愿意从始至终爱的是同一个男人。刚去奥克兰时,我差不多哭了有几个月。”   “如果能等到夏奕阳这样的男人,我情愿把眼睛哭瞎。可惜我的眼泪不值钱,不谈眼泪了,估计就是我死了,他也不会为我心动的。唉!”   “胡说,什么死呀活的,为他值得吗?你只是所遇非人罢了,也是你死心眼,以后遇到你的夏奕阳,你回头看看,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傻了。”   “哈,牙套妹,那王伟就是我的边城?”   叶枫悄悄地把她面前的酒瓶拿过来,“他才算不上,他就是一个烦人的路人甲。”   “牙套妹,你是怎样回应夏奕阳的爱意的?”   “呃?”叶枫不太明白。   “当他说爱你时,你就傻傻地看着他,没有说你爱他?”   “这需要说吗?”   “如果他不说出口,你心里怎么想?我觉得‘我爱你’三个字虽然很恶心,但是说出来,就象是一种承诺,一个誓言。”   叶枫呵呵地笑,眉尾上扬。   “夏奕阳真是太宠你了……谁的手机在响?”   叶枫侧耳听了下,指指艾俐的包。   艾俐打了个酒嗝,“谁呀?”一看手机屏幕,她的左眼猛烈跳了下,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干吗这样鬼鬼祟祟的?”叶枫讶然。   火锅里的汤都快熬到底,她关了火,艾俐才回来,眼角湿湿的。   “出了什么事?”   “牙套妹,今天你买单,下次再请你。你让夏奕阳来接你,我有急事先走。”艾俐匆忙背起包包。   叶枫揪住她的手臂,想从艾俐的脸上看出端倪,“要我帮忙吗?”   艾俐怔了下,摇摇头。   “艾俐,要是王伟的事,我会恨你。”   艾俐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摸摸叶枫的脸,说道:“一个人一个命!好好地珍惜你的夏奕阳。”   艾俐的手从她的脸腮上滑落,叶枫胸口有一点痛,好像是心尖上被轻轻地掐了一下。   叶枫没在外面停留,结好账就直接回别墅了。   跨出出租车,一抬头发现自己的房间灯亮着。脸不自然地红了。苏晓岑是昨天下午回青台的,夏奕阳和她到机场送行,回来后,他直接和她到吴锋家吃晚餐。   吴锋和秦阿姨本来就喜欢他,名份定了,他自然地就登堂入室,不需要找理由,保姆阿姨都没表现出一点诧异。   客厅里的灯熄了,吴锋在书房,秦阿姨和保姆在说事,她没惊动他们,轻手轻脚地上楼,推开门,夏奕阳坐在她桌前上网。   “怎么没回家努力?”他可不是个闲人。   “回家是一个人。”他嗅了下鼻子,“吃火锅了?”一股烟熏味。   “嗯,还喝了一小杯啤酒。”她对着他呵气。   他噙住她的唇瓣,轻轻地咬了下,“是有点。明天的复试,你准备得怎样?”这是他留到现在的目的,她是不要他管,他总有点不放心的。   “我还需要准备吗?”   “自大狂!”他的喉结震动,笑起来。“复试是明天傍晚六点,会影响(午夜倾情)的直播吗?”   “没有影响,但我要去和娄台打个招呼,估计他会有想法的。”她的脸沉了下来,圈着他的脖子坐上他的腿,叹了口气,想起那幅巨大的《叶子的星空》。   “娄洋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你要是有好的发展,他会支持的。我去和他谈!”   “不。”   “为什么?”将原本的啃咬变成浅浅的亲吻。   “我是个独立的女性,公私要分开。”   “如果我想管呢?”这种事,两个男人之间沟通可能比较好。娄洋一定会给叶枫面子,叶枫偏偏最顾忌这个面子,有些话羞于出口。   “凭什么?”   “凭你是唯一把我膝盖当椅子的女人呀!”   她闭了闭眼,娇柔地吐吐舌头,只有两个人相处,说着话,她自觉地就会爬上他的身,仿佛这样讲话方便一点。   “那我下来好了。”   “不准!”他按住,下巴抵住她的发心,“我还要找吴叔叔谈件事,你作息时间和他们不一致,折腾他们这么久,我过意不去,我要把你领回家去,就折腾我一个人好了。”   “不太好吧?”   “叶小姐,你必须意识到你已是有夫之妇的事实。你不要以为上次见父母是闹着玩的?”   “不是玩笑,也没高到法律层面。”她故意惹他着急。   “立刻,马上!”他作势去摸口袋。   她吓一跳,抢上前抓住他的手,生怕他下一刻会掏出个戒指来,她不要闪婚,她还没好好地享受恋爱呢!   “干吗抓我?”   “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她与他十指紧扣,俯首轻吻了下。   他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笑,不逗她玩了,慢慢来吧,现在这样很好了。“去洗个澡,然后看会书,早点休息,我期待你明天的华丽登场。”   “不会让你失望的。”她送他下楼,在车边又恋恋不舍地抱了抱,两人才放开。   其实,她也想和他一同回公寓,但是现在,主持人PK在前,她要闭门努力,有了成就,再荣归爱巢。   冲好澡出来,擦头发时,给艾俐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在哪呢?”   “从怀柔回京的路上。”   “那么远?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就是吹吹风,游游车河,现在心情很舒服。你到家了吧?”   “嗯,”听着艾俐的声音很开心的样子,她放心了,“小心开车,我看书喽!”   “牙套妹……”   “呃?”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吧!”艾俐笑了两声。   “好!不说了,手机没电了。”屏幕跳闪了下,吱地一声,黑屏了。她找出冲电器,插上手机,然后专心看书。   凌晨二点上床的,为了养足精神,她睡到自然醒,只觉着阳光好得出奇,隔着窗帘,屋子里都明晃晃的。蓬着头下了床,先去开手机看时间,咚咚地跳出几条短信,象是系绕提示,让速回电XXXX,是座机的号码,短信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   她愣了几秒,狐疑地拨过去。   “这里是东城区交警大队,你找谁?”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   “不是你们让我回电话的吗?”指尖哆嗦个不停。   那边沉默了下,然后换了个人接电话,“你认识车牌号XXXXX的车主吗?”   叶枫的心咯地停跳了一拍,血液冻结,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她是……我朋友。”   “我们猜也是,你是最后和她通话的人。”   “最……后?”她的眼前一黑,忙闭上眼。   “是的,凌晨一点,她的车不慎撞破高架桥的栏杆,从上面栽了下来,车体发生燃烧,她不幸身亡,只有手机从车窗中摔到草地上,我们才给你打了电话。”    94-星夜微光(上)   夏奕阳是下午四点到台里的,他没有给叶枫打电话。但在上楼时,说找秦沛,去综艺频道那儿转了一下。《星夜微光》的主持人选拔第一次复试不是电视直播,所以没用演播大厅,放在一间会议室里举行,里面已经布置完毕。舞台非常温馨,米色的沙发,粉紫色的靠垫,背景是江南的白墙青瓦图片,感觉象坐在幽静的茶室之中。   他没停留,只瞥了一眼。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临时改成化妆室和更衣间,现在里面人是最多的。选拔在六点开始,一共有十六位主持人参加,等所有的选手到齐,然后抽签决定上场秩序。   叶枫好象还没有到,他低头微笑,心想新闻播报完毕一定要悄悄过来一趟,她连穿什么衣服都不肯透露。   他怎么能错过她的首秀?   回到节目组,例行和编导们开会。他今天穿的是铅灰色的西服,领带是粉色的,搭档是白色的上装,粉色的打底内衣,导播笑言色调明朗、欢快,有春天的感觉。   总编导把新闻纲要递给他,对面的屏幕开始播放插播的画面。   “发生了什么事?”夏奕阳专心看着新闻稿,没注意听配音,一抬眼,看见屏幕上闪过的画面黑漆漆一团。   坐在他左边的编导接话道:“今天凌晨在高架桥上发生的一起车祸,当时路面堵了一个多小时,除了车主,幸好没造成其他伤亡。这个是《晨间节目》中剪辑过来的。”   “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目击者称并没有两车相撞或超车,突然之间,那辆车就象失了控,撞倒栏杆,从上面往下栽去,然后自燃。警方检测车主死前喝过酒,啧,啧,是女性,二十九岁,某高校老师,真是可惜,只成几根黑骨了。”编导咂了几下嘴。   夏奕阳并没有往心中去,在新闻频道,每天耳闻目睹的事情中,这类事层出不穷。   播报新闻前,他习惯地关掉手机,在走廊前抽了一支烟,直播开始。   二十四分钟时,画面切向身边的搭档,他眼角的余波瞥到吴锋出现在摄影棚内,神情很严峻。   他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   在《天气预报》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吴锋向他招了招手。他摘下耳机,镇定地走下播报台,随吴锋走到外面。   “奕阳,叶枫不见了。”吴锋压着嗓子说道。   他的头皮一麻,“她今天参加主持人选拔,现在应该是……在……”   吴锋摇摇头,“她没有去,负责抽签的人员打她手机,手机落在她的房间,保姆接的,然后保姆打电话给我,她也不在城市电台,她秦阿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保姆说她是九点多出门的,脸色苍白,非常惊慌,喊她她也没理,我们都以为她是紧张选拔。我把和她熟悉的人都找过了,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艾俐那儿呢?她这次准备选拔,艾俐一直帮忙的。”   吴锋许久都没有说话。“奕阳,艾俐死了。刚刚新闻里才播报过,就是凌晨高架桥上的那桩车祸,我也是找叶枫时才得知。”   夏奕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   吴锋点头,“叶枫和她是好朋友,我想可能是看她去了,于兵去看过了,叶枫并不在那儿。”   “吴叔叔,你等一下。”他颤抖地举起手,摆了摆,闭上眼。“我想我知道她去了哪儿。”   “真的?”   “吴叔叔,你去《星夜微光》那边,请求评委组把叶枫放到最后一位上场,我现在就去把她带过来。如果她没办法过来,我再给你打电话。”   “别强求地,机会以后还会有。”   “我知道。”   他都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快车了,但是今夜他等不及。一路上不知吃了几个红灯,也不管会造成什么后果,总之,他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广院。   他去了教师公寓,他记得读书时,王伟和妻子是住在那里。后来他妻子出国,王伟也没有搬家。   王伟和艾俐的事,叶枫在他面前简单地说过。叶枫的语气里对王伟是非常不满的,他听得出来。   在教师公寓的楼下,遇到一位老师,证实王伟是住在上面。   “他请了几天假,和未婚妻去怀柔玩了。教授职称没评上,他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十一月,他要结婚,里面刚装修好。”老师指着三楼的位置,说道。   “他……知道艾俐老师出了意外吗?”   那个老师长叹一声,“他们关系不错,总务处的人通知他了。我们都去看艾老师了,真的很惨。他有可能没赶回来,我们没碰上。”   “谢谢!”夏奕阳转过身去,茫然地看着校园。今夜的广院,仿佛特别的宁静、忧伤,是不是在感怀艾俐那样一个年青的生命匆匆逝去?   他以为叶枫会来找王伟,现在他该去哪里找叶枫呢?此时,她不会去别的地方,他懂她的,她必然呆在一个和艾俐有着回忆的地方。   他去了她们曾经住的寝室,管理员因为他是夏奕阳,破例带他上去看了看,说到下午是有个女子面无血色,也来过这间寝室。   叶枫不在。   他去图书馆、餐厅、礼堂,他们上过课的每一间教室。汗水早已湿透了衬衣,楼上楼下,也不知跑了多少级台阶。   站在足球场外的树下,他解开西装扭扣,焦躁地挽起衣柚,夜风送来一声浅浅的低吟,他一震,猛地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足球场的中央坐着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到那纤弱的背影,他屏住呼吸,心口急促地起伏。他没有惊动她,只是站着。   她还是察觉到身后有人了,回过头,看到是他,她说了句:“嗨,奕阳!”柔柔弱弱的语气,那么的无助,他听得心一紧,上前,按住她的肩,在她边上坐下。   “怎么不叫上我一块过来看星星?”在广院,图书馆楼顶和足球场是两块看星星的最佳地点。   她是平静的,咬了咬唇,挪动身子,将自己嵌入他的怀里,搂抱住他的腰,“奕阳,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他一抬头,是的,天空昏暗,云层压得很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那你是在寻找什么吗?”他的唇轻微地落在她的发心。   “艾俐说,我们谁先结婚,另一个就给对方做伴娘,我说好啊!然后她又说,不知道结过婚的女人能不能做伴娘,我说肯定不行。她得意地笑着,说那我只有给她做伴娘的份了,因为她比我大,肯定会比我早结婚。我说这事不一定。奕阳,我说得对吗?”她仰起头。   他心疼地抚着她清凉的发丝,柔柔地吻着。   “她真的很讨厌,到现在还人前人后的叫我牙套妹,我的牙齿明明这么白净、整齐。大很了不起吗?我虽然比她小,可是我比她早熟,我的爱情也来得比她早,所以,她应该乖乖地给我做伴娘。她怎么可以这样耍赖?这样子不告而别算什么?她说要告诉我一些事,要让我在柯安怡、许曼曼面前扬眉吐气,要有出息点,让……爱我的人以我为豪。”   一滴眼泪悄无生息地滴落在脸颊边,他吻到了冰凉,吻到了咸涩。   “叶枫,这儿冷,我也饿了,我们回去好吗?”他轻哄道。   “不能回去,我要去电视台。不然会被艾俐嘲笑我懦弱,只会象驼鸟一样逃。”   他叹了口气,悲伤让她心智都不太清明,不谈去央视,《午夜倾情》今夜也要找人救场了。   他抱起她,默默地向停车处走去。   她非常配合,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当他走上林荫道时,她突然抬起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奕阳,我爱你。”   他愕然地怔住,眼眶热得发烫。   生怕她不明了自己的心,他一遍遍地对她说他爱她,也曾暗暗奢望过她也能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虽然他能感应她对他的在意、喜欢。   “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不知道。在奥克兰,我拒绝国内的任何消息,但是在屏幕上看到你时,我发现你好象一直就在我身边似的,你的表情,你的面容,我一闭上眼都会想起。我去了爱丁堡,遇到娄晴,她说起江一树是她老公,说她认识你,我坐在那儿听着。爱丁堡的新年是那么阴寒,我却觉得温暖。我是为了爱你才回国的,为了爱你,我故意住到你对面,为了爱你,找了城市电台的工作,为了爱你……唔!”   她喋喋不休的话语被他灼热的吻封住,她抬手,以指腹轻触着他颤抖的脸颊。   “人生太多意外,我怕来不及告诉你,现在,不晚吗?”   “不晚,正正好!”一向镇定从容的男人哽咽了。   她把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长舒了一口气。   艾俐,是的,爱不能藏在心底,要勇敢地说出来。   替她系上安全带,拧开顶灯,发觉她双目清澈,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失控、崩溃,“真的可以去电视台吗?”   “可以,但是你要帮我找服装,还要找个化妆师,我这样子不太行。”她满身的草屑,头发被风吹得一片凌乱。   “这些没有问题。叶枫,”他抱了抱她,“答应我,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不要去在意。”   “好!”   “还有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与我分享。”   “嗯!”   回去的路,他开得很缓慢,和吴锋通了电话,选拔正在进行中,时间上应该能赶得上。娄洋那边,他做主请了假。   当叶枫出现在化妆师面前时,化妆师吓了一跳。“帮我选件黑色的正装,妆不要浓。”叶枫要求。   “舞台是暖色系的,这样子会不搭。”化妆师说。   “没有关系。”叶枫弯了弯嘴角。   化妆师撇嘴,给她选了条五彩的丝巾,打了个时尚的结,希望能冲淡叶枫身上的沉重感,妆是森林系的,非常自然,淡雅的粉底,水样的清眸,让叶枫非常清新可人。   她自己找编导要了张碟。   吴锋站在会议室外,急得头发一狠狠立起,看到叶枫和夏奕阳出现,吁了口气,温和地揽住叶枫,“小枫叶,你很幸运,再晚几分钟,你就会直接取消资格了。”   “嗯!”叶枫踮起脚,吻了吻吴锋的脸腮。   这个动作在叶枫满十岁后就不曾做过了,吴锋差点老泪纵横,拍拍她的肩,“进去吧!”   她转过身,看了看夏奕阳,缓缓眨了下眼睛,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95-星夜微光(下)   会议室内座无虚席,评委们在第一排,后面坐着的是台里的领导、综艺频道的大小部门负责人、主持人,最后面是邀请来的几位赞助商。   今天,十六位选手要选出四位进入下一轮的复赛,四选一,现场的气氛非常激烈。评委们当场打分,分数过低的选手耷拉着头,无奈面对自己的成绩。   柯安怡优雅地坐在候赛区,下巴微抬,轻噙微笑,眼波一荡,看到叶枫的身影,笑意浓了。   第十五位选手正在谢幕,分数很快就出来了。很不错,目前排在第四位,现在叶枫的表现决定她是否有资格下一轮,第一位的自然是柯安怡,比第二位超出二十多分,其他选手之间的分数则咬得很紧,难怪她表现如此自信、淡定。   主持人告诉叶枫选拔要求,命题访谈:如何看“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嘉宾可以找选手客串。   叶枫深吸了一口气,凄婉地想道:真是应景。   “我有请嘉宾。”她对主持人说。   主持人四下看看,脸露疑惑,叶枫欠了欠身,走上台,落落大方的向评委们致礼。下面的灯光暗了下来,一盏盏聚光灯聚集在她身上,她闭上眼,静静地立了一会。当她睁开眼时,她看到站在门边的夏奕阳、吴锋还有秦沛。   她收回目光,示意音响师放音乐。   音乐响起,克莱普顿性感沧桑的歌声飘荡在空中,所有的人都一震。   “克莱普顿是英国的吉他摇滚巨星,得过六项格莱美奖,有一次演出途中,他的演出伙伴在直升机事故中丧生,当时,他就坐在后面的飞机上,目睹了整个过程。几个月后,他的幼子从曼哈顿53层楼的窗口意外坠下身亡,他四十多岁才得子,这位可怜的父亲无法诉说苦痛,写下了这首歌《泪洒天堂》。”叶枫向着空中竖了下手指。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见面,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重逢,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我必须学会坚强,勇敢支持下去,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   在那扇门后,我相信是块和平的乐土,   于是我知道,我将不再泪洒天堂。”   她吟诵得很慢,结束时,她顿了顿,温婉轻笑,“其实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还是生与死。天人相隔,永远令人无力。爱,是个动词,不是句号,活着,才能爱着,爱下去,即使你不知道,即使你不能回应。各位评委,我是十六号选手叶枫,我今天请来的嘉宾是我最好的一位朋友,今天凌晨,因为意外,她刚刚离开了我。关于生死与爱情,她最有发言权。我想此刻,她一定在天堂的窗口微笑地看着我。”   现场突然哗然,有人发出嘘声,有选手指责叶枫违规。   叶枫淡然地站立着,与夏奕阳四目相对,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必言,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   她知道,他是懂她的。   她并不是想用艾俐的事来博取噱头,她太疼了,太需要一个渠道来倾诉。   评委们聚在一起讨论了几句,评委主席站起来,示意场内安静,然后抬了下手,让叶枫继续。   叶枫转身坐到沙发上,音乐换上了低沉的大提琴《天鹅之死》。   “熟悉她的人都说她傻,连我也这样讲。她爱了一个男人八年,她是那个男人的学生,读书时,由仰慕变成痴恋,无奈他有未婚妻。为了他,她留校,不是想插足,只是想能经常看到他。他结婚了,她也跟着高兴。后来他离婚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触他,以为这是上帝给她的机会,没想到那男人喜欢上了现在班上的一个女生。她躲起来哭,从来不让他知道。只是那个男人却若即若无的牵着她,生病对、失落时、喝醉时、无助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她,让她觉得在他的心里是特别的。这样若即若离拖着她,八年过去了。我对她说不值得,让她死心。有一天,她对我说,她死心了,那个男人又要结婚了。死心的她暴饮暴食,自抛自弃。我要她振作,说她没出息,她笑着回答我,一个人一个命。昨晚我们通电话,她欢喜的笑声好象换了一个人,我知道她和那个男人见了面,他说了什么让她那样开心,我心里面替她可怜。通话结束不久,她就离开了。那时,她心里面必然是充满希望还有喜悦的。”   “这就是她的故事。我下午去看她的,她安静而又沉默,我只站了一会,就走了。”   说到这儿,叶枫梗住,她平静几许,又站了起来。   “如果……是个苍白可笑的词,可是我还是要说,如果我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也不会阻止她去看他的。他是她所有的快乐,哪怕他是我们认为的人渣,是败类,爱就爱了。爱没有高贵与廉价一说,也没有值得不值得,爱就爱了。爱着他,是她满满的快乐,她虽然为他而流泪,虽然为他痛心。这是她选择的人生,是她的命运。痛,也甘愿着。所有的爱都值得尊重,在爱情里,情感专家只能客观地评价,你不能左右她的情感。”   “现在,她与我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我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触不到她的体温。但我的心很宁静。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没有背叛与利用,她一定会遇到一个珍爱她的人,令她快乐、幸福。当我仰起头时,在满天的繁星中,那点点的微光,应该就是她发出的笑声。可是,我多么愿意她与我只近在咫尺,让我替她拭去她为爱流下的泪水。活着,终是幸福的。爱,是五味的。谢谢各位收看今晚的《星夜微光》,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叶枫浅浅的鞠了一躬,静静地等着评委亮分。   场内安静得出奇,所有的人都象被催眠了一般。还是主持人反应快,慌忙上台让所有的选手都上来,等待宣布结果。   评委们似乎很为难,甚至还避到外面开了个小会。   吴锋耸耸肩,对夏奕阳说:“没有悬念了,带她回去,安慰她,让她好好地睡一觉。”   “吴叔叔,你开心吗?”夏奕阳说道。   “干吗问我,你呢?她在我身边还能呆几天,她后面长长的人生都是给你的。”吴锋好不怅然。   “我会珍惜。”   《晨间节目》的总编导也是评委之一,从夏奕阳身边经过时,拍了他一下,脸上露出“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夏奕阳摸摸鼻子。   第十五位选手是痛哭着跑出会议室的,她失去了进入下一轮的资格。叶枫后来者居上,排在柯安怡的前面。   评委主席把所有的选手都评价到了:所有的选手都准备充足,但因为太过紧张,有的没能正常发挥。柯安怡的主持大方、知性,叶枫的别出心裁,不落俗套,很能带观众入境,而对情感的剖析也非常独特,所以获得第一名。   柯安怡貌似平静,但从她僵硬的表情能看出她有多不甘心。   叶枫倒没一丝欣喜,宣布完,她走下台,整个人就象虚脱了。“要不要先去喝点水?”夏奕阳问。   “奕阳,我太累。”清眸浮出一层水雾,她疲倦地低下眼帘,竭力做出自然的样。   “好,那我们回去。”他紧揽住她的腰,让她把身体的重量移过来,没有顾及其他人投来的好奇的眼神。   “没吃饭吧?”吴锋心疼地问道。   “没关系的,吴叔叔,我和奕阳先走。你也早点回家陪秦阿姨。”   “行,明晚回来吃饭,我们一家好好庆祝。”心里面有点异样,但吴锋清楚。今晚,叶枫单独和夏奕阳呆在一起更加合适。唉,差不多算定婚了,不舍也得舍。   秋是这么的浓,风带着刺冷吹过来。虽然现在是十月底,北京的冬来得总很突然。十一月,刮过几阵风,就会漫天飞雪了。   他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着,她微闭着眼睛蜷缩在椅中,一只手搁在他膝盖上。好象碰触到他,让她觉得安全。   “奕阳,打开收音机。”她说道。   “《午夜倾情》今晚重播三季度中文金曲风云榜,我刚刚和娄洋通过电话,聊了一会。你比赛结束时,他还回过来问结果的。”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在超市停了下,他没让她下来,跑进去买了两袋食品。上车时,听到她鼾声浅浅的,象是睡了。   她却又象是很清醒,进了小区,她就睁开了眼睛。   他牵着她上楼,带她进浴室洗澡,帮她洗头发。她就趴在他肩上,身子软得无法动弹。他给她热了杯牛奶,她一声不吭地喝完,由他帮着擦干头发。   熄了灯,搂着她躺下来,她面朝他偎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胸口,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   “奕阳,其实我是后悔的。我知道她是去见王伟,还唱了酒,我应该拦住她,可是看到她眼睛那么亮,那么激动,我不忍。之前,她就是具躯壳。”   “她是他手中的风筝,线在他手中,她没有选择。”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他又欺骗了她,不知给了她什么承诺,她开心得不知所以,幸福停驻,不用戳破谎言,不用失落,也好。”她自我宽慰。   “乖,睡吧!”他拿起她的手贴上唇,吻了吻。   这一天她太累了,精神上的,身体上的。   好象是在凌晨,他感到她猛烈地哆嗦了下,他睁开眼,看到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奕阳,手机响了!”   “做梦了?睡之前我把手机都关了。”为了让她睡得踏实。   她又闭上眼。她梦到艾俐了,和她坐在草坪上,艾俐说王伟,她在说边城。   那个对候,她们以为爱情是那么简单,以为所有的爱情都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再次醒来,他已经做好早餐了。她穿的黑色正装搁在椅中,他也选了一身黑色西服,“吃完,我们去看看艾俐。我上了QQ群,通知同学们了。今天都会抽空来送她,她是我们的主心骨。下次同学聚会,我们没有班长了。”   “有的,我来当。”她说。   他笑,“你倒是很有资格,因为唯独我们家占了俩。”   我们家!多么温暖、美丽的词语!她抬眼看着他,热泪盈眶。   她感动,不是因为他爱她,而是在她这么无助而又痛苦、孤单的时候,她一抬手,就能握住他的。   三十六点五的体温,原来是这么、这么的暖! 96-昨日成风   按照艾俐老家的习俗,艾俐明天才能火化。广院负责办理艾俐丧事的工作人员在殡仪馆借了个房间,让来宾吊唁。   透过水晶棺材,看到艾俐整个身子都用白布遮着,在墙壁上方挂着一幅她上课时的照片。   叶枫仰望着她,让自己努力记着艾俐的一颦一笑。在白布下面,艾俐已不成人样。她昨天看到时,几乎晕厥。   艾俐的父母从东北赶来了,哭得都没办法招呼来宾。艾俐的学生们给艾俐送来了一个心形的花篮,九百九十九朵,都是含苞的红玫瑰,卡片上写着:俐,我们永远爱你!   她的同事们个个都是红着双眼离开的。   2000届的同学差不多都来了,有的已成名人,如许曼曼,黑超蒙面,神情肃穆,引得外人纷纷围观。   “她的人缘真的很好。”叶枫哽咽着对夏奕阳说道。   夏奕阳故意和她打趣,“你的朋友,怎么会差?”   她苦涩地倾倾嘴角。   同学们瞠目结舌她与夏奕阳的牵手,不过,都没有八卦地追问,只是在道别时,问了句:“什么时候请我们唱喜酒?”   夏奕阳笑道:“到时会一一奉上喜帖。”   叶枫扭过头,她知道她和夏奕阳的人缘也不坏,同学们也都会来道贺,只可惜少了一人。   在门口帮着登记来宾的是他们以前的一位老师,叶枫和夏奕阳走过去打招呼。“院里同事多数来过了,挺开朗的人儿,就这么没了。”老师叹息着摇头。   叶枫拿过名单,一目十行地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王伟老师没有来?”她皱起眉头。   老师撇了撇嘴,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他没几天就要结婚了,不便过来,怕沾上霉气啊!”   “是吗?”叶枫冷冷地笑了。   夏奕阳拉了下她的手臂,柔声道:“我们该走了。”   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叶枫,给艾俐留点尊严。现在再和王伟说什么,有意义吗?如果艾俐在世,她听到你说王伟的不是,也会不开心的。”他是知道她冲动的性子。   “我有要说他什么吗?”她无辜地眨眨眼。   夏奕阳刮了下她的鼻子,“知你莫如我。”   她耸耸肩。   两人向汽车走去,一辆君威从外面驶进来,停在他们的旁边。   “那是边城的车,好些日子不见了,你去和他打个招呼,我去下洗手间。”她真的象很急似的,扭头就跑。   边城捧着一束白玫瑰走下车,看着叶枫的背影,又看看夏奕阳,点点头,“嗨,要走了吗?”一时间,心头百味莫名交错而过。   “她俩的交情你是知道的,我要赶快把她带走,再呆下去,她会崩溃。”夏奕阳说道。   “艾俐一直很护她,她会失落很久的。习惯很难改变,但不是改变不了的。那我进去了。”边城笑笑。   他颔首。   边城走了几步,回过头,“过几天,挑个时间,我们聚聚?”   “行的,等你电话。”   叶枫恰巧与边城错过了。“他进去不会很久,等他出来打声招呼。”夏奕阳看到她鼻尖上渗出密密的细汗。   “不需要,以后会碰到的。我们走!”她很自然地回道。   两人回别墅吃的午饭,保姆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吴锋特地开了瓶香槟,“吃完上楼睡个午觉,然后再去台里,不会误事的。”他对夏奕阳说。   夏奕阳接过酒瓶,给众人倒上酒。当保姆阿姨最后端上煲了很久的汤,他忙接过,替阿姨拉开椅子,布置碗筷,礼貌地道谢,说让阿姨辛苦了。   叶枫看着他,不由地就想起边城。他和边城同样杰出不凡,可是他们却又是这么不同。似乎,在她那个大家庭中,她身边的位置更适合他。边城不是不会爱她的家人,只是边城散发出来的气息是疏离的,除了她,别人很难融入。   “现在庆祝还太早,还有两轮复试呢!”下一轮是四选二,然后是真正的比,电视会直播赛况。   “不要想太多,只要是努力过得到回报,都值得庆祝。”吴锋端起酒,建议所有人都干杯。   秦阿姨笑吟吟地给夏奕阳夹菜,“奕阳,叶枫妈妈今天打电话来问你房子装修到什么程度了?”   “前两天开始油漆了。”   叶枫瞪大眼,“这么快?”   吴锋搁下筷子,“那后面更要忙了,买家俱呀、饰品、电器,安装厨柜什么的,你最近工作很紧凑,能抽得出时间吗?”   “我也在犯愁这件事。叶枫,你有空吗?”   叶枫指指鼻子,“我?”   “复试在下周呢,《午夜倾情》的工作也不算重,你一周可以休三天。奕阳,这些事你就交给叶枫吧!”吴锋和夏奕阳悄悄交换了下眼神。   “可是我哪懂?”叶枫说道。   “看看家装杂志,跑跑商城,那房子是你们住,你喜欢就行,不需要象个行家似的,一切以舒适为主。”秦阿姨接过话。   “可是又不急,以后慢慢弄也可以。”叶枫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连屋子都整理不好。   “奕阳急呀,他现在住的公寓已经卖给人家,人家催着要房呢!”   叶枫眨巴眨巴眼,看看夏奕阳,她好象听他说那房子不卖的。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抽时间吧!”夏奕阳温柔地给她盛了碗汤,到现在,她碗里的饭粒都没少一颗。   “算了,你不怕太失望,就我来。”她无奈地摆摆手。   夏奕阳把碗端到她面前,看着她喝下,“我最信任你了。”   吃完饭,叶枫先上了楼,夏奕阳陪着吴锋到书房喝茶。“唉,争取能让她忙起来,这样子,她就不会太想艾老师那件事。”吴锋叹息道。   “我都好几年没休假了,我想在元旦时休个年假,带她去四川老家看看。”   “好啊!你妹妹回四川了吗?”   “嗯,我妈妈特别想见叶枫,嚷着要坐火车过来。她年纪大,又不识字,盈月忙,我不敢让她过来,所以想回家一趟。”   “应该的,回去前和你苏阿姨说一声。她是要面子的人,担心叶枫失礼,必然要好好叮嘱一番。”   夏奕阳笑了,一杯茶喝干,他也上楼了。叶枫已经睡下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象是在思索什么严肃的事。   他脱了衣服在她身边躺下,一抬臂,不慎碰到床头柜的抽屉,侧目一看,抽屉半敞,没关好,他起身,抽屉里有一个粉缎的礼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他拿出来端详。   “我的回忆。”那是边城送她的生日礼物。   他把盒子放回原位,关好抽屉。   “怎么不打开来看看?”她有点好奇。   “回忆就应该放在过去,不是时时捧在手里。”他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她嗯了一声,偎近他,手放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提起边城,他们再不需要回避、忌讳,真的可以坦承面对了。   家装真的让叶枫忙得每天一碰枕头就睡得沉沉的,她很负责任的把北京城排名前五的家装城都跑了遍,还上家装论坛向网友们咨询。另外她还要准备《星夜微光》的复试,还有《午夜倾情》的工作。   娄洋没有再问起她下一步工作的打算,在午夜,总有一大批铁杆的听众守候在收音机旁,等着叶子的问候。叶枫也没任何应付之意,她甚至比从前更尽职更用心。   只是再去广院上课时,走在校园内,看着秋色中的教学楼,她的脚步就会放慢,不时还会回下头,仿佛有谁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   她遇见过一次王伟,她下课,从楼梯拾级下来,王伟抬腿上楼,一看到她,他僵了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作势要接,扭头就走。   叶枫歪着头,打量着他跑佝着背的身影,目光深远悠长。   周六下起了小雨,她去逛布艺市场,觉得有趣,就多逛了会,出来时发觉雨下得挺密,温度好象更低了,满街飞扬着落叶,她打了个寒颤又退进商场,给夏奕阳打电话。他让她找个地方坐下,说一会就过来,然后一起去吃火锅。   她愣了愣,“火锅多贵呀,我们去吃日本拉面!”上次和艾俐一起吃火锅,仿佛已是一个世纪前了。   商场里有一个热饮店,她进去买了杯奶茶,趴在吧台上,一边喝着,一边翻着刚刚商家送的产品介绍。   没翻几页,听到象是崔玲的声音飘了过来。   “他那房子也转到你名下?现在他真的和你彻底没关系,你这兔子是等不到啦!”   “大概是吧,呵,听说他在办签证。”   她回过身,一抬眼,与崔玲和姚华打了个照面。    97-真面目   崔玲意外地一愣,随即先出声打招呼:“嗨,小叶,你也来这里逛逛的?”脸上的笑意是真诚的。回想起从前自己对叶枫的态度,多少有点面傀。   叶枫淡然地笑了笑,仍称呼她原来的职务:“你好,崔部长。”视线的末端扫过微窘的姚华,她点了下头。   姚华下意识地摸了下脸,叶枫那天的一记耳光还是很有力的,回家一看,脸上的指印清晰如烙。那位沙公子必然是看得清楚,猜出有事发生,才直言不讳地告知她叶枫的身份,也是暗示她别打什么主意,叶枫她是碰不得的。   第一次,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其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哪怕她把头昂得高高的,富贵逼人,风情万种,但在叶枫面前,她永远没有底气,因为边城爱的人始终是叶枫。   她曾以为她的金钱和地位能占一丝优势,如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得不说,在这世上,有些人真的受上天的偏爱。   “是不要布置新房?”崔玲开玩笑地问。   叶枫笑笑,“我就是过来看看,崔部长是?”   “我陪姚董过来的,她有幢复式公寓想重新换个风格。没有看中的吗?”   “看中的太多,我没办法选择了。”   “那找个参谋呀!”   “崔玲,你先去开车,我打个电话。”姚华插话道。   崔玲扭头对叶枫说道:“那我先走,改天我去电台看你。”   “好的!”叶枫目送崔玲离开,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转过身继续喝自己的奶茶。   “叶小姐!”姚华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赢得起也输得起。   “姚董,请你打住,我想我们并没有相谈的话题。”叶枫毫不客气地阻止了她。   姚华的眼中流露出满满的落寞,“我只是告诉你,你赢了。”如果叶枫没有回国,边城不会有那么大的决心离开华城的,也不会急于与她脱离干系。在这六年里,虽然边城不曾给予她想要的爱情,可是,她是边城唯一信任的人,在某些方面,边城已经习惯依赖于她。叶枫的出现,毁了一切。   “那谁输了?”叶枫反问道。   她怔住,不太明白叶枫说这些的用意。   “你自以为是地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其实你根本没有资格……我要走了。”她举起手向外面挥了下,冰冷的面容突然绽开一丝笑颜,语气也柔了,“奕阳,我在这。”   姚华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呆了呆。   “等急了吧!”夏奕阳跑过来,自如地先接过她手中拎的包,一抬眼发现了姚华。   “你好!”他只轻轻颔了下首,便把视线专注地转到叶枫身上。   “你……好!”姚华看着叶枫与夏奕阳之间亲昵的举止,回不过神来。   “不是要去吃饭吗?喝太多奶茶,待会怎么吃得下?”他柔声斥责。   “我没喝多少,别浪费,余下的你喝。”她把奶茶杯凑到他嘴边。   他皱眉接过,“什么时候这么会过日子?”随手把奶茶扔进门口的垃圾筒,撑起伞,揽住她的腰走进雨中。   姚华痴痴地看着,她真的有一点小羡慕。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让自己过得很好,她不敢去想爱情。当她过得很好的时候,爱情更加遥不可及。   她算是明白叶枫的话了,她确实没有资格。即使没有叶枫,边城终不会是她的。   她并不了解边城。   “今天怎么这样深沉?”夏奕阳瞧着雨刮器不停地挥来挥去,好半天了,坐在身边的人一直没有声响,让他有点讶异。   “深沉不好吗?说明我成熟了。”叶枫动了一下,侧过脸看他。   夏奕阳听了,不禁失笑。   “奕阳,你刚刚对朋友是不是太冷淡了?”   “哪个朋友?”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还给人家做伴郎的呢!”她轻轻咬着下唇,扭头看着窗外密密的雨丝、疾走的行人。   夏奕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要不是你问,我很少回忆那场婚礼,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她询问地看向他。   “不是说那场婚礼不奢华,也不是说不热闹,电视里出现的婚礼镜头,那天晚上都出现。姚华换了五次衣服,是那个晚上最漂亮的女人。她似乎非常开心,居然没等婚礼结束就喝醉了。边城和伴娘把她送回房间,伴娘回来了,边城许久都没有过来。伴娘说他去了洗手间,我过去找他。洗手间的门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到里面他整个人陷在烟雾中,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粉缎的盒子,他仿佛非常的悲伤,他在哭……叶枫,不要咬手指。”   “呃?”她吓了一跳,低下头,摸摸鼻子,把咬得红红的手放下来。“还要开多久呀,我饿得前心贴后背。”   “前面就到了。”他腾手捏了下她的脸腮。   她没让他收回,调皮地玩着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地曲起,“奕阳,知道吗,我曾经担心你会因为我爸妈的职位疏远我。”   “哈哈,你真是不了解我。”他挤挤眼睛,“最起码我下次想采访你妈妈,就不必让吴叔叔出面了。”   “去!”她白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欢喜,如果我妈妈送你一辆新车,你会接受么?”那套公寓,苏晓岑曾暗示分担一部分款项,他笑着婉拒了。   “当然!我们结婚后,她也是我妈妈。妈妈送的,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谁和你结婚?”她脸红红的,把脸别开。   车缓缓停下,泊车的小弟冒雨跑了过来,他没有着急开车门,突地拉过她,一记深吻就夺走了叶枫的呼吸。   “我们的婚礼,你不准唱醉。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必须名符其实。”他声音低哑得令他心颤。   她娇嗔地推开他,抢先下车。   这人都没求婚,竟然敢提婚礼,谁理他!当他在说梦话吧!   不过,两人的关系倒是日趋浓郁。有时她住在夏奕阳那边,说是为复赛准备,吴锋和秦阿姨也就睁着眼闭着眼。于兵轻松了,现在叶枫下班都是夏奕阳接送。叶枫也会无预期地跑去央视看看夏奕阳,买点下午茶什么的给他的同事。在他办公室一呆半天,和几位新闻主编都混熟了。   第二轮的复试没有什么悬念,叶枫与柯安怡顺利进入最后一轮的PK。   综艺频道的总监把两个人叫过去,说为了宣传《星夜微光》,现在开始要炒热两人的PK大赛,这样才会吸引观众关注。两人拍了几组镜头,简单介绍自己的经历,响亮地说出自己的PK宣言,导演制成了短片,在综艺频道节目转换期间,反复播放。   总监特意关照两人,在这个期间,特别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不能被娱乐记者挖出什么绯闻。   她现在算是名人了,《午夜倾情》的叶子是躲在幕后,自从秦沛拍的那个公益广告开始在各个频道滚动播放后,叶子的形像就具体了。一大帮主持人,别人都是单人出镜,唯独她和夏奕阳是情侣镜头。她看过那个公告,不敢评论。用保姆阿姨的话说:一看就是对小夫妻。   “压力大吗?”吃饭时,夏奕阳看叶枫对着饭菜出神。   “我的鸭梨一般。”她抬起头,“都走到这一步,我就算赢了。”她呵呵一笑。   他敲了下地的碗,“快吃,饭都冷了。下午去广院上课吗?”   “要去的。”   “又降温了,出门要带上风衣。”   去广院上裸,她通常扎个马尾,穿着很休闲,就象个大学生似的。今天,她居然穿了裙装,还上了淡淡的唇彩,头发直直地放在脑后。   他也没多想,她打扮得漂亮,是他的眼福。   他要去台里开会,请于兵送她去广院的。   会议结束,接着准备晚上的新闻直播。连着几个小时弦绷得紧紧的,一出直播间,他长舒口气,按按太阳穴,掏出手机,想问叶枫是在家还是已到电台了。   才按了几个键,就听到办公室内一片哗然。他走进去,众人纷纷抬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江一树也在其中,不住地咂嘴。   “怎么了?”他问道。   “叶枫估计要直接PK掉了。”   “为什么?”   江一树闭了下眼,把电脑屏幕转向他,“网友刚刚上传的视频,叶子师生恋未果,大闹恩师婚礼。”   他挑桃眉,画面太小,他不得不凑近一点。   网速很快,倒是一点不卡。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桌桌酒席,有花门、彩带,身着礼服的王伟挽着新娘在结婚进行曲中向礼台走去。   “王老师!”叶枫出现在画面上,是中午出门时穿的裙装,手里提着个花篮。   王伟变了脸色,低头和新娘说了什么,松开新娘,匆匆向叶枫走来,似乎想把她拉走。   叶枫推开他的手,笑貌如花,“王老师,艾俐托我向你说声新婚快乐。”   她从花篮里不知怎么拿出了一盘蛋糕,对着王伟就扑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新娘尖叫着要扑向叶枫。   王伟狼狈地抹去脸上的奶油,拦住新娘,“我想……她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叶枫闭了闭眼,“你不是王伟老师吗?我和艾俐都是你的学生。我这份礼物你应该是喜欢的,是不是?王老师你懂的。那不打扰你们行礼了,百年好合,天荒地老哦!”   她俏皮地摆摆手,扬长而去。   夏奕阳眼眨都不眨地看到结束,江一树发觉他双肩在颤动,忙安慰地拍拍他,突然,他发现夏奕阳是在笑。    98-开花的树   “哈哈!”边城先是忍俊不禁,然后放声大笑。“有没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他拿起啤酒瓶,向夏奕阳示意了下,自己连着抿了几口。   夏奕阳点点头,“她俩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过艾俐泼你那次我不在,事后听同学们说起,你好象很狼狈。”   “岂止是狼狈,”边城挑眉,“好几天我一嗅鼻,都能闻见我头上的油腻味。”   “所以某些人是不能得罪的。”那天在殡仪馆,一听说王伟要结婚,她瞪着双眼的样子就让他预感她在打什么主意。   直觉如此精准。   “嗯,对你表示深切的同情。”   “嘿,我的荣幸。”啤酒有点冰,夏奕阳喝得非常慢,唯恐刺激到胃。   外面北京城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了,零点酒吧华丽的大幕缓缓拉开,慵懒迷人的音乐,芳香沉醉的美酒,红男绿女,逐一登场。   他们是天傍黑就到的,就在吧台坐着。两人俊朗的外形早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可惜两人疏冷的表情让灼热的视线在半途就折回了。   两人默默地又喝了一会,边城抬起头,仿佛在打量酒柜里面摆列的一瓶瓶美酒,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是你。”   夏奕阳微抬眉梢,“我也没想到会是我。”   边城低头轻弹着瓶面,柔柔地低喃:“她……并不出众。”   “对,冲动、任性,有时丢三落四,还挺犟,真生气了会往心里去,小心眼,动不动就逃。”   “依赖性很强,懒懒的,不太会照顾自己,嘴巴上讲着要独立,做出的事却让你捏着把汗,在某些时候你不得不把她当个孩子管着。她应该也不会是一个很称职的妻子。”边城双眸幽深如海。   夏奕阳抿了抿嘴唇,“不太会收拾屋子,饭做得令人心惊肉跳。不过,是个爱学习的孩子,现在进步很大。”   “以后生了孩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我很期待。”   “别把目标定得太高。”   “是的,未免失望太大。”   “可是,”边城侧过身,灼灼地盯着夏奕阳,“还是想爱她。”   夏奕阳眼中柔情四溢,“她值得。”   “我们非常幸运。”边城举起酒瓶,重重地碰撞上夏奕阳的。夏奕阳迎上,“是的!”   四目相对,两人默契地大笑,各自一仰头,喝光了瓶中的酒。   “再来一瓶?”边城问道。   “行!”夏奕阳举手向酒保示意了下。   “夏奕阳,明天我就离开北京了。我们可能要很久都不会见面的。”   他怔住,感到很突然,“你的图书室刚开业,不是吗?”   “互联网是个好东西,只要不离开地球,你随对都能遥控指挥。我把我在华城时的秘书挖过来了,有她在,我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   “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夏奕阳平静地看着他。   边城自嘲地倾倾嘴角,“即使只是她回忆里的一个男人,我也希望当她想起我时,不会只想到我把她丢弃在雷雨夜、我和别的女人结过婚……我应该将我们四年的回忆保鲜,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强。”   他开玩笑地说道:“我怎么听出一身的冷汗!”   边城没有笑,伸出手与他郑重相握,“她很爱你,我才心甘情愿地松手的。在我父亲死的时候,我曾恳求她回到我身边,她出于不舍地陪着我,可是她的心一刻都没离开过你。”   喉结蠕动了几下,他掩饰地举起酒瓶,“唱酒吧!”   打开公寓的门,多么讶然,有人居然在灯下记账,桌上摊着一堆发票,什么用途,价格多少,在哪家商城,她记得非常明细。   “回来啦!”她听到脚步声,起身扑上来用鼻子嗅啊嗅的。   “你开车喝酒?”她皱起眉头。   “两小瓶啤酒,我有数的。”   “啤酒就不是酒啦!”某人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嘴巴一扁,眼睛瞪得溜圆,笔搁下,卡扔在桌上。“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免得你形像丢尽,我跟着遭殃。”   他摸摸鼻子,目前某人因为大闹恩师婚礼,被记者围堵,躲在公寓两天没出门,吃啥喝啥都靠他往回运送。晚上去电台,都得武装一番。《星夜微光》的比赛资格被取消,她上了央视的黑名单。他没抱怨一句,反倒甘之如饴。这人怎么不懂知恩图报呢?   “原谅我,下次不会了!”有些事是计较不得的,他深刻地反省。   “那下下次呢?”   “我接受你的监督。再犯就罚我……”   “什么?”   “爱你一辈子。”   “夏奕阳,”她气得跳起咬他的下巴,“你把爱我当成惩罚。”   “哦哦,说错了,换一个,你说吧,你想要怎样我就怎样。”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呵呵一笑,“我想多玩几年,如何?”   他脸色变了,“其实今晚我是迫于无奈。”   “呃?谁敢逼你?”   接下来的一周内,边城把图书室的事安排妥当,就读的学校也联系好了。没什么朋友要告别,他请夏奕阳也不要告诉叶枫。当年叶枫离开是独自走的,他也要这样。希望他回国的时候,也象叶枫,将开启新的人生。   他买到的是一张中午十二点的机票,由首都机场经新加坡飞往奥克兰。那是叶枫呆讨的城市,据说地形与深圳非常相似,也有海,也有山,也有椰树和棕榈树。下过雨,天空中就会出现彩虹。   唯一不同的是,那里的人全都信仰上帝。   安检通常是提前一个半小时开始,他的行李已托运。他站在玻璃幕墙前眺望着蓝天下的北京城,手机响了。   他赶紧走到一台播放音乐的电视机屏幕面前,那儿的声音掩盖了大厅内正在响起的航班播报声。   “我在外面跟客户吃饭,你呢?”   “给我买个香草冰湛淋吧,说谎的人。”   埋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倏地回头,她懊恼地瞪他一眼。瞅着她一脸孩子气的表情,他不由笑起来。   “奕阳送你来的吗?”   “我自己有腿。”她并不看他。   “哦,那你是走来的。”他跑去甜品店给了买了一杯冰淇淋。   “我又不是神行太保。”她的口气很冲,咄咄逼人,“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没有不辞而别,等安排好了,我就会和你联系的,又不是不回来。”他允许自己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她是赶过来的吧,说话时带着气喘。   她撇嘴,“你这样的人信不过。”   “我信得过你就好。”他轻笑,“奥克兰有好朋友吗?介绍我认识认识。”   “谁理你。”嘴里这样讲着,手却从包包中掏出一个记录本,“以前的同事、同学还有房东,你提到我,他们都会非常热情的。”   “是他们还是她们?”   “你希望是他们还是她们?”   他嘿嘿一笑,戏谑道:“我希望是你。”他的心一紧,有一瞬间的冲动,如果她愿意,他真的想就这样掳走她,去得远远的,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他赚钱养家,她给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   “下辈子吧!”她歪着头,斜睨着他。   “下辈子你在哪里,我找不着你怎么办?”鼻子发酸。   她翻了个白眼,“下辈子我变成一棵树,长在你家门前,上面开满了花。记着啊,下辈子你家门口如果突然长出一棵开花的树,一定是我。”她噗地笑出声来。   “肯定记住了,我一眼就会认出你的,然后再不会错过了。”他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   她冲他咧了咧嘴。   她一直送他到安检线外,只说了句:“一路顺风!”看着他走进了候机室,她又站了一会。当她转身离开时,他默默地立在不远处,痴痴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下辈子,开花的树,他的脑中回荡着她的笑语。   登机前,他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将他眼眶上那一片温润的液体,给洗去了。    99-暗流悄袭   婚礼风波终于还是刮到了青台。   一大早,苏晓岑的吼声就飘荡在北京城的上空,叶枫眯着眼,放轻呼吸,等到苏晓岑喘息时,弱弱地问了一句:“妈,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苏晓岑真是气到吐血,严重怀疑自己当初在医院生孩子时,是不是被人偷偷调换了。瞧着一边喝茶喝得悠哉的叶一州,她恨恨地想,也许她该生一个儿子。   她给她未来的半子打电话。   夏奕阳正在煮咖啡,听到手机响匆忙跑过来,一看号码,他皱了下眉,走进卧室替又沉入梦乡的叶枫掖了下被角,带上房门,去阳台接电话。   “唉,奕阳,你说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你呢,怎么就不拦住她呢?你吴叔叔知道这事吗?”苏晓岑连珠炮似的轰了过来。   他笑笑,宽慰道:“叶枫就是这真性情,我倒挺能理解。没关系的,网上每天新闻扎堆,过几天就会销声匿迹。阿姨不要担心。”   苏晓岑叹气,“也就你能包容她吧,那个《星夜微光》她还想进吗?”   “阿姨你要相信叶枫,她完全有能力为她所做的事承担一切后果。”   “好吧,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苏晓岑懂夏奕阳的暗示,她不插手这件事了。   夏奕阳没有告诉她,其实事态发展已经趋向非常严重,《午夜倾情》的热线电话都被一些八卦记者和好事者抢占了,《午夜倾情》只得重播以前的录音,暂时停止直播。而网上,网友们为了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淘个水落石出,对王伟进行人肉捏索,一天出来一个版本。   有件事倒是澄清了,叶枫是王伟的学生,不是恋人。叶枫是替别人出面。   所有的人都怕叶枫承受不住,都不提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话题。娄洋给叶枫放了一周的假。   叶枫很平静,他就更没理由惊涛骇浪了。   日子在他们这儿是如常的。   吃好早饭,他去书房写稿件,十点出来。叶枫已经在洗漱了,他给她热了热早饭。   “我今天去商场看床上用品,可能回来不会太早。”她从洗手间探出头,一嘴的牙膏沫。   “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她缩回头洗脸,扑上爽肤水,抹点乳液,神清气爽地坐到餐桌前。“关于床上用品,你有什么建议吗?”   “嗯,先买两套,一套喜庆点,放在特殊的日子里用,以后有纪念意义的,另一套就素雅简洁吧!”他听着手机又响起来了,铃声有所不同。   “叶枫,是你的电话。”   “不要理。”她的号码也不知怎么泄露出去的,每天都被记者打爆掉。   “你那支关机了,是青台的那个号!”   叶枫一愣,慌忙跳起来。那个号只有他和吴锋两口子知道。   吴锋喘息非常粗重,语气却非常愉悦,“小枫叶,峰回路转,赶快准备后天的复赛直播。”   叶枫眨眨眼睛,“不是资格取消了吗?”   “你上网看看。你现在的支持率很高,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为你喝彩。”   叶枫听得一头雾水,狐疑地回头看看夏奕阳。   他已经进了书房。   他早没兴趣关心网友那些贴子,早晨也没上网看。   昨天夜里,一个目击者终于鼓起勇气上网爆料。那人是怀柔一家度假酒店的服务员,她说不久前的有天夜里,视频里的新郎新娘曾来酒店入住。晚上点了瓶香槟,她送过去。推开门,发觉两人不知何事吵了起来,新娘甩了新郎一个耳光,生气地把新郎推出门外,嚷着要分手。新郎看到她,有点难堪,转身下了楼。   两个小时后,她和同事去后面的西餐厅整理,经过楼下的花园,看到新郎抱着一个女子,象是在哭,那女子也在掉泪。听到脚步声,女子把新郎拉到树后,温柔地安慰着。   新郎一遍遍地喊着一个名字,是“艾俐,还是艾俐”,他问女子,“你能不能象以前一样的待我好?”   女子说:“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艾俐,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这次我和她是真的分手了,你要等我,一定呀!”   服务员只听到这些,后来就去忙了。   第二天早晨,她准备下班,在大厅交班时,看见那个新郎和新娘手牵手地下楼来了,新娘虽然是嘟着嘴,看得出那是撒娇,并不是真的生气。   这个贴子一出,跟贴的人成百上千,有网友查到艾俐原是广院的老师,是王伟的学生,就在目击者说的那天晚上,不幸因车祸身亡。视频里,叶枫依稀也提到过“艾俐”一次。有个注册名“广院游侠”的网友说出王伟职称没有通过的事,去怀柔,实际上是为散心。王伟和艾俐曾经交往过一阵,后来,王伟恋上班上的女学生,把艾俐给甩了。王伟主编的教材,有一大半是艾俐的劳动。   哗,平地里狂风大作,所有的事情全部连起来了。   王伟和女友去度假,两人发生争执,痛苦之时找来艾俐哭诉,冲动许下承诺,艾俐归途中,因狂喜不慎发生车祸。而王伟后又哄得女友开心,两人共结连理。作为艾俐的好友,叶枫实在气不过,这才大闹婚礼。   一时间,叶枫俨然成了挥剑斩恶魔的正义之士。   叶枫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凝重了,呆呆地坐在椅中好半天都不说话。   夏奕阳轻轻拍着她的肩。   “奕阳,我后悔了。”她弯出一抹苦笑。“虽然我确定艾俐走的时候是开心的,但是怎么能把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与王伟那个人渣连在一起?我应该让她的灵魂平静。”   “当年,艾俐把一碗汤泼向边城,你气得和她大吵,因为她让你觉得羞窘,但你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感到特别温暖。”   “艾俐也会这样觉得的。”他拉起她拥进怀中,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般。“不过,以后作为公众人物,做任何事情都要多考虑一点。一时不着,会让我们在意的人受伤害的。何况你还是一位黑帮千金呢!”   “嗯!”脸腮侧贴在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片。   柯安怡站在办公室里,闭上眼,手攥成拳,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地吐出。刚刚,她接到《星夜微光》栏目组的电话,让她准备后天的复试直播,明天下午简单地彩排下。   她真的有点等不及了。   叶枫直接被踢出局,让地犹如吞了半条虫,一半在里一半在外,那种感觉难受死了。看似她非常幸运,没有悬念就拿到了主持人的资格。她讨厌这种幸运,她要赢就赢在明处,赢在实力。她要让夏奕阳看到,当她和叶枫站在聚光灯下,谁才是璀璨的明珠。   第二天下午,她早早就去了演播大厅,和导演、编导们聊了几句,叶枫从外面进来了,她朝叶枫后面看了看,讥诮地哼了声,是夏奕阳陪着来的,不过,没进来。   叶枫冲她轻轻点了下头。   导演招手让两个人过去,说明天的赛程先是演讲,然后两人互相角色交换,各做嘉宾与主持人,各准备一个议题,访谈方式自定。   舞台已经在布置了,到时被比掉的前十四位选手也要作为大众评委来投票,占总分的三分之一。   两人熟悉了下场地,和音响师、灯光师沟通了下。栏目组为两人各找了两位编导配合。   在门口分开时,柯安怡叫住了叶枫。   叶枫面无表情地扭过头,长睫缓缓眨了两下,没有走过去。   柯安怡轻蔑地笑了笑,朝里面的大厅瞟了一眼,“能够重新站在这个舞台上,心里面乐开了花吧?”   “彼此彼此!”没有对手的舞台是非常冷清的。   柯安怡耸耸肩,眸光一冷,“你要好好把握,告诉你,这个机会是我给你的。”   叶枫心咯地颤了一下。“我不太明白。”   “其实不需要费多少事,懒得看网上的口水横流,我需要用你的失败来让我这个位置坐得名正言顺。我只是找了个私家侦探,花了些钱,这样子,该知道的就知道了。”   “是你爆料的?”   “我以为你会欣喜若狂。”柯安怡闭了闭眼,“你不应该向我说声谢谢吗?不只是爆料,还有那个广院游侠的贴子。唉,真想不到,你朋友还真是个痴情女人。你现在形像多伟大呀!我想,那个王老师马上就会被口水淹得生不如死,估计书是教不了的,新婚会不会幸福,看他的运气吧!”   “你真是太过分了。”叶枫气得胀红了脸。   “和你一比,这又算什么?你还不是利用你朋友博得评委的同情分,才挤进下一轮复试。不然,你早哪儿来哪儿去了。不过,我还有点意外收获。原来你和边向军的儿子曾经是情侣哦,后来看人家出事,你立马就出国了。呵呵!”   “柯安怡,你好卑鄙。”   “我没觉得呀!好了,不多说了,你好好表现,别藏着掖着,我可不要你放水。”柯安怡一脸娇憨地闭了下眼,扬长而去。   叶枫气得浑身发抖,她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她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地冷静下。    100-你最珍贵(上)   叶枫最终决定回家。   很意外,这个时间应该呆在电视台的夏奕阳居然在家。搁在柜顶上的大行李箱大敞在客厅的地板上,里面已经塞满了衣服。夏奕阳埋在书房的抽屉中,忙得头也不抬。   “你在干吗?”叶枫放下包。   “彩排怎样?”夏奕阳吁了口气,手里捏着几本证件回过头。   叶枫看出他拿的是护照,眉微微蹙起,“挺好的。你要出国?”   “是的,本来是另一位同事去的,他爱人身体不好,领导让我替上,因为我会说阿拉伯语。晚上的航班。”   “哪个国家?”   “利比亚!那边政府党与反对党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局势很紧张。台里面说咱们国家可能已经在考虑撤离中国公民了。中方有七十五家企业在那边有投资,涉及五十个项目的工程承包。这次过去就是报道他们的现状。”   叶枫有点懵,一时想不出利比亚在哪个地方。“很远吗?”   夏奕阳笑了,“记得那个出访后面跟着几十个美女保镖,在哪都要住帐篷的总统吗?”   叶枫一拍额头,“卡扎菲!哦哦,想起来了,北非的一个国家,产石油的。”   他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挺聪明呀!怎么办,明天你复赛不能陪着你了,会不会紧张?”   “如果我说紧张呢?”她噘起嘴,撒娇地圈住他的脖子,在他怀中扭来扭去。   “我把航班改签。”   她把玩着他胸前的钮扣,“可不可以这样说,在奕阳的心中,我比工作重要?”   “工作还可以再找,叶枫只有一个。”   她轻轻踮起脚,送上自己的唇。他随即吻住,渐渐加重。   “去吧,奕阳,我在北京等着你。”她慌乱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了。   “晚走一天没有关系的。”   “怕我给你丢脸,要看着我?”   他的心一荡,她刚回国,两人关系还在捉迷藏时,她有次也这样娇嗔地问“怕我给你丢脸”,说完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桂掉,他在电话那头傻笑了好久。   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有这么亲密的一天。   “你一直都是让我感到骄傲的宝贝。”   “肉麻!”他没和她说过这么甜蜜的情话,她脸红了。   “是肉麻,却是真话。”他摸着她额前刘海沉沉地笑出声来。   “给我带礼物哦!”   “好!”   夏奕阳没有要她去机场送行,让她回别墅好好准备。他舍不得她一个人呆在公寓,孤孤单单的。走时,他还给吴锋打了电话,吴锋让他放心,叶枫复赛他和秦阿姨会全程陪同。   直播放在晚上,城市电台的许多同事都给叶枫打来电话,特别是小卫和于兵,在电话里叫得象疯狂球迷。   还是上次给叶枫化妆的化妆师化的妆,叶枫选的衣服是边城有次送她的,她嫌贵,没肯收,后来她回青台,边城邮寄到电台。边城的眼光很好,合适的尺寸、颜色,高雅的剪裁,穿在叶枫身上,秦阿姨连声夸奖:真漂亮。   叶枫在镜子前转了转,是的,确实漂亮。   导演为了让这台直播更加丰满,请了一线明星来窜场,评委有台里的领导,也有情感和心理方面的专家,还有杂志主编之类的社会人士。   柯安怡好象和他们都很熟,优雅地一一握手问候,叶枫只是上前打了声招呼。   主持人这次请的是莫菲。   和秦沛的分手,对她似乎没有影响。叶枫觉得她甚至比从前还要美。不过,她好象不喜欢叶枫,在后台时,只和柯安怡搭话,正眼都不看叶枫的。   导演倒计时之后,莫菲仪态万方地走上舞台,介绍评委、比赛程序和规则。十四位大众评委坐在舞台的另一侧,一个比一个靓,毕竟能在央视的镜头里出现是件不容易的事。   第一轮的演讲是平分秋色,评委们不偏不倚,给了两人同样的分数。这其实是直播的噱头,要是一开始就分出胜负,谁还会往下看。   上一轮复赛,叶枫排在第一,按照规则,叶枫先进行访谈,柯安怡作为专家嘉宾。   按照叶枫的要求,舞台布置成家居室般的休闲,《神秘园》的清灵音乐,音量柔柔的,香熏灯,鲜花、水果,两杯淡淡的绿茶,不自觉的就令人放松下来。   两人握手、微笑,对面坐下。   “有位听众给我打电话,她对我说,她和男友都是师大毕业的,毕业后两人各自回了老家。她在一所普中找到工作,男友是在一家明星高中任职。两年来,两个人把所有的收入差不多都奉献给交通部门,就是这样,仍觉得无法弥补相思,于是,她要求男友来她老家工作。这时,她的男友已经是一位明星老师了,很受学校器重。但为了能在一起,男友还是辞去了工作来到她呆的城市。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男友没找到心仪的工作,只得寄居在她家中。她渐渐觉得他好象很窝囊,没什么优点值得她爱,正好学校有一个同事狂追她,她有点想和男友分手了,可是男友为她丢了工作,她该不该向他开口呢?”叶枫说完,温婉地看向柯安怡。   柯安怡丽眉一扬,“直接挑明,不需要想很多的。爱已经不在了,再在一起,那是凑合,人生很长的,能凑合一天,不能凑合一辈子。”   “可是人生不只有爱?”   “没有爱,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我看过一篇报道,说男女之间的激情最长只能保鲜一年半,然后就升华成亲情。这位听众她能确定她和同事之间就是爱吗?她和男友也曾经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   柯安怡哼笑道:“一个男人失去独立的经济能力,已经不配言爱了。男人必须象大山,象高树,象海洋,才有资格给女人幸福。”   “我以为幸福应是两人共同努力的。这只是男友暂时的困境,他需要机遇,在这个时间,如果最爱的人给他鼓励,他会很快就振作的。”   “可是爱已经消失了。”柯安怡摊开双手,“说再多有什么意义。”   “爱不仅是激情,也应含有责任、包容心,不是吗?”   “我认为爱是快乐的,不该这么累。”柯安怡眉头蹙起。   “因为爱,累并快乐着。”叶枫莞尔,嘴角俏皮地一弯,起身伸出手,道谢,说谢幕辞。掌声响起。   专业评委和大众评委都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分数,莫菲请一位评委当场评点。“叶枫的主持大方、亲切,能自如地接下话题并延伸,并阐述自己的观点,不是一味地应声,很有个性魅力。柯安怡很知性,看问题犀利尖锐,只是太过生硬、冷漠,给人距离感。”杂志社主编评道。   谁都听得出,在这个环节,是叶枫大胜。   叶枫和柯安怡回后台休息,准备下一轮。有歌星上台唱歌,让现场活跃起来。   很奇怪,柯安怡没有象前两次沉不住气,心情反而大好,和莫菲有说有笑,似乎毫不在意。   叶枫喝了点茶,补了妆,两支歌下来,下一个环节开始。如果两人结果不相同,这将是最后一个环节了。   柯安怡的访谈室是极为时尚的沙龙布置,乱花的布艺沙发,洋酒,烛台,高脚杯,灯光暧昧。   叶枫这次的身份是访谈嘉宾。柯安怡亲热地与叶枫拥抱,与她合坐一张沙发,朝酒瓶瞟了一眼,问道:“要喝一杯吗?”   “谢谢,不用。”叶枫摇头。她拍拍叶枫的手,“不要紧张。”   叶枫笑了笑,“好!”   “叶小姐,你听说过隐婚这个词吗?”柯安怡问道。    101-你最珍贵(下)   叶枫揶揄地挑了挑眉梢,“这个词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很潮,不过事实上很无奈。有许多人因为社会与职场上的压力,而回避婚姻话题。并非是我们通常所以为的要在外风流潇洒,而刻意隐藏身份或回避婚姻责任。他们年龄大多集中在25岁至35岁之间,其中以女性居多。”   柯安怡面容不自然地一僵,“叶小姐了解得还挺多。”   “我向来做功课很认真。”叶枫笑了。   柯安怡可不愿让叶枫抢了风头,不甘落后地侃侃而谈,“叶小姐刚刚说的那些现象是针对职场上的白领们,她们是为了工作应酬,怕被同事冷落,怕受领导歧视,怕失去客户,不得已为之。但是现在有些公众人物,出于什么原因也要对外界隐瞒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呢?”   “柯主播不会是暗指刚刚遇媒体轰炸的刘天王吧?”   “他算是一个代表。”   “刘天王一年的收入是以千万为单位,普通的工薪阶层最多是五位数,差距如此之大,当然收入高的付出也必须大。作为偶像明星,他必须得接受用自己的隐私来娱乐大众的事实。未婚男子留有的想像空间总是比已婚人夫多很多,但明星也是人,遇到所爱的女子,也会迫不及待地走进结婚礼堂,许下天荒地老的誓言。为了事业,为了爱,两全之计,只有隐婚。”   “要是粉丝们也能象叶小姐这样善解人意,明星们要乐坏了。叶小姐,你认为媒体工作者算不算是公众人物?”   叶枫点头,“当然,他们的行为举止很受瞩目,对社会有影响力的。”   “他们也算是隐婚一族喽?”   “媒体工作者并不是偶像明星,我个人以为不需要如此。”   柯安怡脸上的笑意象春花一般怒放开来,“现在,我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来了。我一直担心叶小姐不肯合作。作为情感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你一直替别人剖析情感,今天,我们都很期待叶小姐也能剖析下你自己内心的情感。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男子,你目前有爱的人吗?上次在你老师婚礼上的事件,真的是因爱生恨吗?来,我们用掌声鼓励下叶枫小姐。”美目一转,瞟向台下。   空气戛地象冻结了,许多人都被这突然而至的局面而惊呆了。   演播大厅内鸦雀无声,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评委们瞠目结舌。   吴锋愤怒地冲到导演面前,厉声低问:“这是你设计的环节吗?用别人的隐私来博取眼球。这和地摊上卖的那些三流八卦杂志有什么区别?你简直把央视的脸给丢光了。什么知性?什么深度?狗屁!”   导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舞台,摆了摆手,“吴主任,你不觉得PK已经没有悬念了吗?柯安怡聪明反被聪明误。”   吴锋一愣,眯起眼,沉思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虽然没有掌声响应,柯安怡依然笑靥如花。   叶枫浅浅地微笑,“柯主播真是让我为难,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有点浮浅,很爱显摆,在意一个人,就恨不得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是……”她停顿了下,“美国最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奥普拉,她访谈的对象从总统到巨星、学者,每一个名字都是如雷贯耳。在她的节目里,嘉宾们自然而然地会被她打动,向她敞开心怀,因为她很真诚。她有不堪的童年,经历非常坎坷,她总是自然地用自己的故事来呈现自己的真诚。如果有一天,我成为《星夜微光》的主持人,我愿意把我所有的故事留到那个时候。当然,如果柯主播也能象奥普拉一样呈现真诚,我今天说不定会被你打动。”   轻轻松松,叶枫一记倒扣,球晃晃悠悠飘向了柯安怡。   柯安怡脑中嗡地轰响,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叶小姐的意思是你的名字也如雷贯耳喽?”   叶枫戏谑地耸耸肩,“柯主播不是这样定位我的吗?不如雷灌耳,谁会喜欢听一个路人甲的故事?”   “真让我失望,我不是奥普拉。”柯安怡已是一团纷乱,不知该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于是,接了一句傻话。   “是呀,看得出来。”叶枫俏皮地戳了戳脸,“奥普拉是黑人。”   大厅内第一次传出了笑声。   柯安怡勉强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柯主播,时间就是金钱,可不能随便浪费哦。”叶枫看看四周,“咱们是不是该和观众们说再见了?”   要不是几台摄像机对着舞台,柯安怡都有把叶枫撕了的冲动。   两个人谢幕之后,在最终分数出来之前,有一个男子组合上台演唱,正好与叶枫擦肩走过,其中一位突然拉起叶枫的手凑到唇边一吻,挤了挤眼,“谢啦,叶枫!我非常乐意做你的第一期嘉宾。”   叶枫一愣,有点莫名其妙。   “他最近身陷隐婚风波,歌迷寻死觅活的,正头疼呢!”一个编导说道。   叶枫了然地笑了。   莫菲同情地抱了抱柯安怡,可能感觉不知说什么好,呆了一会,就找理由出去了。   柯安怡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虽然那么的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落败的事实。她本来想在舞台上让叶枫出丑,没将住叶枫,却把自己逼到绝境。因她,更衬托叶枫的慧黠和从容、大气。   叶枫默默地坐着,听着外面的歌声,是翻唱的张学友的一首老歌《你最珍贵》。   明年这个时间,约在这个地点   记得带着玫瑰,打上领带系上思念   动情对刻最美,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没人疼爱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我会送你红色玫瑰,   你知道我爱流泪   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   未来的日子有你才会更美   我学着在你的爱里沉醉   我愿意在这条情路相守相随   你最珍贵   ……   不知怎么,心突然就潮湿了。   她闭上眼睛,防止夺眶的泪水会打湿妆容。   雷雨夜里,他向她伸手来的手臂……   吱吱作响的电风扇,闷热的筒子楼,他笨拙地抱着她,汗滴在她的脸上,黑眸亮如星辰……   六年后,电梯口的再遇,她的心慌,他的惊喜……   那盆裂了条缝的芦荟,用茄子做的盖交面……   在纪念日时,他送的第一束玫瑰,沙发上的缠绵……   静夜里,他在她耳边的絮语,落在她唇上的轻吻……   分离的二十六天,思念、纠结、怄气,最终在他怀中哭得象个孩子……   牵手在街头拍广告的温馨,艾俐离去时的依靠……   满满的都是他,都是爱。   她倏地睁开双眼,听到莫菲在说:“有请两位主持人。”   掌声雷动,礼花飞扬。   柯安怡的分数已经出来了,她没有去看,柯安怡惨白着脸,也没有勇气去看。   评委主席点评:柯安怡议题切合时下热点,很有创意,但不能把握节目节奏,和嘉宾沟通不够,以至节目失控。说到叶枫时,他的声音已经被下面的掌声所盖住了。   激昂的音乐响起,莫菲宣布最终结果,突然叶枫举起手,“我能说几句话吗?”   莫菲讶然地看看她,把目光转向导演和评委主席。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点点头。   叶枫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似乎有点激动,“我非常感谢栏目组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站在央视的舞台上,主持我喜欢的脱口秀节目。这是我读书对就有的梦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圆梦了,就当是吧!但是,很对不起,我要让大家失望了。每个人都有许多想做的事,最想做的最值得去做的只有那么一件。我从国外回来时,选择城市电台的《午夜倾情》,除了是我喜欢这份工作,还因为我喜欢这个时点。他的工作性质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上班时满天星辰,下班通常在午夜。在北京城的午夜,一切喧嚣都静止了,我可以和我在意的人一起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吃一碗粥,或喝一杯奶茶。我们会一同看书、写稿、交谈到启明星升起的那一刻,然后我们道早安,再上床休息,醒来都是中午了。我们的早饭是其他人的午饭,我们会一起做,收拾屋子,说说晚上的工作准备。午饭向来是三餐中最丰盛的,吃完我们一同出门,各自去自己的工作岗位,再见面又是午夜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守来的时光,我非常珍惜,所以我想一直与他是同一个步骤。请允许我退出!”   柯安怡只觉一只无形的巨掌迎面朝她掴来,她有点目瞪口呆。   叶枫退出了,那主持人还是落到地头上?就象一块诱人的点心,她想要,别人嫌饱,把点心让给了她,吃得还香吗?   这是怜悯,是施舍,不,准确地讲是羞辱。   “唉,晓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傻丫头呢?”吴锋叹息。   叶枫撒娇地斜睨着他,“吴叔叔,就别憋着了,其实你觉得挺自豪吧!”   “没有。”吴锋坚决摇头,“你已经放过央视两次鸽子,小枫叶,你是彻彻底底上了央视黑名单,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给你了。”   叶枫吐吐舌,挽住吴锋的手臂,“所以你快快送我下楼,防止央视拿棒赶人。”   “你呀,没看到导演脸都被你气青了,要不是看在我面子上,你估计不能好好地走出央视大楼。”   “有吴叔叔在,我才不怕。”   吴锋刮了下她的鼻子,“少贫嘴。不过真的很可惜,你很适合那个位置。柯安怡……”他咂嘴。   “我更适合《午夜倾情》。”   “不知夏奕阳听到这消息,是想叹气呢还是想笑?”   “我晚上给他打电话,问问。”   吴锋失笑,按下电梯键,秦沛从里面出来,冲着叶枫一瞪眼,挤出两个字:“笨蛋!”   叶枫头一昂,视若无睹。   “你现在要去哪?”   “城市电台呀!于兵和小卫来接我的。”   等在外面的却不是于兵和小卫,而是娄洋。他和吴锋握了握手,替叶枫拉开车门。后座上放着一束向日葵。   叶枫打起道:“娄台不会是又有什么打算?”   娄洋轻笑,“这花不是送给你的。”   “那是?”   “《叶子的星空》!”   叶枫抚摸着花束,甜甜地一笑,“那我代她说谢谢了。”   城市电台的餐厅里今夜灯火通明,又是歌又是舞。叶枫喝了一杯,悄悄避到走廊,此时她最想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她算了算时差,然后拨了国际区号。   第一次是忙音,第二次……是一个粗鲁的男人,叽哩哇啦的狂叫个不停,后面还有嘈杂的人声,发音都非常奇怪。    102-叶子的星空(大结局)   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爱,幸福一定会是长长的。不知怎么,叶枫固执地这样认为,甚至偏执地肯定。   夏奕阳一行到达利比亚后,由大使馆安排了住处。大使馆已经开始登记中国公民的名单,统计人数。利比亚国内一片混乱,但是街头的行人看似还很平静。夏奕阳第一时间向台里发回了报道。接着,他们开车去国内一家建筑公司承包的工程处采访,途中经过反对党统治的街区,突然就失去了讯息。据说,那一天那个街区发生了枪战,有人员伤亡。   吴锋和叶枫说这些时,忧心忡忡。   叶枫反过来安慰他:“那边的通讯本来就不发达,如果有什么坏消息,大使馆肯定会打听到的。奕阳的手机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其他同事的都在关机中吗?他们只是记者,就是遇到反对党,应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吴锋想说就怕枪弹不长眼睛,但看看叶枫,他把话又咽了回去。台里现在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自从在新闻里播报了这个消息,一下就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网友们自发地祈祷夏奕阳他们能平安地回来。   《午夜倾情》正式宣布更名为《叶子的星空》,有许多事要忙着。稍有闲时,叶枫又要上街为新公寓买这买那。她看中一套火红的卧具,被面上是手工绣的一个个“囍”,看上去特别喜庆。她和营业员讨价还价一个小时,最后用八折的价钱买下来了。为一个毛巾挂饰,她都会上街跑几趟。夏奕阳的家居服、休闲装、上节目的正装,一下子购了几套。这下衣柜就不空荡了。   她还和于兵去了汽车城,一家家4S店逛过去。店员问她给谁买车,她脸红红地回答:“我男朋友,他工作忙,没空过来。”   最终,她选择了奥迪一款新车,银色的,虽然黑色很稳重,她不愿意他装深沉,因为那副驾驶座是她坐,她有一半决定权。   于兵帮她把车开回新公寓的停车场,她将钥匙放进一个小礼品盒,郑重地放在餐桌上,这样子,他一开门就会看到了。   只有两个书房她没有布置,她要等他回来,陪她去买樱桃木的书桌。   苏晓岑和叶一州特地从青台飞过来,她和他们一块出去吃饭,一提到夏奕阳,她就挪话题。苏晓岑都哭了,叶一州红了眼眶。   “妈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她很严肃地说。   三天了,利比亚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整理放在别墅里的衣物,准备慢慢地搬去她的公寓,就这么翻出了过生日时他送的碟。她闪了会神,打开电脑。   呃?居然是他的录音。   “叶枫,关于我们同学的四年,虽然我讲得很豁达,但总是有一点遗憾,那段宝贵的时光怎么能是空白呢?于是,我把那四年找回来了。”   声音中止,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张张照片。   她吃惊地捂着嘴。   她和他合作朗诵《四月的纪念》,她在课堂上的发言,她第一次上播音课的羞窘,她在操场上跑步的身影,她们寝室拿到卫生红旗的集体合影,她第一次主持晚会,她和艾俐站在餐厅外面咬着鸡腿……   天……   “导演,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她脸红通通的,竖起一根手指,恳求地看着前方。然后,她深呼吸,微笑地说道,“观众朋友早上好,你现在收看的是央视二套的《晨间节目》,我是叶枫!七月的北京热情似火,出门不再是种享受。我们先来看看北京今天的交通情况……”   这是她在考取《晨间节目》主持人时的录影带。   他剪辑了许多画面,最后是她第一次在《午夜倾情》的直播,“晚上好,我是叶子……”   “现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间断了,叶枫,那么可否把以后的岁月都交给我呢?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幸福,护你周全,会让你的笑容永远这样美丽。我爱你,叶枫!嫁给我,好吗?”   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怎么拭也拭不尽。   真的很讨厌,没见过谁求婚用碟片的,而且还没有戒指,而且那时候他们还在怄气。   所以不答应,不答应,除非他走到她面前,好好地向她道歉,她才会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叶枫,一个叫江一树的人找你。”保姆阿姨推门进来,看到她满脸的泪,吓了一跳。   叶枫愕然地抬起头,一路急跑地下了楼。   “是我,我是叶枫!”江一树是央视第二批去利比亚的人员。   “叶枫,我们和奕阳联系上了。枪战混乱中,他们被当地人抢劫了,所有证件和通讯工具全部丢失,有一个摄影记者受了点伤,现在已经与大使馆联系上,奕阳他很好,和我们一起完成采访任务,再一道回国。”   她又哭了,不是默默流泪,而是放声大哭。   《叶子的星空》首播那天,北京下雪了。小雪,柔柔地在空中飘荡,温度还没有降很多。公园里的枫树红如晚霞,叶子上落上一层薄薄的雪,美得令人窒息。   节目组开了香槟,买了花篮,叶枫的大幅照片挂在走廊上。   十二点一过,音乐响起,毛阿敏的成名曲《思念》。   “平对过惯了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偶然有什么不同,就十分触目,微小的事情也引起震荡。今天却是个特殊的日子,何其开心,我们的《午夜倾情》正式更名为《叶子的星空》。对干听众您,叶子还是从前那个叶子。开播前,我站在玻璃窗前,眺望着北京城的夜景。今夜,在她富贵华丽的妆容中,多了一份温婉清雅。这样的夜晚,不刮风都是很凉的,自然的,心底就泛起几分愁绪。这样的愁并不荒凉,只是因为所爱的人不在身边,突然思念泛滥,突然想要一双温暖手贴上冰冷的面颊,在他的凝视中,微笑缓缓荡开……”   “叶姐想夏主播喽!”小卫闭上眼睛,轻轻叹道。   “嘘!”于兵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不要说话,专心工作,一会我送你回家。”   “我才不要,你还是把叶姐保护好,才是正事。”   “今天我工作被人抢了。”   “谁?”   于兵挽起衣袖,看了看时间,“他现在应该下飞机了吧,嗯,晚上机场高速车少,差不多一小时能到。”   “你都说什么呀?”小卫听得一头雾水。   “想知道吗?路上告诉你。”   摘下耳机,叶枫闭上眼,静静地坐了一会。打开直播间门时,好奇怪,外面的监控室没人。她把资料和碟片整理了下,回办公室拿出包,站在走廊上喊了于兵几声。   有个同事接话道:“他去开车了,让你到保安室等。”   一出大楼,发觉雪已经停了,地上的落雪差不多融尽。天空竟然挂了一轮明月,星辰点点。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系紧大衣的腰带,慢慢地走着。   保安室外的路灯下立着一个人,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人头发长了,满脸的胡渣,消瘦了些,很矛盾,他看上去又憔悴却又精神奕奕。   他朝她伸出手,她将包递给他,“谢啦,帅哥!”声音是颤栗的。   他没有说话,嘴唇微微发抖。   她挽上他的手臂,下一秒,她突地脚步一转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埋首在她清凉的发丝中,深深地嗅着他渴慕的气息。   小卫和于兵躲在廊柱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保安佯装在检查录像,不住地清咳。   “饿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饿!”她很老实地点头。   他摸摸她的脸,“好,回家我给你做六星级的面条。”秦沛去机场接他的,一上车就给了他一拳,然后让他看视频,是叶枫与柯安怡PK录影。   看完,他笑了笑。   秦沛递给他一个大白眼,“没什么感想吗?”   他摇头。相爱的人之间不需要用上感激、感想、感动,只要让对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就好了。   一辈子是天长地久的细水长流,而不是一朝一夕的轰轰烈烈。   她不想他因为她而感动到痛哭流涕,这是她爱他的方式,他知道了。如他等她的六年,他不是想打动她,只想她知道,他爱她。   他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没有开车。两人也不着急,牵着手坐在站台上等公车。晚上的公车间隔时间比较长,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车过来。   她突然挣开他的手臂,坐直了身子,“有没给我带礼物?”   “这个算不算?”他啄吻了下她的唇。   她回吻了他一下,“不准打岔。”   “那这个呢?”他的掌心里突然多了一个丝缎的盒子,他缓缓地打开,月光下,钻石的光芒灿如星光。   “非洲产钻石,这是利比亚的特产吧!”她喜滋滋地伸手欲接。   “利比亚的特产是石油,空姐不让我带上飞机。”他抓住她的左手,不容反抗地将钻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本来想带你一起去挑,你却和我捉猫猫。飞机在香港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我跑出去买的,尺寸应该不差,我量过的。”   “那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皱皱眉。   “我们结婚吧!”   “如果我不向你要礼物,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   “等你睡着了,直接套你手上。”   “呃?”   “因为你喋喋不休地没完没了,现在你觉得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合适吗?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托起她的下巴,脉脉凝视,“叶枫,做我的妻子,好吗?”   他深深地吻住了她。   当他的唇一碰触到她的时,她的唇已为他启开了,纵情地吮吸、轻咬、搅拌,她想再矫情一会的,但想想,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好!”过年就二十七岁啦,也能嫁了。何况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这么幸运,可以嫁给爱自己、自己也爱着的男人,所以……她反被动为主动,火热地回吻着他。   他和她周日回青台一趟,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苏晓岑和叶一州的,就她陪外婆去菜场一趟,婚礼的时间就定下来了。在新年,全世界同庆的这一日。   “这日子好,以后就不用费心地记什么结婚纪念日了,过新年一同庆祝了。”苏晓岑说道。   她气得直咬牙,却无力反驳。可怜的她还没去过四川,第一次去,就是小媳妇的身份了。   广院的裸程要结束了,有天下课,她去了足球场,草地已经枯黄了,上面落满积雪,她走到中央,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艾俐,我要结婚了,记住哦,穿上漂亮的衣服来给我做伴娘,别让我丢脸。”   风刮起雪花,在她身边旋起一个圈,她笑了。   注册登记是挑的十二月中的一个周四,主要是那天天气不错。赶在新年结婚的人很多,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   登记后,两个人都回台里了。   上床休息时,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她拉窗帘时,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   “叶枫,一切都已妥当。今天,第一次在奥克兰的天空看到了彩虹。行走在街头,心情是宁静的。我很好,你呢?”   她微笑着合上手机,掀开被角,钻进被窝,贴上温暖的胸膛。一双长臂从她身后替她掖好被角。   她也很好。   窗外,星光璀璨,月色正浓。   (正文完结) 番外1-婚礼(上)   苏晓岑很少以权谋私,严格地讲,是没有过。   她是三十二岁的局长,四十岁的市长,四十六岁的市委书记,官龄真的不少。女人从政,就够引人注目,如果再不洁身自好,用叶枫外婆的话讲,口水能把她溺死。   她已经好几夜没睡好了,很注意保养的她,眼睛下方挂着两个眼袋,看得叶一州心疼不已。   “不要纠结了,我出面找人。”叶一州说道。   苏晓岑摇摇头,“如果我不和你一起去,别人会觉得我不给他们面子,这就是世道。”   叶一州笑了,“是因为我官职没有你高吗?”   “老公,你也取笑我,你明知不是这样的。”苏晓岑委屈地红了眼,“你和小枫叶一样讨厌。”   “老婆,讨厌我没关系,但不准讨厌我女儿,她马上就要做美丽的新娘了。”   “是呀,结婚的人是她,为什么她可以象没事人似的,如常地工作,如常地吃喝玩乐,如常地……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帮帮忙、陪陪我。”   “舍不得吗?”叶一州上前抱住她,替她拔去头顶上的一根白发。   “你呢?”苏晓岑闭上眼,依稀还记得叶枫刚出生,她躺在病床上,叶一州双手紧张地托着叶枫,让她看。她足足阵痛了两天,已费去她太多的体力。她努力睁开眼,只看到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流下了眼泪。那时她在心里面就想,她的女儿不需要有太大的出息,但是一定要快乐,一定要找一个优秀的男人来和他们一起珍视她。   还有六日,叶枫真的要嫁人了,那个男人是优秀的、杰出的。   叶一州轻抚着她的后背,“想想以后她为人妻、为人母,肩上多了责任和义务,心里面就特别舍不得。但是她乐意承担,她开心做那些事,咱们就放开心怀吧!晓岑,奕阳没有父亲,婚礼的事咱们要多费点心,快打起精神。”   苏晓岑一扫脸上的幽怨,挺腰提臀,立马英气勃发,“好,咱们现在就去机场,把航班敲定。”   青台离四川太远了,按照习俗应是女方家先办酒席,然后新娘坐着礼车去新郎家。对于叶枫和夏奕阳来讲,这是不可能的。叶一州和苏晓岑商量,包一架飞机,带上叶家和苏家所有的亲戚,一同去四川,住进县城的宾馆,然后叶枫从那儿出嫁。所有的仪式都采用四川传统路线,尽量以夏奕阳妈妈的意见为先。   叶一州这几天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家寡母把儿子培养成人不容易,咱们不能为难人家。   苏晓岑在家事上唯夫是从。   只是正值新年,春运之际,去四川的机票被订购一空,也许可以想方设法挤出一两张,但是上百人的亲友团,只能是请航空公司增开一次航班。   苏晓岑和叶一州带上糖果、香烟和水果,机场领导开始以为是苏晓岑和叶一州来慰问全体职工,苏晓岑忙声明,是私事。   几位领导听完苏晓岑的请求,商量了下,又向上级部门汇报了,还算顺利地把航班敲定下来了,包括回程的航班。机场老总很热情地为他们联系了双流机场,请他们准备大吧。夏奕阳的家在四川安岳县,下了飞机,还得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双流机场一听,急忙承诺汽车和住宿、吃饭全部由他们联系。   苏晓岑听得直拭汗,觉得有权是好,但是……真的令她汗颜。   “你别自作多情,人家四川人好客,看的是奕阳的面子,你苏书记在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中老年妇女。”叶一州悄声对她说。   “那你就是一个糟老头子。”苏晓岑气得掐了他一把。   接下来,两个人就象是上了发条的陀螺,每时每刻都转个不停。亲戚们要负责通知,带去四川的礼物、出席婚礼的衣服都要采买,甚至酒席上的高档食材,苏烧岑都让叶枫舅舅找人买了一同带过去,反正天气冷,好保鲜的,当然,大厨也会一同过去。   她累得有次在政府工作会议上都打起了瞌睡,惊醒之后忙不迭地向班子成员们道歉。   “可以理解的,苏书记嫁女儿,此时不累何时累?”市长打趣道。   她和叶一州婉拒了同事们的出席,说这只是家中私事,她的秘书是唯一同行的工作人员,没办法,事情太多了,她忙不过来。   航班定在三十一日。   叶枫是三十日回青台的,只提了个大包,夏奕阳和她一同去的机场,只是他飞成都,陪同的是江一树那帮朋友。   叶枫到家倒头就睡,十个小时之后才揉着双眼起床吃饭。   “你就这么点行李?”苏晓岑已经检查过她的大包,气不打一处来。   “喔,在四川只呆一周,够穿了。”叶枫嘴巴里塞满了东西,理所当然地说道。   苏晓岑真的要疯了,“婚纱呢?礼服呢?你的头饰、化妆怎么弄?伴娘人选?家里的事你可以不管,但你自己的,不会也要我去做吧!”   她慢腾腾地咀嚼着食物,全部咽下去后才接话:“我和奕阳是低碳婚礼、本色婚礼,用不着那些。”   苏晓岑啪地拍了下桌子,“好,好,随你们便,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完,背过身去,气得鼻子直冒烟。   叶枫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突然抿嘴一笑,跳起来撒娇地抱着苏晓岑,下巴在她的肩上蹭来蹭去。   “妈妈,真和我生气啦?不会吧,苏书记可是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快,快,笑一个。”   苏晓岑噗地真被她逗笑了,打了叶枫一下,叹口气,“妈妈只是不想你的婚礼太随便,人生仅此一次,所以回忆一定要美好。”   “但是,妈妈,奕阳家在山里,交通不方便,地方也不会很大,如果我们处处讲究,他家人会有压力的,会不知所措的,所以就随他们当地人的穿戴吧。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嫁的那个人。而且奕阳家中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如果穿婚纱……嘿嘿,我会冻成冰块的吧?穿得暖暖的,喜庆点,把脸蛋抹红,头上戴朵花,看上去象新娘,就OK了!妈,我和奕阳有拍婚纱照的,你女儿绝对不输于明星,真的没有任何遗憾。”   奕阳还跑遍了北京城,真的给她买到了樱桃木的书桌,配一把桃心木的座椅,桌面上有菱形暗格的图案,英国风格的式样,纯实木,十分漂亮。椅子上是丝缎的衬面,坐上去非常舒适,而且宽大,她可以把整个身子蜷在里面。他还送了她一件吊挂,紫色的水晶,枫叶的形状,听说是天然的。她有时把戒指除下来会忘了戴,这片叶子,她连洗澡都舍不得拿下。   婚纱照是他熟悉的摄影师拍的,样片出来,摄影师说如果把这组照片交给时尚周刊,哇,估计周刊会被抢疯。那只是笑话,这是他们的私藏品。   苏晓岑默然,只是拍了拍叶枫的头。她想,她可能真的不需要操什么心了,叶枫真的大了。   这年的冬天比较奇怪,南方极寒,北方温暖。四川偏南,零下十多度的天气,是几十年来没有过的。   虽说机场有准备大吧,夏奕阳还是从安岳过来迎接的,盈月两口子也来了,夏妈妈也在。夏妈妈没什么出过远门,也没坐过这么久的车,一路上晕沉沉的,吐了好几次。   叶枫看到她时吓了一大跳,她那张脸白得象张纸。   “没事,缓会儿就好了。”夏妈妈不会讲普通话,可是看她的表情就知她有多欢喜。她看着叶枫,一个劲地乐。和别人说话,都紧抓着叶枫的手。在苏晓岑和叶一州面前,她激动得嘴唇直抖,眼睛都红了。   山里的女子结婚早,她和苏晓岑差不多大。容颜虽然老去,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貌美的女子。盈月很象妈妈。   安岳,山绿水碧,钟灵慧秀,号称“柠檬之乡”,“石刻艺术之乡”,出过不少名人。   一行人入住安岳的柠都宾馆。新年期间,本该休息的员工全部加班,不过个个都加得开心。大堂经理在宾馆外面挂上火红的条幅“祝贺夏奕阳先生与叶枫小姐新婚大喜”。   夏妈妈和盈月两口子留下招呼客人,叶枫抱了俊俊,随夏奕阳逛县城,去看他上中学的学校。   俊俊特黏叶枫,埋在叶枫怀中,“舅妈”叫得甜蜜蜜的。   小城的居民是质朴的,有人认出夏奕阳,只是温和地笑笑,并不上前围观。   站在学校的围墙外,叶枫笑着说:“如果你没有在雷雨夜遇到我,说不定你现在就是这里面的老师,娶一个安岳妹子,孩子比俊俊小不了几岁。”   “是呀,是呀,也就不用受那六年的煎熬,也不用被某人折磨了。”他很认真地点头。   “后悔了?”   “后悔有用吗?”   “夏奕阳……”   他大笑,带她去吃安岳小西街的“汪米卷”,这是安岳的特产,只有用当地的水才能做出独有的风味——鲜美嫩滑。   “我还挺想念盈月做的糍粑。”   “明天到家就能吃到,妈妈已经准备好了。”   握着筷子的手一怔,她低着头,有一会不说话。从没想到,她有一个家会在四川的山林里,那里的人讲的话她听不懂,习俗也是她陌生的。   “奕阳……”她抬起头,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明天,穿上你最美丽的衣服,为我化最漂亮的妆容,我来接你回家。”他拉过她的手贴到唇边亲吻着。    番外2-婚礼(下)   一早,表弟的女朋友把新的嫁衣、鞋子和首饰送进了叶枫的房间。昨晚长辈们睡得很早,一帮小辈们说是要帮叶枫举行单身派对,在外面疯到半夜才回来。叶枫觉着自己就合了一会眼。   簇新的红缎子绣花棉靴,鞋面上是鸳鸯交颈;领口镶着松软的皮毛、大朵鲜艳花朵的绢丝质地的修身的棉袄、棉裙,缀满玫瑰的发环,龙凤呈祥的黄金镯子、钻石的耳钉。   叶枫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要出嫁了。   不是两情相悦的同居,不是让法律束缚的登记,是婚礼。   婚礼的神圣是在亲朋好友的面,两人立下永恒的誓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期待他们走得更远、更久。   她站起身,天气并不作美,天空是灰暗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颤抖,新年的激情挡不住冬日的冰冷。   张晓风曾在《地毯的那一端》里写道:我喜欢选择这个季节,好和你厮守一个长长的严冬。我们屋角里不是放着一个小火炉吗?当寒流来时,我愿其中常闪耀着炭火的红光。我喜欢我们的日子从黯淡凛冽的季节开始,这样,明年的春花才对我们具有更美的意义。   她的嘴角慢慢绽开一朵芬芳的花。   她想起在山上的那个雨夜,她站在农宿的屋檐下,抓住边城的手,说: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给你。   地终于嫁了,虽然不是边城,但是幸福是一样的。   夏奕阳的婚车是十点到的,他穿了一伴厚厚的长及到膝的灰色大衣,发型没有镜头前的稳重,被风刮得有点凌乱,簇新的西裤上,沾了一丝灰尘。公路不能直达夏家的小院,有一里多路必须步行。他说他是六点出发的。   他看到她时,俊眸倏地晶亮。不过十多个小时没见,但今日意义是不同的。   苏晓岑和叶一州在柠都宾馆摆了十六桌,说祝酒词时,叶一州眼眶红了。   吃完饭,下午,叶家和苏家的亲戚就坐包机回青台了。   苏晓岑想到把叶枫丢在这人迹稀疏的山林,觉得自己象个狠心的后妈,很没形像的抱着叶枫放声痛哭。   “妈,我和奕阳从海南回青台时,你去机场接我们好不好?”叶枫乖巧地替她拭泪。夏奕阳说山里面实在太冷了,两人只呆三天,然后去海南度蜜月。   “每天都要给妈妈打两通电话,至少。”苏晓岑抽泣着。   叶枫重重点头。   烟花、礼鞭在安岳县城的上空一遍遍回荡、绽放,叶一州牵着叶枫的手放进夏奕阳的掌心,礼花象雪片一样落下,四周响起掌声和笑声。   “爸爸、妈妈,我们会好好的。”夏奕阳郑重地承诺。   他拥抱叶一州和苏晓岑,与所有的亲戚寒喧,亲吻每一个孩子的脸腮。当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叶枫身上时,那种热度瞬间温暖了四周。   叶枫还是觉得冷,不住地搓手、搓脸,脚冻得象块冰似的。   山路非常颠簸,她被弹得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夏奕阳只得不顾伴郎们的取笑,将她抱在怀中。山里天气黑得早,走了不到几十里,本来就浅浅的日头就不见了,往上一看,黑压压的大山,车象山中的一块移动的岩石。   “你以前上学都是这样走的吗?”叶枫问道。   夏奕阳笑而不答。   “说呀!”叶枫推他。   “山里通汽车是最近几年的事,以前有时是骑自行车,有时搭人家摩托车,有时步行。”   她听得心一紧。   盈月和老公在村头都快站成两棵歪脖子村了,终于看到汽车雪亮的光束,盈月欢喜地忙跑过去,让老公着人准备放爆竹。   “嫂子,路上还好吗?”   叶枫哆嗦地扶正花环,点点头。她不好意思说她严重怀疑她浑身的骨头都被颠得散了架,以至于她走路时脚步有点怪怪的。   所谓村子并不是一家挨着一家,又没路灯,深一脚浅一脚,走好一会才看到一盏灯火。倒是空气清新得很,鼻息间都是山林独有的草木香气。   黑夜里突然升起一串火光,劈哩啪拉的响声,把叶枫吓了一跳。   “叶枫,咱们到了。”夏奕阳轻轻地说。   叶枫抬眼看去,心想全村差不多都出动了吧!夏家只有三间的平房连着一个院子,根本容不下多少人,不得不在院外搭了个大大的帐篷来容纳热情的宾客。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但是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显然把她等同于那珍贵的国宝。   她听到许多人都发出一个象感叹样的语气词,盈月告诉她,“嫂子,都夸你漂亮呢!我还对他们说了,我家嫂子出过国,会说洋文,主持节目、拍广告,有本事着呢!”   她扭头寻找夏奕阳,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个人,诱惑得她不问东西南北,傻傻地随着他转。   夏妈妈自豪地领着叶枫去见亲戚们,她听不懂方言,夏妈妈让她叫人,她就模拟夏妈妈的发音叫一下,挺有原汁原味的。最后是来到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面前,夏妈妈看看地,笑眯眯说了一句什么,她也看看夏妈妈,跟着重复了下。   哗地一下,围观她的人全笑了,有的还笑出了眼泪。   她纳闷地看着众人。   “傻丫头!”夏奕阳走过来,宠溺地笑道,“妈妈是说这是我家媳妇。”   她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天气太冷了,她冻僵的面容,笑,是硬挤起来的。   人群纷纷象潮水般退开。   有一个憨憨的小伙子,一手拿了把菜刀,一手抓了只嘎嘎叫个不停的大红鸡公,突地一抬臂,刀落向鸡公,鲜红的鸡血围着她洒了一圈。   “嫂子别怕,这叫撵煞!”盈月看她慌乱地依向夏奕阳,手搭成喇叭叫道,“意思是你和哥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红红火火、安安全全。”   “嗯嗯,谢谢!”她瞪大了眼睛,不知下面将发生什么。   堂屋大门坎上挂上了一条红布,“这是跨红,以后咱们家因为你,会兴旺发达、和和美美。”夏奕阳柔声在她耳边说。   “必须的。”她迈开大步跨了过去,与夏奕阳在佛案前双双欠身。   爆竹声把山林都吵醒了。所有的仪式结束,酒席正式开始。因为没有大灶和液化气什么的,所有的菜都是火塘慢慢烧出来的,菜上得极慢,十多桌转一圈,最后一桌吃到的菜都冷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婚礼的喜庆。叶枫都没机会碰到筷子,就被夏奕阳带出去敬酒、发糖、递烟。   虽然她的位置是在堂屋的正中,但是她再次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冻成院中的一根冰雕了。   这种锦缎棉袄,只是薄薄的一层棉呀,她在里面穿了两件羊绒衫,还是挡不住从山里灌进来的寒风。   零下十二度的冬夜呀,她真的想让夏奕阳找件大衣让她加上,可是……她不能让客人们失望。   新娘,应该是最美的,在今夜。   在去厨房向做菜的师傅和相帮的亲友送糖时,她陡地发现厨房实在是个好去处。在火塘边烧火的婶婶热得只穿了一件棉毛内衣。她握着婶婶的手,凑到火塘口,幸福得都想哭了。   于是在外面敬酒时,只要夏奕阳和别人用家乡话寒喧时间长一点,头一转,叶枫就不见了。   烧火的婶婶骄傲地对烧菜师傅说:“新娘子和我最投缘,爱和我拉家常。”   “叶枫,当心火苗碰到衣服。”夏奕阳从火塘口拉起叶枫,忍着笑,人家新娘脸上有红有白,她的脸上却抹了层黑灰。   “不会,我很小心的。奕阳,我好冷。”朝外面探了个头,她忍不住说出了口。   “冷吗?不会吧!”夏奕阳已经把大衣给脱了,鼻尖上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难道她是个怪胎?她看看四周,就连坐在帐篷里的客人,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确实没一个人象她这样冷得缩手缩脚的。   “干杯!”她听到酒杯碰击的激荡声,巡睃着喧哗的酒桌。   她明白了。   再敬酒时,照例是夏奕阳喝酒,她递烟。这次,发完一圈烟,她端起了酒杯。“各位不要计较了,她一碰就会醉,我代她喝。”夏奕阳象起哄的客人歉意地打着招呼,回身欲接她的酒杯。   “这是我的酒。”她紧紧地攥住。   夏奕阳挑挑眉。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高兴,醉又何妨?”她眉宇飞扬。主要是酒精可以让血液沸腾,能从脚趾温暖到心脏。   她一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众人拍手,连夸新娘子爽气。   夏奕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酒席一直持续到凌晨,宾客才逐一散去。叶枫温婉地坐在椅中,闹新房的那帮人和她说话,她都是呵呵一笑,不发一个词。   “嫂子是不是醉了?”盈月悄声问夏奕阳。   夏奕阳瞟了眼叶枫,笑了笑。“没事的!你去给我拿两瓶开水。”他给众人又是发烟又是赔礼,把人打发走了。这才走过去,一伸手,叶枫柔顺地扑进他的怀中,笑得更甜了。   盈月应了声,先去看了下俊俊。俊俊撑不住,已经在外婆的床上睡着了。她出来和老公还有妈妈说了几句话,这才从厨房提了两只水瓶走进新房。   门是掩着的,她推开,脸一红。夏奕阳正在给叶枫脱衣服,叶枫就象个孩子,咯咯地笑着并不配合。   “乖啦!”夏奕阳轻哄道,任由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老公,老公,你……是我老公!”叶枫此时真的是娇艳如花,轻抚着他的嘴唇。   “哥,我先出去啦!”盈月识趣地准备带门。   “呕……”门还没关紧,她戛地又推开,只见叶枫的身上、夏奕阳的前襟全部沾满了叶枫的呕吐物。   “傻站着干吗?快来帮忙。”夏奕阳叫道。   叶枫现在真的是乖了,说脱衣就举臂,让净口就张开嘴巴,幸好婚床没有沾到。红烛摇曳,熏香轻燃,夏奕阳长舒一口气,掀开锦被,将叶枫搂进怀中。   盈月在离开时,很不厚道地对他说:“哥,你这个洞房花烛夜真是很特别啊!”她偷偷给夏奕阳把酒换成了水,不然,这新房里够闹腾的了。   叶枫睡得很沉,鼾声也比平时重,滚烫的肌肤象个小暖炉熨贴着他的胸膛。   是有一点小遗憾,没有让洞房名副其实。“老婆,你该怎么弥补我呢?”他轻吻着她的脖颈,哑声轻喃。   醒来对,只觉屋子里特别的亮堂,一时不能适应,他又闭了下眼,才睁开,发觉怀里的人蜷着身子已经坐起了。   他正要说话,叶枫朝他竖起手指,“嘘,不要说话,听雪落的声音。”   雪,一般是不声不响的,但在寂静的山野的清晨,屏气凝神,可以听到簌簌的轻声。   “下雪啦!冷不冷?”他也坐起。   她点头,将身子埋入他的怀抱,“冷,床也硬,外面安静得过分,我很早就醒了。”   他有些心疼,“后天我们就去海南了,那边非常暖和。”   “这样的环境我没呆过,只是不适应,我会让自己努力去接受的。”   “一大早讲这么令人感动的话,是想弥补昨晚的失误?”他调侃道。   她坐正,自上而下地打量他,“如果是呢?”   四目相望,空气中立时有了暧昧的味道。   “我……很期待。”喉结急促地蠕动。   她微笑地仰视他,雪光里、晨光中,清丽的眸子中,闪过一星火光。她翻身跨坐上他的身子,双手搭住他的双肩,用力一拽,他整个人被拉得更贴近她,不等他做出回应,叶枫顺势就吻上了他的唇。   “犯错的人是我,所以我甘愿伏法……”   他心里对这绮丽的一幕有所准备,然后回吻她时仍然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他的手颤动地解去她的上衣,一只手握上她胸前的饱满,轻轻地揉捏。   她加重一点力道啃咬他的肌肤,手轻如羽毛,俏皮地,沿着他结实的腰线慢慢向下,突地,瞬刻抓住了他的灼热,引领着他慢慢地进入她。   填满的那一刻,他和她不约而同都呻吟出声。   她从来没有这样取悦过他,他被她带入幸福的顶端,闭上眼,彩虹满天,直至汗湿颊背,他揽紧气喘吁吁的她,吻住她的嘤咛,两人双双躺下,身体靠得更紧密。   “喜欢吗?”她用手掌去磨蹭他有点刺刺的胡渣。   “我不介意每天都来一次。”   “贪心!”   “这是我应得的福利。”他温柔地笑着。“起来吧,我带你去爬山。”   她穿着他中学时的旧棉袄,裹得象只狗熊,千难万苦地爬上夏家院后的山顶,俯瞰着下面小小的村落,雪花纷纷扬扬打白了她的双肩,他指着山林,说他儿时的趣事。   她觉得,她的婚礼虽然没有婚纱,没有鲜花、礼堂、结婚进行曲,甚至都没有用摄影机拍下来留作纪念,但是,在若干年之后,她回想起这一切,仍会情不自禁地欢笑。   因为,珍贵的回忆,不是刻在光碟里,不是写在纸中,而是烙在心底。    番外3-专利   海南是暖的。   糖果一样浓甜的花朵,放肆地从空中开到水里,天蓝得让人心里发空,太阳亮得让人觉得整个人都在慢慢融化。   在机场脱了大衣和棉袄,路上又迫不及待地脱掉毛衣。虽然有许多人组团来海南过冬,酒店没有想像中那么紧张。   尽管两人都戴了墨镜、帽子,搞得象地下工作者似的,登记时总台小姐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他那张脸是举国皆知,她和他一同拍摄的公益广告,也沾光闹了个面熟。总台小姐接待过众多明星、名人,练就了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淡定,礼貌地问候,下一刻,大堂经理引领着两人去房间。   还是有点特殊照顾。   拉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一片纯蓝“哗”地展开在眼前,露台的围栏攀着许多藤蔓,开着一大朵一大朵的黄色的花。   冰箱里有冰啤和果汁,桌上有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水果,海风拂起纱帘,空气里浮动茉莉的香气。   经理指指外面,说这边沙滩是属于酒店的,外面的游客进不来,请他们尽情享受愉快的二人假期。   夏奕阳站在露台上,深吸着带有热带风情的空气,“叶枫,过来!”   那个人象个居家小妇人,忙着把行李箱中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挂上,对于外面美丽的海景视若无睹。   “这些一会再弄,我们下去走走。”他进来从后面将她抱起。   她耸耸鼻子,嘀嘀咕咕,“老土,真没创意。”   他慢悠悠地眨眨眼,惩罚地轻咬她秀气的耳朵,“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老公?”   “中国地大物博,好玩的地方、暖和的地方多呀,我们可以去丽江,可以去桂林,为什么要来海南?人家本来就是海边长大的。”   “青台的海和三亚的海是一样的吗?”他紧抿起唇,眉头是微皱的。   “一个南,一个北罢了。北方白雪飘飘,南国细雨蒙蒙,何必想你是否柔情如水,何必想你是否伟岸如松,只要情也洁白、心也透明。所以说南北没有啥差异的。”   “你篡政汪国真的诗?”   她头一昂,一脸“你敢拿我怎样”的骄横。   “其实呀,”他的手悄然地从她的衣摆下方探进去,掌心缓慢地游走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她怕痒地跳起来,侧在床上蜷成一团,“我没看过你穿泳装,我想看。”他低头吻下去。   清眸滴溜溜转了几转,“我啥都没穿你都看过,那个有什么好看的。”俏容羞红,音量低不可闻。   “犹抱琵琶比华丽登场更耐人录味。”   “真想看呀?”扑闪的长睫象扇子一般。   “特别想!”   “那是穿三点式还是小裙装?”   “小裙装。”三点式就留到在家中的浴室穿吧!   中午两人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午饭,小睡之后,他带她去外面买泳衣,店主热情地告诉他们,想吃海鲜不要去餐厅,晚上到夜市里,那儿的海鲜又便宜又新鲜。吃过之后,会怀疑在城市里每天都吃的是垃圾。   泳衣是浅浅的绿,衬得她雪白的肌肤象透明的水晶般。   来海南,她当然是开心的。浑身的每一寸肌肤在阳光下舒服地感慨,而且不要去想工作,完完全全的体会爱、纵情品尝他对她的宠溺。   “好看吗?”她在他面前转圈。   俊眸变得深沉,嘴角弯起,煞风情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是吴叔叔!”吴锋和秦阿姨没有去四川送她出嫁,他们留在北京,等夏奕阳和叶枫回去后,把同学和同事们都请一下。   她拉开露台的玻璃门,指指下面,用唇语说:“那我先下去啦!”   绝对的蓝,无边无际。   叶枫蹲下身捧起一串水珠,欣喜地发现洁白的细纱上,有一只贝壳,花边一样锁在沙滩的前襟上。她一手拣一手拿,不知觉走远了。   她看到前方有一只海螺,一只手臂抢在她前面捡了起来。   她有点懊恼地抬起头,是个皮肤微黑的男人,肌肉坚硬,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有几个男男女女,夸张地冲他们又是吹口哨又是尖叫。   他微笑地朝后摆摆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枫,“你不会是海里的人鱼小姐吧?”偌大的沙滩上,只有一串脚印从远处延伸过来。   叶枫不喜欢这样的寒暄,耸耸肩,“就算是吧,欢迎你来南海作客,玩得开心点。”   那个男人哈哈大笑,把海螺放进她的掌心,“那我真是荣幸了。一起喝点饮料去?”   叶枫摇头,动作太猛,一波海浪席卷而来,手中的贝壳不慎掉了下去,眼看就要被海浪卷走,她急得叫了起来。   男子忍俊不禁地替她一一捡起,“知道吗,你就是一枚小贝壳,不过是闪光的,从你一出现在沙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住哪,晚上我接你去吃海鲜?”   “贝壳不吃同类的。”叶枫不悦地拧拧眉,把海螺递给他,扭头就跑。   不远处,夏奕阳长身站立,沉默如一块礁石。   “怎么了?我如果说错什么,我道歉。”男子摸摸鼻子,抓住她的手腕。   叶枫索性把手中的贝壳全扔了,冷冷地看了看男子,“我们似乎还没这么熟吧?”   “总会有第一次的。”男人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叶枫觉得刺眼,“那就让他胎死腹中。老公!”她向夏奕阳挥着手。   “我喜欢你的性格。好,你想保持神秘,我投降不问了,晚上在烧烤区见!”男人在身后说道。   “怎么啦?”叶枫踩着浪花扑进夏奕阳的怀中,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吴叔叔讲什么了?”她讶异地问道。   夏奕阳深深地看了远处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茫茫的大海,“就是婚宴的事,问下人数。”   叶枫拍拍胸口,“哦哦,那就好。奕阳,你还没夸我的泳装呢?”她俏皮地用水花弹他。   “非常难看。”他的脸黑得象包公。   风一吹,掀起裙摆,她翘翘的臀半遮半掩,修长的双腿惹人暇思,她居然全然不顾,和陌生的男人有说有笑。   叶枫低下头,“我觉得还好呀,挺合身的,是你买的哎!”   “回去换掉。”他迈开大步,拾级向上。   “不是说好走走的吗?”   “我累了。”他闷声说。   她信以为真,乖乖地随他回到房间,各自冲了个澡。   海风轻拂,浪花翻卷,椰林残阳,美景如诗,他们窝在酒店里,锁定央视新闻频道,直到夜幕降临。   换了休闲装束出来,夏奕阳脸色有所好转,揽着她的腰慢慢地在星光下走着。夜市里,有乐队在演奏,游人随着音乐起舞,情侣手牵手,T恤、沙滩裤,夜晚的三亚是多情而又浪漫的。   “嗨,我等你很久了!”下午在海边遇到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见叶枫,眼睛亮得出奇。   搁在叶枫腰下的手一紧,夏奕阳眼风如刀,刷刷地射向男人,“没认错人吗,这位先生?”   那男人抬眉,一怔,神情悻悻的,“呵,可能吧!”他这才注意到叶枫是有伴的,而且状似亲昵,不禁有点无趣。   叶枫偎近夏奕阳,对着他的背影瞪了瞪,挥了挥拳头。然后仰起头嬉笑道:“老公,有没发现你老婆还是有一点魅力的。”   没有人应声。   夏奕阳下颚紧绷,气息慑寒,她摇摇他手臂,“你……不会在吃醋吧!哈,那种路人……”   他仍然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笑容冻结在脸上,她讪讪地噘起嘴,佯装看街景。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偷偷地撇嘴。   也点了虾,要了蟹,烤了鱼和鲜贝,有椰汁,只是吃饭的气氛好象雷阵雨前的天空,非常压抑、沉闷。   他一直都在照应她,只要他夹过来,她都会努力吃下。她吃得很撑,他没动几筷子。   她要他再买些点心带回房间。   提着点心,两人在海边吹了会海风,感觉到稍许凉意时,两人才回房间。   她先洗的澡,头发湿漉漉地顶着,从脸到脖子都有一抹透明的嫣红,一双大眼睛特别地亮。“哦,奕阳,你的皮肤很干燥呀,都翘皮了。”她端详着他的脸。叫得紧张兮兮。   “没关系。”他用干毛巾细心地替她擦着湿发。   “我帮你做面膜吧!”   “别胡闹!”   “没有,我很认真。”她人来疯似的转过身来,把他推上床。从化妆盒中拿出一张面膜,撕去包装。   他感到一丝清凉,淡淡的清香,丝滑般的柔软,缓缓地贴近肌肤。   “不能皱眉,不能讲话,这样子才有效果。”她叫道。   他闭了嘴,疑惑地盯着她。   “亲爱的奕阳,”她坏坏地挤了挤眼,慢慢地解开他的浴袍,把他的胸膛当琴键,五指飞舞,俏皮地弹出一串绮丽的音符,“哈,哈,哈……我说你今天怪怪的是咋了,原来真是吃飞醋啊!我不懂啦,我那时和边城出去吃饭,你都没显山显水,这种转眼就忘的路人为什么要计较?”   “边城是君子。”某人愤怒地叫出声来。   “淡定,淡定,放松,放松!”她轻拍他的面颊。“我是龌龊小人吗?不会呀,如果是,哪配得上夏主播!”   “你不自重!”咬牙切齿地扣住她的腰线。   “请举例说明!”   指尖从胸部直达屁屁,一个华丽的流线旋。   她终于明白了,很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那个……不是你要求的吗?”   “这是我的专利,可不是为了让别的男人大饱眼福。”撕去脸上的面膜,低吼出声。   “呜,那怎么办?”   先吻了再想,心随身动,薄唇贴上她弯起的唇瓣。她柔顺地迎上去,心中呵呵地乐,夏主播好象也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番外4-走后门   “如果现在让我登上一架夜航的班机,从高高的天空上俯瞰北京这座古老的都城,会看到些什么?会听到些什么呢?听人说,在一个足够的高度看一座城市,所有的繁华、喧闹、嘈杂都将隐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安详……能够从这样的视觉去看待浮生的人,一定很超脱,因为他超脱了所有的悲与欢。只是,普通人谁会时常登上夜机?我们只是处在城市的某一角。”   “是,是,我们无法在足够的高度俯瞰大地,无法从那样的视觉去看待人生,但是在《叶子的星空下》,我们可以播放着浮生中的悲与欢。又一次感谢有你陪伴的九十分钟,明天是三月十二日植树节,又是周休,和朋友、家人又恋人一块去郊外吧,植一棵树,种一株花,明天北京的春天将会更美。北海公园的牡丹花树都开了,园里还有从荷兰过来的各式郁金香,真的是视觉盛宴,我想去那里野餐,不知管理员们有没有意见?我喜欢北京,虽然在漫天飞尘的日子里让我无语,但是在这里有我喜欢的工作、是我求学的地方、有我在意的人、我的朋友……我爱她的雍容,也爱她的固执。如同情感,只要你是真的爱对方,只要你为了你们的幸福生活而努力付出,那么天长地久的爱情就在你的身边。不是你拥有了天长地久的爱情,而是你创造了天长地久的爱情。”   “呼……”叶枫摘掉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叶子的星空》从六十分钟改版成九十分钟,一时真有点吃不消。没办法,这是广大听众的要求,她不能叫苦,应该叫荣幸。幸好,一周她还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叶姐,环保部是不是给你送礼啦,”小卫嘻皮笑脸地推开直播间的门,“还是夏主播给你吹了枕头风,你居然关心起北京的绿化了?哈哈!”   “关心绿化,人人有责。咱们这辈子可能看不到北京的蓝天碧树,但咱们还有孩子呀,孩子还有孩子呀!所以……”   “叶姐,”小卫一惊一乍的,“你有孩子啦?”   “去,去!”叶枫拍开她伸过来的手,脸一红,“我只是比喻。”   “谁也有孩子了?”娄洋站在外面问。   “除了娄太太,还能有谁?”娄洋的小妻子上月确诊怀孕,把娄洋欢喜成了个祥林嫂,逢人就说。崔玲有次来台里视察,刚好听到。已经平静很久的崔玲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她也曾年经过,也曾想和他生儿育女,他总是说没有精力做一个好父亲,二人世界也很好。她爱他便信了他。原来不是没有精力,而是人不对。他那时已在为将来的分开做着准备。   明白这些,叫崔玲如何不伤心呢?   叶枫倒觉得娄洋对小妻子不一定是因爱生怜,男人终是传统的,当岁月把他的锋芒隐去,他如同一只飞倦的鸟,渴望有一个休憩之地。儿女绕膝在男人的心底,永远是完美的一幕。   说到孩子,娄洋一脸的温柔。“后面几天有什么安排?”他问叶枫。   “娄台,你别打我的主意,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要是老公在周休都吃不到我做的饭,我这做妻子的也太失职了。”   娄洋不敢恭维地摇摇头,“为了夏主播可怜的胃,你还是少做点饭吧!我可以给你请个会做饭的钟点工。”他去过一次他们家,她很热情地亲自下厨。尝过一次的人,绝对没有勇气再吃第二次。他真佩服夏奕阳还能做出以妻为傲的幸福样。   “我……面包不是烤得很好吗?”叶枫急了。   一边站着的小卫和于兵捂着脸,忍笑得肚子都疼了。   “街头那家小西点店的浙江小伙子烤得更好。”娄洋毫不留情,然后是苦口婆心,“夏太太,现在到处都在抓食品问题,你就别添乱了,好好地做你的叶子。”   “娄台,不带这样打击人,成长需要一个过程。”   “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有一个罗马就够了。我们说正事,《婚姻与情感》杂志想约你写个专栏,一个月两篇,妇联在北大有个活动,你准备个演讲稿,人家点名要你,别皱眉,我想推,没推掉……还有央视的《星夜微光》……夏主播和你提过吧?”   “我们公私分明,在家从不说工作。”叶枫灰头土脸,觉得都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娄洋在心里面说了句“奸诈”,笑了两声,“我说也一样,你能客串主持几期吗?不是我立场不鲜明,我巴不得把你藏着掖着,不让别人挖角,但是……人在这个世上,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必须要有朋友。他们找到我朋友来压我,时间上也依着你,绝不影响你和夏主播的日常生活,也不会影响《叶子的星空》,你考虑下吧!”   播新闻的柯安怡真的不适合主持《星夜微光》,录了两期,播出之后,收视率直线下降,她拉过来的赞助商们也是直咂嘴。这是央视高调尝试的一个栏目,绝不能中途夭折,拦目组赶快到处搬救兵。先让地方台的情感主持人与柯安怡搭档主持,没有一个磨合期,效果也不算好。于是,主意就打到了黑名单上的叶枫。   夏奕阳真没和叶枫提起,他对总监说工作上的事,一切以叶枫的意见为准,他会尊重也会配合叶枫的。总监不好意思找吴锋,想了个法子,把《星夜微光》的导演换成了秦沛。   “我可以做嘉宾,但绝不能做主持人。情感节目本来就是倾诉心底的一些东西,要让嘉宾放松、信任,所以必须要保证节目的稳定牲。我已经有了《叶子的星空》。”叶枫对秦沛说。   “你是个会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上帝是男人!”叶枫翻了个白眼,同样没给秦沛面子。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真的分身无术。   “哦!我会考虑。”她没给娄洋明确答复,心里面还是准备拒绝。   婚礼、蜜月、悠长假期,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北京已是春暖花开,满街姹紫嫣红。   他们搬进了新公寓,房子很大,托物业找了个钟点工,家务是不用太操心。但是两人的工作都不是能混水摸鱼的,时时刻刻必须学习、进步。能挤出来的时间,她要和他好好地享受婚后生活。   她可不想把自己弄得象个女强人,仿佛世界少了她一个就不能自如周转。   于兵的车刚出电台,夏奕阳的车从对面驶了过来。于兵摸摸鼻子,“夏太太,能不能让夏主播别抢我饭碗,一次两次我会很感谢,多了我有危机感!”   叶枫很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于兵哭笑不得。   象交换人质似的,于兵替她拎着包,陪她走到夏奕阳的车边,打过招呼,看着车离开了,他才上车。   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他问。   “明天休息,去我那,我给你做好吃的。”小卫说。   于兵幸福的呵呵笑着。   人生真是很奇妙,因为喜欢《午夜倾情》,他到城市电台做了保安,不仅见到了叶子,还做了她的司机,现在她的助手小卫是他的女友。   仿佛环环相扣,其实是:缘份,妙不可言。   车停在粥店门口,常来光顾,老板和服务生都熟悉了,刚坐定,两碗稠稠的红米栗子粥就端了上来,伴之小点心还有小菜。   夏主播“舍不得”老婆经常下厨,他太过疲累时,两人就会到这吃夜宵。   “不要再特意折过来接我,早点回家好了。”看着他疲惫的俊容,她有点不舍。   “我可不想给某人说我把人骗回来了,就翻脸无情。婚前婚后,我要表现得一如既往。”他调侃地笑道。   有一次,两人都在书房看书,客厅里的座机响了,他写稿正写得畅时,便叫了声“叶枫,接电话!”   “不是找我的。”她回道。户主是他,找她的人只会打手机。   他好象没听见,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情愿地起身,是江一树。她嘟着嘴去书房喊他接电话,接完回来,她还象根柱子似的立在书桌边。   “你变了!”她恨恨地说道,“以前你不会使唤我的。”   他失笑,封住她的呼吸,在她唇上反复辗压。“以前,我怎样对你?”他逗她。   她挣开他的吻,头偏向一边,“以前你会做饭给我吃,什么都替我安排得好好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还有你再忙,座机响的时候,你都会亲自接听的。”   他的唇落在她的脖颈上,“那是因为之前我们是同居中,你住在我的公寓,现在这儿是我们的家,我是有老婆的男人。”   “难道老婆就是负责接电话?”   “哪里哪里,是听到老婆柔柔地喊我接电话时,让我自上而下生起一股满足感、温馨感。我想听!”   她汗颜地低下头,刚刚叫他接电话时,她好象是高八度的吼进来的。   “怎么了?”他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   “没有。你……写稿吧,我出去了!”这次的声音真是柔柔的。   后来,只要座机一响,她哪怕是在上洗手间,都会飞快地跑出来接听。   他挑挑眉,再次觉得结婚真的是一件特别特别有意义的事。   “记仇的小人。”她瞪他,夹起盘里一块点心,极不温柔地扔进他的碗里。“最近有遇到秦沛吗?”她故作不经意地问。   秦沛七转八拐找到娄洋,他看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在餐厅碰到过一次。你找他?”   “不是,突然想起来了,他现在忙啥?315晚会?”   “那个是综合频道主办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好象减肥效果很明显,瘦了许多。”   “不会是为了勾引某位美女吧?”   他沉默了一会,“可能!”   “我就知道。”她扁嘴。“这次倒象是动真格了,他追得很辛苦。”   “呃?”   “是柯安怡。”   她的嘴巴张成半圆,许久都没合拢。这可是超级大的新闻哈,难怪秦沛如此鞠躬尽瘁!   “心里面有没酸溜溜的?”她一本正经地问。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他严肃地问。   她摆摆手,“请忽视刚才的问题。”   他惩罚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拿老公开涮好玩吗?”   “不好玩!”   春宵苦短,睡到日到中天,两人被电话铃给吵醒。“我来接!”他按下还不太清醒的她,下了床。   “找你的。”他拿了子机进来,塞到她耳边。   “喂!”她睡意朦胧地问。   “嫂子,你不会还在床上吧?”盈月咯咯地笑。   “没有,没有!”她倏地睁开眼,一跃坐了起来,抓抓头发,“你在哪?”   “在安岳呀!嫂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行,你说!”   “我们上次录的那个碟销量非常的好,大家都被鼓舞了,局里特地成立了一个民族歌舞团,在周边几个市演出过,反映很好。我们想去北京演出,嫂子能帮我接洽剧场和演出商吗?”   叶枫抬眼看看夏奕阳,他不知何时跑出去了。   “如果很麻烦就算了,毕竟北京是首都,我们只是个小歌舞团。”   “不麻烦,我来想办法。”   他在厨房,水笼头开着,他细心地一颗颗地清洗草莓,某个人很爱吃的。碗里水已经沸了,煮的是鸡蛋,微波炉里转动的是两杯牛奶。先垫个底,一会再好好地做午饭。   “奕阳,盈月想带团来演出!”她跑了进来,把身体的重量移向他的后背,手悄悄地从臂弯下捡了草莓塞进嘴里。   “去刷牙!”他宠溺地拍了下她的手。   “你和音乐学院的教授们认识,你帮帮她吧!”   “她找的人是你!”   她愣住,“你不是她哥吗?”咋这么冷血呢?   “小姑子的事,嫂子问比较好!以前,我是没办法,现在她有嫂子,你全权作主,不要向我汇报。”   “我……都找不着方向,怎么帮?”她轻轻地抽了口气,头上扣了顶大帽子,还真不能推却。   “吴叔叔和秦沛都懂的,北京的剧场的演出一般都排到两年后,你找他们走走后门。”   “新闻主播竟然教唆别人走后门?”   “我顶着压力娶了个黑帮千金老婆,家人总得沾点光,是不是?”   “还委屈你了?”   “绝对没有,我一直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偏爱。”他站直身,拍了下她的小屁屁,“夏太太,快去想办法吧!”   她一溜烟地跑出厨房,忙不迭地打电话。   他抿着嘴唇,笑得非常甜蜜、窝心。   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单纯地象个孩子。碰到他家人的事,她总比他热心、体贴。她想把婆婆接到北京来,也曾建议在青台买套房子,让婆婆挨着叶家。只是婆婆一辈子没离开过大山,过不惯外面的生活。她每周都要和盈月通电话,问长问短。   当爱情走向婚姻,爱从天上的云,成了地上的花,沐浴风雨,沾染尘埃。边城说过她不会是称职的妻子,但是很值得爱。   是的,值得!他一直坚定地认为。   所以,他要让她的星空更加璀璨、明亮!   吴锋皱皱眉,“小枫叶,叔叔只能帮你安排食宿、交通啥的,场地和时间,你去找秦沛。”   她约了秦沛出来喝咖啡。秦沛来是来了,冷着个脸,看上去好象是帅了那么一点点。听她说毕,一声不吭,只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秦沛,我和你讲,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我反正是赖上你了。”她可不怕他的冷脸。   秦沛说话了,“这是个小事,我能帮你办得妥妥的。但是……”他抬起眼,“这份人情你怎么还我?”   “请你吃饭呗!”   秦沛冷哼,“我是难民么,哪辈子没吃过饭?”   “那你说怎么办?”   “你也得给我开次后门,怎样?”   凉风嗖嗖,她咬咬唇,为啥有种被人设计的感觉呢?    番外5-意外   她手托着下巴,别过脸朝着窗外,面前的那碗麦片粥,半个小时前是满的,现在仍是满的。   “给我描绘一下吧!”他抬抬眉,实在等不了了,伸手摸上她的脸庞,将她的脸扳过来,四目相对。   这几天,两人的作息时间有所调整。一年一度的人大和政协的会议召开,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他很少呆在直播间,几乎都是在人民大会堂。   今天,是会议的第三天,先听报告,然后是分组议论。他是七点起床的,做好早饭,她也已安静地坐在餐桌边。   两会期间,《叶子的星空》让道,城市电台滚动播出两会新闻,她便呆在家中休息。   “我听见鸟叫了。”她说道。   “真的?”她一字一顿,神情认真,他嘴边荡出一圈笑意。   “是的,已经有三天了,从那边传过来的,不是喜鹊那种沙哑的叫声,很清脆。”她指指窗外。那儿是小区的花园,园里有几棵树长势茂密。   “可能是哪位老伯把画眉放生了,快吃吧,粥都凉了。”   她拿起汤匙,含着嘴中,长睫扑闪了几下,“奕阳,我昨晚做梦了。”   “什么样的梦?”他给她剥着鸡蛋。   “好象和你在青台的海边看日出,是清晨,满天的朝霞。”   “夏太太,你有做诗人的天赋。”这人小毛病很多,不吃蛋白,只吃蛋黄,他细细地分开,蛋白放入自己的嘴中,蛋黄掰成两半,看着她咽下。   她沉思了会,没有反驳。   他今天出镜的衣服是昨晚准备好的,她从起座间里拿出来让他换上。早餐的碗筷留给她洗刷,然后她会去书房看看书、听听音乐。   “你那天说电台组织你们去体检,是几号?”   “只是例行检查,我和小卫一块过去,你不用陪。”   他皱了下眉头,觉得她今天真的有点异常。手机响了,是导播的。转播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他吻了吻她,下楼。   她听着关门的回音在屋中回荡,直至消失,她拿起碗筷,老牛拖车慢腾腾地走着,抬头看见床上堆着的被子,发现自己居然走进了卧室。   自嘲地倾倾嘴,好象提前老年痴呆了,她打了个呵欠,不知怎么,困意如春草,遇风肆意疯长。   前些日子,她跑电台,跑央视,忙得象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精神却很好,这一闲下来,怎么就萎靡了?   难道她天生是个劳碌命?   碗筷扔在了水池中,她捂着嘴巴,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她懒洋洋地又爬上了床。   应该没睡多久,至少不是自然醒,她烦躁地眨眨眼,无奈地下床接电话。   是她的手机。之前有四个来电未接。   那个号码让她有一刻的恍惚,“不要告诉我,你回国了?”说起来,和这人都有两年多没见了。   “到阳台上,往下看。”嗓音仍是记忆中的清冷,不过,现在多了几份热度。   她疑惑地拉开阳台的门,三月暖暖的午阳下,他抬手向她挥臂。   她怕他等着急,草草洗了个脸,素着面就下楼了,只在衬衫外面罩了件绿色的长毛衣。   北京今年的春天很乖,象叛逆的少女过了青春期,变得温婉、端庄了,没有沙尘暴,放晴几天,就会下一场小雨,草木青翠欲滴,空气也非常清鲜。   “脸色怎么这样差?”他替她拉开牟门,还是那辆君威。   她摸摸脸,“有吗?可能睡太多了。快说说,为什么突然回国?”   他笑了,“图书室准备扩大,作为法人,我必须要回来处理一些事。还有,没几天是清明,我给我爸妈扫扫坟。”   “没有其他事情要告诉我吗?”他的眉宇间一扫从前的阴霾,笑起来的时候,非常的愉悦。   “有一件,我现在进了新西兰的国家电视台,不是做新闻主播,是晨间节目的总编导。”   “边城……”她激动得红了眼眶,“你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啦!”他是天生的媒体人,在这方面有超人的天赋,只是家庭的变故让他远离这个行业越来越远,还好,他现在回来了。   “你和夏奕阳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别懈怠哦,当心被我超过,我可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嗯,嗯,加油!”她举起拳头,甚至比《叶子的星空》改版更开心。   他们去了一家越南餐厅,这里的装修布置,是东南亚味道和法国风格的混合,表面浓烈而奔放,其实到处都是不经意的精致和奢华。   结婚纪念日,也是新年啦,夏奕阳带她来这里吃饭。她当时觉得简直像闯进了电影里的场景,太浪漫了。   夏奕阳送给她一条法国限量版的围巾,手感柔软,画色素净。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了场电影,莱昂纳多的《盗梦空间》,看得她出了一身的汗,仿佛是提着一口气直到最后才吐出。但那个结局让她仍觉着诡异,好象人仍在梦中,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虚拟的。   “这电影看得让人悲观。”   “也是你想看的,我建议你去看《飞屋环游记》。”他笑着,“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的时候有得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   这是她在圣诞节那天节目里引用的《飞屋环游记》中的台词。他只要有空,还是坚持收听她的节目。而他播新闻时,通常她都在去电台的路上。   边城看了会菜单,点了一个甘蔗虾,一个白咖喱牛肉,一个蔬菜杂煮,一个越式点心拼盘,没有要酒。他下午要出去办事,而她自从新婚之夜醉过之后,夏奕阳是严令她与任何有酒精成份的液体保持距离。   他和她说在奥克兰的求学时光,也是她熟悉的城市,共同的话语很多。   “为什么不让我回国参加婚礼?”他有一点小意见。   她给的理由让他哭笑不得,“机票很贵的,何况还得是来回。”   “你那天一定很美!”他没办法计较,心里面轻轻柔柔地发酸,但这种酸却又是甜美的。   “天寒地冻,我穿得象个狗熊,所以连张照片都没敢拍。”   他震愕。   大三那年的五月,课程不太紧,他们也有了去电台、电视台的实习机会,呆在学院的时间不多。有天晚上,两人从旅游卫视出来,在路边吃了碗面。他准备考研,而她就象读书读厌了,一提考研,头就摇得象个拨浪鼓。   他又说起了。   “不考!我的最高志愿就是做你的贤妻。”她也不怕丑,音量高得其他吃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捏了下地的鼻子,拿她没有办法,“就这么想嫁给我?”他以额头顶着她的额头。   “是!”她非常坦白和肯定。她多大?还没十九周岁呢,要是结婚,都不够法定年龄。   有时,看着她,他都有种和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所以,私下里,独处时,夜阑人静中,他抱着她,吻到不能自已,手指控制不住地滑进地的衣衫,在她粉嫩的肌肤上轻抚,总在那最后一刻,哪怕他血脉贲张,身体紧绷如铁,他都能生生地忍下。   “那你想要什么婚礼?”   “与众不同的,别具一格的。”   “听着难度很高呀!”   “那是!”她歪着头笑,一双眸子如墨玉浸水,里面波光盈盈闪动。   看来她的愿望实现了,他在心里面叹了一声。   两人走出餐馆,她抬头看到不远处就是体检的医院,想想明天不要特地跑一趟了,体检单刚好带在身边。   “你先走吧,我去查个身体。改天我和奕阳再约你。”她说道。   他看了看手表,“我陪你过去。”   “干吗?是普通体检,我又没生病。”她抗议。   他笑笑,“要是生病了,那是夏奕阳的责任,我才不会乱抢。走吧!”   她又OUT了,做肝功能必须空腹,明天还得来一趟。既然来了,她就先做了别的几项。   做好B超,她急急地去洗手间,医生把站在外面的边城喊了进去。   “一会你陪她去妇产科一趟。”   边城一怔,“有什么不正常的症状吗?”   “我想你们家中要添一位小成员了。”   边城瞳孔突然放大了。   “你们……是不是还没计划要孩子?”   “呃?不是!”他的心疯跳象受惊的野马,撞得他的胸口胀痛。   “你怎么好象不高兴?”   “没有,我是……太惊喜了!”他僵硬地转过身,脑中不能正常的思考。思绪很复杂,有讶然,有失落,有酸涩,有怅然,有羡慕,但是……最后还是欢喜的。   那个一嘴钢牙的小丫头要做妈妈了!!   叶枫正在接电话,语气娇嗔,显然,对方是夏奕阳。   “有认真吃饭……知道啦,过马路会看着红绿灯的,我对生命非常宝贵。你呢,采访顺利吗?有没看到爸妈?真是的,到了北京也不来看我,我鄙视他们的薄情……呃?”叶枫不解地看着边城,他把她的手机抢了过去。   “我和他打个招呼,你去那边坐一会。”他平静地对她说道。    番外6-在这美妙的时刻   户外的风还是有点大。   夏奕阳的头发给化妆师抹了不少摩丝,还是挡不住春风的威力,不一会就有发丝跑到前额来,他只得换了个角度。   代表们陆陆续续走出会堂,他握着话筒迎上前,准备即兴采访。   不是所有的代表都善言词,有些很怕镜头的,看到他过来,匆匆加快脚步躲开了。有些会落落大方停下,谈谈自己的提案以及对政府报告的看法。   省部级领导是最后一批出来的,苏晓岑是唯一的女性。   夏奕阳迎上前去,后面扛着摄像机的同事忙紧跟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山东省的书记,他谦逊地往旁边让了下,对苏晓岑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女士优先!”   其他的领导一致附合。   苏晓岑点头,“行,那我就打前锋。”   这时,夏奕阳突然朝后面的同事示意了下,让他先关掉镜头。他上了一个台阶,伸手把苏晓岑被风刮到后面的围巾拉到前面来,笑了笑,“现在我们开始吧!”   几位领导都是高深莫测的风云人物,神色间很少有明显的情绪变化,此对,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讶异。   夏奕阳一一采访,结束后,辽宁省的书记打趣地指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发型,“夏主播,你厚此薄彼。你就让我这形像上了电视,可是苏书记一条围巾没系好,你都特殊照顾。为什么?”   夏奕阳收了话筒,笑着看了看苏晓岑,接过她手中装着文件的包。   苏晓岑咂了下嘴,“因为我是他妈妈呀!奕阳,来,见见几位世伯。”   “怎讲?”领导们面面相觑,懵了,记得苏晓岑生的是千金呀!   “小女叶枫的爱人啊,结婚两年了。”苏晓岑说道。   “苏书记,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恭喜!恭喜!”领导们了然了,和苏晓岑开起玩笑来。中午用餐时,硬拉着夏奕阳同桌。夏奕阳以茶代酒,一一敬各位领导。   下午各省分组讨论,他跑两个厅,其中一个就是青台。中途,他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想起家中的某个人不知有没认真吃饭,抽空打了个电话。   电波里出现了停滞,他皱起眉头,听到了边城的声音。   “奕阳,还有多久采访能结束?”   “一个小时左右。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不经意地听,是察觉不到他语调颤了下,事实,有那么一秒,思绪好象脱了缰,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三天前。我和叶枫刚吃过饭,她刚在医院做了下B超……”   他的头皮发麻,“查出什么了吗?”   边城沉默了下,象是在斟酌语句,“恭喜奕阳,你做父亲啦!”   “是吗?是吗?是吗?”手心里一下子紧张得都是汗,他急促地四下张望,第一个念头是门在哪,他要去找叶枫。   他想起叶枫说的那只鸟、那个梦,是冥冥中的预示吗?   身边象有千朵万朵烟花在“噼哩啪啦”地绽放,美得简直无法形容。   在跨世纪的那个夏天,一群大学新新人中,她朝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嘴钢牙。他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恋爱、结婚、生子……   “我会把叶枫好好地送回家,手机有幅射,不让她接电话啦!哦,她暂时还不知道,因为她那个性子不能放事,我担心她会喜得不加控制。”   “边城,等下!”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我马上就到。医院里空气不好,你带她去外面的咖啡厅坐会,不要让她喝咖啡,只能点果汁,别让她吃奇怪的东西,她容易吐……还有,我想不起来了,拜托你了。”   “没有关系。”   他是怎么回到会议厅的,都不记得了。苏晓岑发言刚毕,一抬眼,发觉他神色有点异常。他走过去附在同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同事频频点头,他转身看向苏晓岑,叶一州也在座。   苏晓岑一惊,就是他去青台向她和叶一州请求能和叶枫恋爱时,都没这样慌乱过,也不只是慌乱,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无声地向苏晓岑点了下头,她是会议厅的主人,不便离开,稍后再打电话吧!   “奕阳,没出什么事吧?”苏晓岑还是追了出来。   他回身猛地抱了下苏晓岑,“妈,我和小枫叶有孩子了!”   “老公!”苏晓岑扭头高声大叫。   所有的人都探出头来。   叶一州抱歉地冲众人笑笑,镇定地走出来。   夏奕阳顾不得多说了,他也抱了抱叶一州,连忙往外跑去。   他是随转播车过来的,只得从地下通道跑到另一边去打车。在车上,他向小区附近的餐厅订了张桌子,在路过花店时,他让司机停了下,他买了一束香水百合。   他一走进咖啡厅,叶枫就向他猛挥手。   他悄然拭去额头的汗,与边城握手。   边城瞟了眼他手中的花束,笑了笑,他也想给她买束花的,但这个权利还是留给夏奕阳吧!他今天已经很幸福了,以后等小Baby出生,他要对他说,你来到这世上第一个遇到的人是叔叔哦!   “我还要去办事,先走了。”他拍拍夏奕阳的肩,腾出空间给刚刚升级的两人。   “留下来,晚上一起聚会。”夏奕阳说。   “不了,等下次回国吧!这次已经是惊喜多多了。”   “边城,多联系哈!”叶枫叮嘱道。   他没有回头,只扬了扬手。   “奕阳,你很老土呀,情人节都过去好多天了。”她乐呵呵地接过花,还不忘取笑他。   “难道只有情人节才能送花?”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怀中,摸向她的肚子,带着万千的重视和宠溺。   “要死啦,夏主播,人家在看呢!”她拍掉他的手,脸羞得通红。   他再次贴了上来,眼中柔情四溢,“走吧,我们回家。”   “怎么突然跑回来,你不会是在担忧什么吧?”不知怎么想起蜜月时他吃醋的样,她嗅着花,笑得咯咯的。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为什么在电话里不告诉我边城回国了?”   “没来得及呀,你问题很多,我得一一回答,正准备说时,手机给他抢去了。我也是午饭前才知道他回国的,他现在新西兰国家电视台,混得很不错。”她一脸的无辜。   “你很开心?”微微有一点吃味,微微有一点遗憾,居然是边城最先得知孩子的来临,不过,在巨大的喜悦前,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嗯!当然!边城过得好,我也就很好了。”清眸坦坦荡荡。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我在想,《星夜微光》那边要辞掉了。”   她噘起嘴,“我本来就不愿去,都是你说我是颗钻石,不能让黑暗遮住光芒。”柯安怡的心理比较跪弱,承受不住网上对她主持风格的嘲讽和讥诮,也接受不了秦沛的严厉要求,她父亲把她调去了北京台,和许曼曼做了同事。她现在是北京台午间新闻的女主播。她和秦沛也不知有没开始过,好象没过多久,秦沛身边有了另一个青春美少女,是新捧红的歌星。   说好,她是客串主持《星夜微光》的,后来,一个月四期,她差不多做二期,另一位是省台的主持人。没办法呀,她欠秦沛的人情。   她问起过秦沛有关柯安怡的事,秦沛痞痞地一笑,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家夏主播看不上,凭啥我就要当个宝?”   她翻了个白眼。秦沛接着幽幽加了一句:“柯MM呀,只能供着,远远地看,近了……啧,啧!”他没说下去。   “我明天就去台里找秦沛,不,今晚就给他打电话,还有,娄洋那边,我要约个时间和他好好地谈下《叶子的星空》。”夏奕阳神情凝重。   “干吗突然说这些?”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他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以后,我们要腾出时间做点别的事。”   她蹙起眉,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温度都很正常呀,可是……他讲的话她怎么听得云山雾海的?   “没事,我要好好地写个计划出来,不能乱,要镇定、冷静!”他还在那自言自语。   她摇摇头,不再理他了。   牵手回到家,她摸摸肚子,感觉又有点饿了,胃口很好呀!她去厨房开冰箱,拿了瓶酸奶正喝着,扭头看到那人一个人房间里跑来跑去,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她的书房。   “叶枫,我把客房改换成你的书房,好吗?”   她眨巴眨巴眼,“我现在的书房很好呀!”挨着卧室,看累了,转个身就能爬上床。   “客房那儿也很好。”   “好就留给你吧!”她才懒得把书搬来搬去。   “亲爱的……”他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抱着她。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似乎,他很少这样亲热地叫她,“你别抛糖衣炮弹,我不同意啊!”   “如果孩子哭了,你是想一抬腿就跑过来,还是想穿过几道门再过去呢?”他啄吻着她眨个不停的眼睛。   “呃?谁家的孩子?”   “结婚纪念日时,你说你定了个目标。”他拉着她坐下,将她抱坐在自己的怀中,深情款款地说道。   “是呀!”她说她马上三十岁了,今年要个孩子吧!   他说好,然后两人就不再避孕,她激动地等呀等的,第一个月没怀上,第二个月也没怀上,这是第三个月……她抬起头,嘴巴默默数着日期,突然,目光定住,嘴巴微张。   “叶枫,我们有孩子啦!”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心跳得厉害。   “你做B超时,医生讲的。”   “夏奕阳……”一声河东狮吼,她跳了起来,“你竟然沉得住气,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忙紧紧抱住她,任她踢任她掐,不回手不回嘴,心中直捏了把汗。   幸好刚才沉得住气,要是在外面,那后果……   他总结道:爱情和幸福总是伴随着疼痛而来的,只是,痛并快乐着!   八个月后,有网友爆料,夏奕阳主播挽着一位裹得象头熊的女子于深夜走进北京市协和医院,那女子小腹高高隆起,步履蹒跚。经多方打听,那女子在早晨六点生下一个3.6kg的男孩,夏主播从护士手中抱过孩子,当场热泪盈眶,说道:晨晨,我是爸爸,爸……爸! (番外完结) 【亚静】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手机久久(m.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