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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来吧，亲爱的
作者：茂林修竹

文案 
艾小叶开门进屋就看到她家过道上横着一口大棺材，还是滑盖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盖子已经滑开了，旁边还有两枚清晰的大脚印。
正在犹豫是立刻报警还是立刻逃跑，她的厨房里就走出了一个很帅的男人。
据说此男是闺蜜特别为她定制的恋爱机器人，但这喵的也太逼真的好不好！
朱利安：主人，你回来了，需要暖床吗？
艾小叶：不，我比较需要警察……
JJ人YY的宇宙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外星人男主，机器人男配。外带渣男收集癖女配一枚，科学狂人女配一枚。以及打酱油的陛下、乐乐、希尔斯，etc。




☆、第一章
　　艾小叶回到A城已经凌晨两点钟。
　　小城镇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整个城市都弥漫着硝烟味。爆竹声却已经稀疏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就只有一丛一丛的红色鞭炮屑慢慢的凉在路边。空气里湿漉漉的，艾小叶觉得明天八成又得下雪。
　　走到小区前边那个路口，她停下车，去路旁自动售卖机里点了杯热咖啡。一个人捧着坐在路边慢慢的喝。
　　大过年的一个人回来，说起来也满辛酸的。不过那个家也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也不是头一次这么觉得——事实上每次过年亲戚碰面，她都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要身心俱疲——虽然作为一名28岁的黄金剩斗士，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战斗两年——但她的父母显然不这么认为，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则比她父母还替她着急。一碰面就各种关心她的终身大事，论调也无非是“别太挑了，差不多就行了。女人过了30就不值钱了，你得上紧着点”，“你看我现在，虽然没你爸妈学问多，但我就过得比他们开心。我都当爷爷了，你爸闺女还没嫁出去呢。”，“你说你总嫁不出去，我这个当姑的都替你着急。何况是你爸妈呢？”
　　艾小叶：他娘的皇帝不急太监急。都21世纪中期了，弄得跟18世纪早期似的。
　　前些年她都笑哈哈的敷衍过去。主要大过年的，跟他们争论也没意思。反正嫁不嫁是她自己的事，亲戚爱嚼舌根就嚼呗。一年也就碰这么几次面，能碍得着她什么？
　　可这次到底是敷衍不过去了。
　　昨天吃着年夜饭，她叔叔就问起她相亲的事——这一年艾小叶确实相了两回亲，家里人都知道。她自己是名校毕业，又出国留学过，能介绍到她跟前的男人，硬件上自然都不差，家人都很看好。那个男人艾小叶自己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大学教师，刚过30就评了副教授，见多识广，为人又实在又风趣，作为结婚对象真挺合适的。问题就是太平淡了，压根就没谈恋爱的感觉。对方看艾小叶也一样，长相秀气，名校毕业，性格温和，不势力不物质，是个既能拿得出手又能领得回家的女人。但要说有多喜欢她，也没那回事。人就很明确的想结婚，找个人做饭暖被窝，替他照顾照顾父母分担分担房贷。
　　艾小叶觉得自己也还没这么急着嫁出去。她不喜欢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交往了两三个月，还是没恋爱的感觉就麻利儿的分手了。
　　听她叔问起来，她当然就实话说了。
　　然后免不了又被轮番批判一轮，论调依旧是“别太挑了，你都28了。说句不中听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你爷爷奶奶订婚前还没见过面呢。”“女人没男人不正常，容易心理失衡。你没听人说那些老处女吗？”
　　艾小叶终于还是没忍住，笑着提醒道，“再说就伤和气了啊。”
　　结果艾小叶的奶奶就把筷子一丢，转身进屋了，艾小叶妈妈赶紧追进去，里边就传出骂声，“我说别送她出国念书，你们就不听。闺女跟儿子那能一个养法吗，看她学得这些死毛病，大人还说不得她了！”
　　艾小叶二话没说，披上外套就走人了——再留下来，她不但得低声下气进屋去向这一圈批判她的人道歉，还得跟老鼠一样缩着头让他们再批判一遍。
　　不就是没随便找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嫁了吗。她犯得着吗？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路边，捧着自动贩卖机冲出来的热咖啡，看住宅楼上窗口一个个黑下去。还是难免有些小小的伤感。
　　她在A城有自己的房子，不过这个时候有些不想回去。反正那房子里也没人等她，回去也是一个人上网、睡觉。万一她没忍住找楚乔、林薇她们抱怨，结果这俩妮子回她“陪男人呢没空跟你聊”，她绝对就内伤吐血了。
　　可让她折回爸妈家，那也不可能。她家规矩严，晚辈你就是不能跟长辈还嘴。像艾小叶这种受了委屈摔门走了的？回去根本就是找揍的。
　　何况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喝完了，就把纸杯往垃圾桶里一丢。这时她听到了微弱的一声，“喵~”，垃圾桶后面就一瘸一拐的钻出只三花猫来。
　　艾小叶就解下围巾来展开，伸手勾搭它，“过来。”
　　小区里住着很多年轻的小姑娘，闲着没事就出来喂猫，弄得这一带野猫都不怎么怕人。那猫就一蹭一蹭的过来咬围巾。得说这猫长得真心不萌，三角眼，一看就凶巴巴的。看个头应该才半岁多一点，过了最让人想领养的时候，可又还没长成。
　　艾小叶就把围巾一包，把它拐到了怀里。那猫也不挣扎，就吊着三白眼无语的看她。艾小叶就笑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咱们两个不讨喜的，就做个伴吧。”
　　说完了又啐自己……大过年的，说得这么凄凉干嘛呢。
　　到了家，才停好车就听到手机响。
　　艾小叶朋友蛮多的，这一晚上拜年短信就没停过。不过敢在两点钟戳她的，那必须得是极熟的损友，譬如说楚乔和林薇。
　　艾小叶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就掏出手机来，划开一看，竟然是她妈妈，留言说，“到家了就打个电话，我跟你爸都很担心你。”
　　艾小叶眼睛就有些酸，忙回复，“到家了，一路平安。别担心。”发出去了又补充，“初七回去给你过生日。”
　　那边很快回：“早点睡吧，明天电话里说。”
　　艾小叶回：“哦。”
　　翻看未读短信，果然找到了楚乔的拜年短信。看了看时间，居然是10分钟前。那她必须没睡啊！艾小叶倾诉欲实在太强烈了，没忍住就戳她，“我需要安慰。”
　　楚乔飞速就发来视频请求，艾小叶才连上，她就一惊一乍的，“你这是在哪儿呢？车库？不是回老家过年了吗？”
　　艾小叶说：“过个屁年，根本就是回去听批斗会了，我还是被批斗的那个。”
　　“因为你跟陈子聪吹了？”楚乔就没心没肺的笑，“我跟你说嘛，你飞了这个人，就得做好被批斗的准备。咱爹妈那辈人就没不稀罕这种女婿的，大学教授啊，说出去多风光。又浓眉大眼的，看着就实诚。”
　　艾小叶气不打一处来，“你稀罕你上啊！”
　　楚乔忙说：“我稀罕也没用，我又不是你这种贤妻良母。我就一女流氓，他最瞧不上的那种坏女人。你不知道，上次他请客，从我进门他就开始皱眉。眉心那仨褶就没松开过，看得我特想拿牙签儿给他穿起来。”
　　艾小叶：“咱能不能不聊陈子聪啊T__T，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家里啥待遇。那都不是低人一等那层次，我姑悄悄的拉着我妈，问我需不需要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啊！在我们家女人不急着结婚，那就是神经病啊！”
　　楚乔没心没肺的就笑开了，“心理医生我有，要我帮你约下吗？”
　　“滚！”
　　楚乔就笑道，“早跟你说，你家那些亲戚都仇人投生的，让你把你爸妈接A城来住你不听。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不接，是我爸妈不来好不好。我奶奶都80多了，家里就剩这么一个老人，他们想就近照顾。我能说不行吗？”
　　“那就没办法了。”楚乔说，“你狠不下心来，就只能继续忍着呗。难不成你还想跟他们翻脸？”
　　艾小叶想到这里就垂头丧气的，“我就觉得自己特没出息，楚乔。”她说，“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竟然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带回去，还得是他们一辈子连巴结都不敢巴结的那种男人，才能让他们都闭嘴。你看我的能耐还是得靠找男人才能显出来，我悲不悲哀啊。”
　　楚乔说，“我就觉得你特仙。找个男人就能解决那就赶紧解决呗，还在这儿跟我扯‘悲哀’，矫情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你没听明白吗？我跟他们闹这样，就是因为我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啊。”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你的麻烦了。”楚乔就笑道，“前阵子林薇不是说，他们公司开发了新的机器人吗？贴身定制，高度仿真，媲美真人AI。还在为追不到男神而烦恼吗，还在为父母逼婚而头痛吗，还在为无人暖床而伤情吗？新世纪智能机，高大英俊上档次。能做饭会洗衣，爱暖床善口技。见得了父母，退得了亲戚。满足你一切生理心理需要！赶快来定制吧，只要998，新世纪好机友领回家！”
　　艾小叶：“你妹！”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忽然预感到一件很糟糕的事，“等等，林薇好像说过什么……”
　　各自沉默了片刻，就想起林薇的话，“你，艾小叶，快三十了你还给我是个处女！你，楚乔，连着栽三个渣男手里了你居然又挑了个渣男！你们丢不丢人啊！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是真的好男人。那必须得是NS001智能机器人！也不用谢我，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等NS001通过审批我就送你们一人一个。不是我吹，你别看是人工智能，那体贴、那忠贞、那能干……甩真男人10条街！而且应用了最顶尖的生化技术，就算你拿着放大镜，你都看不出是个机器人！让男人玩他们的充气娃娃去吧，咱们也有NS001！要金城武还是布鲁姆，给个话包没差！”
　　楚乔问：“NS001好像就是今天上市吧……”
　　两个人各自默认，片刻后同时吐槽，“这个疯女人，这次不会又玩真的吧！”
　　事实证明，林薇这次又玩真的了。
　　艾小叶开门进屋就看到她家过道上横着一口大棺材，还是滑盖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盖子已经滑开了，里面装的东西不翼而飞。而她年前新买的地毯上清晰的留着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延伸到厨房的方向，而且厨房的灯还亮着！
　　艾小叶都不知道该给林薇去电话还是直接拨打110了。
　　艾小叶毫不怀疑这就是林薇送来的暖床机器人——这种事林薇绝对做得出。问题是她要送就送个没开封的啊，也方便她退货不是？这都已经启动了，让她怎么无损退货啊！而且这货还是自动启动的，明显就是个瑕疵品啊。
　　艾小叶也不急着先放下猫，就那么抱着先去厨房。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系围裙的裸男，正懒散又优雅的在调汤。透过结实挺翘的臀部，可以想象前面有件很不雅观的东西正毫无遮盖的耷拉着。
　　艾小叶：……
　　这必须得110啊混蛋！
　　她抱着猫转身就要狂奔而逃，却被一根冒着白雾的铁勺子拦住了。艾小叶僵硬的刹住脚步，回过头去——那勺柄上握着一只手，骨节修长匀称，再往后是一根胳膊，肌肉线条紧实，再往后……就是那个穿着围裙的裸男了。裸男很高，目测185+，正微微眯着红色的眼睛俯瞰她。那眼睛很美丽，剔透得像宝石，却又带着一种慵懒的风情。很……很勾引人。
　　艾小叶得承认，这男人太特么好看了。这么好看的男人用得着入室抢劫了吗？他勾着眼睛笑一笑，绝对就有大把女人把银行密码连带贞操全献给他了。
　　裸男问：“艾小叶？”
　　艾小叶特没出息的点头，“是……”
　　裸男单手敲了敲额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似无奈却又杂了些欲盖弥彰的兴奋，说，“真是糟糕啊……”
　　艾小叶还在想糟糕的是我好不好，就见裸男已恢复了那懒散又勾引人的表情，微笑着望向她，道，“你好，我是你的性_爱机器人，编号NS001001。会开煮饭、扫地、洗衣服，杀木马、翻围墙，打流氓……当然最擅长的还是暖床，不过这个用说的比较难解释，你要不要立刻试用下？”
　　“不，不用……”
　　“哎？真的不用？我可是很引以为豪哦，不管是尺寸还是耐久度还是技巧。”
　　“真的不用啦！”艾小叶泪流满面。
　　林薇这妮子又做虚假广告了，她想，什么拿着放大镜都看不出是机器人，这特么拿着显微镜也看不出来吧！就算她是个半推半就、欲迎还拒的作女，也没办法把这种大活人当充气娃娃用好不好！
　　裸男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失望表情，“好吧……那你想先洗个澡吗，我这就给你去放洗澡水。”
　　他放下汤勺回身就走，艾小叶赶紧伸手去拉他，结果差点一把抓到他屁股上。艾小叶瞬间泪流满面——这种日子迟早过出心脏病来。
　　“衣服……”她可以想象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头低的跟大虾似的，估计皮肤颜色也跟刚出锅的大虾没什么区别，“请先把衣服穿上T__T，务必穿上……”?


☆、第二章
?　　艾小叶进洗手间就先把门反锁了，外边裸男还十分关切的问：“哎？你不脱衣服就进去吗？”
　　艾小叶：要你管啊！
　　他还真的把洗澡水给她放好了，热水里好像还加了她常用的精油，小小的房间里雾气缭绕，芬芳的气味令人全身都放松下来。
　　艾小叶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小小的感动。你看大冬天的，前一刻她还孤零零的坐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绑架路边的野猫回来跟她做伴。结果一眨眼家里就多了个帅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虽然有变态裸奔倾向……），一面调着羹汤一面催促她赶紧去洗澡，还把热腾腾的洗澡水帮她放好了。好像这安静冰冷的房子忽然就变成暖烘烘的家了。
　　“真有些舍不得退货啊……”艾小叶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她一个人坐在马桶上，拨响了林薇的号码。
　　那边半天才接起来，懒洋洋有气无力的一声，“喂，叶子啊……”
　　艾小叶：“……是你送来的吧，NS001001。”
　　“……哎，你收到了啊？我还以为被海关截货了呢。明明都说是机器了，还非要我去派出所做笔录……”听语气她好像还满意外的，不过这丫头显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随口抱怨一面就说，“既然收到了就赶紧去试用呗，大半夜的不睡他戳我干嘛啊……我才加完班好不好……”
　　艾小叶欲哭无泪，“……你有本事你用给我看啊！”那可是个大活人啊喂。
　　“都锁定你的DNA了，我用不了。”她还一本正经的解释，“反正想让他做什么你就直接说呗，实在说不出口你就脱光了躺平，他也绝对能理解。他应该还满懂情趣的。不过有些事也得慢慢的学——我觉得跟着你他应该能学不少东西，你这么闷骚他不学也不行啊……”
　　艾小叶：“你够了……T__T”
　　艾小叶都懒得问林薇是怎么弄到她DNA的，反正自从在林薇电脑里看到她自己的模拟克隆人之后，艾小叶就对这丫头的伦理节操彻底绝望了。
　　“你不会真想让我跟机器人过一辈子吧……”一面说着艾小叶就悲从中来，她就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组图片，宅男们兴致勃勃的讨论怎么一个人拍出情侣喂食、牵手旅游、踮脚亲吻的照片……你看她都沦落到跟这些人一个层次了！不，也许更糟糕，她都寂寞得需要闺蜜送机器人来安慰了，这跟男人伶仃到朋友特地花钱雇女孩子跟他约会有什么区别啊！
　　林薇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悲哀点，莫名其妙的问，“有什么不好吗？001可比那些真男人强多了。你别看他是机器人，他脑容量看半点不逊色于真人，学习能力、身体素质更是全面优越。而且他还绝对爱你，忠诚专一。就算抛开生物学优势不提，咱们就光说社会学的——跟真男人过一辈子有什么好的？无非寂寞了有人陪，生病了有人照顾，生理需求有人满足，经济压力有人分担。这些001哪点做不到？而且真男人还自私，还时不时出状况甚至出轨。就算一切顺利，你以为自己就赚到了吗？家庭主妇的活你能不做？职业女性的班你能不上？他父母生病不得你请假照顾？就算房贷他还着，家用的钱花的还不是你的？而且一旦离婚了，按法律房子是他的，房贷的钱他全赚回去了，你根本就是白给他当了几年保姆还倒贴着水电吃穿的钱！如果他再有外遇——天啊圣母，说不定你还帮他养过小三哦！”
　　艾小叶：……
　　这么说的时候艾小叶都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就，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想结婚生孩子！而且男人哪有这么糟糕啊，大部分都会帮忙做家务！也不会随便出轨的！”
　　“啧啧，怎么说呢，”隔着手机艾小叶都能想到林薇一脸“你太天真了，孩子”的表情，“你、我、楚乔，3个人加起来一共交过5任男朋友，4任都是渣男。”
　　艾小叶：混蛋这绝对是楚乔的问题啊，她一个人就把平均值拉高了80个百分点！
　　“而且你不觉得001超级帅吗？”林薇邀功般的说，“我可是彻底按照你的审美品味挑选的基因组合哦。你不觉得光他这脸、这身材，就足以淘汰掉其他所有人吗？”
　　艾小叶：……←__←好吧只有这一点没法违心反驳。
　　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是门清的，“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这是伦理问题，”后来她就认真的跟林薇说，“他是个机器人啊。他不是出于自己喜欢而选择对我忠贞，他只是被设定成这样……”
　　“反正都已经设定成这样了，这就叫命中注定的缘分。而且NS001没法返修格盘重启，他就是你舔了一口的甜甜圈，”林薇又打了个哈欠，显然高论发表完她就懒得再废话了，“你退货回来我也只能把他销毁掉。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留着他，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找个心情不好需要发泄的时候，把他带到垃圾箱旁，拿电钻使劲拆！他保证不会还手。而且他就是一件家用电器，拆他也不犯法……”
　　“你怎么不去杀人啊混蛋！”
　　艾小叶差点就要摔手机，这时她听林薇又说，“我就再说一句！”要不怎么说她贱呢，林薇这么一说，她竟就真乖乖的听着了。
　　“不忍心拆的话你就冷暴力好啦。他就是款恋爱机器人，你总对他冷淡他就会心如刀绞。但机器人定律又决定了他不可能伤害你强迫你，他就只能默默的忍耐着守护你，看着你和新欢卿卿我我。久而久之，他就会丧生摄取能量活下去的意念，慢慢的就像花一样枯萎凋零，一个人孤单悲伤的死去……”
　　艾小叶：(╯°Д°)╯┻━┻你特么在拍恐怖片吗！！！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啊混蛋T__T……
　　听到那边砰的一响后传来嘟嘟声，林薇心满意足的抓松枕头，猫一样蹭上去抻抻腰继续睡了：让你大半夜扰人清梦，给我失眠去吧！
　　要不是犯法，艾小叶简直都想点支烟来抽抽。她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什么恋爱机器人啊，简直就是坑你没商量机器人！一次沾身就终身甩不脱了。
　　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矫情也没用，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的泡澡放松去了。
　　大概是热水太让人乐生忘死了，过了一会儿她竟真觉得养个机器人也不错。你看至少初七回去见家长就有交代了。就不信她领了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回家，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还有话说。而且还能帮她做饭、扫地、洗衣服、杀木马、翻围墙、打小三……简直就是完美男友，没得挑啊！
　　不过想着想着她又感到悲哀。
　　她是真的想要结婚生孩子……爱情这种东西，虽然从来没奢望真降临在自己身上，但其实还是偷偷的有在做准备——“万一”真降临了呢？学渣还会偶尔幻想自己哪次考试超常发挥呢。可她身边跟着这么个完美又忠犬，而且离开她就会活不下去的男人，她还能交上……还忍心去交男朋友吗？
　　然后脑补帝艾小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靠这也太玛丽苏了！机器人设定简直就是为玛丽苏而生的啊！
　　再然后她就听到被她反锁的门“咔”的一声开了。雾气蒸笼中，有个隔着布帘子也能一眼看出是全_裸着的男人走进屋，“咔”的又把门反锁了。
　　——看来这男人开锁也很在行。
　　艾小叶握住她的家庭装1000毫升洗发露的大瓶子，心想，特么姐难得文艺忧伤一回，你就给我耍流氓！
　　她等着那裸男拉开布帘子就给他当头一瓶。结果他竟在布帘子外停住了脚步，片刻后他微微躬下身来，用他低哑又温柔的嗓音询问道，“需要搓澡吗？我可以提供全套的按摩服务。我的手法由认证专家传授，具有解乏排毒保健丰胸功效，在家就能体验美容院的专业手法和服务，而且完全免费哦。要不要尝试一下？”
　　……林薇你都教了他些什么啊！
　　艾小叶欲哭无泪，“不需要啦，总之你先去把衣服穿上T__T……”
　　“哦……”又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失望语气，“那么可以稍微把帘子打开一点吗？”他轻声说，“只要一点，我不会看到你的。”
　　艾小叶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布帘子拉开一条缝。他就从那条缝里把托盘递进来，那托盘里用白瓷杯盛着奶油蘑菇浓汤，面包碎已经加了进去，杯口装饰着萝卜雕花。旁边还有一小杯淡蜂蜜水。
　　“你血糖稍微有些低，不要泡太久了。”
　　艾小叶：……不要这么体贴啊！我可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毫无愧疚的把你丢掉啊！你这样会显得我像个没良心的渣男啊！
　　“渣男”艾小叶怀着极度愧疚的心，终于洗完澡拖拖拉拉的从浴室里出来了。
　　出门就看到裸男侧歪在她床上，手臂修长，胸肌紧致又结实，腰肢慵懒得像只波斯猫，还有漂亮的人鱼线……看到艾小叶时，他唇角轻轻的一勾，那双红眼睛瞬间就活色生香起来，妖孽一般。艾小叶简直都怀疑自己是商纣王，每天生活在酒池肉林里，过着令人羞耻的淫_靡生活。
　　喵的，太刺激了，反而不容易入戏。
　　不过这男人确实听她的话穿上衣服了——他在腰间为了条白浴巾——还不如不围呢！艾小叶都要哭了，你看从见面到现在他一共就留下仨造型，从围裙裸，到隔帘裸，到浴巾裸，裸得一个比一个性感，遮得一个比一个遐思无限。说他不是个中高手，艾小叶敢把皮鞋吃了！
　　话又说回来，不入戏容易，不流鼻血难……艾小叶就赶紧四处去找三花，想转移下注意力，“三花呢？三花？走我去给你洗个澡。”
　　结果三花从他身后干净蓬松的跳出来，绕着尾巴转了个圈儿，乖巧的在他身前趴下了。
　　他就在床上坐起来，垂着眼睛，长睫毛在那宝石红的光芒上留下一层黑翳，“我已经给它洗过了，跟兽医院约了明天九点钟去给它打疫苗。你早些睡吧，床我已经暖好了。”
　　艾小叶：……
　　“别担心，我在外面暖的。我是想你可能不会喜欢里面留下我的味道，就没有进去……”
　　艾小叶：T__T……如果他不是个中高手……那么她肯定就是绝世“渣男”了。
　　她就结结巴巴的说：“我去给你铺床……呃，沙发床，长度应该够，我定的是2米的。”
　　他这才又望着她笑，他好像笑起来天生就比较风情——也可能就是太符合她的审美了，所以一笑就跟刻意勾引她似的让她心口乱跳。他就说，“嗯，有床就太好了。我还以为得回去睡水晶舱，我不小心把营养液打开了。里面湿漉漉的，不怎么舒服。”
　　艾小叶在心里默默的流泪：我特么真是个渣男……T__T
　　他又帮艾小叶去壁橱里那被子。艾小叶一个人住，偶尔楚乔林薇来，三个人喝酒到半夜，八成就直接挤一张床睡了。所以备用被子放得就比较高。他一踮脚腰上系的白围巾就松开了。艾小叶实在太心虚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扑上去帮他按住了。
　　没办法，她还没见过那种东西，正处于又在意有没做好准备亲眼看到的阶段。反正到底按在了什么地方她都没敢计较——她脑子里全是让我去死吧的羞愤欲绝和砰砰乱响的心跳声了。
　　裸男背对着她，艾小叶也弄不明白他究竟什么心情。反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抑着声音解释，“对不起，我没有找到男人的衣服，不是故意不穿的……吓到你了？”
　　艾小叶：……吓“死”我了好不好啊！
　　但说出口就成了：“……没，挺好看的不吓人。”
　　——她都28了，28了还没男人你就得有女汉子的自觉。路遇遛鸟侠你都得面露鄙视，嘲讽“这么小还好意思出来现”，而不是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因为社会对剩女就是这么残酷，纯情根本是自取其辱，反而你越粗糙它越拿你没办法。
　　但他听了好像很惊喜，眼中又有流光，期待的望着她，“要解开看看吗？”
　　“不用啦！”遇到这种天然呆，她的闷骚显然远不够班啊！
　　后来他们就各自上床去睡。艾小叶一个人住，家里户型简单。客厅跟她住的那间卧室只以水晶帘相隔，中间有一阶上下梯。帘子没放下来，艾小叶翻了个身，就发现他在看她。想到林薇的话，她再度压力山大。
　　“我叫朱利安。”这个时候她听到裸男……不，是朱利安说，“当然你也可以叫我001，反正我只是个机器人。你不需要这么烦恼。”
　　“朱利安。”艾小叶几乎是脱口而出，看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入睡，她便觉得自己今天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心情不觉也放松下来，“晚安。”
　　“晚安。”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住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个人这么对她说，“睡吧，做个好梦。”
　　真是太幸福了，艾小叶泪流满面的想，安心享受这一刻，烦人的事就留给明天去考虑吧。?


☆、第三章
?　　艾小叶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引醒的。
　　摸过闹钟来一看，已经八点半了。艾小叶记得朱利安给猫约了9点的医生，赶紧下床去洗漱。
　　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朱利安还在煮饭，这次他貌似用床单给自己绑了条长袍。依旧是模特般比例完美的身材，笔挺的脊背、柔软的长腰，笔直的长腿——男人有好骨相必然就有好气质，床单都让他穿出米兰走秀的时尚感来。艾小叶都跑去刷牙了，结果一边刷着牙一边就不由自主的又晃出来看他。
　　她稍微有些理解男人为什么争相娶花瓶女了，美德易寻美貌难求，实在是摆在家里看也各种让人神清气爽啊。
　　艾小叶平时不怎么出门，衣服都上淘宝买。她个子高瘦，又白净秀气，淘宝款也一样穿得很闺秀很文静。在衣服上就没太多挑剔和要求。这个时候却忽然就各种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载朱利安到商场去试衣服——她都能想象他从试衣间出来，商场里女人们惊艳的目光。
　　家有美男，那必须得秀给旁人看啊！艾小叶偷偷觉得自己还满虚荣的。
　　朱利安又调汤，拿小碟子品一口。看样子是满意了，他就开始盛汤。也不回头，就对艾小叶说，“不用着急，诊所就在明慧桥。还来得及。”
　　艾小叶赶紧又钻洗手间里去，手忙脚乱的洗脸，梳头。她平时基本不化妆，梳头也就扎个马尾。倒是很快就出来了。
　　朱利安已经把早餐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主食，一碗煮得乳白的蘑菇汤，简单又精致。色调和摆盘也十分明快，看着就好吃。艾小叶注意到他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就问：“你也能吃？”
　　朱利安说：“是。”又补充，“不吃也可以，我能把任何东西转化成能量，养我不用花钱的。”
　　艾小叶：……我真就这么渣吗T__T
　　艾小叶就说：“必须花，千万别给我省！有了你我都觉得自己幸福得像个昏君，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朱利安就垂了眼睫笑，黑长的睫毛铺下来，酒红色的瞳子就显得尤其温暖和柔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小叶总觉得他这次笑得很纯粹很清新，让人不自觉也能跟着他开心起来。比起昨晚那种勾引人一样的笑意，艾小叶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更好看，还不会让人生出警戒心来。
　　朱利安轻声说：“我也一样。”
　　一直到抱着三花出门，艾小叶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连忘了带手机都没发现——人帅起来真是说情话都事半功倍，你看她活这么大，终于有个男人（虽然是机器人）还是这么好看的男人说，“我愿意为你当昏君”了。简直就是少女漫画才有的剧情啊！
　　养，这必须要养！
　　给三花打完疫苗还不到10点，艾小叶就顺便去超市给朱利安买了一身衣服。
　　外边天气居然很好，没有风，天空湛蓝。日头晒得人暖暖的，很适合逛街。小地方做生意讲究彩头和热闹，满大街都响着恭喜发财的音乐声，到处都在搞让利促销活动，购物区人来人往。艾小叶就想，干脆趁过节带朱利安去步行街淘装备，春夏秋冬的衣物都给他购置一些……他也不能总睡沙发床，还得给他收拾出个卧室来，配张新床。然后手机、MP3、电脑，NDS也得配一套……不然到时候她没日没夜的赶画稿，朱利安在一旁干看着，得多无聊。
　　艾小叶粗略算了一下开销，再加上这个月的车贷、房贷，回老家分给小侄女小外甥的红包，就发现身上钱不够用了。
　　人说女人的心情3分天注定，7分靠shopping，剩下90分就要看银行存款了……真是至理名言T__T
　　不过该花的时候也没办法省，她就停住脚步掏手机，打算解锁一笔存款。结果手机没掏出来，就先被撞了一下。
　　艾小叶一回神，就听到撞人的那位热情的叫，“小叶姐！”那声音嗲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到这声音艾小叶就想躲，她甚至都不乐意抬眼看她——从小看到大，才离开几天回头就反咬了她一口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偏偏对方还不看眼色，就挡在她路上，问，“好久不见了啊，叔叔阿姨还好吗？”
　　艾小叶就恼怒的看着她，“挺好的。没事让一让，我急着回家。”
　　“家里有什么急事吗？我听说你还一个人住啊，怎么最近交男朋友了？”对方看起来还挺替她高兴的。
　　她一提男朋友，艾小叶就恼。就上下打量着她，无语的，“你还真是关心别人的男朋友啊。”
　　楚岫竟也不脸红，“我都有人要了，不会抢你的。小叶姐就跟我说说呗。如果你真的有人要，当然得说出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啊。”
　　得承认楚岫很漂亮，打扮得也不浮夸。貌似就画了下眼妆，也没太浓艳。秀美的波浪长发染作柔软的茶色，皮肤也白净，看得出年轻靓丽的资本来。但除了年轻，她真没哪里比得上楚乔。而且你看她穿的，长皮靴、短皮裙，高领羊毛衫，胳膊上还裹着条皮草——人吧，就是容易底气不足，偷走别人男朋友就必然会剽窃别人的穿衣打扮，没什么可奇怪的。问题是楚乔那是完美的御姐气质，偏欧式的高挑身材，她能压得住这一身。楚岫她有这资本吗？
　　艾小叶很少讨厌什么人，但对楚岫她是真恨不能有个抽水马桶，一按就能把她冲掉。
　　“我可没什么想跟你分享的。你也别在这儿跟我秀优越，麻利的让开，我不跟你计较。”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艾小叶还是很喜欢楚岫的。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因为两家父母是同事又是邻居，艾小叶常年放学先去校门口接了她再回家，偶尔还要买上两人份的外卖，带回家热热跟她一起吃。艾小叶出国读书时，楚岫刚好要到A城读大学，艾小叶就特地托楚乔帮忙照看下。还自作聪明的说“这是我妹妹啊，你多上上心。”这大概是艾小叶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艾小叶怎么也想不到，跟她聊天能刷满屏“小乔姐”的楚岫，大学还没毕业呢，就把她“小乔姐”谈了七年的男朋友给睡了。
　　楚乔故作轻松的对她说“帮我鉴定了个渣男”时，艾小叶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艾小叶跟楚乔是大学室友，她很清楚楚乔跟柳炳之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你看柳炳之现在光鲜亮丽的拿着百万年薪，西装革履豪车名表的，当年可是傻了吧唧的省了一个星期的饭钱才凑够一束玫瑰花。但他就捧着那束玫瑰，PK掉一辆宾利一辆奔驰，把英语系的系花给摘到手里。
　　他是楚乔的初恋，也是毫无疑问的真爱。
　　想到这里，艾小叶就越不愿意跟楚岫废话，“以后也别叫我小叶姐，我们没那么熟。”
　　她推开楚岫要走时，就又被撞了一下。似乎是谁停好了车，看她推楚岫，故意过来挡她的。
　　一抬头艾小叶就想，真特么冤家路窄。她就知道，奸_夫淫_妇一个出场了，另一个怎么还会远。
　　她就抬头嘲讽的望着柳炳之，“怎么你也要跟我叙旧吗？”
　　柳炳之一看是她，脸色就不怎么好。他明显就比楚岫脸皮薄，一侧身就让开了路。
　　艾小叶扭头就走，结果柳炳之又黏糊起来，忽然就开口：“楚乔还好吧？”
　　艾小叶终于忍不住喷过去，“关你屁事！”
　　柳炳之就说：“不关我屁事，我就作为同学关心一句。她也不年轻，该学会自重了，别整天想着傍豪门。那些人就是玩玩而已，她真以为人家会娶她？”
　　楚岫也在一旁起哄，“小叶姐你怪我我也知道。可你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全怪到柳哥哥身上，楚乔姐她就没错了吗？你知道她勾搭了多少人吗？”
　　艾小叶脑中嗡的一响——你看楚乔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渣，她又怎么把这么个贱人送到楚乔身边。艾小叶恨得拎包就揍柳炳之。柳炳之也不还手，只狼狈的抬手去挡。反倒是楚岫在一旁哎哟起来，“我怀孕了，别打……哎哟，我肚子疼。哎哟，哎哟，来人呐，打孕妇了……”
　　艾小叶都要气昏了——她打的是渣男，有碰那小贱人一手指头吗？
　　不过她也知道跟孕妇闹起来她说不清，最后抡了柳炳之一手袋，恨恨的啐了一口，“你自己心里的脏东西，别乱喷到别人身上。你说的不觉得恶心，我还听得恶心呢！”路旁有人围观挡路，她一抹额头上的汗水，横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当街打小三的啊！”人群瞬间就给她让出一条路。艾小叶这才发现三花不见了，回头找了找，就看到楚岫护着头发和脸跪在地上，三花迤迤然从她头发和皮草间跳下来，昂首挺胸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仿佛穿着新衣巡街的皇帝陛下，顺脚碾了碾路边的蟑螂。
　　艾小叶：……
　　艾小叶又望了楚岫一眼，看到她掉在地上的手提袋里有避孕套和卫生棉条露出来。心底即将升起的愧疚和同情也消失不见——特么差点又被这个小贱人给骗了！
　　因为遇到了柳炳之，艾小叶一路上都不怎么痛快。
　　从大一到毕业工作，知根知底谈了七年的男朋友都可能是个渣男，这世上还有男人值得信任吗？
　　艾小叶甚至觉得就算楚乔真去傍大款，也没什么不对的——你看她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柳炳之，还是在他穷得不名一文的时候。既然这样的男人都会背叛，她为什么不打从一开始就找个有钱的男人？反正穷男人和富男人里倒霉遇到渣男人的概率都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艾小叶竟有些赞同林薇了……跟机器人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保险不是。
　　这种想法在回到家对上朱利安温柔的笑脸后，越发强烈了起来。
　　艾小叶决心把渣男抛之脑后。
　　她把购物袋递给朱利安，“我给你买了衣服，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可以在这里换吗？”
　　“进屋去换啦！”
　　朱利安又露出了非常容易辨认的失望表情，“哦。”
　　艾小叶：你究竟是有多想裸给人看啊！
　　进屋的时候朱利安也没忘了提醒她，“壶里有热奶茶，别忘了喝一杯。你手很冰。” 
　　艾小叶捧着奶茶就觉得身上暖暖的。
　　朱利安又探头出来说，“你忘记带手机了，你的妈妈有打电话过来。” 
　　艾小叶干巴巴的把奶茶咽下去，“你……接了？”
　　“因为一直在响，我想也许有什么紧急的事。”朱利安大概觉出了她的不安，就解释着，“是的，我接了……我做错了吗？”
　　艾小叶又喝了几口奶茶，让那柔滑甜暖的感觉流到心里去。她觉得楚乔说得太对了，她就是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没错，挺对的。我妈说什么了？”
　　朱利安这才抿唇笑起来，“她问我是谁。”
　　艾小叶脑中就响起朱利安诺那天晚上振聋发聩的自我介绍，“我是你的性_爱机器人”喵的真这么说了会死人死的还是她艾小叶啊好不好！
　　“呃……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你的同居者。”艾小叶瞬间泪流满面——虽然是实话但她可以想象她慈祥的妈妈在听到这个劲爆的回答后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她就挂断了，又拨了一遍。”
　　艾小叶：果然如此……
　　“然后呢？”
　　朱利安说：“我又接起来，告诉她你忘记带手机了。有什么急事，我可以转达……”他一面说着，就从房间里走出来，微笑着望向她。
　　艾小叶静静的吸了一口气……她不该买西装的，真的。西装太显气质了！此刻这男人蓬松的卷发雪白的皮肤，暗红色的眼睛带了些傲慢含笑望着她，简直就像暗夜古堡里走出来的血族新贵，优雅孤傲，一尘不染。而且可恶的是他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扣，散漫的露出脖颈，备显美味，令人想咬。
　　“OK，你是个模特！”艾小叶一锤手。
　　吸血鬼显然被小小的打蒙了，“什么？”
　　“我妈没请你去做客，跟他们见见面啥的？”见朱利安乖乖点头说是，艾小叶才有种扳回一局的爽快感。她有些心虚的说，“呃，我本人是对机器人没什么偏见啦……不过老人家可能比较难接受，所以你需要有一个职业。”
　　朱利安沉思了片刻，认真的望着她，说：“好吧……我是模特。那么，我的身份呢？”
　　“男朋友呗。”艾小叶说，“你都说是我的同居人了，不是男朋友能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小叶似乎从朱利安脸上看到了失望，可又不那么像失望。因为那光芒浅淡，只在他眼眸里一闪而过，便再不可寻。?


☆、第四章
?　　艾小叶能想象，真带回家之后他父母会怎么盘问朱利安。
　　这也不能怪他们，主要是他们俩这流程太不传统了，你看都还没跟家长打声招呼呢，就同居上了。如果艾小叶领回去的是新交的男朋友，他父母保证十分礼貌，不会过多盘问隐私问题；但她这领回去的是未婚同居的男朋友，那就得准备好被抽丝剥茧了。
　　万一回答不能让他们满意，只怕强制分手还是小事，被打出家门去都不意外——艾小叶家一向保守，出了名的死要面子。
　　因此虽然商量好了细节，但真给她妈回电话的时候，艾小叶还是有些胆颤。心理建设了半天才接通。
　　那边的语气却很平静，“喂，叶叶。”艾小叶都准备好要热身了，结果她妈妈就只问了一句，“吃午饭了？”
　　艾小叶忙说：“还没呢，朱利安正在做。”
　　“哦。”那边只平静的说，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明天回家吧。”
　　艾小叶想问，不是初七吗？但这个时候戳风暴眼显然是不明智的。她就忙道：“好的，好的……带上朱利安吗？”
　　“带上。”她妈妈说，“早点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爸妈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你别怕。”
　　艾小叶都要吓哭了……小时候每次他们俩一说“爸妈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那基本就是下最后通牒说，你再不讲出点道理来就准备好挨抽吧——而十有八_九，就算艾小叶讲出道理来他们也要抽她，因为他们觉得“你个小屁孩做错了事不承认还找借口，你特么找抽”。
　　结果那边她妈妈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你看你都28了，爸妈很多年都没干涉过你了吧？”
　　艾小叶鼻尖就一酸，插科打诨的心思也散了。她就说，“嗯，我明天回去。”
　　吃完饭艾小叶就载着朱利安去了时代广场的购物中心，先给他配好钱包和手机。
　　手机柜台对面就是蒂芙尼的专卖店，艾小叶跟朱利安一出门，就看到楚岫和柳炳之在挑戒指。
　　楚岫显然也看到她了，但刚刚才在大街上撕打过，楚岫再蠢，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凑过来找抽。艾小叶乐得清静，更不理会她。
　　上楼的时候，艾小叶就带朱利安到安全门后面去。这门常年开着，但也常年没人走，空调排气口就在附近，风吹得冷飕飕的。艾小叶领他过来，朱利安也不问干什么，只趁替她开门的时候，换了个边走。艾小叶就觉得风瞬间停了，才知道朱利安是特意帮她挡风的。
　　看没人，艾小叶就把身上现金数了数，分一半给他，又挑了张银行卡，帮他插到钱包里去，“密码是我生日后6位数。呃……你知道我生日吧？”朱利安随口报出来，艾小叶就说，“里面的钱可以随便花。”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不过也不多就是了，我比较不擅长存钱……”
　　朱利安就含笑望着她，“没关系，我不乱花钱的。”
　　他一保证不乱花钱，艾小叶就觉得自己特别渣。忙说：“不用给我省，你能花我就能挣。”
　　朱利安表情复杂的沉默了一会儿，看她一脸自傲的模样，还是笑着说，“主人你好厉害。”
　　艾小叶泪流满面：真特么太爽了，难怪男人都喜欢吹牛。
　　不过也就开玩笑爽一爽罢了，她说，“你也别叫我主人了，怪别扭的。你看都跟我爸妈说你是我男朋友了，你叫我艾小叶就行。”
　　朱利安就问：“男女朋友间是不是应该互称亲爱的？”
　　艾小叶抬眼瞟他，“你就不觉得肉麻？”
　　朱利安认真的跟她说，“还有宝贝、甜心、honey、my love、mon coeur、mi tesoro……”
　　艾小叶赶紧打断他：“……你还是叫我叶叶吧。”在家她爸妈也这么叫她，让朱利安叫一声也不吃亏。
　　朱利安就含笑着望她，他个子高，又站在上风口。他背后整座城市的建筑都显得遥远和矮小。艾小叶竟有种被温柔呵护着的感觉，莫名的就有些脸红。她心虚的目光乱飘，朱利安了然的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叫，“叶叶。”
　　那一声叫的艾小叶骨头都酥了。
　　她就虚张声势的拖着朱利安往回走，“满意了吧——满意了就赶紧陪我逛街去。”
　　既然朱利安的定位是模特，那么他穿衣服就得有些风格——其实艾小叶对模特这一行业完全不了解，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父母也不了解。而且朱利安明显张了长混血脸，再给他编个外国人的身份，那就彻底在艾小叶爸妈的常识范围外了。就算他们有怀疑，也完全可以用文化差异、行业特点糊弄过去。
　　衣服好买。朱利安气质在那里，只要长短胖瘦合适，基本是怎么穿怎么好看。随便挑个差不多的牌子就行。
　　艾小叶主要想让他给她爸妈挑件礼物。
　　倒不是替朱利安增加印象分好过关。而是这些年来因为她的缘故，她父母承受了太多的压力——社会真的对女人很严苛，艾小叶是不想结婚，但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就成嫁不出去了。艾小叶的父母也没因此少被人嘲笑。还不光这一件——艾小叶是老家为数不多的考到名校又出国留学过的女孩子，知道她的人真不少。结果回国后她不但没去当大官，甚至没去挣大钱，反而宅在家里画插画、连载漫画，在传统的眼光看来，这就是不务正业。
　　一个起点那么高，结果却既不务正业又嫁不出去的女孩子，从来都躲不过人的口舌。艾小叶不住老家倒无所谓，她爸妈却没少被人议论。他们俩一向死要面子，可就算这样，也没说逼着艾小叶去嫁人，去走“正经路”。他们都替她把压力担过去了。
　　现在她有“男朋友”了，虽说是假的，艾小叶也想让她爸妈高兴高兴。大过年的亲戚碰头，哪怕拿瓶酒出来说，“准女婿孝敬的”，他们也能少少出口气。
　　所以买完衣服，排队付钱的时候，艾小叶就对朱利安说，“我在这排着队，你去给我爸妈挑件礼物吧。”
　　朱利安说：“好。”
　　结果朱利安一转身，就看到围了一圈的姑娘眼睛全亮了起来——他相貌身材真心太出众了，进来又被艾小叶安排着各种试衣服，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商场专门请来的模特。现在的女孩子大胆，他试衣服的时候就有人试图搭讪。他故意跟艾小叶说话，人家说了好几句“请问”他都没理睬，这才能好好的把衣服试完。不过那些人也没走，反而彼此心照不宣的站在警戒线外围观他。
　　他这要离开艾小叶身边，绝对立刻就得被围起来。
　　朱利安心情很不愉快——这些人难道就没看出来，艾小叶是他女朋友吗？地球人也太欠缺常识了！不知道打扰恋人相处后果很严重吗？
　　他就又回过头去，说：“叶叶。”
　　艾小叶：“嗯？”
　　朱利安就麻利的勾住她的下巴，俯身亲了她的嘴唇。还不怀好意的舔了两下才放开，眼神肉麻得赤_裸裸的，“一会儿我来接你。”
　　艾小叶：……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勉强扯出个僵硬的微笑表情来，“嗯。”
　　艾小叶是有些迟钝的。她觉得大家狼眼贼亮的望着朱利安，这是正常反应。她还挺得意来着——家里男人英俊到这地步，那必须与有荣焉啊！
　　她完全没意识到，人家想的都是要撬她墙角。
　　不过有过楚岫这么一回，她也算得到教训了。朱利安莫名其妙就啃她，她马上就回味过来——他是故意秀给人看，宣告他名花有主闲人莫扰的。
　　这当然得配合。
　　大多数人果然很快就知难而退了，朱利安走出去的时候，她们眼中虽然有惋惜，倒是没再凑上去。只有几个小姑娘不屈不挠的上前要签名，朱利安假装没听到，脚步都没停——他腿长，两步就把人甩掉了。
　　几个小姑娘就凑过来找艾小叶聊天，“他是你男朋友吗？”
　　艾小叶说：“嗯。”
　　“真好啊，这么帅！”女孩子们一脸羡慕，“能不能介绍给我们认识下？”
　　艾小叶目瞪口呆——她们已经这么熟了吗？
　　大概她变脸变得太明显了，一个小姑娘赶忙解释，“我们就是想要个签名——他肯定是个模特吧？”
　　艾小叶觉得这个要求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十分不巧的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楚岫——这简直就是当头一棒，艾小叶几乎立刻就警醒过来，就说，“真抱歉，我不太方便介绍——他不喜欢被陌生人搭讪。”
　　几个小姑娘就有些悻悻然，这时艾小叶就听到楚岫嘲讽的一笑，不知对谁说，“世上还真有女人饥渴到要花钱包养男人的地步啊……”
　　艾小叶还没意识到楚岫在嘲讽她，她就觉得楚岫还真好意思嘲笑别人——这个毕业不肯踏踏实实的找工作，又受不了穷，就下三滥的去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女人，难道真以为自己比出去卖的强？
　　“老公~~”她还不算完了，缠着柳炳之的胳膊发嗲，“你说她躲在安全门后边儿掏钱给男人时，是什么心情啊？还有啊，真有男人能受得了从女人手里拿钱花？”
　　柳炳之脸色发黑，压低声音，“你少说几句。”
　　艾小叶这才回味过来，她给朱利安装钱包时八成被楚岫给看到了。楚岫这是在编排她呢。
　　艾小叶还真懒得去理她——你说大过年的，一天内连着碰到两回小人已经够晦气了，再连着跟小人掐两回架？她有这么闲吗？
　　但她越不理会，楚岫反而越起兴了，又忙不迭的说，“你看钱都给了，还又给人买手机，又给人买衣服，贱不啦叽的讨好人家……她就这么欠男人X吗？也不看看她一副老处女的哔样，真以为花钱就有男人愿意X啊。”生怕人不知道她说的是艾小叶，手指头还戳来戳去的。
　　艾小叶正结账呢。一队人谁知道她戳的是哪个？自然更不会对号入座。就窃窃私语着，悄悄交流着“哪里来的傻逼”。
　　艾小叶刷完卡就同情又嘲讽的望着柳炳之——你看他可曾经是楚乔那样的姑娘的男朋友啊，现在竟跟个满嘴性_交和生殖器的女人在一起……真不知道他半夜做梦会不会哭醒了。
　　柳炳之显然也有些抬不起头来，这回连话都不说，就要甩开楚岫的胳膊。楚岫忙又缠上去，她大概也觉出冲动之下失言了，赶紧把话题岔开，“蒂芙尼的彩钻戒指真漂亮。那个粉钻的也不错，不过果然还是黄钻的最经典。”她抬手秀了秀戒指，吧嗒就在柳炳之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柳炳之果然吃她这一套。也不止柳炳之——楚岫一秀戒指，先前还鄙夷她口德的姑娘们，立刻都露出羡慕的目光——蒂芙尼的切工永远没得挑，六爪铂金镶嵌将钻石全方位展示，那黄钻璀璨夺目，流光欲滴。女人天生就拒绝不了闪光的东西，谁不爱钻石？于是纷纷仰望自己男朋友，男人们却知道讨好女人的东西永远价超所值，钻石价格尤其坑爹。各自心虚的别开头去。
　　楚岫得意的瞟着艾小叶。艾小叶是真不懂她有什么好得意的，自然更懒得理会。
　　但楚岫飘过来目光就直了，脸色忽然就红透。艾小叶一扭头，才看到原来是朱利安回来了。她才要说话，朱利安就俯身亲了她一口，笑着说，“我们走吧。”
　　艾小叶气头上呢，被亲的十分痛快——在她看来朱利安的美貌可比钻石耀眼多了。她就学着楚岫的样子，缠住朱利安的胳膊，仰头笑望着他，“嗯，亲爱的。”
　　艾小叶：炫耀谁不会啊，傻逼！
　　艾小叶就是在故意挑衅楚岫，但她没想到楚岫这么经不起挑衅——楚岫几乎立刻就气急败坏了，扬着头就冲朱利安说，“你就这么缺钱吗，居然肯被艾小叶包养？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脸，高中时就跟男人开房，还差点被学校开除——”
　　朱利安就低头问艾小叶：“那只母猪在嚷嚷什么？”
　　艾小叶目光冷冷的，说：“别随便把贱人叫成猪，猪肉很好吃的。”
　　朱利安就转口，“那只肥婆在说什么？”
　　艾小叶说：“她怀孕了，所以肚子大——你也不能随便叫人肥婆，我可能也会发胖。”
　　朱利安就又俯身亲她，“你胖了也好看。”又说，“不过她没怀孕。她有很明显的梅毒一期症状，她还在服用抗生素，大夫不可能允许她怀孕的。”
　　艾小叶：……不用这么狠毒吧朱利安！
　　她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狠话的，这个时候反而不忍心了。气场骤冷，楚岫脸涨红发紫，都快跟甘蓝似的了。艾小叶自觉理亏，只想赶紧拉朱利安离开，谁知朱利安拍拍她的手，又瞟了柳炳之一眼，“这位先生也要小心复发。”
　　——他还说得一脸诚恳！
　　艾小叶赶紧拖他，“走啦！”
　　一直到逃走了，艾小叶都不敢相信楚岫和柳炳之居然没追上来掐死她。她自觉这次是把这两个人得罪惨了。当然她也不怕他们就是了。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朱利安骂起人来这么缺德。她觉得这样很不好，就算楚岫是个贱人，也不能随便说人有性病啊——这万一被人告诽谤怎么办？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就对朱利安说：“你也不用骂这么狠的。”
　　朱利安疑惑的，“我没有骂人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艾小叶：……这信息量可太大了！
　　她莫名就觉得，朱利安说得真的是实话。一时她又有些犯贱，心想这么让人愉悦的消息哪天可一定要跟楚乔分享下。?


☆、第五章
?　　艾小叶老家在A城西北，大概200里路远的一个县级市。小城不是很偏僻，有动车直通A城，40多分钟就到了。自驾的话走高速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艾小叶家住大院，大院儿里邻居全是她父母的同事，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因为都是她爸爸那一辈的人，基本都有跟她差不多大的闺女儿子，大部分人退休之后的主要娱乐活动就是打牌、推麻将和攀比子女。只要被他们遇上了，有两个问题那是必问的：找了个什么工作啊？结婚了没？如果你多搭一句话，第三、四个问题也基本跑不了：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男朋友干什么的？
　　太熟了，又是长辈，你还真不能用“隐私”来堵他们。可若让他们食完消息，心满意足的放人，艾小叶又会有种刚从派出所里放出来的羞耻感。
　　虽然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羞耻……但那些人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就是会让你从内而外的怀疑自己的人生哪里出错了。
　　所以艾小叶真心不怎么愿意和他们站住聊天。
　　为了减少碰面的概率，艾小叶凌晨5点钟就拖着朱利安出发了。等到家的时候，刚刚好7点半。就只有门卫吃完早饭在外头扫雪，路上没有其他人。
　　艾小叶颇有种“成功突破第一关”的成就感。
　　过年下雪几乎是这个小城的传统了，这里没太多高楼大厦，天空看上去都开阔干净不少。路两侧树木枯叶落尽，积雪满枝梢，像是琼花开遍，有肥嘟嘟的冬雀子跳上枝头，晃着脑袋看人。两侧楼房都有些年岁了，保养得却还好。红砖墙衬着葱翠的雪松，十分的幽静。
　　艾小叶终于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就指着自家的窗户对朱利安说，“就是那家了。”
　　然后她就看到她妈妈在阳台那边向她招手。
　　艾小叶下车呼着白气冲她妈妈招手，朱利安就上前给她包上围巾。那围巾带着他的体温，暖烘烘的。因为是男式的，所以有些偏大，把她半张脸都包住了。给她带好围巾，朱利安也抬头向她妈妈微笑点头。
　　艾小叶妈妈倒吸了一口气，飞快的回过头去，片刻后她那一脸不情愿的爸爸也被拉到阳台上。
　　艾小叶的爸爸当过兵，面相属于又丑又凶的那种，性格却友善又幽默。上下扫了朱利安一眼，大概是为了化解尴尬情绪，就摆了个阅兵挥手的造型。
　　艾小叶“噗”的笑喷。朱利安疑惑的望向她，艾小叶就说：“初步过关，礼物拿着了吗？我们上楼吧。”
　　朱利安又弯了眼睛笑，俯身要去亲她。艾小叶抬脚踹在他腿上，“乖巧点，小心我爸揍你。”
　　朱利安就十分失望的，“哦……”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上楼，还没敲门，艾小叶妈妈就帮他们开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桌子上还摆着两碗饺子。艾小叶妈妈就问：“你们吃了没？”然后不等他们开口，就说，“我去给你们煮。”
　　艾小叶说：“吃过了！”她妈妈理都没理，直接说，“赶紧换好衣服洗脸去。”
　　艾小叶：“哦。”
　　洗手的时候艾小叶妈妈也挤进去，很满意的笑着，“挺帅的啊。”
　　这话听着真是太舒服了，艾小叶想，还是妈妈你懂我啊。
　　当然想归想，嘴上还是要傲娇下的，“那是，我看上的，能差吗。”
　　结果她妈妈又说：“你也别光看脸，长得帅一般都不靠谱。又是个外国人，外国男人都容易花心。”
　　艾小叶就满头黑线的想，旁的都难说，还真唯独这点不用担心。但这不用担心的，反而也是最令人在意的地方——朱利安是个机器人。艾小叶觉得他有独立的思想和感情，她能感觉出来。可感觉说服不了理智。每次一思考这个问题，她就会提醒自己，朱利安喜欢她是“设定”好的。
　　当然她尽可能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没事干嘛找堵啊。
　　艾小叶妈妈原本也就是跟她顶顶嘴，可她这一犹豫，老人家就立刻就严肃起来了，“你跟他认识多久了啊？”
　　艾小叶：……妈你也太敏锐了吧！她能说“认识2天了”吗？
　　她跟朱利安编了半天故事，还在车上把这故事复习了一遍。可忽然就被问到最薄弱的环节上，艾小叶还是瞬间就心虚了——
　　“没多久，但也不短，”从林薇跟她说在开发仿生机器人算起，那也有小2年了，艾小叶是典型的欲欺人必先自欺的类型，“哎呀，你担心他花心干嘛。你难道不该更担心我花心吗？你看我都谈7、8任男朋友了，我有经验。你别管了。”
　　艾小叶妈妈：“你那是相亲。”
　　“那也有经验。”艾小叶草草的擦完手，就往外逃——她本来担心是朱利安比较经不起盘问，现在看来更够呛的反而是她。她觉得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被分开逼供比较好。否则问到刁钻的细节上，互相矛盾可就麻烦了。
　　结果她回到客厅，发现朱利安已经和她老爸聊得热火朝天了。
　　不，确切的说，朱利安已经成功的把她爸爸贿赂了——因为朱利安送了她爸一块手表。
　　艾小叶不懂手表，就低头扫了一眼，觉得挺普通的——纯黑的表盘，里面大圈套小圈，刻度密密麻麻的。指针也多，倒是不乱，看得出设计典雅。艾小叶琢磨着得一两千块钱，让她有些肉疼但还不至于吐血的价格。
　　她爸也确实喜欢这些东西，但因为不是必需品，平时也舍不得买。朱利安这礼物算是送到点子上了。艾小叶觉得同样的价格自己绝对送不出这层次来。
　　两个人还在讨论，艾小叶爸爸兴奋的说了一堆精确数据和专有名词，什么“钻石轴心”“表壳表面”“耐酸耐压耐高温”“陀飞轮”“误差”“金属疲劳”……艾小叶学文科的，听得头昏脑胀，就记住最后的结论了，“据说当年神七宇航员出仓行走，带的就是这一款。我们社那帮老东西都想弄一块儿，今天可算让我见到真的了……这是限量款的吧？”
　　艾小叶默默的黑线：爸就你这眼光，可千万别学人去玩古董。
　　朱利安微笑道：“当年那款已经买不到了，这是仿制的。”他就翻过来给艾小叶爸爸看，“你看，这里有制表师的印刻。”
　　艾小叶：看吧，我就说仿的吧！
　　结果艾小叶爸爸更激动，“这是定制的？”
　　艾小叶：够了……真被你蠢哭了T__T
　　艾小叶妈妈轻轻的咳了一声。
　　艾小叶爸爸忙清醒过来，虽然还有些不舍得，但已经把表推回去了。语气也清正不阿起来，“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的。”说完又看了艾小叶妈妈一眼，确定老婆满意了，就继续说，“小朱啊……”
　　艾小叶噗就喷了。结果朱利安还一脸谦虚诚恳的模样，耐心听着，“嗯！”
　　“你跟叶叶认识多久了？”
　　艾小叶心想：来了……
　　她还真没想到，她爸和她妈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她还以为他们会比较关心朱利安的家庭、职业。
　　她就紧张的望着朱利安，朱利安含笑握住她的手，很认真的说，“四年了。”
　　艾小叶：嗯——？
　　艾小叶爸爸问：“在米兰认识的？”
　　朱利安说：“不是，是在西西里岛上。”
　　艾小叶忙替他圆谎，“就是那个黑手党岛，那年我不是去旅游了吗？还把钱包跟护照弄丢了，差点回不来国——跟你打电话说过的，你忘了？”
　　艾小叶爸爸就说：“这个记得。就是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小朱？”
　　艾小叶差点又笑喷。朱利安就捏了捏她的手，轻轻一笑，说：“大概她当时根本就不记得我吧。那个时候她在街头帮人画像，穿着白衬衣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真是漂亮极了。我对她一见钟情，可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体育馆里就涌出上万人来——那天刚好有足球赛……我们就这么错过了。后来我就找了她整整四年，地球上人实在太多了。”他又用那种无比珍惜温柔的目光凝望艾小叶，“直到在朋友那里看到她的照片，我们才终于能重逢。”
　　艾小叶听他编故事就胆战心惊，听他终于回归剧本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补充，“就是林薇，她介绍我们重新认识的。”
　　可惜艾小叶爸爸根本不吃这一套，“那是多久前的事？”
　　朱利安就说：“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
　　艾小叶瞬间就要哭出来了：是半年之前啊喂朱利安！！！
　　艾小叶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茶。艾小叶十分确定，她爸爸在努力克制要揍朱利安的冲动。艾小叶最怕他们虎着脸不说话，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爸就是人说的那种，平时幽默风趣，爱逗人笑的人，一旦严肃起来那绝对说抽人就抽人，不是吓唬你的。
　　死一般寂静的10秒钟之后，艾小叶妈妈终于开口，“……你们同居多久了？”
　　朱利安淡定的，“两天。”
　　艾小叶爸爸说：“你们马上给我分开。”
　　朱利安连想都没想，就说：“我拒绝。”
　　到这一步艾小叶再害怕也只能弃卒保帅，断尾求生了，她忙说：“呃……我对朱利安也是一见钟情，我是真心打算要好好跟他谈恋爱的……你看我都28了，我心里都有数。同居也没你们想得那么那什么……你总得住一起一段时间，才知道适不适合在一起不是？”
　　一面说着，艾小叶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找死。果然艾小叶爸爸握茶杯的手已经开始抖了——确切的说不是抖，而是在克制着别翻脸摔杯子。
　　朱利安说：“我懂你们的文化。在叶叶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对她做进一步的接触。但要让我跟她分开，这不可能。”
　　艾小叶：你少说后面那句会死啊！
　　她也只能帮腔了，“真的。他现在其实就是在跟我合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艾小叶爸爸终于还是把那个快被他折腾散架的茶杯丢开了。他抬头对艾小叶妈妈说，“你带叶叶进屋去。朱利安，你——跟我出去走走。”?


☆、第六章
?　　进屋关上门，之后有很长时间，艾小叶妈妈什么话都没说。
　　艾小叶胆战心惊的，陪着笑脸试探着去握她妈妈的手。她讨好人的本事不多，最怕她爸妈不说话了。哪怕他们真抽她也好啊，至少出完气不会憋在心里，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她这次是真的对朱利安恼火了。来之前她费那么大的功夫编故事，结果他根本就不按剧本来。他不愿意就提前打声招呼啊——你看她爸妈还没吃早饭呢，先受这么大刺激。
　　艾小叶就说：“妈，别生气了……”
　　她妈开口就说：“滚一边儿去！”艾小叶一缩，她妈妈又问，“让他得手了？”
　　艾小叶愣了片刻，忽然就有些哭笑不得，“妈，我28了。就算真那啥了，也肯定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什么得手不得手，我又不是件东西。”
　　“你别跟我屁话。”艾小叶妈妈就说，“这种事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到最后受损害的绝对都是女人。”
　　艾小叶思想再奔放，也得承认她妈妈说的对——这个社会可是连被强_奸都要怪女人自己淫_荡的。偏偏男人随便乱来都没事，女人稍一放纵就可能被议论品性不端。可想女人在舆论上有多弱势。可恨的是不单社会特性对女人不利，连生理特性也是。一旦中标，不管怀孕还是流产，女人的身体负担都很重。
　　艾小叶自己很清楚这点，或者说她多少也是有些保守的。所以都28了，也还没经历过人事。
　　估计也正因如此，她突然就跟人同居了，她父母才会尤其警惕吧。
　　艾小叶也只能说：“没有，他挺君子的……就算以后真有什么，我也会做好防护，你不用担心。”
　　她妈妈又憋了半天，估计也是在自我开导。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说，“你对他了解多少？”
　　艾小叶这回是真不敢骗她了，可也不能说实话，想了一会儿，就说：“我要说彻底了解，你肯定也不信。但是真的，朱利安比旁的男人都好……几乎是我知道的男人里最理想的那一款。他也不图我什么，你看他长这么一张脸，又是林薇那个圈子里的人，他图我什么啊？”她斟酌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还特地叮嘱他，要说我们认识很久了……结果他把实话全兜出来了。”
　　艾小叶妈妈就怒道，“他这是有所图谋！”
　　艾小叶笑道：“对哦，你说他图谋些什么？反正他这么一玩可彻底惹恼我了。”
　　艾小叶妈妈噎了一句，勉强承认，“算他还老实。”
　　艾小叶琢磨着她火气这就开始消了，才稍稍松口气，又说：“他做菜很好吃，还给我洗衣服、拖地、搬家具来着。”
　　“才两天谁不会装！”把她顶回去，艾小叶妈妈才又说，“听我的话——也不是让你们分手，但真的别这么急着住一起，慢慢的性格、家庭都摸透了，再在一起也不迟。你越让他难得手，他以后就越珍惜你。”
　　艾小叶也是急中生智，又说：“那我租房子给他住，也不成吗？”
　　艾小叶妈妈果断说：“不成。”
　　艾小叶抿了抿嘴，到底没敢再跟她妈妈顶嘴——反正回到A城之后，她爸妈就鞭长莫及了。拖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没理由再恼他们“才认识就乱来”了。
　　不过艾小叶也准备好半年内没安生日子过了——她知道朱利安是机器人，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她爸妈不知道啊。换到自己身上，闺女跟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同居了，她抽不死她！
　　也不知道朱利安跟她爸爸是怎么谈的。一直到十点多，两个人才回来。
　　艾小叶爸爸一屁股泥，手掌还包扎着，一瘸一拐的让朱利安扶着进屋。艾小叶妈妈都惊呆了，忙把朱利安推开，自己扶他到沙发上坐下，问：“怎么了，你这是被人打了？”
　　艾小叶爸爸倒吸着凉气，说：“你轻点儿。”老人家好面子，也不肯说是怎么回事，艾妈妈就一脸怨气的望着朱利安，那模样——艾小叶毫不怀疑她手里要是有根擀面杖，绝对会把朱利安打出去。
　　艾小叶就赶紧把朱利安拉到一边儿去，问：“怎么了？”
　　朱利安望了艾爸爸一眼，再看看艾小叶。他还没开口，艾爸爸就恼道，“信不信我不点头，你一辈子也娶不到我闺女。”
　　朱利安就只好对艾小叶摊手，“软组织轻度挫伤，休息两天就好了。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艾小叶就结结巴巴问：“你，你不是还手了吧？”
　　艾妈妈眼神瞬间凶恶起来，随手就抄起开水壶来。艾爸爸忙拉住她，“不是那么回事儿！叶叶你捣乱！”
　　艾小叶一个没忍住就笑场了。她也不戳破，就拉了朱利安的手，说：“跟我过来吧。”
　　艾妈妈还要发威，艾爸爸赶紧把她拉住了，“去找两身衣服，一会儿洗完澡让孩子换上。”
　　艾小叶把朱利安领进洗手间。
　　进屋的时候光在意她爸爸去了，还是艾爸爸指了指朱利安她才注意到——朱利安套着她爸的外套，再一打量，就看到他发梢上凝着的冰凌。
　　进了洗手间，艾小叶就把她爸的外套拉开，果然看到朱利安里面穿着湿衣服。
　　她都替他冷得哆嗦，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就说：“赶紧脱掉。”
　　朱利安脸上腾的就红透了，手上却没有半点迟疑——艾小叶就没见人脱衣服能脱这么麻利的，一眨眼他身上就只剩下内裤了。她忙说：“这个就不用脱了！”然后胡乱把他推到浴池里，拉上帘子。朱利安坚持不懈的探出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恳切，“外面很冷的，一起来洗吧。我很会搓背哦！”
　　艾小叶差点没搬起马桶来揍他。
　　“往左开是热水，赶紧洗完。”
　　“真的不一起洗吗？很舒服的。”
　　“滚！没被我爸揍疼是不是！”
　　朱利安就轻轻的笑起来，“……每天被他打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大概是卫生间太小了，热气开得足。艾小叶只觉得浑身滚烫，脸都要烧起来了。也不看衣服是不是能机洗，一股脑的全塞滚筒里，轰隆隆的先转起来。
　　朱利安说：“呃……钱包还没掏出来。”
　　艾小叶：……
　　艾小叶回到客厅，艾妈妈已经帮她把衣服找出来了。
　　艾小叶爸爸身高跟朱利安差不多，虽然年老发福，胖的跟熊似的，却还保持着当兵时的那两条大长腿。过年的时候艾妈妈和艾小叶都给他买了新衣服，刚好多出一套来没穿，艾妈妈就直接翻出来给朱利安了。
　　艾爸爸到底挂彩了，艾小叶也没法说他什么。不过看他那心虚劲儿，艾小叶猜着八成是他理亏。
　　就说：“我也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就跟我说说，朱利安那一身水是怎么回事。他头发都结冰了。”
　　艾爸爸嘿嘿笑着说：“没事，年轻人火力旺。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每年都去冬泳呢。”
　　艾小叶脸色就有些阴，“你把他推水里了？”
　　艾爸爸就说，“你爸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闺女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还真是！
　　艾妈妈也说：“也没外人，你赶紧解释吧。不知道女生外向吗？你看你摔的一屁股青紫闺女都不问，开口就向着外人。”
　　艾小叶：T__T……忘了她妈妈才是最不讲理的人了。
　　艾爸爸就嘿嘿笑着，“小伙子不错，闺女眼光还行。你也别忖她了。”就说，“我拉他到东湖公园去，本来是想跟他好好讲讲道理的……”
　　艾小叶：……讲道理用跑那么空旷的地方去了？你分明就是拉他去练手的好不好！
　　艾爸爸接着说，“结果进去就碰到俩熊孩子，一人骑了辆小车。跟在我们后面。我以为挡路了，就停下来让到路边等着，结果两人就拿冰块子扔我。我恼火了，作势追了他们两步，两个熊孩子骑上小车就逃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他们在下边喊救命，我琢磨着坏了，不会是被我吓到跑急了，翻车掉湖里去了吧。就赶紧下去看看。结果才跨过护栏去，就被那俩熊孩子给绊了一跤。要不是小朱拉着我，我绝对就掉水里去了——就这还摔得不轻呢。”
　　艾小叶气得想骂人，就问：“那俩熊孩子多大了？”
　　艾爸爸说：“大的八九岁，小的也得六七岁了吧。”
　　艾妈妈脸色也冷得可怕，“这些孩子真该送公安局去关两天，小时候就这么作，长大不得杀人放火啊！”
　　艾爸爸说：“别急，后边儿还有呢。我不是摔了吗，这回是真火大了，就想教训教训他们。结果我还没站起来呢，两个人就见鬼似的大叫着跑起来了。”
　　艾小叶跟艾妈妈忙别开头不去看他——这就真不怪两个孩子了，艾爸爸长得实在太凶了。他心里软，所以平时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长得凶但很慈祥的爷爷，但他一发火……那绝对是立刻就能把孩子吓哭的级别。
　　两个人生怕伤到他的自尊，各自忍着笑，就问：“然后呢？”
　　艾爸爸说，“然后那个大些的孩子就绊了一跤，摔湖里去了。湖面上不是结着冰吗，他踩着块冰，打着滑就滑里边去了，一摔，那冰就碎了。他咕咚掉下去，这回连救命都来不及喊。我就急了，想着得赶紧去救人啊，可当时实在摔得站不起来了。我想坏了坏了……结果小朱那孩子就跳下去了。”
　　看艾爸爸那赞赏的表情，就知道熊孩子一准没事儿。两个女人才松了口气。艾妈妈护短，松了口气又恼火起来，“就跟你说别多管闲事，你快60了，以为自己小年轻啊，大冬天的就下水救人！湖边儿就没年轻人吗？你不会喊两声啊，非自己下去！”
　　艾爸爸说：“就我靠的最近……”看艾妈妈瞪他，忙岔开话题，说，“后边儿还有呢。得说小朱这孩子体力真不错，下去捞到那熊孩子，找不到原先那个冰窟窿了，直接伸手就把冰面破开了。抱着那熊孩子上岸，他连哆嗦都没哆嗦一下——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艾小叶：……糙爷们真够了！
　　艾爸爸表扬完，才又说，“这个时候人都聚过来了，小的那个也领了他爸妈来。我就说熊孩子是家教问题——那当父母的比儿子还熊！小朱救上来那孩子才喘了口气，他们就揪着我和小朱不放了，愣说要揍我们，听语气是想讹我们钱。小朱眼神都没斜一下，手里捏了块冰块，‘砰’就碎了，抬手按那熊孩子爹脸上，问‘我这新衣服，你打算怎么赔’。那气场！那小子沾着一脸冰碴子，当场就跪了。”
　　艾小叶：……
　　艾爸爸忽然想起来，“你跟小朱西西里岛认识的？他不会是……”
　　“不是！”
　　“哦哦，我就说，三观这么正的孩子，怎么能是黑手党啊哈哈哈。”艾爸爸就对艾妈妈说，“反正没多久东湖派出所也来人了，当时在栈桥上刚好有人在拍照片，把我被绊倒那张给拍下来了，小朱破冰救人也有一张。派出所的同志先把我和小朱送医院去，检查好了才做的笔录。护士同志还帮小朱烘了烘衣服。”
　　艾小叶问：“私了了？”
　　艾爸爸说：“嗯。俩孩子还小，没必要闹大了。”
　　“就该闹大了！”艾小叶相当恼火，“你当时要是摔湖里去怎么办？湖边儿没人照相怎么办？朱利安冻感冒了得肺炎怎么办？”
　　艾爸爸说：“这不都没赶上吗？就放他一马。反正这家子要还不改作风，迟早有别人教训他们。”
　　艾小叶妈妈虎着脸，问：“让他赔了多少钱？”
　　艾爸爸说：“医药费他给拿了。又说赔1000块精神损失费，我觉得晦气，没稀罕要。他又千哀万求的，让我跟那个拍照的说别放到网上去——我凭得什么帮他说话？就没理他。”
　　艾妈妈恨得戳他额头，“你就当好人吧！”起身就走，艾爸爸就问：“干什么去？”
　　艾妈妈说：“熬姜汤！”?


☆、第七章
?　　艾小叶觉得朱利安能搞定她爸爸，真是一件很侥幸的事。
　　艾小叶的爸爸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长得不好看上，小时候因为丑不讨父母喜欢，长大后又因为丑不讨女孩子喜欢，就连去当兵都差点因为丑没通过体检。因此每次看到那些明明屁本事没有，但因为长了张帅脸就能在他跟前耀武扬威的男人，艾小叶爸爸的脾气就很不好。
　　所以有了艾小叶之后他就潜移默化的向她灌输这么一种价值观：女人要有深度，挑男人不能看脸，要突破表象看内涵！长得帅的男人从小被女人惯着，一般毛病都多，内涵都浅。所以越是长得帅，你就越得提高警惕！像爸爸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托这扭曲的家庭教育的福，很长一段时间里艾小叶都很傲娇——她有相貌歧视，而且歧视的还是帅哥。但本质上她又是个色女，因此常年被自己鄙视甚至于厌恶的男生吸引，还越厌恶他就越被他吸引。
　　这一度让她感到很羞耻。羞耻到什么程度呢？大四毕业前，几个姑娘凑在宿舍里喝散伙酒，林薇忽然就问“据说超过80%的女人都幻想过被强_暴，你们谁属于另外20%？”楚乔举手，就被林薇逼问“那么你最羞耻的幻想是什么？”楚乔懒洋洋的说“强_暴某人吧……不过我也没觉得很羞耻就是了。”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艾小叶，艾小叶生怕被她们逼问出潜在性癖来，愣是没敢承认自己也是那20%。
　　不过社会真的是个大染缸。毕业之后艾小叶的价值观飞快的就被被洗牌重塑。没多久她就承认了——她就是个浅薄的女人，就是容易以貌取人，就是会被衣冠楚楚的禽兽吸引，So what啊能少块肉啊能毁灭人生啊还是能祸乱世界啊？！
　　总而言之……
　　朱利安的相貌在旁人那里也许是加分项，到了艾小叶家反而成扣分项了。几乎注定要被加倍考察。
　　幸好朱利安人品过硬，才跟她爸过了一次招，就遇上这么一件事，轻而易举的化险为夷。
　　真是太幸运了。
　　一旦通过了初步考验，对这个迟来了五六年的闺女女婿，艾小叶父母就怎么看怎么喜欢了。
　　午饭的时候，艾小叶的爸爸亲自下厨，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倒是艾小叶的妈妈又提出来，“你们俩认识的时间确实太短了，最好还是别急着住在一起。”
　　朱利安坦率的承认，“刚到A城，还没租到合适的房子，所以就先住在叶叶那里。我已经找了中介公司，会尽快搬出去的，您放心——我真的不会对叶叶怎么样。我一定能让她答应嫁给我，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会急在这一时。”
　　这套说辞显然很讨艾妈妈的欢心。艾妈妈又问，“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艾小叶已经彻底不指望朱利安按剧本来了。果然朱利安说，“临时在当厨师。”
　　艾小叶立刻就顺着把她妈妈的注意力引开，“他厨艺好着呢，晚饭让他给你们做一桌尝尝。”
　　艾小叶妈妈就说：“有让客人做饭的吗？”
　　朱利安笑着说：“应该的。我听说要娶到媳妇儿，还得帮岳父家洗衣服、扛煤气罐、掏下水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正跃跃欲试。”
　　艾小叶妈妈也跟着笑起来，“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我们家没这规矩。”
　　但晚饭到底还是没让朱利安做，下午3点的时候艾小叶妈妈就开始包饺子。艾小叶要去帮忙，艾妈妈就说：“不用你们。”就对艾小叶说，“去接你奶奶来吃送年饭吧……让朱利安跟你一起去，路上买点橘子，你奶奶喜欢吃。”
　　艾小叶便明白，艾妈妈这是让她去向奶奶赔礼道歉的。
　　说真的，艾小叶对她奶奶不亲。也许是她生性凉薄，旁人都说血浓于水，可是艾小叶就是对那些亲戚亲不起来。艾小叶自己是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你看从小她就没跟这些人见过几次面，去哪儿培养来的感情啊？
　　尤其艾小叶又是个记事顶早的孩子，三四岁的事她都记得不少。她记得有一回在奶奶家看到小堂弟在吃巧克力，旁边就有人问，“你也想吃？”艾小叶点头，她奶奶就说：“想吃回去管你爸要钱买。”艾小叶就颠颠儿的回家管她爸要钱，好向她奶奶买巧克力吃。
　　艾小叶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爸在那挂窗帘儿呢，听她会管大人要钱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特地把艾小叶妈妈叫来炫耀，艾小叶当时还臭美了一阵子。但懂事后再回味，就很辛酸了。
　　这样的事还有不少。譬如她跟堂弟几乎一样大，但出门奶奶必定抱着堂弟。她就在后头一颠一摔的走，摔疼了也没人管，疼哭了还会被骂娇气。她小胳膊小腿的，追不上，又不爱做声，终于有一回给走丢了。邻村有人开着小三轮送货回来，忽然看到有个丫头一个人蹲路边儿逗蝎子玩儿，吓了一大跳。把她拉开一看是个生面孔，就问“你爸爸呢？”艾小叶才四岁不到呢，懵懵懂懂的说，“我爸爸叫艾东海。”也亏艾小叶爸爸名声好，名气大，人才能把她送回家去。
　　因为这件事，艾小叶妈妈再忙也不把她往奶奶那儿送了。
　　没多久艾小叶爸爸就调到城里去。此后七八年间，一直到奶奶跟着叔叔一家搬到城里，艾小叶就没怎么见过她。
　　艾小叶确实很迟钝。可小孩子天生就对大人的目光很敏感，从很小的时候艾小叶就已经有这样的自觉了——堂弟是奶奶家的人，她不是。
　　结果等她长大了，却开始让她孝顺奶奶了……真幽默。
　　也是艾小叶妈妈跟她说，“她都80了，又是你爸爸的妈妈。你跟她记什么仇啊？”
　　艾小叶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情理归情理，不亲就是不亲，没什么可多说的。文明礼貌的相处是应该的，逢年过节也该带上礼物去看看她，但艾小叶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乖乖的听她骂。
　　艾小叶不愿意因为这么点小事跟她妈妈顶嘴，可心里实在不痛快。就磨蹭着。
　　还是艾小叶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棒的小伙子，你就不想带过去炫耀炫耀？”
　　艾小叶瞬间就觉得好受多了。
　　大年初二，一到下午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路两旁店铺也早早的关门。就只有鞭炮声忽远忽近的响着。感觉就跟忽然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遇到红灯停下车，朱利安就望着艾小叶。
　　艾小叶其实长得有些像她爸，但很神奇的不但不丑，反而很好看。尤其那双凤眼，末端精致的勾起来，仿佛故意。一样的情绪自她眼中流露出来，也会多些轻嗔薄怒的韵味，含蓄却又动情。
　　虽然很早之前就被告知，地球人的情绪很丰富，朱利安还是感到奇妙又不解。他想自己克制住了也是对的，观察艾小叶令他的沉迷。她的心情每一点轻微的波动都让他惊喜并且不安。心中丰富的感受，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
　　朱利安就握住艾小叶的手，说：“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艾小叶飞快的瞥他一眼，“别在这儿动摇我啊，我意志可不坚定。”
　　朱利安说：“哎，是吗？”他就自言自语，“难道是我邀请的不够有诚意，明明每次拒绝我的求欢你都很坚决啊！好吧，下次我会更努力的！”
　　艾小叶：……
　　“请把你的努力用到旁的地方！”
　　不过他一打岔，她心里的抑郁居然就这么一散而空了。她就一面开车一面抱怨他这一天的自作主张，说，“好歹也提前打声招呼啊，我白跟你商量那么多剧情了。机器人不是应该绝对服从命令的吗？”
　　朱利安笑着，“可是我是恋爱机器人啊。恋爱让人短路，就算是机器人也会出状况的。”
　　艾小叶感到相当冤枉，“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会让你短路的事啊。”
　　朱利安说：“你做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路边，带了些傲慢的不悦，“以后不要再去相亲了。”
　　艾小叶：“啊？”
　　朱利安把胳膊支在车窗上不做声，艾小叶扭头就看到他精致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酒红色的眼睛里映着路边流光。
　　艾小叶猛的踩住了刹车，片刻后开始无语的拐弯，“差点走错路口……”
　　朱利安就不再说话。
　　艾小叶拐到一条很窄的胡同里，跟进了蚂蚁洞般拐来拐去的前进。她在颠簸的前行中专心找路，结果成功的找进一条死胡同里。
　　艾小叶：……好丢人T__T
　　艾小叶没急着倒车，就这么刹住了。扭头望向朱利安，“你听到我跟我妈说的话了？说我可能会花心什么的……”
　　朱利安迅速的别开头去。
　　艾小叶就嘿嘿的笑起来，“我胡说的啦……不过机器人也会嫉妒吗？”
　　朱利安沉默了好久，才说：“不会……我只会祝福你，然后默默的爬上电磁炉自焚。绝对不会妨碍你跟旁人恋爱的。”
　　艾小叶：……你敢不敢说得再吓人点啊混蛋！居然被机器人威胁了T__T
　　她就挠了挠头发，有些无语的望着朱利安，“你也太没自信了……该怎么说，我根本没法把你当机器人看，你太逼真了。要不是你漂亮得根本不像人，我绝对以为林薇从哪儿弄来个人诓我呢。”她笑了笑，“而且从来都没有男人像你对我这么好过。我琢磨着现实中也不可能真有男人对女人这么别无二心，这么体贴入微了吧……人类有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说我跟你这么好的对象交往过，怎么可能还受得了旁的男人啊！我不可能再去相亲。就算去相亲，也绝对看不上别人的啦。所以你就别给我乱吃飞醋，乱出状况了。”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忽然就回头凑到她面前。那么近，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处，长长的睫毛历历可数。艾小叶忽然就紧张得不能做声。
　　朱利安说：“闭上眼睛。”
　　艾小叶脑中嗡嗡就响起来——喵的这是要接吻的节奏啊！
　　虽然已经被朱利安偷袭过了，但偷袭跟接吻的含义截然不同好不好！
　　她想要接受，但嗓子里干巴巴的发紧。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结结巴巴的就说，“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感到朱利安身体骤然就紧绷起来，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倏然就有如墨色扩散。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朱利安已经闭上眼睛，平静坐了回去。他又望窗外，说，“我明白了。我会对你更好，好到你无法忍受任何旁的男人。这样就能永远把你留在身边了。”
　　艾小叶：……
　　她已经被自己“渣男”的程度打击哭了。
　　幸而电话铃声打破了这沉寂的尴尬。艾小叶搬救兵般飞快的把电话接起来。
　　艾小叶爸爸在那边说：“不用去接你奶奶了。她在你叔叔家，晚上不想换地方了。你愿意就去你叔叔家看看她，不愿意就回来吧。”片刻后又说，“不用去了，你回来吧。”
　　艾小叶感到莫名其妙——她一直都觉得他爸有心结。大概是从小不受父母喜欢的缘故，他比旁人都更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因此各种热脸贴人冷屁股。姊妹三个里他最不受父母待见，偏偏又是最努力、最孝顺的一个。也一直都希望能化解艾小叶和她妈妈对艾小叶奶奶的心结。
　　怎么这次竟主动让艾小叶回去了？
　　当然能省一份麻烦艾小叶乐得轻松，赶紧对朱利安说，“我爸说不用去我奶奶那儿了。”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回过头来时又是那种由衷的喜她之喜的表情，笑道：“那就快回去吧。”他眼睛里温柔化开，艾小叶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无法面对。
　　她就咳了一声，说，“你也不用那么刻意的对我好，咱们俩循序渐进。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吗？我们需要的是时间，你不要着急。”
　　朱利安说：“嗯。”等车开起来了，他又轻声说，“我喜欢你。”艾小叶手一抖，差点开到树上去。幸好朱利安及时帮她扶住了方向盘，他望着前方，说“这是从遇到你就注定的事。每一刻我都会很迫切，这迫切和不安只会与日俱增。我很着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我不经意就会给你造成压力……还请你不要太在意。”
　　艾小叶屏息不语——怎么可能不在意啊，压力太大了好不好。
　　这个时候朱利安又轻轻笑道，“我是个机器人，你只要这么想就好了。”
　　艾小叶用力的想：机器人机器人机器人……幸好他是个机器人，不然那种一见钟情、至死不渝法，真的会把人逼疯啊。
　　看她慢慢的放松下来，朱利安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望着窗外，不再说话了。
　　回到大院的时候，刚好有车开出来。大院门口小，她就把车泊在一边让路。
　　艾小叶不是车迷，可当初为了买一辆性价比高的车，也是货比三家过。人都爱yy嘛，所以就算买不起，也着实参考过不少豪车的参数。
　　她打量了一眼，发现那是一辆保时捷911。正在想谁家买了这么好的车啊，就看到那边车窗落下来，楚岫冷着脸坐在副驾驶做上，她妈妈探头出来，叫：“叶叶回来了啊。”
　　艾小叶深深的吸了口气，落下车窗，微笑道：“阿姨过年好。”
　　楚岫妈妈就说：“过年好过年好。”透过窗子望见朱利安，就多看了两眼。
　　艾小叶真怕她问起来没完的，忙先发制人，“阿姨去哪儿啊？”
　　楚岫妈妈说：“这不小柳定了机票和酒店，非要请我和岫岫爸爸去三亚度假嘛。对了，小柳跟你还是校友吧？”
　　艾小叶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的正是柳炳之那人渣。她当然不可能跟他们叙旧，就一笑，道：“是吗，不太熟。阿姨您不是赶飞机吧，别耽误了。”
　　楚岫妈妈大概也察觉出艾小叶跟楚岫间的僵硬气氛，笑道：“那就回头再聊。”又看了眼朱利安，笑道，“真是个很俊俏的孩子。”
　　这句话艾小叶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可待要问，那边已关了车窗，缓缓的开走了。?


☆、第八章
?　　就算是路上遇到了楚岫，也没有影响艾小叶这一天的好心情。
　　晚上吃完饺子她就跟艾爸爸去放鞭炮送年。
　　整个城市都在放鞭炮，还有烟花。远远近近的、红绿蓝紫的烟火盛开在天空中，汽车的警报声伴随着震动的大地鸣响不止。很吵，可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冬天的晚上很冷，白天将将化开的雪都冻成冰。艾小叶裹得严严实实的跑出来，整个人就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子和那双漆黑明亮的凤眼，呼着白气。
　　艾小叶爸爸拿竹竿挑着鞭炮，她就跑过去点。手套太厚，拿线香点了两回都没戳准。艾小叶爸爸就说：“你怎么这么笨啊，放着我来。”
　　说话间艾小叶就已经把鞭炮点着了，先前的豪迈勇敢就跟引信似的迅速烧光，她捂住耳朵抱头鼠窜。艾爸爸就挑着竹竿哈哈大笑。
　　鞭炮声震得人耳朵都发麻。
　　朱利安终于把艾小叶捞住了，就把她按在怀里，帮她捂着耳朵。艾小叶偏头看到是他，就弯了眼睛笑起来，把大手套按在他的手背上。两个人一起看爆竹，明暗的火光映在眼睛里，俏皮又温暖。
　　后来爆竹声停了，朱利安就问道：“就这么怕冷吗？”
　　艾小叶说：“超级冷的好不好。你们这些男人才不正常，站在雪堆上手都热烘烘的。”
　　朱利安想了想就说：“所以才能给你暖床啊。”
　　艾爸爸啪的就把竹竿抽过来，朱利安敏捷的一抬手就挡住了。
　　艾爸爸就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又警告，“最好别让我再滑第二下啊。”
　　暖床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
　　回到楼上的时候艾小叶妈妈正在给朱利安收拾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艾小叶爸爸的书房。里面三面都是书柜，收着近万本书。房间里配置的电脑虽然是10年前的老古董，但保养得还不错。运行流畅，网速也相当给力。艾小叶爸爸虽然没读过大学，但一直都自学不辍，内退前刚刚通过高工评审，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和理解力都很高。他特地给自己收藏的电子书和实体书做了编目，还编写了搜索程序。
　　艾小叶爸爸一度定下条件，艾小叶未来的男朋友想要娶她，就必须得把他收的书一半以上读完。他觉得这样就不用担心闺女嫁给孤陋寡闻的学渣了。
　　而艾小叶一度担忧，万一自己看上的是个跟她一样渣物理的文科生怎么办，她爸收的可大部分都是物理、机械、工程学的天书啊。
　　当然几年之后两个人就都明白自己想多了……因为艾小叶根本就找不着男朋友！
　　今天把朱利安领进来，艾爸爸忽然就记起自己“年轻”时涮女婿的梦想了。
　　就说，“来，小朱，咱俩谈谈。”
　　艾小叶当然立刻就理解她爸的小心思了，默默的就想：……可怜的爸爸，你可是在挑战机器人的学识和记忆力啊！
　　10分钟后，艾小叶爸爸战败而出。回自己房间翻出移动硬盘来，再度杀进去。又10分钟后，再度战败而出。
　　艾小叶就想，艾爸爸最引以为豪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记忆力终于遭遇了第二度滑铁卢。
　　第一度当然是在艾小叶身上。7年级一开设物理课，艾爸爸就拍着艾小叶的肩膀保证：爸爸的遗传基因好，叶叶别怕，你肯定擅长。结果半个学期之后，艾小叶拿着考了9分的物理试卷来找他签名了。
　　艾小叶的爸爸就不信邪了，决定亲自帮她补习：就不信教不会你！艾小叶：不要小看我的蠢啊，我们老师可是都败给我了。
　　结果毫无悬念的艾爸爸也败给她了。
　　艾小叶在物理上的天赋之糟简直骇人听闻，艾爸爸一度怀疑自己当初要不是在医院里抱错孩子，就肯定是哪次不小心喂她吃错药了。
　　幸而艾小叶运气好，一辈子物理一共就考好两回，一回是中考，另一回是高考。
　　半个小时后，艾小叶爸爸终于以溃败的结局结束了这次考验。虽然溃败，心里却喜气洋洋的，偷偷拉着艾小叶妈妈说，“这智商绝对过200了。除了叶叶班那个叫沈郁的小子，我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我看行。”
　　艾小叶帮她妈妈画绣样呢，假装没听见。
　　艾妈妈就说：“去叫朱利安一起来看电视吧，大过年的，哪有人把客人关书房里的。”
　　朱利安一个人在书房里，没急着出去。
　　书房里大部分书都是艾小叶爸爸的。可在东南角有一个单独的小橱窗，里面叠放的东西一看就是艾小叶自己的。有她从小获得的奖杯、证书、相册，她的日记、读书笔记，还有她收集的言情小说、少女漫画以及她自己创作的漫画单行本和画册。
　　朱利安凝视着艾小叶的日记，沉默了片刻。
　　好在意……
　　不过趁着正主不再偷看日记，无疑是个很糟糕的选项。被抓包的话印象中绝对会瞬间刷负。
　　当然朱利安能保证不被抓包，可他还是觉得，艾小叶不愿意告诉他的话，偷看了也只是自寻烦恼。
　　他终于还是抬手去抽顶上的相册。
　　艾小叶进屋就看到朱利安在看她的相册，她就笑着走过去，问道：“我小时候挺可爱的吧？”
　　朱利安说：“嗯，简直可爱极了。”
　　艾小叶其实不算什么大美女，不过她气质好。瓜子脸，皮肤白净，眼睛清黑，看上去古典又文静。属于耐看，并且越看越舒服的类型。
　　但是她这相貌在年轻人看来多少是有些没劲的——因为一看就很不会玩的样子。而且尤其倒霉的是，她长得不够惊艳，偏偏有吸引美女的特殊体质，从小到大她身边一直都不缺艳光四射的闺蜜。
　　因此尽管跟她稍微混熟点，就会知道她完全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种性格，但有那个时间，男孩子们早就明恋上她身边的女孩子了。
　　再加上艾小叶被他爸教导的，越是在帅哥面前越是会不自觉的高冷起来……她总交不到男朋友，也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回想起惨烈的情窦初开的青春期，艾小叶都要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她照片不很多，凑上去看的时候，发现朱利安已经快翻到末尾了。
　　她就指着那张垂柳树下的照片对朱利安说，“这是高中毕业的时候照的，后面就是我们班教室。”
　　那是张很明显的抓拍照，照片里她抿着唇回过头来，一脸局促懵懂的样子，脸颊还是红的。
　　朱利安就问：“这张是谁照的？”
　　艾小叶眼睛黑蒙蒙的，过了一会儿才说：“隔壁班的同学。忘了是沈郁还是赵萌萌了。”她就往后翻了一张，说，“都是我的高中同学，这是在A城海边。”
　　刚要翻过去，朱利安就指着里面的一个人，问，“这是谁？”艾小叶就说，“这个是沈郁。”又指着另外两个，“这是赵萌萌，这是刘远航。高一的时候我们四个坐前后桌，是特别好的朋友。所以高中毕业就结伴去旅游了。”
　　朱利安默不作声的往后翻，果然后面都是这四个人的照片。很典型的毕业旅游照，每一张里都透着“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得意劲，默契的拗着互相映衬的造型，笑得没心没肺。
　　朱利安停在了某一张照片上。
　　那是唯一一张沈郁和艾小叶的合影。应该还是那次旅行的照片，但是整个气氛很不协调。他们大概想要表现得热络又自然，但两个人都表情僵硬，身体之间保持着很微妙的距离。最重要的还是——脸红。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喜欢他？”
　　艾小叶吓了一跳，赶紧否认，“没有啦……”可看到朱利安冰冷如雕塑的面容她就莫名的心虚，终于还是小声的补充，“充其量就是暗恋罢了。”
　　“一直都是暗恋吗？”
　　艾小叶想了想，说：“大二的时候我就表白了，但是他假装没听到。算是一直暗恋直到无疾而终吧。”
　　朱利安静静的呼了口气，起身推门上了阳台。然后把门反锁。艾小叶隔着玻璃发现他把外面的窗子拉开了，冷风杂着冰雪卷进来。他就安静的站在风里。
　　艾小叶觉得他八成是想冷静冷静。她稍微有些愧疚——但是这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她都28了，没谈过恋爱也就罢了，连暗恋都没有过那才值得担忧好不好啊……她就敲了敲窗子。朱利安脊背僵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过头。
　　艾小叶就说：“呃……我是个人类啊，不可能没有过去的不是？但是真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毕业都10年了，要不是翻照片，连沈郁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艾小叶：……怎么会有这么善妒的机器人啊！而且居然还给她闹别扭！闹别扭不是女生的特权吗？！
　　艾小叶就犹豫，是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冷静冷静，还是拉开窗子爬到阳台上亲自开导开导她。
　　——她开导人的本事还是挺高的。这主要得益于她常年自我开导的经验。
　　但这个时候屋子里忽然就一片漆黑。杂在爆竹声里嗡嗡的空调声也像被掐住脖子般缓缓的停下来，艾小叶触目所及，整个城市的灯光都渐次熄灭。黑暗和寂静骤然降临。鞭炮声也很快就停止了。
　　楼下有人问：“怎么回事，停电了？”
　　很显然是停电了。艾小叶就赶紧出去帮她妈妈找备用电源，可她才起身，就听到外间警报长鸣，有平和的女声在广播中响起，“因电路超负荷，本区临时出现电路故障。工作人员正在抢修，请不要惊慌。预计半小时之内回复供电。给广大居民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艾小叶：……喵的这么点事你拉什么警报啊喂！
　　不过艾小叶仔细想了想，这好像还是20几年来她头一次遇到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事件。
　　她想了想，就又敲了敲窗子，“我很怕黑……你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她原本只是借机撒娇一下，谁知道朱利安果然真的关上窗子，安静的回来了。
　　外面几乎完全没有灯光，就只有远处的烟火明灭在空中。艾小叶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但要确定位置还是比较难的。
　　她伸手捞了一把，“朱利安？”
　　朱利安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好像夜行动物，黑暗完全就是他的主场。他什么时候欺身向前的，艾小叶都没有察觉到。就只是忽然便被推倒在床上了。他的身体压下来，嘴唇堵住了她的。这感觉很奇怪，他的衣服冷透了，可身体是燥热的。嘴唇也一样，在冰冷中透着令人不安的湿热和柔软。口腔里还有淡淡的水果味。
　　稍微有些疼……他太用力了。但也还没到不能忍的地步。艾小叶就想：善妒的机器人什么的……真不是这么好应对啊。
　　亲吻的时间不长，他好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过于用力了。
　　他松开她的时候艾小叶就飞快的抵住他的胸膛，底气不足的警告，“喂，你可别趁黑乱来。我这人记仇的。”
　　朱利安就只在她耳边缓缓的平复呼吸。
　　后来他说，“我会克制住的，不要担心。”
　　艾小叶总觉得这句话有那里不对，可又找不出来，她就只好闷闷的说，“哦。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第九章
?　　沈郁对艾小叶来说，确实是个十分久远的回忆。
　　但要说她已经不记得沈郁的模样，那也是骗人的——就算已经这么久不见了，艾小叶也还是时常梦到沈郁。梦里沈郁还是少年时的模样，有清亮斜飞的眉眼，聪明到无所不能。他也还是会不厌其烦的给她讲物理题，在她发飙“我就是学不会，我为什么非要学会啊我以后又不会读理科”时，霸道又平静的说“因为我觉得我居然会喜欢一个物理考17分的女生，这很不科学。”
　　那是艾小叶情窦初开的时刻，那时刻甚至能精确到秒。至今艾小叶依旧记得那个时候沈郁的目光，漆黑的，蒙了一层光。想故作不经意，却又忍不住看向她，等待回应。那是少年头一次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他想装得帅气可掩盖不住青涩，因为那也是他的初恋。
　　但沈郁错就错他告白得太早了。他长得太帅，而那个时候艾小叶还有帅哥歧视症。更糟糕的是她压根还没开窍。
　　听到沈郁说“喜欢上了”，她下意识的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瞬间拉开距离。因为退的太仓促还差点把赵萌萌的课桌给推倒。
　　她剑拔弩张的望着沈郁，像一只炸毛的猫——因为那个时候，在她潜意识里早恋是堕落的，跟纹身染发抽烟喝酒混社会同一个级别。她想，亏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想拖着我下水早恋！
　　那其实也是学校不经意间给他们灌输的观念，只不过大部分孩子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对异性好奇，他们会主动去思考。只要一思考自然就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可艾小叶压根就没在意过。却猝不及防的遇上了。
　　沈郁沉默了片刻，安静的坐回去收拾书包。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的桌面上，明晃晃的一片白。他阖上课本时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白线下瞬间洇红，可他居然都没发现。
　　他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教室。
　　很久之后艾小叶看到了一句话——你能伤害的就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她觉得这话真太特么有道理了。
　　艾小叶平生第一次试刀，就砍在了那个喜欢她的少年的心口。
　　那个时候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伤害已经造成。后来她就一直想一定一定要跟沈郁道歉，但沈郁没有给她机会。
　　他待她一如既往。就只是在不经意间两人独处时，他会尴尬的保持安全距离，不流露出想亲近她的渴望。甚至毕业的时候她说“我们一起去旅行吧”时，他都微笑着说好。然后他就拉上了赵萌萌和刘远航。
　　这感觉很难受，但艾小叶知道自己活该。
　　所以后来艾小叶向沈郁告白而沈郁假装没听到，艾小叶难过的同时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她想，我们终于扯平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二的时候沈郁转学去了伯克利，从此失去音讯。艾小叶也只茫然的想，真是白拼命跟沈郁考进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了。茫然的同时她麻利的转系学文，然后就幸运的跟楚乔、林薇分进了同一个宿舍。
　　再然后她就单身到28岁，无论遇到怎么合适的男人，都没再真正萌生出恋爱的感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艾小叶还有些伤感。
　　唯一庆幸的是她现在已经28岁，再不是那个傻逼到让人想敲开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的中二少女。如果现在她遭遇了爱情，那么这一次她一定会处理好。
　　过年回家总有乱七八糟的聚会要参加。
　　不过因为去年艾小叶外公刚去世，按着这边的风俗，艾小叶父母正月里是不能出门走亲访友的。艾小叶干脆也拿来当借口，宅在家里。
　　只打电话拜了一圈年。
　　艾小叶原本以为她爸妈肯定会忍不住把她带男朋友回家的事跟她奶奶、姑姑、叔叔谁的炫耀一番。结果居然没有。大概因为那天晚上艾小叶摔门就走的气概太惊人了，她姑姑和叔叔都好声好气的教导她，“我们也是关心你。没逼你的意思。你别嫌烦，也别太着急了就胡乱找。”然后就闭口不谈这个话题了。
　　艾小叶居然小小的有些寂寞：你看她都领男人回来了，结果他们反而跟她说别急了……就好像你蓄了半天力，结果一拳打到空气上。
　　初三的时候惯例收到了高中同学会的聚会通知。
　　艾小叶想了想，还是删除了。
　　她进屋去找朱利安的时候，发现他在上网。当然机器人会上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朱利安好像是在发邮件……
　　这感觉还是稍微有些微妙的。
　　艾小叶就问，“你朋友？”
　　朱利安说：“不算……”屏幕的荧光映在他的眼镜片上。他回复着邮件，修长的手指跟弹奏钢琴般跃动。
　　艾小叶就干巴巴的问，“……你，你带眼镜啊？”
　　朱利安回过头来，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装饰用，你不喜欢？”
　　艾小叶：……特么怎么有种糟糕的趣味在被开发的错觉啊。
　　就诚实的说：“还蛮喜欢的……”
　　而且他还穿着睡衣——艾小叶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脑抽了还是怎么了，居然给他买了V领的。那衣服领口大，精致的锁骨完全露出来了，反而把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的遮盖。他皮肤又透着神经质的白，看上去柔弱得像个病号。可又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
　　很病娇的感觉。
　　艾小叶觉得个人性癖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否则绝对会脑洞大开，一发不可收拾。
　　她就说：“跟我聊聊你的朋友？”
　　她觉得应该是跟他同一批次生产的机器人——不过像朱利安这样的机器人真的可以量产吗？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朱利安又回头去看他的邮件，并且已经回复好，点了发送键。他就说：“不是朋友……勉强算是监护人吧。”
　　他便侧身给她留出空位，示意她自己来看。
　　艾小叶只看到对方的注册姓名：萨迦。倒是有头像，可惜头像选了一棵大树。她又扫了一眼域名，随即就了然了。
　　萨迦生物科技研究所——林薇就职的公司。
　　……也是朱利安“出生”的公司。
　　这家公司没什么名气，要不是林薇在那里就职，艾小叶也不会知道。其实艾小叶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能研发出朱利安这种水平的机器人的科研团队，怎么也不至于默默无闻啊——但这家公司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也不只是机器人，艾小叶觉得林薇他们团队一直走在时代前沿——往往她从报纸上看到某某科研团队攻克了生物学上那个难关，她就会记起来，咦，这东西林薇他们公司不是两三年前就研究明白了吗？
　　不过名气虽不大，财气却绝对不少——艾小叶每次听同学抱怨说科研工作者清贫，她就会默默的想那是你们没遇到好雇主——林薇他们公司给研究员开的工资，那绝对是随意挥霍的级别。当初林薇给她跟楚乔晒工资单，她们俩当即就扑上去问他家招不招前台，楚乔甚至表示不招前台扫地也肯干啊！
　　理解归理解，艾小叶还是稍微有些不愉快，就说：“我还以为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朱利安却有些惊讶，“为什么？”
　　艾小叶就别别扭扭的说，“因为你是我的啊……”随即她就意识到，朱利安其实也不能算是“她的”，她并没有买下他，而是接受的馈赠，“反正就是觉得不自在……总觉得你不需要被别人监护。”
　　他明明就像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不该被监控着。
　　镜片有些反光，艾小叶看不太明白朱利安的表情——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特别的表情？
　　他就把艾小叶揽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这姿势可太别扭了，但朱利安还是头一次这么坚持，艾小叶也就顺从了。
　　朱利安就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说，“还是需要的……昨晚我差一点就失控了。”
　　艾小叶：……那是你太善妒啦！
　　他问，“你就没觉得危险？”
　　艾小叶就不解了，“这有什么危险的。你看我妈还不是动不动就跟我耍脾气？谁还没点情绪呢。”
　　朱利安就摇了摇头，“我不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也不纯然是监控。我是你的没错。就只在一定程度上协助他们做一些实验，反馈下数据。我还有工资拿呢。”
　　艾小叶就保证：“我能养你的。你要是不高兴就拒绝，我也可以去跟林薇说……”
　　朱利安就笑起来，他声音低哑又轻缓，“……我想亲亲你。”
　　艾小叶脸腾的就红起来——机器人就这点不好，你看她坐他大腿的姿势可比接吻亲密多了。他照样这么霸道的自作主张了，结果亲吻反而要询问她的意见。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呢，朱利安就已经托住她的后背，俯身亲吻了她的嘴唇，他停下来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缠杂在一起。而后他又亲下来。
　　很干净的亲吻，没察觉到湿漉漉的情_欲，就只有被小心翼翼珍惜的感触。艾小叶的心脏却砰砰的跳动起来。那气氛甜蜜到令人眩晕。
　　后来他就抵着她的额头说：“多喜欢我一点吧。”
　　艾小叶问出来才觉得自己有多欠揍，“为什么啊？”
　　可朱利安还是很耐心的跟她说，“因为我只被允许爱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注定了。可我不被允许独占你，甚至连萌生这样的念头都不行。因为一旦我对你有私欲，就可能会违背你，伤害你。永远都在饥渴着，却没有索取的权力。哪怕你就快要被旁人抢走了。我很焦虑，叶叶。多喜欢我一点吧，只要一点点就行。只要多一点，我就能一直忍耐下去，我发誓。”
　　至此艾小叶才明白那一晚上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因为“忍耐”这种情绪是不应该出现在机器人身上的，忍耐与服从是相悖的，就好像恋爱和机器人的关系。
　　她忽然就记起碰面时朱利安说的，“真是糟糕啊”。
　　真是糟糕啊……她想，她好像又欠债了。?


☆、第十章
?　　接到楚乔电话的时候，艾小叶正给三花清理猫砂。
　　艾小叶觉得三花是一只很有性别歧视的猫，譬如说朱利安给它洗澡的时候它就乖乖的，可若艾小叶敢把它按到水里……总之连着两次被三花把脑袋踩进脸盆里之后，艾小叶就再也不敢小瞧野猫的战斗力了。
　　幸好家里还有一个人会对付猫——朱利安只教了两次，三花就记住该去厕所的木盒子里排便。朱利安招招手，三花就知道是该过来吃猫粮了，还是该乖乖的让艾小叶抱着暖手了。有时候艾小叶都怀疑朱利安会猫语。不过朱利安解释说，这是因为三花是只野猫，它还保持着野生动物该有的敏锐。
　　艾小叶觉得朱利安是在变相说她不够善良……于是她只好努力向三花展现自己的善意，主动帮它做些事——譬如说清理猫砂。
　　但是真的好臭啊！
　　所以楚乔来电话，艾小叶是觉得自己得救了。
　　“我在林薇这儿。”接通的时候楚乔就说，“你没事吧，叶子？”
　　艾小叶用围巾掩着鼻子，觉得她这话问的莫名其妙的，就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回家住了两天，然后就回来接着赶稿呗。怎么了？”
　　楚乔就问：“你收到林薇寄给你的机器人了？”
　　艾小叶忙说：“收到了呢。你收到了没？”
　　楚乔沉默了片刻，才说：“算是收到了吧。”
　　“什么叫‘算是’收到了啊？”
　　“就是收到了。”楚乔好像还有些纠结，“就，你那机器人怎么样啊？”
　　艾小叶抬眼望了望朱利安——他正在电脑前忙碌，大约察觉到艾小叶的目光，特地抬头对她一笑。艾小叶就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对楚乔说：“挺好的啊……他叫朱利安，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你的那位呢？”
　　“我哪位？啊……那个机器人啊，挺烦的他，什么都要管，”楚乔就说，“今天还跟踪我来着……比我后妈还丧心病狂。”
　　艾小叶忍不住又望了朱利安一眼，“不，不是吧……”
　　楚乔说：“反正这些机器人绝对没林薇宣传得那么好，说不定还会中病毒短路什么的，你千万别丢掉防人之心。”那边林薇插嘴说，“就不是我的错，那是……”结果被楚乔给推一边去了。
　　艾小叶就笑道：“嘿嘿。”
　　楚乔轻轻的舒了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明天我和林薇去看你。”
　　艾小叶忙说：“明天不行，我妈生日呢，我得回老家去。改天吧。”
　　楚乔想了想，说，“行，那就改天吧。”
　　-
　　小城过生日都按农历来。艾小叶妈妈生日刚好在正月初七，年假最后一天，所以家里就把这天当成了聚会日。每年叔叔和姑姑都来艾小叶家做客，顺便替她妈妈庆生，已经是十几年来的惯例了。
　　这天艾小叶特地起了个大早，载着朱利安去了趟海鲜市场，挑选了新鲜的海参和梭子蟹。
　　其实这两样东西艾小叶都不是特别喜欢吃。不过你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就必须得做好随时跟人攀比的准备——要么你就得做好随时被人比下去的准备。
　　艾小叶没有从别人身上找优越感的习惯，但她也非常讨厌别人从她身上找优越感，所以她宁肯破财去买些自己不喜欢吃，但能摆得上台面的东西，好避免一些口舌上的掐尖要强。
　　虽然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挺蠢的。
　　帮她拎东西的时候朱利安问：“你不高兴？”
　　艾小叶就抱怨，“是心疼，真不明白海参为什么卖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吹捧，又不好吃。”
　　朱利安居然有些惊讶，“不好吃？你确定不是厨师的问题？”
　　艾小叶说：“我确定。”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我只吃过一次我爸做的……我这人记性好，吃过一次觉得不好，以后就不会再碰了。”她就自言自语，“难道真是我爸厨艺的问题？”
　　朱利安就愣了一下，艾小叶给他开了后备箱，催促，“赶紧的，还得回去帮我爸妈做饭呢。”
　　路上朱利安忽然就开口问：“是不是旁人得罪你一次，你也就再不理他了？”
　　艾小叶很气愤，“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朱利安就笑道：“不是。你很大度，待人宽容。就算别人不小心犯了一些小错误，你也会给他改正的机会。”
　　艾小叶深表赞同，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补充道，“不过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错误。真要伤到我了，一次我也不原谅。”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艾小叶爸妈都在厨房里忙碌。
　　艾小叶进屋换好衣服，撸撸袖子就拉着朱利安进去帮忙了。因为朱利安说过自己是厨师，艾小叶爸妈倒也没怎么矫情，直接让他下手帮忙。艾小叶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能帮忙刷刷锅，递递勺子什么的，结果一分钟都不到，就被她爸嫌碍事给赶出去了。没过五分钟，艾小叶妈妈也被赶出来了。
　　帮忙摆桌子的时候，艾小叶妈妈就说：“小伙子干活挺麻利的。不过你也得主动点，别什么活儿都丢给人家。”
　　艾小叶瞥了她一眼，“行啊你，闺女还没出门呢，你就向着女婿了。”
　　艾小叶妈妈说：“你几斤几两我还称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又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是个厨师也好，至少家里活你能轻松些。”
　　艾小叶就仔细瞧着她，“怎么你还有职业歧视？”
　　艾小叶妈妈垂着眼睛，说：“你Q大毕业跑去画小人书我都不介意，嫁个厨师又怎么了。”
　　艾小叶：……糟了，她妈这儿真有职业歧视呢！
　　她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要说她跑去画漫画最大的心理压力是什么，那必然就是父母的自豪感——因为这不是个能让他们在人前夸耀的职业。艾小叶时常觉得这个世界挺奇怪的，你看就算做的是同一种性质的工作，一旦你面向的是普罗大众，你就会变得低人一等。譬如说古典音乐家就比流行音乐家高级，正统文学家就比网文作家高级，画家就比漫画家高级……难道这个世界的低等高等之分在于载体，而不是作品本身吗？反正她也是精心的将心里那个不存在的世界一笔一画的描绘出来了，不管画本身还是故事本身，都有精心的构思和表现。她自认她的作品是值得父母为她骄傲的。
　　不过老人的观念真的和年轻人不同，你解释是解释不明白的。
　　虽然愧疚，但这毕竟是艾小叶自己的人生。她没有打算为此去改变什么。
　　艾小叶妈妈也只叹了口气，就说：“你比爸爸妈妈学问都大，见得都多。你觉得好就行，爸妈都能理解。”
　　到了十一点，门铃就开始响。艾小叶得救般赶紧跑去开门。
　　开门就先看到小侄子，才八个月大的孩子，见人就会笑。被他爸爸艾小果举着，看到艾小叶就呵呵笑着扑过来。艾小叶忙伸手接过来，后面孩子妈妈就说，“叫姑姑。”艾小叶问，“会叫了？”
　　她堂弟媳王佳慧就故作嫌弃，“会什么会啊，光会傻笑。是不是啊，艾晓虎？”小孩子又弯了眼睛，在艾小叶怀里一跳一跳的，“嘿嘿。”
　　艾小叶妈妈听到小侄孙的声音，也赶紧从小客厅里出来，叫着艾晓虎的名字，“让大奶奶抱抱。”这孩子是见谁都让抱，看艾小叶妈妈伸手过来，立马就扭身迎过去。孩子爸爸就说：“说祝大奶奶生日快乐。”艾晓虎不知道听懂了没，开心的笑着就搂住艾小叶妈妈的脖子，凑过去亲了她一口。这必须得高兴啊，艾小叶妈妈立刻就被收买了，“走，大奶奶带你逛街去，小虎要什么咱就买什么。”
　　艾小叶把孩子交过去，就问王佳慧，“奶奶呢？”艾小叶奶奶住得离她叔叔家比较近，一般都是那边顺便接过来的。
　　王佳慧说，“跟爸妈一车，在后边呢。”就对艾小叶施了个眼色。
　　艾小叶会意，看艾小果正跟她妈妈逗孩子。就悄悄把王佳慧领到阳台上，关上门，才问：“怎么了？”
　　王佳慧就凑过来，低声问：“姐，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艾小叶心里就咯噔一声。说：“是，正帮我爸做菜，一会儿你们就见着了。”
　　王佳慧一愣，就说：“奶奶不高兴呢。”透过窗子，她看到楼下自家公婆的车也停下了，忙示意艾小叶离窗远些，低声告诉她，“前天艾小果接了个电话，那边说给奶奶拜年，艾小果就把电话给奶奶听了。结果打完电话奶奶就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还打电话跟大伯吵了一架——我就那么一猜啊……那边儿可能跟奶奶说，你男朋友不正经。”
　　艾小叶简直哭笑不得，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王佳慧说：“初二那天吧。艾小果还跟奶奶说，‘我姐想找，分分钟就给你领回来，一般人她就看不上，你觉得她能乱找？’，我瞧着是劝住了，这种事又乱七八糟的，就没跟你说。但昨天姑姑去看奶奶，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又聊上了。我觉得还是得跟你打个招呼。”
　　艾小叶立刻就想起来了——她就说她爸怎么忽然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呢，估计就是接到她奶奶的电话了。
　　是谁打的，连猜都不用猜。
　　艾小叶家旁的没得说，基因是真的好，就出了艾小叶爸爸一个丑人，智商还过140了。艾小叶堂弟艾小果人长得真心漂亮，情商也高，从小就有女人缘。有阵子艾小果住在艾小叶家里，楚岫见天儿的粘着他。她会有艾小果的联系方式一点都不奇怪。艾小叶就是疑惑，怎么楚岫还认识她奶奶？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难怪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楚岫这回是真叮上她了。
　　听外面又有人敲门，艾小叶就说，“我知道了……咱们赶紧出去吧。”
　　出去就看到外面人几乎都到齐了，济济一堂。
　　艾小叶姑姑扶着她奶奶，叔叔跟姑父脱了外套就进厨房跟她爸打招呼去了，她妈妈正跟她婶婶逗艾晓虎说话。
　　艾小叶正打算悄悄的溜到厨房去，就听她姑姑叫了一声，“叶叶。”
　　艾小叶只好上前去打招呼。艾小叶奶奶应都没应一声，扭头就去沙发上坐着了。艾小叶姑姑就上前拉了艾小叶的手，“怎么，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艾小叶心想：来了。就点头说：“是啊。”
　　“不是姑姑说你，”艾小叶姑姑就一脸严肃的望着她，显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难听，但为了艾小叶好不得不说，“你看准了吗？我可听了些不那么好听的话。”
　　满屋子里立刻就静寂无声，所有人都盯向艾小叶。艾小叶脸皮薄，立刻就面红耳赤——要不是王佳慧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招。
　　就笑道：“人我领回来了，就在厨房呢。要不一会儿你亲自审审他？”
　　艾小叶姑姑就愣了一下，立刻微笑起来，“不用，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你看人就是这么奇怪，对自己的亲戚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当众说出来，把你踩到泥里那也是为你好。但一对上外人，他就一声都不敢吭了。
　　艾小叶觉得，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窝里横。
　　她就笑道：“那真是多谢了。”
　　艾小叶妈妈轻轻推了她一把，“行了，赶紧把朱利安叫出来吧。”?


☆、第十一章
?　　毕竟是艾小叶妈妈的生日，艾小叶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
　　被催促了，虽然心里不情愿，艾小叶也还是进厨房去找朱利安了。
　　厨房里已经摆满了盘子。热菜香气扑鼻，冷菜爽脆新鲜。跟往年相差无几的食材，但换了个厨师，不但色香味都提了一个档次，仿佛连价位都不一样了。
　　朱利安在雕萝卜花。白皮红心的萝卜，脆生生水嫩嫩的，被打着旋儿削成花瓣一样薄的长条，轻轻一卷就像一朵新绽放的牡丹花。他摆好萝卜花便回身关上煤气灶，手里勺子高起低落，将芡汁淋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牛肉片上。艾小叶几乎一进屋就听到油脂滋啦的声响，肥美的芳香扑鼻而来。
　　朱利安手指修长漂亮，动作优美。漆黑的长睫毛低垂着，专注，却又举重若轻。仿佛因为有他在做，这世上最有烟火气的事也忽然就高端脱俗起来。
　　艾小叶叔叔他们都在厨房里围观呢，亲眼看他做完一道菜，就竖起大拇指，“这手法专业，起码也得是星级酒店的大厨吧？”
　　朱利安谦逊的微笑着，“您过奖了。中国饮食文化博大精深，我也就学了个皮毛——味道还总做不地道，又找不出诀窍来。”
　　三个男人兴致立刻就被调动起来了——艾小叶家男人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多少都有些掂不清自己的本事。别看平时他们都有老婆伺候着，饿死也不会亲自下厨去烧饭，偏偏他们还都以为自己掌握着烧饭的终极要义，不做归不做，一做那肯定就是食神级别的。
　　纷纷上前向朱利安传授把中国菜做地道了的诀窍。
　　艾小叶：……这些外行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指导朱利安啊，难道朱利安不是这四个大男人里唯一一个会做菜的吗？！
　　但不可否认，朱利安这一放低姿态，三个长辈立刻就跟他熟络起来了。
　　艾小叶得承认，虽然朱利安是个机器人，但搞不好情商比她还高。
　　朱利安就对艾小叶招了招手，另外三个人才知道艾小叶进来了。
　　艾小叶就先跟长辈打招呼，艾小叶叔叔说：“你爸刁难你男朋友，你也不心疼？”艾小叶就笑。反而是艾小叶爸爸得意的斜眼觑着他弟弟，“你倒是想刁难，你也得有闺女领男朋友回来啊。”艾小叶叔叔横道，“叶叶是咱老艾家的闺女，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闺女啊。”
　　这兄弟两个互相贬损着，居然还被贬损得很开心。艾小叶姑父都看不下去了，“怎么着，合着就欺负我一个人不姓艾啊！”
　　兄弟两个立马一致对外，“你看一样给我们老艾家当女婿的人，朱利安在这里帮叶叶妈做菜，你没想去给咱妈捶捶腿倒倒茶，表现表现？”
　　艾小叶姑父立马笑道，“我错了，这就去！”临走前还拍拍艾小叶肩膀，“行啊叶叶，小伙子不错！”
　　人在这样的气氛里，不由自主就会放松下来。艾小叶就嘿嘿的笑了笑，“姑父您真有眼光，我也觉得他特别好！”
　　说话间她就到朱利安跟前了，朱利安手里端着个尝汤的小碟子，艾小叶进来的时候他就盛了小勺汤冷着，这个时候就递到艾小叶唇边，说，“尝尝看。”
　　艾小叶：我爸看着呢你就不怕他再手滑？
　　艾小叶爸爸当然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手滑，已经十分知趣的转而跟艾小叶叔叔炫耀朱利安送他的手表。艾小叶叔叔也是人精，立刻就表示要去参观参观，两个人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厨房了。
　　眨眼之间，厨房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朱利安眼睛里写着得意和俏皮，艾小叶脸上就有些红，飞快接了。
　　入口鲜美，回味无穷。艾小叶嚼了嚼，尝到里面有颗粒似肉非肉，Q感弹牙，鲜嫩绝赞。就夸奖，“真好吃，是什么东西？”
　　朱利安说：“蟹味海参汤，你吃到的是海参丁。”
　　艾小叶：……爸爸误我！
　　朱利安就微笑道：“所以，要保持宽容接纳的心，不管对食物，还是对人，都要给第二次机会。不然一定会错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和重要的人。”
　　艾小叶：“好吧我，明白了……”
　　-
　　拉着朱利安回客厅的时候，艾小叶其实还有些发怵。
　　她觉得朱利安很好。只要有最起码的诚实之心，见到他你就很难不喜欢她。
　　但是也不能绝对保证——这世上有一些人的思维总是与众不同。譬如别人看到的是你考上名校脑子聪明，他看的就是你高分低能，以后未必出息；别人看到的是你自己买房给父母省心，他看的就是你是个女人，挣了以后也是旁家的；别人看到的是你交了个帅男朋友运气真好，他看的就是你炫耀个屁啊，说不定是个牛郎呢。
　　通常来说，这个人八成跟你有仇。但在某些个别的情况下，这个人也可能是你的亲戚。
　　艾小叶活到这么大，也没做过伟大到会让别人仇视她的事业。但很不幸的，她好像遇到了十分难讨好的亲戚。
　　在博古架后面，艾小叶就拉住朱利安，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的仪容。
　　漆黑柔软的头发，过关；灰蓝色的眼睛，过关；光洁白净的下巴，过关；硬领的白衬衫，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都过关。就是怎么有股油烟味？
　　艾小叶悄悄的凑上去嗅了嗅——很淡的油烟味，不过人才从厨房里出来，这没得责怪吧。
　　她还在想要不要给他喷点花露水，忽然就觉得下巴被勾住了。视野迅速变暗——“啾”，朱利安亲了她的嘴唇。
　　艾小叶捂着嘴面红耳赤一退三步，“你你你……”
　　朱利安目光飘到一边去，“对不起，太可爱了没忍住。”艾小叶心想你还给我耍流氓啊！忽然朱利安就又望向她。他侧脸的线条美得能杀死猫。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又温柔，睫毛黑长浓密，末端仿佛落着光。艾小叶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了。
　　朱利安拉起她的手来，轻笑着说，“别担心，交给我。”
　　被朱利安牵着手走到大家面前去的时候，艾小叶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个时候她的神经还没被社会锤炼得那么粗糙坚韧，不是女汉子，就只是个小女生。
　　感觉……很微妙，有些陌生，有些拘谨，有些无措，好像又有些怀念。
　　客厅里或站或坐的几乎都是女人。有些事女人之间心照不宣，不论八岁还是八十岁的都能理解。
　　看到朱利安的瞬间，所有人都是一脸“哦……”的表情。
　　不过这意味深长的沉默之后的那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艾小叶奶奶几乎立刻就从那惊艳中回复过来，仿佛更印证了某种猜想一般，脸上的怒火很快就要爆发。她敲了一下拐杖。艾小叶姑姑也很快回味过来。又用那种很有话说的目光望向艾小叶——艾小叶很讨厌这种目光。比被诬陷还讨厌——因为诬陷你，至少诬陷的是什么人家都说出来了。这目光却好像又要诬陷你，又要让你自己承认似的。
　　当然艾小叶姑姑不觉得自己是在诬陷她。要说先前她还有顾忌，可看到朱利安之后她好像也跟艾小叶奶奶一样，确信了什么一般。
　　艾小叶姑姑就用很沉重、很严肃的声音问，“叶叶，这是谁？”
　　这语气真心让人不悦。艾小叶就说：“朱利安，我男朋友。”
　　艾小叶姑姑就问：“朱利安，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样的话，她问的感觉和艾小叶爸爸问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艾小叶还是没忍住，笑道：“姑姑你要查户口啊？”
　　艾小叶奶奶就又敲了敲拐杖，“你姑姑是关心你。”
　　艾小叶简直想告诉她们：这是在我家呢，我爸妈都在这儿呢，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但朱利安攥着了她的手，他笑道：“应该的，一会儿我慢慢向您汇报。不过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吃午饭，菜都要凉了。”
　　艾小叶妈妈看局势紧张，早去书房里敲门叫艾小叶爸爸和叔叔出来。
　　艾小叶爸爸刚好听到朱利安的话，便笑道：“不着急，边吃边聊。果果叶叶，扶你们奶奶过来坐。”
　　艾小叶叔叔也笑道：“一屋子都是咱们家的人呢，你还害怕朱利安欺负叶叶啊。”就招呼道，“朱利安也过来坐，今天你是客人。”
　　艾小叶奶奶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很给两个儿子面子的。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艾小叶就有些提不起兴致来。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利安身上，没人关心她的情绪。
　　朱利安倒是察觉到了，一面回答着众人的盘问，一面就夹了只梭子蟹来给她剥。他的说辞无非还是当初说给艾小叶爸爸听的那一套，就只在艾小叶姑姑询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的时候，轻轻笑道，“这个我不方便回答。”
　　还好艾小果在一旁帮腔，“听到没，这是个人隐私，在国外都不能乱问的！我也要求隐私权，都不准再问我挣多少了啊！”才把火力吸引开。
　　艾小叶姑父也说，“你看叶叶爸妈都在，你问这么多干嘛？”
　　结果这句话反而戳中火药筒了，艾小叶姑姑面红耳赤的反驳，“我是叶叶姑姑，我关心她一下怎么了？”这一桌子菜在，朱利安说自己是厨师，简直太有说服力了。艾小叶姑姑的语气也没先前那么强硬了。就笑着对艾小叶说，“你也别嫌姑姑多管闲事，我就是听了些有模有样的传闻，有些担心你。”
　　艾小叶勉强保持着微笑，说，“哦……”
　　她虽想象不出楚岫会怎么编排她，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中听的话，自然不会希望她姑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便不去问。
　　她只专心看朱利安剥螃蟹。他剥蟹不用工具，不管蟹腿还是蟹腹，都轻轻的一捏一转一分，就把肉和壳分开，堪称神技。他剥完整只螃蟹一共没用几秒钟，手上还干干净净的。把蟹肉夹到艾小叶盘子里，朱利安就抽了张纸巾擦手。
　　可他们还是太低估女人分享秘密的迫切了。
　　艾小叶姑姑还是试探着问了，“我听说，朱利安从你手上拿钱花？”
　　艾小叶：……好吧，这貌似是实话。
　　但被当众说出来，还是太可恨了。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明白她奶奶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楚岫那个贱人给撩拨了——因为在她奶奶的心里，艾小叶爸爸的东西是艾家的，但艾小叶是外人。艾小叶奶奶最怕的就是艾小叶这个外人花了他们艾家的钱。更何况她居然是为了养男人！
　　朱利安擦干净手，就笑着望向艾小叶妈妈，“阿姨生日快乐。”
　　艾小叶妈妈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来——再开明乐观的妈妈，听说闺女居然自己花钱养男人，都不会太好受。她就只结结巴巴的说，“嗯，嗯，快乐。”
　　朱利安微笑道：“我和叶叶为您挑选了礼物，就放在您的绣架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艾小叶妈妈梦游一般起身就走，“哦，我去看看。”
　　一桌子人都静寂无声，目送着艾小叶妈妈去客厅，转阳台，又走回来。
　　回来的时候艾小叶妈妈抱着一个礼品盒。艾小叶满脸通红，脑子里飞快的思索：这么大的礼品盒，里面装的是衣服？鞋子？菜刀架？小厨宝？
　　艾小叶妈妈其实根本就没心思拆礼物，不过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她也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拆开来——里面是一款黑色的皮包，看做工是满精致的，比较别致的是正面用一把金色的小锁锁住，锁上有几个英文字母。
　　艾小叶妈妈稍微有些气恼——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朱利安就该掏出支票簿来砸到艾小叶姑姑脸上去。莫名其妙让她拆礼物干嘛啊——而且就一个皮包。
　　还好在做的有识货的。王佳慧指着那皮包，立刻就激动的问，“那是爱马仕的柏金包吗？”
　　朱利安点了点头。
　　王佳慧又有些不太确定了，“我听说这种包要定制得提前一两年啊！鳄鱼皮的？这不是高仿的吧，我上次问正品要小四十万啊。”
　　朱利安说：“要现货也并不难，总有人愿意出让的。”他就把钥匙交给艾小叶妈妈，微笑道，“里面还有一条丝巾，我觉得您可能会更喜欢。”
　　艾小叶妈妈带着围巾出来的时候，真感觉神清气爽。当然她没真相信朱利安会花40万给她买个皮包——真有这钱还用找中介租房子了？三个皮包就够在A城买个不错的别墅了！ 但能在这个点上找回场子，就已经足够扬眉吐气。
　　艾小叶妈妈还特地调皮问了句，“这围巾多少钱？”
　　艾小叶配合的做出这点小钱不值一提的表情，说，“千把块吧，不贵。”
　　艾小果戳了戳她，小声提醒，“这一款三千多。”
　　艾小叶扭头默默的流泪：……肉疼。
　　大概是那个四十万的皮包镇住了场子，后半段的聊天就轻快多了。
　　艾小叶的叔叔还一本正经的问朱利安，“你看，叶叶的奶奶、爸爸、妈妈，还有这么多家人你都认识了。可我们还没问过你的家庭情况。你父母知道叶叶吗？他赞同你们在一起？”
　　这也是众人都比较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停下筷子酒杯，望向朱利安。
　　朱利安就握住艾小叶的手，说：“我能遇到叶叶，我的父亲很为我高兴。他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艾小叶姑姑心态倒是很好，立刻就调整过来，很友善的微笑着，“那么你父母什么时候来中国一趟，跟我们见个面？你看叶叶也不小了。”
　　朱利安稍微有些为难，“恐怕暂时不行，”他说，“你们‘政府’不许我的父亲入境。”
　　满桌子都是屏气凝声……短暂的静寂无声里，就只有艾晓虎一个人抱着奶瓶把奶嘴咬得吱吱响。
　　片刻后艾小叶姑姑小心翼翼的问，“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朱利安想了想，说：“他是我们家族的头领。”他不笑的时候，一身疏离清冷的贵族范，纵然跟你认真的交谈，也总有种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人防备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好奇心，悬念一旦营造起来了，听的人就容易被诱导。一桌人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怀疑他说的是谎话。
　　艾小叶：喂，一个高仿的爱马仕皮包而已啊你们争气点！
　　“那……你们‘家族’是干什么的啊？”
　　“所有的事都做，”朱利安说，“台面上的和台面下的，视情况而定。”
　　“……杀人吗？”
　　朱利安一本正经的回答，“尽量不杀。”
　　艾小叶磕着螃蟹腿，忍笑忍到内伤。艾小叶妈妈原本也当真了，看艾小叶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才回过神来。笑道：“朱利安逗你们玩呢。”
　　一直到朱利安也笑起来，说，“我开玩笑呢。”所有的人都才恍然大悟。
　　人都是不上当的时候义愤填膺，真上当了反而不好追究了。大家就都笑起来。艾小叶叔叔没忍住又问，“你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
　　朱利安就说，“他就是个普通的公务员。”
　　“那你妈妈呢？”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说：“我没有见过——她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第十二章
?　　家庭聚餐总算是顺利的结束了，吃完饭长辈们继续跟朱利安聊天。艾小叶帮她妈妈收拾完剩菜，就悄悄拽了拽艾小果，说，“过来帮我把椅子搬楼下去。”
　　到了储物室，艾小叶才问道：“楚岫到底跟奶奶说了些什么？”
　　艾小果挠了挠头，倒也没怎么意外。想了想就对艾小叶说，“具体我也没听到。我猜着她可能是说，朱利安是个牛郎，好像曾经到她一个医生朋友那里检查过那种病……”他偷偷瞧了瞧艾小叶的脸色，才接下去说，“她看到你给朱利安花了不少钱，怕你受骗，就跟你说了。你骂她多管闲事，所以她打电话跟奶奶哭诉。”
　　艾小叶就想，人怎么能贱到这种地步！她有些后悔自己太不爱八卦了——她真该在楚岫拿着怀孕报告单去找楚乔示威的时候，就把楚岫做的极品事在大院儿里广而告之。人就是不能对混蛋心软，你给她脸面，说不定哪天她就反咬你一口了。
　　艾小叶毫不怀疑，楚岫费力编这么长的瞎话，肯定不会只说给她奶奶听。可恨的是楚岫造谣完就拖着一家去三亚度假了，她还在这里懵懵懂懂的。
　　她就问艾小果：“你信了？”
　　艾小果果断道，“你是我姐啊，我能信她！”他就安慰艾小叶，“放心吧，今天见了朱利安，奶奶跟姑姑肯定也都知道她胡说八道的。”
　　艾小果心情这才好转一些，“这还差不多。”
　　-
　　讨小动物喜欢的人，一般也都讨小孩子喜欢。
　　艾小叶回到楼上，就看到艾晓虎嘿嘿笑着在朱利安身上乱爬，一边爬一边还不时停下来仰头望他，然后爬得更欢。
　　朱利安就弯着眼睛笑着看他，还不时把胳膊伸到他跟前，好让他攀爬的道路崎岖延长些。爬累了，艾晓虎就扑在他肩膀上。朱利安把奶瓶递到他面前，他就跟化掉的糯米团子似的，心满意足的张嘴喝奶。
　　艾小叶怕艾晓虎压着胃吐奶，就上前去抱他。结果艾晓虎抱着朱利安的脖子不撒手。他也不哭，就费力的回头看是谁捣乱。
　　艾小果就笑道：“是你姑姑。”艾晓虎看了看，发现确实是他姑姑，才懵懵懂懂的松开手。
　　艾小叶在朱利安身边坐下，把艾晓虎抱到腿上，又好气又好笑的戳他，“才几分钟啊你，就跟外人混熟了？”忍不住又调侃朱利安，“想不到你还挺讨小孩子喜欢的。”
　　朱利安微笑道，“天赋技能。”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也很喜欢小孩子。”
　　一家人立刻就笑道：“这个好说，以后你们两个多生。”倒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几个人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涉外婚姻的国籍问题和计划生育来。
　　艾小叶有些惊讶的望着朱利安，这时艾晓虎已经喝完了奶。小孩子还是需要关注的，看没人理他就从艾小叶腿上站起来，挂在她脖子上撒娇让抱。朱利安原本慈祥的目光瞬间就有些微妙，他飞快的抬头对艾小果微笑，“他好像要撒尿。”
　　艾小叶总觉得，被王佳慧从她脖子上扒下来抱去洗手间时，艾晓虎的眼神稍微有些无辜。
　　-
　　下午送客回来，已经接近四点钟。
　　艾小叶也不急着回去上学上班，就又在家里留了一晚。
　　朱利安终于从艾小叶妈妈的盘问里脱身，回到书房里就看到艾小叶正在阳台上架设望远镜。
　　这一晚天朗气清，弦月早早的就沉下去，天色黑得泼墨般沉，空中的星光便有一种侵略性的璀璨。虽没什么特殊的天象，倒也是个观星的好时候。
　　朱利安就去阳台上帮她的忙。
　　阳台上没有供暖，开门便觉得空气湿冷。朱利安就从后面揽住她，他身材修长，嘴唇有意无意的蹭着她的耳朵，胳膊游刃有余的伸到前面去帮她调整镜筒的角度。
　　一到冬天艾小叶就手脚冰冷，这会儿指节钝涩，连螺帽都握不紧。便不怎么介意他占便宜，只拉长毛衣袖子把手包住，向后靠在他怀里。
　　朱利安沉声笑了笑。声音透过胸膛传过来，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艾小叶稍微有些脸红，才要靠远些，朱利安就回手按住她，说，“别乱动。”
　　朱利安帮她把焦距调好，就问道：“你很喜欢宇宙？”
　　十几年前的家用小型望远镜，保证倍率的时候，清晰度就很难调。艾小叶已经有些年数没用，但也还记得刚买回来的时候自己有多兴奋。
　　“很喜欢。”艾小叶一面寻找土星，一面就说，“小的时候我爸爸带我去天文台，我第一次看到仙女座的星云。天文台的老师还给我们看科普片，我还记得名字叫《旅行到宇宙边缘》。你想象不到那个时候我有多么震撼。在上初中之前，我一直坚信自己以后要么是一个天文学家，要么就是一个宇航员。”说到这里她就稍微有些沮丧了，“当然，一上初中我的梦想就破灭了……物理真特么太难学了T__T。”
　　朱利安轻轻的笑起来，他有意无意的问道，“那么，你相不相信有外星人存在。”
　　“当然相信。”艾小叶几乎都没有犹豫，“任何对宇宙略有所知的人，都不可能会自傲的觉得人类和地球是独一无二的——除非他信宗教。”
　　“嗯……那么你觉得外星人是什么样的。”
　　“我怎么会知道啊……肯定不止一种外星人。”她叹息道，“不过我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了吧……宇宙太大了，旅行者号花了35年才走了不到180亿公里，而太阳系外最近的恒星离地球也有4光年多。想想就好绝望。”
　　“你很想见到外星人？”
　　“超级想的。小的时候大家都怕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但我一直都觉得，如果真能遇见外星人，就算被抓去做实验也值啊……不过地球上人太多了，就算外星人真来地球挑实验材料，估计也轮不到我。”她竟露出了很惋惜的表情，“如果我不这么平凡就好了。”
　　朱利安的心情相当微妙，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人生理想是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的人类。
　　“如果外星人是来地球挑选新娘的……你愿意嫁给他吗？”
　　艾小叶感到很茫然，“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
　　“谁说一定不同？”朱利安轻声细语的劝诱着，“你看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不是都可以恋爱通婚吗？我记得你还画过妖族、魔族和人类的恋爱故事。这些都可以，为什么地球人跟外星人就不可以呢？”
　　艾小叶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脑海中那些外星人的形象——寄生兽、蓝皮肤、钢铁人、矮秃丑……
　　片刻后坚定的表示，“反正就是不可以。”
　　“明明被当实验材料都可以啊！”
　　“那不是一回事。”艾小叶连想都不用想，“交_配和恋爱是伦理问题。拿小白鼠做实验和强迫小白鼠嫁给你，这能相提并论吗？”
　　朱利安很长时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艾小叶疑惑的回头的时候，就被他用力的推到墙上去。他亲下来的时候稍微有些凶狠。
　　艾小叶觉得朱利安好像很喜欢玩强迫的，这并不是个好现象——难道她真有这么闷骚，让林薇觉得她喜欢半强迫式的恋爱模式？
　　如果说上一次是她失言让他吃醋了，那么这一次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幸好他表情虽然纠结又凶狠，可实际上的动作却非常的轻柔。甚至怕阳台的墙太凉了，还用手臂帮她垫在后面。而且艾小叶真的有些冷，一时便不想推开他。
　　但朱利安好像更委屈了，“机器人就可以吗？”他靠得近，挡住了书房里的光，眼眸在夜色中漆黑又深邃。
　　艾小叶：……她倒是想说不可以。问题是林薇根本就没问过她的意见啊！既定事实都在这里了，难道她真狠心不要朱利安，把他送回林薇那里销毁？或者让他心碎自焚？当然话又说回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她也不能不承认，她对朱利安已经有感情了。
　　艾小叶想了想，还是有些别扭的说，“是你的话，机器人也可以。”
　　“可是机器人没办法让你生孩子。”
　　艾小叶才恍然大悟——她想朱利安也太纤细了，难道她看艾晓虎的时候表现得很眼馋？
　　她就说：“我也没那么想生孩子啊。”便条分缕析的跟他解释，“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大可以找个女人给我生孩子养孩子，反正我基本只需要付出金钱就可以了。可对女人来说，有了孩子，你的事业、梦想、追求什么的就算是完结了。因为孩子和家庭会占用你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你根本没足够的余力做旁的。当然抚养一个孩子所获得的幸福也是难以估量的，但目前我觉得我的人生还可以有更多的意义，而不只是用来成就一个孩子。”
　　艾小叶只觉得朱利安的身体更僵硬了。
　　半晌之后她才听到朱利安无奈并且愤恨的说，“地球男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啊……”
　　艾小叶不解的问，“什么？”
　　“没有，”朱利安轻轻的拥抱她，说，“什么也没有。”?


☆、第十三章
?　　生不生孩子这个问题，艾小叶其实也已经考虑过很久了。
　　从心底说，她还是想生的。对朱利安说不想，主要还是为了安抚他。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安慰错了方向，因为怎么看朱利安的反应都是更沉重了。
　　夜里她实在睡不着，抱着泰迪熊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还是摸过手机来拨通了林薇的号码——这件事上林薇还真的有义务听她倾诉，说到底这就是林薇给她制造的麻烦。
　　上次接通电话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大溪地，穿着泳衣泡在清澈见底的滨海浴场，背景是蓝天草屋碧海椰子树。这次却是大集装箱一样的火车站前，橘色的灯光下两个人套着羽绒服哆哆嗦嗦的挤在长椅上，背后草坪上还有堆了一半的雪人。艾小叶看林薇冻得嘴唇都发白了，就有些不忍心。
　　但林薇接到她的电话反而很急切，连楚乔也是，抢着挤进镜头里问，“叶子，你怎么样啊？”
　　艾小叶说：“挺好的啊，你们两个怎么在火车站？”
　　林薇包了包衣服打了个哆嗦，“别提了，不知道哪个混蛋黑到我帐号里，把我提前订好的机票给取消了。买不到直达的机票，我和楚乔只好转机悉尼，然后到上海。结果在悉尼遇到大暴雨，被困了4个多小时。到上海又遇到雾霾，等了半天结果跟我们说航班取消！我跟楚乔就只好来火车站买票了。”
　　艾小叶：摸摸你……
　　楚乔又插嘴说，“你联系林薇是有什么事吗？”
　　艾小叶就说，“也没什么急事，你们两个订到票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千万别！”林薇一口回绝，“我们两个有办法……而且还有楚乔家002在呢。你那边怎么样？朱利安没出什么状况吧？”
　　艾小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悄悄的说，“我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林薇和楚乔瞬间都挤到屏幕里，一个比一个更关切，“怎么回事啊，你不要紧吧？”
　　艾小叶总觉得她们的反应不对头，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似的。不过她们不想说，显然就是有什么原委，艾小叶也不问。
　　“没什么要紧的……”她想了想，还是把朱利安的话大致对林薇一说，抱怨道，“我都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明明他就没办法生，难道他是在暗示我应该去跟别人生一个？”
　　林薇和楚乔瞬间都趴到屏幕上，看表情简直是要穿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你别着急做决定啊！千万别乱猜听到没？”
　　艾小叶：……
　　“我就这么吐槽下，你们俩干嘛啊？”
　　林薇问：“你现在还在老家？”
　　“嗯，打算明天中午吃完饭再走。”
　　林薇说：“这款机器人跟其他款不一样，他心理比较脆弱。你等我回去给他做个全面检查，确定没问题前你可千万别刺激他，听到没？”
　　艾小叶：就知道你寄了个残次品给我！
　　不过她倒也完全不担心——一来她其实已经比较了解朱利安的品性了，很清楚朱利安不可能真正伤害她；二来她也对林薇有信心，如果NS001真有严重缺陷，林薇肯定不会只告诉她“别刺激他”。
　　艾小叶就听话的点了点头，“行，我记住了。”
　　-
　　所谓的冤家路窄，真不是白说的。
　　第二天吃完午饭回A城，艾小叶才到停车场，就看到柳炳之那辆保时捷开进来。
　　楚岫妈妈隔了老远就落下车窗跟她打招呼，“叶叶出来玩啊。”
　　下午三点钟，天气转暖，大院里退休的老人闲着没事，相约到老年活动室去打麻将扑克，刚好从一旁路过，眼睛全盯到艾小叶身上来。看到艾小叶身旁朱利安，眼神就有些微妙。艾小叶原本就不擅长应对长辈，又就想起楚岫编排她的话，只觉得羞恼交加，面红耳赤。
　　朱利安从旁握住了她的手。艾小叶才压下脾气，勉强笑道，“是，正要回家呢。”
　　楚岫显然也看到艾小叶了。一开始她还有些心虚的别开头，但随即又似笑非笑的望过来。目光里饱含挑衅。
　　——那天被朱利安当众说破她得了梅毒，楚岫说不记恨那是骗人的。不过更多的还是怕。万一艾小叶回家对谁一说，这消息传开了，那她也就不用做人了。
　　她倒是没想过艾小叶会替她保密，她觉得就艾小叶对她的厌憎，哪怕没信朱利安的话艾小叶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口舌。
　　担忧了一晚上，她忽然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啊。只要大院里传遍了艾小叶包养牛郎的事，哪怕艾小叶把她的病说出去，估计人也只以为她是恼羞成怒，血口喷人来着。
　　——何况楚岫真觉得朱利安是个牛郎。艾小叶又没特别漂亮，也不符合外国人的审美，性格又粗糙，朱利安要不是为了钱怎么可能看上她？但艾小叶也真舍得，明明没多少钱还要养男人。
　　无非是死道友还是死贫道的选择，楚岫完全没有犹豫，回家之后，刚好有人去拜年聊起来，她就把话露出去了。
　　这些老太太生活无趣的很，有这种八卦当然不会放过。
　　然后她就给艾小叶奶奶打了电话——上高中的时候她曾经很喜欢艾小果，那阵子艾小果住在他奶奶家。为了追求艾小果，楚岫给艾小叶奶奶送过好几次礼物。后来艾小果开始跟王佳慧交往，楚岫给他打电话都是王佳慧接的。楚岫对这些隐语很敏锐，知道她跟艾小果没戏了，就转而以艾小果的妹妹自居。她知道艾小果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逢年过节的都记着带上礼物去看看他奶奶。艾小果奶奶就一直很喜欢她。
　　楚岫倒没想要撬王佳慧的墙角，主要是习惯使然——男人有逻辑也很有风度，对跟他暧昧的女生一般都比较维护，也不会太吝啬。花点力气维持关系很值当。何况老人真的很容易讨好。
　　这回果然她就轻易联系上艾小叶奶奶了。
　　去三亚度假的事是柳炳之决定的——得说柳炳之还算有良心，也是怕艾小叶向楚岫家告状，楚岫不好做人，特地安排楚岫家人躲开的。
　　楚岫还是比较了解艾小叶奶奶的——艾小叶奶奶可是真没少拉着她说，我亲孙女都没你懂事。
　　她可以想象，这个假期艾小叶过得很不舒服。
　　这个时候简直都有些期待艾小叶恼羞成怒过来找她麻烦了。
　　她就盯着艾小叶，还特地探头出去想跟艾小叶打个招呼。结果一探头脑袋就“砰”的撞到车窗上，随即车子就打了个转，她被摔得晕头转向，才猛的停下。
　　楚岫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惊魂未定的问，“怎么了？”
　　柳炳之倒还算镇定，“好像爆胎了。我下去看看。”
　　他按了几下车门，又拧钥匙，又按了几次按钮，脸色有些不好看。
　　楚岫一家人都望着他，柳炳之就砸了一下方向盘，回头问，“你们开下车门试试。”
　　-
　　艾小叶正生气呢，就听到“啪”的一声，柳炳之左前车胎就爆了。
　　艾小叶得承认，这个时候她正默默的诅咒楚岫爆胎呢，但猝不及防的成真了，她自己反而吓了一条。
　　然后那边就跟耍猴子似的，几个人团团乱转着推门、拍窗。艾小叶看得都不由自主往后仰身子，问朱利安，“他们干嘛呢？”
　　朱利安说：“谁知道呢，也许自带智能程序出问题了？”他就目光含笑的望着艾小叶，“要我过去帮忙吗？”
　　艾小叶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声活该，挽住朱利安的手臂，“别理他。”
　　围观的人也忙问楚岫妈妈。“怎么了？”
　　楚岫妈妈爱面子，只说，“好像爆胎了。”
　　“哎呀，真爆胎了。要不要帮忙，我去找老呼来给你看看。”
　　老呼是对面修车铺的老板。
　　但这个时候众人就听到“嗡嗡”的媲美螺旋桨的噪音，并且噪音越来越大。那辆保时捷开始震动。不知是那家孩子在玩鞭炮，悄悄的把爆竹丢车底下去了。就听盘底下“砰”的响了一声，有烟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赶紧离远些。
　　艾小叶听这声音，简直怀疑那辆保时捷要爆炸了——车里面柳炳之等人也焦躁起来，用力的踢着车门，对外面的人说，“拉一把，车门打不开了！”
　　众人虽然害怕，这个时候也都赶紧去帮忙，但楚岫妈妈有些发福，探身子出来就卡住了。众人拉了一会儿，那声音已经响得触发了汽车警报器。四面“呜嗯呜嗯”的警报声更让人心慌。
　　艾小叶还真没恨楚岫到见死不救的地步，赶紧推了推朱利安，问道：“你是机器人，能让车门打开吗？”
　　朱利安疑惑的望着艾小叶，“你真想帮他们？”
　　艾小叶已经在拨110了，一面等接通一面跑回自家车上，从后备箱扒拉出换轮胎用的扳手来，对帮忙的人说，“用这个撬。”
　　她跑过去的时候，保时捷的车门忽然就打开了，柳炳之狼狈的扑倒下来。
　　众人拖着他们就要跑。这个时候朱利安指了指天上，说，“都别慌，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
　　艾小叶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来，就看到有一架直升机盘旋在小区顶上。
　　扩音器响起来，有人说，“请离开足球场，本机即将在足球场降落，谢谢合作。”
　　小城边缘有个军用飞行基地，大家倒是都见过军用机，可直升机还真是头一回见。不止外面的人一个个抬头张望，连屋里的人都拉开窗子探头看。
　　大家都很好奇，是谁土豪到用直升机代步啊？这也太拉风了。
　　那直升机就缓缓的在众人的注目中停在小区给孩子们玩足球用的平地上。
　　停稳后，直升机门打开。里面的人摘掉了耳机、墨镜，扶着门跳了下来。
　　跳出来就伸了伸柔韧的腰肢，甩了甩茶色的大波浪卷发。是个姑娘，红唇含笑，端庄大方。上身穿着高领的米白色羊绒毛衣，外面套了件皮夹克，下身短皮裤，过膝的长靴子。身材无可挑剔的高挑、完美。她找了一圈，看到艾小叶，就一抬手，“嗨，叶子！”
　　楚岫才从保时捷里逃出来，被人扶着几乎瘫倒在地，看到她脸色立刻就刷白。脖子装了弹簧般飞快的望向柳炳之，可柳炳之的目光再没离开那个人。
　　那是楚乔。?


☆、第十四章
?　　楚乔之后，林薇也从直升机上跳下来。
　　林薇很漂亮，脱光洗干净用心打扮的话，大概比楚乔还漂亮。但她引人注目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出格。
　　她是艾小叶生平仅见的天才，比如说她曾经花7个小时学会一门外语。很多平时她压根不思考的事，随口一说也很快就能抓到重点。
　　但是她所有的自制力和专注都投入在自己喜欢的事上了，在其他方面懒惰、无常识、随心所欲到令人侧目的程度。
　　比如说她会嫌头发总是滑下来很碍事而去剃板寸，大夏天光着膀子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尿急了女厕所没空位直接闯男厕所。大二的时候管理学院的高富帅精心安排了快闪拦住她表白，结果她一书包把人抽倒在地上扬长而去——有人问她至于吗？她的回答是杀一儆百，一劳永逸。后来她告诉艾小叶，她之所以毫不留情是因为很多次她正在专心思考，就被这傻逼突然搭讪打断思路，这次实在忍不住了。但楚乔作证说，她哪次都没忍，已经有一大把男生被她用无视和“滚”字击退。只不过她稍微有些脸盲，又从没正眼看过人家，就把他们都当成同一个人了……
　　可想而知她的人际关系有多糟糕。当然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幸好这次是度假回来，有楚乔替她打理仪表，她打扮得倒是很正常。头上盘了个道姑髻，带着黑框眼镜，一字领口的毛线衫配着长围巾、短皮裙，外面套着呢子长风衣。她长得白净，脸又小，这么一打扮就跟个大学生似的。
　　艾小叶这个时候就站在柳炳之身旁，楚乔和林薇也只扫了柳炳之一眼，就都把心思放在艾小叶身上了。
　　艾小叶也有小半个月没见过她们了，看保时捷这边没什么大事，颠颠儿的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楚乔笑着说：“给阿姨拜年来了。”
　　林薇看她一个人过来了，不满的问：“朱利安呢？”
　　说话间朱利安已经走到艾小叶的身后，拉住她的手，说：“我在这里。”
　　楚乔和林薇的目光瞬间瞪到他身上，静默的打量着。艾小叶觉得有些不对——这俩人怎么跟如临大敌似的，尤其是林薇，她脸上的敌意和不悦也太明显了。朱利安的相貌不是她精心挑选的吗？
　　艾小叶不自觉就紧张起来。她跟楚乔林薇朝夕相处四年多，虽然还没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潜意识里已经解读出她们的肢体语言。
　　但楚乔忽然倍感欣慰的笑起来，用力拍了拍艾小叶的胳膊，“行啊你！真的好帅，我都差点看呆了。”
　　林薇一愣，立刻也别扭的移开目光，“忽然变这么帅，我差点没认出来。”
　　艾小叶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她嘿嘿笑着，“……走，上楼坐坐去。我妈昨天还问起你们呢。”
　　-
　　楚岫完全没料到楚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对付艾小叶楚岫驾轻就熟——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艾小叶有多迷糊楚岫很清楚，她简直浑身都是漏洞，浑身都是把柄。她不陷害艾小叶都对不起自己。而且艾小叶爸妈还住在大院儿里呢，楚岫就不信艾小叶敢跟她彻底翻脸。
　　但楚乔不一样。
　　楚岫对楚乔的感觉很复杂。
　　楚乔帮了她很多，琐碎的不提，大四她在领事馆实习的机会就是楚乔帮她争取到的。毕业后她实在找不到工作，楚乔还拜托柳炳之在自己公司给她安排了个职位——然后她就勾引了柳炳之。
　　这世上有些人做了坏事会良心不安，有些人会伪善遮掩，有些人会解开枷锁般恶性必露……但也有一些神奇的物种，他们行恶后反而会化身被害者，明明是他从背后砍了你一刀，但在人前他们表现得比你这个受害者还委屈痛苦，到最后反而变成你对不起他。并且也许他们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楚岫就是这种奇葩。她才不觉得自己勾引柳炳之需要负疚，她觉得这只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报复。因为楚乔很伪善。你看她挂科后楚乔没帮她找老师说情，而是她介绍了个留学生家教。她被那个留学生的男性朋友始乱终弃，最后只得到一个“cheap&boring”的评价。领事馆的工作也根本就不适合她，每天都是翻译材料——她还因为翻译出错被人责骂过。而且明知道她毕业没收入没住处，楚乔自己有房子却不肯不邀请她同住——很显然一直在防备她。楚乔是女人，根本就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心。
　　何况楚乔跟柳炳之还没结婚呢。恋爱不就是这样吗，优胜者上位。被淘汰了可见柳炳之根本就没那么喜欢她。
　　再说有那么多男人追求楚乔，楚乔敢说自己不是故意找备胎？她不骚，谁会扰？
　　但不管楚岫怎么自我催眠，她在楚乔面前始终有一种劣等的自卑感。
　　因为在她最穷最丑最落魄的时候，楚乔艳光四射的出现在她面前，施舍她帮助她。而且至今楚乔还生活在她完全无法跻身的上流社会，像公主般众星捧月、目无下尘。如果不正面压倒楚乔，在心底里她就永远都是那只丑小鸭、癞蛤蟆。柳炳之也就只是她偷来的东西。
　　楚乔就像扎在她毛衣里的刺，让楚岫坐卧不安，烦躁不已。不马上摘掉扔在尘土里碾两脚她就无法平复。
　　但她始终不敢正面挑衅楚乔，因为柳炳之总是有一点楚乔的风吹草动就会动摇。为了出一口气而失去柳炳之，那就太不合算了。
　　所以她没有开口，只用神经质的戒备又厌恨的目光盯着楚乔和艾小叶。她们旁若无人的转身走了，她虽然失望，但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可这个时候她听到柳炳之叫，“楚乔。”
　　那声音压抑，就只是不经意间从喉咙里泄出。
　　但楚乔压根没有理会。
　　柳炳之推开车门追过去，却又被车头挡住。他又叫了一声，“楚乔！”
　　这一次他是真的在叫她。
　　-
　　四个人都停住了脚步，楚乔有些嫌烦的回过头去——她没那种被人追着叫名字的爱好。本质上她是个不擅长为难人的女人，基本不触底线她都会很有风度。
　　她就似笑非笑的望着柳炳之，等他赶紧说完滚蛋。
　　但先开口的是楚岫妈妈——到底是老人了，立刻就察觉出气氛有异。也不顾刚刚被卡在车窗上腰还在疼，就问：“谁啊，小柳你认识？”
　　柳炳之压根没有听她的话，他的皮鞋卡在轮胎和石栏间了，急着去追楚乔却又拔不出来。
　　楚岫终于再压抑不住——柳炳之看到楚乔后的情态，比当面扇她的脸还让她难堪。
　　她就嘲讽的介绍，“那是楚乔，A城名媛。”
　　名媛听上去不是什么骂人的话，但实际上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基本就等同于高级妓_女。
　　四面的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城重男轻女很严重，一个女人有钱基本都会被认定，就算有本事也绝对利用了自己的美色和身体。何况楚乔很漂亮，本身就有交际花的资本，何况还张扬的坐着直升飞机来。
　　艾小叶觉得楚岫绝对是投生来当MT的，她总是能在你不打算理她的时候成功激怒你，在你打算放过她的时候再度拉起仇恨。
　　要不是考虑到她爸妈的处境，艾小叶简直想扑上去扇楚岫两巴掌。
　　她冷冰冰的回过头去，澄清说：“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外交部当过翻译官。楚岫，你管好自己的嘴，胡说八道多了总有被人扇的一天，那就不好看了。”
　　能养成楚岫这个性格，她父母显然也有些问题。楚岫的妈妈立刻就笑着还嘴，“岫岫爹妈还在呢，轮不到别人替我们管教。”
　　艾小叶就是嘴笨，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朱利安就一本正经的反问，“要不要我管教下给你看看？”
　　朱利安开口了，楚岫爸爸就开始撸袖子，“你敢，就过来试试。”并不是他胆大，而是身后一群人都是自己同事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打起来肯定不会帮着外人。何况朱利安也不是肌肉贲张的类型，反而白净文雅，看着不那么暴力经打。
　　朱利安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他一边走过去，一边也撸袖子。他高而不壮，模特一样的身形，从容优雅的步伐，从背影看上去帅气多过杀气，但不知怎么的，他孤身上前，绕着车那一圈人竟都开始往后退。甚至连个敢劝架的都没有。
　　艾小叶其实没打算拦着朱利安——作为楚岫谣言的直接被诽谤者，朱利安还真有资格去揍她。
　　但楚乔迅速低声对她说，“会死人。”艾小叶还茫然着呢，林薇也说，“真的会死人！”
　　艾小叶果断的扑上去拉住朱利安，朱利安停住脚步，不解的望她。艾小叶说，“别打死她。”朱利安促狭的笑起来，“打到半死我就住手。”
　　林薇还想说什么，楚乔抬手拦住她，“先看看再说。”
　　他这么挑衅，楚岫爸爸那里还忍得住，就要上前揍朱利安。
　　连柳炳之也已经回过神来，他想让楚乔劝劝艾小叶，但看到楚乔的表情他忽然明白过来，她什么都不会做。他就想起当年无聊时他曾问楚乔，“如果我出轨了你会怎么做？”当时楚乔正在打西瓜汁，他说完她就按下按钮。锋利的刀片瞬间把瓜瓤搅碎成汁，她倒了一杯问他“喝不喝？”他寒毛都要竖起来时，楚乔才笑道，“什么都不做。”然后她就捧着西瓜汁专心看美剧，眼睛里映着一片白茫茫的光。
　　后来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做。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决绝的气质，她决定的事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她想做的事也没有哪件没实现过。她简直就不像一个人。总是美丽着，微笑着，可又仿佛毫无温度。有人形容她“冷香”，真是贴切极了。
　　明明是自己背叛了她，可柳炳之总觉得从一开始楚乔就没有喜欢他，到最后为分手痛苦，害相思而夜不能寐的也只有他而已。
　　楚乔不念情，她根本就没把他和楚岫放在眼里。他没有机会和她复合。
　　毕竟是做投行的，众鸟在林与一鸟在手的区别柳炳之还是分得清的。他很快克制住心情，挡在楚岫面前，摆正了姿态。
　　朱利安侧身一闪就避开了楚岫爸爸的拳头，懒散的走上前，伸手把那辆搁浅的保时捷提起来，前轮悬空。
　　楚岫爸爸原本要再接再厉，回头看到他单手把车抬起来，就再不敢上前了。
　　他自知老胳膊老腿，肯定受不住朱利安一拳头。
　　柳炳之也开始往后躲。但朱利安只提着车子淡淡的说，“把鞋穿上。”
　　——柳炳之的鞋子还卡在车轮下，他急于表明自己维护楚岫的立场，光把脚了。
　　朱利安身上有种摄人的杀气，柳炳之竟觉得自己动一下就真会被他杀死——自己肯定扛不住他一拳。他当然不敢在这个当口跑过去穿鞋。
　　朱利安就问，“你要光着一只脚打？”
　　柳炳之还在强撑着，头都不敢摇。
　　“那好吧……”朱利安松开手，车落在地上，砰的一震。围观人群忙又退了一步。
　　朱利安就站在柳炳之面前，懒散的捏了捏拳头，抻了抻脖子。然后一拳送过去……就只是送过去而已，拳头都没碰到柳炳之，柳炳之就吓得坐倒在地上。
　　朱利安也只鄙薄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他已经站在楚岫和她妈妈跟前了，他就问楚岫妈妈：“是你自己扇她，还是我来？”
　　楚岫的妈妈吓得说不出话来，朱利安等了一会儿。就说，“好吧，那我来吧。”
　　楚岫已经吓得呜呜的哭了起来。
　　艾小叶觉得这火候已经有些过了。可不知怎么的，楚岫一哭，艾小叶又觉得不真扇她两巴掌就太亏了——仔细想想，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每次去她家，楚岫都会糟蹋或者抢走两件她心爱的玩具，有一回还差点把她的望远镜摔坏了。艾小叶其实也委屈得想揍她过，但她真的没动手过。可每次楚岫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最怕看人哭，因为她爸妈也有些小不讲理，看她把人弄哭了基本都会认定是她错。所以楚岫一哭，她立刻就不敢楚岫计较了。
　　后来她就习惯了，渐渐忘了楚岫有爱抢人东西的毛病。
　　再后来，楚岫就抢走了楚乔的男朋友。
　　楚岫给艾小叶最大的教训就是，做人不能太迷糊，因为你太迷糊了，受伤的是那些信任你的亲友。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阻止朱利安——朱利安太强势了，明明是楚岫乱喷粪，看上去却好像他们仗势欺人似的。而且她也觉得挺奇怪的，大院里的人虽然各种背后里八卦，但在人前还是挺团结的。有一回艾小叶对门梁叔叔不小心刮了一下别人的车，被人追进来打，老年活动室里一群人全拎着板凳出来帮他。这一回虽说有她一层关系，可朱利安到底也是外人，竟没一个来帮手或者劝架的。
　　她记得楚岫家人缘没这么差啊……
　　这个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一般，看表情都有些讪讪的，大概之前没帮楚岫家解围，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就赶紧去扶柳炳之和楚岫妈妈，“快起来。”
　　这时林薇忽然想起些什么，惊道，“哎哟，楚岫不就那谁吗？那个對别人未婚夫那啥，还堕过好几次胎的小贱人。”
　　艾小叶忍不住想，有的时候跟林薇似的想说就说，口无遮拦，也挺解气的。
　　她抬头看楚乔，见楚乔只抱臂微笑着看戏。就放下心来。
　　得说楚岫是亲生的，楚岫妈妈吓得都喘不过气了，还是哆嗦着替她辩解，“你们别血口喷人，自己不干净，就编排我们岫岫。”
　　林薇笑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回去问问你闺女不就知道了吗？”又问艾小叶，“她说你不干净？这小贱人又造什么谣了？”
　　艾小叶黑着脸不说话。
　　反而是朱利安望着艾小叶笑，道：“她说我是叶叶包养的牛郎……牛郎是说我像牛一样强壮吗？当然能被叶叶包养的话，我会非常荣幸的。”
　　艾小叶真不太习惯在3D围观下处理这些事，就赶紧催他们，“别理她了，我们上楼吧。”
　　楚乔推了推林薇，“你不是来送东西的吗？”
　　林薇却显然没忘，只是有所顾忌。她又看了看艾小叶，发现她已经挎住朱利安的胳膊了。才不甘心的承认，“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首饰盒来，“你订购的东西，萨迦特地让我加急送过来的。”
　　朱利安抿唇一笑，说，“谢谢你。”
　　他把首饰盒打开，里面就只有一条手链。白金的底链勾连起12颗不同颜色的彩钻，每一颗都只比黄豆略大，璀璨夺目，流光欲滴。他亲自把手链给艾小叶带上，说，“一直带着，什么时候都不要摘掉。”
　　艾小叶抬头望着他笑，说：“很漂亮，谢谢你。”
　　林薇说：“你要不要先问下价格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旦弄丢了可是把你卖了都买不起哟。”
　　艾小叶只抿嘴笑，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虚荣了，刚刚还在烦心，可是收到男朋友的礼物瞬间就雨过天晴了。
　　楚乔就拍拍她的后背，“赶紧带我们去看阿姨，直升机还等着呢。”
　　艾小叶特地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人又带耳机又带墨镜，隔得远了些，看不太清，就悄悄问楚乔，“是002？”
　　楚乔淡淡的说：“不是，他太罗嗦，被我丢在上海了。”?


☆、第十五章
?　　回到A城天已经蒙蒙黑。
　　林薇要给朱利安做检查，两个人先一步坐直升机离开。楚乔还在追看艾小叶的漫画，直接去她家里翻底稿。
　　艾小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自己做饭了，上手还真有些生疏。幸好朱利安已经早早的把菜切好，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在冰箱里。她只需要拿出来烹调就可以了。
　　艾小叶的厨艺很朴素，煮汤就是烧一锅水，把材料一股脑的倒进去炖。炒菜就是热油起锅，把材料一股脑的倒进去炒。
　　反正味道不好有调料——艾小叶觉得自己虽然不是美食家，但绝对称得上调料使用专家。
　　其实她已经算不错的了，楚乔就只会做烘培，林薇则恨不能连吃饭都省了——每次看科普纪录片，听到解说某种动物吃了这一顿之后就三个月不用再进食了，林薇眼睛里就满满的都是羡慕。楚乔一度带她吃遍广东和台湾，想让她认识到食物的美好，结果林薇只给了一句评价，“反正最后都是卡路里和大便，被食欲统治是最愚蠢的行为。”楚乔气得差点没抽她，“人最后还都要死呢，你不也有滋有味的活着！”林薇若有所思，然后她就研究克隆和机器人去了。
　　楚乔果然没挑剔艾小叶厨艺不佳，风卷残云就帮她把盘子清理出来。吃饱了就心满意足的捧着果汁靠在沙发椅上看漫画。
　　艾小叶把盘子丢在池子里——她厌恶刷盘子，不到没得用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是坚决不会主动去碰的。
　　洗完澡她就去厨房切了个果盘，楚乔刚好看完漫画，正在伸懒腰。艾小叶把果盘递给她，楚乔就笑说，“真舒服。”
　　艾小叶觉得这句话她绝对当得起。很多人到了她家，坐下了就不由自主想躺下，躺下了就不愿意再起来了。连地板都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滚两圈。尤其阳台她还精心布置过，特地定做了架子，绿萝爬满，藤叶婉转自高处垂下，在下面摆上舒适温暖的沙发床，调整下靠背，喝着果汁看着漫画，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就说，“那是，舒服就是我的人生追求。”
　　楚乔吃了两颗草莓。看果盘里苹果削皮剔核，葡萄去蒂，柚子也剥得干干净净，就笑道，“有时候真想，干脆娶了你算了。”
　　艾小叶已经在对面沙发上歪下了，拉上被子盖着腿，正在调整电脑桌的角度。一副要舒舒服服宅一晚上的模样。
　　“那你还不如直接雇个保姆。”她说了句实话，又问，“你不会真把002丢在上海了吧？”楚乔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艾小叶还一本正经的，“你不要把他当机器人，不然也太残忍了。他们感情很细腻的，非常容易受伤。而且他只是关心你啊……”
　　楚乔果断的把话题岔开，“你怎么又和柳炳之对上了？”
　　提起柳炳之艾小叶就生气，“又不是我愿意的。”她其实不太想跟楚乔提那两个贱人，但楚乔自己问起来，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这两天的事一说。当然她也没忘了告诉楚乔，那两人好像得梅毒了。
　　结果楚乔一脸早已知情的模样。艾小叶直觉不妙，就结结巴巴的问，“你不会……”
　　楚乔果断丢抱枕砸她，“我有那么无聊吗？”她想了想，还是告诉艾小叶，“这件事早就是笑话了。”
　　——柳炳之就是晋升太快了，工作五年就已经是投行高管。做投行的自然就有一个富豪客户群，他精明能干，又善于交际，很快就攀升到这个圈子里。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骤然就在他面前展开了。这个世界纸醉金迷，享受的方式你连想都想象不到。柳炳之适应能力很强，虽然看很多圈子外的女神在这个圈子里比妓_女还要廉价放_荡也很震撼，但别人都习以为常，他便也没怎么抗拒就接受了。男人骨子里就缺少在女色上洁身自好的基因，何况这个圈子里投怀送抱的女人，往往水准都很不差。
　　不招人妒是庸才。柳炳之是杀出血路爬到顶峰的，原本就该比别人更谨慎。但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迷花眼睛，乱了修行。跟楚岫出轨时，他心里全是怕被楚乔发现的负疚感和罪恶感。但时过境迁，跟楚乔分手后他就已经有了玩的心态，没真把楚岫当回事。所以第一次有女明星投怀送抱，他感受到的只有出人头地的快感。但很快他就明白，这不是他的收获，而是他的学费——他染上梅毒了。这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公司，连他的一些客户都在背后取笑他吃相太急。调任去伦敦总部的机会也落到了别人头上，柳炳之纵然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也只能吃闷亏。
　　他把梅毒传染给楚岫，楚岫心底也未必不恨他。但她还是留在柳炳之身边，和他一起渡过了这个难关。这件事她处理得很好，给柳炳之挣回些脸面。柳炳之投桃报李，就向她求婚了。
　　艾小叶听得瞠目结舌。一方面柳炳之的人品击穿下限，再次刷新她的认识，另一方面陷害柳炳之的那个人心机坏得简直超乎她的想象，她还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猎奇小说里。这个世界果然好危险啊！消化了半天，她终于掷地有声的得出结论，“……还是机器人好。”
　　楚乔不置可否，“机器人也有机器人的好处。只不过有些魅力十有八_九只会出现在坏男人身上。”
　　艾小叶就想起林薇对楚乔的评价——就是太剔透太洞明了，所以只有绝顶聪明绝顶强悍绝顶神秘的男人才能引起她的兴趣。她就跟独孤求败一样，S到尽头即M，潜意识里一直在追求被征服被玩弄的快感。
　　艾小叶偷偷觉得，这话虽然刻薄，但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鉴于她自己也不是个会因为男人老实或者有钱就能将就着跟他过的女人，她也没什么立场劝楚乔放弃自己的追求。
　　她就说：“幸好还有十之一二的概率能出现在好男人身上……不过你确定002没这种魅力？”
　　楚乔吃了块柚子，不以为然的说：“忠犬能有什么魅力？”
　　大萌忠犬的艾小叶偷偷在心里诅咒她家忠犬黑化，反扑她个十万八千回！
　　-
　　直升飞机上。
　　这个时候林薇和朱利安已经来到海上，正在往琴岛方向林薇的别墅飞去。
　　螺旋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想要说话就必须带上特制的耳机过滤掉噪音。
　　这架飞机原本就用于医疗救援，里面有全套的设备。林薇是想给朱利安做检查没错——她还想着，如果能从朱利安身上抽点血，割点皮，敲块骨头，吸点脊髓下来……甚或能把他整个儿解剖掉那就再好不过了。要克制住这种冲动还是比较难的。但林薇再出格，被警告过“弄不好就会毁灭地球”，她也不敢胡来。
　　她就只飞快的给朱利安做了个全身检查，脑电图、心电图，全身透视图……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仔细扫描下朱利安的生殖系统，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于是果断退缩，“让我抽一管血……胳膊能给我下吗？”朱利安默不作声的把胳膊递过去。
　　林薇松了口气，换上针头和最大的空血袋，打算朱利安不阻止她就抽他个一升半升的——但她很快就明白朱利安为什么这么大方了，她根本就捅不进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激光刀都用上了，愣是没弄破朱利安一点皮。
　　林薇感到蠢蠢欲动——这绝对是未知物种啊，不切下块肉来分析分析简直抓肝挠肺般难受。
　　问题是人没不让她切——这分明就是随你切的姿态，但她就是切不下来，不止研究狂热被撩拨到，连好胜心都被挑起了。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朱利安，“你受过伤吗？”
　　朱利安：……
　　说真的，明明眼前就是个战斗力不足E级的弱小雌性，但被她热切的凝视着，朱利安竟有种自己才是刀俎上的肥肉的错觉。要克制住不把她扇一边儿去真挺难的。朱利安就说：“还记得4年前陨石坠落事件吗？”
　　林薇当然记得，那还是白天，亚平宁半岛上忽然有陨石坠落，划着长长的尾芒，亮度超过太阳上万倍。后来陨石在距离海面3000米的高度爆炸，冲击波引发了小型海啸，据估算爆炸当量接近百万吨级。不少目击者都拍下视频放到网上，一度很轰动。她立刻点头。
　　朱利安说：“那个时候我在那颗陨石上。”
　　特么从百万吨级的爆炸中心幸存下来的物种，区区激光刀能耐他何！林薇迅速理解了朱利安的威胁，但本着严谨的精神，她还是没忍住问，“你不会是在救生舱里吧？”
　　朱利安淡定的坦白，“我是偷渡客，不可能用救生舱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东西。”
　　林薇：……这些天杀的外星人！
　　她还是没忍住吐槽，“你这么强大，干嘛还要偷渡！直接征服地球算了！”
　　“没办法，你们的‘政府’太强力了。我也只能勉强能保证不被遣送回去。”朱利安很坦然。
　　林薇还是很识时务的，虽然越发想要把朱利安从里到外解剖一遍，但已经知道朱利安没耐性了，自然不会再挑衅他。
　　她当然不纯粹为了给朱利安做检查——事实上她都奇怪，朱利安怎么乖乖的就跟着她上直升飞机了，还容许她各种扫描。明明他跟001完全不像，很清楚林薇不可能错认
　　要说之前还以为他就是想艾小叶面前装装样子，但现在稍微对他的战斗力有了些概念，林薇已经很确定，他想把艾小叶弄到手完全不用花这么多心思。
　　只能说，“也许”他愿意在艾小叶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林薇还是很在意的。
　　就问：“之前你去揍柳炳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阻止围观的人上前干涉？”
　　“一个小小的空气壁。”朱利安说着，示意她伸手。林薇伸手，果然碰到一堵看不到的墙。
　　但林薇还是毫不退缩的盯着朱利安，否认道：“不是这个。”
　　过不去和压根儿不想过去的表现是完全不同的，林薇研究的就是人工智能和仿生学，她不可能连这点区别都分不出来。
　　朱利安避开林薇的目光，望着外面的海面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一点小小的精神干涉。让他们延迟反应罢了。”
　　之前那种若有似无的不安感骤然清晰，林薇问，“精神干涉？你能干扰人的意识吗？”
　　朱利安承认得很坦率，“能。”
　　“感情呢？”
　　这次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定程度上，能。”
　　林薇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还需要消化一下这个信息——这实在是她所能想象的最邪恶的能力。而且从朱利安的反应来看，他并不仅仅是能而已，他根本就是精于此道。
　　“那么，你是在认真的追求叶子吗？”
　　“当然。”
　　“为什么？”林薇又轻轻舒了口气，“让她对你产生恋爱的感情很容易吧？”
　　朱利安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既然你能控制人的感情……”
　　“只是一次性的干扰生物电传导和激素类物质分泌罢了。”朱利安说，“但是恋爱是什么？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性激素吗？”
　　“从化学上说，是这些东西没错。”作为纯理性派，林薇表示，“本质上也差不多就是这种东西——在看到合适的对象后，分泌这些物质以刺激性_欲，增加交_配产生的快感。让男人热衷于交_配行为，让女人甘于承受生育的痛苦。从而促进种群的繁衍。”
　　“那么这些效用能持续多久？”
　　林薇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基本上，睡过一次就开始减退，睡过很多次之后。就只好换个对象重来了。”
　　朱利安说：“三千年——我们家族与异族女性通婚的历史。这三千年来，没有一个人提前厌倦自己的伴侣。一旦相遇，我们的爱意便将延续至死亡。我所拥有的和想要的爱情，跟你所说的不是一回事。”
　　林薇觉得他这绝对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个没忍住就嘴欠，“你们的伴侣也都爱了你们一辈子吗？”
　　就算她再迟钝，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也立刻就明白自己戳中朱利安的痛点了。
　　“这样的案例并不是没有……”他脸色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很显然他所谓并不是没有，大概就跟基因突变似的，上亿人次里就只有那么一两对。存在而已，可连现象都算不上。
　　“就算你们能控制对方恋爱激素的分泌？”
　　“……”面对显而易见的恼羞成怒，林薇明白自己说中了。她费力的把那句“你们也太欠缺魅力了吧！就算地球人普遍喜新厌旧，终生相爱的伴侣也不少啊”给咽下去。她不由自主的往下面瞟，严重怀疑朱利安他们种族根本就中看不中用。
　　她简直都要同情他了！
　　朱利安终于懒得再跟她解释了，“总之我不会对她用，我是在认真的追求她。”
　　林薇知道自己惹恼他了，心里也十分后悔。
　　但有些事不得不问清楚，“一会儿你不会给我洗脑吧——比如让我忘了直升机上发生的事？”
　　朱利安语气僵硬的回答，“虽然我很想，但是我不会。”对方虽然不足E级，但毕竟也是有感情的智慧生物。既然想要拉拢她，某种程度的坦率还是必要的。他就耐着性子解释，“有人对我说过，地球人讲究推己及人，爱屋及乌。如果我草率的伤害了叶子身边的人，哪怕她没那么喜欢那个人，也可能会因此对我产生畏惧和厌憎。所以除非必要，我都会克制住自己。”
　　林薇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一个明明有捷径轻易得到，却愿意长久经营的男人，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对艾小叶是认真的。何况他还懂得“爱屋及乌”，想必忍耐力也相当可靠——当然，毕竟是个活生生有欲_望的大男人，想跟机器人似的绝对可靠也不太可能。
　　林薇就问，“你真的保证不会走捷径去控制叶子？就算她不喜欢你也……”
　　“我不保证。”朱利安果断就拒绝，“你觉得就算我做了保证，你敢信吗？”
　　不敢——林薇默默的想。对方是个核弹爆炸都未必能杀死的怪物，她有什么能力约束他必须遵守契约？所谓的契约，至少要有强制执行的保障，才有必要订立。但她还是说：“你知道蜜蜂吗？蜜蜂的尾针连着它的内脏，在蜇人的时候，它就注定会因为内脏脱体而死。但有些时候它也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蜇下来，蜇不死你，也够你疼一阵子的。我虽然微不足道，但有些时候也有点蜜蜂的执念。”
　　……朱利安觉得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提醒他，要立刻把她杀人灭口，不然她迟早会对艾小叶说些后果严重的实话，或者做些令他后悔饶她活着的蠢事……
　　他终于还是坦白，“她带着手链，有基本的精神防御力。不是那么容易被_干扰的。”
　　林薇愣了一下，她却没想到朱利安会主动给自己断退路。
　　她稍微有些能正视朱利安的感情了。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笑道，“哦，还可以嘛你。”?


☆、第十六章
?　　朱利安感到很烦躁。
　　在精神操控领域，他的强大毋庸置疑。艾尼米人——他的父族原本就精于此道，何况他还有遗传自母亲的天赋。就算是已知宇宙最无敌的战士，在纯粹的精神力上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正因为他比谁都更擅长精神操控，所以他也比谁都更明白精神操控所产生的后果。
　　所谓的精神操控就像是毒品。一开始的时候只要一丁点刺激就能得到理想的效果，可渐渐的就会对此产生耐性，对外在的刺激越来越麻木。他若想让艾小叶长久的对他保持兴致，就必须日渐一日的加深操控的强度。可精神操控并非无害，加强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损伤她的精神甚至大脑。他若不想在精神上将她彻底摧毁，日后就势必要长久的面对她对他的无感甚至于厌倦。
　　何况地球人在精神力上防御薄弱，根本就没有太多加深强度的空间。而且他们自愈能力并不差，善于遗忘和调节，外在的刺激引起的冲动很快就会平息。
　　她只会比旁人更早的麻木和厌倦起来。
　　可就算明白这些，想要克制住对她动用精神力的欲望也并不容易。
　　长久以来他们一族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军校里甚至还有专门的课程来教授如何精细的进行操控，以便延长自己为妻子所爱的时间——所有的人都有觉悟，尽管结局注定会被厌倦，但这已经是一代一代人所总结出的最好的做法。因为他们几乎注定克制不住，迟早会对配偶动用这能力。
　　但凡智慧生物在遭遇困境时都会潜意识里依赖自己所擅长的技能。譬如对一个姑娘求而不得时，诗人写诗倾诉，音乐家会谱曲抒情，莽汉则会把情敌揍到屁滚尿流……几乎每一个艾尼米人在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那刻，就已经下意识的动用了精神操控力。
　　尽管在成人后进入宇宙时候，他们已然在寻找自己的命定伴侣，可真见到她的那一刻，还是会被爱情猝不及防的命中。那感觉就像是被无法抵抗的敌人猝然偷袭并且捕获，大概只有久经沙场惯于面对死亡的战士才能稳住心神，仔细的思考而后行动。
　　想要被爱的渴望太强烈了，害怕丢失她，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克制不住。必要将她握在手里，从肉体到精神上的占有了，才会稍稍安心。
　　何况这是多么便捷的能力啊。除非对方精神防御力达到S级，否则一旦动用绝不落空。无需经历漫长的等待、努力和煎熬，就可享受被她仰慕和注视的幸福。有多少人能够抗拒？
　　而后就像毒品一样，动用过一次，就势必会再动用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最终失效被厌倦，或者将对方精神绞杀。因为一旦尝到了被爱着的滋味，就绝对无法再忍受她的淡漠无感了。
　　朱利安很幸运。
　　遇到艾小叶的时候他很疲倦——彗星爆炸当然不至于杀死他，可为了全身而退他着实费了些精力。何况他就只是出于逆反心理才会借彗星偷渡到地球上——艾尼米人在宇宙里的称号是灭星者，除了极少数星球之外，他们登陆的方式无不是征服战争。地球人有什么本事敢明文禁止艾尼米人入境？朱利安对此十分好奇……是的，朱利安是单枪匹马来试探或者说征服地球的。他哪里会想到，入境不到5分钟他就遇到了他的女神——他还没研究过地球人的精神力来源。虽然下意识就要动用精神力捕获她，但着落点似乎没那么精确。
　　就只是一瞬间的延迟，成千上万人自体育馆里涌出了——而艾小叶也不知何故突然离开。
　　他排开人群走上前时，已与她失之交臂。
　　时至今日朱利安依旧感谢那诸多巧合。
　　虽然像现在这样也并不好受，但至少他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艾小叶，令他们的关系走向无可逆转的绝路。
　　他最容易失控的那四年已经过去了，如今他所爱的姑娘就在他身边朝夕相伴。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耐心的经营，渐渐加深他们之间的感情，直到她也爱上的那一天。可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
　　艾小叶曾爱上过某个人，并且一直不曾遗忘。
　　得知这真相的那一晚他差点就要再度失控。还好，溢出的战力触动了设置在地球上的侦测网络，萨迦及时向他发出了警告。
　　这也是他和萨迦之间的约定。
　　——直到来到地球之后，朱利安才明白，真正有底气拒绝艾尼米人入境的并不是地球人，而是普兰托人。早在十年之前，地球就已处于普兰托人的庇护之下。普兰托人的皇帝退位之后便与妻子一道定居在地球上，皇帝陛下的私人卫队、管家团、科学顾问都追随而来。普兰托人早已照会过各国政府。尚不知情的大概就只有地球人。
　　而大多数艾尼米人不知情，其中缘由朱利安也并非揣摩不出——在来到地球5分钟之后，朱利安就明白了地球之于艾尼米人的意义。
　　何况，纵然他来到地球不到一个小时普兰托皇帝的私人侍卫就找到了他，但他们真的敢在地球上跟他起冲突吗？
　　对地球人而言，他的杀伤力并不比核弹小。而且他还可以随时引爆，不停的引爆。整个地球都是他的人质。
　　可萨迦手里也握着他所爱的姑娘。
　　他们都不是蠢人。毋须交换筹码便达成妥协，他可以留在地球上寻找他的女神，但留居地球期间他必须放弃自己的身份和一切权力，而且要通过萨迦的考验。
　　不能使用艾尼米的身份，他便随手挑了个地球名字来用。
　　一开始的时候朱利安是把萨迦当敌人来看待的。但他很快意识到，萨迦对他的考验和训练与很久之前他的父亲对他做的殊途同归——他在教他如何抑制精神力，如何精准的控制力量。而这些很显然是为了不伤害到他防御力只有E级的女友。甚至他比他的父亲教他的更多——他似乎是在告诉他，如何才能赢得艾小叶的喜爱，如何才不致为她厌恶。
　　萨迦着实费了番功夫才让他明白，为什么要“爱屋及乌”，为什么不能“草率伤害她身旁的人，哪怕是她不喜欢的”。
　　朱利安是个很坦率的人。有人倾囊相授，他自然从善如流。
　　当然他最终还是违反了约定——因为该死的他苦寻四年才意识到，艾小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直不曾远离。萨迦生物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她的案头上就摆着跟艾小叶的合影，她还要给艾小叶送恋爱机器人！
　　朱利安在得到消息的下一刻就行动了。他制造了一场小小的事故，侵入运送航空件的飞机里，粗暴把那只机器人拽出来从云端丢下去，然后自己躺进了水晶舱。
　　他满怀怒气等着见艾小叶。
　　但上天眷顾，艾小叶居然不在家。邮件太大，又是大过年的，快递小哥不想再送第二遍，直接丢在门口，让门把给“签收”了。半夜的时候朱利安从水晶舱里爬出来，正逢隔壁老大爷出门烧纸，差点吓得人家心脏病发。总算平安破门而入，对着清冷空洞的房屋，朱利安渐渐便冷静下来。
　　心里也不能说没有怨气。你看他还在备受煎熬的等待重逢之日，她居然定制了机器人抚慰自己……
　　所以见到艾小叶的时候，朱利安开口就说他是“性_爱机器人”——反正她已经寂寞到这种地步了！他如她所愿色_诱她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结果他就听到艾小叶躲在洗手间里偷偷的给朋友打电话，询问该怎么摆脱他……
　　年轻的艾尼米人头一次体会到被嫌弃的滋味，心头都在滴血。就算不同种族间审美大相径庭，但在普遍意义上，他依旧强壮、危险、神秘、俊美，充满了压倒性的雄性魅力，无数雌性为他倾倒。可这魅力不但不能诱惑她心爱的姑娘，甚至不足以打动她——你看她都能捡一只弃猫回来养，他那里比那只猫差了！
　　他利用她洗澡的时间飞快的浏览了她收藏的漫画小说，总结出她喜欢的男人的特点。
　　——很不幸，他站在肉食系的顶端，可她喜欢的居然是草食系男人。
　　短暂的失落之后，他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态。转变策略，压抑本性，投其所好。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还算喜欢他的模样。据说他的母亲是奇美拉星的人鱼，每当繁衍期至，她们便以歌声引诱雄性前来，遇到自己喜欢的便跟他共赴云雨，如果喜欢到想要生下他的孩子，就在共赴云雨之后吃掉他。那一年他的父亲正在奇美拉星度假，被母亲的歌声吸引前来。原本只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人鱼，谁知一见钟情。艾尼米人和奇美拉人鱼都以精神力为武器，自然都具备高超的精神防御力。双方谁也迷惑不了谁。最终他的父亲凭借武力将妻子掳掠到手，因为突破不了对方的精神壁垒，又没有能从正常渠道被爱上的自信，一直都过得相当虐心。偏偏他的母亲表现爱情的方式是——做_爱后想要吃掉他……
　　一直到朱利安出生之后很久，首度有常年追踪奇美拉人鱼的学者发表了相关论文，他的父亲才骤然意识到那并不是憎恨而是喜爱。可那时他的母亲早已去世。
　　想到这里，朱利安就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幸运到不能再幸运，顺利到不能再顺利了。
　　但真和艾小叶相处起来，他又觉得，也许父亲更幸运些也说不定，毕竟母亲是爱他的。
　　而他很明确的知道，纵然艾小叶很顺利的接受了他，她接受的也根本就是他草食系的伪装而不是他本身。她潜意识里依旧排斥他的碰触和亲吻。
　　天知道，等她意识到他克制着的是怎样汹涌激烈的欲_望，她会不会吓得逃跑。
　　也许会，也许不会。虽然是马后炮，但朱利安还是庆幸自己有机器人的伪装……至少她相信他不会违背她的命令，故而对他缺少防备。他该做的便是尽可能的为她做一切事，不做任何索求。这样纵然日后被揭穿了，她也只会愧疚自己无法满足他——这也是她的性格弱点，怕欠债，却爱揽责任。
　　那个时候就算没喜欢上他，大概她也会尽量改变自己，试着来接受他，容忍他。
　　只是想想，就觉得前路漫长。艾尼米人并不擅长忍耐，朱利安很多时候都会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艰难的计划。
　　他想，也许他可以适当的、循序渐进的流露出渴望。哪怕只是她一个亲吻，也可以安抚他燥乱迫切的内心。令他愿意忍耐得更久一些。
　　就在他一步步完善捕获计划，以为纵然艰难也还面前可行时，命运飞快的绊了他一脚。
　　初恋情人。
　　28岁的地球姑娘，思想开放、教养出众、容貌秀美，还曾在全地球男人最擅长放荡的国家留学过，却至今不曾经历人事，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不该再要求她的感情经历也纯白如纸。
　　但她分明就是旧情难忘。她定制的机器人必然带有她念念不忘的模样——虽然只是从水晶舱里拖出来时瞥见，可朱利安依旧记住了。看到照片的时候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照片上的人和001号极其相像。
　　朱利安的自信已薄脆如纸，自信彻底被摧毁的时候他必然惶惑不安，到那个时候究竟会做出什么并不难猜——3000年的历史里随处可寻。
　　所以他主动联络了萨迦，为艾小叶定制了手链。
　　其实他还是对林薇说谎了，那手链最主要的功能并不是屏蔽精神力——因为根本就屏蔽不了。手链最大的功能是在精神屏蔽被打破的时候，将艾小叶传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个时候他想再找到她，大约又是一回大海捞针。
　　目睹太多悲剧，朱利安无论如何也不想走上同样的道路。如果结局必然要在伤害她和失去她之间做出选择，他宁肯暂时失去她。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继续寻找她，希望总还是存在的。?


☆、第十七章
?　　艾小叶当然不能理解朱利安的烦恼，因为她的截稿期就要到了！
　　催稿的编辑威武雄壮。鉴于艾小叶浓墨重彩的拖稿史，年假一结束就开始盯她，已经丧心病狂到让她画一张传一张的地步。编辑自己午饭不吃都在帮她看画稿，艾小叶好意思懈怠吗？
　　是以这几天她从早到晚把自己所在书房里，累的跟牛似的，画完了基本就地一倒便睡过去。要是还有力气就去洗个澡，然后抱着蓬松暄软的团子枕半醒不醒的刷新番。幸好用的是数位板，她还不至于弄满身颜料墨水网点纸。就是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夜夜纵欲以至肾虚了呢。
　　朱利安很烦躁。
　　因为艾小叶自从忙起来，已经有两天没正眼看过他了。简直比老和尚坐禅还要清心寡欲。
　　于是这一天午饭，朱利安就含蓄的询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艾小叶正在风卷残云的扒米饭，闻言一愣，费力的咽下去。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才锤着胸口问，“呃……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朱利安：因为你两个闺蜜一个宣称自己有蜜蜂的执念，另一个表示“虽然不知道林薇在顾虑什么，但总归天外有天，事在人为”分明就是在说她迟早会找到办法灭掉他救艾小叶于苦难……
　　按照正常的逻辑——没点依仗和底气，谁敢威胁比自己强得多的人？问题是她们两个战力分明都不到E级，也并非权贵或者富豪能调动足够的社会资源，想对付他，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艾小叶了。
　　朱利安很忧虑，难道她们真的对艾小叶说了些什么？
　　他望向艾小叶的目光就有些不镇定，“因为你在冷落我，刻意的忽视我。”
　　艾小叶：你究竟是有多纤细啊喂！
　　得说昏君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你看她才稍稍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业上，美人就开始哀怨忧愁了。这是要让她“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节奏啊！
　　这当然得赶紧澄清和解释了，“我没有啊，就只是最近到了截稿期，我得赶稿。你没有做错啦——你看有了你之后我饭不用愁，衣不用洗，甚至刷牙都有人给挤牙膏，洗……”她差点就说出洗澡都有人帮搓背来，不由暗呼庆幸——她这要真说出来，只怕朱利安立刻就会越挫越勇、再接再厉的在洗澡的时候敲门骚扰她。这就是她自讨苦吃了。忙生硬的截住赞美，“这种情况下我还不好好工作发奋赚钱，我不成废物了？所以你就是我的坚实后盾，有你在我就能安心工作。我喜欢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冷落你忽视你啊？”
　　朱利安：……
　　他错了——他就不该听信那些地摊忧国论的说法，相信中国人都有惰性|越暖饱舒适越生依赖懈怠之心|迟早会被严冬穿短裙自虐的日本人打败。你看艾小叶她分明是越有人养就越发奋图强啊！但是她干嘛要在工作上勤奋？他完全不介意她不会赚钱——赚钱这种小事就交给他！他甚至都可以帮她花钱，只要她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因为他目前的立场是艾小叶包养的机器人。
　　他就只提点：“萨迦研究所给我的报酬很丰厚……”
　　艾小叶很懂事的摇摇头，“那些你就留着当私房钱吧，不用跟我说。男人交际应酬本来就很花钱，何况这个月你给我和家人买礼物已经破费很多了……”
　　朱利安：……
　　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艾小叶，只要艾小叶愿意跟他离开地球，他们两个的总资产能把整个地球按面积用北京二环内的房价买下来，还可以买一个扔一个……不过再想想，还是算了。首先对艾尼米人而言值得夸耀的永远都不是资产，因为他们要占领航道、垄断资源甚至直接把整个星球抢到手都不要太容易——哪怕他们干坐着，也会有土著种族为了感谢不杀之恩而主动奉上保护费。而且艾小叶根本就不是身外之物能打动的姑娘，就算你给她一座金山，她大概也只会想，啊，原来我可以这么有钱啊……然后就兴高采烈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她就是个二货文青，放到古代就是击缶而歌那种，喜欢钱只是因为她需要钱。一旦她富有到不需要钱了，八成马上就羽化而登仙去了。因为她的精神世界足够丰富和自由，只是目下还被物质限制着。一旦她有能力实现她心中所想，要打动她只会更难。
　　朱利安觉得，在自己入驻她的内心之前，还是不要让艾小叶太有钱比较好。 
　　确定林薇楚乔没在背后给艾小叶灌输些奇怪的想法后，朱利安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就欲言又止的望着艾小叶，好一会儿之后才微笑着，“我明白了。”
　　艾小叶：不要这么哀怨又懂事的微笑啊！她又不是不解卿意的渣男！
　　但工作在召唤她——确切的有名为“deadline”直译为“死期”含蓄点说才叫“截稿期”的东西正向她进逼而来，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安抚朱利安身上。
　　于是她丧心病狂的选择了捷径。匆忙抹了抹嘴，漱了漱口，她就对朱利安说，“过来。”
　　朱利安不解其意，但还是微笑着从命上前。艾小叶迅速的压下他的脑袋来，一踮脚亲在他嘴唇上。
　　正要表示“等忙过这阵子，我就过来陪你。”艾小叶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主动。她往后退朱利安便往前进，敷衍的一个亲吻忽然就变得缠绵悠长。艾小叶躲得都要仰倒了，朱利安便扶住她的脊背。这姿势很不妙，他就像乌云笼罩在她身上，艾小叶为了保持平衡就只能攀住他。
　　那亲吻无法拒绝，可又说不上多么粗暴，甚至还有些温柔。朱利安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就铺排在她的眼前，历历可数。
　　艾小叶不由就想，他的睫毛好漂亮，还有皮肤……就算这么近观察，也没发现半点瑕疵。而且嘴唇也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果味香甜……竟然有些小舒服。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像是积攒到一定程度，突然便破堤而出。朱利安猛的将她揉在怀里，用舌尖撬开她的牙齿深吻下去。身体贴合着摩擦，透过衣服可已感觉到他皮肤的炽热温度。唇舌的纠缠竟将意识也捆绑住一般，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便被攻城略地。在艾小叶的常识里，激情意味的原本仅限于床笫之间。直到切身体会到了她才明白，接吻也是一种侵略。
　　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不清楚是对危险的直觉还是什么，艾小叶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空气粘滞沉重，她隐约察觉出了他的迫切和渴望。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就要醒来，可她被他禁锢着，无处可逃。她试图关闭身体，将他推开。反抗渐渐激烈。
　　几乎就当她就要在慌乱中萌生出畏惧和怒火的时候，朱利安忽然便放开了她。
　　她后退的时候推倒了椅子。
　　朱利安捂住嘴唇，眸光遮挡在长长的睫毛下，漆黑如夜。
　　静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有很长时间他们只是对峙着，维持某种无言又虚假的平衡。
　　朱利安俯身想要扶起椅子时，她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一步。朱利安的动作便凝滞了。
　　艾小叶目光瞬也不瞬的戒备着他，她看得出，他扶起椅子的动作僵硬又机械。
　　他脸上全无血色，依旧垂着睫毛。碎发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又发出声音来，那声音也干涩着，“……不可以吗？”
　　艾小叶一愣。
　　他已经又勉强做出那种在遮掩什么的微笑，“是不是我不可以主动亲你？”
　　“……也，也不……是。”艾小叶觉得自己要说真说是，那简直就渣到没边了，你看明明是她主动去调戏人家的。可她依旧否决得很艰难。她心里还有残存的类似于畏惧的感觉，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但不明白，那是她自己的问题。艾小叶再不讲理，也知道朱利安顶多算是……防卫失当。
　　朱利安说，“下次不会了……”他屏住呼吸，轻声试探着，“你不喜欢我就不做。这是很简单的事，本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取悦你。所以只要你和我说……”
　　艾小叶再一次被当胸捶了一记——这绝对是林薇的错啊喂！林薇绝对把她的饥渴系数调太高了，才让朱利安误会的！她怎么可能这么渣！
　　既然朱利安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艾小叶也就不那么纠结了，“是不太喜欢。”她就直言不讳。
　　朱利安默默的在心里吐了一口血。
　　未免悲剧再次发生，艾小叶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朱利安解释一下自己的口味，“我比较喜欢，那什么……循序渐进，顺其自然。你看我现在这么忙……”
　　朱利安及时展现了自己的善解人意，举一反三，“去忙吧。我收拾桌子。”
　　回到电脑前，艾小叶便长长的舒了口气。
　　谈恋爱好麻烦啊——她想，你看就这么接个吻谈个心，稍稍开导开导他就耗去了接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都够她打个草图的了。
　　她做事专注。拿起压感笔，不一会儿就将烦心事抛之脑后，专心忙碌起来。
　　朱利安端着托盘推门进去。
　　屋里稍有些暗——艾小叶比较喜欢黄昏的色调，光线温暖，凸显静谧。这个时候她的大脑最活跃，也最容易集中精力。
　　屏幕的明光映在她眼睛里。她一丝不苟的勾画着线条——其实并不是她爱好拖稿，而是她太追求完美了。她的漫画几乎每一页都能看出用心来，她在用画讲故事，可也并没有放弃绘画本身该有的表现力和美感。追求完美，几乎必然要牺牲速度。通常来说这样的漫画家都费力不讨好。速食时代，谁愿意等她精雕细琢？又不是没有旁的选择。何况真正在意绘画的艺术性超过剧情表现力的人，也不可能选择漫画。
　　艾小叶已经为此感叹过很多次了——把爱好、追求和赚钱统一起来，真是不容易啊。
　　朱利安把托盘放在艾小叶身边，喂了她一瓣橘子。艾小叶张口接住，说，“等会儿。”
　　把底稿描完，她才用力伸了个懒腰。稍微有些无奈的望向朱利安。
　　——她听朋友抱怨过，自家的猫总是在她要赶稿的时候傲娇的跳上键盘，向她示威。相比而言朱利安表达不满的方式已经很友好了。
　　但对上朱利安专注凝望的眼睛，她忽然就有些心慌。因为她又想起了先前的事故。接吻时的感觉再度流遍四肢百骸，她面红如血，心虚的避开。
　　也许光线有些昏暗的关系，那回忆里暧昧竟多过危险。那种感觉对艾小叶而言是陌生的，可男女之间有些事无师自通。她很明白如果自己当时放任了，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何况上大学的时候对门宿舍就住着动漫社的腐女，被她拉去画同人志的时候，艾小叶再懵懂，见识过那种耻度也什么都清楚了。大二夜聊的时候，林薇也特地给她们普及过生物学上的全过程——从海绵体充血，一直到海绵体肌节律性收缩及其后果。还顺便论证了一下男人下床不认人的生理基础……
　　好吧，艾小叶在羞恼混乱中一不小心又脑洞大开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朱利安读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幸好朱利安听不到，不然他一定会再度询问艾小叶，“要解开看一看吗？”他甚至不介意当面为她演示一番。
　　他盘腿坐在艾小叶的身边。刚刚洗过澡，他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暖意。虽然几乎微不可查，可艾小叶还是嗅到了什么……很淡，不能说香，但也绝对不至于让人不快的味道。一种存在感很强，让人不安可又有些蠢蠢欲动的味道。
　　艾小叶脑中瞬间蹦出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荷！尔！蒙！
　　特么这货居然是荷尔蒙体质！
　　艾小叶简直都想揪着林薇的脖子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不是说做检查吗？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她一检查就给他检查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
　　……她当然不会想到，从一开始朱利安就是肉食系。只不过身份被林薇拆穿之后他一直心有隐忧，是以略微有些焦躁急切，不由自主的就释放出某种信号。
　　这信号其实艾小叶已经察觉到了，但她潜意识里故意回避，没去细想罢了。
　　艾小叶如坐针毡，但强装镇定。
　　她决定以后谨慎些，一定不要再轻易做出会撩拨到朱利安的行为。毕竟朱利安同学的出场设定是，“性_爱机器人”。还好他应该是被动型。
　　朱利安自然而然的倾身向前，他的头发扫到艾小叶的脖颈，触感微凉。
　　艾小叶紧张的肩膀都绷起来了。
　　但朱利安只是说，“我可以帮你。”
　　“啊？”艾小叶不解其意。
　　朱利安便又说了一遍，“我想给你当助手。”他认真，并且目光纯净的望着她，“我很寂寞。”
　　艾小叶局促的时候便稍微有些结巴，“呃……我在工作。”
　　“我知道。”朱利安这么说的时候几乎全无情绪，可就是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更让人紧张，他说，“你认为工作比较重要，我争不过。所以我来和你一起工作，可以吗？”他补充，“我希望自己对你有用。”
　　艾小叶想说，你已经很有用，不，简直是太好用了……可她居然说不出口。
　　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也许在朱利安心里，帮她管理生活压根不是本意。他想要的是……陪伴？
　　她果然就是渣男本性T__T……
　　她就起身去翻书橱，“我还有块备用的板子，你等下，我找给你……你自己看教材可以吗？”
　　朱利安轻轻的笑着点头，说，“好。”
　　半个小时之后，艾小叶看着朱利安描出来的线稿，备受打击中……他连画画都会！
　　她在这个家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必要了呢……_(:3」∠)_?


☆、第十八章
?　　艾小叶打草图，做后期处理，朱利安诺帮她描线稿，分工协作果然效率惊人。一直忙道下午六点钟，艾小叶还没有产生疲惫感。
　　不过总体的速度却并没有提高多少——目前的连载质量也是艾小叶跟速度妥协的结果，如今有朱利安帮忙，时间上宽裕了不少，她刚好可以更进一步构思调整。画了三四年漫画，这还是艾小叶头一次有种冲破牢笼的感觉，好像终于无需再对效率之类的东西妥协，能尽情的把心中所想用最理想的方式表达出来了。
　　检查成稿的间隙她捧着热腾腾的奶茶餍足的想，难怪男人都想要贤内助，毫无后顾之忧还有人从旁辅助，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仿佛按上了一对翅膀，忙起来简直都不想停下……能成为一名漫画家，真是幸福啊！
　　外面光线也昏暗起来，朱利安便起身开灯。
　　屋子里些微凌乱，可并不让人觉得那里不舒服。反而有种很温暖的居家感。艾小叶正在检查成稿，怀里抱着团子枕，松垮把手肘顶在上面。看得出忙碌之后身上正微微的发热。她自己虽察觉不出，实际上已经透支了体力，原本因为宅而白净的面颊透出潮红来，眼睛也湿漉漉的，松懈到几近迷糊。
　　她平时几乎没什么身为女性比男人柔弱的自觉，此刻却难得透出一种鲜嫩可口又毫无防备的女性特质来。也不知该说令人怜惜，还是诱人扑到。
　　朱利安原本打算悄悄的开灯出去，先给她做好晚饭。此刻却有些不想走了。
　　作为已知宇宙最强大的战斗种族的一员，他在生理上几乎是无缺陷的。对艾小叶说“不用吃东西”，也并非骗人——战斗力达到S级，通过食物摄取的能量已经微不足道。可此刻他竟微微感到饥渴。
　　身体和心里究竟在渴望什么，他当然很清楚。令人无奈的是，艾小叶根本就不开窍。她脑海中仿佛有一个世界，比现实中的男人更能吸引她和让她感到满足。
　　想到这里，“现实中的男人”朱利安感到有小小的不安和破坏欲在萌生。
　　朱利安回到艾小叶身边，在她侧前方坐下来。
　　艾小叶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他——才想起来，朱利安已经陪着他忙碌了一下午了。
　　艾小叶忙起身，“呃……辛苦你了！今天你歇着，我去做饭。”
　　得说她这个人有些时候很迟钝，有些时候又有些太自觉了。朱利安还没说些什么呢，她就知道劳累了他一下午，自己该主动帮忙分担些家务了。
　　——简直都不给人挟恩求报的机会。
　　“我来做。”朱利安不由分说的拉住了艾小叶的手腕。不能提过分的要求——他这么提醒着自己，不要把她吓跑，“我不累。”
　　艾小叶还懵懵懂懂的，带了些疑惑回头望他，柔软的黑发自耳后垂落下来。这也太犯规了，朱利安想，明明就是个很敏感警惕的姑娘，为什么时不时要露出傻狍子一样蠢萌迷糊诱人猎捕的神情？
　　朱利安轻轻舒了一口气，“我想亲你。”
　　艾小叶先还迷糊着，而后眼睛渐渐睁大，待意识到他提出了什么要求，只觉得脑子里有片刻的当机。她还以为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谁知又被提醒了一遍。先前接吻的感觉再度在脑海中苏醒过来。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这要求太狡猾了，但好像拒绝掉又有些过分了——怎么说都才抓着人家回家见父母。“同居男友”的名分都有了，亲一口那是正当要求。
　　而且才帮着忙碌了一下午，男女朋友之间亲一下奖励奖励也挺正常的。
　　可是艾小叶真的有些不愿意。才刚刚法式湿吻过，还差点擦枪走火的情况下，再亲吻也太尴尬了。就好像正在被进三退一的步步攻略似的。
　　她心虚的躲开朱利安的目光——主要他的目光太好懂了，简单直白的写满了“想要”“非常想要”“就只想要”……
　　艾小叶：虽然朱利安说过，不喜欢可以直接说……但真草率的拒绝了，会不会伤害到他啊。
　　朱利安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他站起身的时候，艾小叶有片刻的慌乱——因为她稍微有些判断不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但朱利安就只拉起艾小叶的手，这次他什么也没问，便垂眸亲吻了她的手背。他停留的时间稍微有些长，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他的目光。
　　后来他就放开她的手，若无其事的微笑着，“我去做饭。你忙完就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吧。”
　　他离开的时候轻轻的帮她关上了门。
　　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手背上，艾小叶压根就无法再集中起精神。把这一天的成稿发给编辑，那边很快回了一个被感动到哭的表情，“你今天太有效率了。”
　　艾小叶已经被自己打击得快灵魂出窍了，只回复，“让我撞一会儿墙去……”
　　撞墙还是挺疼的。
　　艾小叶撞了一下就捂着额头滚倒在地毯上。
　　后来她躺在地上对着灯光伸出手去。明亮的白光自指缝间流下来，落入她眼中。
　　算是亲了还是没亲呢……她意识散漫的想。这种处置方式还真是有风度啊，朱利安。
　　她好像又顺其自然的渣男了一把……算了，渣来渣去已经习惯了。
　　艾小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出现那个时候朱利安的面容——其实她就只注意到他洇着光的长睫毛了和左侧抿在耳后的碎发了。她迟钝的感到心脏在砰砰的跳动。劳作后身上的热潮已褪去，艾小叶面颊微红，柔柔的眯着眼睛，眸中光芒流落。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为什么事而心动，却居然是因为吻手。艾小叶默默的吐槽，难道她其实有骑士情结？
　　她就只是不经意间又想起高中时的那次停电，似乎是因为台风过境吧……那个时候沈郁还没有向她表白，他们仍旧坐邻桌。她在漆黑中摸索着，想要找挂在一旁的书包，结果不小心抓住了沈郁的手，还迟钝的确认了一下触感才吓了一跳，沈郁便侧头对她轻轻的一笑。记忆中那少年是黑白色的，就像钢琴的琴键。
　　——当然事实上沈郁也确实是个钢琴少年。
　　艾小叶就握了握手心——空荡荡的。记忆中那触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
　　艾小叶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饭已经收拾好了，却没看到朱利安。艾小叶探头到厨房里找他，也没有人。
　　她倒没有多想，翻出吹风机来先把头发吹干——她觉得朱利安大概只是进屋换身衣服什么的……因为太愧疚了，她还接着想，干脆等忙完这一阵子，再带他去买几身衣服吧。过了年，春天说到就到，也该准备新装备了。买完衣服他们还可以顺便去看个电影，就当作……约会吧。
　　这么想的时候艾小叶又有种罪恶感……太渣男了。就好像明知到他想要什么却拿不出正货来，便弄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敷衍人似的。
　　欠人情债的感觉真难受啊。
　　他是她的恋爱机器人——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艾小叶才轻轻的舒了口气。
　　但她收拾完毕朱利安还没有出来。冬天热饭菜放不久，白腾腾的香气都有些淡薄了，艾小叶才意识到——朱利安可能在躲着她。
　　虽说他处理得很大度，可那种情况下她沉默的拒绝——还是有些太伤人了
　　艾小叶觉得朱利安就像个纤细的暗恋着她的少女，而她是践踏人心的花心大少。她在感情上粗糙惯了，忽然遇上这么敏感的同居人，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是走到朱利安的卧室前，试探着轻轻的敲门，“朱利安？”
　　那边停了一会儿，才回应，“嗯，等一下。”声音里带了些百转千回的低哑，像砂纸一样锉上艾小叶难得柔嫩起来的小心肝儿。
　　艾小叶：他不会哭了吧喂！
　　朱利安当然没哭，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只是有些面容淡漠。虽然带着很刻意的温柔，但目光分明在回避艾小叶。
　　艾小叶还是看出来了——他眼睛里那掩饰得不很好的烦躁。而且她又嗅到了那种被她命名为“荷尔蒙”的浅淡香味。
　　她不免有些局促，“呃……你在上网？”
　　朱利安又带上了眼镜——白衬衣配金丝眼镜，就算是漫画里坏事做尽的禽兽这么打扮也会显得文质彬彬，温柔无害。何况是朱利安这样的好少年。
　　“没有。”朱利安说，“只是追看了一下你以往的作品。”
　　艾小叶不解其意
　　朱利安温柔望着她，微笑道，“习惯一下你的画风啊……你忘了吗，我在给你当助手。”
　　那微笑很让人心疼。艾小叶很奇怪，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但她能感觉出朱利安在压抑掩饰着什么，他必定不好受，可对她却只有更耐心。
　　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装傻，就太可恨了。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吊着人就跟折磨人没大区别。何况这也不是多难解决的问题。
　　他被设定了就是要爱她，已经无可更改。她也不可能真丢掉他，那干嘛还要折腾他？
　　想明白的事，艾小叶不习惯拖延。她就带着某种壮士断腕的觉悟，仰头望向朱利安，“你之前说想亲我。”
　　朱利安抬手推了推眼镜，先前若有似无的烦躁感几乎立刻就消融进空气里，变得悄无声息而又无处不在。他沉默不语。
　　说出口还是有些难为情的。艾小叶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微微的扬起头。
　　其实闭上眼睛的时候艾小叶就有些后悔了——这姿态好像太任人宰割了些，就算明知朱利安是个君子，她竟也有些忐忑。
　　但闭都闭上了，再偷偷睁开那也太怂了
　　她等得稍微有些久——朱利安迟迟没有动作。
　　艾小叶渐渐松懈的同时，越发觉得难为情了——难道是她自作多情？好像有些小尴尬啊……
　　但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感到朱利安靠近了。明明闭着眼睛，却仿佛能感到阴影压下来。一同逼近过来的还有她的体温。艾小叶倏然紧张起来。
　　听觉忽然变得无比敏锐，连他压抑着的喘息都仿佛在耳边。
　　他伸手抱着了她的后背。触觉好像也敏感起来了——她几乎可以描摹他的手的形状……脑后也被他托住了。
　　艾小叶一面紧张着，一面仿佛又松了口气。她想，终于要来了。
　　他抱了很久，鼻息灼热的拂在她耳边。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艾小叶都要跟着发抖了，“真的……可以吗？”
　　艾小叶感觉热气从全身的毛孔里涌出来，她想：你特么要亲就赶紧的啊，绷不住了都！
　　她才要开口，他的嘴唇便印在她的额头上。
　　而后他便放开了她。
　　有些尴尬……艾小叶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毕竟她这次可是有送上门来的觉悟啊，就算真擦枪走火了，她也……也不是真没准备啊。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亲亲她的额头？
　　她疑惑的望向朱利安，但朱利安的眼睛遮挡在镜片的明光后。他抬手揉乱艾小叶的头发，衬衣的袖子刚好挡住她的眼睛。
　　“不要勉强自己啊，”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又无奈，“有些时候我会忍不住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你不喜欢只管拒绝就可以了。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得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才能长久的互相喜欢对不对？所以你不欠我的，不用迁就我的。”
　　要克制住自己并不容易。因为在爱情上太贪婪和卑微了，就算明知她只是带着弥补和敷衍的心态送上亲吻，也依旧想要，无法拒绝。
　　其实朱利安想说的不是“别勉强自己”。他想告诉艾小叶自己的焦躁和爱慕。他甚至还有些怨恨，她把献吻看得这么无足轻重。艾小叶不会明白那种感觉，被纵容过一次就会不断的想要更多，永远都不知餍足。可又心知她的耐性是有限的。如果没有对等的感情，迟早会对他无尽头的索取感到厌倦。和那时他所遭受的痛苦比起来，如今的渴切又算得上什么？
　　他其实想要艾小叶正视他的感情，如果没有同样的渴求他，还不如不回应他。
　　可是不能说——他的追求已经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能顶住，只因为她接受了机器人的设定。就算这样，她还会因为亏欠感而动摇。
　　一旦他说明自己的心意，艾小叶被压得透不过气，判定自己无法回应他，大概就真的要逃跑了。
　　艾小叶沉默了片刻——她不能不承认，朱利安说得很有道理。相较而言，她的处置方式确实太草率了。
　　而且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有些侮辱人。就好像朱利安真饥渴得那么想要亲她似的。
　　想到这里艾小叶简直要无地自容了，“对不起。”虽然脸上发烧一般，但她还是麻利的道歉了，“你也一样，不要总迁就我。其实对人类来说很多事都模棱两可，这么做也行那么做也无不可，不一定就是迁就谁。所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只管对我说出来。”她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恋爱都是两个人的事，我也得为你做些什么不是？”
　　朱利安愣了片刻。他垂首，酒红色的眼眸里柔光欲滴，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叹道，“我又想亲你了……”
　　然后不待艾小叶回答，便俯身亲吻了她的嘴唇。
　　很干净的亲吻，带着艾小叶喜欢的柔软和水果味，浅尝即止。?


☆、第十九章
?　　萨迦研究所。
　　林薇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给朱利安找些麻烦,不然心理太不平衡了。
　　001苏醒了。估测时间，应该是在被朱利安从飞机上丢下去后几秒钟,与林薇猜测得很吻合——作为研发者她最清楚不过,在某种意义上NS001几乎和人类无异，他们有良好的应激本能。在突如其来的危险面前,NS001几乎肯定会苏醒过来,想办法自救。
　　麻烦就出在这里。001是自主苏醒的，他还不认识艾小叶所以无所谓主人不主人。但在出场时他就被设定了,一旦确认艾小叶的容貌和基因，就会爱上她。
　　朱利安会容忍吗？林薇可不这么觉得。她甚至觉得，一旦朱利安怀疑——都不用“确认”001还活着，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于艾小叶找到他，赶尽杀绝……而001是机器人,他以艾小叶的意志为先,不但不会对朱利安怀抱杀意,甚至很可能处处容让他。
　　001当然比人类强大,但在能毁灭地球的战力面前也绝对不够看——你说一只猫对一只必要杀死他的狮子心存忍让,结果会怎样？
　　林薇都快操碎心了！打从心底里她可是站在001这边的——她是001的造物主，说句恶心的，001就跟她自家孩子似的。选中艾小叶和楚乔为001和002的主人，固然有各方面的综合考量，但决定性因素还是“对她们放心”。
　　而朱利安是谁？那就是个半路插足挟持了她最好朋友的宇宙异形，跟001能比吗！
　　要不是做不到，林薇都想把001接回来全方位的提高一下战力，好帮他把心爱的姑娘从邪恶的大魔王手里夺回来。
　　无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避免001和艾小叶接触。
　　林薇自我开导着——反正这世界精彩得很，就算不谈恋爱也有无数乐趣可追寻。和001的能力相比，把他圈禁在爱情这个狭窄的牢笼里，反而是一种浪费。
　　林薇把吸管当成朱利安，愤恨的咬着。一面盯着屏幕上传来的卫星图片，思考着001的未来。
　　-
　　艾小叶家。
　　艾小叶觉得林薇还真没做虚假广告，朱利安他确实是全能型新世纪好男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中间还把助手当。
　　他照应得太周全了，生活中杂七杂八的烦恼都没了，艾小叶忽然发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喜欢做的事需要她去亲力亲为。
　　也没什么不好，但也太平顺了些……好像渣男被伺候得酒饱饭足之后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似的，在充实的忙碌了几天之后，艾小叶心里也贱贱的生出一种别扭来——想要刺激，想要波折，想要像鸟一样出去飞一飞，最好再被雷劈一劈。
　　因此吃饭的时候，艾小叶含着筷子把朱利安盯得浑身发毛。
　　朱利安：这种欲求良多不得满足，于是十分想要出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朱利安也没认为艾小叶说“想好好和你谈恋爱”，就会真的好好和他谈恋爱。
　　毕竟感情这种玄妙的东西，不是打算怎么样就会怎么样的——但是至少得有个迹象可寻吧？
　　朱利安仔细回想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了……可他居然找不到！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们相处得非常温馨。
　　前天艾小叶还在他做饭的时候骚扰过他，她想从背后圈住他的腰，结果扑过来就把脸撞到他脊背上了。她捂着鼻子蹲下来的时候，朱利安真有些紧张。结果她泪汪汪的抬起头来，鼻子红通通，对他摆手说“不要紧……”朱利安没忍住，就借口给她“吹一吹”亲了她的鼻头。
　　朱利安：……难道那个时候她说不要紧，其实是很要紧？
　　还有昨天，他们一起看动画。艾小叶大概是太累了，看着看着就歪到他胸口上，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朱利安完全不介意被她当枕头——事实上他还无比想要给她当被子。但这个姿势太挑战地球人的关节和肌肉了，朱利安怕艾小叶落枕，最终还是把她抱到床上塞进被窝里了。
　　朱利安：……难道那个时候她是故意暗示一些事，而他没把握住机会？
　　还有今天中午，艾小叶发呆的时候，他勺了米饭逗弄她，然后就发展成喂食。后来他用那只勺子喝汤，艾小叶表情好像有些别扭。他以为她脸红是因为害羞……难道是因为生气？还有，给她当漫画助手时，她似乎还曾笑着说，你太全能了——通常来说这是赞扬，但“太”字又有过头的意思，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心生不满了吗？
　　朱利安觉得稍微有些混乱。
　　原本以为没做错什么，但现在看来好像每个细节都可能出错啊！
　　艾小叶继续神游天外：好无聊啊……难道是宅储备精神力耗尽了吗？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门去补充补充新鲜空气了。
　　总是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开头”，就算一开始只是一种策略，到后来也真的会不自信起来。
　　朱利安不想一直示弱下去。鉴于艾小叶已经承认他们在谈恋爱了，朱利安决心直言。
　　“我满足不了你吗？”
　　艾小叶吭的就被米饭呛住了。
　　跑进卫生间咳嗽出差不多一公升眼泪来，才终于把气管里哪粒可恶的入侵者搞定。
　　朱利安就跟背后灵似的一言不发，看她平复了，才松了口气。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艾小叶：你这个始作俑者未免也太淡定了吧喂！
　　话虽然这么说，“心灵导师”艾小叶同学洗漱之后还是立刻就找朱利安谈心去了。
　　“为什么要这么问？”
　　难得的，朱利安没有在她面前掩饰情绪。他酒红色的眼眸带着可谓傲慢的赌气，默不作声的挡住艾小叶的去路，确定戒备范围内艾小叶只有墙角可退，才说，“因为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你感到不满足，在考虑其他能取悦你的选项。”
　　艾小叶：……别说得好像我要出轨似的啊掀桌！
　　不过某种意义上——
　　“倒也没说错。”自觉把朱利安的话解读成正常的含义，艾小叶倒是很爽快的就承认了。
　　如果朱利安还在宇宙里，经过这样一问一答之后，他绝对就判定对方负隅顽抗挑衅威权，以雷霆之势杀上去侵略征服了。
　　但在艾小叶这里，遭反噬受内伤的还是朱利安自己——她居然承认了！
　　艾小叶尚不知道自己正在朱利安的脑补中遭遇了怎样的不幸，还嘿嘿的笑着，“宅太久有些无聊了，过一阵子我们找个地方去旅行下吧。”
　　前半句的时候朱利安才遭受重击——才几天呢她就厌倦了果然还是该直接捕获吗不行要忍住应该还能挽回的！后半句就好像大战正酣忽然穿越了……
　　“旅行？”
　　艾小叶已经自顾自的开始筹划了，“天气太冷了，不能下海……要不然去南方？我听说昆明桃花都开了。可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啊……我还开着连载呢。”然后艾小叶就开始扒拉自己的存款，感叹，“机票又好贵！”
　　朱利安的情绪大起大落，深刻觉得久拖伤身，还是该尽快把艾小叶搞定。
　　“机票我来买……”
　　“不用。”艾小叶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又当昏君又要让美人出钱付账，像什么话！她就说，“只管交给我，怎么说我都是一家之主呢。”赚钱那是应该的。
　　朱利安：……
　　朱利安觉得自己有必要研究一下一家之主的命题。因为好像从一开始，艾小叶就很在意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
　　-
　　虽然说交给她——但是除非忽然中了彩票，不然艾小叶也不可能立刻变出钱来。她也不太想为了外出旅游动用存款。
　　因此趁着责编没下班，艾小叶就戳了戳她的QQ，“可不可以提前支领一下稿费？”
　　出书赚钱就是这点不好——稿费不能过稿即领，还要等上市三个月。连载还不能拿全稿费，必须得等完结才行。
　　不过编辑一般都很有人情味，能掌管的范围内，大都给作者方便，就问：“要多少？”
　　艾小叶把数额报上去，编辑就去财务给她签了稿费单。当然签了也不可能立刻领到，编辑就问，“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吗？”
　　艾小叶表示想出去“取材”，编辑立刻回了个“踢飞”的表情，“别去了，给我好好囤一期稿子！刚刚主编大人才说，三月份要开誓师大会，我们正讨论去哪儿玩呢。”
　　誓师大会——艾小叶忘了还有这一茬了！Meng杂志比较与众不同，别家秋天开作者大会，总结硕果展望未来，多好的寓意！就他们家春天开誓师大会，一听就跟邪教传销似的。当然内容还是鼓励作家发奋创作，顺便游山玩水疏松一下筋骨，免得到时候一个个借口“取材”玩休刊。
　　很想出去玩……但一个多月里连着出去玩两个星期，屯稿肯定就不够了。边玩边画的结果只会是玩不好也画不好。
　　是以艾小叶十分纠结。
　　朱利安则感觉很微妙。
　　他打开某著名女性论坛，询问女朋友想当一家之主有什么含义——女人的心理当然得问女人。
　　两个小时后他去验收，发现已经有不下200条回答。但没一条答案是让人安心的！
　　“你GF想当你的妻主呗！”“1楼说的对！”“她希望你能三从四德——知道三从四德吗？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子女成人就殉情！”“3L真理！要顺从专一，恒久侍妻。要勤心侍奉岳父岳母，不能违逆挑拨。不嫉妒，不哀怨。不能满足妻子就要给她安排通房，生不出孩子就主动帮她纳男宠，要和妻子的男宠和睦相处，悉心养育庶子庶女长大。”“不这么做就是不贤惠！因为她是你的妻主，男人要谨守本分！”“别听楼上乱说，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她们说的都是古代的规矩。”“求楼上普及现代的规矩！”“现代的规矩是，家务男人做，孩子男人生，生出来跟老婆姓。要能赚钱，还不能比她多，免得伤她自尊。房产证当然得写老婆名。她有小三了，你要有自尊不纠缠，说离婚就离婚——当然离婚是可以争财产的，可也不能不要脸争太多。你要是贪图他的钱才跟她结婚的就太无耻了！”“哎哟，有这样的男人给我来一打！”……
　　朱利安沉默不语，脸上一派阴霾。他当然明白这些姑娘正满怀怨气和调侃的说反话……但正因为是反话，才尤其值得在意。因为这就表明在地球女人看来，地球男人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待她们的。
　　“愚蠢的，被惯坏了的地球男人”！
　　虽然之前艾小叶说不想生孩子的时候，朱利安就已经有所察觉……但到最后，艾尼米人还是只能做出如上评价。?


☆、第二十章
?　　当然朱利安还是撞到枪口上了——当时某粉红论坛刚刚遭遇天涯男刷版逆袭,才和一群屌丝渣男打完嘴仗封IP清屏，心里郁气还没平复呢就看到朱利安的帖子,能有好话吗？
　　朱利安翻到末页,才看到一条尚算心平气和的回答。
　　“LZ的GF可能希望她主外你主内，结婚以后她赚钱养家,你来做家务带孩子？LZ的女朋友应该是个很独立很能干的姑娘,好好珍惜她吧。女外男内的模式也没什么不好，我朋友家也是这样。不要在乎外人的眼光,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后面就是鲜红的大字“本楼8CJ，请勿再跟帖”的封楼贴。
　　朱利安看了一眼ID，又黑又宅又恐龙……
　　他就搜了下这个ID的所有发帖——但是此ID关心的都是少女漫画，言情小说和周边宅物，根本没有其他有建设性的发言。
　　朱利安：……算了,自己琢磨吧。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地球男人这普遍占着便宜还卖乖的德性,令头脑清醒的地球女人纷纷待价而沽,宁不嫁也不乱嫁,艾小叶还真未必会等他到28岁。
　　所以朱利安也就骂一声蠢罢了，还不至于因为被连累了而恼羞成怒出去找地球男的麻烦。
　　-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取材（游乐）”一下子拖到一个月之后，艾小叶感觉连工作的兴致都被抽干了。
　　因此这一天调整后续剧情的时候就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艾小叶画草图的时候用不上朱利安。因此果盘鲜奶投喂完毕，朱利安就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前摆造型，争取从工作上抢到一些关注度。
　　艾小叶走神时一抬头就能看到朱利安或闲雅，或忧郁，或凝望窗外的仪态。光影切割得恰到好处，侧脸美得无懈可击，仿佛窗外背景都自带模糊效果……心情真是无法言喻。
　　你看美人又在勾引她荒疏朝政了……
　　艾小叶心生促狭，就问朱利安，“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那是一部老电影，朱利安还真没看过。不过四处寻找艾小叶的那四年里，他也给自己做过不少特训，其中之一为甜言蜜语。这部电影贡献了一句“You jump，I jump！”朱利安也并非一无所知。就点头，“看过一些。”
　　艾小叶就起身去安装画板，笑问，“有没有兴趣给我当模特，My rose？”
　　朱利安依稀从她眼睛里读出些什么，迅速回复，“稍等片刻。”
　　片刻后之后他已经百度出了答案，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望向艾小叶，手指已经开始解扣子，“在这里脱可以吗？”
　　艾小叶：……我是在调戏你啊喂！这种严肃的暗爽着的表情是闹哪样？！
　　艾小叶果断的掀了床单塞到他的怀里去，“关键部位请务必遮挡好！”
　　艾小叶已经有些日子没画水粉了，就先去洗手间刷笔。
　　她从洗手间出来，进卧室就发现朱利安已经布置好了——艾小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沙发床塞进来，还顺便脱光衣服摆好造型的。
　　不过到了这一步，她忽然说不画了，那就太欺负人了。
　　艾小叶不是科班出身，还是头一次对着真人模特画裸体，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明明住高层，她还是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窗帘，确定不会有人从外面看到了，才来思考其他。
　　朱利安已经把暖光灯调好了。依旧是专家级别的光影切割，将身体的线条和肌肉的色泽衬托得力道内敛，性感外露。他倒也没真为难艾小叶，用床单和灯光巧妙的将敏感部位淡化遮蔽——他这模特十分专业，很清楚什么角度是最恰当的。
　　艾小叶舒了口气，也尝试着用专业的眼光打量朱利安。
　　头长，肩宽，上下身的比例，光影分割线……
　　问题是朱利安的眼睛太出戏了！映着灯火，红酒一样宁静醉人，毫不遮掩的凝望着她。不过一会儿功夫，艾小叶就被他看得浑身发烫。
　　这其实也是一种较量……艾小叶竟然有这么种感觉——朱利安正用他比例完美的大长腿，若隐若现的八块腹肌，光泽醉人的胸肌和线条完美的肱二头肌挑衅她的专业素养……可恶的是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要无动于衷真心不容易。
　　艾小叶构图完毕，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暖光灯开久了，屋子里隐隐浮上一层暖热。昏暗密闭的空间里又不透风，她稍微有些出汗了。
　　朱利安眼睛里隐隐含了些笑意。
　　艾小叶又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她补充了一下水分，准备开写细节——她觉得今天能完成素描就不错了，不该奢望能上水粉的。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一个很拽的童音催促着，“快来接老娘的电话！”
　　艾小叶其实还是很保守的，虽然自认为有“专业的素养”，但打从心底里她就不觉得画裸体模特这种事光明正大。心虚的差点没把画板推倒。
　　——这是她妈妈的专属铃声。
　　艾小叶手忙脚乱的接起来，胆战心惊的说，“喂？”
　　那边就传来她妈妈的声音，“我们来突击检查了，朱利安搬出去了没？”
　　艾小叶都要泪奔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击检查啊喂！朱利安岂止没搬出去，他还正光溜溜的跟她同处一室呢！
　　艾小叶一面示意朱利安“赶紧穿好衣服”。一面又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们在哪儿呢？”不会是已经到门口了吧！
　　结果艾小叶妈妈理所当然的说，“在家呢，还能在哪儿？”
　　艾小叶：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啊喂！
　　艾小叶扶额默泪，这才能好好的回答她妈妈的问题，“你在家就别遥控我了……反正我阴奉阳违你也不知道。我自己明白好歹就行。”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不过她也知道，艾小叶这说的是实话。赌气道，“你爸找朱利安呢。”
　　朱利安裹着床单接电话，目光扫向艾小叶，不无哀怨。艾小叶虽然后怕，但这回想起来，还是好笑居多。
　　非礼勿视。她干脆借口洗手逃跑了。
　　回来的时候，朱利安跟她爸已经聊完了。衣衫穿戴的也很整齐，正把玩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小叶当然要问，“我爸说什么？”
　　朱利安似笑非笑的望过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结婚。”
　　艾小叶就又愣了一下。其实她还是想结婚生孩子的……不过跟朱利安在一起，这两件事大概注定跟她无缘了。
　　艾小叶心中也不无遗憾。
　　朱利安把手机还回来，斟酌了片刻，“其实我有身份证明——”
　　“啊？你不是……”
　　“002也有。”朱利安避重就轻的答道，“他们希望我能以人类的身份融入社会，所以一切证件都齐全合法……”他停顿了片刻，上前握住艾小叶的手。
　　戒指套到手上，艾小叶还懵懵懂懂的望着他。朱利安眼神一柔，说道，“我可以和你登记结婚的，你的国家会承认我们的合法夫妻关系……所以叶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艾小叶感到恍惚。
　　她就记起很久之前沈郁向她告白，很久之后她向沈郁告白——可其实那并不是他们之间的起点和终点。
　　已不清楚究竟是在哪一天，可艾小叶知道它确切的发生过。长途公交在平稳的开下盘山路去，她坐在沈郁的身旁睡着了。拐弯的时候她的头磕在了他肩膀上，外间山明水秀，她在似醒非醒的时刻只看到一线模糊的柔光。沈郁的声音就在那明光中低缓的传进来。
　　他说，“等到30岁你还没有人要，就嫁给我吧。”艾小叶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
　　那也许是一场梦——可也未必不是一场催眠。
　　潜意识里艾小叶其实一直在等着30岁的约定，无论最终结果是沈郁践诺归来，还是他已结婚生子。她都觉得必要等到那一天，她的初恋才算真正有结果。那时她才能真正走出来，全心去对待下一段感情。
　　很幼稚很矫情……怎么形容都好，可那结在心上——也是在经历过很多场对象无可挑剔的相亲之后，艾小叶才确定——它只有这么一种解法。
　　想要结婚，就算几乎完全不认为最后的对象会是沈郁。但在30岁之前，沈郁大概会一直亘在艾小叶的心里，阻拦旁的男人进入。
　　谁有义务等她到30岁啊？所以沈郁离开之后，一旦确定无法用心和对方谈恋爱，艾小叶就断得很干脆。她不人玩暧昧，也不把人当备胎。
　　朱利安是唯一的例外。
　　艾小叶一直觉得，她是把朱利安当成真正的男人对待的。可在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并没有真正尊重过朱利安的独立人格。你看她一边享受朱利安的照料，一边把那些混蛋事全都对朱利安做了——因为潜意识里她根本就是把朱利安当机器人，当她的附属品。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被他爱着。
　　在自嘲过很多次“渣男”之后，艾小叶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特么就是个“渣男”。?


☆、第21章上
?　　艾小叶说：“太快了。你看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呢,让我爸妈知道了绝对得抽我。”
　　气氛稍微有些僵硬。
　　沙发床上还带着朱利安的体温，先前的暧昧气氛仍浮动在空气中。她能不知廉耻的要求朱利安脱光了给她画,可当人家衣冠楚楚的向她求婚时,她反而要说“太快了”……找什么借口不好呢？她才用泰坦尼克号的桥段调戏朱利安，他们相处的时间能比杰克和罗丝更短？
　　艾小叶自己都觉得矫情,甚至不敢对上朱利安的目光。
　　“嗯。”后来还是朱利安打破了这寂静,“是啊，太快了……”
　　这还是艾小叶头一次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分辨他的心情。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听朱利安又问，“那么，等多久会比较合适？”
　　等多久……艾小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法把“等到30岁”说出口。也并不只是因为这么说太无耻了。而是艾小叶忽然想到，她真的对沈郁这么念念不忘吗？当初申请offer的时候,她又不是不能去美国。真那么喜欢他,就去找他啊！既然没那么喜欢,那她为什么还非要等？
　　因为她所纠结的不是初恋本身,而是“没有结果”。你看她跟沈郁明明互相表白过了,结果谁都没有给出回答。是所谓无始无终。偏偏又真的发生过，这才最恼人。因此沈郁潇洒东飞去美国，她就偏要往西到意大利。她在赌气……虽然自己都没察觉到。
　　那么……现在她为什么察觉了？
　　因为朱利安对她的感情，与一直以来她所经历过的都不一样。朱利安其人，也和她所经历过的截然不同。她并不确定朱利安是否已经把她攻略了，可毫无疑问，他已经成功的让她想要投入到这份感情中。
　　楚乔总说她“矫情”……还真是无法反驳啊。
　　艾小叶就说，“按我爸妈的观点来算，半年左右？”
　　她想明白了，就已经不经意松懈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回朱利安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温度，“很久，但也不是不能等……”
　　艾小叶点头笑道，“那就等着吧。戒指我……”她想要撸下来，朱利安默不作声的捧起她的手，又给她套回去。艾小叶想再撸，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不做声，只脸上带着不妥协的执念。他甚至不看艾小叶的眼睛，像委屈又像是赌气，不肯给她摘第二次的机会。
　　艾小叶从他固执而又略微不悦的眼神里，忽然就看出些什么——好像昨天朱利安才责问过“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吗”？难道他真觉得她存了出门猎艳的心思？所以才想用戒指替她提醒出轨对象——此人有主？
　　艾小叶恍然大悟，随即自己都惊呆了。就结结巴巴的说，“套着画画不方便……出门的时候我保证带着。”
　　朱利安问：“戴在那根手指上？”
　　艾小叶：……她哪里懂这些啊喂！
　　但这次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急于表明立场，果断的就说，“你让戴哪儿就戴哪儿！”
　　朱利安微微的眯了眼睛——那不是欣喜的眼神，而是迷惑。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啊……”艾小叶欲哭无泪了。
　　朱利安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你真正的心意。你就像一只蝴蝶，我以为可以将你笼在手里的时候，你就会不悦的逃走。于是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你，可你又会飞到我肩膀上来，让我以为自己可以亲近你。但当我欢喜的去亲近时，你又要逃走了。叶叶，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玩弄我的心意？”
　　“当然不是。”但除了知道自己没兴趣玩弄人心之外，艾小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朱利安——并不怪朱利安把握不好节奏，实在是她自己也总一抽一抽的。大概因为她认定朱利安是机器人，所以在他面前很放松，不经意就做出些暧昧举止来。可在某些时候——比如说现在，朱利安又太像人类了，而且还是个有些危险的人类，艾小叶能不紧张防备吗？
　　艾小叶也很困扰。但目下最要紧的还是解除误会，艾小叶就说，“不瞒你说，有玩弄你的时间，我还不如上网刷小说动画。”
　　这是实话——陪男人玩真挺无聊的。约会艾小叶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她有空闲玩弄朱利安吗？
　　一般说来她不会这么堵人。但艾小叶试图讨好他的时候，朱利安开口就指责“你在玩弄我”,艾小叶心里能没脾气吗？
　　朱利安顿了一顿，“我排在小说动画后面？”
　　“你这逻辑有问题啊——‘你’和‘玩弄你’这是两回事。你，我很喜欢；玩弄你，很没意思。明白了吗？”
　　艾小叶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她非和朱利安吵起来不可。
　　幸好这个时候，有人抖了她的QQ窗口。
　　得救了……艾小叶想，她赶紧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凑到电脑前。
　　朱利安目光追着她过去，过了一会儿，还是安静的推门离开了。
　　-
　　是楚乔。
　　艾小叶回复“在”之后，那边就问，“手机怎么关机了？”
　　艾小叶拾起手机看了看，果然关机了。里面电量很足，应该是朱利安接完电话后关上的。他大概不希望在求婚的时候被打扰吧。
　　艾小叶感到稍微有些心烦。
　　“没电了。有急事吗？”
　　“也不算急事……”楚乔停了一会儿，才说，“你和林薇不是总说，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我这样的闺女吗？这周五上午10点，紫竹花园。你来吗？”
　　艾小叶倒是愣了一会儿，“那当然得去。”
　　楚乔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楚乔归她妈妈抚养。楚乔一直都回避提起她的父亲，这次却邀请她和林薇同去，艾小叶觉得也许父女之间已经重归于好了？
　　这当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她又问，“可以带朱利安吗？”
　　“不带也行。”楚乔很快回复，“我琢磨着会有不少衣冠禽兽出没，应该是个猎艳的好场合。”
　　艾小叶：……
　　“必须带上！”?


☆、第21章下
?　　有个机器人当男友的好处在于,就算他刚刚跟你吵过架，也不会跟你冷战,冷落你或者闹别扭。
　　晚上朱利安依旧做了艾小叶喜欢吃的东西,不让她洗碗，给她煮奶茶切水果,往常如何这回也如何。
　　他脸上的表情也掩饰得很好,没有故意给她甩脸子。就是有些沉默。非艾小叶问话才多说几个字。
　　反而是艾小叶感觉有些不自在——她之前脾气来得有些不讲道理，虽然也没说什么重话,但自忖着语气还是不好的。要是朱利安跟她闹闹脾气，她反而还好受些，这么不声不响得，就让艾小叶不知该从何哄起了。
　　她干脆就当朱利安没跟她吵过架。
　　洗完澡就回去把戒指带起来，说,“一起看电影吧,我记得家里有套3D放映器的……”
　　朱利安顺从的,“嗯。”艾小叶才要问,你想看什么片子。朱利安已经转身进屋,说，“我去取。”
　　艾小叶还擦着头发呢，他起步带风，扎眼就躲开了。
　　艾小叶：这应该是跟她闹别扭了……吧？
　　她自忖理亏，就很没有脾气，忙颠颠儿的追过去，说，“不用搬出来，就在你屋里放吧……你看外面也没有这么平整的大墙面不是。”
　　朱利安终于停住了脚步。
　　艾小叶心吊在嗓子眼儿了，他才说，“嗯。”依旧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的语气。
　　艾小叶就叹了口气——不要这么小气啊喂她也没说什么吧？
　　话虽如此，她还是自觉的去准备零食抱枕，端进朱利安房间。
　　现在的3D放映设备收起来就只有麻将盒那么大，展开却可以铺满一整面墙，并且无折痕断点。这是林薇刚开始研究仿生材料时弄出来的副产品。如今已经普及得快要取代平板电视了。艾小叶是第一批订购者，厂商还送了她300G的正版恐怖片。
　　问题是自己一个人住，谁闲着没事刷恐怖片啊！万一半夜尿急想上厕所怎么办？何况看电影还是人多一点比较有气氛，自己看也挺无聊的。她就没怎么用过。
　　进屋的时候朱利安已经把放映器悬挂好了。
　　他屋里自带阳台，阳台的对面是壁橱，剩下两面墙，其中一面靠墙摆着床，床头旁摆着电脑桌。艾小叶也是进了他屋里，才觉出自己又不知廉耻了。
　　——放映器只能挂在床对面的墙上，最好的角度当然是在床上看。当然坐电脑椅也可，但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难怪当时朱利安停住脚步，肩膀都崩起来了。
　　他这个在生气的人都答应了，艾小叶这个主动提出的反而临时变卦，那绝对不冷战的也要冷战起来了。
　　艾小叶只能硬着头皮，故作轻松的爬到床上去，四面找了一会儿，说：“你这屋没床桌？”
　　朱利安又带上了眼镜，头也不抬的研究着电影目录，“嗯，我不用。”
　　——也是，朱利安又不爱懒散的抱着团子枕刷动漫新番，等人切好了水果煮好了奶茶端到床上去照顾他。
　　艾小叶就有些脸红。朱利安已经出门把她的床桌搬来，又把各色零食摆上去。艾小叶忙谄媚的保证，“我会小心，不弄脏你的床。”
　　朱利安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接声。只转而问，“你想看哪部？”
　　艾小叶立刻表态，“就挑你喜欢的吧。”
　　结果朱利安挑了一部恐怖片……
　　篇头阴森森的字幕放出来，艾小叶就感觉不妙，屋里暖气明明开得很足，可她空荡荡摆在床上的双脚已经开始发冷了。
　　问题是，是她自己让朱利安挑选的，临阵退缩就太丢人了。何况朱利安还真不一定是故意的。里面虽也收了几部科幻片，但多达300G的可都是恐怖片！大概谁看到都会觉得她比较喜欢后者。
　　艾小叶下意识就想往朱利安身上靠，只觉得仿佛有鬼魂在挠她的脚心似的。
　　她试探着问朱利安，“我想盖被子，可以吗？”
　　朱利安沉默着，在黑暗中透过镜片望着艾小叶，屏幕上惨白的光芒映得他脸色妖异的美。
　　看恐怖片的时候，最吓人的其实还是人脸。艾小叶就有些不敢再盯着看他了。正好这个时候传来主人公的惨叫，她忙借机将注意力集中到影片上。
　　朱利安还是伸手抖开被子，盖在了她腿上。
　　全息3D画面，还是第一人称视角。跟着主人公在溅着陈旧血痕的鬼屋里寻找出路，空荡荡的洗手间里，破烂的隔板在风里“吱呀——”的打开。有阴森的气息拂过主人公的后脖颈，她紧绷着回过头去，发现没有人。才要松一口气，回头继续洗手，就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仿佛被匕首砍烂般骇人，身后分明有白袍长发的鬼魂立着，原本该是脸的地方一片空白。
　　艾小叶努力想往被子里躲，但被子被床桌压住了，居然拉不动。3D效果就在她手边，那无面女鬼几乎就靠着她的肩膀。艾小叶都要哭出来了，一面往被子里钻，一面就不管不顾的就懒腰抱住了朱利安。
　　朱利安的身体很僵硬。
　　他说，“放开我。”艾小叶敢放才怪，抱得反而更紧了。
　　朱利安便伸手去拉她，艾小叶总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了，她就恳求，“朱利安……”
　　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忽然她就被朱利安翻身按在床上了。他的嘴唇堵下来，膝盖挤进她双腿间。令人窒息的深吻里，他双手从她衣领里伸进去。艾小叶穿得是睡衣，原本就宽松，朱利安只轻轻一拉，就将她剥了个半光，只内穿的吊带挂在一边肩头。
　　艾小叶又惊又怕又莫名其妙。朱利安罩在她的身上，单手按住她，另一手游走在她脊背上，缓缓的自后面探进她睡裤里。漆黑的眼眸盯住她就像食肉动物盯住它的猎物。片刻凝望后，他的嘴唇贴上了艾小叶的脖颈。
　　艾小叶下意识的挣扎起来。但手指触到朱利安滚烫的皮肤，她就停住了反抗——她还不想做，她独身太久又是第一次，忽然就有男人商量都没商量就要和她做，她心里能不抗拒吗？可这第一次迟早都要有的，对象又是朱利安，她选定了的人选……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正躺在朱利安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主动圈住她。说她不是来投怀送抱的，谁信啊！艾小叶觉得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拒绝朱利安，朱利安之前扣在她头上的那顶“你在玩弄我”的大帽子，就一辈子别想摘掉了。
　　只怕不止帽子摘不掉，信任值也别想再刷回来了。估计朱利安一辈子都会有阴影，纵然日后她真跟他求欢，他也不会再当真了。
　　艾小叶在心里叹了口气，已经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接纳他。
　　但朱利安停手了。
　　房间里的灯光骤然大亮。恐怖片也停止放映。
　　朱利安从她身上起来，面带艳色，唇带水光，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慵懒凌乱的情_色感来。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就着这个动作问她，“你想要我吗？”
　　这当然想要啊。
　　可艾小叶才要开口，就看到他双腿间的隆起，隔着西装裤，那轮廓依旧清晰骇然。那是无法错认的东西。艾小叶骤然回味过来，朱利安问的不是那种含义的想要。他对她……有欲望。
　　——废话，没欲望干嘛啃她。可艾小叶还是有些惊骇，盖因他从没这么直观粗鄙的向她展示过他的所欲所想。
　　艾小叶只觉得喉咙干紧，想说话可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朱利安抬手指了指门，说，“请你出去。”
　　艾小叶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可朱利安脸上竟露出了愤恨的神色——虽然一闪而过，但艾小叶确信自己没认错。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羞惭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哆嗦着想拉上衣服赶紧离开。可先前被吓狠了，手指竟用不上力。
　　朱利安靠上来的时候她几乎没向后跌倒。但朱利安保持了很恰当的距离，他脸上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垂眸不看她。他姿势还是挺直端正的，只安静的帮艾小叶拉好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指擦过她肩头的皮肤时，他顿了一下。
　　他说：“如果没有爱上我，就不要亲我，抱我。对我而言那不是奖赏，而是惩罚。我很贪婪，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一旦让我尝过你的滋味，你就没有喊停的机会了。就算你害怕了厌倦了，我也不会放开你。如果你想逃跑，也许我还会把你锁起来。在没有爱我爱到有觉悟接受这些之前，不要再向我释放错误的信号了，”他最后给她整理好衣领，“那是在玩火。也是在伤害我。”
　　他一路将她推出去，就在她身后关了门。
　　艾小叶赤着脚在门口站了好久，声音才再度回到嗓子里。
　　她虽然被楚岫嘲笑是“老处女”，但在男女关系上她其实是很开明的。生理需求这种东西未必跟心理需求同步，她并不觉得没爱上没结婚就只能禁欲……说句不要脸的话，结婚之前确认下哪方面是否合拍，在她看来也是大有必要的。说到底，她就是一个能接受“性_爱机器人”存在的女人。之所以至今没跟人做过，主要是因为没有遇到看顺眼，感觉良好到让她愿意做的男人。
　　如今倒是遇到了……岂止看顺眼，她分明就是很喜欢，觉得能跟他过一辈子。
　　如果朱利安想要，她很乐意配合。结果反而是朱利安觉得，这种配合太廉价草率了吗？
　　艾小叶：他们两个果然是渣男和好女的组合吗……不，应该说是渣女和绝世好男人吧。
　　性自由固然有其进步意义——起码让女人少了一个受迫害的理由。但艾小叶还是得承认，真正感人的还是朱利安所秉持的因情而欲，不将就也不滥施的忠贞吧。
　　他以忠贞待她，她自也只能以忠贞还报。她就说，她果然又欠下大债了……?


☆、第22章上
?　　艾小叶感觉很别扭。
　　对“渣男”而言,有个词叫敬而远之。就是说你明明知道这姑娘的价值观才是高尚正直的，可自己有没那种自信去实践——因为这个世界太丰富多彩了,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诱惑,身为一介俗人，总觉得还没玩够看够,这么快就定下来很不舍得。
　　可你要不去实践,人家姑娘又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能安心享受吗？就没愧疚感吗？不觉得自己是人渣吗？
　　因为深知自己的人渣之处，为了毫无负担的享受自己的人渣之路,只能对好女孩敬而远之了。
　　艾小叶当然还没渣到这种程度。
　　但目前她对朱利安的感觉与此很近似。一方面朱利安在性方面的节操让她自惭形秽，另一方面她抱一下朱利安就要发_情的体质又让她深感无语，最后就是……如果把朱利安当机器人，他的爱慕未免太贵重；可要不把他当机器人，他的爱慕又未免太沉重。
　　除了敬而远之,艾小叶还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朱利安。
　　这几天相处得就稍微有些尴尬。
　　艾小叶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又做了什么伤害了朱利安。朱利安表面看虽然一如既往,但他烦躁感几乎已经实体化,不停的向四周扩散出来。
　　艾小叶每次看他都觉得他周身好像笼罩一层黑雾。
　　两个人之间就这么诡异又尴尬的相处着,直到周五到来。
　　艾小叶盼着这一天呢！她觉得打电话给林薇是蠢主意，万一朱利安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再想多了怎么办？最好的还是当面让林薇自己瞧瞧，帮她出出主意。
　　紫竹花园是A城还算有名的一处别墅区，因为近海临山，气候温润，景色优美，有不少名人都在这里置业。
　　去年紫竹花园还兴建了全亚洲最大的温室花房，据说以智能化水晶制造，剔透璀璨，尤其搭配上夜间灯光犹如梦幻，网上便称之为水晶宫。又能自动调控温度，冬夏如春。艾小叶一直想来参观取材，后来得知是私人产业不对外开放，还惋惜了很久。
　　楚乔跟她说在紫竹花园聚会的时候，她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心想说不定楚乔家跟人是邻居呢，稍微通融下也就让她进去了。
　　结果她亮了邀请函，里面就直接有观光车来接，车停下，正在水晶宫门口。楚乔就跟要走红地毯似的穿了礼裙，做了头发，搭配了一整套的彩色钻石首饰。站在门口等她。她这才依稀记起来，水晶宫的业主似乎姓曾——楚乔的爸爸貌似也姓曾？
　　艾小叶：……这不会是喊她来当服务生的吧喂！
　　是来见楚乔的家人，而且楚乔也明说了是衣冠禽兽出没的场合，艾小叶打扮得自然很得体。但这迎面而来的土豪气息还是吓到她了，跟楚乔认识十一年了，艾小叶还是头一次知道她居然是个富家小姐。
　　楚乔一面跟她说话，一面就把耳朵上加起来至少七八克拉的吊灯似的耳坠撸下来，“冻死我了，赶紧进来。”
　　艾小叶拖着她进去，“你干嘛非在外边等？”
　　楚乔说：“在里边你看不到我。”
　　“林薇来了没？”
　　“还没呢。” 
　　里面已经来了一些人——倒是有几个女明星，男人却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还是一眼能看得出都是高情商的衣冠禽兽，纵然长相不出彩的，气质也大都不差。一举一动都从容自信，一看就是见惯世面，手腕柔韧，擅长藏纳锋芒周转场面的。
　　艾小叶扫了他们一眼，就被温室里的风景给吸引了——难怪楚乔要在外面等她，因为里面分明就别有洞天。
　　除去一开始进来时有一片不算小的草地，其余的地方设计得就跟山谷似的。艾小叶跟着楚乔下了几步台阶，两侧有近三米高的热带植物，肥厚宽阔的绿叶间开着色彩斑斓的花。台阶下居然是一条很宽的小溪，溪水清浅，不时有乱石出水。上面假设着木桥，自木桥间过，溪水清灵，芳草鲜美，还有石壁和苔藓——艾小叶简直以为自己置身野外。走到尽头，视野又开阔起来，似乎又和外间草地相接。只是有溪水和芭蕉相隔，望不到尽头。依稀知道有木桥通到外面。
　　这应该是一处小岸汀，只一方白色长桌，两旁摆了六把椅子。桌子上已经提前备好食物和饮料。
　　艾小叶不禁感慨，“土豪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楚乔往外扬了扬头，“你喜欢的话，外面都是土豪。”
　　朱利安已经开始给艾小叶倒果汁，选零食。显然也听到了楚乔的话，然而岿然不动，面黑如铁。
　　艾小叶迅速表明立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楚乔扫了朱利安一眼，“你真打算和机器人过一辈子？”
　　艾小叶含糊的说，“是朱利安的话……机器人也没什么不好。”她急于压制楚乔那颗渐渐苏醒的S之心，就问，“你家002呢？”
　　“不知道。”楚乔回答得很干脆，“大概找工作去了吧——我跟他说了，我对赚钱比我少的家政男没兴趣。”
　　艾小叶：……魔鬼啊你！
　　“你这么说就太欺负人了，”艾小叶总觉得楚乔说的虽然是002，但分明就是在欺负朱利安，就说，“为了钱伺候你和因为爱照顾你是一回事吗？算了，反正你就是不喜欢机器人呗。我说也没用。我可是要跟朱利安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的，你得祝福我。”
　　楚乔不觉就笑起来，“看你那点出息，”她稍微有些心不在焉，就揉着耳垂闲言，“一辈子谈了一场恋爱就被拿下了。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尝试下，你怎么知道眼前的就是最适合你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
　　楚乔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笑道，“那么我就祝福你吧。”
　　把朱利安留在这里，楚乔又带着艾小叶去见她爸爸。楚乔爸爸看上去比该有的年纪要年轻不少，是个很儒雅又魅力的大叔。就是身旁站着的女人，艾小叶有些分辨不清是楚乔后妈还是她妹妹。楚乔跟她搭话的态度也很冷淡，艾小叶就没主动打招呼。
　　她就觉得楚乔挺不容易的。不管是异母妹妹，还是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后妈，摊在自己身上都绝对接受不了。
　　艾小叶原本以为能多聊几句，但也只见了个面，楚乔就找借口拉着艾小叶离开。
　　艾小叶看她脸色十足糟糕，就想把话题拉开，目光扫了一圈儿，不由就愣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又看见柳炳之和楚岫了。她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就发现楚乔也已经望见了他们。柳炳之还故作镇定的对楚乔举了举酒杯，楚乔就轻轻的笑了一声。
　　艾小叶就问，“他怎么也来了？”
　　楚乔倒是很平淡，“老头子是港海银行的股东。”
　　“他知道？”
　　楚乔说：“以前不知道，现在就不好说了。”又说，“……他这几年过得不顺利，大概也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艾小叶：……真是让人背后发凉的不顺利啊。
　　她倒不觉得梅毒事件是楚乔爸爸的手笔。相由心生，艾小叶看着楚爸爸不像这么阴毒的。但柳炳之的升职希望之类，他大约也不介意随手给浇灭了碾一碾。艾小叶倒不会同情柳炳之——换成她被人那么劈腿，她爸也绝对会找人狠揍对方一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爸爸不给你出气，还有谁替你出气呢？何况楚乔的工作环境原本就比常人复杂激烈，她订婚戒指都带出去了结果却被劈腿，没少有人落井下石。明诽暗谤，流言刀刀割人，她也不是轻松就撑过去的。
　　楚乔又说，“我也是年前才知道。跟他冷战了快二十年，到头来他也还要替我出气。仔细想想，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专断不讲理的脾气，但心里应该还是疼我的。”
　　艾小叶说：“那是，他不疼你疼谁。”
　　谁知楚乔又翻脸了，“他疼的人多了。”她平时抱怨得最少，这回大概也是忍不住了，“看到没，比我小七八岁的新欢，他也好意思挽到我跟前来！”
　　艾小叶：……居然真的是后妈！
　　不过她忽然又想起来，“等下。你后妈不是……”
　　楚乔只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
　　艾小叶：看来是前浪没扛住，死在沙滩上。
　　她还记得，上大学时楚乔后妈就锲而不舍的骚扰楚乔，想要牵线让楚乔和她爸爸和解……那个时候艾小叶就感叹，还真有人又要当小三又要装贤惠啊。得说那女人真心聪明，听她说话看她仪态，都舒服到不能再舒服。要不是知道她是第三者插足，是楚乔家庭破裂的元凶，艾小叶还真觉得她人不错。
　　结果这么精明的小三，也会有小四把他PK下马。艾小叶想到楚乔后妈当初摆着一副贤惠的正室脸去劝和楚乔，不由感慨真是天道好轮回。
　　楚乔又说，“经历的多了有时候真觉得，哪有什么真爱啊。就算年轻时有，年纪大些也就不会再信了。不过就是利和欲而已。男女之间权衡考量到底，也就不外乎这两样东西。”
　　艾小叶就教导她，“你这叫虚无主义，是不对的。”
　　楚乔笑起来，“说真的，我现在对男人已经完全没兴趣了……都怀疑我是不是有同性恋倾向。”
　　艾小叶说，“我怀疑你可能是大姨妈要来了。”她忍不住嘴贱调戏楚乔，“你充其量就是个双。不过只要别把我拉下水，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楚乔就掐她脸，“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是？说不定到时候还是你把我拉下水呢！”
　　说真就有人过来向楚乔回话，“林薇女士到了。”楚乔说知道了，就从手袋里掏出手机，片刻后对艾小叶笑道，“她指名让你家朱利安去接。”
　　朱利安倒没说什么，沉着脸一转身就去了。
　　留下艾小叶和楚乔面面相觑。楚乔就问，“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艾小叶：……
　　“不是我说，他是你的机器人，你这么低三下四的讨好他是要闹那样啊？”
　　艾小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她能告诉楚乔，她爬到朱利安床上去，原本以为朱利安要按到她，结果人家讲了一番道理后就把她给赶出门去了？
　　她就跟脊梁骨被人抽走似的，无力的耷拉在桌子上，摆弄吸管玩，“总之很麻烦……机器人也是有脾气的。”
　　楚乔笑道，“这就有趣了。你连机器人给气受都能忍下去啊，你还有没有点骨气了？实在不行你就学我，把他撵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艾小叶摇了摇头，“甘苦掺半啦。你不懂……”
　　楚乔说：“来，我给你分析分析。你觉得他哪里好？”
　　艾小叶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敷衍着，“对我好。自从有了他，我就没做过一次家务，工作上他也帮了我很多忙……”
　　“就是说，是保姆和助手的综合体？”
　　“也不全是这样……主要是那种感觉——我有些依赖他，跟他在一起总是格外轻松和开心，无法想像没有他的生活。”
　　“那么，没有他的话你会怎么样？”
　　“……孤独？大概又要家务懒得做，工作没动力，生命中好像缺些什么的状态上了。”
　　楚乔斩钉截铁的判定，“不用烦恼了，你生命里缺的就是一个全职保姆！”?


☆、第23章
?　　艾小叶心里稍微有些烦,就闷不作声的喝饮料。饮料很美味，酸甜爽口,还带了淡淡的酒味。
　　朱利安去得稍微有些久,她和楚乔说着话，只听泉水清泠,难得清闲。不觉就三五杯下肚,先填了个水饱。
　　楚乔就提醒她，“那是青梅酒,喝着甜爽，酒精度却不低，你可别喝醉了。”
　　她说的有些晚，艾小叶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艾小叶在家陪她爸喝酒也很爽快，50多度烧嗓子的二锅头都能喝二两多,原本就不把这种甜滋滋的水酒放在眼里。更兼此刻上头了,自信膨胀,更不会把楚乔的话放在心上。
　　只说,“放心,我什么时候喝醉过？”说着又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去。
　　楚乔自己也心烦，不觉就比平日里喝得过了些。竟没听出艾小叶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就看艾小叶面红如烧，目光带潮，软软糯糯的模样竟比平日乖巧可爱了十倍。自己也大感新奇。
　　艾小叶又要去倒酒，结果壶里已经空了，就对楚乔说，“我还没喝够。”
　　楚乔忽然觉得很糟糕。
　　服务生来换酒，艾小叶问，“哪个是青梅酒？”楚乔就立刻专断的否决掉，说，“给她换牛奶。”结果艾小叶居然说，“我就要喝酒！”
　　楚乔说：“回你家喝酒去，在我家就乖乖的喝牛奶。”
　　服务生一脸黑线的留下牛奶迅速撤退。
　　结果艾小叶竟然哭了！也不出声，就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楚乔跟她一起住了三年，平时鬼混在一起的时候也绝对不少，还是头一回看到她哭。盖因物以类聚，她们三个都不是什么纤细敏感的女人。艾小叶看上去最弱势，也十足皮糙肉厚。
　　楚乔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你不至于吧……”
　　艾小叶就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初恋？”
　　楚乔真心不那么想听。谁愿意听一个28岁的女人哭着讲她15岁时喜欢上的一个小男生啊！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引导她缓缓的说出来……随时随地当树洞，给人免费做心理咨询，这也是身为闺蜜应尽的义务和必须付出的代价。
　　艾小叶说得倒也很简略，而且她的少女情怀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到沈郁对她说，“我要去美国了。”艾小叶已经是愤怒萦怀，“去特么的美国啊！连我告白都假装没听到的人，难道还指望我跟他说，‘我和你一起去’吗！你说他渣不渣？”
　　楚乔默想：……这叫作不叫渣！这都叫渣，要将我那些前男友置于何地啊！
　　“渣。”但她还是果断的接口了，“话说，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
　　“因为我想结婚了。”艾小叶说着，“我得去找他把话说清楚，从初恋毕业……然后我就能一身轻松的振翅高飞啦！”
　　楚乔：你特么到底是想结婚还是想高飞啊！
　　虽然腹诽不断，但她还是耐心的问道：“你知道沈郁在哪儿吗？”
　　艾小叶说：“美国啊。我只知道他父母也移民了，具体不清楚……不过同学里那么多美党，要打听应该很容易吧。”
　　楚乔点了点头，又说，“确实。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结婚或者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办？”
　　“我管他啊！”
　　“你就不怕了断不成，反而自取其辱？”
　　艾小叶：……
　　艾小叶把头磕在桌子上，稍微有些委屈。过来一会儿她又开始咬着吸管和牛奶，可怜巴巴的，“朱利安怎么还不回来啊……”
　　……因为外星人要来侵略地球了。
　　时隔四年之后，就朱利安在银河系猎户臂太阳附近失踪一事，艾尼米人向普兰托人提出了严正的外交声名。表示限期内不将朱利安交还，艾尼米人将不惜动用武力解决问题。普兰托评议会在征询萨迦的意见之前，就已经做出外交答复，表示，“在哪儿失踪的就去哪儿找，关我们什么事？”
　　很微妙的外交词汇……听上去就跟熊孩子吵架似的，但双方都已经听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
　　艾尼米人说：我们要地球。
　　而普兰托的政客们回答：地球跟我们有毛关系？
　　站在普兰托自身利益的角度，这做法没错。普兰托距离地球太远了，既没有特殊的资源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庇护它成本太高，并且毫无获益。如果皇帝陛下复位，并且亲自下令那又是另一回事。但就眼下的状况，实在没必要关心它的所属。
　　当然，萨迦皇帝陛下旅居地球之事曾以普兰托政府的名义照会过各国政府。敢对皇帝陛下不利，普兰托必倾力报复。但除此之外的事，普兰托并不打算多管。
　　对萨迦前皇帝陛下而言，这是预料之中的发展。他也只是轻轻笑了笑，“真是不留情面啊……”他利用自己在普兰托曾经的地位，给地球赢得了短暂的和平。但说到底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在普兰托的一切权力和责任，没有道理要求普兰托为他的一己之私买单。
　　对此皇帝陛下当然也有策略应对，但首先——
　　皇帝陛下感觉很不爽，决心先让朱利安尝尝驱逐出境的滋味，再谈其他。
　　-
　　朱利安扫了一眼四周——普兰托七人小队，另外还有一个地球人一个机器人。
　　虽然萨迦一直都对他很友善，但他也还没天真到以为萨迦派出七人小队，只是来跟他打声招呼的。
　　先发制人，还是观望一下？朱利安一面戒备着，一面飞快的权衡——他并非没有赢面。他的精神力虽然和普兰托人持平，但胜在攻击性强，应该能制造短暂的倾轧机会。然后利用时间差找到艾小叶脱身而去……
　　不行……带着艾小叶逃亡和独自逃亡完全不是一回事。地球人的身体很脆弱，要把艾小叶带入外太空，需要十足齐全的航天设备。而航天设备与其他东西不同，弄不到山寨货。萨迦只要掌控住有限的几个发射基地，就能封锁住他逃往外太空的路——而萨迦肯定早已掌握了。
　　在地球上流亡的话，艾小叶能接受吗？万一有突发状况，他不可避免的要当着她的面伤害地球人，艾小叶能接受吗？
　　那么，还有谈判的余地吗？有，也没有。艾小叶就在他身后某处。萨迦不可能真把他逼到孤注一掷，而他也不可能冒着伤害到艾小叶的危险和特卫队火拼。
　　所以，是独自逃跑，还是束手就擒？
　　朱利安微笑着，“好了，我认输。这位是普兰托的米兰队长吧，我听希尔斯叔叔说起过你。”
　　林薇：……见面先互瞪10秒钟，开口就攀亲戚什么的，真是好烦人啊。
　　“你们两个要不要换个地方谈谈？”林薇果断插嘴。
　　她其实是个很敏锐的女人，虽然感受不到杀气这种东西。但是就好像她能从萨迦识破朱利安是外星人这件事上判断出萨迦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地球人一样，她也能从米兰和朱利安的对峙中推断出这位米兰先生也绝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温柔无害。
　　虽然对米兰先生身体的热情只会因此而更加高涨，但林薇也并不急在一时。
　　她只在最后提点，“……身为一名脆弱的地球人，我还是很关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的，请两位尽可能的控制。A城地处太平洋板块和亚欧板块的交界处，地质构造很脆弱，一不小心引发什么海啸地震，造的孽可就大了。”
　　朱利安说：“米兰队长和他隐身的六位朋友能克制住，我没什么不能的。”
　　林薇：……特么就算你挑拨离间，我敢反水吗？
　　米兰礼节周到，“玩得开心……处置完这边的事，我就去找你。”
　　林薇弯了弯眼睛，“要说话算话哦。”
　　拥有美丽紫色眼眸的骑士平静的回答，“嗯。”
　　对一个科学宅女而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参加有钱人的宴会更无趣的事了。
　　没有朱利安带路，进屋之后林薇就开始迷路。他身旁002倒是能很轻易扫描出整个水晶宫的平面构造图，但是很显然，002并不急于回到楚乔身边出。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是对于女主人的丧心病狂之处，002已经有了很深刻的体会。他很明白，如果他直白的将心中感情呈现在楚乔面前，楚乔只会不屑一顾的踩在脚下。因为一个男人一旦爱上她，他在她眼中的魅力就会归零。她对爱情，首先就怀抱着一种“游戏”的输赢心态，追求的是一种玩心的刺激和过程，她已经遗忘了爱情最本真的心动。
　　而造成如此状况的罪魁祸首——002的目光停在了楚岫和柳炳之身上。
　　林薇表示无所谓。
　　002是自由人，她没打算干涉他的行为模式。
　　她只问，“不去找楚乔吗？”
　　002眉头微微皱起，漆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遮盖情绪的明光，“她说在赚够100万之前不要去找她。”
　　“你还没有赚够100万？”
　　“在合法的层面上，没有。”002回答，“我手上的资金是赌_博得来，她很可能不会承认。”
　　林薇不以为然的摆手，“会承认啦，她没那么有节操。”何况她完全能想像002横扫澳门赌_场的情形，那必定不是一个“帅”字能概括。
　　002说，“那也不行。我必得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她，她才会正视我。我不想跟她小打小闹，那很没意思。”
　　“就算你这么说也……”想到002大年初七任劳任怨的在春运回程高峰给她们刷车票，然后就被抛弃在上海火车站的大雪夜里，林薇发现自己还真不该劝002，“加油去干吧，我绝对支持你。”
　　002指了指柳炳之，问道：“那么心情不好时，我能找他出气吗？”
　　林薇一竖大拇指，“完全没问题。”
　　“谢谢。”002的脸上一本正经，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
　　经过一番深入探讨，朱利安总算明白，自己的麻烦出自那里——艾尼米人。
　　这感觉就好像奋力冲锋时被队友从背后捅了一枪，真有一口气憋着提不上来。当然话又说回来，他是奋力对心爱的姑娘发起冲锋，被FFF团从背后捅枪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宇宙中谁不知道，艾尼米人就是流浪光棍军团，穷极一生攻城略地，就是为了在茫茫宇宙中找到自己命定的新娘。
　　目前艾尼米人新娘的首选，其一为普兰托人，其二为梵特尼星精灵族。前者跟他们同属S级战斗种族，虽然单体火拼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普兰托有20亿雄性，而艾尼米人不到人家的1/200……抢得过吗？！
　　后者单体综合战力虽然只在AB之间，但精神力强大，并且全身都是穷骨头——当初莱维族长抢老婆，血精灵们怀抱着集体同归于尽的觉悟守卫一个女人。最后虽然在龙族的调解下妥协和解，但每个再敢到梵特尼找老婆的艾尼米人都得做好被老婆当死敌的觉悟。而且说到底梵特尼精灵不过数百万，就算匹配概率达到万分之一，对艾尼米光棍大军而言依旧杯水车薪。
　　其余零零星星像是奇美拉星人鱼——神秘物种，梵特尼星巨龙——稀缺物种……不一而足，个个都可遇而不可求。
　　但地球人不一样。地球人和艾尼米人的匹配度堪比普兰托人，人数是普兰托人的两倍，并且地球男人都是战5渣！
　　对普兰托而言，这个星球不过就是萨迦的旅居地以及齐悦夫人的故乡。可对艾尼米人而言，这颗星球简直就是为拯救他们于灭族危机而诞生的。
　　为了得到这颗星球，哪怕真要和普兰托人一战，艾尼米人也在所不惜。
　　在来到地球的那刻，朱利安就已经意识到了——当然艾尼米人被繁衍问题困扰3000年了，不差在这几天，朱利安判断追求艾小叶优先于夺取地球。
　　话虽如此，既然FFF团已经在前往地球的路上了，形势自然随之改变了。
　　“恕我直言，”朱利安通过米兰先生向萨迦转达他的意见，“萨迦先生的决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地球又是另一回事了。凭萨迦先生的智慧，该不会不明白地球置于艾尼米人的意义。”
　　“嗯。”萨迦在另一面微笑着，“凭艾尼米人一贯的处事作风，大概也不会不明白，我守不守得住是一回事。艾尼米人能不能如愿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朱利安不觉凛然。
　　他当然知道，既然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毁灭地球，作为全宇宙3大超S战力之一，萨迦会做不到？在此之前朱利安能将全体地球人做人质所仰仗的是萨迦的不忍——可一旦艾尼米人大军到来，究竟是谁比较不敢轻举妄动呢？
　　朱利安：投鼠忌器……竟因为“弱小”挟持住两个宇宙级的霸主，地球人真是……奇葩。
　　“您想让我怎么做？”
　　萨迦微笑着前倾，“告诉你的父亲，艾尼米人可以来，但怎么来不是你们说了算。你的父亲是为数不多的让我心存敬意的艾尼米人。我很愿意和他坐下来仔细的探讨。”
　　“您想让我和父亲通信？”
　　“不……”萨迦笑着摇头，“鉴于驱逐条件已达成，我决定把你遣送出境——等他来了，你可以和他当面说。”?


☆、第24章上
?　　朱利安迟迟不回,林薇也总是不到。艾小叶烦得不行，非要拖楚乔去找他们。
　　这还是楚乔头一次知道艾小叶的醉态,简直就跟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还非得依着她。幸好楚乔气场强大,一贯的说一不二。眼睛一瞟,红唇一合，“不行”两个字掷地有声。艾小叶先还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后来也只好委屈的，“不行就不行嘛……凶什么凶。”
　　楚乔：最烦熊孩子了……四五岁的是很烦，十二三的是超烦，二十七八的简直就是神烦！
　　楚乔今天心情确实不好——她其实就是觉得她爸都60了，经过这么多年她意气也基本平复了,所以还是和解了吧。她就站在一个女儿的立场上,令她软化是亲情,没成想他爸直接把她的善意当成认输了。他就像一个终于克化了硬骨头的暴君,将他之前威逼过楚乔而楚乔不与理会的主张全体重新拿出来,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楚乔已经认账了……具体“圣旨”如下：一、把工作辞了，回来帮你弟弟。二、你挑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男人。过来认识一下某某，赶紧给我把婚结了。三、我是你爸，她就是你妈，比你小七岁也是你妈！
　　楚乔：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叛出家门了？狗到老都改不了吃屎，暴君到老就能变得有点爹样儿了？
　　想起来楚乔就烦。弟弟的问题她态度很明确——那就是她爸在外面养的野种，是他儿子可不是她弟弟。当然，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她爸自己的钱，爱怎么分就怎么分。想要让她掌舵，可以考虑；让她帮他儿子上位？不好意思，没那么闲。结婚的问题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管得着吗？至于后妈，就他爸换女人的规律，可不就该在60的时候给她找个比她小的后妈么，楚乔有准备。
　　当然楚乔也没这么生硬的和他说，就只回答，“我不想换工作”，“没打算结婚”。然后微笑可亲的转向她的新后妈，“您照顾我爸辛苦了”。 
　　幸而她后妈也不是个傻的，眼看楚乔爸爸又要吼起来，立刻挽住他胳膊，“你不是说想念阿乔吗？还说想见见阿乔的朋友……”
　　这才没又打起来……
　　但先前带朋友回家看她爸的心情，也已经彻底被破坏掉了。楚乔甚至都后悔，她回家来干嘛呢？
　　自取其辱。
　　楚乔一个没忍住，就又多喝了一杯。
　　有道是举杯消愁愁更愁，郁闷的时候喝酒只会越喝越火大。楚乔现在也快到临界点了。
　　楚乔坐在艾小叶的对面，正对着那丛芭蕉树。透过芭蕉树的枝叶，她就依稀看到她后妈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远远的看不太清，可楚乔依旧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她爸说的那谁吗？
　　其实对方跟她也是熟人——上次谈并购案的时候打过交道，这男人事后还约她去打高尔夫。你说一个男人得有多无趣，才会用打高尔夫钓女人！
　　当然楚乔还是去了——看在工作的面子上。
　　一开始他还想借口教她打高尔夫，好从后面圈住她，但是……楚乔打得比他好。
　　这男人输得倒是很有风度，楚乔觉得他应该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她擅长赢当然也就擅长输，故意压着这男人打，就是在告诉他，你没戏。
　　结果他就走她爸的门路去了吗？
　　……看来他不止无趣，还很自以为是。
　　楚乔看了艾小叶一眼——艾小叶熟得就跟蜜桃似的，看着就鲜嫩多汁。偏还百无聊赖懵懵懂懂的，全身都散发出“来咬我啊”的欠虐气息。
　　楚乔：“想不想验证下，自己有没有女同倾向？”
　　艾小叶正无聊了，就问：“好啊好啊，怎么验证？”
　　-
　　跟萨迦谈判不是件轻松的活计——他可是个活过3000年的老树妖，凭朱利安短短20年出头的阅历，怎么可能无耻得过他？
　　当然朱利安也不是什么年轻无知的小伙子，他很清楚萨迦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将他“驱逐出境”。这当然也是一种姿态，告诉艾尼米人他说一不二，还请谨慎应对。但更重要的还是强迫朱利安去思考……因为朱利安很明确的，既没有搞定艾小叶，又无法平安带走她。他若还想和艾小叶在一起，就只能竭力想办法回来，还是尽早的、和平的回来。
　　一旦离开地球，朱利安就是萨迦的潜在盟友——哪怕在情绪上他会比谁都更想找萨迦的麻烦，在思路上他也只能比谁都更贴近萨迦的设想。
　　朱利安：真是不甘心啊……
　　谈判结束，朱利安说不上绝望躁动，但也相当不愉快。
　　他再度走进水晶宫，直奔艾小叶而去——还能陪在艾小叶身边的时间，他一秒钟都不想再耽搁。
　　与此同时，醉酒的艾小叶……正在和楚乔玩亲亲。
　　至于原因——说来话长，当然决定性的因素还是两个人都喝高了。清醒时容易纠结的体质，喝醉了反而会尤其没节操。
　　楚乔后妈还想向陈公子卖人情呢。她的思路是这样的：怎么说她都才避免了楚乔和她爸之间的战争，就算楚乔不喜欢“相亲”，也总不能不给她面子吧。何况陈公子年轻有为，人也是相当有风度。她这介绍的真不算辱没楚乔。日后两人能成，楚乔也承她的情，她这后妈当得能轻松点——她把楚乔弟弟他亲妈PK下马，本来就是楚乔的天然盟友。楚乔虽然是老大，又精明干练，但终究是个女儿。她觉得楚乔应该亲近她。
　　所以拐过芭蕉丛去，就看见楚乔霸道的按着一个姑娘亲……楚乔后妈受到的震惊真是无法言说。
　　被打扰了，楚乔不悦的抬头望过来，一如既往的明媚美貌，却又多了份帅气和邪性，楚乔后妈都看得面红心跳。
　　“有事？”楚乔明显醉酒，似笑非笑、笑里藏刀的问。
　　楚乔后妈：“……呃。”
　　陈公子心情复杂的，“没什么重要的事，”打扰人好事的感觉很尴尬，不过意识到到楚乔居然是蕾丝边，先前被她无声胜有声的全面碾压式拒绝，回想起来也没那么伤自尊了，陈公子于是果断的撤退，“你忙。”
　　楚乔后妈纠结片刻，留下一句“别让你爸知道……”也迅速撤退了。
　　艾小叶晕晕乎乎的，也没觉得被围观了有什么大不了。还打了个酒嗝，“没什么感觉……楚乔你技术不行啊。”
　　楚乔：……你还想让我用技术？！
　　“恭喜你，你是百分百的异性恋。”麻烦解决了，楚乔随手就把这个神烦的推到一旁去。
　　“我也这么觉得。”艾小叶美滋滋的，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就随口说，“抱歉。”然后又要过来缠楚乔，“轮到我亲你了。”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才发现自己被人圈住了，回过头去就看到朱利安铁青的面孔。她此刻危机感迟钝，居然还觉得很高兴，“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等得有多无聊。”开口就酒气喷面。
　　她一扭头又看到林薇正站在对面，表情复杂的望着身旁的陌生男人，就手脚并用的要过去拉林薇，“你要不要一起玩？”
　　朱利安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克制住把艾小叶当众拆开揉碎了下酒的冲动，勾住她的腰就把她夹带起来，“我要带她走了，有意见吗？”
　　楚乔摆了摆手——哄了一下午孩子了，她心情能好吗？十分头痛的，“赶紧走。”
　　艾小叶还在挣扎，“我不走，你亲了我还没亲呢，你耍赖皮……”
　　把艾小叶丢到后座上的时候，朱利安真想直接进去按住她，扒了裤子打屁股。
　　但艾小叶这货在唱歌，唱的还是“对面的女孩你看过来……”唱了没两句还跑调到“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上了。
　　太糟心了！
　　朱利安面黑如铁的发动汽车，一言不发的就飙出去。他很有种把艾小叶沉海的冲动，最好再给她灌个水泥桩。这样就算他不在地球上，也不用担心她闲不住乱出轨啃人了。
　　艾小叶唱完了歌，稍微有些无聊。
　　朱利安在开车，理都不理她。艾小叶就从后座凑过去，迷迷糊糊的盯着朱利安看，看了一会儿，不知哪根筋没搭好，就往朱利安耳朵里吹了口气。
　　朱利安：……冷静。
　　艾小叶总是得不到回应，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嫌弃了。就被踹了一脚的小狗似的，耷拉着脑袋乖乖的坐回到后座上，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委屈声音来。
　　朱利安：……究竟是有多喜欢玩火啊！
　　艾小叶失落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是跟楚乔试验下，看看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朱利安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精神状况，再驾驶下去一定会出事故。
　　“试验结果呢？”
　　“我还是喜欢男人的。”艾小叶还一本正经的，“虽然她亲起来也很好，嘴唇上有果酒味，也比你甜软。但是没有那种全身‘嘭’的一下烧起来的感觉，不会发酥，也不会紧张。不会想要被她脱光衣服按到……”过了一会儿，又有些迷糊的补充，“当然再亲一下还是可以的，反正也不讨厌。”
　　朱利安脑中就有跟弦绷断了。偏艾小叶还不怕死的又凑上了，抿了抿嘴唇干巴巴的盯着他，“你要不要也试试？”
　　朱利安猛的刹住了车。?


☆、第24章 下
　　朱利安其实是想跟艾小叶好好谈谈的。
　　他不喜欢不告而别——主要是他觉得艾小叶太没定力了，他要是敢不告而别,不明确告知艾小叶自己归来的日期,艾小叶绝对用不了几天就会判断他不打算回来了，然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另寻新欢。她既然敢定制第一个机器人,自然就敢定制第二个、第三个。朱利安完全不信任她。
　　所以把艾小叶按住的时候，他设想中的台词是这样的：“我有事要跟你说。”
　　结果艾小叶目光湿漉漉的望着他，面带春潮，嘴唇光泽鲜嫩，吐气如兰。全身都散发出一种邀人蹂躏的柔弱诱惑、欲求不满的气息。开口就是,“我,我准备好了。”
　　朱利安：……就算是艾尼米有史以来最有追求的年轻人，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听我说。”
　　艾小叶果断的一抬头，堵住了他的嘴唇。
　　她才不要听——反正他一开口肯定又是一套一套大义凛然的拒绝话，她是个生理健康有适度需求的大好青年不就是想和自己的恋人来一发吗他至于吗！
　　把艾小叶从他身上撕下来的时候，朱利安真有一种“你不要逼我”的挫败感——难道她以为他真不想做吗？醉成这种模样来勾引他，究竟是要闹哪样！
　　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够没节操的了！
　　朱利安半抱半扶着艾小叶上楼，大下午的，电梯里空无一人。艾小叶醉得连脾气都没有了，丝毫不介意又被朱利安拒绝了。就看到他手从她腋下穿出来，扶在她胸口上，那手白净如玉，指甲也光润饱满，剖珠而成一般，艾小叶瞄准了一会儿，一低头就咬住了他的手指头。舔了一下，然后又舔了一下。
　　朱利安：……
　　爆掉电梯内置摄像头的时候，朱利安一个没控制好，差点把升降控制板一并烧掉。
　　他觉得自己可能误解艾小叶了——从一开始的抗拒身体接触，到现在的大举进攻，完全都是按着艾小叶自己的步调来。先前他还以为艾小叶只是觉得他想要，而她自己又不那么把做_爱当一回事，才会主动献身。但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彻底的忠实于自己的**！
　　当然也可能是，酒精已经把正常的那个她给彻底干掉了。朱利安甚至觉得，就艾小叶此刻的无节操程度，哪怕抱着她的不是自己，而是随便哪个男人女人，她也都丝毫不会介意。
　　你看之前她不就在抱着楚乔啃得十分满足吗？
　　已经有了他了，竟然还能欲求不满到这种程度，真是……要把人逼疯。
　　进屋之后，朱利安直接把艾小叶抱进洗手间，丢到浴缸里去。他摘了花洒直接喷在艾小叶的脸上，水温当然是调好了的，可最初流出来的水都是室温，艾小叶就打了个激灵。水珠含在睫毛间，她有些迷糊的望着朱利安。
　　朱利安问：“醒酒了吗？”
　　艾小叶摇了摇头。她稍微有些懵，又稍微有些明白了。
　　小户型，浴盆不是那么大，仅容人坐下而已。她在里面不舒服，起了两下没起来，就先把鞋子蹬掉，然后捡起来丢到朱利安身上去，说：“不想做就滚。”
　　朱利安握着花洒，默不作声。艾小叶就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毕竟是要去参加宴会，她穿得不很多，外套扒掉，里面就只有一套毛线衣和裙装。
　　淋浴温热，先前喝得酒又有些上头，手脚就不那么听指挥。毛线衣吸足了水，变得有些难缠。她脱了两次没脱掉，朱利安就上前帮手。艾小叶推了他一把，又说，“滚开。”
　　热气很快就充满了整个空间，视野都雾蒙蒙的。艾小叶醉醺醺的在朱利安跟前脱得只剩下白衬衣和衬裙。丝绸质的白衣服沾水几近透明，贴在皮肤上，内衣若隐若现。她就斜着眼神冷漠的望着朱利安，“你还要看？”
　　而朱利安问：“……你很想做？”
　　艾小叶不理他，就踞坐着，伸手跟衬衣扣子作战。
　　朱利安把花洒丢进浴池里，握住了她的手，又一次问，“你很想做？”
　　艾小叶说，“不想，我一点儿都不想！”
　　话还没说完，就听“嗤啦”一声，衬衣报废在了朱利安手上。艾小叶这回是真的恼火了，也不说话，就目光如烧的仰头盯着他。
　　就一个喘息间，朱利安已经把她剥得只剩内衣和丝袜。艾小叶团了报废掉的衣物砸他，但终究还是被他从水里捞出来，用浴巾整个裹住了。
　　艾小叶裹着毯子坐在床上，把她丢到床上之后，朱利安转身就去拿毛巾。
　　艾小叶虽然喝醉了脑筋有些不灵活，这个时候也有些气上加气了——如果朱利安直接扑上来压倒她，她大概也会生气，但至少不会感到这么耻辱。
　　不过说到底……她还是喝醉了。兀自气了一会儿，注意力就集中到丝袜上去了。那东西虽然轻薄，但湿漉漉的粘在腿上，也很不好受。艾小叶就想把它脱掉。但上面松手，毯子就要滑落下来，她就挑战自己脚趾灵活的极限，想要不动手脱下来。
　　各种脱不成之后，艾小叶就虫子似的趴到床上，一蠕一蠕的努力着。
　　努力了一会儿，朱利安还没回来。艾小叶胆子就有些大起来。甩开毯子用力把丝袜薅下来，四面扫了一遍，飞快的跳下床钻进壁橱里，换了一套内衣和睡衣。
　　才换好，就看到朱利安头发湿漉漉的，那种吹干器从浴室里走出来。
　　被他按住了吹头发的时候，虽然头皮被按摩得各种舒服，但艾小叶心里又火大起来。
　　朱利安说，“在做之前，我有事想跟你说。”
　　艾小叶蹭的就从床上直起身，夺过吹干器就丢到地上，戳着朱利安的胸口，问，“你有完没完。”朱利安眼睛早已是漆黑一片，他就默不作声的望着艾小叶。可艾小叶丝毫感觉不到气氛，“不能亲也不能抱，想要做个爱你还给我推三阻四的，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别给我装贞男烈女，你可是见面就跟我自称‘性_爱机器人’的。”艾小叶终于意识到这些天的不爽是怎么回事了，明明朱利安见面就想要按倒她了啊，还敢嫌弃她随便！就说，“纠结是我的权力，你就只需要负责乖乖的听我摆布就好了，不愿意就滚。”
　　艾小叶说完了就觉得胸口一股豪迈之情在奔涌——真是太爽了。
　　她就撕住朱利安的领子，把他拖到床上来，按倒。然后跨身坐到他腿上……接下来怎么做，艾小叶还没想好。不过没关系，她看的爱情片够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就贴过去，目光正对着，手揉到他肩膀上，命令，“弄疼我……”
　　被按倒的时候，艾小叶忽然感觉不妙，结结巴巴的补充，“也，也不要太疼啊……”
　　她说的稍微有些晚。
　　-
　　朱利安停下来的时候，艾小叶已经被他折腾得昏迷了。就算有外物加持，她的体力要负担艾尼米人的**，终究也还是有些不足。
　　外间天色已经蒙蒙亮，朱利安把艾小叶按在怀里，略微懊恼自己的失控，但要说后悔，那也不至于。
　　艾小叶那么直白的说想做了……他能控制住才有鬼。只是想到对地球人而言，爱和欲未必步调一致，还是有些心烦。折腾到这种地步，固然有控制不住的因素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私心。就是故意的想要透支掉她的**，免得他不在时她有欲求不满——说到底，还是怕她出轨。
　　果然一旦尝到了滋味，那原本就已近病态的占有欲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再一次把她揉在身下亲吻着，艾小叶在梦里也还是拼命的贴到床上去，用力往下陷着躲避。能关紧的地方都竭力而又脆弱的关闭着。弄得朱利安忍不住又想强迫她舒展开再一度接纳他。
　　当然不能再做下去了——到这一步艾小叶能从中体会到的绝对只剩痛苦了，他若不克制住，只怕下一次艾小叶就要开始厌恶和他做了。
　　“叶叶……”他在艾小叶耳边轻声唤道。
　　艾小叶趴在床上，肢体略有舒展。她尚在浅眠期，其实是容易唤醒的。只是实在太疲倦了，纵然潜意识很努力的醒过来，也不过是陷入又一重梦境。
　　朱利安就说：“我得离开一阵子，大概几个月，也可能小一年……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快赶回来。你乖乖的等我回来，好不好？”
　　艾小叶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但终究没有醒过来。
　　艾小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日已偏西，阳光暖得让人想要在睡过去。艾小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但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全身都跟被敲碎了重组一般，就没有哪一寸是不疼的。
　　艾小叶深切的觉得，朱利安才是衣冠禽兽啊衣冠禽兽！他就不怕肾虚吗？
　　她深切觉得，自己真是消受不起。得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一谈。
　　她在床上赖了一阵子，总觉得屋里静得让人心慌。最后还是折断骨头般咔吧咔吧的爬起来。
　　房子不大，从她的卧室望去，几可以一通到底。她略微有些怔愣——没有人在厨房里忙碌，卧室也安安静静的。就只有她家三花，懒洋洋的盘在垫子上睡午觉。她耳朵里就嗡嗡的响起来，明明应该是梦，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自己依稀听到朱利安说“等我回来”。
　　艾小叶：混蛋哪有睡完了才说的！
　　她探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却摸了一手湿，才看到托盘里放着的早饭。依旧是简单精致的两菜一汤一主食，可惜已经凉透了。
　　艾小叶饥肠辘辘，还是把面包拿起来边啃着边找。
　　先找到的却是朱利安留下来的信。信上开头就是，“昨晚一直想要跟你坦白，可最后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有些事必须得当面说明白才行，信上说不像话——但也不希望你从别人口中听到。所以，不要向谁打探我，等我回来，会把一切亲口告诉你。”
　　“我不知道会去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会努力尽快回来，请一定要等我。我爱你胜过任何人，如果可以，一秒钟、一眨眼我都不想离开你。”
　　“不要忘记我，不要让旁人靠近你，不许思念除我之外任何人。如果回来之后找不到你，我会发疯，会做出你绝对不希望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我会让你幸福，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所以等我回来，无论如何都请等我回来……”
　　下面还有长长的一页纸。但艾小叶没有再看下去。
　　她三下五除二把信撕碎了，丢进菜汤里去。然后往床上一倒，舒舒服服的拉上被子盖着，拨响了林薇的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她就开始哭。也并没有真那么难过，因为她还一头雾水呢。朱利安要离开了？难道他属于她还有期限？难道就跟故事里似的，一旦她没听话违背约定，他就必须得离开？而且他去哪儿啊，难道连林薇也不知道？她完全理解不能。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哭。
　　——你看这些混蛋，一个两个一个两个的都他妈的不知廉耻的让她等，她有这么欠吗？
　　等他妹啊等。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预告，但总觉得这一更还是会出乎大家预料。
　　然后谢谢小秘密和小双双最喜食肉啦！扔的地雷……


☆、第25章上
?　　接通电话就听到艾小叶在哭,林薇真有些手足无措。
　　她正通过卫星监控寻找001的身影——之前她委托002和001接触过，001的问题比较严重。简而言之,他失忆了。
　　毕竟是从数千米的高空掉落,落地时的冲击给他造成了不轻不重的脑震荡。其结果就是，他忘了自己是机器人。捡到他的人把他带到派出所去,在派出所他查到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仍有疑惑,但作为一个失忆者，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设定。
　　孤儿,自由职业者。从出入境记录来看，应该一直在世界各地游历，曾协助某研究所前往某海岛调查某稀缺鸟类——这应该就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
　　从002口中得知萨迦研究所，001表现出了正常人类的激动，他希望见一见资助他的研究员,以便借此了解一下被自己忘记的人生,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002倒是没有草率告诉001他的来历,而是请示了林薇。
　　林薇的心情很复杂——简而言之,如果她真想看NS001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融入人类社会,001目前的状况无疑是最理想的。
　　可另一方面，她觉得这对001而言很不公平。她能体会失忆者的不安，因为她本身也是个失忆者。
　　据说每个人自懂事起就面临三大人生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非要说的话，这三个命题里其实就只有第三个有现实的意义，但就好像没有空中楼阁一般，第三个命题建设在前两者之上——如果没有过去的记忆，就无法形成现实的观感，自然也寻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林薇对此深有体会。她16岁时出车祸，父母双亡，自己失忆。虽然很多人都认识她，电脑里也不乏照片、视频记录她过去的人生，可这些压根就没有意义，因为她根本想不起来——没有记忆就完全没有安全感，没有在感情上对“过去”和“自我”的认可。那阵子林薇的迷茫无以言表。
　　就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萨迦的夫人，齐悦女士。
　　这位齐悦女士在林薇看来，是稍有些圣母和文艺的。但命运就是这么不浪费伏笔和设定，圣母病的齐悦女文青成功开导了中二病的林薇小姑娘。她说，反正也找不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干脆就接受这个设定，抛开过去，把16岁当成起点，重新构筑你的人生吧。
　　听上去很励志，林薇也因此而重新振奋。但因为这一偏差，她压根就把握不准常识和道德标准，大多数行为在外人看来就跟神经病似的。虽然成功“构筑”了新的人生，但压根就“构筑”不起人际关系来。只能把全部热情都燃烧在偶然蹦出脑海的奇怪念头上，成为一名科学狂人。
　　还是从遇到楚乔和艾小叶之后，她才终于和人产生交集，开始体味到迟来的“完整”感情。
　　可以说，如果当初不是遇到了齐悦，她也许会成为一个抑郁症哲学家。如果后来不是遇到楚乔和艾小叶，她很可能衍生出高智商反社会人格。
　　某种程度上，001和她一样，有细腻的感情和过人的聪明。但001是否能像她一样幸运，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好人呢？
　　林薇正思考，然后就接到了艾小叶的电话。
　　接通了电话艾小叶就开始哭，幸好她口齿还是清楚的。
　　边哭就边说，“朱利安在你那里吗，林薇？”
　　林薇心里就咯噔一声，五味杂陈，“没有。他不见了？”
　　“嗯。早上一醒来就看到他留下来的信，说让我等他几年……”说到这里艾小叶就越发体味出心里的难受和愤怒了，“不是你把他找回来的？或者是研究所的任务，你没什么头绪吗？”
　　林薇哪里知道这些外星人在想什么啊！
　　“不是。没有……”换成别人听她这么说，肯定要回喷：你做的机器人你能没头绪？但艾小叶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脑洞大，在她眼里世界上充满了可能性，所以基本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比如林薇说，她对朱利安的去处没头绪，艾小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朱利安虽然是机器人，但他显然也是有独立的人格的，所以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隐私和秘密会越来越多。林薇不知道他的行动和下落也很正常。所以她毫不质疑林薇的话。
　　“……那他干什么去了？”艾小叶就有些茫然。
　　还是林薇着急的帮她分析，“别着急，他信上没说缘由？”
　　“没有，光说不许我打听他，然后就是不停的强调让我等他……”
　　其实信她只看到这里，后面还有挺长的篇幅。问题是那种“无论如何都要等我”却偏偏不说为什么的态度太可恨了，简直就是噩梦重温。艾小叶看到这里脑子就发抽，当初能跟沈郁赌气，现在当然也不会被朱利安牵着鼻子走。一发狠就给撕了。
　　她探头看了一眼菜汤里那些碎纸屑，又看到碎片上的“等我回来”。心里就一酸，“……太过分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我说啊！”
　　林薇稍微有些头大，“这几天他有没有哪里比较奇怪？”这么一说，林薇自己先想了起来——会不会跟米兰有关？
　　艾小叶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她开始自我反省——跟楚乔这种事她肯定说不出口，但是和林薇就没什么避讳了，她坦白，“前阵子我想扑倒他，把他给惹火了，批评我没爱上他就不该想着扑他。然后昨天我不是喝醉了吗？就强扑了……”
　　林薇：……
　　“昨天你们做了？”
　　“……做了。”
　　林薇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几次开口，才终于说出话来，“你真那么喜欢他？”艾小叶就有些发懵。她愣了好一会儿，就听那边林薇又说，“……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必须得跟你坦白。”
　　-
　　林薇不肯在电话里说。
　　艾小叶倒是愿意和她碰头，但是身上酸软得厉害。想要去下洗手间，结果一下床直接扑倒在地上。幸而下床就是地毯，没摔得很疼。但是已经很悲惨的时候遇到这种事，心里能不委屈吗？就又哭了好一会儿。
　　最后一蹭一蹭得蹭到卫生间里去，勉强泡了个澡。
　　身上青青紫紫的，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几乎都留了。下面几乎已经没了知觉，倒是没有出血。如果朱利安在她身边，她大概也会生气，但生气的性质绝对不会跟这个时候一样。估计顶多抱怨一下，警告他下次注意节制。
　　可这个时候她一面在水池里哭，一面咬牙切齿的骂禽兽。
　　她在自我反省过之后也开始想这种可能——会不会她真的被朱利安抛弃了。世上不就是有这种男人吗，讨好你其实就是为了跟你打一炮什么的……
　　不过这念头一出场就被她给掐灭了，朱利安是机器人呢，何况林薇能害她吗？
　　她又脑补，难道朱利安中病毒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哭得鼻子都齉了，就依稀听到外面门铃在响。艾小叶这个时候钝得动一下都半天，压根就不去想自己能开门。
　　门铃响了一会儿，艾小叶就听到了读卡声。听到那“叮”的一声响，她几乎就要从浴盆里站起来，哭的发晕的脑子好像瞬间就清明起来。
　　她差点就叫出朱利安的名字，可门开后紧跟着的就是楚乔的声音，“叶子，是我。”
　　“……我在。”回答的时候艾小叶就能清晰感到心底的失望，她就想起林薇之前问的“你真那么喜欢她”，只觉心里缠缠绕绕，可答案渐渐明了。
　　——她好像是有些喜欢朱利安的。
　　在楚乔面前，艾小叶压根就没有逞强的心思。哭得稀里哗啦的，只觉得身上酸疼翻倍一般。
　　楚乔倒是没问什么，麻利的把外卖拆封，推倒她跟前去。又帮她把早餐收拾出来。
　　她在厨房里忙的时候，艾小叶捧着牛奶掉眼泪。结果楚乔用碗盛了一对湿纸片出来，问，“胳膊能抬起来吧？”
　　艾小叶迷迷糊糊的，“嗯。”
　　楚乔就把用清水冲干净，但显然还带着菜汤味的碎纸片往托盘上一扔，“慢慢拼。”
　　艾小叶：……
　　她其实是有些M的，看楚乔那表情，连难过都不太敢继续了。老老实实的拼起来。
　　拼是拼好了。可墨水早已化开，勉强读都读不出来。楚乔倒是没让她读，就弄到艾小叶工作室里去，扫描出来传到手机里。
　　也不知道是给谁打电话，简洁冰冷四个字，“还原出来。”挂断。
　　然后就就从手袋里掏出药膏，往手上一抹一揉，再一指床，“趴下。”
　　艾小叶难受又不敢哭，乖乖的趴着让楚乔按摩。两个人各自沉默，艾小叶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偷偷抹眼泪。楚乔技术外行，听她抽泣还拍她。但那药十分专业。不多时艾小叶腰上的酸疼就缓解了，背上热烘烘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被自己的机器人反扑到行动不能，一个人凄凉落魄的在自己家被朋友捡起来什么的。
　　结果楚乔开口了，“你这点出息……”
　　艾小叶：“林，林薇都跟你说了？”
　　“说了。”
　　“噢……”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总觉得不太对头，正常的机器人不会这么做吧。不告而别之类……”
　　楚乔：你才发现啊喂！
　　“一会儿林薇来了，让她跟你说吧。别哭了。”
　　“嗯。”这次艾小叶点了点头，用掉半盒纸巾。眼睛鼻子还红着，可终于嘿嘿的跟楚乔笑了起来，“发现我好倒霉哦。”
　　楚乔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艾小叶的头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艾小叶想点头，可又觉得有些别扭，终于还是说，“是我自己想要的啦，也不是他……算了，反正我就是倒霉。就当去419了吧。”
　　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过她虽然真的很喜欢朱利安，可也还没喜欢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哭过了，再让时间治愈一阵子，大概很快就能把他彻底忘了。?


☆、第25章下
?　　林薇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艾小叶疲乏,早早的睡过去，就楚乔一个人在客厅里打游戏。她玩的是古董游戏机的手控格斗游戏,把画面直接投影在电视上。人物的3D造型略显粗糙,技能效果却相当华丽。楚乔头脑敏捷，手脚协调力也十分出众,操控着角色冲杀上前,一脚把对手凌空踢飞，跳跃起来折腰、锁骨,爆投在地，肘击然后连拳，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激烈的光影映在她冷漠的面容上。 用中华萌娘把肌肉男凌虐得倒地不起，她才咯嘣咯嘣的活动了一下肩关节。唇角冷笑微微有些渗人。
　　林薇冷汗。还是先上前掀开帘子望了望，看艾小叶早扑在床上呼呼大睡,才踢掉鞋子,盘腿在楚乔身边坐下。
　　楚乔头也不抬,又在对手里选了个爆乳娘开揍,才问：“忙完了？”
　　林薇：“嗯。”
　　“肯坦白了？”
　　林薇：“……你明天不用上班？”
　　“周末。而且最近我闲得很,你不知道吗？”
　　林薇其实是有些怕她的，尤其在这件事上她比较心虚。就嗫喏着，“把叶子叫起来一块儿听？”
　　楚乔手指飞舞，又是一连串华丽大招，把屏幕里的爆乳娘揍得各种吐血。巨大的爆炸字体“KO”跳出来。清屏前，楚乔利用短暂的间隙又搓了个技能，让中华萌娘跳到爆乳娘脊背上狠跺了两脚。这才把手柄丢到一旁，说：“先去书房里说。”
　　进屋关上门，楚乔才说，“说实话吧，那个朱利安到底是什么人。”
　　林薇知道瞒不过她，就说，“你知道他不是机器人吧？”
　　楚乔点头，“嗯，我还知道001在舟川岛上。”
　　“002跟你说了？”
　　楚乔额角青筋乱跳，“我是跟他确认过，不过在大溪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
　　林薇还疑惑，可瞬间就回味过来。在大溪地度假的时候，因为太无聊了她就上网开了卫星图，结果意外发现001的信号居然在舟川群岛附近。舟川群岛离着A城有1000多里地，她瞬间就意识到艾小叶那边可能出状况了。当时楚乔敲门进来，她赶紧把笔记本阖上，但估计楚乔也瞟到了——楚乔最高记录7个小时学会一门外语，可谓过目不忘。何况她见过002的信号，自然能推断出那是001。
　　楚乔当时没说什么，显然是出于对她的判断的信任。
　　结果艾小叶还是出状况了。
　　林薇看楚乔的脸色，心虚的追问，“叶子没事吧……”
　　“你说有事没事？”
　　林薇就狡辩：“我觉得他就是受了点情伤，她那脾气，没心没肺的，肯定没两天就痊愈……”
　　楚乔一眼瞪过来，林薇赶紧噤声。就听楚乔说，“你最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为什么敢把那种男人留在艾小叶身边，还不把实话告诉她。”
　　林薇就犹豫了片刻，“我说朱利安是个外星人，能单兵毁灭地球的那种……你信不信？”
　　楚乔还真没料想到是这个答案。她原本以为朱利安也是机器人，譬如是000或者003之类的，因为有某种人格缺陷而落选，强制回收会引发他的暴力倾向，所以林薇虽然纠结，但最终还是留他在艾小叶身边了……
　　但奇怪的是，林薇说朱利安是个外星人……她竟半点都不感到惊讶，甚至觉得林薇给出的理由比她自己脑补得更能自圆其说。
　　毕竟她身旁有002，切身体会，她完全不觉得机器人有哪里难以操控。
　　她沉吟片刻，“可他跟在叶子身边做什么？”
　　一旦开口了，心理障碍也就消除了。林薇就和盘托出，“据说他是来地球找老婆的，对叶子一见钟情。”
　　楚乔还是不明白，“他老家离地球很远吧？”
　　“超过100亿光年。不过他们种族没有女人，所有人的老婆都是从外星找的。具体生物学上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明白。反正他们种族很残暴，让找老婆，万事OK，不让找老婆，就要逞凶。”
　　楚乔不感兴趣，便也不深究，只感到可笑，“然后呢，他不是要娶叶子吗？怎么把人弄上床就滚蛋了？”
　　林薇摇了摇头——她之所以来得这么晚，就是为了从米兰口中套出理由来。但米兰口风实在太紧了，她撒泼耍赖下套刺探，手段用尽也没逼出一句话来。
　　这个时候也只能对楚乔说，“我不知道。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假说能解释——他们在全宇宙找老婆生孩子，想必眼光非常精准。能对叶子一见钟情，可见叶子和他之间是不存在生殖隔离的。如果叶子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那么全地球适龄期的女人应该都能和他们通婚。他根本就是进了后宫的种马。一个没有同族女性的物种能延续下来，必然在生育上很高效，我猜他们种族对子嗣的狂热恐怕远远超过地球男人。他一定不会浪费这么丰盛的资源。所以一旦确定叶子怀上了他的孩子……大概他就会抛开叶子，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吧。”
　　楚乔眉心就一跳，“你说叶子……怀孕了？”
　　林薇信誓旦旦的点头，“很有可能。”
　　-
　　艾小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随即就是一片空白。
　　她不是故意偷听林薇和楚乔说话，只是听到锁门的声音，下意识就醒过来。猜想是林薇来了，就起床去打声招呼。
　　房门隔音不是特别好，她又耳聪目明，几乎一字不差的听下来。原本中途想敲门进去的，可知道她们谈论的是自己，一旦她敲门进去，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有些话大约她们就说不出口了。更兼听到林薇说“外星人”，艾小叶就没打断她们。
　　这会儿她只稍微觉得有些恶心。连身上沉沉的疼都察觉不到了，行尸走肉一般从衣架上摘了外套，哆哆嗦嗦的摸到钥匙和钱包，趿着拖鞋就出门了。
　　外面静悄悄的。她从电梯里出来，冷飕飕的风就从空荡荡的睡衣裤管里灌进来，冻得她一哆嗦。
　　脑子倒是因此清明了一些。
　　其实仔细想想，林薇好像天生就对男人充满了偏见，关系到男人的理论一律都是渣男理论，其基础永远都是男人的种马本能。她最好还是不要轻信。
　　不过不轻信归不轻信，朱利安留书出走的那刻，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把他判出局了。就算朱利安不是外星人，她都不会专门去等。何况朱利安还是外星人。
　　她想到这里就有些发毛，虽然心理上觉得很对不起朱利安，但生理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去楼下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又乱七八糟买了一堆栓剂。药店老板娘看她哆哆嗦嗦的，嘴唇都冻白了，满脸都写着“心乱如麻”，就给她倒了杯热水，还劝她最好去医院里看看，不要担心世人的眼光，她是受害者没什么可羞耻的……
　　艾小叶：……她又不是被强_暴了！
　　但不可否认，她心里确实很不舒服——如果朱利安提前告诉她，他是外星人，她还会跟他发展到这一步吗？
　　不会。艾小叶很清楚她心底的答案。不论是和外星人做_爱，还是为他生儿育女，她都没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在她心里，外星人和她不是同一物种。那些行为有悖人伦，让她想起很多18X的变态词汇……
　　艾小叶脑子很乱，她知道自己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了。可她并不真觉得，自己“能”或者“应该”对心理医生坦白这种事。
　　她回到公寓，就看到林薇从电梯门里出来。
　　她垂着头，林薇也没多说什么，只把她拉进去。上行的时候，林薇就盯着电梯门上不停变换的数字，问，“都听到了？”
　　艾小叶静默的点了点头。
　　林薇犹豫了片刻，说，“物种划分的依据就是生殖隔离。没有生殖隔离的就是同一个物种，比如说白种人、黄种人……雅利安人、蒙古人……”
　　艾小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恼火，“如果朱利安跟外国人是一回事，你会把我卖给他不吱声吗？”
　　林薇气息就一滞，说不出反驳的话——一个能轻松毁灭地球的男人跟他们是同一物种，这种话她自己都不信。她也确实出卖了艾小叶，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一点都无法狡辩。
　　艾小叶火头也就冒了那么一下，看到林薇难受的目光都瞬间散了，就有些懊悔，“对不起……明明不是你的错。”
　　她想上前抱一抱林薇，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自己身上脏。意识到这一点，她更觉得自厌——她这可就真是把朱利安和禽兽等同了。她知道这是偏见，可没办法，林薇之前说的事太惊悚了。如果朱利安就是个被繁衍欲望驱动的外星异形，她岂不就是一个培养皿，一张苗床，一个宿主？
　　她真要被自己的想象给逼疯了。
　　电梯里太安静，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又问道：“朱利安的原形是什么样的？”
　　林薇愣了一下。
　　艾小叶觉得她简直就是在找不痛快，可还是解释，“阿凡达？异形？E.T.？克鲁苏？总不会是变形金刚吧？”
　　林薇：……你脑洞还能再大一点吗？！
　　“……应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这下反而是艾小叶吃惊了，“真，真的……跟人类一样？！”她脸上便秘一样的难受就想冰雪一样消融，仿佛阳光普照花朵开放一样松懈下来，“不太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符合主流审美的外星人啊！”
　　“星际迷航里还有睿智英俊的史波克船长呢！外星人为什么就不能长得和人类一样？”
　　“史波克船长有尖耳朵！”
　　“朱利安眼睛的颜色是地球人能有的吗？”
　　艾小叶的心结就这么彻底的打开了，她居然还嘿嘿的笑了笑，“对哦。”
　　林薇瞬间就觉得愧疚到想自杀谢罪的自己简直是太天真了！艾小叶哪有这么正常的伦理观，在她眼里生殖隔离、遗传物质之类都是虚的，唯有外貌和身材才是真相——她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貌党！浅薄，真是个浅薄的女人！白受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熏陶，怎么还没培养出点科学眼光和精神啊！
　　但不可否认的，她从没有那一刻这么感谢艾小叶头脑里顽固不化的、属于文科生的名为浪漫和感性实为惨不忍睹的逻辑思维。
　　她上前抱着艾小叶，艾小叶被她压得脸都扁了。林薇不知怎么的就说，“……对不起。”
　　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让你遭受了这些。
　　艾小叶叹了口气，说：“没关系。”她举了举手里的药袋，补充道，“不过你得帮我检查下……”她还是稍微有些黯然，“被骗得这么惨，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怀上。”?


☆、第26章上
?　　无论如何,朱利安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艾小叶不是什么纤细敏感的姑娘，说想通也就想通了。扑进书房里去疯狂工作了两天,把自己累得跟条狗似的,再去泡个澡，睡一觉,醒来后再度神情气爽,朗月无边。
　　不过要把朱利安忘了，也不是那么容易——人说由奢入俭难,被朱利安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一个月，再次回到事事自己动手的赤贫年代，还真有些不适应。
　　偶尔闲下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孤独感就像水流般慢慢自脚底攀上来,总觉得终有一天会浸没头顶,让人窒息。
　　艾小叶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想找个男人嫁了。
　　不过就算这样,艾小叶也从来都没想到过朱利安取代了001,那么001到哪里去了。
　　林薇也觉得很奇怪,还特地跟楚乔讨论过艾小叶的心理，“001就这么不招她待见？她就半点不关心？”
　　楚乔感到有些无语，但还是耐心的指着桌子上的菜给她打了个比方，“比如你进了餐馆，点了一盘牛肉，结果老板给你上了一盘羊肉。你吃进去之后差点因为过敏被整死，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你还会记挂着那家餐馆里你没吃到的那盘牛肉的下落吗？”
　　林薇：“你们文科生怎么这么喜欢乱打比方？这两件事能一样吗？”
　　“嗯，我们文科生擅长‘移情’和‘迁怒’。你要是理解不了这两件事里的相通之处，最好就别再胡乱干涉我们的感情生活了。”
　　林薇是那种越在那个地方摔疼了，越要回去多踩几脚的人，她爱穷根究底，深感挫折一事乐趣无穷。但艾小叶不一样，她是那种因噎废食的人。被一件东西伤得狠了，虽不会因此怀恨在心，痛苦难忍，但以后也绝对会绕道走，再不去多碰一下。
　　有的时候楚乔觉得，适合艾小叶这种姑娘的，还真只有机器人。因为现实中的男人哪有不犯错的？而且自尊心强烈，如果你表现得很冷淡，哪怕长得跟天仙似的，他们大概也不太会一头热的闯进来。遇到艾小叶这种鱼一样滑不溜秋，一不留神就溜了的姑娘，谁有耐心攻略她啊？
　　不过，在感情上艾小叶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的——她长情。虽看上去跟不在乎似的，被动得一塌糊涂，但那情丝一旦缠缠绕绕的扎根在她心里了，轻易也难拔除。只怕那天朱利安回来了，她嘴里说着不要身上推拒踢打，心里还是会轻而易举得再被人攻城拔寨吧……
　　楚乔：所以说女文青什么的，真是最矫情了！
　　倒是让楚乔想起件事来，就问，“我们那级物院有个叫沈郁的，你还有没有印象？”
　　“叫沈郁的我倒是知道一个，研究量子能量的。这阵子报纸上不是在炒作第四次能源革命吗？他就是标志性人物，听说还不到30岁，但已经有人把他和瓦特、特拉斯、爱因斯坦并列了。我还特地拜读过他的理论，很有意思——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楚乔：……叶子你的初恋究竟是哪个次元的人物啊！
　　“他可能是叶子的初恋。”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薇表示，“哦……”
　　“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林薇戳着香蕉船，犹豫了一阵，“他确实还没结婚。”片刻后，紧跟了一句，“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制作001的时候，他提供过技术支持。”
　　“嗯……然后？”
　　“他知道001和002的去处。我把他们的详细数据分享给他，请他帮忙调整检测。其中在001身上，他做了一个无关紧要，但回想起来很意味深长的改动。”
　　楚乔沉默了片刻，问道：“外貌上？”
　　“嗯。”林薇点头，“具体来说，是手——他给改得更漂亮了些，让人觉得那双手不去弹钢琴就太可惜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位大犇他有强迫症恋手癖。可是如果他真的认识叶子的话……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楚乔跟林薇对视着，各自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些什么，而后同时开口，“塞维叶……”
　　塞维叶，艾小叶的前男友。一个意大利大男孩，国际交换生，就读于Q大对外汉语系。Q大的学生出了名的学术、较真、不擅长玩乐，连文科院系也是一样的风格。而对外汉语系是全校绝无仅有的异类——因为系里超过九成都是留学生。每年的毕业晚会，留学生们都要百般闹腾。这一年他们终于打算把全校学生都拉下水，大夏天的冒着毒日堵在五四路上发海报。海报有两张，发给男生的海报上印着校国际象棋大赛的冠军，精致得芭比娃娃一般的罗马尼亚美少女；而发给女生的海报上印的就是塞维叶，背景是他在校礼堂开钢琴演奏会的场景。
　　海报上塞维叶的造型楚乔至今还印象深刻，他平伸出手面对着镜头。当时楚乔还笑称，“他们是什么意思？这明明就是拒绝的姿势。”可是艾小叶站在海报前，短暂的失神后，她伸出手，按在塞维叶的手上……单独一个人，明明就是拒绝的动作，可当双手相贴，却成了恋人在温柔的对望。
　　然后塞维叶就走到艾小叶的身后，微笑着邀请她做他毕业舞会的舞伴。
　　跳完毕业舞会，艾小叶就成了塞维叶的女朋友。林薇和楚乔简直大跌眼镜，觉得艾小叶未免太草率了——意大利男人的花心散漫闻名遐迩，大街上堵住不认识的女人求婚就跟喝凉水一样随便。怎么看怎么想艾小叶都不可能找个意大利男人啊！
　　直到跟塞维叶分手，艾小叶也只给出了一句解释，“他的手很漂亮……不知道怎么的就答应了。”
　　——恋手癖的不是沈郁，而是艾小叶。
　　“可是……他为什么只改手？”楚乔依旧有些不解，“改脸不是更直白些。”
　　“我觉得是没法改吧。”林薇就有些洋洋得意，“你忘了，当初我搜了上百张照片让你们两个选，001和002的五官绝对都是最符合你们审美的！”
　　楚乔：……她该告诉林薇她当时太忙，是随手乱选的吗？
　　不过楚乔倒是知道，艾小叶是真的有强迫症，但凡到了她手上的调查问卷她就没有不一五一十的填满了的。肯定仔细排列挑选过。
　　“你这边有001的照片吗，让我看看他长得什么样。”
　　林薇就找出001的3D模拟照片给楚乔看。
　　是个很帅气的男人，尤其那双眉毛，清黑，末端斜飞起来，却难得的没什么凌人之气。这男人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倒不是说他帅得惨绝人寰，而是那种气质。简直一眼就让人想到钢琴，贵族的、沉默的、黑白分明的。冷淡里却又带着几不可查温柔，非要去弹奏时，你才会明白他心中所想。
　　就连楚乔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男人正是艾小叶的克星。
　　可真正震动了她的还是旁的东西。
　　“这个男人我见过。”楚乔简直痛心疾首——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何况这男人存在感这么强烈。她很确定自己见过这个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个沈郁既然是这么有名的科学家，网上肯定能搜到他的照片吧。”
　　“他又没接受过媒体采访，哪这么容易搜到照片……”话虽如此，林薇还是开始搜索了。
　　楚乔就催促着，“你不是跟他合作过吗？就没见过他真人？”
　　“他在月球基地呢，闲着没事我大老远跑去见他？何况我为什么非要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啊我又不感兴趣。”林薇一面抱怨着，一面就自言自语，“他也没有教职——不知道研究所有没有他的简历我看下……”
　　最后还是在伯克利的校友录上找出了沈郁的学位证照片。
　　两个人对着照片同时沉默下来。片刻后楚乔揉了揉眉心，瞟了林薇一眼，“你真不是故意的？”
　　林薇：……她真不是故意的！
　　-
　　艾小叶对此一无所知。
　　她最近乖的很，每天起床、工作、做饭、上床，精准得跟机器似的。做旁的事都意兴聊聊，可谓心无旁骛。很快就把稿子攒好了。
　　3月中旬，北方仍是料峭春寒时候，江南早遍地繁花。M杂志社的誓师大会终于定下了时间，地点中规中矩，约在杭州，总共3天。
　　艾小叶觉得3天还是有些短了，不够尽兴。上网搜了搜，发现上海有游轮出海，主题居然是“浪漫邂逅”，干巴巴的想了一会儿，艾小叶还是预定了船票。
　　她确实想要有新的“邂逅”。
　　与此同时，被遣送出地球的朱利安在火星殖民基地游荡了一个月之后，终于收到了来自太阳系之外的通讯。
　　通讯器上，樱紫色长发的青年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朱利安对上他那张脸就微微的感到头痛……偏偏是去死去死团团长希尔斯，整个艾尼米星最难缠的暴力狂，而且是与萨迦对话最糟糕的人选。
　　虽然希尔斯闯进普兰托皇帝的婚礼上意图抢走新娘的时候，朱利安已经开始在外游历。但这件事当时震动了整个宇宙，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普兰托与艾尼米人在对待婚姻一事上，态度极其相似。情场即战场，一切威胁到他们婚姻的障碍，都必须全力清除，渣都不剩。
　　所以，萨迦皇帝陛下与希尔斯——他们是死敌。
　　“被赶出来了？”希尔斯的第一句话就是讽刺。
　　朱利安沉默，片刻后还是无语扶额，“为什么是你！就算不是格兰迪，也应该是米拉德阁下啊！”
　　“因为他们都有老婆了，而我还是黄金单身汉。”希尔斯的心情居然很好，唇角一勾，湖绿色的眼眸里就有妖冶的笑意，他微微后仰，“你很不希望我来？”
　　此人喜怒无常，尤其抢亲失败后苦苦相思了10年，性情越发变态起来。朱利安敢说“不希望”，希尔斯肯定会加速冲杀过来，好拿他的痛苦取乐。
　　朱利安于是生硬的顶回去，“是某人自己说，A级以下的女人不考虑，要娶就娶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很不幸的真相——最强壮的地球女人也才D级。”
　　“我改主意了。”希尔斯微笑道，“人胜不过天。命运不肯赐我强大的妻子，我只好顺从他的安排。”他眼眸里一瞬间有水一样的柔光流过，连笑意也显得无奈又苦涩了，“何况，没有强大的妻子，有强大的情敌也不错。”他上下打量这朱利安，缓缓的说，“给我接通萨迦吧，我是来抢老婆的。”
　　朱利安：……
　　他总算明白了，这货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和平的选项！?


☆、第26章下
?　　在机场过安检是件很麻烦的事。
　　被安检员提醒要摘掉身上所有金属制品的时候,艾小叶才注意到她居然还带着朱利安送的手链。当时朱利安也确实说过，“一直带着,不要摘掉。”但他人都玩失踪了,她居然还没想过要摘掉，艾小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锁扣解起来稍微有些麻烦,艾小叶笨手笨脚的解了半天,工作人员都上手帮忙了，也还是解不开。
　　后面排队的人太多,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了，艾小叶出了一头汗。借了曲别针别了好几下都不行，最后安检员还是让她带着过了。
　　艾小叶知道自己黏糊，总是当断不断断犹不断，所以每次真想做什么事时,她都会直接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沈郁去美国之后,艾小叶就把他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除了。甚至每年的同学聚会她都不去参加,其实就是怕再见到沈郁勾起旧情来——那就太作死了。
　　对朱利安也是一样。朱利安不告而别,她直接把他的卧室锁起来,胡乱设了72位密码，钥匙丢电磁炉上一烤了之。
　　可朱利安送的手链居然还带在她的手上，艾小叶别提有多在意了。到了杭州，除了集体活动，她每一刻都想着该怎么把手链撬掉。但这东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连电焊师父都表示，只怕把手链摘掉前她的手腕就先报废掉了。
　　人都是有些强迫症的，每天早上起床看到这条手链，艾小叶就很赌气。她觉得这手链简直就是盖在她手腕上的戳，就跟刺在犯人脸上的字似的。
　　不过人也都是有阿Q精神的。明白这问题轻易是解决不了了，艾小叶就做了个布套把手链遮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杭州之行很快就到了尾声，夜里睡觉前艾小叶接到了通知，貌似是最近几天联合国有一大批卫星要报废掉，因为数目太多，所以可能会有卫星坠入大气层。政府希望市民主意安全，尽量减少出行，以免卫星坠入人口密集区域，造成意外伤亡。
　　借着这个机会，各地都开始了安全常识普及，到处都有志愿者散发传单和自救手册，各路口都新装了巨大的LED，显示各个地下避难所的位置。
　　艾小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每年暑假寒假都被迫抄写安全公约，保证不单独游泳，不玩火，不燃放鞭炮……的年代。想想还有些小怀念呢。
　　刚好看到有推销自救包的，价格还相当实惠，她就顺手买了一个。
　　-
　　通往和从杭州开出的每一列火车都几乎常年满员。艾小叶拖着大包小包在候车室里等检票，抬头一望就是乌压压的人群。
　　可她还是一眼就望到了那个背影。
　　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年少时她的目光曾经无数次的追寻过。所以纵然阔别十年、二十年、她也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然后在认出来的那刻，鬓上白霜、眼角皱纹、眸中沧桑都在一瞬间褪去，就好像一个恍惚后醒神，发现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梦。她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在读高中的跳脱少女。
　　当然这些都只是在那个人回过头来之后，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错觉罢了。
　　十八九岁？二十一二？艾小叶不确定那个男人的年纪，但毫无疑问他比她年轻太多，不可能是沈郁——就算面貌上艾小叶并不比他衰老，但二十岁的人和三十岁的人气质是不同的。就好像少年与青年的区别。
　　艾小叶很淡定。就只这么扫过一眼，短暂的失神和感慨过后，就已心如止水。
　　人真的很奇怪——在不久之前她还认为，自己必须得去和沈郁说清楚，才能真正从初恋毕业。可经历过朱利安这件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沈郁真没那么大的执念。反正类似的事撞见一次是遗憾，撞见两次就是习惯，她已经彻底不放在心上了。
　　听到广播说开往上海的列车开始检票了，艾小叶安静的低头拉起箱杆，汇入了乌压压的人群。
　　看到艾小叶的瞬间，时光仿佛凝滞了。人流熙熙攘攘，在某一个时刻模糊成墨色的线条。就只有她音容宛然，连微微震动的眸光都如湖水般仿佛探手可掬。
　　感觉很熟悉，001想，仿佛已经相识了十年、二十年，甚或一辈。
　　想要拉住她，跟着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底所有的困惑和不安都与这个人有关，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解决。
　　候车厅里广播响起。人群一瞬间涌动起来，001穿梭在杂乱的行礼之间排开人群向艾小叶追去，终于就只有一步之遥时，检票员拦住了他，“请排队检票。”
　　001想要叫住艾小叶，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只一个错神，艾小叶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001抬头看了一眼列车班次，在脑海中筛选通往上海的列车——醒来之后不久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和普通人不同，他几乎无所不知，头脑中仿佛天然就有一张信息的网络，有些有门有锁，也有一些门户大开，他总能轻易提取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这并没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熟悉。他听很多人说着很多话，他都能听懂可都无法动容。甚至在派出所认回自己的身份，他都完全不觉得那是自己——这么久，就只有在见到艾小叶的面容那短暂的数秒里，他仿佛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必须要找到她，将一切询问明白。
　　-
　　到了上海就有旅行团的车来接，艾小叶就没有联系什么朋友。
　　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原本旅行团定在公平路的苹果酒店客满，就临时把艾小叶调剂到东大名路分店去。
　　艾小叶住进酒店洗了个澡，回头翻看手机，就看到林薇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在哪里。
　　艾小叶看了看时间，六点多一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就给林薇回了电话。
　　林薇正忙得焦头烂额。
　　毫无征兆的大规模的卫星报废事件让林薇觉得很蹊跷。因为大部分卫星都是她经常使用的，她对那些卫星的服役年限很清楚，都远远不到报废的时间。有一些甚至是前两年才发射的最先进的型号。
　　林薇侵入UNMD的监控网络，发现各国都启动了导弹防御系统——按说，如果是计划中的卫星报废，各航天国都有技术改变坠落轨道，虽然如此密集的卫星坠落计划，很难周密的保证每一颗都坠入无人区，但也不至于如此大规模的戒备。
　　简直就跟要开世界大战了似的。林薇直觉，这件事肯定和萨迦、米兰他们有关。她当然也不指望自己能从这俩人身上问出些什么来。
　　想到沈郁正在月面基地，林薇就联系了沈郁。
　　接到艾小叶电话的时候，林薇才想起来——001去了杭州，她隐约记得艾小叶正在杭州，脑子一抽，就发信息试探了她一句。
　　林薇只觉得所有的事都乱成一团了。
　　她正在疯狂的寻找萨迦和米兰的动向，因为刚刚过滤信息的时候她又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萨迦名下的航天飞船近期有出航计划，正在24小时待命。
　　虽然一贯信任萨迦的人品，但是在这个关口——外星人一号朱利安不告而别，外星人二号萨迦也在预备飞船，林薇第一反应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旁的预感不准，偏偏灾难语感最准。
　　接起艾小叶的电话，林薇就问：“最近的地下避难所在哪里，怎么去，怎么开，你记住了吗？”
　　艾小叶：……不会吧。
　　“发生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林薇正在破坏萨迦办公室的限制通行系统，就说，“没记住就赶紧去找。”
　　艾小叶听出她语气中的郑重其事，也想到这几天的不寻常，就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上海呢，近3000万人，就算记住了，我也进不去。”
　　短暂的静默之后，林薇骂了一句，“可恶！”
　　她当然可以让艾小叶离开上海——但离开又怎么样，一旦真发生了什么事，避难所这种地方比起难民来永远不足。
　　林薇说，“你手头有电脑吗？打开，接收一个文件。”随即就扣上了电话。
　　艾小叶不敢怠慢，赶紧打开电脑。
　　林薇首先发来的是001的ID卡和他的卫星追踪定位。
　　看到001的照片，艾小叶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她有短暂的怔愣，但这个时候问林薇“他怎么跟沈郁这么像”，那就太不合时宜了。
　　艾小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查找001的位置——她觉得林薇应该是希望她能找到001。林薇倾力开发的智能机器人，就算名义上是“恋爱机器人”，肯定也不会只有恋爱技能。估计能点的技能点已经都点满了。跟在他身边，安全系数应该能提高不少。
　　001的位置很快锁定，艾小叶看了看地址，居然是公平路的苹果酒店分店。
　　她解锁了自己手上所有存款，先定了100个自救包。然后出门打车，直奔公平路分店。
　　两个酒店相去不远，艾小叶到目的地的时候还不到6点半。
　　她掏出手机来，直接把相片给前台姑娘看，对方笑道，“……刚才这位先生也在找您，才离开不到10分钟。”
　　艾小叶就愣了一下。
　　001也在找她……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艾小叶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些太背了，先是001被朱利安桃代李僵；然后在杭州火车站惊鸿一瞥，她却没认出来；现在两个人同时都在找对方，相去不到一公里，居然还能再次擦肩而过。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7点钟游轮开始检票，这个时候艾小叶也收到了导游发来的召集信息，要求5分钟后在酒店门口集合。
　　这种时候艾小叶哪里还有心情去坐游轮啊！她算了下时间——001如果在找她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那边的酒店里了。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酒店里等她。艾小叶就给那边酒店前台去了个电话，叮嘱，如果有人找她请务必让他等她回去，并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他。
　　然后她回信息给导游，今晚的游轮她不去了。
　　这一晚尤其多事。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了堵车，貌似是因为前面发生了一场车祸。
　　堵得跟便秘似的，司机还不准艾小叶下车——因为前方有监控，这一路段开车门就是200块。艾小叶表示这200块我出了，但司机回吵分还不是扣我的！
　　艾小叶心急如焚。她打开电脑，想继续寻找001的行踪，却发现林薇又给她发来了信息。
　　很简单的两行字。一行萨迦研究所内部通讯帐号，一行密码。
　　艾小叶愣了一下，回敲：“怎么了？”
　　林薇回：“登陆就明白了。”
　　艾小叶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通讯软件登陆了。
　　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名字是沈郁。
　　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停止了，点开那个名字时，艾小叶耳中就只有轻微的鼠标点击声。快10年没有联系了，忽然他的通讯方式就在眼前，艾小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知道没有惊喜或者冲动，可要说平静也不对。非要形容的话，是茫然。
　　她很久也没有输入一个字。
　　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点开了沈郁的头像——那头像是个女人，并且也是她的熟人。
　　赵萌萌。
　　艾小叶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又觉得，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赵萌萌喜欢沈郁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赵萌萌能追到沈郁就更没什么可奇怪的了。艾小叶忽然就笑起来——沈郁那种臭屁又闷骚的性格，可不就只有赵萌萌这样的女孩子才能受得了他吗？
　　艾小叶就又想起当初赵萌萌劝她跟沈郁表白时说的话，“如果我喜欢一个男生，我就倒追，天涯海角的追。这个世界很残酷的，就好像你和沈郁，玩着闹着就能考进北大清华。我每天学习到凌晨1点钟，也只能勉强进一本线。在感情上也是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招人爱，睡着觉都有王子跋山涉水去救她；可另一些人削足适履血流满地，王子还嫌弃她是骗子。有些时候我挺讨厌你的，真的。你看你明明跟自己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却连先告白这么丁点事都不肯做。你就非要什么好处都占了不可吗？退一步不行吗？”
　　艾小叶关掉通讯，回拨了林薇的电话，林薇接起来，她就直接问：“沈郁知道001吗？”
　　林薇回答，“知道，我把001的数据给他看过，他还给修改过手部数据。”
　　艾小叶就问：“……他什么时候结婚的？”
　　林薇答：“他昨天改的状态，你自己去看。”
　　林薇也是跟沈郁打听完消息，才发现他更改了头像——他之前的头像是个很Q的卡通幽灵，新换的却是个现实中的女人。
　　这种关头这种小事，她当然没心思去管。还是好一会儿之后才隐约意识到沈郁的心思，想到楚乔说艾小叶在找沈郁，还是把沈郁的联系方式丢给了艾小叶。
　　虽然是“这种关头”，但怎么说——就算泰坦尼克号要沉没了，你也不能阻止罗丝回头去找杰克啊。
　　艾小叶打开了同学录。快10年没登陆过了，她居然还记得帐号和密码。
　　10年没处理过的信息堆积着，艾小叶直接输入过滤条件，只留下沈郁给她的私信。
　　10年时间，他只联系过她两次，第一条是去年春节，“我回国了，3号下午4点离开。”另一条是昨天的，“我后天订婚。”
　　艾小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合适。想了想，就跑去赵萌萌的主页上，发现她果然也发布了订婚讯息，“从高中到博士后，从东部小镇到月面基地。跨越10年时间，35.7万公里的路程，终于和他走到一起。此时此刻，过往一切都已不重要。惟愿一生相伴，不离不弃。”
　　艾小叶回复，“你值得最好的。恭喜，祝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关上同学录，艾小叶有片刻迷茫。
　　心里当然不会太好受，甚至是有些难堪的——她的喜好太明显了，就算分开来挑，组合起来也还是一个沈郁。沈郁见过001，必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依旧选择了赵萌萌，而把001送到了她的身边。
　　艾小叶也不是不能明白沈郁的心情，她想她终究还是在沈郁心里留下了遗憾，以至于就算选择了赵萌萌，他也想要看一下，如果当初他们两个不是这么互不退让，骄傲得非要令对方让步屈服不可，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所以就算他明明有修改001的外貌甚至提前在林薇跟前戳破真相的机会，他也还是选择默不作声的将一个和他长得八_九分像的机器人送到了她的身边。
　　可惜她和沈郁就连这样七拐八绕的缘分也没有，来到她跟前的不是001，而是朱利安。
　　艾小叶有些庆幸，她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真相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重新查找001的位置。?


☆、第27章上
?　　夜色早已降临,整个城市都淹没在霓虹的灯火里。
　　前面的车祸已经处置完毕，堵车形成的长龙终于缓缓的开始挪动。
　　艾小叶也再度搜查到了001的信号——他却已然在江面上了。
　　可想而知,001并没有收到她的留言,或许他压根没去东大名路找她——很显然，他已经知道她预定的旅行,因此提前去游轮上找她了。
　　艾小叶叹了口气……就算她不信命,此刻也必须得承认，他们之间真是没有缘分。
　　按照旅行团既定的行程,这一晚是夜上海江面游，大概晚上十点回酒店。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乘游轮至吴淞入海，往东南去到舟山群岛。
　　艾小叶坐在出租车上，看外面车灯流转如线。到处都是灯光,白色的彩色的,珠光宝气,就像散落在漆黑地面上的宝石。夜上海繁华并且美丽,丝毫感觉不出有不可见的灾难正在逼近。
　　带了些香气的风吹过来时,艾小叶甚至有一刻钟的松懈——她干嘛非要立刻找到001呢，就稍微在这十里洋场徜徉一夜又怎么样呢？
　　当然也只是片刻罢了。她很快就对出租车司机说，“掉头去最近的渡口吧。”
　　因为她很快意识到——至少10点钟之前，001都得乖乖的待在游轮上等着她去找啊。他总不能自己游回来吧！只要她租一艘快艇追上去，就不信他们还会擦肩而过。
　　渡河码头有刷卡取用的摩托艇。泛民用型的机体追求安全性，速度上没那么快，但要追上漫游观光的游轮还是很轻松的。
　　艾小叶给导游打了个电话，确定下大致位置，就直奔而去。
　　_
　　001望着夜色中沉黑的江面，很想就这么跳下去游回岸边。
　　再二再三的错过，他不由腹诽艾小叶此人太没有原则了。预定了酒店——没入住，预订了游轮——没上船。001简直怀疑，就算哪天她预定了婚宴，八成也得逃婚。他很烦躁，就算明知道不急在这一刻。
　　想见她，从火车站上惊鸿一瞥到此刻，他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甲板上有人在写生，有人在拍照，还有人通过望远镜赏景。
　　而001耐着性子倚在风里，继续拨打艾小叶的手机号码——上船之后他就从导游手里弄到了艾小叶的联系方式，但是她的手机一直都处于占线状态。
　　烦躁会慢慢的磨光人的道德自制力。
　　跟良心斗争了一晚上，001终于下定决心黑掉艾小叶的手机，强制接通。
　　对001来说，这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接通的时候他稍微有些紧张，正在想怎么开场比较好，耳朵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传过来的不是想象中如乐曲般美好的妹子音，而是重金属摇滚一般、直升机螺旋桨一般粗狂、无节制的噪音。
　　——艾小叶还在摩托艇上呢。
　　001：……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这一晚他失望太多次，对推门见悬崖这种事已经麻木了。
　　正要扣上手机，001忽然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捕捉到一丝异样。随即他就听到千鸟齐鸣一般尖利的摩擦声，仿佛有声音在不停的挤压着，即将爆破开来。
　　——手机信号被_干扰了。应该是有巨大的电离团在向地面飞速的逼近，001立刻就想到近期的卫星坠落事件。很显然，最终还是有卫星突破了重重的防御和拦截，即将坠落在附近。
　　预感这东西很飘渺。001几乎是慌乱的开始定位艾小叶的位置，他脑中飞快的运算着，可他只怕来不及。
　　当那结果最终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望向艾小叶驶来的方向，只看到一片黑洞洞的夜色。
　　下一个瞬间，有巨大的光球在空中爆炸了。耀眼的明光将整个视野都照得一片白，仿佛同时点亮了成百上千的探照灯。爆炸的声音震碎了摩天楼顶的玻璃墙。所幸高楼特制的玻璃墙碎裂而不迸溅，并没有造成进一步的伤亡。
　　就像雨一样，坠落的卫星碎片砸入江面。雾气腾起在江面上。而卫星的主体就如一道直线般贯穿而下，砸落在艾小叶驾驶的摩托艇上。
　　-
　　艾小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大晴天走着路，忽然被雷劈到一般，她只知道莫名其妙的，她前面的视野就破碎了。
　　一阵白光和剧烈的震荡之后，她手里还握着摩托艇的把手，可摩托艇已经支离破碎了。而她好像正在激烈震荡的水里不停的下沉，摩托艇的碎片被卷席着撞到她身上然后被弹开。眼前视野很浑浊，也就比伸手不见五指好一些。可是没有溺水的感觉——事实上除了视野和重力感知有些混乱外，她完全没别的异样，皮肤没有湿，耳朵眼睛里也没有进水。在水里人下意识的就会屏息闭嘴，艾小叶倒是不确定能不能喘气。
　　她有些茫然，而恐惧正从茫然中渐渐的浮出。
　　艾小叶丢掉把手，试图蹬水向上，但是卷流太强烈了，她抗拒不了。一口气没憋住，她原本以为此命休矣，结果发现虽然有些憋，但还勉强能喘气，这才稍稍有些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注意到手腕上有东西在闪烁。盖住手链的布箍已经被水流重开了，艾小叶艰难的把布箍拽掉，眼前就出现了清晰的3D投影。
　　……是朱利安。
　　艾小叶终于明白，她能在这场混乱里保住性命，应该是朱利安送她的手链起到了防护功能。
　　朱利安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的模样，短暂的惊慌打断了他。
　　艾小叶狗刨着蹬着水，有些迟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头发和脸，觉得自己应该是落水遇难的人正常该有的模样——头发裙子都飘在水里，比较狼狈，不太好看。
　　水声太响，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就试着对朱利安说话，“你得大点声，我听不见。”
　　朱利安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他说了些什么。四周的杂音忽然都消失了，就只有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响在耳边，就好像不久之前那许多个清晨梦醒后的景象。
　　他说：“蜷起来，用手抱住头。不要乱动。一会儿还会有一颗落下去，可能会有很大的冲击……”
　　艾小叶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片刻后，她说：“哦。”
　　照做的时候她脑中只有空白一片——就好像等死的感觉，很焦躁，很恐惧，可是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一切都化而为祈祷和绝望。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落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了。
　　又一阵爆炸的白光之后，第二颗卫星如期而至。
　　并且精准的正砸在艾小叶的身上。
　　艾小叶能感觉到自己就像钉子般猛的下沉，四周的水都沸腾了，有无数的气泡阻拦在她和那颗卫星之间。正常情况下她不被砸死也被烫死了，但她确实还活着。那短暂的一瞬间里，艾小叶爆发出平生最敏捷的反应。她推向那颗球，像弹簧一般飞快的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砸到淤泥里去的时候，她平铺开手脚尽量加大阻力，并且成功的让自己翻滚起来。
　　结局很幸运，虽然又摔又滚得七荤八素，但她终于逃脱了被种进泥里去活埋的命运。
　　最后她撞到一块水泥柱上，停了下来。
　　朱利安的全息影像还在她面前。艾小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烂话——你看她都摔吐血了，动一下都能感觉有断掉的肋骨戳着她娇嫩的肺，但她确实说了。
　　“你不让我乱动，不会是瞄准了吧。”
　　艾小叶发誓那真的只是句烂话。她当然明白朱利安让她蜷起来是为了降低被击中的概率，而且那也是标准的防冲击姿势。会被命中完全是她人品太差了。
　　——她就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不然她凄惨的半死不活着，朱利安望着她就好像她已经死了……也太沉重了吧！
　　但朱利安却仿佛被捅了一刀子一般，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了。
　　艾小叶咳嗽了两声，就看到眼前水里洇了红雾。却还是赶紧安慰朱利安，“喂喂……我是在开玩笑啊，你一脸被戳穿了的表情是闹哪样……”
　　好像越安慰越沉重了……
　　艾小叶就靠着水泥柱避免再被水流卷走，摆了摆手，说：“算了……”刚刚的冲击好像损坏了手链上的一些部件。隔在皮肤和水流之间薄薄的空气层已经开始消失了，艾小叶能感到水正自指尖慢慢的洇湿上皮肤。水压很沉重，杂物切着皮肤，有些疼。她沉默了片刻，就问，“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和我当面坦白吗？现在还不想说吗？”
　　朱利安凝望了她片刻，终于还是说，“我是外星人，不是你的恋爱机器人。”
　　艾小叶点了点头，“嗯。”
　　“我爱你。”
　　“瞎子都能看出来……”
　　“是啊……”朱利安笑着，却比哭还令人难过，“我很抱歉。”
　　艾小叶很想教导朱利安——“抱歉”和“对不起”以及同义的词汇跟在“我爱你”之后，就没有比这更欠揍的话了。
　　但她已经开始发晕，视野中不断的有黑暗沉下来。要维持清醒略有些艰难。
　　“001会来救你的。”她又听到朱利安说，“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
　　艾小叶张了张嘴，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啊”，明明刚刚才表白的……可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
　　她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浑浊和迷雾。有一双手破开了那雾气，伸到了她的面前。
　　很好看的手，洁白如玉，手指修长。仿佛天生就该舞动在钢琴上。
　　艾小叶就又想起很久之前在A城海边的山上，那天也是大雾。高中的毕业旅行，总是有无穷的过剩的活力，他们摆着各种造型在各种旮旯里合影。临走前，赵萌萌忽然说，“你们两个还没单独合照吧。”艾小叶尴尬的沉默，沈郁就默不作声的攀上了一旁光裸的怪石。
　　后来他就叫她，“艾小叶。”
　　艾小叶抬头去看时，沈郁便向她伸出手，“上来。”
　　十指交握的时候，手心便抵住了手心。那个时候她望着沈郁的眼睛，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只要你说喜欢我……”
　　可手握在一起就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沈郁将她拉上去，留下了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水声骤然灌进耳朵里，视野中最后的映像是沈郁焦急的面庞，他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艾小叶只是奇怪，为什么在这种时刻她会想起沈郁——在得知沈郁要和赵萌萌订婚的那刻，她的初恋就已经结束了啊，难道她心里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但这一次她确实摇头了。
　　她已过了会为那短暂的手心贴着手心而心动，而忐忑，而期待的年纪。
　　那双手真的、真的很漂亮，可他们已经错过能将手握在一起、彼此相伴和拥有的机会了。
　　001终于在这一刻，将艾小叶抱在了怀里。
　　?


☆、第27章中
?　　艾尼米人太空舰队第十一舰队。
　　希尔斯很不喜欢这样的征服战争,确切的说，一切恐吓手段多于实际摧毁的战争他都不喜欢。
　　当然在十年之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宇宙对他而言充满了吸引力,不论斗智还是斗勇他都充满兴致和活力的投入进去，战斗就是他的嗜好。作为全宇宙最强大的战士,他同样也享受别人愤恨的指责他狡猾的快感。他隐忍并残忍,耐心并果决，强大而又充满智慧,肆意又嚣张的生活在这个拿他无可奈何的宇宙里，是仅次于3000多岁老树妖萨迦的，宇宙新生代BOSS兼一切躁动狂欢的年轻人的偶像和假想敌。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他沦落为FFF团团长的呢？
　　应该就是从10年前，他遇到那个脆弱的F级少女时开始的吧。
　　那个少女简直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存在的。
　　希尔斯所追求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的。他不想娶一只只能养在笼子里观赏的金丝雀——轻轻拨弄下脑垂体就会爱上他、连碰一下都得留神别弄死她、和她说话都找不出共同语言的女人,那也能称为妻子？他的妻子必须和他并肩横行在宇宙里,每时每刻都给予他挑战和新鲜感,她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一生陪伴他。
　　而齐悦呢？她对希尔斯而言简直就是最糟糕的对象,偏偏她又是希尔斯的命定之人，令他一见钟情——常言说，“你喜欢哪种的人和最后你会爱上哪种人，是两回事”，这真是最该死的现实和真相。
　　可希尔斯这样的男人会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吗？
　　于是他平生头一次开始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而不是想法满足它。
　　斗争的结果……当然是败给了欲望，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跑去普兰托抢亲了。但是，难得他终于下定决心屈从于欲望，可他竟然在决斗中败给了普兰托皇帝。
　　然而命运还是眷顾他的——齐悦她逃婚了，并且被送至他的身边。
　　于是，赌上男人的自尊，希尔斯再度开始和欲望作斗争。并最终眼看着，甚至出手相助着，任由萨迦再度将齐悦带走。
　　至今已经有十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希尔斯嘲笑格兰迪丧偶后终成“脆弱的老鳏夫”，他忍了十年终于把自己忍成“变态的单身汉”。
　　他现在基本就见情侣必发飙，看到情侣幸福的卿卿我我，简直比什么都要抓狂。终于被全宇宙剩男共同推举为新一代FFF团团长。
　　明明就是宇宙最闪耀的钻石王老五，明明就是风一样自由不羁的男人……沦落至此，他容易吗！
　　平心而论，希尔斯与齐悦已经有十年不曾见过面——萨迦防范得很严格，甚至不会让齐悦的行踪流传至公共视野中。自然也不会让希尔斯接近太阳系。
　　要说希尔斯还对齐悦抱有恋爱的感觉，也不确切。就只是“曾经恋爱过”的感觉深深的印刻在记忆里，那感觉超越一切并且无可替代，偏偏又得不到，终令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因此与其说希尔斯来地球是抢亲的，毋宁说他是来报复和终结这十年相思之苦的。
　　——他根本就误解了格兰迪好心令他带队来和萨迦交涉的本意。
　　希尔斯百无聊赖的按部就班的准备他的征服游戏。
　　萨迦给地球建设了全新的防御网络，认定他顾虑地球人的伤亡不敢轻易动武，他就击坠两颗卫星，砸在地球最繁华的城市中央给萨迦看看。
　　希尔斯发出的外交信号是：别侥幸了，我在跟你玩真的。
　　而萨迦对此的回应是，当即从月面基地回射了一发要塞炮，击伤了希尔斯一艘战列舰。
　　萨迦表示：你要战，便来战。我没什么可怕的。
　　希尔斯稍微有些兴奋了——他如今耐性有限，一探一答之后，就认定谈判结束，双方都赞成开打。
　　可见跟疯子是没什么外交可谈的。
　　-
　　亲手把艾小叶的位置告诉001，亲眼看到001将艾小叶从水里救出来之后，朱利安切断了实时通讯。
　　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懊悔，因为他居然默许了希尔斯的卫星示威计划。
　　因为这是正常的外交手段，艾尼米人也必须要展现自己不畏惧牺牲的姿态和碾压性的武力，才能在稍后的和谈里争取到对方更多的让步。
　　他自作聪明的认为，只要让卫星准确的坠入黄浦江，就可以既达成示威的目的又能尽量减少伤亡。
　　确实——这次袭击地球人所遭受的伤亡很少。事实上唯一受重伤的只有一个人，艾小叶。因为两颗卫星的坠落主体，都砸落在她身旁半米之内。
　　幸运的是她带着手链，伊尔曼人提供技术经萨迦研究所改良，能专门针对地球人的体质提供防护。危急时刻发动的防护罩，甚至能短暂抵御卫星高速、高温坠落时的冲击。
　　这个时候询问艾小叶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刻出现在黄浦江中心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在发动了那么多场侵略征服战争之后，他终于令自己最心爱的人成为受害者，这就是自作自受。又称——报应。
　　两分钟后，艾小叶遭遇卫星袭击的视频就开始在全舰队播放。
　　艾尼米人天生对雌性心存慈悲和怜悯，何况地球人与艾尼米人在外貌上相去无几。这视频多少还是有些扎眼的。但这就是战争，艾尼米人见多了战争中受害的妇孺，并没有太多动容。
　　直到朱利安的声音响起来，“她是我的妻子，就在刚刚，你们击毁的卫星坠落在她的身上。”
　　更多的地球女性的生活映像开始播放，都是朱利安在地球四年间所录制和收集的，他说，“而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你们日后的妻子呢？如你们所见，地球女人很脆弱，一颗直径15MM的子弹就能取走她们的性命。一旦和普兰托人在地球上正式开战，她们势必没有保全性命的力量。”
　　“当然，她们也不会全部死去。你们依旧可以心存侥幸。可同时也最好抱有这样的觉悟——哪怕只死一个人，也很可能死去的那个偏偏是你唯一在意的。”
　　“遵照艾尼米人的法律，你不得伤害你兄弟的妻子。而你们也包括我自己，已经伤害到了我的妻子。因此我宣布，从此刻起，我便是你们的敌人。我将倾尽全力阻止一切想要在地球开战的人，不论他是否来自艾尼米。”
　　第十一舰队一片哗然。
　　在艾尼米星是没有“叛变”一说的，只有“政见分歧”的说法。解决分歧的方法也很简单，强迫服从，换言之——决斗。艾尼米星历史上没少发生族长决斗事件，艾尼米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们所兴奋的是——作为艾尼米星著名的“找不到老婆舰队”，只需看影像就知道，全宇宙最美好的未来正在等着他们。他们立刻对在地球上遇到心爱的女人这件事充满了信心。
　　格兰迪执政官特地把他们从宇宙的另一端调拨过来，真是个大好人啊。
　　必须立刻把地球拿下！
　　而这个时候朱利安又说：“作为第十一舰队，想必诸位依旧记得当年艾尼米与梵特尼开战一事。”
　　第十一舰队当然记得，毕竟他们的前任族长就是莱维阁下。当初莱维终于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第十一舰队也曾蠢蠢欲动过——“族长”对艾尼米人而言，意义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简而言之，艾尼米人里有很多钥匙一样的人，而十三族长是其中关键性的人物。当族长与某族女性通婚，艾尼米人这一族与此种族间的生殖隔离便将被大比例的打开，开启基因锁的艾尼米人通常也能在这一种族里寻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所以为每一任族长寻找妻子是种族延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只要莱维能娶到安瑞斯女士，第十一舰队内很多人的光棍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是梵特尼人宁死不屈，倾一族之力保卫安瑞拉女士一人。那一战惨烈还在其次，对梵特尼人自尊的打击更影响深远。那之后梵特尼女人对艾尼米男人的仇恨就上升为世仇、死仇的级别。第十一舰队等了这么多年才再次开启基因锁，结果因为这仇恨而不得不继续光棍下去，别提有多郁闷了。
　　朱利安便接着说，“地球人有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诸位不妨搜索一下地球人的战争史，看一下他们能为抵抗外来侵略者，牺牲到哪一步。”
　　视频到此为止。
　　希尔斯放任朱利安在视频里旁白。
　　虽然朱利安不在十三族长之列，但他毫无疑问是第七族长的继任者，也相当于族长级别了。他有资格和希尔斯决斗。
　　而希尔斯从来不拒绝挑战和决斗。
　　当然希尔斯也并不把朱利安放在心上——朱利安的精神力固然首屈一指，可论综合战力，在十三族长及其继任里大概连中游都排不上。第七族长在族内本来就以不好战著称。希尔斯跟格兰迪打过多少架了，除了木乃伊一般重伤躺在治疗舱里那回，那一次不是单方面碾压性战胜？他能怕格兰迪的儿子？
　　希尔斯甚至还悠然的给自己泡了杯茶——这些年地球上流传到宇宙里的东西着实不少。
　　他等着朱利安先出招。
　　-
　　地球，萨迦研究所。
　　在经过不断的创新和尝试之后，林薇终于解除了萨迦办公室的通行限制。
　　?


☆、第27章下
?　　林薇终于走到萨迦的办公室门前,正要尝试着破解密码的时候，门竟然自己开了。
　　这并不是林薇第一次来到萨迦的办公室,可每次来她都要感慨,Boss真是会享受。
　　——紫竹花园水晶宫的原型其实就在萨迦的办公室。这里是一大片绿地，进门便是茵茵绿草,赤着脚踩下去,草地柔软温暖，地毯一般。头顶便是可控式样敞篷屋顶,屋顶可自控透明度，晴朗微风的日子还能把屋顶收起来，直接接受阳光的沐浴，最是亲近自然。
　　在草地的中央还生长着一棵树，这棵树的品种林薇至今也没弄明白。但她知道这棵树便是萨迦生物研究所最顶尖的科技成果——这种树全世界统共只有三棵,生长在琴岛的这棵树扎根在花岗岩的海床上,另外两棵分别在月面基地和火星殖民地上。尤其月面基地上那棵,独木成林,听说几乎已覆盖了大半月面。丰沛浓密的树荫便如海绵般将空气吸附住,调控着温湿。托庇于此，月面基地的维护费极大削减，也提前开启了移民进程。
　　林薇是那种你敢请我就敢来的人。既然门自己开了，那她当然说什么都要进去一探究竟。
　　进去便先看到萨迦正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说话，那姑娘看上去也就20出头，然而目光温柔沉静，却仿若经历过更多时光的模样。她手上还牵着个拽拽的小女孩——说是小女孩，却带着披风手持长剑，打扮得像个要去战恶龙的小勇士。小女孩灵敏的察觉到林薇进来了，扭头就瞪过来——这一转身，林薇就确认她穿着及膝的蓬蓬裙，头上还扎着双马尾。
　　穿着裙子的小勇士——林薇觉得这小女孩养得很有意思。
　　而且真心漂亮，比萨迦还漂亮。
　　这一家三口的模样让林薇略微有些羡慕。她没见过齐悦的真人，却也神交已久。看齐悦向她打招呼，立刻就飞奔过去，麻利的握住齐悦的手就表白，“大大我喜欢你很久了！追过你的《瑶华初记》和《陛下圣明》，最近正在追《海市》。不是我说，纪无咎他真心太渣了，一定要记得虐他啊，不然阿染就白受这么多苦了！还有……你女儿真漂亮！”
　　齐悦：“呃……我觉得纪无咎还好啊……”就拍了拍身旁小姑娘，“球球，姐姐表扬你呢。”
　　球球果断的，“谢谢阿姨！阿姨也漂亮！”
　　林薇瞬间决定不理她，“大大觉得好最重要！我是你的脑残粉，无论怎么样都会支持你的！”瞬间奉上电容笔和笔记本，“请给我签个名吧！”
　　齐悦接过笔给她签完名，就腼腆的笑起来，“别叫我大大了，怪别扭的。明明在网上聊的很熟了啊……而且你是科学家，该我崇拜你才对。”
　　“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可是读着你的书长大的啊！”
　　齐悦身边的小姑娘立刻也跟着喊口号，“我也是读着你的书长大的啊，妈妈！能不能再写一本奇幻？我喜欢女骑士，请你不要再写圣母和包子了！”
　　“大大的古言最好看了。”
　　“可是我比较喜欢奇幻哦，姐姐不觉得奇幻也很好吗？”
　　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林薇有种深深的败北感……
　　萨迦：“你们两个是来给我捣乱的吗？”
　　林薇立刻严肃起来，面向萨迦：“Boss，我就问一下啊，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不是准备丢下地球逃跑了？”
　　话一出口，反而是齐悦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她轻声替萨迦辩解着，“他不会的。”
　　就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可齐悦这样的姑娘，是那种话少、内向，可一旦说出口就绝对比别旁人更当真、更情深意重的人。林薇平日里多么伶牙俐齿，齐悦一作分辩，她竟接不上下语了。断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为什么要准备飞船呢？”已是语气柔婉，再不复质疑问责的气场了。
　　萨迦说，“是去谈判用的。”
　　“谈判？”
　　“嗯。”萨迦一点头，伸手在空气中拉起一面光屏，准确几点，就将卫星图展开在林薇面前。外星种族、舰队编制，连带希尔斯和朱利安的头像罗列在一旁。他就简要的对林薇说明了一下状况，又说，“凭地球的力量，反抗艾尼米人不啻以卵击石。可若不做抵抗，开门揖盗，必然连最基本的人权都要被剥夺。所以只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弱点，加以诱导，好尽可能让事情沿着期待的方向发展。”
　　听完艾尼米人的择偶方式和凶残本性，林薇再不知道艾小叶的用处，她就白活了。
　　便缓缓的说，“所以……你其实是故意把艾小叶送给那只异形？”
　　萨迦略一愣，“也可以这么说。”
　　齐悦想要说什么，林薇一抬手就止住了她。
　　林薇咬着指甲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去思考——朱利安看到艾小叶在先，必然是要找到艾小叶的。就算地球上人再多，等他熟悉了地球上的规律，也迟早会找到。公平的说，萨迦并没有卖掉艾小叶。他只是在有能力庇护艾小叶的情形下，往朱利安身上套了枷锁，有条件的将艾小叶送到他面前。
　　套用句网络名言，“人家帮你，那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就结果而言，萨迦使艾小叶免于最残酷的对待，他其实是帮了她的，只是他选择了整体最优，而非艾小叶的个体最优。
　　林薇想明白了，立刻就向萨迦弯下腰去，“对不起，我失言了。谢谢你保护我的朋友。”
　　齐悦便长松了一口气，球球也说，“爸爸是好人！既然道歉了，以后就不要再冤枉他了。妈妈一个已经够他受的了！朋友要对他好一些才行。”
　　齐悦尴尬的按住她的肩膀，“妈妈什么时候冤枉过爸爸了？”
　　球球就掰着指头数。齐悦赶紧将她推到一旁去，“大人说话，你到一旁去玩。”
　　“才利用完我就无情的把我抛弃了，哦，女人！”说完就在眼前开了个传送门，对林薇眨了下眼睛卖了个萌，转眼就消失了。
　　林薇：……冷静！萨迦的闺女，她必须是个小外星人啊！
　　林薇进入了思考模式，就变得十分敏锐，又问萨迦，“既然你特别把这些事告诉我，想必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吧。”
　　这回反倒是萨迦开始思考了。他显然想得比较复杂，才要开口，见齐悦站在一旁，就又意识到什么——地球女人并非不聪明，只是她们天生感性，有很多时候她们去做一件事的理由，完全无关理性和计划。就只是道德和内心的感情驱赶她们去做而已。就转而问林薇：“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吗？”
　　林薇眼睛蹭的就亮了，“有，当然有。朱利安之前跟我说过，他们摄取能量的方式比较特别……如果条件允许，能不能弄个艾尼米人样本，让我研究研究啊？”
　　萨迦：……
　　“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会很乐意。”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有亮起一面光屏。朱利安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他面容很淡漠。
　　“我，莱蒙苏斐亚艾尼米，艾尼米星第七族长继任者，第十一舰队临时指挥官，在此向您问候，并诚挚的邀请您前来商讨地球未来的归属与交接事宜，”他静静的行礼，“萨迦阁下。静候您的回复。”
　　萨迦微微眯起紫罗兰色的眼眸，略带惊奇和赞赏，“恕我直言，您做下这样的决定，是否得到了希尔斯阁下的认可？”
　　朱利安酒红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漠然的白光，“没有。所以遵照艾尼米人的规则……我已将他驱逐了。”
　　在和萨迦通讯的同时，朱利安抬眼望向另一个监控屏幕。屏幕上显现着希尔斯的相对位置和监控影像，他正往太阳的方向漂流，监控影像中，希尔斯被锁在仅容转身的棺材一样的盒子里，处境十分局促。倒是没有像被他自己打败过的那些对手一样，愤恨的指责“你耍诈”，只是仿佛知道朱利安在监控着他一般，挑衅的说，“不是每次你都能这么好运，我很快就会回来教导你作弊的后果。”
　　朱利安皱了皱眉头，有又一道电离炮射_出，监控中代表希尔斯的红点奔向太阳的速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朱利安默默的想：等你能回来再说。
　　精神力并不是只有操控人脑一项用法，它还能操控物体甚至数据流，修改空间内的运行规则。
　　朱利安侵入了希尔斯所在旗舰的控制线路，强行修改了指令程式，将整个旗舰变成了随他操控的武器。半流体性质的智能合金打造的旗舰，足足有一个小镇那么大，朱利安能独立操控，本身就是一种实力——但到底不是决斗的常规思路。
　　他向希尔斯发起挑战，就在希尔斯应战后，他利用战舰甲板本身的流动性，瞬间将希尔斯所在的房间压迫成衣柜大小的盒子——能给艾尼米人提供防护的战舰，当然能阶段性的顶住艾尼米人的强攻——然后他麻利的将那个小衣柜丢到宇宙里，一发电磁炮将他远远的轰离战舰。
　　希尔斯甚至没有和他打照面，决斗就结束了。
　　艾尼米人再强大，在近乎绝对零度、绝对真空的宇宙里，也支撑不了多久。希尔斯还有求生欲的话，大概暂时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衣柜里了。
　　而后朱利安通知第十一舰队，他流放了希尔斯，现在他是代理指挥官了。
　　第十一舰队全体：……看来第七族长战力这么弱，却能让其他十二个族长都乖乖的听话，还是有其本钱的。
　　不要惹不好战的老实人，他们发起飙来，比谁都更丧心病狂……


☆、第28章
?　　萨迦办公室。
　　关闭了通讯屏,萨迦才望向齐悦。
　　此刻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萨迦、齐悦、林薇三个人。林薇觉得自己稍微有些找死，因为该怎么说——萨迦他平时分明就是个冰雪美青年啊,熟语说“总裁酷帅狂霸拽”,他就是个活标本。平时连笑一下都欠奉，指使起人来绝对都是用抬抬眼神就够,不必开口的那种。简直就好像当了几千年皇帝似的,全世界都只是他意识的延伸。但这个时候他看着齐悦的目光未免太软太好捏，分明就是恋爱中的小男生遇到了他暗恋的御姐,忐忑、期待、不安、商量全写在眼睛里了。
　　……明明刚刚对着朱利安还一副赏脸跟你说话的表情。
　　一面腹诽着，林薇还是稍稍往后退了退，给这两个人留出单独交流的空间。
　　萨迦就说：“你看，希尔斯已经不在舰船上了……现在和我交涉的是莱蒙阁下，他的未婚妻就是你身旁这位林薇女士的至交好友。你还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吗？”
　　林薇偷眼看了看齐悦,发现她脸红了。
　　“我没有一定要去……只是说,如果有必要的话,请让我和希尔斯阁下说几句话——毕竟地球是我的母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让他再见到你,情况只会更糟糕。”
　　齐悦很配合的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为什么？”
　　林薇无语的想：当然是因为萨迦阁下会吃醋啊！男人一吃醋脑洞就容易大开，热血就容易上脑，暴力因子就容易发作，能和谈的也要打起来……大大您可是写言情小说到底啊！
　　而萨迦循循善诱，“你忘了？他一共见过你两次，就袭击了你两次吗？”
　　齐悦依旧很迷茫，“可是分别前我们明明和解了的啊，而且还有安瑞斯——我是他妈妈的好朋友。分别的时候他还说，只要我找他，不论什么事他都会帮忙。”
　　林薇敏锐的察觉到，萨迦Boss他已经脑洞大开，战意蔓延，提前在心里宣判了希尔斯阁下的死刑了。
　　为了保住即将到手的艾尼米人活体样本，林薇决定替Boss说句话：“呃……大大，那位希尔斯阁下他不会对你心怀不轨吧。多年研究证明，男人对女人不存在纯洁的友谊，如果只是小事上随手帮忙还可以说是修养风度，‘什么事都会帮’那绝对就是心存非分之想了吧。听你的描述，那位希尔斯阁下并不是圣父级别的人物，如果不是对你严重有想法，怎么可能会在主动侵略地球的关头，在因为你说了几句话就撤退呢？”
　　齐悦：……
　　林薇亲眼观赏了一个超级迟钝的女人忽然开窍的全过程：从茫然，到“等下，好像有这么回事”，到“完了，越想越像真的”，而后剧烈的动摇，到红着脸慌乱无措“得赶紧拒绝他——等下他又没有表白，该怎么拒绝啊！”。
　　“对，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意识到。”这回是齐悦面对萨迦慌乱起来了。
　　发现Boss好像脑洞开更大了，林薇只能无语的继续补充，“这很正常啦。多年研究证明，女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人，都会匪夷所思的迟钝——男人天生就是雷达，对进入猎捕范围内的女人都有反应，只要女人对他们有一分意思，他们立刻就可以脑补出三分来。但女人天性是瞄准镜，一旦有了目标，眼睛里就再看不到旁人了——非目标人物敢闯进来，她还会觉得烦呢。”
　　齐悦赶紧用目光向萨迦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林薇：你是写言情的啊，大大！面对这么容易被你玩弄的男人，你都没搞定他的手段吗？
　　林薇只能无语的继续替她说，“如果那位希尔斯阁下真的对您有想法，那显然您留在地球上比较妥帖。Boss是要去进行与地球生死攸关的谈判，还是带专业人事去比较好。带夫人去，那得是友好访问的场合。你觉得呢？”
　　齐悦忙说：“是，我留下来照顾球球。你要平安回来，我们两个都等着你。”
　　萨迦Boss终于稍微露出一点被治愈了的表情，“不要离开球球身边……我会很快回来的。”
　　意识到接下去应该就是吻别之类的东西了……出于对Boss的怜悯，林薇决定暂时回避一下。
　　从萨迦办公室出来，林薇就看到米兰站在门口。
　　他是保镖，近距离保护很正常——林薇反而奇怪，刚刚怎么没看到他。
　　他还是那副除了出场配置之外表情欠奉的模样……明明就是个不输给朱利安的美青年，总是这么优雅礼貌的寂寞不合群着，真是暴殄天物啊。
　　——其实林薇还蛮喜欢米兰的。毕竟米兰是她失忆后最早见到的几个人之一，父母出事之后林薇从上学到毕业到工作，米兰也都帮了他很多忙。
　　其实说“失忆后”也不确切，因为林薇有失忆前关于米兰的记忆。那是在车祸前，为了躲开迎面装来的大货车，林薇的父亲失措打错了方向盘，汽车剧烈的打了个旋儿撞上货车，擦着车厢冲出去，又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那个时候林薇其实已经几近昏迷了，可是她记得很清楚，是米兰将变形的车门拉开，把她救了出来。
　　她对米兰有一种很懵懂的感情……但是没有机会萌发。因为事后她就昏迷了，醒来后虽然依稀有昏迷前米兰就她的记忆，但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米兰。甚至来到研究所之后，米兰依旧对她不冷不热的，“礼貌周到的疏远”着她。何况这个时候林薇其实就稍微有些变态了——一个能在那么惨烈的事故现场准确的判断出谁还活着，在什么位置，然后徒手把变形的汽车门拉开的男人……他的眼睛和身体构造都很让人好奇啊！
　　林薇将对米兰的懵懂感觉彻底转化成了狂热的科学爱好，她和米兰的相处里没有浪漫之花盛开，反而处处都是她背过身去奸笑着YY她对米兰的身体为所欲为，而米兰满头黑线的继续“礼貌周到的疏远”她的情形。
　　仔细想想，米兰这样的男人其实根本就是她的克星——太君子以礼了，反而不好下手。
　　出了门她继续没心没肺的跟米兰打招呼。但米兰没有回。他站在林薇身旁，依旧是衣衫笔挺的美青年。目光和面容一如既往的柔和着，但没有抬头看林薇。
　　林薇稍微觉得有些尴尬，倒是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就这么靠着墙在地上坐下来，掏出笔记开始想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思考中回过神，疑惑的抬头望米兰——米兰好像在和她说话？
　　果然，米兰又说了一遍，“如果萨迦邀请你同往，你会去吗？”
　　林薇：废话啊！她一辈子还有几次能亲眼看到大规模有系统的外星人编制的机会啊。何况萨迦答应给她的样本还在上头呢。
　　米兰甚至只需要看她的目光就能明白她的回答一般，又说，“艾尼米人几乎是不死的——哪怕只有几个细胞完好，他们也能重新构建好身体活过来。偶尔也有自然死亡的艾尼米人，但是死去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就分化瓦解，消散殆尽了。所以艾尼米人的尸体样本是不存在的，而活体样本——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能活着俘虏他们的案例。纵然战斗中偶尔会让他们负伤，但离体的组织也会立刻归尘消散……”
　　林薇的目光分明就加倍狂热起来了。
　　米兰愣了片刻，忽然自嘲般微笑起来。说是自嘲，可目光里分明有更温柔的东西在流淌。他说，“算了。”
　　不过林薇确实也听懂了他的话，就问，“你不希望我去？”
　　米兰居然很吃惊——他居然愣住了，就好像林薇对他做了什么别人绝对不会做的事一样。
　　林薇不由就想：难道从来的没人征求过这家伙的意见？不对啊，隔壁组的利齐女士，保镖组的安德鲁二货们，乃至萨迦本人，绝对都很尊重他的意见吧。
　　米兰的脸色稍微有些不好。
　　林薇给他时间整理思维，果然，片刻之后米兰就回复了，“是的，我应该是不希望你去的……”
　　林薇嘟囔着吐槽，“其实这件事的关键是我能不能去吧……Boss又没邀请我。”
　　“他希望你去。”米兰说，提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迷茫，“但是我居然希望你拒绝……”
　　“意见分歧呗，很正常的事。”林薇说，“我和楚乔、叶子的关系你也看到了，就算是这么好的朋友，我们还时常为去哪家吃饭各种拌嘴呢。”
　　“不是一种性质的。”米兰说，他又望向她，用一种林薇不曾见过的复杂目光，“我稍微有些混乱，容我失陪一下。”
　　“哦……”这下是林薇有些迟疑了，见米兰转身要走，她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这么问出口了，“你不想让我去，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米兰疑惑的回过头。
　　林薇看了他一会儿，抓了抓头发，“没事，我随口乱说的。”
　　但有那么一瞬间，林薇确实感觉到了，米兰不经意间对她流露出了一些很含蓄微妙的感情。简直就好像——他在不自知的暗恋她一样。
　　真那样的话……
　　林薇摸了摸胸口，总觉得沉寂十几年的——或者说从未苏醒过的少女心，好像真的有些砰然跳动起来呢。
　　总之——以后再说吧。林薇就这么挥挥手将她久违的少女心打发走，专心的继续回头思考运算起来。
　　林薇最终决定，就算萨迦没邀请她，她也说什么都要去。
　　因为她收到了001的通讯请求——艾小叶重伤，但她暂时不希望她的父母知道，所以辗转让001先通知林薇。
　　林薇杀到医院的时候，艾小叶刚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送进重症监护病房。虽然大夫说如无意外，两天之后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了。但是看到艾小叶带着氧气罩打着吗啡阵痛，面色苍白的躺在治疗舱里昏睡的模样，林薇差点没哭出来。
　　这破恋爱谈的……林薇决定亲自把问候带给朱利安。
　　萨迦无可无不可。既然林薇想去，带上她也不多。
　　在火星建设了基地之后，宇航飞船很快就开始了平价化的进程。早些年过于冒进，还一度准许民间组织的宇宙飞船进行探索性航行。但是十二年前一年内接连发生了三场宇航事故，其中一艘飞船莫名失踪，至今还没寻到残骸。那之后，联合国就通过了加强宇航飞船安全监管的决意，淘汰了一大批不达标的民用宇航发射中心。民用飞船出航，要提前很久报审待批。
　　当然，萨迦有自己的私人发射中心。至于是否合法，林薇就不清楚了，但至少安全性上她毫不担忧。
　　飞船很先进，其实已经媲美一艘小型战舰。研究室后勤大部分人都跟着萨迦去了——此刻林薇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生活着这么多外星人。
　　真是深藏不露……
　　飞船内部几乎感觉不出加速度，发射时短暂的活动限制也很快就解除了。林薇就开始四处走动串门，和外星人同事去闲聊。
　　临窗的外舷，林薇又碰到了米兰。
　　米兰美人正在看窗外蓝色的地球，目光略微追怀。林薇不知怎么的就停住了脚步，也跑到他身旁去，趴着往外看。米兰就浅淡的笑了笑。
　　林薇就说，“你是外星人的话，来地球上应该已经看过这景象了吧？”
　　米兰点头，“一颗被液态水覆盖的星球，如此舒适的生存环境，刚看到的时候确实有些被震撼到了。”
　　林薇就不无得意的说，“是啊，虽然地球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稍微知道一点天文学常识的人都会感叹，地球是被宇宙眷顾着的幸运之星。”
　　“是啊。”米兰说，“在地球上生存下去太容易了，你们比我所知的其他任何种族都更散漫和自由，因为你们几乎不缺少任何资源，除了同类之外没有任何需要拼力对抗的困难。”
　　“你们有？”
　　“嗯。”米兰认真的点了点头，“艾尼米人。3000年前我的母星差点就成了艾尼米人的殖民地。之后的3000年，大部分时间我们都生存在艾尼米人的威胁中。”
　　林薇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问，艾尼米人很奇怪啊，满宇宙的找老婆，把其他种族的雌性当资源。难道他们本族就没女人了吗？”
　　“不能说没有，但有和没有一样——他们的女性很稀少，偶尔出现，也大都和男性没区别。”
　　“呃……什么叫没区别？”
　　“地球上有ZW型和XY型伴型遗传的区别吧。”
　　“嗯，XY型里，XY是雄性，XX是雌性。ZW型里正相反，ZZ是雄性，ZW才是雌性。”林薇说着就有些明白过来，“不会吧……艾尼米人里有两套性别决定体系？”
　　“据推测是这样的……毕竟都没有人得到过艾尼米人的遗传基因。”米兰笑道，“不过根据他们挑选的伴侣的遗传基因来推测，艾尼米人的女性选择的伴侣通常都是ZW型的异族，负责妊娠和生育的也是异族没错。”
　　林薇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艾尼米女人真是天才！不过这样的话，走进宇宙之前艾尼米人是怎么繁衍的？”
　　“据说一开始他们的女性是能生育的，婚姻模式和地球人几乎没有区别。”米兰微笑着和她讨论，“甚至于连性别不平等也是一样的——进入宇宙之后这种不平等越发凸显出来。宇宙环境相当严苛，最初的航行器也不够先进，经常出现有一次出航带了3个月的食物，却被迫航行了5个月的情况。你说，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是男人女人？”
　　林薇一拍大腿，“那显然是男人啊。虽然地球人都吹捧说灾难面前妇孺优先逃命，但统计数据恰恰相反。真的生死关头，最先被牺牲掉的绝对是反抗能力最弱的群体。除非是自己亲生孩子。难道你们普兰托人不是这样的？”
　　米兰温柔的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嗯，我们不是这样的。不过普兰托人是个例，我们的情况很特殊——总之，在艾尼米人的模式下，被牺牲掉的确实是女人。原本在艾尼米星女性就很受歧视，女胎被流产，女婴被遗弃的现象很多。虽然不是有女性运动兴起，但收效甚微。随着大宇宙时代的来临，女性被歧视、被牺牲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对男性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就在这个时候，艾尼米人的十三艘飞船上，发生了一场被成为‘莉莉丝出走’的变异。”
　　“莉莉丝？”
　　“便于你理解，我替换成地球上有的人名了。”
　　“哦……莉莉丝出走，是一场针对男人的女权运动？”
　　“确切的说，并不是运动，而是现象。”米兰停了一会儿，“那一年这13艘飞船统计出生率，男女比例突破了140：100。这个数据急速提高，到第10年的时候，达到1000：100。并且此后这种趋势一只不曾扭转，直到今天，艾尼米人的女性比例下降到不足2‰，出生率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至今宇宙女性保护协会还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不能平等以待，你们将和艾尼米人一样失去她们。”
　　“这也太……”
　　“违反进化论？”
　　林薇摇了摇头，“宇宙这么大，进化论也未必放之四海而皆准。这种现象后面肯定有原因。”她的目光瞬间又闪亮起来。
　　“是的，原因——这13艘飞船虽然迅速的失去了女性，男人的战力却匪夷所思的提高了。目前被普遍接受的假说是基因优选理论。艾尼米人淘汰掉的其实不是女性，而是会弱化战斗力的基因。就算和异种通婚，他们将对方生殖细胞里的基因打乱、重组，最后组合出来的也基本都是最强的后代——目前还没有出现比父代弱的子代。艾尼米人不停的吸纳宇宙最强大的遗传信息，将之集为一体。简直就像是冥冥中有一个神，为了制造最终的究极战士而创造了艾尼米人。”
　　林薇表示她很理解这个神的心情，因为她本人也很有这么种狂热和无节操……
　　“现在艾尼米人确实已经宇宙无敌了，但是他们的同族女性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林薇又想到了艾小叶，不由吐槽，“他们活该，都到满宇宙找老婆的地步还，还敢随手往女人身上扔卫星。”
　　航路漫漫。难得米兰这么迎合她，聊的全都是她感兴趣的话题，林薇就稍微有些得寸进尺。笑问道：“你为什么说普兰托人与众不同呢？”
　　“因为我们有造物主吧。”米兰笑着，却也没有深入去谈，只是又露出了前几天的那种迷茫，“其实真正与众不同的是地球人吧。你们肆意的恋爱，肆意的变心。我完全看不透你们的择偶标准。”
　　“就是没什么标准呗。感觉来了，就好像干柴遇明火，忽的烧起来。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热恋期，最愚蠢、盲目并且高尚的时候，什么现实都可以遗忘，一切为了爱情。然后有些人烧的久些，有些人烧的短些。烧完了以后也就那样了——权衡下对方的条件，看看跟他在一起开心满足不？不开心的话甘心不？踹了他还能找到更好的不？如果找不到会更愿意单身不……考虑好了就谈婚论嫁、生儿育女，经营家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林薇不以为然的，“当然还是在一起开心最重要了，不开心的话很难互相珍惜，安慰过下去的。”
　　米兰越发迷茫了，“感觉？”
　　林薇邪恶的笑着，“对，各种感觉。你们呢？”
　　米兰说，“看契合度。”
　　“契合度？”
　　“嗯……建立在普兰托人特性基础上的一种数据，从基因到性格诸多方面。普兰托人跟地球人很不一样，就算之前一直没见过，实际上也很可能已经是故人了——我们的交流方式比较像你们的网络。契合度高的两个人，只要见到对方，就会彼此认定。”大脑自带网卡的普兰托人耐心的解释着。
　　而林薇颇有闲情雅致的表示，“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地球人也有这种情况啊。就是说你们找的都是灵魂伴侣？”
　　“也不完全是。普兰托是均富社会，人的修养、教育、收入水平都很平均。现实方面的考虑很少，但也并非没有。比如说后代。契合度高的人，不但志同道合，而且会生下更优秀的后代。”
　　“真方便。”林薇羡慕道，“要是地球也有这么个‘契合度’，就不会有这么多好草被赖牛啃了的糟心事了。”
　　“……”米兰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通常来说，如果契合度达不到一定的标准。就不会产生恋爱的感觉。”
　　“就是说75会爱上，74就不会吗？”林薇忍不住就调戏他。
　　“嗯。虽然数据是连续的，但75和74之间其实是有天壤之别的。”
　　“理解理解。”林薇嘿嘿的笑着，“就好像60以上及格的话，哪怕你得59.5分也是不及格。”
　　“是……契合度从来没出错过。所以只需要信任契合度，默默的等着自己的命定之人出现。只需要相信，对的人一旦出现，你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爱上她。”
　　“真好……”
　　“你的语气分明是‘好无聊’。”米兰笑着望向林薇。
　　林薇不置可否的抓了抓头发，“你得承认这评价也没错。”
　　米兰望着蔚蓝色的地球，很久没说话。
　　后来他就说，“‘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遇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那个人，可慢慢的看着她，‘感觉’就出现了，分明就是恋爱的症状。可究竟是真的喜欢上了，还是单纯只是因为寂寞？”
　　他的目光望着窗子，仿佛能看到亿万光年之外。可林薇望向窗子的时候，竟意外觉得他好像是在看着窗子上倒影的她的身影。那种文艺的初恋般的感觉有涌上来。林薇竟有些面红耳赤，她就又抓了抓头发，“其实有个很直白的判断方法。”
　　米兰静静的望过来。
　　林薇就强撑着对上他的视线，问，“想接吻吗？”
　　米兰的瞳色瞬间就加深了，短暂的静默之后，他果断的俯身吻了下来。
　　飞船窗外，有一个银白色的流体金属箱子缓缓的漂了过来。?


☆、第29章上
?　　毕竟是全宇宙最强大的战士,除了武力值外希尔斯智商也相当不低。
　　朱利安两发电磁炮把他轰向太阳，而希尔斯凭借身上仅有的装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规则,就成功的改变了漂流的轨道，缓慢的向地球进发——反正他已经想明白了,他何必要乖乖的乘坐战舰在外太空跟萨迦打架？
　　偷渡这种事他不要太熟练。
　　等他直接降落到地球上,整个局面就将彻底改变。
　　虽然被关在流体箱子里，反应有些迟钝,但他也并非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很快他就发现，在自己的预测路线上，有一艘地球人的飞船正在靠近。劫持它——毫无疑问的，曾经短暂客串过宇宙海盗的希尔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飞船上的乘务人员也很快发现了这个明显不是地球科技制造出来的太空漂流物。
　　“初步判定是最新型的宇航军用装甲残片。从涂装材料判断……恐怕是从艾尼米人旗舰级战列舰上掉下来的。”
　　萨迦果断命令，“张开反力场防护盾——”
　　几乎就在他下命令的同时,一如怪兽蛋破壳,里面的怪兽级艾尼米人徒手撕开装甲“棺材”跳了出来,向着萨迦的飞船全力弹射来。身后被他当作踮脚物的“棺材”在强大的后座力之下竟轻易的逃开了地心引力,飞速的落入茫茫宇宙中。
　　0.2秒之后,希尔斯撞上了防护盾。飞船的舰炮瞄准了他猛烈的射击，挺机枪像雨一般向他身上倾泻能量。
　　舰内的普兰托人很快便通过自带网络了解到变故。
　　米兰果断的推开了林薇，反倒是林薇有些茫然，被米兰推进隔壁的起卧间的时候扒着门抗议，“怎么了？”
　　米兰强硬的将她推进去，“——外敌入侵，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来。”
　　林薇还要再说什么，米兰已经关上了门，往舰桥集合去了。
　　林薇在起卧间里短暂的思索了片刻——外敌？难道朱利安毁约了？其实他们是在赴一场鸿门宴，朱利安把萨迦骗到宇宙里来是为了捕杀他？
　　林薇觉得站在朱利安的立场上，很有可能。但萨迦敢来，显然手上也有让朱利安忌惮的底牌——譬如跟美国总统一样，随身带着核按钮什么的……萨迦肯定也有自信能随时把地球捏碎了给他陪葬，才会亲自前来和朱利安谈判。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可能安稳的待在房间里，林薇还是跟着闯出了房间，往舰桥方向去。
　　外面很显然在战斗，从舱壁上的窗子可看到花火绚烂的绽放在漆黑的宇宙里。舱壁也在以肉眼可察觉的速度倾斜，忽如其来的震荡令林薇不留神撞到了墙上。小型战舰就这一点不好……林薇在一路前行中不停的跌跌撞撞，骨头都要散架。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米兰把她塞进起居间的良苦用心。
　　再一次撞到舱壁墙上去的时候，林薇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很震撼人心的景象——接近绝对真空和绝对零度的宇宙空间里，出现了一个赤_裸着的，嚣张美丽的男人。他身上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似乎被看不见的绳索绊住了，正略有些费力和迟缓的试图扯断它们。他动起来的时候头发就像一片樱花的海洋。
　　林薇惊呆了，她趴在玻璃墙壁上，脑海中瞬间出现各种亟待验证的假说——这绝对就是米兰向她描绘过的艾尼米人，“冥冥中有神明汇集一切种族的优势所创造的究极战士”“碳基生命体的究极进化体”，听的时候已然觉得不可思议，真正见到的瞬间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想要把他据为己有——林薇很清楚自己此刻狂跳的心里涌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念头。
　　大概是强大的执念化作的电波穿透了宇宙飞船坚韧的装甲，那个艾尼米人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着林薇的方向望过来。
　　四目相对。
　　就像星星之火终于燎原，那男人再度爆发，可一瞬间的燃烧就耗尽了他所余不多的体能。片刻之后他就已熄火，陷入了休眠。
　　林薇拔腿就跑向舰桥，不由分说的闯了进去。
　　看到萨迦的时候林薇就激动的冲上去抱住了萨迦的手，“Boss我要那个男人，送给我吧拜托了！”
　　萨迦缓缓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淡漠的说：“他和米兰，你只能要一个。”
　　而林薇果断的回答，“他。”
　　她想得很明白——希尔斯是战利品，不开口去要肯定到不了她手上。米兰就不同了，如果刚才她没有会错意的话，他们俩应该是在谈恋爱。恋爱目标那是勾搭到手的好不好，管Boss要是什么歪门邪道啊！
　　所以林薇觉得自己的选择完全没错。
　　舰桥的隔离门自动开启，米兰提着被神秘绳索五花大绑并且锁紧了透明隔离舱里的希尔斯，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很淡漠。
　　林薇原本有机会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可隔离舱里的生物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萨迦皇帝陛下面容冷酷，心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美好。他到此刻才回答林薇的问题，“他是米兰的战利品，你去向他要吧。”
　　米兰静默了片刻，抬头时正对上林薇狂热的目光——她是真的想从他手上弄到这个男人，为此愿意不择手段。米兰甚至怀疑她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甩着他的手臂撒娇，“送给我吧，拜托。”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没有黏住他，而是双手合十，十分恳切的请求，“拜托了！”
　　米兰很想再问她一遍，“要他，还是要我？”
　　可是他竟然问不出口。
　　到最后他甚至有些暂时不想看到林薇了。
　　便将水晶舱往地上一丢，道：“他是你的了……小心别把他放出来，他会杀人。”
　　林薇用力的点头，快乐得都要飞起来。扑上前抱着米兰就要啃两口，可米兰抬手阻止了她，“……心情不好，以后再说。”
　　他心情不好对林薇爱搭不理的时候多了去了。林薇新得了玩具，只想赶紧先回研究室去填申请表格好尽快展开研究，便没放在心上，留下一句，“有空再聊。”转身就拖着水晶舱飞奔而去。
　　?


☆、第30章上
?　　听到敲门声艾小叶抬起头,正看到楚乔站在门口对她微笑。
　　“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极了，都能听到骨头咔吧咔吧长起来的声音。”
　　“咔吧咔吧那是骨头错位的声音好不好……”楚乔进病房给她换好上花,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说，“我买了草莓、樱桃、莲雾和枇杷,想吃些什么我喂你。”
　　艾小叶无奈的笑了笑。她虽然很宅,但被迫宅和主动宅那是两回事。像这样全身打满石膏，想要坐着都得先把床背折起来的待遇,绝对不是她愿意享受的——何况胳膊也骨折了，不能画画敲字玩电脑，只能看无聊又狗血的芒果剧打发时间。
　　“什么都不想吃——我现在排便很羞耻好不好。”
　　楚乔十分没有同情心的哈哈哈笑起来。
　　艾小叶就转过脖子无语又谴责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最近在这边出差？”
　　“没，我把工作辞了。”楚乔就靠在扶手上用手指拖着脸颊,垂着长睫毛懒散又妩媚的觑着她,“反正钱赚得也差不多了,我想做点更有挑战性的工作。你有什么建议？”
　　艾小叶就想了想,很认真的跟楚乔说,“你是谈判专家对吧？你看你跟政客谈判过也跟财阀谈判过，估计普通的谈判也都挺无聊的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外星人谈一谈？”
　　楚乔嫣然一笑，“——听上去还真挺有意思的。”
　　艾小叶就说，“嗯……虽然硬实力差距太大了，我觉着没太大的谈判余地，不过我心里真的挺不仗义的。我要早知道朱利安是外星人，对他的诉求什么的有点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谈个恋爱谈到全身骨折啊。我觉得以后我要是甩不掉朱利安，就得有个约法三章。要是侥幸甩掉了，也得有个善后条款什么的。不然我总觉得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啊。”
　　楚乔就颇有深意的打量着她，“我还以为你会走无脑圣母流，靠爱和正义感化他呢。”
　　艾小叶就很郁闷的，“我都这么惨了，你就别再给我追加精神伤害了好不好！”
　　楚乔又笑起来，说，“好。星际谈判的事我替你记着。”过了一会儿又问，“阿姨呢？怎么还没看到她？”
　　艾小叶就无语道，“跳广场舞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吧……”
　　楚乔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又笑喷了，“看来你真心恢复得不错。这样好，我还怕阿姨太难过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呢。”
　　“那你还真完全不用操心。”
　　不得不说，艾妈妈的心态还是很好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艾小叶伤势乐观，虽然打了一身石膏，但很神奇的居然没有伤到内脏和神经。脊椎等关键部位也都完好无损。而且骨缝愈合得也超乎寻常的顺利，昨天专家复查过之后，艾妈妈脸上终于云开雨霁。
　　所以今天一早，隔壁病房的老太太来约她去跳广场舞，她就兴致勃勃的跟去了……
　　艾小叶：老太太们的友谊真奇妙……这才来陪床不到十天，就已经又交到新朋友了。等下，难道是广场舞的魔力？
　　过了一会儿艾小叶又说，“对了……我遇到001了。”
　　“嗯。”
　　艾小叶就叹了口气，“是他把我救出来的，这几天每天都来看我。那什么……他长得跟我以前一个同学挺像的，几乎会被当双胞胎的那种像。”
　　“嗯……你妈认错了？”
　　“是。”艾小叶真有些难以启齿，“我妈见着他脱口就叫出那个同学的名字来了，还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也是赶巧了，001也失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机器人，就真以为自己是我以前的同学。加上我妈又以为我是被朱利安甩掉，才故意跑去寻死的。”艾小叶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反正乱七八糟的……”
　　楚乔就善解人意的八卦道，“阿姨想撮合你们？”
　　要不是手不方便，艾小叶绝对拉起被子蒙着头。
　　楚乔看她憋屈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已经笑起来，“不是挺好的吗？还是说你还对朱利安余情未了，想等他回来？”
　　艾小叶就红着脸，闷闷的点了点头，“我好像真有些喜欢朱利安了——等等他也不是不可以。”
　　楚乔捏着她的脸一拧，艾小叶就含糊的抗议道，“干嘛啊……”
　　“没，就是看你挺欠虐的。”
　　艾小叶就又叹了口气，“主要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何况001也不是他啊。”
　　“感情上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艾小叶就说，“我觉着还是跟我妈说清楚比较好。就是001，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要是你，怎么办？”
　　楚乔就似笑非笑的，“你忘了我是怎么处置的002了吗？”
　　艾小叶果断决定不和她讨论了。
　　?


☆、第30章中
?　　不过片刻两个人就听到外面说笑的声音,艾小叶的妈妈声线略高，很容易分辨。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声音低沉温柔,耐心的答着话,倒是听得楚乔心里一动，立刻就望向艾小叶。
　　艾小叶就有些无奈的,“是001来了。”
　　楚乔就意味深长的一笑,“哦……”
　　是001推开了门。艾小叶的妈妈进门还十分满意并且亲切的回头和他说话，热情的回头就对艾小叶说,“看看谁来了。”
　　艾小叶：……
　　楚乔忍着笑，招呼道，“阿姨。”
　　艾妈妈看到了楚乔也很惊喜，道，“阿乔来了！真是的,大老远让你跑来……叶叶恢复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的。”看楚乔拿来许多水果,就道,“我去洗给你们吃。”楚乔看了一眼001,见他淡定沉默的望着艾小叶，也就跟上去，“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片刻之间屋里就只剩艾小叶和001两个人。
　　阳光温暖和煦的自窗外落进来，风吹起薄而透的窗帘。
　　还是001先开口，“来的路上遇到了阿姨……”
　　艾小叶说，“嗯。”
　　她对001有种隐含愧疚的复杂感情，平时艾妈妈在场还能帮着他们打圆场，消除尴尬的沉默。此刻就他们两个人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
　　艾小叶就只好再拿她妈妈来充话题，笑道，“她一大早就跑出去和人跳广场舞了。”
　　001没接话。好一会儿之后，他说，“……阿姨希望我能照顾你。”
　　艾小叶愣愣的望着001，001脸上略有些发红，低头沉默了片刻，不闪不避的望向艾小叶，“我很乐意……你是怎么想的？”
　　艾小叶发不出声音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我妈她，把你当成了……”
　　“我知道。”001说，他停顿了片刻，“我知道她认错了。也知道你没说出真相，是有隐情的。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心里很清楚。”
　　艾小叶又说，“哦……”
　　而001说，“我还没有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但至少我很清楚，我也是有正常的感情的。”他说，“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叶叶，我是为你而诞生的。”他静静的凝望着艾小叶，带了些忐忑的期待和向往，说，“我喜欢你，艾小叶。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艾小叶就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近乎于没有想法，也没有触动。什么都没有。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也许是惊讶，惊讶于她竟然这么冷血。
　　片刻后她说，“我……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001沉默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哦……”
　　艾小叶说，“对不起，我……”
　　“我明白。”001说，他的目光几乎在一瞬间就空洞、平静起来，他就又移开目光，平静的说，“这种感情是单方面的，不对等的，我明白……也许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你不喜欢我，这没什么可惊讶的。也……没什么可道歉的。”
　　艾小叶真的有种要穿越到林薇开始研究恋爱机器人那天的冲动——如果穿越回去她一定想尽办法阻止林薇，揪着她的领子揍她一顿都在所不惜。
　　这么多天的相处，艾小叶已经明白了。
　　001有完整的、正常的人类感情，尽管他是林薇那个变态科学怪人制造出来的，可他在人格上美好的几乎没有瑕疵。
　　但他偏偏在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身不由己。
　　他明明没有任何理由爱上艾小叶。这爱情突如其来，不经铺垫并且没有选择，就这么霸道的玩弄了他的人生。简直就像犯罪。
　　艾小叶说，“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这话真伤人啊。”
　　艾小叶立刻闭上了嘴——难受和愧疚和羞赧迟钝的到来，她在这一刻终于能体会到001的心情。内心的静默霎时间被打破。她觉得自己竟然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套话来，真是欺负人啊……
　　后来001就站起身，说，“我很难过，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我会改天再过来。或者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他依旧肯让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艾小叶有种想去死一死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渣。她当初竟然肯接受恋爱机器人……真是丧心病狂。
　　“等一下。”她说，“我认识你，知道你的来历……你想不想听？”
　　可001摇了摇头，他说，“不想。你已经纠结了这么久了，必然有什么理由。所以请不要为难自己……我能查出来的。”
　　艾小叶立刻就说，“不要查——我不说，你也不要去查。可以吗？”
　　001略有些讶异的望着她——为她的反复无常。
　　艾小叶就咬住了嘴唇，想了一会儿才说，“你的身世不值得去追查，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比较好。”
　　“包括求爱被拒绝？”
　　“那个另算。”艾小叶说，“本来你会喜欢上我，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是不是呢……”001轻声说道，“遇见你是我醒来之后所发生的最高兴的事。”
　　艾小叶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的一击——她望着001，那少年容颜素淡又俊美，清黑的眉眼雪白的皮肤，侧影干净静雅如黑白的琴键。依稀是她年少情窦初开时所遇见的模样。那感情亦是，年少的滋味。
　　不知不觉就错过了这么多年。被流水带走的光阴，原本以为再也、再也寻不回。你看所有的人都已改变了，连她自己都不复当初。可忽然间它又重现在她的面前，就好像十六七岁的时光又回来了。
　　林薇真的是个残忍又温柔的天才啊。
　　可惜命运先一步将朱利安送到她的面前，那个莫名其妙始乱终弃的外星人添补了她的人生，令她面对真实的自己。她心里那个被流放在十六七岁年纪上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了。
　　001说，“我会再来看你的。”
　　艾小叶最终还是说，“请不要再来了……其实我已经有相爱的恋人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第30章下
?　　楚乔和艾妈妈洗水果回来,就看到艾小叶百无聊赖的换台玩。她身上能自幼行动的地方不多，右胳膊和左腿吊着,右腿也固定着石膏,就左手按着遥控器，噼里啪啦的换了一圈台,数码色彩的光影映在她漆黑的眼睛里,不停的变幻着。她目光很专注，精神却游荡着,早不知道发散到哪个时空去了。
　　后来她就随便停在了某个新闻频道上。
　　艾妈妈四面望了望，问，“沈郁呢？”
　　艾小叶说，“他回去了，外边有电话找他。”
　　“哦哦,年轻人总是很忙嘛。”艾妈妈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倒是楚乔眯着眼睛看了艾小叶一会儿,早已了然。
　　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又来找艾妈妈组队去听复健课,艾小叶赶紧催她妈妈去。
　　“跟001摊牌了？”艾妈妈离开后,楚乔就问道。
　　艾小叶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说，“……我觉得自己像个人渣。”
　　“你究竟是有多讨厌自己啊？”楚乔就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跟朱利安交往时你也动不动就反省自己像个人渣，现在轮到001了你还说自己像个人渣……我觉得你思想很有问题，你欠他们的？”
　　艾小叶就说，“你不懂啦……”偏偏她还想说明白，就刻苦的斟酌着，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不出对等的感情来……其实也确实是欠他的。”
　　楚乔就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我得给你上个课。我觉得你这个人生观对我的贬低还是比较严重的，简直就是没法愉快的再做朋友的节奏。”
　　艾小叶立刻就想起——她身边这位楚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情场杀手，喜欢过她却被她无视的男人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还有林薇，楚乔只是无视之，林薇简直就是打压迫害追求者。
　　她看网文的时候，经常看到读者在文下吐槽说——凭什么是个出场的男人就喜欢女主啊，有没有这么玛丽苏的？她就想，这难道不才是真正的生活现实吗？真正的现实就是，她上学时同班差不多的男生喜欢的往往都是那么一两个女同学，暗恋也罢，只是有好感也罢，真正的漂亮姑娘总是独受钟爱。现实可比小说玛丽苏多了。
　　要是旁人喜欢你，你就必须得给出同样的喜欢去回报别人——那楚乔和林薇这样的漂亮姑娘真就不用去做旁的事了，光人际关系就够她们处置的了。
　　艾小叶就又说，“你们不一样啦……001他是被制造出来了。他原本可以不喜欢我的。我当初没有拒绝林薇，他才会被设定了要喜欢我，可是他出现了我又不接受他。他是真的被我始乱终弃了。”
　　“我觉得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楚乔就笑道，“——你觉得002过得很苦逼吗？”
　　“呃……”难道不是吗？
　　楚乔就给了艾小叶一个鄙视的表情，“难道沈郁去美国后，朱利安出现之前，这段时间你也过得很苦逼？”
　　“呃……”她还真不觉得。虽然失恋之后心里有一阵子确实空荡荡的，可转系之后她的专业是她擅长和喜欢的，后来又到自己向往的地中海国家去留学，一面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想体验的街头画家生活也体验过了，绘画技巧也突飞猛进，还在自己喜欢的杂志上开始连载作品。随即又出版了单行本，渐渐聚集起读者……得说她的生活是充实并且充满惊喜的，凡是她想实现的目标都一个个的实现了，就算没实现的也已可察觉的速度在进步着。
　　当然也不能说一帆风顺，就没遇到过挫折。可若给以“苦逼”的评价，打死她也不会认可的。
　　楚乔却笑着说反话，“难道不苦逼吗？暗恋失败，被不留余地的甩掉。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男人要。旁人孩子都打酱油了，你这还孤苦伶仃着你。”
　　艾小叶，“滚啦！老娘风华正茂，事业当红，正向着人生巅峰大步奔去。有男人是锦上添花，没男人也是锦绣一片好不好。”
　　片刻后看到自己满身石膏，微微黑线，略心虚道，“……恋爱运是不佳，可人生还是很幸福充实的。”
　　楚乔就轻轻笑起来，“那你为什么会觉着002苦逼？”
　　艾小叶愣了一下——
　　楚乔目光就望向窗外，道，“是，他确实是个‘机器人’，可他同时也头脑聪慧，学识丰富，甚至可以说无所不能。就算剥离了爱情，他也不是一无所有。他的人生不该只局限于取悦一个女人——那才狭隘可惜呢。你觉着我对他很冷酷？我可不这么觉着。林薇偏偏把002给了我，我对他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可那责任不是献身献心，而是让他知道世界很大，他能做的事很多，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人生。”
　　艾小叶不觉被她触动——她还真没料到，楚乔思考的竟这么深远。
　　她不得不承认，楚乔的思想确实比她开阔。她固然也有这样的初心，却看不到这么远。结果不但没能引导旁人，反而被001和朱利安他们给倒过来主导了。
　　“楚乔你……”
　　“反正我肯定不会爱上一个机器人，就得让他提前体验体验人生。不然到时候他没事干总缠着我，我不得烦死啊。”
　　艾小叶：混蛋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大公无私！结果还是为了甩掉002啊！
　　但也不可否认的，楚乔的做法才是对的——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001和002一样，他们有超越平凡的智慧和学识，且是三观端正，人格健全，感情正常的人类。就算“失恋”，也总能很快走出来，寻回自己本来的人生。侵蚀人的生命，让人丧失理智，离了就要死要活的凄惨起来的，那不叫恋爱叫毒品。
　　艾小叶终于还是又笑了出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她眉眼弯弯的望着楚乔，“谢谢你，我觉得好受多了。”?


☆、第31章上
?　　话虽如此,001依旧每天到医院里来报道。他说，“只是想见你。不是没有旁的去处,可只有在你跟前,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存在的。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你已经拒绝我了。可喜欢谁，追求谁,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说,你连这都不允许？”
　　艾小叶：这套跟踪狂的逻辑你是从哪里学的……
　　不过这种话也确实是很难拒绝的。跟楚乔谈过之后，艾小叶也略微有些明白,心底里她其实并没有将001当一个完全独立对等的人来对待。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下不了狠心，做法十分的不干脆。她天性确实比较纠结，这点跟楚乔、林薇没得比。
　　到底还是默认了这种现状。
　　而且自从被拒绝，001也仿佛解开了某种禁制一般，在艾小叶面前不再苦大仇深,拘谨腼腆了。
　　渐渐相处,也就明白,001确实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譬如他煲的汤简直好吃到没得说,完全不用叮嘱也知道艾小叶的忌口；追番、看剧,口味也彻底投契，连槽点都是近似的，她吐上槽他就能接下槽。偶有口味不一致的地方，他的态度也完全能让艾小叶愉悦的愿意尝试。譬如他陪床时会随手给艾小叶来一张速写，那画风完全就是艾小叶抓肝挠肺喜欢的那种，哪怕他画的是艾小叶全身石膏绷带的模样。艾小叶常忍不住在病床上扑上去跟他抢，他就哈哈笑着不让她拿到。然后在艾小叶就要恼怒、委屈起来的界线前，大方的塞给她；譬如他会和艾小叶讨论她设置的剧情，两个人的萌点简直投契到没得说。他直接在艾小叶腿上的石膏上画分格，寥寥几笔勾勒出来，完全就是艾小叶心中想要，分毫不爽。艾小叶每每恨不能立刻撕掉绷带用她几乎废掉的手这就开画起来。
　　……简直就像是欺负人，可又被他欺负得顺心如意。每天都很开心。跟他在一起完全没有负担、没有压力，更不会有和朱利安在一起时那种时刻缠绕着的“总是他在退让、忍耐”的愧疚感。
　　感觉有些像死党，像铁哥们儿。如果他是个女的，绝对是那种让你恨不能踹了男朋友就跟她过了的闺蜜。是个男的……对异性恋艾小叶而言，自然加倍不妙。
　　意识到这点，艾小叶觉得很糟糕……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触手可摸，真实可感。并且真的就像16岁时所偷偷设想的那样，这样的日子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因为001是个机器人，他不会变。他能让她哪怕活到80岁，也依旧快乐顺心得像个少女。
　　艾小叶的痊愈状况十分乐观，刚刚一个月，她断口的愈合状况就已经完全可以拆掉石膏，活蹦乱跳。
　　到最后连会诊的专家都怀疑，是不是最初给艾小叶下的诊断哪里出错了？
　　艾小叶很快就办了出院。
　　出院后的行程是楚乔给艾小叶安排的。因为艾妈妈很少离开岛城，难得出门一次，又是窝在医院里给艾小叶陪房。楚乔就想带着艾妈妈在上海玩一圈。提前给她们订好了酒店。原本说好了出院楚乔来接的，但是半路上楚乔来电话，“这破导航系统把我引到松江来了，这边正堵车呢，堵得跟大肠梗塞似的。我去不了了，你叫一辆出租车吧……”
　　艾小叶和艾妈妈顶着大上海五月的毒太阳，艰难的呼叫出租车时，001及时赶到了，开着车。
　　车是新买的，还挂着临时牌照，刚从4S店里开出来——和002一样，他有超越常识的信息搜集和数据分析能力。有这种能力的人，几乎注定就不可能缺钱花。
　　因为接受了“沈郁失忆”的设定，艾小叶妈妈原本已经认定他是一无所有的，结果001和艾妈妈大致讲了下自己“失忆”后的发家历程，艾小叶妈妈唯一的感慨是，“天才真不愧是天才啊……”就去瞅艾小叶。
　　艾小叶躲着她的目光扭头望着窗外，艾妈妈就特惋惜，“家里有个天才到底是什么感觉……”
　　艾小叶：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嘲讽我笨啊！
　　001就抿着嘴唇微笑。
　　艾小叶只觉得加倍的糟糕。
　　在酒店办完了入住手续。当正午十分，艾小叶便带着艾妈妈去顶楼的旋转餐厅吃午餐。
　　偏西化的餐厅，临近吧台有空置的白色三角钢琴。来用餐的人有闲情逸致弹琴的人毕竟是少数，背景音乐很低缓，几无存在感。客人们都在赏景或是等待上菜，或是低声交谈着。
　　也是等待上菜的间隙，艾小叶无意间抬头，就看到001坐在钢琴边。
　　他穿着很随意，白T恤，牛仔裤，手腕上缠绕着麻绳绑着的黑银饰品。可他坐在那里，天生就有一种演奏家的气质。他确实长得很好看，黑的眼瞳白的皮肤。手臂的线条宛若枯笔勾描，干净又有力。他把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一瞬间光阴仿佛都停滞了。
　　那音符就从空白的光阴里，清晰的流淌出来。流畅、空灵。仿佛从无到有，又仿佛一直都在——它从未远离，就只是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了它。于是那些被忽视、被掩藏、被遗忘了的感情，霎时间填满了逝去的光阴。清晰得宛在眼前。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千载相逢如初见。
　　那曲调渐次落下，整个餐厅静若无人。就只心跳声渐渐的想起在胸膛里，就好像是记忆里倒数的钟表。
　　001静静的凝望过来的那个瞬间，艾小叶脑海中忽然就一片空白。
　　也就在那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动心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艾小叶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渣男。
　　一个女人会同时对两个男人动心吗？艾小叶真的有些想不明白。可明明白白的，她知道是有些喜欢的朱利安，并且也真的对001动心了。
　　回到房间她就抱着头默默的在心里哀嚎。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红杏出墙……这么多成语的存在，至少证明这种现象也是有先例的吧，她没有不正常吧。
　　安慰了一阵子忽然又想到——等下，她安慰个屁啊！这些全都是批判性质的贬义词啊。就算是正常的，也绝对是不道德的，失格的，该被唾弃的啊。
　　楚乔敲门进来的时候，艾小叶已经把自己埋进了床铺里——她是属鸵鸟的，总是能逃避一刻是一刻。
　　楚乔拉开窗帘，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就在床边坐下来，捧着喝。
　　“你怎么又萎了？”
　　艾小叶闷闷的道，“午饭的时候，001给我弹钢琴了。”她翻了身，伸出手去，仿佛又看到了那黑白色的剪影，少年温柔的侧脸，“我好像变心了。”
　　楚乔轻轻的“哈”了一声，“真是可喜可贺。”
　　艾小叶说，“你就别讽刺我了。”
　　楚乔说，“没讽刺你。你还记得塞维叶吗？”
　　艾小叶愣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嗯……记得。”其实她和塞维叶就交往了一个月，直到分手彼此都还没多熟悉。说是前男友还真有些不自在。可要说不是，他又确实有前男友的名分。
　　楚乔笑道，“你看，你又不是头一回变心了。”
　　艾小叶：……
　　“不一样啦，我又没喜欢过他。就是他出现的时机太好了，那个时候不是寂寞嘛……林薇进了实验室，你和丹青也都脱光了。”
　　“少来。”楚乔嗤之以鼻，“你就是对人家动心了——你根本就是个钢琴少年控。塞维叶那种浑身都是毛、大夏天喷香水的意大利男人一弹钢琴都能打动你，何况001长得这么白净，还顶着你初恋的脸？”
　　艾小叶就愣了愣……似乎，她对沈郁砰然心动，也是因为那年迎新会上沈郁弹了钢琴？
　　……
　　好吧，这癖好也不算十分难堪。
　　她不自觉的就去想朱利安弹钢琴的模样……但是很糟糕的是，她能想象出来，却似乎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朱利安弹钢琴肯定也十分优雅温柔，那侧脸必定也是美好的，可是似乎欠缺了些什么。想象中的那场景，并没有打动她。
　　艾小叶微微的感到不安。
　　她想了一会儿就去皮包里翻手链——朱利安送给她的手链，之前怎么也解不下来。可她被卫星击中之后，那手链就自行脱落了。001把她从水里救出来时，她虽几乎丧失了意识，还是努力伸手将那手链握住了，没有丢在黄浦江底。001以为是很重要的东西，就仔细的替她收起来，在她醒来后还给了她。
　　艾小叶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找那手链……她感到不安，想要确认些什么。
　　就和所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变心了，但是不想变心的女人一样，她需要说服自己。
　　不过似乎反而更让自己动摇了——因为她一边翻手链一边就想。等下，你可是被外星人砸了两发卫星啊！那些外星人显然跟朱利安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人家还是亲戚呢！而且朱利安还骗了你，睡了就跑，音讯全无啊！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他把你当成什么了啊？你就半点没脾气？你分明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拆了石膏和绷带，刚从木乃伊变回小水葱，就又活蹦乱跳的回到他的怀抱里——你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当然脑子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小天使在替她回答——就，就算我没尊严好啦！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一般，打起了精神——万一我甩了他，他要毁灭地球怎么办？
　　艾小叶果断伸手把没出息的小天使给掐死了——太窝气了。为这种玛丽苏理由被毁灭的地球，就让它干脆利落的毁灭掉算了！
　　凭什么朱利安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她就是不要乖乖在原地等他。
　　艾小叶已经掏出了手链，又一把塞回去。回头对楚乔说，“我知道这么说挺无耻的——不过我好像真的又有些喜欢朱利安，又有些喜欢001。就算没变心，也已经有变心的倾向了。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还是和朱利安分手比较好。不过你也看到了，莫名其妙的我就挨了两颗卫星砸。不知道我说要甩掉他，会不会被他给人道毁灭了。所以我得先要个人身保障，才敢跟他提。之前说请你帮我谈判是开玩笑的，不过这次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楚乔看了她一会儿，又想了想，才道，“等林薇回来吧。要不要谈，怎么谈，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决定的事。譬如你能和美国政府打官司，但你能和希特勒的德国政府打官司吗？所以，还得再看看情况。”
　　艾小叶就点头，说，“好。”?


☆、第31章下
?　　在上海玩了两天,艾小叶便不告而别，回到了A城。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适度的和001保持距离。如果在暧昧不清的时候就和001有了“奸情”,她自己道德上就先过不去,到了朱利安面前肯定就没底气说话了。
　　001打了个电话过来，得知她已经离开上海,难免表露出失落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艾小叶很怕他轴起来，会一厢情愿的追着她到A城。结果并没有——001像一个最合格的蓝颜,巧妙的将他们的关系维持在“好友”的层次。只在艾小叶上线的时候戳一戳她的QQ聊天窗口，一如既往的和她交流漫画、新番、美食。唯一表现出来的殷勤，是周六夜里艾小叶追新番，他用神一般的速度给艾小叶做了一套即时双语字幕。媲美同声传译的水准，简直令艾小叶叹为观止。
　　做完字幕,还在片尾给自己打了个水印,一本正经的比着剪刀手的铁皮机器人的形象,让艾小叶笑得前仰后合。
　　“解语花”,艾小叶忽然就想起这个称呼来。虽然是机器人,但是001很有分寸，没有跟踪狂、病娇、鬼畜的毛病，反而十分的善解人意。不过明知道他的真实心意还安然享受着朋友的待遇，艾小叶也不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一旦回到家中，便处处都是朱利安留下来的痕迹。
　　经历了最初的首鼠两端，远离了001，艾小叶的心境也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还是想要再见朱利安一面，将一切开诚布公的说清楚，整理一番，重新上路。
　　不过这些都是朱利安回来之后的事了。艾小叶的当务之急还是工作。
　　因为这次意外，她已经休刊两周了。休刊这种事艾小叶也算是惯犯，外出取材、没灵感一类她也堂而皇之的用过，读者对她积怨颇深。这次终于一口气爆发出来——虽然编辑已经在杂志上公布了她受伤的消息，但还是有人说她是借口受伤逃避连载。因为就算受伤了，只要胳膊没事也是能画的啊！真正敬业、尊重读者的漫画家就该带伤上阵，人牛姨生孩子也只休刊一期，难道艾小叶癌症晚期了？
　　被某些人骂成孙子样，艾小叶也只能默默的想，她上辈子究竟欠了多少债……
　　心情肯定不舒服，难免就有些消极怠工——挨骂这种事，果真就算习惯了，也无法不受影响。
　　作画编故事还是很受心情制约的，这些天艾小叶的工作效率便有些低。
　　叼着压感笔发呆的时候，朱利安的模样不经意的就会浮现在眼前，房间里还是当初他在时的模样，恍然间总有种错觉——仿佛只要轻轻的往后一倚，就能靠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口上。
　　所谓的人，必须有过伴侣，才会真正明白孤单一人的难熬之处。
　　不过只是因为孤独就草率决定一辈子，那就太不负责任了。
　　具体在哪一天，艾小叶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作为一个纯粹的宅女，除了截稿日她很少关心哪一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
　　总之就是在某天黄昏，她在阳台上浇花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响。待回过头去，就看到朱利安站在客厅的中央，静静的望着她。
　　艾小叶设想过很多次他们重逢的场景。
　　当然，她这样有些小造作的女文青，想的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反应——譬如或者一抱手臂，高冷的扬起头“您哪位”；或者按照她的一贯水准来发挥，情商略低的打招呼，“呃……你回来了啊。” ；当然她最怕的还是忍不住就热泪盈眶，不受控制的扑上去抱住他；
　　事实上她眼睛还真酸一小下，也真有那么一瞬间扑上去先抱住的冲动。不过随即就想起他留的那份十分欠打的离别信，想起自己被卫星砸得满身石膏躺在床上。心情复杂难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究竟该做什么反应……到最后也真按照她一贯的水准来发挥了，“你有钥匙啊……”
　　所幸朱利安也并没有比她高明。
　　他就站在客厅里，竭力掩饰着动荡的心情，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不上前也不开口。
　　天色略有些暗，艾小叶抬手开灯，结果灯光才亮起来，就“噗”的一声爆掉了——她一动朱利安就情绪紧张，不小心就把灯泡给爆掉了。
　　艾小叶还没意识到她面前站着的是人形兵器，为了缓解尴尬的情绪，立刻去抽屉里翻备用灯泡。
　　才俯下身去，就被朱利安从背后轻轻的抱住了。
　　一时只是寂静无声。
　　但艾小叶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被骗，被用即抛，被卫星砸，做了一个多月的心里建设，到最后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抱一抱，就好像他就是短暂的去出了个差回来了？事情不该是这个发展好不好！对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她都没个略有骨气的应对，以后还要不要家庭地位和尊严了！
　　艾小叶握住了朱利安的手腕，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朱利安……我想跟你谈谈。”?


☆、第32章上
?　　朱利安的呼吸声响在她的耳边,缓而沉，像一只潜伏的野兽在犹豫要不要立刻咬断她的脖子品尝她的血肉。
　　艾小叶略觉得憋闷,昏暗的光线和凝滞的空气里仿佛也蕴含了危险,令人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朱利安？”艾小叶终于有些忍受不住压力，试探着问道。
　　朱利安缓缓的松开了她,空气卷入,艾小叶觉出先前紧贴着的地方微微犯凉，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不少汗。
　　一旦知道他是个外星人,她钝感的神经也跟着敏锐起来，防备心终于复苏——这是个大活人啊，艾小叶竟然不由自主的想，根据他以往的表现，虽说他喜欢自己这点应该不会有假,但也不能排除病娇的可能啊。他会有自己的欲望、利益和谋划,自然不会绝对忠诚于她、服从于她、不伤害她。
　　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当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萌点。
　　比如楚乔,对一个彻底忠于她、服从她,完全不会在感情上给她带来任何惊喜、刺激和挑战性的男人，她彻底没兴趣，说不定还嫌烦。
　　但对艾小叶而言，忠犬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向往的是安定和温馨，不用费神费力斗智斗勇。哪怕偶尔闹个小矛盾也不是大问题，出门买个菜，回来撒个娇就解决掉，多省时省力啊。都不待耽误她看漫画、涂鸦、画分镜的。
　　做好这番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朱利安不是她的最优选择，艾小叶才终于能令自己克服美色的诱惑，再度继续自己先前的谈判大业。
　　“朱利安，我觉着我们有必要谈谈。”
　　“边吃边谈怎么样？”朱利安轻声说道，“已经傍晚了，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艾小叶的肚子配合的咕噜噜叫了一声，但是艾小叶觉得自己鼓起勇气也不容易，所谓一气呵成么，她脑子本来就没楚乔和林薇好，一旦思路被美食打断了，谈判形势就对她更不利了。
　　“我也还没吃……”朱利安却又飞快的打断她，声音里带了一丝寄人篱下的哀求的意味，比她高整整一头的男人忽然就显得弱势了，“我赶了很远的路回来，一直都没来得及吃东西。”
　　艾小叶有些郁闷，她比较不擅长仗势欺人，“哦……那我去叫外卖。”
　　“不用，我来做……”朱利安不由分说的就道，“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他已经头也不回的撸袖子往厨房里去了。
　　艾小叶略觉得哪里不对劲，放下水壶也跟进去，“那……那我和你一起做吧。。”
　　“不用。”朱利安再次拒绝，“你去工作吧。稿子交了吗？我一个人就可以。”
　　艾小叶忽然觉得自己尽失先机——朱利安在飞快的将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他离开之前的原貌，真到那个时候她就更没法谈了。
　　“朱利安，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两个……”
　　朱利安拧断了水龙头。
　　狂喷出来的自来水打断了艾小叶的话，艾小叶愣了一下，赶紧回头去找总水闸，“啊啊啊——朱利安你拿碗挡一下。”
　　手忙脚乱的切断了厨房的供水，她刚煮出来的草莓酱毫不意外的泡汤了。朱利安也浑身都是水，她却还好，似乎是因为朱利安挡住了的缘故，没有被淋到。
　　大夏天的，朱利安身上的衬衣完全溻透了，解开的两颗扣子下，水珠沿着脖颈的线条滚入胸口。发梢也在滴水，微微垂着头，酒红色的眼睛遮在湿漉漉的睫毛下。艾小叶一抬头就感觉很不好，湿漉漉的美男子什么的太犯规了！
　　“呃……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去给你找衣服。”她转身就离开厨房，觉得眼下根本就不是谈判的时候。
　　朱利安没有做声。
　　……朱利安房里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她清理一空了。
　　艾小叶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她总爱做一些相当多余的事来迫使自己下定决心。譬如为了逼迫自己加快速度而向编辑许诺今天要画多少页稿子什么的，以至于现在她一开口说，今天一定能画完2P，编辑就会回她“你对自己真是充满了幻想啊”。
　　譬如现在她还没跟朱利安谈判呢，还没确定谈判结果呢，就已经为了逼迫自己下定决心，而把朱利安留下的东西都给丢掉了。
　　好吧这些都是废话，艾小叶想说的只是——
　　“呃，对不起，家里没有你穿的衣服了……”她空着手讪讪的从朱利安房里出来的时候，朱利安依旧站在厨房的门口等着她。艾小叶无形中就懊悔自己真是个矫情的笨蛋，就只好弥补道，“要不然你等下，我这就去给你买身衣服。”
　　她转身去取钥匙的时候，朱利安终于动了。
　　他从背后拉住了她，原本酒红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漆黑，漆黑无光，仿佛什么感情都泯灭了。
　　他用手指摸了摸她的手腕，不知怎么的，他的指尖冰冷，就像一条无体温的蛇，艾小叶脊梁上瞬间就是一层冰寒。
　　“你没有带手链。”他这么说。
　　艾小叶只觉得空气凝滞，她说不大出话来，“坏掉……”
　　可她还没说完，朱利安唇边已经带上了冰冷的笑意，那笑容里有些颓废的挣扎，“我说过让你一直带着吧。”
　　艾小叶莫名其妙的就感到恐惧，可有些时候迟钝和矫情也是能救命的，恐惧的同时她忽然又有些恨恼，“跟你说坏掉了，没听到吗！敢情被卫星砸的不是你，我TM满身石膏全身骨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问我带没带手链？手链你爹！”艾小叶用自己能说出来的脏话把朱利安的手链反复骂了三个来回才勉强算是消气，“你回来就是问我有没有带手链？！你……”
　　……可怜的地球大龄资深少女根本就没意识到，在朱利安心生歹念的时候，那条手链就是保护她的最后屏障。她没带手链简直就是命运在给朱利安大开方便之门，怂恿他对艾小叶动用精神力。
　　“原谅我……”就在她情绪亢奋的发飙的时候，朱利安忽然就再度开口了，“我想求你原谅我。”
　　“你……”艾小叶的短板就是仗势欺人，朱利安连“求”字都用上了，她原本滔滔不绝的指责忽然就有些没着落了——一时竟再也指责不出口了。
　　艾小叶觉得自己应该学习她妈妈，在这个时候居高临下的问一句，“这么说你知道错了，那你就来说说自己错在哪儿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诚心悔过了。”
　　但是她好像说不大出来——因为她已经直觉的意识到，朱利安是真的在哀求她的原谅。
　　但是让她慷慨的说，“哦，那就算了吧。”她又好像很不仗义。
　　后来她就沮丧起来，“说这些有用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所以才说得跟你谈谈啊……”
　　“我不想谈。”朱利安声音依旧消沉又空洞，那双漆黑的眼睛令艾小叶觉得很不安全，他说，“我知道你会说什么……我不想谈。”
　　艾小叶就烦恼的抬手挠了挠脑袋，“我又没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要说什么……你不要胡搅蛮缠啊。”
　　“我爱你——不要甩掉我。”
　　哪怕依旧在生气，忽然就被一个湿漉漉的美男子这么告白了，艾小叶也不由满脸飞红，下意识就嘀咕，“我又没说要甩掉你……”
　　朱利安脸上才稍稍恢复了些生机，他终于再一次看向艾小叶的眼睛，带着微茫的期待。
　　艾小叶都已经后悔了，然而此刻也说不出后悔的话了，“就是……就是先前我们的关系，是基于你是个机器人而确定的。但是你不是个机器人对不对？”
　　“你可以继续把我……”
　　“那怎么可能！人和机器人有本质的区别好不好，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机器人就好像是宠物，没有独立的人格，你懂不懂？”
　　“在遇到你之后我……”
　　“停！”艾小叶飞快的打断了他，“你快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此刻她才觉出屋内空气再度清新流动起来，那种野生动物一般的危险直觉也松懈下来，不再绷得脊梁发紧了。她就安静的思考了一会儿，“你既然是个人，我们就用人和人的方式重新恋爱一遍吧。”
　　“人和人的方式？”
　　艾小叶点了点头，“我不会再因为责任感而迁就你，大家都是平等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意识到，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平等的，因为朱利安太强大了，于是她更正道，“至少我要求平等的待遇——不自由，毋宁死。”她还是有些女文青的天真可笑的信仰的，“合则聚，不合则散。我只会因为爱你而和你在一起，不为其他任何理由。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朱利安却果断的摇头了，“你的爱情能持续多久？是不是就算你曾经爱过我，一旦不爱了，你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这个艾小叶还真没想过，她还是很诚实的，“那也不会吧……一旦爱上了哪有这么容易不爱，这么容易分开啊。”所谓的爱情，不都是一辈子的事吗？说什么‘一旦不爱’了，这不开玩笑吗！所有不以‘一辈子’为期限的‘爱情’都只是耍流氓的借口罢了，那根本就是‘随便玩玩’的美化说法罢了快别侮辱‘爱情’这个词了！
　　但是他们是在谈判，谈判的原则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谈判的门外汉艾小叶理所当然的想。
　　于是她给自己留了一条小小的后路，“当然，理论上说，你说的也没错。”她顿了一顿，“人和人之间正常的恋爱中，双方也都有‘拒绝’和‘分手’的权力。”
　　朱利安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的说，“这才是你真正想向我要的东西吧。”
　　气氛不知不觉间有沉重危险起来，艾小叶脑袋里嗡嗡的响，心口也砰砰乱跳。可她依旧压抑住了逃跑的冲动，聚集起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说，“是。”
　　是的——拒绝和分手的权力，这才是她真正想在这场谈判中得到的东西。?


☆、第32章下
?　　朱利安的沉默令艾小叶感到不安,她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能打动朱利安的，不然她的处境会很危险——虽然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没有‘非’也就没有‘是’。”她屏住气息,试探着开口，“没有‘不爱’的权力也就没有真正的‘爱上’,我要的其实也不是拒绝和分手的权力,因为要来我也很可能不会动用——我真正要的其实是自由的意志。如果我爱上某个人，我希望自己是出于自我的本意而爱他,而不是迫于某些外在的因素——譬如说不爱他我就会倒霉什么的……朱利安，这个，你明白吗？”
　　艾小叶恍然有种错觉——自己在与虎谋皮。混蛋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如果她早找个地球人谈恋爱，用得着这么矫情的从最基本的哲学和人权争起吗？
　　但她同时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谁让她偏偏就倒霉遇到一个外星人呢。
　　但不可否认的,在她的伦理观里,一旦突破了第一层心障“能不能谈恋爱”这一点,和外星人谈恋爱的心理负担,其实比和机器人谈要轻松的。
　　因为至少她可以去向外星人要“自由意志”,而和机器人，她根本就连谈“自由意志”的基础权力都没有。
　　……可恶凭什么她就只能在机器人和外星人里选啊！艾小叶在心底默默的泪流。
　　很久的沉默之后，朱利安终于再次开口，“手链，还在你身上吗？”
　　艾小叶身上都已经快让汗水溻透了，沉默破开之后她忙接口道，“在……”这个时候朱利安还心心念念那条手链，艾小叶也略微无语，但总算也明白，朱利安这么在意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便闷声道，“我去拿。”
　　手包就和钥匙放在一起，倒是三两步就能取到。艾小叶就翻出手链来，递给朱利安，也不介意再逞一次口舌之快，“被卫星轰炸的时候，坏掉了。”
　　朱利安没有接，只说，“握住别松开。”
　　他从艾小叶手上拿走了车钥匙，“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呃……什么人？”艾小叶赶紧跟上去，一面稀里糊涂的问道，“我能先给林薇打个电话吗？”
　　“能保护你的人。”朱利安回过头去，声音平稳，“打吧……”他略沮丧的轻声嘀咕，“如果这能让你安心的话。”
　　艾小叶愣了片刻——待意识到朱利安这是终于和她妥协了，她心里依旧还是一片茫然，然而身体已经先一步意识到危机解除，活蹦乱跳的去追朱利安了，“啊，那我就打了啊。”
　　上车系好安全带，林薇的电话依旧没有接通。
　　艾小叶才要切断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稚气的少女的声音，“等下。”随即林薇的影像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然，艾小叶之所以对着眼前的画面瞠目结舌——不是因为林薇，而是因为林薇面前巨大的透明培养管里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该怎么形容——那个男人很帅，艾小叶甚至忍不住偷偷觑了朱利安一眼做比较……被比下去了，她悄悄的想。当然被比下去的不是美貌或者温柔这些硬指标，而是气场。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野兽、浪子，或者文雅点形容叫做“骄傲而又狂野”的气质——哪管目下他光溜溜的泡在培养罐里，那双直视着林薇的眼睛里也写满了让人砰然心动的危险和神秘。
　　当然“危险和神秘”这种魅力同林薇是绝缘的，因为她的眼里，罐子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实验品的魅力是与性无关的。
　　似乎是这个男人的醒来触动了很多东西，林薇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警报闪动的红光。而她正在指挥着助理研究员切断某些东西、注射另一些东西。
　　看到艾小叶的时候她并没吃惊，当然也没怎么理她，只是转而推开一个手慢的实验员，果断的拉下了某种东西的手闸。
　　但似乎已经有些晚了，这个时候培养罐已经被里面的男人破开，整个实验室都忙乱的奔走起来。艾小叶看到米兰先生推门闯进来，似乎是对林薇吼了些什么，而林薇头也不回的就钻进某扇黑洞洞的门里。
　　现在米兰先生正和那个男人对峙，所幸暂时还没有打起来。但两句话之后，那个男人翠绿如深湖色的眸子倏然间变得黑暗无光。
　　艾小叶瞬间紧绷起来，她不由自主的转身去望朱利安。
　　只是短暂的走神，她再回头赶紧寻找林薇的时候，就看到她毫不犹豫的砸下了暗室里某一颗红色的按钮。
　　林薇就在艾小叶面前换装了——简直就像是本世纪初期大红大紫的某部科幻片里某个被叫做钢铁侠的虚构英雄的现实化身——林薇变成了一个钢铁人。
　　艾小叶：……真是十分符合林薇风格的神展开啊。
　　换装之后林薇借着机械盔甲的力量转眼就再度出现在实验室里，这个时候米兰和裸男已经打得如火如荼，实验室的穹顶被破开，大半的仪器连同墙壁都被碾为废墟，不过研究员们似乎都已经安全转移了——至少艾小叶目光所及并没有看到什么伤亡。
　　也许是出于某种默契，林薇先前所在的那间暗室并没有收到波及。
　　林薇就站在实验室的废墟上——艾小叶能感受到她的怒火正熊熊的燃烧。这是相当容易理解的，如果谁毁了她心爱的小电和小板——她用着最顺手的工作道具，她也绝对会像个中二期少女一样发飙的。
　　林薇毫不犹豫透过倾颓的墙壁瞄准了缠斗中的两个人，机械管家正在辅助她，屏幕上不断跳出各种数据来。在某一个艾小叶一头雾水的瞬间，林薇扣下了扳机。地下室里有无数透明的触须激射而出，不分敌我的将米兰和裸男捆作一团。两个人似乎都还有余力，但也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挣扎。
　　——似乎他们都明白面对那种触须怎么样回应最合适。
　　艾小叶：……真是十分符合林薇风格的处理方式啊。
　　钢铁女侠林薇争分夺秒的赶到了战场上，再度开始收集数据调整参数。
　　与此同时，那个目光十分危险的男人饶有趣味的对林薇说了些什么，艾小叶紧张的全力试图分辨出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但屏幕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艾小叶赶紧四面翻找，就听到朱利安说，“别找了。”
　　艾小叶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望向朱利安的眼睛——朱利安垂着睫毛，似乎想躲开艾小叶的逼视，但艾小叶还是看到了——那漆黑如无星之夜的眼睛。
　　她并没有忘了自己看到的，培养罐里那个男人眼睛从绿变黑之后，不动声色的就将大半个实验室碾平了。
　　她干咽了一下。
　　而朱利安有些负气的扭头望向了窗外，“精神紧张或者情绪亢奋的时候就会这样。”
　　艾小叶受宠若惊的赶紧说，“哦。”一时脑抽，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那些透明的棘条是什么？”
　　朱利安沉默的发动了汽车，“某种宇宙生物——翻译过来可以叫反物质藤。”物理白痴艾小叶一片茫然，反正她肯定也听不懂，干脆就不多问了。
　　朱利安又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一会儿，便接着解释道，“不是完全的反物质，能抵消能量而不是质量。对其余种族而言只是泛泛，对艾尼米人——对我们来说却有些麻烦。你的朋友很聪明，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对付艾尼米人的关键。”
　　但是他脸上完全没有露出“被威胁到”了的表情。
　　艾小叶也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回应。反倒是朱利安松了口气，说，“这样也好。”
　　艾小叶也不大明白到底哪里好。只是夜幕降临，她在一片迷乱的灯火中望着朱利安似乎带了些茫然的孤独的面容，忽然就有些不确定的想，如果自己像林薇一样能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他，他是不是反而会稍稍安心一些？艾小叶忽然就想起网上的许多段子，小怪兽爱上奥特曼也许不是多大的悲剧，至少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势均力敌的。100级的勇者爱上了0级的史莱姆才悲哀吧，也许他就想摸摸小史莱姆的头，结果就把它给干掉了……
　　她忽然有些愧疚，不知该怎么安慰朱利安了。
　　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的说，“我小的时候看过一部老电影，叫《萤火之森》。少女阿萤爱上了半妖少年阿银。但是她不能碰他，因为阿银很脆弱，碰到了人类就会消失……他们对彼此的爱慕与日俱增，但是甚至连拉一下手都做不到。”艾小叶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乱七八糟的说了这么多，其实根本除了拙劣的煽情外没有任何用处。
　　但是朱利安却仿佛听懂了，他说，“嗯，我能明白那种心情。”
　　艾小叶只觉得全身血气都在上涌——这种情话其实很戳她的萌点，不过她随即就记起自己讲这个故事的本来目的，“我是说，你看和阿萤、阿银比起来，我们两个要好很多对不对？”
　　朱利安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摸了摸艾小叶的头，说，“那电影我看过，你那里有存盘。”艾小叶赶紧点头，朱利安就又说，“我理解不了阿银的感情——核弹爆炸都杀不了我。如果我想要抱一抱某个姑娘，她几乎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艾小叶：……变脸了，混蛋居然这么快就给我变脸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这是朱利安头一次诚实的面对她。艾小叶明白，至少现在朱利安说的是实话。
　　“呃……我跟你要什么‘拒绝的权力’，是不是很自不量力啊？”
　　朱利安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是。我爱你，”他再一次说，“如果你真的能出于本意爱我，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我所能付出的代价。”他说，“从一开始你就立于不败之地，my lady。”?


☆、第33章上
?　　他们驱车来到海边,已经有汽艇在码头等他们。
　　从海边到萨迦的小岛距离并不近，因为没有吃过晚饭的缘故,艾小叶有些晕船。
　　今天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此刻略有些枯竭了，便只沉默的坐在船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
　　当夜空和黑暗的深海占据绝大部分视野的时候,灯火璀璨的大陆反而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孤岛。艾小叶忽然有些迷失在轰鸣的马达声里。她想,难怪古人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人漂流荒海之上，确实很容易发出“从历史的眼光看，我们之间其实也没有多少事”的感慨来啊。
　　不过，就是这么多在历史的眼光看来根本没多少事的事,却真真切切的充满了她渺小的一生。她需得为此操持。
　　可是也忍不住就又想起年幼时自己遥望星空时的幻想——想要去宇宙,想要结识外星人,想要穷尽有生之年去探索未知和秘密。用双眼亲自去看那恢宏壮阔的世界,想要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新奇之中。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人生的格局，真是越活越狭小，越活越脚踏实地。可是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人竟忘了仰望星空的初心。
　　女文青艾小叶发着呆，心想回去之后开个新坑吧。既然外星人都出现了，过阵子可以去实地取材一下——差不多也该开始攒钱准备去宇宙里旅行下了。她可以边旅行边画，就是不知道宇宙里通讯方不方便，QQ传文件还能不能行……
　　她就这么脑洞大开天马行空的走着神。
　　虽已进了夏天，海风却依旧湿冷。她也不做声，就下意识的缩了缩，抱住手臂。
　　朱利安看了看艾小叶，起身坐到她跟前，替她挡住了海风。
　　艾小叶有些迷糊的抬头看他，朱利安也不闪不避的温柔的凝望回去。
　　“还有多远？”艾小叶问。
　　“很快就能到了。”
　　“哦。”
　　艾小叶茫然的应了一声，又别开头去寻找海上的灯光。此刻A城的万家灯火已经都看不见了，触目所及就只有贴近地平线的聊聊几盏孤灯在闪。艾小叶知道，正西方的是海岸上的灯塔，其余的是海船上的灯——大陆已经彻底望不见了。
　　“你在想什么？”朱利安终于开口问她。
　　艾小叶就说，“没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就问道，“你家离这里是不是很远？”她就探出手指指了指天空，“大概在哪个方位？”
　　朱利安：……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仪器，他在艾小叶面前展开一个椭圆的星图，他指了指椭圆长轴的其中一个终点，说，“地球大致在这里。”艾小叶点了点头，他就又指向长轴的另一个终点，“多拉古星系大致在这里，距离地球大概160亿光年。在星图上看虽然是一个点，但星系的规模约是银河系的60倍。艾尼米星只是其中一颗行星。”然后他把其中大半个星图标黄了，说，“这是我们种族探索过的宇宙。艾尼米人是宇宙浪子，大部分艾尼米人穷极一生都在宇宙中游荡，从一颗星球辗转到另一个星球。”
　　艾小叶静默了片刻，才仰头望向他，问道，“你走过这么远的路，肯定见识过很多东西吧。”
　　“很多。”朱利安说，“无以言表的多。”
　　“那我就不明白了。”并不是自惭形秽，而是艾小叶真这么觉得，“我究竟有哪里吸引到你，让你在地球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如果是你，肯定一刻都不愿意在某一个人身上停留。”
　　朱利安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从记事起我就在宇宙里旅行。如果你要看天景，我可以带你去，我知道哪里超新星正在爆炸，哪里恒星正在诞生，在多远的地方能观测到最壮阔的星云……对了，在德尔塔星系还有一位穷奢极欲的皇帝用星云为自己雕塑了一座雕像，那个雕像丑爆了，但是也不妨绕路去看看。”
　　艾小叶听得瞠目结舌，“星云？”
　　“嗯，星际尘埃。”朱利安说道，幸而他还算明白艾小叶究竟在为什么而吃惊，“在宇宙的尺度上，科技确实已经发展到能塑造星云的程度。难度就和你们在总统山上雕人像差不多。”
　　艾小叶哑口无言。
　　朱利安就又说，“宇宙是无限的，科技也不会有尽头。可智慧生物的幸福感，却是有限的。”他说，“这个宇宙里，没有你想象不到的幸福。就算是德尔塔星那个用星云为自己塑像的皇帝，他在几光时外看着星空中闪烁着的自己的头像所得到的满足，也不会比那天夜里你站在窗前看烟花绽放多多少。”
　　艾小叶有些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林薇有智商而楚乔有钱，两种上流生活她其实都接触过。就算是她自己比较没出息，好歹也曾经是当年的高考状元，该体验的风光也曾体验过。至少她自己是没从这些经历里体验到什么幸福感，顶多就是短暂的优越和自得罢了，论起来都还不如某天她多画了一个小四格，读者在专栏下狂点赞纷纷留言说“勤劳的大大好有爱”来得更幸福呢。
　　艾小叶得承认朱利安说的对，虽然人类的不幸天差地远，但人类的幸福其实都大同小异。皇帝点数王冠上的宝石，农夫点数鸡窝里新生的鸡蛋，两者能感受到的幸福在本质上其实也差不多。后者会觉得前者得到的更多，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身处高位过，不懂得不同地位的人能感受到幸福的阈值高低不同罢了。
　　但是——皇帝说他没一个农夫幸福，他说的很可能是实话。但反过来农夫却不能这么说，因为他压根没见过皇帝的世面。
　　“果然还是得真正经历、见识过，才有资格这么说。”艾小叶最终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朱利安的眼睛倏然就亮起来，“你想要一座星云雕像？”
　　艾小叶面红耳赤，“才不想要！”星云雕像跟筷子粗的金项链有什么区别啊，也就财大气粗的实诚人喜欢，女文青才不爱！
　　其实她就是很羡慕朱利安，他是真的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不过这话这会儿说出来，就和直接开口向他撒娇索要没什么区别了。艾小叶便不肯再说。
　　朱利安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抿着唇轻轻的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我什么都经历、见识过，所以才知道，真正让我感到幸福的是什么。你问我你究竟哪里吸引我，让我甘愿在地球耗费这么久的时间……我说不上来，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整个宇宙。”
　　艾小叶脑中一片空白——这真是普天之下她所能想象的最有分量的告白了，因为他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曾经踏遍整个广袤宇宙的。
　　“并不是所有的浪子漂泊在宇宙都是为了寻找一个驻足点——我想如果你是艾尼米人，必然真的会为了流浪而流浪。我曾经以为我也是的，可是在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叶叶，我跨越整个宇宙来这里，也许只是为了遇到你。宇宙是everything，也是nothing。而这一切只取决于你是否肯将幸福的权力赐予我，。”
　　他单膝跪下，静静的俯身亲吻了艾小叶的手指。
　　艾小叶没能下定决心把手抽回去。
　　——她拒绝不了这种浪漫。
　　汽艇终于靠岸，他们来到了远离海岸的这个小岛上。
　　岛上平静如昔，丝毫看不出曾有半个实验室被来历不明的外星人摧毁过的迹象。
　　艾小叶也只来探过两次班而已，还都是在白天由林薇领着参观。入了夜景色和白天截然不同，艾小叶其实也分辨不大出来，这个小岛到底是不是林薇工作的那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心生好奇，想知道林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从之前她看到的景象来推断，至少林薇不会吃亏。但没切实看到后续，艾小叶也不怎么放心。
　　当然……她刻意分神，究竟有没有逃避朱利安的意思，她自己也不确定。
　　听到了那种求婚似的告白，她似乎也许隐约是有义务回复一下的……
　　朱利安并没有催促她。
　　岛上也有人来接他们，很快两个人便搭乘电梯进入了地下。
　　萨迦岛的绝大多数建筑都在地下，而且尤其令人称奇的是，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到了地下，但地下分明就像另一层地表——也有天空、星辰甚至风雨雷电。
　　艾小叶跟着领路的人一路前行，终于来到某一扇门前。
　　艾小叶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时，门自动打开了。
　　门内的空间并不广阔，只有会议室大小，巨大的圆桌四周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里面艾小叶认识的就只有林薇而已。
　　看到林薇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鼻梁架着智能眼镜在专注的阅读数据，艾小叶就长长的松了口气。
　　跟林薇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她。艾小叶就望向其余的人，倒是很快就认出常出现在林薇身边的米兰先生——不过米兰先生此刻却站在另一个人身后。艾小叶的眼睛望向那个人，就不由屏住了呼吸。
　　异次元果真遍地是美男！
　　这是此刻她最直观的感受。
　　那个男人很好看——艾小叶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美貌，若画在少女漫画里，他必定是那种出场自带柔光的治愈系王子样，随时随地都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央，偶然望见女主角只需要温柔的一笑，就能搞定从素不相识到让女主一见钟情所有过程的，毫无悬念的终极男主……
　　“那是萨迦。”朱利安说。
　　艾小叶才立刻回过神来，轻易就下了判断，那也是个外星人，“……跟你们不是同一种族吧？”
　　朱利安：……
　　“你判断的依据？”
　　“他是治愈系。”艾小叶说，“很温柔、包容，有领导力，为人所爱戴和信赖，不靠压服他人取代权力。必定生活在很和平的环境里。而你和那位裸男先生身上，都有一种很残酷、危险的魅力，轻易就流露出破坏欲和征服欲……呃，”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你比他好多了，你心里也有很温柔平和的感情，我能感觉到。”
　　“……谢谢。”朱利安心情复杂的说。
　　这个时候艾小叶又看到了圆桌边坐着的另一个人，同样正在看文件。清爽的银发，蔚蓝色的眼睛，拥有足够迷倒全宇宙的优雅和美貌。
　　似乎察觉到艾小叶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望过来。看到艾小叶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很慈祥的微笑。
　　是的，慈祥，尽管从外表看来艾小叶觉得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可能还年轻那么一两岁，但他的目光里传递出来的感情确实是慈祥。
　　艾小叶迟疑了片刻，悄悄的问朱利安，“那个人……”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那是我的父亲。”
　　艾小叶平地里差点就摔了一跤，不过稳住之后她还是诚恳的赞美道，“你的父亲是一位很有智慧、理性平和、很温柔的人……”
　　朱利安微笑道，“是。”
　　他含笑的目光让艾小叶有些拘谨，她在心里扭捏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朱利安说，“不必了，他不在这里。”他指给艾小叶看，“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全息投影。而且他和萨迦在签合约，这个场合不适合私人交流。”
　　艾小叶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朱利安又说，“……你会想要见我的父亲，是不是表明，你心里对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艾小叶愣了一下，片刻后才轻声嘀咕道，“就是出于礼貌，遇到了朋友的长辈，也要去打一声招呼啊。”?


☆、第34章下
?　　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事关地球人命运的谈判很快就结束,双方代表各自签字之后，并没有艾小叶想象中的友好握手或者庆祝酒会……而是当即就分道扬镳了。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私人交情仅止于泛泛,互相不仇视,但也绝对不友好。
　　朱利安的父亲径直走向他们这里。
　　艾小叶其实不太想和朱利安的父亲碰面……关系还没确定时就见家长未免太尴尬了，但既然遇见了,不打招呼有似乎太不礼貌了。
　　她便也落落大方的跟着朱利安上前。所幸朱利安的父亲是一位相当有教养的绅士,并没有对艾小叶表露出过度的关注来。互相介绍、寒暄完毕，见林薇在一旁叫她,朱利安的父亲便很温和的说，“先去慰问你的朋友吧。”
　　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艾小叶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了好几遍“抱歉”。
　　这满屋子人，此刻艾小叶最关心的毫无疑问就是林薇——毕竟不久前她的实验室才被夷为平地。虽然说也看到了她发威爆冷翻盘，但被她捆起来的两个人也不像这么容易就歇菜的样子,艾小叶很想知道后续的处置。
　　“我大概要离开地球一段时间。”林薇说。
　　“啊？多久？”
　　林薇用笔头戳了戳头发,一脸的满不在乎,“去留学,怎么也要三五年时间吧。”
　　“等下,怎么忽然就要到‘外太空’去留学啊，说清楚点！”
　　“艾尼米人邀请的。”林薇的笑容终于掩饰不住，春光灿烂的笑弯了眼睛，“都没法跟你形容我现在的心情……集全宇宙之力进化出的究极肉体，3000年来所有的数据资料，全部都开放给我了！艾尼米星简直就是酒池肉林！”
　　艾小叶：……为什么她想到的是羊入狼群？
　　“等下，你想过留完学之后做什么吗？”
　　很可能会被当成绝密人物一辈子被禁锢在艾尼米人手里啊……不该知道的事知道得太多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下场好不好！一旦真有什么成果，艾尼米人绝对会把你囚禁起来，甚至杀人灭口的啊喂！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当然是先给自己塑造一具堪比艾尼米人的结实、长寿，自动获取能量还不用费神进食的究极肉体啊！”林薇笑眯眯的，随即又用‘晚饭想吃卤牛肉但家里只有猪肉啊’的轻困扰语气说道，“不过他们就是太结实了，不要说解剖，到现在我还没成功剥离到可观测的体细胞。”
　　艾小叶：喂！你这个毫无伦理观的怪博士！
　　她也很清楚，林薇其人目前为止唯一执着的也就只有两件事——未知之谜和长生。长生这件事，听上去就像昏昧贪婪的古代帝王才会追求的东西，为有识之士所耻笑，但林薇确实很认真的在追求长生之道。艾小叶和林薇最投契的地方其实也就在这里，想要不断的去见识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想活得久些再久些，总觉得现在已然如此精彩，未来还不知会如何的光怪陆离的有趣着，想要一直经历下去。
　　——她们两个从不避讳对长生的渴望。
　　当然，不同之处在于艾小叶的伦理观很端正，她才不会设想给自己造一具备用肉体这种事呢！就不能用自己的身体长生下去吗喂！
　　不过在这个时候，她也唯有祝福林薇——这样的机会林薇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她就是这么目标单纯的姑娘。
　　“什么时候出发？”
　　“Boss的意思是越早越好。”提到出发日期，林薇却罕见的踟躇了，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萨迦的身旁。艾小叶不由跟着望过去，随即了然。
　　“米兰和你一起？”
　　林薇摇了摇头，便如很久之前她们一同去看夕阳，她目光里流露出难道的沉静来，“他拒绝了。”林薇说。
　　米兰先生跟在萨迦的身后，似乎正在同谁通话。艾小叶从很早之前就察觉出林薇对米兰若有似无的情愫来，这两个人彼此吸引，可一旦走近到一定的程度，那种微妙的吸引力又好像瞬间消散了似的。他们从未真正靠近过，但又不会离得很远。要说这是某种默契……艾小叶不大信，她反而觉得这是因为米兰过于不擅长恋爱，而林薇又总更容易被其他的事吸引去注意力。他们都没有好好的处理这种吸引力。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之前那个裸男，是艾尼米人对吗？你们怎么处置得他？”
　　“你说希尔斯啊，”林薇略有些心不在焉，“嗯，他是艾尼米人。我和艾尼米人签了合同，在第一个阶段，他是我的主要研究对象和助理研究员。他自愿做我的实验材料，而我也保证他一部分自由。”
　　艾小叶就有些担心，“他不像是会乖乖履行契约的人。万一你控制不住他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林薇还真没想过，她斜眼瞅艾小叶，“我记得你说过，想要见外星人，哪怕被绑去当实验材料也愿意。”
　　艾小叶脸上发烧一般，“此一时彼一时啦！火星殖民地开发之前，民间不是还有个单程航行的项目吗？参加项目的人也都愿意去火星，哪怕没法再回来了。但实际上当他们真到了火星，面临活活送死的境地，不是都后悔了吗？”这件事在2020年也是轰动全球的大事，运筹这个项目的人还被控以二级谋杀罪，送上审判席。至今依旧是人类宇航史上与“挑战者”号爆炸并列的、导致宇宙探索事业一度停滞的重大事故，“你现在是看到理想奋不顾身，但实际的可操作性你也得考虑啊！”
　　林薇笑着摆了摆手，“合同不是和我单人签订的，而是和萨迦技术研究所签的。我身后站着Boss和米兰他们，而且不是还有你和朱利安吗？”
　　……也是。艾小叶得承认，就算萨迦那边对敌对方艾尼米影响力有限，但朱利安可是艾尼米人同族，还有个执政官父亲，不管是保护林薇还是替她主持公道，份量应该都不低。但是——
　　“……等下，我对朱利安没那么大的影响啦！”林薇这是要把她卖给朱利安换自己出地留学的安全保障啊喂！
　　林薇美滋滋的笑了一会儿，最后一次望向米兰。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对艾小叶说，“真不用担心，那个艾尼米人可能是想讨我回去当老婆，不可能给我造成人身威胁。这么说虽然有些卑鄙，不过……我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他。”
　　艾小叶说，“我就怕你弄巧成拙。”
　　“这种几乎必然会发生的事，就不用你提醒啦。”她很有心理准备，表现得十分坦然，“要利用比自己强的人，哪有不付出代价的？”虽如此，她还是一瞬间流露出茫然又怀念的目光，“我就是有些感叹我夭折的初恋……”
　　她明知结果如何，也开始选择去艾尼米留学，其实也就是在希尔斯和米兰之间做出了选择。以米兰的聪明和骄傲，想必也已经什么都看明白了。
　　艾小叶也就感到惋惜——与她不一样，林薇从来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女人。想要什么，为此能舍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一旦做了选择便全力奔赴，从不纠结。这……也很好。
　　艾小叶不由就望向了朱利安。
　　她很清楚自己其实就是喜欢上这个外星人了，但是她纠结着想不喜欢他，所以就活蹦乱跳的弄出许多事来，好说服自己。
　　其实到头来不也还是在乖乖的和他谈条件？其实这也就意味着，在001和朱利安之间她选择了朱利安。
　　“你自己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知道外星裸男对林薇的真实目的，艾小叶也就彻底不担心了。
　　“还没问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自己的事说完了，林薇也就开始关心起艾小叶来。
　　艾小叶摊开手心，把那条坏掉的手链给她看，“其实我也在和朱利安谈判。目前的重点是保证我有能和他谈条件的立场……譬如说在他恼火暴走时保命的能力。”
　　林薇就面带鄙视的望着她，“就算遇到了001，你也还是要选这个外星人？你是不是被卫星轰得不够疼啊！”
　　艾小叶挠了挠头发，“……大概我是抖M吧。”很没出息，但是这个傍晚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房间里，朱利安再次出现的那刻艾小叶就明白……她喜欢这个人，想跟他一起生活。
　　当然她也确实很喜欢001，没有人不喜欢青春期邻座的大男孩，他幽默有趣并且和你默契无间，在一起怎么玩闹都很开心可是……谁让她先遇到了朱利安？
　　女人的喜欢很多时候都不可理喻，总是回想如果怎样结果会怎样……但人生是不可假设的。并不是说她没有那么一刻，对001感到心动。但朱利安的归来唤醒了她心里那些因为负气和不满而被掩盖起来的感觉，喜欢谁瞬间就一目了然起来。
　　林薇盯了她一会儿，艾小叶感到很心虚——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光彩，似乎是利用001排遣失恋的恼火，等认清内心就把人甩掉了。简直跟养备胎一样可耻。
　　林薇抬手戳了她的额头，“算了，这样也好。001长得跟沈郁那么像，真喜欢上他你的人生一定会变成一个大笑话，以后同学聚会都没法参加了。”
　　“呃……等下，你知道沈郁？”
　　“当然知道。”林薇补刀起来也毫不手软，“提前告诉你，我可不是故意的。记得之前我让你挑选过自己喜欢的鼻子眼睛什么的吧？组合起来就这模样。顺便，NS001型号机器人的研发，沈郁所在的实验室提供过技术支持。他知道001的模样。”
　　艾小叶只觉得天降长枪，准确洞穿了她的自尊……还有什么比在前男友订婚前夕定制了和前男友一模一样的恋爱机器人还被前男友全程围观更尴尬更丢脸的事啊！
　　“你给我解释清楚啊，机器人不是我自己要定的！”艾小叶简直都想掐着林薇的脖子强迫她让时间倒流。
　　林薇被摇得花枝乱颤，却还是很开心的对她比了一个“你活该”的手势——对艾小叶甩掉001的不满，这一击也就发泄、报复得差不多了。?


☆、第35章上
?　　和林薇闲叙后,艾小叶也很快就拿到了一套新首饰——鉴于地球上即将迎来一波艾尼米人，地球上很多姑娘都会需要类似的防护,因此萨迦实验室特地从伊尔曼星引进了技术,经过改良后又在伊尔曼星定做了成品。艾小叶和林薇就是第一批试用者。
　　“伊尔曼人简直就是奇幻小说里的矮人族，精通一切制造业。听说他们的政府首脑就是人工智能——而且是不死不灭、无限进化的硅基生命体。伊尔曼是宇宙科技之都,有空一定要去参观学习一番……”对于自己的留学生活林薇充满的期待。
　　“伊尔曼星正在内乱。”不知什么时候萨迦走过来,提醒林薇，“虽然依旧是天网控制着局面,但反政府武装也十分活跃。你最好还是避开伊尔曼星。”
　　“哎？为什么要反政府，人工智能难道不是政府首脑的最优选择吗？”
　　萨迦只轻轻一笑，便将这个话题搁置到一旁，他转而对艾小叶微笑着，“你好,我是萨迦——我的女儿很喜欢你。”
　　艾小叶受宠若惊,“您的女儿也看漫画吗？”
　　“是。”萨迦风度翩翩的就当着艾小叶的面伸手从虚空中接过一本漫画书。
　　艾小叶：幻视了绝对幻视了,为什么会看到空气里伸出一双手来？手上还握着一本漫画书？
　　“你能为她签个名吗？”
　　艾小叶签名的时候整个人都还神游天外,她呆若木鸡的看着空气里那双手再度伸出来,飞快又“羞涩”的接过了签名本。
　　艾小叶：他们是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这很正常正常正常……
　　萨迦似乎侧耳倾听着什么，片刻后无奈的微笑着，“我的女儿拜托我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艾小叶：总觉得会看到了不得的场面啊喂！
　　“答应她。”这个时候朱利安也已同父亲交谈完毕，来到艾小叶的身旁，“找机会向她要一张车票。”
　　萨迦依旧微笑的看着朱利安，“那不可能。”
　　艾小叶：……什么车票啊喂！你们在说什么不可能？这个奇葩的世界难道真有什么设定是不可能的吗？！
　　等艾小叶弄明白“车票”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这些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林薇去了宇宙，带走了001。在艾尼米星访问了大概半个地球年之后，便转往伊尔曼星留学——那个时候伊尔曼星的内乱初步结束，统治者“天网”就仿佛从宇宙中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虽然是全宇宙仅有的三个超S级战力之一，但天网其实是十分保守的统治者，它没有对外扩张的意图，而是十分刻板的死守在伊尔曼星。天网骤然失踪，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对宇宙格局造成很大的影响。
　　萨迦先生也派出了他的特别使节前往伊尔曼星——自然就是米兰先生。
　　从米兰先生传递回来的信息看——伊尔曼星确实经历了为期不短的政治混乱，不过很快就有一位优秀的女政治家横空出世，以刚柔并济的手腕迅速整合起整个伊尔曼星各股势力，稳定住了局面。这位年轻女士身旁有一位十分神秘的助手。据米兰先生判断，他才是伊尔曼星的实际统治者，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伊尔曼星已经是地球工程师们的首选进修地。
　　是的，虽然迟到了几千年，但地球也已进入了“大宇宙时代”。
　　就在林薇离开地球后不久，外星人首次公开出现在广播媒体中——某国某全球知名的黑人大妈脱口秀。作为嘉宾，虽然精心准备过，但面对全球观众讲述自己和外星人的“平凡”恋情，而且其中绝大部分剧情都经过美化改编，艾小叶感觉稍有些尴尬。所幸担纲爆料、接梗、被盘问的是朱利安，她主要负责倾听，作证，大笑、甜蜜依偎……简称“捧哏”。
　　得说这场外星人的“首秀”略微出乎艾小叶的预料——她还以为萨迦他们会通过滚动性全球新闻，直播各国领导人和刚从UFO上走下来的新鲜热乎的外星人握手，来宣告外星人的登场呢。谁知道这帮家伙走的是亲民风格。
　　而且TM的还选在四月一日愚人节。
　　效果倒是很不错……网上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那年愚人节网上基本是个人都在讨论他们的“母星”，来地球之后主要不太适应哪方面的生活。
　　只不过在外星人们的推波助澜之下，这次网络流行延续的时间略长。等到这年五月话题新鲜度开始下降，人们普遍麻木了之后，忽然就发现真的有外星人光明正大的进入了他们的生活——飞机场坐你身旁的那家伙伸出触手拈薯片吃，新来的转学生开口就是“科曼星人”，UFO就这么理所当然的降落在停机坪上，大学开始选拔对外（星）交流的留学生……
　　地球人普遍有些傻眼……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TM的怎么睁开眼就进入大宇宙时代了！
　　科技也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的飞速发展起来。
　　给社会带来的变化不可谓不巨大，但总体而言还是十分平稳的。该怎么说，战争似乎一夜之间忽然就停了，政治家们信誓旦旦保证的那些事，也真的条理清晰的开始推进了，譬如中东的和平进程，非洲的饥馑救济，中印的雾霾治理，世界金融的财务透明……
　　“你们在被萨迦入侵。”某一天朱利安就对艾小叶说起来，“他在用改造普兰托星的方式改造地球。”
　　艾小叶可完全没觉得，现在经济态势良好，社会公平，司法公正，贫富差距也在逐步缩小。整个社会呈现出越来越繁荣、越来越便利，越来越和平的态势。金融业倒是在萎缩，各种信贷被戳破的一大批，因各种罪行被揭发而锒铛入狱的银行家不知凡几，据说金融高层工资也大幅度缩水，不过说到底那些人原本就拿着普通人工资的100倍甚至1000，那才是不正常的状态。
　　艾小叶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不过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什么叫普兰托的方式？”
　　“绝对的强人政治。”朱利安说，“铲除异己，碾压异论，以主流意志来决定社会发展的方向。”
　　艾小叶：……看来主流意志还是想富裕、太平的过日子的。
　　艾小叶不太懂这些，不过她觉得朱利安说的好像都是很正常的手段。如果结果是这样的，艾小叶觉得也挺好。
　　“其实那一小撮破坏分子，铲除碾压掉也没什么不好……”她就十分政治不正确的表态，“世界上90%以上的悲剧，都是不到万分之一的恶棍，利用10%的蠢人制造出来的。那些在背地里挑动战争和骚动的人就该抓一个杀一个！”
　　“就算代价是被人统治？”
　　艾小叶稍微觉得朱利安有些不可理喻，“我没觉着被统治了啊……”她就疑惑的望着朱利安，“对了，你们艾尼米人的方式是哪种？”
　　“各自为政。”朱利安就笑道，“想要什么，凭本事去取。”
　　艾小叶：……你们是生活在非洲丛林里吗喂？！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两个是不讨论各自的政见的——反正艾小叶的政见就是没什么政见，而朱利安的政见……某种意义上也是没什么政见。
　　002和楚乔到底还是同居了。
　　至于002是怎么搞定她的，那说起来真是斗智斗赢、惊心动魄，狗血烂梗够拍三部横店大片的。充分表明了机器人忠犬也不是你想怎么收拾就能怎么收拾的，虽然不会伤害你，但如果他想让你意识到他的存在，凭借智商和体力他也可以在容许范围内给你增添不小的麻烦。
　　“试过被全球定位跟踪的感觉吗？”每每艾小叶找楚乔诉苦的时候，楚乔就会这么给顶回来。
　　艾小叶：……有个跟踪狂技能满点的男朋友，楚乔其实也很不容易啊。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你最终决定收心和002好好过日子？”
　　“打赌赌输了而已……”楚乔舒舒服服的趴在躺椅上，把防晒霜抛给艾小叶，“帮忙涂一下。”
　　艾小叶挤了防晒霜才要涂到楚乔背上，002果断的把果汁盘里的椰子汁打翻在了楚乔背上。
　　楚乔、艾小叶：……
　　楚乔去冲洗顺便训导002的时候，艾小叶就十分郁闷的问朱利安，“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好像每回她跟楚乔出门吃个饭、逛个街、游个泳、旅个游的他都要跳出来制造点状况。
　　朱利安微笑着把艾小叶按到在沙滩椅上，“别管他，你防晒霜涂了吗？我来帮你。”
　　朱利安：反正002不制造状况他也会想办法制造状况，谁知道这两个人哪天再喝醉了会不会又亲上。地球人/自然人实在太没节操了。?


☆、第35章下
?　　同居十个月,正式交往半年之后，艾小叶终于和朱利安结婚了。
　　——并不是只有002跟踪狂技能满点,朱利安痴汉技能也已满点,艾小叶简直就找不出专属于自己的超过2个小时的完整时间，几乎每时每刻朱利安都在她的身边,甜言蜜语、无微不至的照料、贤惠体贴的当助手、恰到好处的秀恩爱……总之其实也很浪漫就是了。
　　艾小叶看的言情小说里,患得患失的忐忑的恋爱着的大都是女主，男主那必然是掌控力十足,腹黑度足以收拾女主，虽然实际上的智商都用来帮女主收拾烂摊子或者无伤大雅的占占女主的便宜上了，但也都能将女主玩弄在股掌之上。但朱利安呢……他简直就是角色反转，十分坦率的在她跟前暴露自己掌控力不足，随时可能被艾小叶玩脱了然后真的就只能爬到电磁炉上自焚的软弱。
　　艾小叶：……可恶明明被卫星砸的是她！
　　但不得不说她还是挺受用的。首先,她是真的喜欢朱利安。其次……这种自己才是昏君,正在临幸美人的感觉,略爽。艾小叶这样的姑娘其实最怕的就是被人束缚被人管,你看她说从热门专业转冷门就转了,说从有出息的大好海龟才女转无业漫画家就转了，说甩掉前程似锦的相亲对象就甩了……过程中多少人不理解，多少人干涉阻拦，令她痛苦纠结乃至于动摇，但最后她也无不遵循内心真实的感受去选择了。她本身就是个非常自我的人。
　　得说朱利安对她的性格把控得其实很精准的。
　　精准到楚乔无语瞟着艾小叶，开始怀疑她的智商的地步——朱利安这厮摆明了就是个相当危险的病娇，随时都在酝酿着强迫调_教各种18N-Play，而且绝对有力量去实现，艾小叶还能自欺欺人的享受国王游戏……真是神经大条到一定程度了。不过朱利安这种明明事事都在干涉影响艾小叶，却时时让艾小叶觉得是自己在掌控局面的能力，也让楚乔看得十分敬佩有趣深觉得艾小叶接不起招来很令人惋惜就是了。
　　不过也到了艾小叶清醒起来的时候了……古来昏君临幸美人，哪个反过头来把自己搞怀孕了？
　　……
　　是的，艾小叶和朱利安是奉子成婚。
　　艾小叶的反应还是很迟钝的，频繁的切菜把菜板切破，开门把门卸下来之后，艾小叶想的也只是TM的才买几年的房子就开始老化了啊，要投诉，必须要投诉……不过还是先等赶完稿子有空了再说吧。
　　——是的，艾小叶同时患有晚期拖延癌。
　　倒是朱利安不声不响的观察着，在她就着咖喱吃完一整锅米饭后，温柔从背后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胃，问道，“还饿吗？”
　　艾小叶也就心不在焉的，“还有点。”
　　朱利安：……
　　沉默的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问，“最近没感到有什么异常吗？”
　　艾小叶想了想倒是忽然意识到，迫不及待的想和朱利安分享她的新发现，“我觉得我可能要开窍了。最近精神特别好，晚上只睡四个小时，早上起来也精神奕奕的。而且都不卡情节了，画起来那叫一个下笔如有神，文思如涌泉、高_潮迭起、波澜不断，都好几期不拖稿了。感觉双开、三开都完全没问题了似的，我家编辑都快感动哭了……”她就得意又傲娇的哼唧了一声，“我有要走红的预感~”
　　朱利安：……
　　便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没觉得……讨厌吗？”
　　“讨厌什么？”
　　朱利安很纠结，“好像自己的身体在被改造……之类的。”
　　艾小叶终于警觉起来，但是居然是那种隐含惊喜的警觉，但首先她还是想排除最糟糕的情况，“……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就是电影里演的那种，短期内大幅提高能力值实际上却是以降低使用寿命为代价的那种——”她难得的忐忑不安起来，眼神湿漉漉的望着朱利安，声音也越来越小。
　　朱利安一提醒她确实就意识到了，这种服用了兴奋剂一样持续高效的状态确实很令人不安——但情绪上似乎还好，只是稍感精力充沛而已，并没跟吃了什么药似的亢奋起来……而且平时她也不是没遇到过“福灵”状态，只是没持续这么久罢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你应该只是怀孕了。”
　　“这样啊……”艾小叶咬了咬筷子，片刻之后望着朱利安碗里还没吃完的米饭，抬手一指，“你还吃吗？”
　　这一次就不是艾小叶迟钝了——她只是有些懵，正在努力回忆她是怎么怀上的，明明她一直都在吃着避孕药啊。不过她其实也没觉得特别意外，怎么说朱利安都是外星人对不对？既然连生殖隔离都能突破，一定程度上改变她的排卵周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她不能不承认，她还是稍微有些不自在的。
　　怀上了啊……艾小叶想，她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肚子，应该也是一件喜事吧，嗯。
　　但不可否认的，在去萨迦研究所检查过，确认自己是真的怀孕了之后，艾小叶似乎有些怀孕抑郁症了。
　　朱利安加倍小心的忙前忙后，但有时候艾小叶被他管这儿管那儿的伺候着，冷不丁火气窜上来，就有些不太想理他。
　　偏偏朱利安忽然就变得善解人意从善如流起来，艾小叶想让他离远些的时候，简直不用瞅他第二眼，他就能十分自觉的一整天不出现在艾小叶跟前——既不出现在她面前，还能无微不至的把她照顾得什么都不缺，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技能。
　　但艾小叶只觉得加倍恼火——混蛋让你走你还真走了啊，想着想着就委屈的吧嗒吧嗒落眼泪。
　　艾小叶渐渐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这也只是比较偶然的情绪罢了，大多数时候艾小叶还是很愉悦的……该怎么说，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小超人了，原本她是个长睡者，一天起码睡够九个小时，持续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容易让她疲劳，经常明明脑中还有很多东西，但就是精力不济需要休息，但现在睡觉时间缩短到四个小时，一整天想怎么忙就能怎么忙，状态就不待降低的。简直就好像一天平白多得五个小时似的，太珍贵了。
　　她猜测怀孕确实给她的体质带来很大的改变——毕竟转专业前她是个理科生，对人类怀孕的状况很清楚，知道胎儿通过胎盘和母体连接，血液循环系统在一定程度上相接驳，是能影响母体的激素分泌和血液成分的。通常来说胎儿会夺取母体的养分，让母体趋于孱弱，但这个孩子却反而让她变得强壮了。
　　艾小叶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
　　她很期待这个孩子，虽然生下来之后很可能99%以上都遗传自朱利安，在这个家里她会是唯一一个异族、弱者、另类……
　　每每想到这里艾小叶就更想哭，更觉得朱利安好讨厌啊，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就应该一人一半基因啊。而且还是她在怀孕啊，凭什么他的遗传物质就可以这么霸道的把她的遗传物质解体重组掉啊！这个孩子会不会不认她是妈妈啊？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子宫啊！总觉得朱利安对她的好从头至尾都是为了骗她生孩子啊！
　　……跨星球恋爱，孕妇有些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幸好还有楚乔陪在她身边，林薇也时不时打来星际长途，和她们分享自己最新的研究进展。
　　这种偶然性的情绪并没有真正影响到艾小叶的心理健康。
　　但毫无疑问影响到了朱利安的心理健康。
　　接到格兰迪的通讯请求时，艾小叶感觉并不怎么意外。
　　在检测出怀孕那天，格兰迪就曾通信祝贺过她，艾小叶自己也经常不经意看到朱利安同格兰迪通话——这也是艾小叶郁闷的源头之一，每每她发现朱利安在和格兰迪通话，想要乖巧的同长辈打声招呼的时候，朱利安就欲盖弥彰的把通讯掐断了，简直就是摆明了不愿意她和自己的父亲有所接触。
　　和格兰迪仅有的几次接触，都让人如沐春风——他是一个从容优雅、温柔迷人的长辈，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信赖。朱利安虽然在很多特质上都遗传自父亲，但显然他还没有这样高超的修为。
　　这一次的交谈也一样令人心情愉快。
　　“你看上去好极了，孩子。我原本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应，毕竟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
　　艾小叶嘿嘿的笑了笑，被格兰迪叫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还好啦，并不辛苦。”她就将自己的状态大致同格兰迪一说，笑道，“这个孩子帮我实现了很久以来的愿望，我很爱他。”
　　她诉说的时候，格兰迪的表情就已经开始改变，到此刻连笑容也已掩盖不住他的不可思议感。他笑了一会儿，便说，“看来朱利安是多虑了。”
　　“嗯？朱利安又怎么了？”
　　“他很不安，怕被你憎恨。”
　　艾小叶确实想到，自己最近古怪的脾气肯定会让朱利安有些无所适从，但到了怕被她“憎恨”的程度，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她自己心理也是略有些乱——在林薇告诉她艾尼米人打破生殖隔离的方式，意识到她体内的孩子在血缘上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后，她几乎不可避免就会想，自己对朱利安而言是否比起爱人来更意味着生育工具。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问不出口。
　　理智告诉他，朱利安爱她，这个孩子是她孕育的那么无疑就是她的血脉。她根本就是在自寻烦恼。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格兰迪便摆正了姿态，他便又再度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自己的体质被改变了？”
　　艾小叶笑道，“不介意。我就觉得很好啊，健康又强壮。”
　　“那你是否知道……这是一种基因污染？”
　　艾小叶略愣了一下，片刻后又道，“有所察觉。”孩子的部分基因碎片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她的体内，开始改造她的身体，这并不是多难想到的事，事实上林薇还提到过类似的研究案例。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朱利安在害怕什么，囧了，“只要对健康无损害，我本人不介意的。中国的哲学——事实上整个地球宗教的主流，都将灵魂看作本源，而把身体比作灵魂的居所。对我来说，身体就好像房子，当然是越漂亮、越坚固、越舒适越好。您不必把它当作污染，尽管看作改造就好了。”
　　格兰迪再度微笑起来，“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朱利安也很爱你，他害怕失去你。如果你也爱他的话，能否和他多沟通沟通？这个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很多感情都没体验过，他不太明白母亲对孩子具体是什么感受。我想，你正好可以教教他。”
　　艾小叶略有些纠结。格兰迪便笑着鼓励，“有什么顾虑，也尽可以问我。”
　　艾小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自己问朱利安吧。”
　　吃过晚饭，倒在床上靠着朱利安刷微博的时候，艾小叶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其实网上有很多经久不衰的很有中国特色的命题。”
　　朱利安轻柔的帮她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抿到而后，温柔的应着，“嗯。”
　　艾小叶就仰头望着他，“如果我难产躺在手术台上，医生问你保大还是保小，你怎么选？”
　　朱利安的手就僵住了。
　　艾小叶眨了眨眼睛，耐心的等着。
　　“如果我能——不论如何我都选择会保护你……”他垂下睫毛，遮住了幽黑如夜空的眼眸，身体微微的紧绷了起来，“可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无法震动耳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争不过他的。”
　　艾小叶想了一会儿，扭头亲了亲朱利安的嘴唇，朱利安猛的睁大了眼睛，屏息望着她。艾小叶手上的链子啪的就爆掉一颗宝石。
　　艾小叶略有些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无语道，“就问个问题罢了，你紧张什么啊。”不由抱怨，“明天又要去修了……”
　　“你……”
　　艾小叶就剥了瓣句子塞到嘴里，含糊问道，“比起他来，你其实更爱我对不对？”
　　“是。毫无疑问，是的。”
　　艾小叶就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他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不会生孩子死掉吧……”
　　这一次朱利安只是抱紧了她，没有回答。
　　艾小叶觉得自己问得很没意思，而且好像有些欺负人了——她隐约听说过，朱利安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据说这也是当年很著名的案例。奇美拉人鱼的怀孕后必须吃掉丈夫才能顺利的将孩子生产出来，但琪琪显然没能吃掉格兰迪——鉴于格兰迪不是男人鱼大约吃掉他也没用，这导致她的生育系统没能发育完全，无法正常分娩，故而不得不通过手术将胎儿取出。手术中胎儿感受到威胁提前苏醒，造成了很大的悲剧……
　　因为当时格兰迪召集了全宇宙的医生想保住妻子的性命，这件事也就成了宇宙医疗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基本上，近二十几年来，艾尼米人的低成婚率，朱利安也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他的出生，“艾尼米人会残暴的剖开母体，染血而生”的谣言在全宇宙广泛的传播开来，林薇才去宇宙旅游多久，就已经听过不下三遍了。这种情形下还敢往火坑里跳的姑娘……必须个个都是卖命的勇士啊。
　　林薇向希尔斯求证过，又仔细比对了嫁给艾尼米人的雌性孕妇死亡率和她们原本种族的孕妇死亡率，证实给艾尼米人生孩子并无值得特别指出的风险，才跟艾小叶提了那么一句。
　　艾小叶当时的感受是——艾尼米人其实也也有很温情的一面，因为就她所接触过的艾尼米人里，无一为此对朱利安有任何怪罪和不满。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感同身受的站在琪琪的立场上去考虑过就是了。
　　艾小叶也想象不出琪琪对格兰迪、对朱利安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但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的感受的。
　　“我们结婚吧，朱利安。”
　　朱利安不小心爆掉了整间屋子里所有的电器。
　　艾小叶：……你是变压器吗喂！
　　朱利安飞快的下床瞬间从房间各个角落里翻出几十枚各种各样的求婚戒指，单膝跪下来求婚的时候，艾小叶觉得，自己的怀孕抑郁症似乎是痊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
-fin-
是的，本文完结了。
感谢所有追到这里的妹子，后续应该会有番外《艾小薇成长日记》会断断续续的放出。对本文还有哪里不满的，也请不吝提点，有空的时候我会逐章添改。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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