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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MBA是小班授课,卫婕从不缺课,他虽叫不出名字,却认得出是自己的学生。 “是这样的,那个本科的学妹仰慕您……的学识已久,苦苦哀求我们给她一个跟您学习的机会,宁立夏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知道了,下不为例。”不等卫婕解释完,蒋绍征就打断了她。 他介意的其实并不是缺勤而是来旁听的人实在太多,倘若来的那些女学生单纯是为了听课也就罢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的架势简直太吓人。哪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课大受欢迎,但吸引学生的仅仅是色相,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绝对是困扰而非荣耀。 卫婕请来代课的那一位长期顶着不同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课上,时而呆呆地望着他,时而偷拍,蒋绍征对那张脸的印象颇深,所以轻而易举地抓出了宁立夏。 他无意为难自己的学生,只要达到预期效果,遣走闲杂人等即可。 卫婕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喜出望外地边扯宁立夏的袖子边道谢。 蒋绍征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再也不看她们。 宁立夏已经二十六岁,重新回到学校念MBA不过一时兴起,只想拣几门感兴趣的课听,学位倒是次要的,因此面对学校的老师,自然少了份畏惧。这位蒋教授的态度如此傲慢,她根本懒得搭理,说了声“麻烦了”便拉着卫婕开门出去。 蒋绍征无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瞥见宁立夏的侧脸,怔了数秒,丢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追了上去。 “等等!” 待看清宁立夏的正脸后,他一反之前的淡漠,再三克制也掩不住惊喜之色:“谷雨,怎么可能是你?” 卫婕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听到宁立夏说:“您认错人了,颜谷雨是我姐姐。” 蒋绍征的神色变了几变,片刻之后才收起脸上的失望,客套地微笑:“你是颜寒露?好久不见。” 宁立夏同样礼节性地笑笑:“很久没人叫我颜寒露了。我们之前认识么?抱歉,我离开这里时年纪太小,故人又多,所以记不全。” “我是蒋绍征。” 听到这个名字,宁立夏似是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原来是绍征哥哥!真是该死,我只知道管理统计学的老师姓蒋,却不知道竟然是你。” 这句“绍征哥哥”让蒋绍征心中一沉,颜谷雨最没大没小,总是直呼他的名字,从不曾这么叫。 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破灭后,他感到无比颓丧,听到声称赶时间的宁立夏向自己告辞,连颜谷雨的下落也忘了问便任由她离开了。 “你跟蒋老师认识?”卫婕存不住话,还没走出办公楼便问。 “小时候的旧相识。” 卫婕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告诉过你蒋老师的全名呀,你刚刚怎么说不知道?” “你告诉过我么?”宁立夏反问。 “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 宁立夏结束了走神,随口敷衍道:“桌上的那盆花挺好看的。” “什么花,蒋老师桌上的吗?那是白日菊,听说他特别在意这盆花,不过这花代表永失所爱,多不吉利!前一段有个大二的女生悄悄地潜入他的办公室用自己种的风信子换掉了这一盆,他特别生气,找回来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看不出来吧,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和小女孩较真呢!” “永失所爱?”她很是意外,“这种花我也种过,却不知道竟是这个意思。” 正文 第2章 周一下午没有课,从学校出来,宁立夏直接回了工作室。 工作室设在一片私家茶园的别墅中,虽然同样在城郊,与学校却分别位于城市的两端,宁立夏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时间。 她胃口缺缺,没和其他员工一起吃饭,去厨房单做了盘白灼芥蓝,用番茄蛋汤泡了半碗白饭,正要吃,秋晓彤推门走了进来。 “宁小姐,餐厅那边打来电话,说新推出的橘花香片卖得很好,要不要再做一批?” “不用,轻易买不到客人才会觉得珍贵。还有一个月就到端午了,研究几种粽子出来,口味要新鲜,但不能太奇怪。”停了停她又说,“单做一盒甜茶粽,不要放蜜饯,端午节前后寄给宁御。” “宁先生不是快回来了么?您亲手给他不是更好吗!”宁立夏的笑脸不多,工作室里的另几个员工难免有些怵她,唯独开朗的秋晓彤敢拿她的私事开玩笑。 宁立夏似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暧昧:“他要回来了么,最近事情多,联系得少。我下午要做巧克力,两点前帮我准备好材料。” “好的。” “你去忙吧。” 宁立夏回到这座城市两年,一直在替宁御打理餐厅。宁御很少过来,开餐厅不过一时兴起,她却做得非常用心,接手不到半年,这间仅有六十六个座位的月光云海便已是城中名店。 不忙的时候她偶尔会做点手工饼干或者花式巧克力放在餐厅做赠品,没想到竟大受欢迎,干脆开了工作室研制各种新奇精致的手工食品售卖。 蒋绍征推开门时,宁立夏正往巧克力液中加樱桃甜酒,因为太过专注,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 她把短发束成小小的马尾,牛仔蓝的连衣裙外罩着白围裙,一滴汗珠正凝在额角,被从天窗漏进来的阳光印上浅金色的光芒,缀在细润如脂的肌肤上,说不出的风雅。 直到宁立夏把模具放入冰箱,蒋绍征才用食指叩了叩手边的木桌,一秒钟的意外后,她扬起下巴笑了笑:“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宁立夏的右唇边有粒小小的笑涡,颜谷雨也有,她们长得太像,初识时蒋绍征怎么也分不清,同卵双胞胎么,被弄错并不奇怪。 谷雨却总是生气,对他说自己和妹妹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的梨涡在左边,另一个的在右边,要牢牢记住,不可以再认错。 颜谷雨的那粒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呢?直到重遇她的妹妹,蒋绍征才发觉,自己居然记不清了。 “绍征哥哥?” “来这儿找你是想问你姐姐的事情。” “我知道,以我们的交情,除了我姐姐,还真找不到别的话题叙旧。”她边洗杯子边问,“工作室的地址是卫婕给的吧?咖啡还是奶茶?” “随便。” “那就奶茶吧,我这里有新制的茉莉香片,用来煮奶茶还不错。”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现在的情况?”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见到我是多少年前?”宁立夏反问。 蒋绍征答不上来。 “十二年。我们十四岁时父母离婚,我跟着妈妈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就和姐姐断了联系,所以关于她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还没有你多。” “你们没再联系?”蒋绍征觉得不可思议。 “确切的说是她不理我和妈妈。妈妈打过很多电话给她,还回来看过她,可她总是避而不见,大概是为妈妈选了我没选她而生气,她那个人一直都很小心眼,不是么?” 蒋绍征不置可否。 宁立夏将奶茶递到他的手边,又从冰箱端出一碟茶点来:“荔枝红乌龙茶冻,我们餐厅的招牌。红乌龙是冷泡的,荔枝上午才刚刚空运过来,非常非常新鲜,尝尝看。” 蒋绍征喝了一口奶茶,却没碰茶冻:“奶茶很好,可惜我吃荔枝过敏。” “荔枝也会过敏?头一次听说。” “我这个毛病你姐姐也知道。” “那么这些我只好自己解决了。”宁立夏捻起一块送入口中,整颗荔枝被包裹在琥珀色的茶汤中,色泽温润,莹白剔透,相衬之下,她那一口细碎的白牙竟丝毫都不逊色。 “七年前因为你父亲的公司出了些问题,离开前把你姐姐送到程家暂住,因为你父亲在外头惹了些麻烦,她不可以随便出门,我生日那天她偷跑出来找我,可惜错过了,之后她就失踪了,我找了她很多年,也联系过你们妈妈,没有一点线索。” “我妈妈都联系不到她,你还来问我?” 蒋绍征把杯子放回桌上,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嘴角,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 “你觉得是我妈妈故意瞒着你?” “我想不出她还能去哪里,她走失时才19岁,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我爸在外面欠了那么多债,你有没有想过她很可能是被人抓了起来或者是出了意外?反正没有联系过我们。” 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 瞥见他的表情,宁立夏忽然问:“这么紧张她的下落,难道你真的喜欢她么?”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说。 没由来的,他眼睛里的闪烁以及认真的神情让宁立夏觉得有些讽刺。 “别再打扰我妈妈,我不希望她再为了姐姐的事情伤神。其实姐姐也找过我们一次,要求妈妈替爸爸还债,多可笑,就算妈妈手里有一笔钱,可婚都离了,谁还顾得上谁?” 蒋绍征的脸上看不出失望,语气却冷淡了许多:“不好意思,打搅了你这么久,谢谢你的奶茶。” 宁立夏没有出言挽留,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自己做的,一半枫糖口味,一半樱桃酒心,你对巧克力不过敏吧?” 道过谢,蒋绍征又说:“我记得你姐姐很喜欢巧克力。” “我也很喜欢,可惜吃了会胖,所以戒掉了。” 蒋绍征笑笑:“谷雨也总喊减肥,却没什么毅力,说好要吃一周的糖一口气就能吃光,永远把从明天开始挂在嘴边,虽然是双胞胎,你们真的有很多不同。” 宁立夏也笑:“这应该算是赞美吧?” …… 再见到蒋绍征已经是一周后。 宁立夏正站在图书馆的自动售卖机前买咖啡,一抬头看到蒋绍征,自然吓了一跳。 她化着雅致的淡妆,衣着举止无可挑剔,小女孩时代的青涩可爱早已不复存在,唯有从受惊后脸上短暂的呆滞中可以寻见三分当年的影子。 这一瞬间,蒋绍征避无可避地想起了颜谷雨。 “这周怎么又没来上课,我就这么没有震慑力?”蒋绍征板起脸说。 宁立夏自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没有震慑力的不是蒋老师,而是绍征哥哥。” “看来我的课实在没什么意思,据说你并不逃别人的。” 她将借好的书放进背包,端起纸杯边往外走边笑:“下周一定去。” 蒋绍征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快到午饭时间了,不忙的话一起?” 宁立夏还在考虑,不经意间瞥见从不远处的白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微怔了片刻随即转头问向身旁的蒋绍征:“那个人是唐睿泽吧?他也在这间学校工作?” “是他,他那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当老师。他岳父岳母在学校里教书。” 唐睿泽同样看到了蒋绍征他们,远远地招了招手,轻快地跃上台阶,笑着冲宁立夏打招呼:“你好,我是蒋绍征的哥们唐睿泽。” 宁立夏并不答话,只似笑非笑地歪头看他。 “颜谷雨?”唐睿泽发了会儿愣才认出眼前的人,“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又一个把我认成姐姐的,我就这么不重要么?” “颜寒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来图书馆干吗。”蒋绍征打断了唐睿泽的盘问。 “帮喻白还书。”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要生了吧?” “是呀,最近脾气大着呢!你们等我一下,这么多年没见,一起吃个饭。” …… 宁立夏干脆将唐睿泽和蒋绍征带到了自己的餐厅。 “别忙着张罗,这么一大桌谁吃得完!你这间月光云海我经常来,我们喻白就喜欢这种文艺小清新范儿,菜品又精致新鲜,她恨不得一周来三次。早知道店是你开的,我秘书也不用总为位子难订头痛。”唐睿泽的话向来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十二年未见也并不觉得生疏。 “这不是我开的,我不过是帮朋友打理。” “还真是没想到,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不联系我们?我外公家的地址又没变。对了,我太太特别爱吃你这儿的樱花蜂蜜曲奇和玫瑰茄忌廉蛋糕,后来下架了,我差人去找你们这儿的甜点师,他说这两款都是经理亲手做的,他烤出来的味道不能保证一模一样。” “一直忙。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三十还没到就结了婚当了爸爸。”宁立夏并不吃,浅笑着替两人添茶,“给我个地址,晚点我做了送过去。” “我是哪样的人呀?” “周旋在一堆小姑娘之间,对什么也不上心。” “还不是上大学那几年无聊吗!毕业后我连度假都是一个人。等等,你走那会儿我还上高中呢,纯洁得连男女都不分,后来的事儿怎么会知道?肯定是谷雨没在你面前说我好话吧?” 蒋绍征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正想问什么,却听宁立夏说:“哪儿是听她说的,绍征哥哥不敢说,你什么性子我可是太了解了,十三四岁那会儿我正暗恋你呢!” 唐睿泽笑着说:“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出来,太荣幸了。” 蒋绍征正把玩着手边的银质镂空牙签筒,似是不经意般地随口接道:“怪不得半天都没能认出我,远远地看一眼却知道是唐睿泽。” “她认不出你不奇怪!你这张脸太没辨识度,这些年又沧桑成了这样,也就能凑合着骗骗你的那些傻冒女学生。” “我现在也他的学生。”宁立夏佯装不满。 唐睿泽唯恐得罪了宁立夏拿不到妻子喜欢的甜点,立刻将自己面前的盐烤生蚝往宁立夏那边推了推:“多吃点,不然没力气烤饼干做蛋糕。” 宁立夏丝毫都不领情:“不吃,现在已经一点了。” “嗯?” “我过了十二点只喝水。” “你减肥?真搞不懂你们这种,明明只差一步就到皮包骨头,还什么都不敢吃。” “我是喝凉水都长肉的那种,瘦下来很辛苦,所以才要保持。” 一直没出声的蒋绍征抬头看了宁立夏一眼,她比十九岁时的颜谷雨瘦很多,气质更是截然不同,即使他也曾听谷雨提起过妹妹暗恋唐睿泽的事儿,乍一听到她说起来,情绪也会莫名的低落。大概是她们的五官太过相似,才会给他这种微妙的错觉。 唐睿泽要回公司,送没开车的宁立夏回工作室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蒋绍征身上。 这一段路很长,宁立夏连找了四五个话题,蒋绍征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偶尔心不在焉地应上几声。她索性不再讲话,转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流出神儿。 虽然不是早晚高峰,闹市区的车流也依然拥堵,等红绿灯的间隙,照例有人敲车窗乞讨。 没有一个车窗降下,所有人都熟视无睹,宁立夏却开始翻找背包,记起自己的钱包落在了餐厅办公室后,她又向蒋绍征借。 见她把两张最大面额的纸币递给车外那位跛着腿的老年乞丐,蒋绍征比乞丐本人更加诧异。 “以这种方式献爱心其实是在害人,他这次有了大收获,下次继续,很可能会遇上交通意外。” 宁立夏没有分辨,只说:“下次见面还你。” 蒋绍征感到困惑,却也没再多话。 正文 第3章 宁立夏原本没有下周一去上蒋绍征的课的打算,周四晚上接到卫婕的电话后却不得不打破之前的计划。 就算是旧相识,不去考试蒋老师也不可能把学分给她。 她找出那本崭新的管理统计学,翻了几页就丢到一边,滑开手机打给蒋绍征。 “蒋老师,您在忙吗?” 听到宁立夏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蒋老师”,蒋绍征立刻明白了她打来的用意。他刚刚洗过澡,笑声略显低哑:“我没有划重点的习惯,考试涉及到的内容课上讲得很细,认真听过的完全不用复习。” “那没听过的怎么办……” “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如果我姐姐没有失踪,你就是我姐夫。” “还有三天才考,我可以再单独给你讲一遍。” 她不死心地讨价还价:“你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把替我上课的那个女生找回来帮我考试。” “替考零分计算。” “……好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 “明天可以吗?” “内容很多,最好是现在。” …… 隔着电话,蒋绍征从统计学的性质概念开始讲起。他偶尔会提问,时间不够多,所以进度很快,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跟得上。 起先宁立夏听得还算认真,时间一久,渐渐地就走了神。 “喂?” “休息一下吧,电话别挂。”不等蒋绍征同意,她便按下了手机扬声器,打开收音机,起身去冰箱里找水果。 电话那头的蒋绍征无奈地笑了笑,反正最着急的那个不该是他。 宁立夏切完水果回来时,电台正巧在播keren ann的《seventeen》,很老的一首歌,她刚要关掉,又听到蒋绍征说:“听完这一首吧。” “你喜欢?” 蒋绍征没有回答。 听了一半宁立夏才觉得歌词熟悉,似乎当年的颜谷雨特别中意这位歌手。 她没有兴趣陪他凭吊过去,借口困倦挂断了电话。 宁立夏的作息向来很规律,晚上十点进入熟睡状态,早晨六点准时起床。这一晚她却莫名地失了眠,好不容易睡着一小会儿却噩梦连连,天刚一蒙蒙亮就干脆起身下了床。 她看了眼壁挂钟,四点刚过半,找矿泉水的时候发现冰箱早已空空如也,想起秋晓彤曾说过自己公寓的附近有个很大的早市,便想去看看。 宁立夏从不吝啬将大把时间花在梳妆上,即使只是去买菜也不会忘记涂粉底擦唇膏,因此拿着购物袋出门时已然六点将近。 见到早市上拥挤不堪的人群,宁立夏十分后悔过来凑热闹,然而新鲜可人的水果蔬菜立刻抚平了她的烦躁。 买齐了一周的食材后,她正想回去,又看到不远处的三轮车上有花种菜籽卖,觉得新鲜,便挤过去挑。 除了樱桃番茄、荷兰黄瓜、观赏葫芦,她还买了波斯菊和太阳花的种子,正准备继续选种植工具,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颜谷雨”。 “还真的是你!” 虽然多年不见,宁立夏却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淡然一笑:“陈奶奶,我是妹妹。” 拎着菜蓝的老婆婆抹了抹眼角:“都多大了还这么骗我玩儿,你刚落地我就带你,一直带到你快二十,你是姐姐还是妹妹我会分不清?” 宁立夏默不作声。 “那时候你住在程家,我想去看你又不敢,就怕程家人嫌烦。后来你过生日,我做了你喜欢的腊肠粽子送过去,程家人却说你走丢了,电话也打不通,我去报警,身份又不合适……” 大抵是做了太多年的住家保姆,陈奶奶的言语之间总有抹不去的谦卑,宁立夏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陈奶奶,我改了名字,别再叫我谷雨,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明白明白,家里欠了那么多债,躲起来是应该的,你爸爸回来找你了没有?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这个话题宁立夏不想多谈,再次强调:“千万不要把我回来的事儿告诉别人,遇到熟人我都说自己是寒露的。” 陈奶奶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妹妹和你妈妈怎么样了?” “不清楚,我和她们没联系。” 陈奶奶觉得诧异,却不敢再提,只拉起宁立夏的手说:“平平安安就是福,你去家里吃饭吧,我拣你喜欢的做一大桌。” “我今天还有事儿,改天一定去。” 要了宁立夏的电话后,又嘱咐了几句,陈奶奶才离去。 看着年过七十的陈奶奶梳到脑后的花白头发,宁立夏无限感慨。妹妹比自己的性格讨喜,比自己会撒娇耍赖,所以大部分时候,妈妈总是愿意带着妹妹睡,带着妹妹回外婆家,让自己跟保姆一起。虽然算不上十分偏心,但小时候的她总是会暗暗赌气,觉得相对于妈妈,陈奶奶与自己更加亲近。 …… 早晨的相遇让宁立夏心烦意乱,自然失去了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的兴致,随便吃了片咸吐司便出门去了月光云海。 她本想在月光云海解决午餐,谁知还没到午饭时间工作室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位蒋先生在等她。 宁立夏这才想起自己和蒋绍征约好去工作室复习,唯有急匆匆地赶过去。 “怎么不打给我?”她赶到时,蒋绍征正坐在她的摇椅上用她的平板看她看了一半的《深夜食堂》。 “不想催你。听你同事说你刚刚在餐厅,事情忙完了?” 宁立夏没敢说自己完全忘了两人的约定,到这里来是因为秋晓彤打了电话提醒,只笑着道歉:“快到周末了,餐厅客人多,昨晚睡得又不好,晕头转向地竟然看错了时间。” “你这儿很舒服,再多呆会儿也没关系,偶尔看看电视剧也挺有意思。” 已经等了两个多钟头的蒋绍征丝毫都不介意,他将平板放到一边,找出教材坐到窗边的木桌前,示意宁立夏也过去。 宁立夏不好意思说自己连书也忘了带,假装没看见,卷起袖子问蒋绍征:“你爱吃什么?这儿地方偏,午饭我来做。” “我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刚刚那部电视剧里的茶泡饭看起来很好。” 她噗嗤一笑:“我还以为边看边流口水这么没出息的事儿只有我会做。” 宁立夏翻出普洱、乌梅干、黑芝麻、蟹肉、棒和海苔,慢悠悠地煮水准备。她穿偏中性的烟灰衬衣,擦暗色唇膏,因为起得太早眼睛干涩没法戴隐形,只好架一副粗边眼镜。很随意的风格却有出其不意的性感,扰得蒋绍征无法定下心来。 茶泡饭的做法简单,不到十分钟宁立夏就端出了两碗:“菜只有一盘凉拌草菇,真是寒酸,晚点请你吃大餐。” 蒋绍征笑笑:“清淡的东西最好。” 茶泡饭的滋味远没有想象中好,凉拌草菇也不过尔尔,他却吃得格外认真,连半片海苔也没有剩下,宁立夏以为他还饿着,又拿出了工作室新制的牛肉干。 “已经很饱了,我不吃零食,开始复习吧?” “我没有带书。” “……那就用一本。” 他们挨得很近,近的她可以轻易闻到蒋绍征身上浅淡的剃须水味,这样熟悉的味道让宁立夏想起了许多往事。 父母离婚后,她跟着父亲,那时候家里的公司还没倒,父亲的应酬很多,时常出差,不工作的时候也要抽点时间陪陪女朋友。陈奶奶虽是住家保姆,但也有自己的家要顾,每周也有一个休息日。没人照料的周末她总爱去蒋家蹭饭蹭住。蒋绍征念书早,只比她大了不到五岁却高了六个年级,因此时常会教她做功课,那时候蒋绍征才刚刚二十岁,玩心正重,即使抹不开面子愿意教她也会时时表露出不耐烦,远不及此刻专注。 可惜即使面前的人再用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她也不会感到一丝甜蜜。 看着他漂亮到不像话的侧脸,宁立夏再次走了神。她记起《深夜食堂》讲鱼冻的那一集,有一句是“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时机”。 她想,她和蒋绍征之所以走不下去,欠缺的或许就是时机。 正文 第4章 蒋绍征连讲了一个小时也不觉得疲惫,反倒是宁立夏这个学生因为前一夜的失眠听得哈欠连连。 “这么简单都答不出来?” “我最恨数学,高数课都是混过来的。” 蒋绍征皱了皱眉:“这一部分需要数学基础,连数学都讲时间不够。” “跳过好啦,反正我只求及格。蒋老师,该下课了!” “你姐姐的数学也差,但很努力,再小的问题都非要弄明白,不像你这样得过且过。” “切,你还真信她缠着你讲题是为了成绩?我们有专门的家教好不好!” 蒋绍征默不作声地喝掉面前的茶,没搭话。他当然知道颜谷雨当初的目的,当年她日日在他眼前绕的时候他不但丝毫没有维护她的意识,偶尔还会跟唐睿泽抱怨她太粘人。可如今颜谷雨消失了,他反而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孪生妹妹。 也许这种维护是出于愧疚,但他并不愿意承认,仿佛“愧疚”这两个字对他们的过去是一种亵渎。 宁立夏煮了杯咖啡递到蒋绍征的手边,自己却只喝了半杯白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种花。” 她拎着铁皮桶,走到别墅外的矮墙下,用铲子挖了几个小坑,将纸袋里的种子分别撒下,刚填好土正要起身去拎水,便听到蒋绍征问:“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她仍旧蹲着,仰头看向他,右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帮我接桶水吧,西边的草坪中有水龙头。” 他很快就接了满满一桶回来,宁立夏颇费了些力气才拎起来,她起得太快,重心又不稳,一阵目眩后竟向蒋绍征的方向栽了过去,所幸反应够快,及时找回平衡,人没摔倒,只泼了半桶水出去。 “吓出了一身汗,这么大的桶不用接满!”她抱怨完才看见从头湿到脚的蒋绍征,噗嗤一笑后又觉得自己太不礼貌,赶紧收起笑意道歉,“真对不起,害你大晴天的成了落汤鸡。” 蒋绍征自然不会同女人计较:“怪我接的水太多。” 今年的天气十分反常,才五月气温就飙到了三十七八度,在太阳下面多站一会儿衣服就能干,但蒋绍征是客人,不好太失礼,于是宁立夏去休息室的衣帽间找了宁御的衬衣西裤出来。 “都是没穿过的,尺码和你的刚好一样。外头热,屋里冷气开得又大,穿湿的容易着凉。” 看到宁立夏手里的男装,蒋绍征微微一怔,工作室里的员工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男人只有两个,个子都不高,不可能穿这个号。待他进了宁立夏的衣帽间,看到左边墙上一整柜尺码相同的各式男装,心中更是腾起了说不清的感受。 “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吧?” “男朋友?他很少来,一件衣服而已。” 碍着礼貌,他没法继续追问,其实她有没有男朋友跟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他本就不该关心。 待他回过神,宁立夏早已走出了别墅。浇过水,她又搬铁梯去屋顶找花盆。蒋绍征再次感叹姐妹俩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颜谷雨事事都要央他帮忙,别说爬梯子,连水桶都不肯自己拎,两人唯一的相同大概就只有长相。 宁立夏捧着花盆进来,边翻土边笑道:“我买了波斯菊的种子,也不知道会长出什么,这些花种经常货不对板。” 蒋绍征也笑:“你姐姐喜欢向日葵,失踪前在我们家的后花园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一整片向日葵,没想到长出来的却是白日菊。” 宁立夏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件事儿。那时候父亲躲了起来,家里的房产全数被拍卖,她只得暂时在程家借住。程家人不准她随便乱走,说是为了她的安全,蒋绍征又极少来看她,她跑到蒋家花园种向日葵不过是想借着照料花每天去见他一面。 他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根本耐不下性子陪她,她唯有撒娇装傻缠着他替自己做这做那。其实她不是看不出他的厌烦,但家逢巨变,寄人篱下,她太惶恐,下意识地想紧紧抓住他。 向日葵代表爱慕,最后却开出了白日菊么?永失所爱,似乎不太应景,因为他并不怎么喜欢她。 她不算聪明,自知之明却还是有的,他们之间所谓的婚约是在她失踪的基础上才得以延续的,如果她没有走,蒋绍征又怎会因为负疚另眼看待她?既然不会再有交集,倒不如顶着寒露的身份相处,躲掉麻烦之余还可以避免尴尬。 “你的腿怎么流血了?” 宁立夏低头一看,一小股血正从膝盖顺着小腿蜿蜒而下,她摸了摸膝盖左侧,才发现有一道不算长却颇深的伤口。 她抽了张纸巾随意地擦了擦血,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两片创可贴边撕胶纸边说:“从铁梯上下来时刮的,当时没流血,现在也不觉得怎么疼。” “那个梯子上有锈,这么了草怎么行,如果换作谷雨,说不定会嚷嚷着叫急救车的。” “……” 她看着蒋绍征从抽屉中一样样翻出棉签、纱布和药水,半蹲下来替她擦伤口,他擦得很仔细,还不忘叮嘱:“伤口这么深,万一有铁锈很容易得破伤风。你别忘了换药,涂过的棉签必须直接扔掉,千万不要再往碘伏里放。” “哪儿有那么夸张。” “你姐姐指甲裂了都要我陪她去医院排队。她小心过了头,你又太粗心。” “你觉得她很烦?” 蒋绍征想了一下才说:“女孩子本来就可以娇气一点。” 宁立夏了然一笑,没再接话。 他一再说自己和十九岁时截然不同,其实这些年她何曾有过一丝改变?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她不再倾慕他。 当年的她多幼稚多愚蠢啊!以为装柔弱扮楚楚可怜就能赢得蒋绍征的心,以为千方百计地赖在他的身边就能令他喜欢上自己,回想起那时的所作所为,除了丢脸便只有丢脸。 不过没有关系,十几岁的小姑娘,发发傻犯犯公主病应该还是可以被原谅的。何况蒋绍征这么英俊优秀,年幼无知的时候为他做点蠢事也不至于太说不过去。至少不必像卫婕那样把初恋比作拿不出手的黑历史。 宁立夏想,人的细胞完全换掉需要七年,所以七年后是另一个自己的说法简直太对了。七年前刚刚离开的时候,每每想起蒋绍征,她都会觉得自己特别悲情,而如今,和他的那点往事于她来说仅仅算个笑话。 正文 第5章 管理统计学考试结束后,班里的同学照例要请蒋绍征吃顿饭。MBA的学生年龄普遍比较大,三十五岁以上的占了一半,宁立夏和同学接触得不多,从没参加过班级聚会,在卫婕不断地纠缠式劝说下,她被迫改变不合群的形象,赞助这次的谢师宴。 可惜蒋绍征只有中午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聚会便临时改在了学校食堂的包间。宁立夏本以为可以躲清闲,没想到不依不饶的卫婕竟到处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几个不算熟的同学相继送了礼物,晚上本要取消的谢师宴就不得不改成了她的生日宴。 同学有三十几个,月光云海的座位不多,下午茶时间一过就干脆停止了营业,拜多事的卫婕所赐,生日这天的宁立夏比平常更加忙碌,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七点不到,蒋绍征推门而入,看到餐厅里满是自己的学生,似乎十分意外。 “蒋老师不是没空么?” “事情提前结束了,还没吃晚饭,路过一间餐厅就进来了。” “那还真巧,宁立夏是这家的经理,我们本想在这儿请您,您晚上没空我们就来给宁立夏庆祝生日了。” “是么?”蒋绍征穿过人群看向宁立夏。 宁立夏遥遥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忙着招呼了。 很快有人起身给蒋绍征让座,酒过三巡,他便找了借口出来透气,在洗手间门前遇到刚刚补完妆的宁立夏,停下来说了句“生日快乐”。 “一点也不快乐!”见四下无人,宁立夏揉着脖子抱怨,“二十二岁以后我就不过生日了,一年比一年老,有什么意思!” “不想过还请这么多人?” “哪儿是我请的!是卫婕,难得让她找到个宰我的机会。你怎么会过来?”他知道这儿是她的地方,会走进来当然不是偶然。 “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所以想叫上你一起吃饭,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离得近所以来看看。进来后才知道你也过生日。” “我们是双胞胎,生日当然在一天。” 蒋绍征笑起来很好看:“老糊涂了,什么礼物都没准备,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现在准备也不迟。” 宁立夏不过开句玩笑,蒋绍征却当了真,她拗不过他,跟领班和卫婕交代了几句便与他一起离开了。 不等蒋绍征询问她的喜好,宁立夏就将他带到了一间珠宝公司。 “以前每年过生日,爸爸都会送我们一件首饰,说是要存进首饰盒里做嫁妆。十二岁后爸爸会带着我和姐姐来这间公司,让我们自己挑。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虽然这间公司改了两次名字换了两次主人,这个习惯我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我知道,你姐姐给我看过她的首饰盒,一周岁的金锁片、十四岁时的白玉方牌,十六岁时的钻石手镯……她离开时就只带走了这些。如果遇上什么,卖掉那十九件首饰应该也够撑一阵子。” 其实只带走了十八件。十九岁生日时爸爸送的古董相片盒被她装上自己的照片送给了蒋绍征,可惜他并不把她的心意放在眼里。后来的她多么后悔,因为那毕竟是父亲给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么艰难的环境之下,那么多的麻烦事亟待处理,他都没有忘记亲手为自己挑选生日贺礼。 年少时太看重喜欢的对象,忽略了亲情和骄傲,长大后才发现,再多的倾慕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掉,直到连那个人的脸也记不住。 重遇蒋绍征后,她很想要回来,可惜顶着妹妹的名义无法开口。暴露身份招来麻烦只是其次,重要的是相片盒恐怕早就被他丢在了某个角落,翻也翻不出来。 宁立夏一早就约了相熟的设计师,因此虽然一楼的店铺已经打烊,楼上的贵宾室却还亮着灯。 年轻的女设计师正在翻杂志,听见动静,起身微笑:“不是九点才过来么?怎么这么早。” “哪敢让你一直等。” 蒋绍征与这位设计师有过一面之缘,自然免不了寒暄:“已经八点了时太太还要加班,孩子时墨驰带?” “蒋教授和宁小姐认识?你还是叫我姜侨安吧。”设计师笑着打趣,“宁小姐是我的大客户,我怎么舍得把那么丰厚的佣金让给别人。” 瞥见姜侨安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宁立夏诧异地问:“你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儿?上次来还说自己单身呢。” “你上次来是一年前,一年可以发生许多事儿。” “是么,我倒觉得一年很短暂,或许是因为生活一成不变。” 宁立夏不肯自己挑礼物,蒋绍征便请姜侨安推荐。 姜侨安最会察言观色,短短几分钟便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与宁立夏的为难,她没有立刻将原本留给宁立夏的宝石拿出来,转而去柜台另挑了几件精致又不贵重的过来。 执意说不要太矫情,宁立夏向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她很快选中了一条14k金的手链。 小小的皇冠坠在极细的链子上,皇冠顶部有一粒红宝,在暖白的台灯下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总重不超过2g,她暗暗地估算了一下它的价值,用一顿六星级酒店的海鲜自助晚餐应该就可以抵消。 “这个还不错。”她回头看向蒋绍征,“今天来不及了,有空的话明天请你吃晚饭。” “何必这么客气。”蒋绍征将信用卡递出去结账,签名时看到金额,略微有些诧异地问,“只要这个?” 姜侨安起身替宁立夏戴上:“名贵远不如相衬重要。” 宁立夏转了转手腕,冲他一笑:“我很喜欢,谢谢啦。” 这笑容像是绽放在了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让人无比餍足。 “只谢他么?枉我还留了好东西给你。”姜侨安打开保险柜,戴上白手套,从锦盒中拿出了一枚蓝宝,“这种顶级的皇家蓝比著名的矢车菊蓝更浓郁深邃,也更高贵。无烧的皇家蓝已经十分少见,更别说这么大颗的了。阿尔伯特亲王在结婚前一天送给维多利亚女王的胸针上的主石就是这种皇家蓝蓝宝,据说那枚胸针是女王最喜欢的首饰,她临终时说只有女王或王妃才有资格佩戴。你打电话说想选颗石头做胸针,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是很美。” 宁立夏对着灯光看了一阵,询问了价格后稍稍犹豫了一下。 “不喜欢的话我还准备了祖母绿,做胸针一样漂亮。” “还是它吧,不买下来恐怕我今晚会失眠,大不了往后节衣缩食。” 姜侨安笑道:“买的时候虽然心痛,以后有了女儿却可以传给她。” 宁立夏侧身翻手提包:“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哪天手头紧又要卖掉它交房租买油盐酱醋。咦,信用卡怎么不见了……该死!留给卫婕结账了。先用另一张卡付定金,晚点再付全款可以么?” “当然可以。” 蒋绍征立刻递上了自己的卡:“刚刚那件太不像样,这个我送你。” “你送这个给我,别人一定会误会你想追我。你送过更贵重的礼物给我姐姐么?” “……”蒋绍征生出了一种类似心虚的错觉,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幸好姜侨安及时替他解了围:“宁小姐是想订做胸针又不是只买裸石。设计图出来前没法估算总价,本来今天就只要付定金的。” 约定好第二天傍晚见面的时间,宁立夏就与蒋绍征道了别。 刚下了公寓电梯,她就看到自己的门外立了一个男人,拎着硕大的塑料袋,领带松了一半。 “宁御?” 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来给你过生日。” “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给我?”她边开门边问。 “你在这儿没朋友,我以为你不会出门。”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行情么?” “你没有的是智商。”宁御将塑料袋随手一丢,整个人都陷到了沙发里。 “嗯?”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喜欢吃冷饭。” 宁立夏知道他指的是蒋绍征:“他以为我是寒露。” 宁御不爱在这上头多费口舌,虽然很不乐意她与蒋绍征有接触,却也没有再提。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塑料袋,对宁立夏说:“你没吃饭吧,生日总可以破例的。做个你拿手的白兰地火焰雪蟹脚,再来个石榴酒煎鳕鱼,其它的看着做,材料我都给你带来了。” “……所以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你喜欢的菜,还要我动手做?” 抱怨归抱怨,宁立夏极快地换好衣服,去收拾塑料袋里的食材。翻到大明虾,她笑了笑:“你还随手买了我喜欢的呀,真是受宠若惊。” “在小渔村的集市买的,用冰冻着,还算新鲜。” “你不是在几千里之外度假么,怎么有空来找我?” “吃厌了餐厅的饭。” “……你一同去的女朋友不是很贤惠么。” “半道上分手了。” “为什么?不是说这次是认真的么。” 宁立夏穿着深洋红的运动款短裤背心,却丝毫都不显俗气,许是因为白。看着她羊脂白玉般温润的后背,宁御不假思索地答道:“她太黑。” 正文 第6章 接到宁立夏电话的时候,蒋绍征正在选衬衣。听到她说没空,嘴上说自己恰巧也有事要忙,他的心中却腾起了一种类似年幼时过生日没盼到本以为会有的礼物的失落感。 来不及仔细分辨,程青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今晚有没有空呀?” “什么事儿?” “口气这么不好,谁给你气受了?”程青卿笑语晏晏。 “哪有。” “一起吃个饭吧,我出差带了礼物,正好拿给你。” 鬼使神差地,蒋绍征将程青卿约到了月光云海。 等位的人众多,程青卿虽想换一间,见蒋绍征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跟着坐到了门前的沙发区。 “我也听说过这里,据说菜式很新,不过位子太难订又懒得等,所以还是第一次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吃饭上头还真不像是你的风格。” “这是谷雨妹妹的餐厅。” “谁?” “颜寒露。” 听到这个名字,程青卿的表情有一秒钟的不自然:“是么。她回来了?” “嗯。” “那谷雨呢?跟着一起回来了?” “她妹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程青卿的眼神重新快乐了起来,语气却颇为无奈:“一提起她来就觉得伤心。这件事一直是我父母的心病,毕竟照顾她是受颜伯伯所托,现在却连她的安危都搞不清。” 蒋绍征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接话。 她在心底轻轻地感叹,有种人或许天生就是这样,无论相识多少年,无论多么熟稔,都无法真正靠近。 在工作室开完新餐厅的甜品研发会,宁立夏本要去赴约,却被心血来潮非得立刻视察餐厅的宁御拖到了月光云海,不想一下车就见到了故人。 七年过去,程青卿的外表变了许多,唯有看向蒋绍征时眼中的似水柔情与从前并无二致。 “没有位子怎么不打给我?哪有让你们等的道理。”宁立夏快步走了过去。 短暂的错愕后,程青卿上前挽住了宁立夏的胳膊,态度十分亲昵:“寒露,好久不见!真想你呀!” 宁立夏惊讶地发现,过了七年依旧不变的还有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厌恶,即使对蒋绍征的那点爱慕早已烟消云散。 平心而论,程青卿父亲做的事情与她无关,虽然曾为情敌,她却并不曾对不起自己,死缠烂打地追求蒋绍征的反而是当初的颜谷雨。那么,一见到程青卿就升起的这种由衷的嫌恶真是不知道从何而起。 宁立夏将他们带到了给自己和宁御预留的座位,忙着四处张罗,落座后听到程青卿问蒋绍征是不是胃口不好,才想起忘记了跟他打招呼。 “加了马蹄的奇异果酒酿圆子,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她笑着将玻璃碗递到蒋绍征的手边。 “你有事要忙,怎么好让你招待。”话一出口,蒋绍征便有些后悔,这一句里似乎有计较的意味。 在门外远远看见宁立夏和宁御时,他的确有过不快,转念一想却发觉根本没有质疑的理由,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夫和学校里的老师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很要紧的身份。 幸而宁立夏并没在意,转而去替宁御布菜。 “寒露,这是你的男朋友么?”程青卿笑盈盈地问。 宁立夏怔了一下,笑道:“宁先生的眼光太高,我哪敢图谋。” “怎么会,寒露你那么漂亮,和宁先生看起来很般配。” 程青卿一口一个“寒露”叫得宁立夏很不自在,她只好再次重申:“很早之前我就改了名字,如今已经没人叫我颜寒露了。” “宁立夏?和宁先生是一个宁么?听说阿姨后来嫁给了一位姓宁的叔叔,难道你们是名义上的兄妹?” 一直没怎么说话却也不算太失礼的宁御抬头看了程青卿一眼,吓得她赶紧道歉:“因为和立夏从小一起长大,我才这么口无遮拦,别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想去补个妆,你陪我去?”宁立夏问程青卿。 正尴尬着的程青卿自然求之不得,立刻起身挽上了她的手。 观察了一下宁立夏的表情,蒋绍征便知道程青卿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早就知道颜谷雨她们的继父姓宁,原来这一位就是继父带来的哥哥。 他打量了一下宁御的身型和穿衣风格,确定宁立夏衣帽间里的男装的归属后,竟莫名地生出了一阵小小的愉悦。 “你留短发比长发的时候漂亮多了。”洗手间里,程青卿望着镜子赞美。 “是么,我都不记得自己长头发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谷雨如今怎么样了。”她一改片刻之前的欢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难道真的希望她回来?”宁立夏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问。 “我当然不想她有事。”程青卿用干笑掩住心虚,隔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不过,如果她再回来找蒋绍征,我也会不高兴的。” 这样的坦白让宁立夏对程青卿的恶感稍稍减轻了一点,她拍着她的肩保证:“放心吧,我姐姐倘若真的回来了,对你和蒋绍征的事儿只会有好处。” “嗯?” “你以为蒋绍征是真的喜欢她?不过是一点点自欺欺人的内疚罢了。” “真的吗?”程青卿再看过来的目光简直亲如姐妹,“其实我也觉得如果他没有错过你姐姐走失前的求助,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 她沾沾自喜的模样令宁立夏十分反感,忍不住出言刺激:“他一直把我姐姐放在嘴边大概也是因为没能遇到真正上心的人,用她挡挡烂桃花既显得专情,又能告慰自己的良心,还可以免去亲口拒绝旁人的麻烦,真是一举多得的聪明之举。” 看到程青卿僵住的脸色,宁立夏又感到不忍,拉着她走出洗手间:“我说的旁人不是指你。你们是青梅竹马,近水楼台。” 正文 第7章 从洗手间出来,宁立夏去后厨端了一碟水果拼盘,回来的时候宁御正巧离座去接电话。 四人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唯独蒋绍征面前有一小块空隙,她没叫服务生,自己动手清理。 放果盘的时候没留神扫到了高脚杯,宁立夏下意识俯身去接,蒋绍征比她的反应更快,不想捞到的仅是她的手背。她戴了只硕大的男装手表,小臂却更显羸弱柔白,似乎只有用皓腕纤纤可以形容。 杯子应声而落,宁立夏忙着招人收拾,很快将手抽了出去,只在蒋绍征的手心留下了一抹滑腻的触感。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最低,单恋着的女人却恰恰相反。蒋绍征的眼神不过失焦了数秒,程青卿便看出了端倪。 她佯称胃疼,央蒋绍征送自己回去。 见宁立夏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接完电话的宁御微微有些不快:“明明不高兴何必强迫自己摆出笑脸,干脆扑上去承认你就是颜谷雨,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你以为我在吃醋?”宁立夏简直无语,“我只是很感慨。她说她胃疼,你信吗?” “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用那么热切的神情看着人家,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她扶额做头痛状,“程青卿让我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为了个男人绞尽脑汁地丢人现眼。天呀……这根本就是人生污点,就算被他发现不对,我也绝不能承认自己是谁。” 宁御弯了弯嘴角:“别担心,比起你,蒋绍征肯定更受不了程青卿。” 宁立夏不明所以。 “在男人眼里,漂亮的那个可以多蠢一点点。” …… 一路上程青卿都没有出声,可惜蒋绍征却没如她所愿地发现她表情里的幽怨。回到程家门前,蒋绍征谢过她的礼物,礼貌地与她道别。 没能等到期盼中的关心询问,她只好率先开口。 “看到宁立夏,我心里很不好受。” “嗯?”蒋绍征侧头看向她。 “一见着她就想起谷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面……最怕的就是她被那些人抓去,毕竟颜叔叔欠了那么多债。” 瞥见蒋绍征的表情起了变化,她又换了个略欢快的语气说:“不提不高兴的事情了,我妈妈常说谷雨有福气,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呢!寒露,不,是立夏可真漂亮呀,比谷雨漂亮多了。看起来宁先生很喜欢她,又好看又会照顾人,你们男人都喜欢这种吧?” 蒋绍征没有回答。 “虽然是双胞胎,姐妹俩的性格气质还真是完全不一样!那你呢?”她近一步问,“谷雨和立夏,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不早了,回去晚了你父母要着急的。”蒋绍征微微皱起眉头,替她打开了车门。 “我又不是小女生,他们还嫌我总呆在家里,不出去约会呢。每次我约你你都说忙的……” 腻了好一会儿,程青卿才肯离去。 …… 这天夜里,蒋绍征第一次梦到了颜谷雨。 恍然之间,又回到了七年前,知道父亲带着女朋友一起逃走的那天,她第一时间来找他。 “蒋绍征,你会不会不理我?这种情况,你不愿意再理我我也是能理解的,连我叔叔都和我们划清了界限,我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不要再联系他,说不方便。”说完,她垂下了眼睛,看也不看他。 虽然她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他却听得出她声音中的颤抖和紧张。 他心中一软,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当然不会”。 “真的?” “我保证。” 她仰起头冲他一笑,那样烂漫的笑容直到七年后的今天也不曾忘怀。 十几岁的颜谷雨,时而粘人爱哭,时而安静温顺,却一直都那么那么地依恋他。 自私、任性、爱耍小聪明,但是从来不敢不听他的话。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崇拜着,虽然偶尔会感到厌烦,可很多时候也并不讨厌呢。 她逼着他立誓一定会娶她,过家家一样的笑话,他居然一直都还记着。 这世上每天发生的大事件那么多,她的失踪与一滴露水蒸发在空气中一样无足轻重,连孪生妹妹都不那么在意,到如今已经没有人真正惦记她了吧? 醒来后的蒋绍征许久都无法释怀,他遇到过那么多人,竟偏偏喜欢上了她的妹妹,这感情让他无法面对,如果没有人点醒,他根本不会愿意承认。 …… 从姜侨安那儿知道前一天下午蒋绍征就已经付清了蓝宝的余款时,宁立夏十分惊讶。 她曾听过学校里的另一位老师抱怨薪水,知道这几乎是蒋绍征两年的工资,即使他在蒋氏集团兼任经济顾问的待遇优厚,她也不能安然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电话打了两次才通,蒋绍征的声音里透着倦意,听完她的来意,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区区小事,不必挂心”。 “怎么能算小事儿!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正好还给你。” 蒋绍征似乎无意在这上头耗时间,听到她说这礼物简直是个承受不起的负担,十分爽快地把银行卡号报了出去。 宁立夏松了一口气:“你有空的话我就订位子了?说好请你吃饭的,昨天太不好意思。” “不必了。昨天你不是已经请过了吗。” 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让她倍感意外,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宁立夏觉得自己完全昏了头,居然怀疑蒋绍征暗恋她,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大通后,便驱车去了新店。 …… 月光云海的生意太好,宁立夏早就有意开属于自己的分店,宁御让了一半老店的股份给她,条件是入股新店。怎么算都不是她吃亏,宁立夏唯恐他反悔,立刻答应了。 一两间小小的餐厅于宁御来说实在微乎其微,却是宁立夏全部的心血,她怕口头协议不作准,催着他立正式的合同,有大把公事亟待处理的宁御被她缠到没有办法,只好推迟一天离开。 装修新店、招聘员工、研发菜单、试新菜、广告宣传她样样都亲力亲为,黑白颠倒地忙了一个多月,连饭也顾不上吃。直到卫婕把《2013级MBA导师名单》发到她的邮箱里,宁立夏才想起选导师这回事。 她大致地浏览了一遍名单,很快选定了蒋绍征。一方面蒋教授指导的方向是她感兴趣的危机管理、运营管理及企业文化,另一方面她也想偷点懒。 没有想到的是,蒋绍征居然不肯选她,待她看到学校发来的邮件,学校已经将她分给了另一个副教授,据卫婕说,这位女老师长年处于更年期状态,以爱较真和严苛闻名全校,宁立夏没有冲蒋绍征发飙的理由,只能暗自骂他不念旧情。 正愁苦着,卫婕又打来了电话,催她去试伴娘装,宁立夏不记得曾经答应过谁要当伴娘,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我结婚你好意思不当伴娘吗!不给我当伴娘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我都不介意找比自己高比自己漂亮的当伴娘,拒绝的话你说得出口吗?” “……”宁立夏实在争不过她,唯有妥协。 卫婕的未婚夫是跟了宁御许多年的得力助手,宁御原本答应了要做他们的证婚人,临时抽不开身,只得作罢。听到卫婕嚷嚷着要找个更帅的代替,宁立夏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谁知竟在礼堂外面遇到了蒋绍征。 蒋绍征先是一愣,继而赞美:“你穿蓝色很好看,找你当伴娘卫婕真是大胆。” 宁立夏提起长裙伸脚给他看:“什么呀,她和另外三个伴娘穿八厘米的高跟,却连四厘米的鞋子都不准我穿!临时找了双一厘米的凉拖给我,根本不合脚,也不怕呆会儿我递交杯酒的时候跌倒让她丢人!” 她脸上的愤慨惹得蒋绍征笑出了声,立刻出言安慰:“你的个子比她们高太多,拍照的时候站得一样高才和谐。” “如果她把鞋子还给我,拍照的时候我一定会蹲下一点点。” “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瘦了吗?我最近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她欣喜地摸了摸脸。 “……太瘦了气色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听到蒋绍征一本正经地告诫她,一种熟悉之感扑面而来。然而婚礼上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两个人再没时间聊天。 一直到送完交杯酒,宁立夏才真正闲了下来,她端着香槟杯,半倚在门框上看蒋绍征证婚。 相识二十余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穿整套的西装,很多年前她就预言过他穿西装一定好看,果然是赏心悦目。 宁立夏带着三分骄傲地想,虽然傻了点,但少女时代的她眼光还不算太坏。 正文 第8章 酒店的婚宴结束后,宾客大半散去,只余下少数近亲挚友等待参加晚上的家宴。 新郎父母住的村子在一百公里以外,出于礼貌,卫婕邀请蒋绍征同往。 蒋绍征本想回绝,瞥见不远处的宁立夏钻上了男家派来的车,不由自主地说了个“好”。片刻之后他又有些犹豫,正想找个借口回去,卫婕早已安排了几位亲友搭乘他的顺风车。 “蒋老师,您跟着前面的那辆开就行。” 蒋绍征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下了省道,又开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村子。一进村子,亲友就四散开来,另几个伴娘或是新郎的妹妹,或是卫婕的发小,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余下的宁立夏全不认识,环顾一周,只有蒋绍征一个熟人。 她自然而然地向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也来了?” 蒋绍征指了指自己的车:“替卫婕送人。” “我就知道!她最会使唤人。” “你呢?” “听说他们要拜堂,一起来凑凑热闹。” 她一直生活在北地,没见过江南的村落,觉得什么都无比新鲜,便拉着蒋绍征四处闲逛。 新郎家有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排排各类蔬菜,小楼围着院子建成回字型,宁立夏看了不禁啧啧感叹:“这在过去是不是得算地主?” “哇!那么大的鱼!一整只的猪!那么多的鸡和鸭!今天吃得完吗?”逛到搭在院子角落里的临时厨房时,里面堆着的大批食材令她惊叹不已。 蒋绍征摇头笑笑,并不作答。 一回头看到蒋绍征脸上的笑,宁立夏立刻撇了撇嘴:“这些我以前都没见过,所以才会觉得稀奇。” “我也是第一次见,但不认为值得大惊小怪。” “切!” 婚礼十分热闹,四处都洋溢着喜气,用砖垒的四个大灶就架在新郎家的院子里,上面有很大的铁锅,正热气腾腾地炖着不同的食物。 夜幕渐渐降临,流水席终于开始,卫婕偷空过来给他们指了两个位子,面对难得一见的地道农家菜,宁立夏本想放弃过午不食,却因为不习惯与那么多陌生人同吃一桌饭而踟蹰犹豫,正巧一位系着红头巾的阿婆给他们送了两碗汤圆,宁立夏便叫上蒋绍征离开了桌子。 “这里人太多,烟味重,我们去别处吧?” 蒋绍征欣然应允。 其实碗里只有一个汤圆,因为实在太大,占满了整只碗。 咬下去后才发现汤圆很烫,她伸出舌头快速地用手扇了扇,尝到里面包着的肉馅,正想惊呼,话到嘴边又记起蒋绍征之前的嘲笑,只得生生咽下。 “汤圆里面居然放肉!还这么大!”蒋绍征学着她的语气代替她说。 “无聊!” 吉时一到,换上了大红旗袍的卫婕就和新郎一道走进堂屋准备拜堂祭祖,围在一起参观新娘的人太多,宁立夏个子再高也难以看清,干脆踩上了脚边的条凳。 新郎的堂弟在五米外放鞭炮,听到一连串的巨响,受了惊吓的宁立夏如蒋绍征所料般地跌了下来,幸而他早有准备,及时护住了她。然而她下落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冲撞得他险些摔跤,扶便成了抱,待回过神,她已经跌入了他的怀中。 所有的一切通通都静止了,蒋绍征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而不容他再贪恋一秒,宁立夏就挣脱了出来,弯起眼睛回头朝他一笑:“多谢!” 她重新爬上条凳,伸长了脖子继续观望。 她的背影傻得可笑,他却无法再忽视自己的内心,无法再对自己说,这其实根本不重要。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许多食物,一祭完祖,小孩子们便上去哄抢。宁立夏很快钻了出来,拎起抢到的麦丽素和汽水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我们到外面去吧!这么多人,敬酒还要好久的。” …… 乡下的空气很新鲜,有满天星斗和虫鸣蛙叫。 宁立夏换下了伴娘裙,穿着卫婕给的短袖短裤,素着一张脸坐在小河边的石阶上边喝汽水边抱怨。 “卫婕真不靠谱,居然把我的包落在了酒店,洗完脸连护肤霜都找不到,衣服也没有!” “你不化妆更好看。” 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赞美,继续感慨:“刚刚卫婕的表情多幸福!还说自己一点也不想嫁人,口是心非。” “那你呢。” “什么?” “想不想结婚?” “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 “那总有心仪的人吧?” “也没有,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宝石,炽烈的红,幽深的绿,静默的蓝,各种颜色都爱。那些石头既漂亮又坚固,比生命和爱情存在得更长久。” “何至于这么悲观,爱情也可以很长久。” “遇到一个适合结婚的人,谈几年恋爱,见对方的父母,订下誓约,交换戒指,生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即使吵架的时候恨不得咬对方一口,也从不会想到离婚。这就是大家眼里最成功最长久的婚姻吧?可我觉得那并不叫爱情,爱情不过是短暂的新鲜感,真正长久的是相濡以沫的亲情。” “十几岁的时候觉得初恋比什么都重要,分开的时候撕心裂肺,以为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可过了十年五载回头再看,根本想不通当初为什么会幼稚成那样。” 她忽而想起了个有关卫婕的笑话,四下看了看,悄声对蒋绍征说,“有一次我和卫婕聊天,聊起初恋她一脸沉醉,把对方描述得特别美好,什么高了三个年纪、全校闻名的学长,像流川枫一样酷酷的很少讲话,很多人都暗恋他他却只喜欢她,结伴逃课去看电影,为了她打架……结果没过多久我们一起逛街,等红灯的时候她突然傻愣愣地说看到了初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哪有什么流川枫呀?根本就是一特沧桑的中年混混,一半黄一半红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后面带着的那个女人……啧啧,不但画着很吓人的大熊猫眼,风一吹,还下雪。” “嗯?”他不懂她最后一句的意思。 “就是脸上涂了很厚很厚的粉,白得可怕,一动就呼啦呼啦地往下掉。” 蒋绍征哈哈一笑。 “卫婕觉得特别特别幻灭,想起曾经为了他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把妈妈气进医院,恨得差点用手戳自己的双眼。从那之后她再也不准别人在她面前提‘初恋’,说她的流川枫是人生最大的黑历史。” “那你呢,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宁立夏看了蒋绍征一眼,笑着说:“也不怎么样,不过比中年混混强太多了!到现在还有一大票无知少女暗恋他呢!我的眼光能和卫婕一样么?” “你那时候很喜欢他?” “嗯,很喜欢呢。其实喜欢的也不全是他,而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人。十三四岁的时候我最爱的漫画是水手月亮,我觉得他和漫画里的地场卫很像很像。比我大几岁,长得好看,书念得也好,懂得还特别特别多……反正就是处处都不得了,那时候我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从来不觉得丢脸,他偶尔对我笑一笑,多看我一眼,我就能乐上好几天!我那时以为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帮我救我,像地场卫保护小兔那样……后来才明白,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在犯傻罢了,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我。” 蒋绍征的心中五味陈杂,过了半晌才问:“地场卫是谁?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唐睿泽吧?” 听到这一句,一颗麦丽素直接滚进了宁立夏的喉咙里,她不顾形象地又咳又吐,缓过来后立刻否认:“怎么可能是他!不要乱说!他都有儿子了!” 这举动让蒋绍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喃喃自语:“那部漫画叫水手月亮?现在还能不能买到?” “你买它干吗?” “看看有多像唐睿泽。” 宁立夏简直无语:“算了吧!你这种一放学就被爷爷关进书房看名著、小时候连动画片都没看过的书呆子,根本就看不懂漫画。” “你怎么知道我被爷爷关进书房?” “……当然是听我姐姐说的。” 正文 第9章 婚礼上要忙的实在太多,宁立夏一整天都来不及喝水也没空去厕所,喝光了一瓶汽水后,难免要找洗手间。 新郎家只有一个洗手间,等候的人排成了长队,村子里倒是有个公用的,可既没有马桶也没有灯。 “你怎么了,转来转去地找什么呢?”蒋绍征问。 宁立夏没接话,尴尬地笑了笑。 想了两秒,蒋绍征便明白了缘由,带着她去找自己的车:“我记得上了高速后,开二三十分钟就有一个服务区。” “不必麻烦。” “我还饿着,正好去买点吃的。” 一来一回用了一个多钟头,再回到新郎家,婚宴已经结束。被告知新郎新娘已经连夜赶回了城区的新房时,宁立夏气得直抱怨。 “我的手机也在她那儿!” 蒋绍征倒是很淡定:“不用急,我也有她的号码。” 接到蒋绍征的电话,卫婕十分惊讶:“立夏没跟着我表弟一起走么?我表弟离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车上呢!蒋老师你不是也要回去么,带上立夏吧!她一个人转去隔壁城市搭飞机太辛苦。” “……” 钱包手机都不在身边的宁立夏只剩下了两个选择,去一百公里以外的新房找卫婕或者蹭蒋绍征的车回一千公里以外的家。虽然她累得只想倒头睡觉,却不愿意三更半夜地去破坏人家的洞房花烛,唯有板着脸上了蒋绍征的车。 这一路要连开十五六个小时,漫漫长夜,寂静如斯,望着宁立夏恬淡的睡脸,蒋绍征暗自庆幸没有拒绝卫婕的邀请。 宁立夏醒来时,四点刚刚过半,半明半暗的天际间擦出了一道白光。蒋绍征把车停在了服务区,自己却并不在车上。 宁立夏用后视镜理了理凌乱的短发,正要下车,却看到蒋绍征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了出来。 他递了一杯热咖啡过来:“不怎么好喝,勉强可以提神。我问过,从前面那个出口下去,开十五分钟就有一间还凑合的酒店,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我们吃过早餐休息一下再出发。” “最好再找个百货公司买件衣服!”宁立夏早有此意,怕蒋绍征嫌麻烦才忍着没敢提。 蒋绍征笑了笑:“我不赶时间,你想去景点也没关系。” “景点就算了,我只想买件换洗衣服洗个澡再睡一觉。” 蒋绍征欣然应允。 宁立夏终于来了精神,执意坐到了驾驶座,让蒋绍征休息。 耽搁了半天,过了中午他们才重新上路。 吃午餐时,宁立夏听到蒋绍征打电话向公司请假,暗暗感叹,人一过三十性格大概就会发生变化,二十三四岁时他总是对她不耐烦,根本不可能浪费时间带她找洗手间,更别说在酒店耽误工夫。 中间又停下来休息了一次,晚上十点一刻,他们终于开过了最后一个收费站,只是还没回到城区,发动机故障灯就亮了。 蒋绍征下车检查了一下,觉得问题并不大,便继续行驶,谁知才开出去十分钟,竟爆缸了。 蒋绍征的手机没电了,宁立夏的不在身边。半夜三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别说叫人帮忙,联系4S店拖车都找不到电话。 “我爷爷家的老房子离这儿不远,走半小时就能到,把车扔在这儿,我们先回去。” 宁立夏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进了七月,气温一天高过一天,即使夜晚也不觉凉爽。然而闷热和累并不算最糟,可怕的是天空中竟莫名地划过了一道闪电。 接着便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砾,蒋绍征连拖带拽,终于赶在第一颗冰雹砸下来前按响了蒋家别墅的门铃。 蒋绍征的父母忙,学生时代一直住在爷爷家,因此颜谷雨是这里的常客。每逢寒暑假,孙辈们纷纷回来小住,蒋家别墅总是格外热闹。直到几年前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这里才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花匠和一名保洁打理。 打开门,看到立在门外的宁立夏,花匠大爷呆了半天,而后便不住声地一遍遍絮叨:“你来的那天早上,我不搭理你是因为忙,真是对不住……” 蒋绍征回身关上大门,带着三分情绪地打断了他:“她是颜谷雨的妹妹。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大爷方才醒过神,边偷偷打量宁立夏边说:“有,我把你郑阿姨叫起来给你们做。” “不用麻烦她,告诉我东西在哪儿就行。” 如果早晨的宁立夏料得到车子会半路抛锚,绝不会在买了脚上这双细高跟后立刻就把之前的平跟扔掉。 在夹着冰雹的风雨中穿过小花园,看着蒋绍征推开门点亮客厅的灯,狼狈不堪的宁立夏才笑了出来:“什么都赶在一块儿了,幸好听你的没呆在车里。” “连累你受了惊,我带你去客房,洗过澡再吃饭。” “小小的冰雹而已,又不是龙卷风,有什么可惊的。”宁立夏摆了摆手,“不用你带,你开了一整天的车,肯定比我还累。” 见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楼左侧的客房,蒋绍征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客房在那边?” 宁立夏愣了一下才说:“我和我姐姐一起来过你家,好像是十二岁的时候吧,我们就是在这个房间午睡的呀。” 蒋绍征“哦”了一声:“十四年前的事儿,你的记性可真好。” 宁立夏暗骂自己太大意,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蒋绍征的表情,见他似是没有在意,便放下了心。 蒋绍征替她放好热水,又找了一套堂妹的衣服出来才离去。 片刻之后,她正擦着头发,他又来敲门。 “蔬菜很多,肉就只有猪肉,吃不吃?” “吃的。”宁立夏打开了门,“我来做。” “你休息吧,我去。” “你会做饭?” “当然,我一个人住。好吃虽然谈不上,做熟还是可以的。” 宁立夏吹干头发,去厨房帮忙。 米饭早就闷上了,闻到四溢的香气,饥肠辘辘的宁立夏咽了咽口水。 虽然没有回头,蒋绍征却听到了她吞口水的声音,笑着说:“二十分钟就好。” 他身上的格子睡衣很普通,却非常好看,宁立夏想,个子高就是好,无论是睡衣还是西装,穿什么都养眼。 糖醋排骨很快出锅,拿盘子的时候回头看到宁立夏正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蒋绍征问:“怎么了?” 被抓包的宁立夏偷偷地红了红脸:“在想念一间小食肆的咖喱牛腩饭和糖醋带鱼,那家的干煸四季豆跟手撕包菜也很有特色,本来想请你去夜宵的,谁知被车子和冰雹搅了局。” “那就下次去,你欠了我两顿饭了。糖醋带鱼没有,尝尝糖醋排骨吧。”他递给她一双筷子。 宁立夏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嗯……比仅仅熟了好那么一点点,剩下的两菜一汤还是我来吧。” 蒋绍征虽然很乐意让贤,却为自己的糖醋排骨抱不平:“不好吃么?有一次唐睿泽被媳妇儿赶出来,住到我家,我给他做这个,他一口气吃了一大盘,他的嘴一向很刁。” “那绝对是因为失恋的人尝不出味道。” 宁立夏的动作迅速,很快就做出了上汤白菜和椒盐杏鲍菇。客厅的餐桌太大,不适合两个人坐,蒋绍征便邀她去自己的房间。 蒋绍征的套房在三楼,她来过太多次,熟悉每一本书每一盆花草的位置。 他大略地归纳了一下茶几上的物件,将碗碟摆上去,请宁立夏坐到沙发上。 窗子被风吹得吱吱乱响,雨点一下下地砸在玻璃上,屋内却是一片安详,有暖暖的灯光、厚厚的窗帘和扑鼻的饭香。 宁立夏忽而想起,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是很多很多年前,她对于未来的全部幻想。 正文 第10章 吃饭时,两人聊到一本书,说到兴起,蒋绍征推开碗起身翻书柜找给她看,无意中碰落了一本樱花粉的记事薄,宁立夏觉得眼熟,便捡起来看。 果然是她的东西。 这本日记她记了一年,虽然不是每天都写,却大多与他有关。 附在日记旁的明信片、彩色铅笔画的星星与桃心、精心挑选的枫叶……即便日后爱上另一个人,她也不可能再做一次这样的傻事。幼稚可笑却令人怀念的少女情怀,过了二十岁就再也找不回来。 这份礼物消耗了她整个十七岁,每一个字在写下之前都练了又练,生怕被他嫌弃,然而,蒋绍征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宁立夏隔了几秒才笑出来:“一个白痴写的情书,能不能让我拿回去?” “是你姐姐的?你拿去好了。”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许多她的东西,你选几样留做纪念吧。” 她极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到书桌旁打开了那只盛满她送的礼物的抽屉,可惜并没有爸爸给的古董相片盒。 “全部都在这里了?” “嗯。” “这也是我姐姐给你的?”宁立夏拣出一只装着怀表的锦盒。 “是吧。” 她根本没有送过谁怀表。 宁立夏突然有一点难过,为了当日的自己。哪怕早已把蒋绍征看成了与程青卿无异的旧时玩伴,哪怕早就明白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她也无法立刻释然。 “我只要这个。”她举了举手中的记事薄,“时间不早了,去休息了。” …… 被褥有些潮湿,大概是久不住人的关系,宁立夏不但辗转许久都没有睡着,腹部还隐隐有些疼痛。 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独自呆着总是会生出些许凄惶的意味。她干脆起身半倚在床上,拧开台灯一页页地翻自己的日记。年代太久远,记忆模糊成一片,简直像看陌生人写的故事一样新鲜有趣。 美中不足的是,腹痛越来越明显,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连日奔波外加吃坏了东西。待恶心头晕也一齐出现,算了算日子,她才明白是生理痛。 她并没有痛经的毛病,这样的状况寥寥无几,只觉束手无策。 忍了一会儿发现并不会自行缓解,犹豫了片刻,宁立夏仍是不想打扰蒋绍征。她按着小腹一步步挪到厨房,找出水壶烧开水。 谁知开冰箱拿生姜的时候稍稍闹出了一点动静,蒋绍征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你饿了?” “没。”深呼吸了一口,宁立夏才说,“你不是在三楼么?” “睡在一楼也一样。”停了停他又说,“房子太大人太少,怕你一个人不敢睡。” 颜谷雨就不敢自己睡。少数的几次旅行,每每入夜,一同出游的人都睡了,她却非得缠着他作陪,那时觉得坐着闲聊到天亮简直太折磨人,如今反倒暗暗期盼起宁立夏敲响自己的门。 宁立夏也想起了旅行的旧事,其实不敢独自睡的那个是妹妹。爸爸时常不在家,妈妈只肯带着妹妹睡,被保姆抱到满周岁后她便一直是一个人睡,怎么可能会怕黑。 妹妹嘴巴甜,会撒娇,爱粘人,因此得到了妈妈更多的关注和垂怜,小时候的她多傻,竟然以为学着妹妹的样子就能博得蒋绍征的好感。 看出她的不对劲,蒋绍征问:“哪儿不舒服吗?” “肚子痛,不过不严重。喝点热水应该就能好。” “最近两天吃的东西太杂,在这儿等着,我去拿药给你。” 宁立夏拦住了他:“别麻烦,与吃了什么没关系。” 他想了一下又问:“生理期?” 脸色惨白的宁立夏尴尬地笑了笑:“你懂得可真多。” “基本常识。”看到她额头上的冷汗,蒋绍征皱了皱眉,“要不要去医院。” “怎么去?”外面尚在刮风下雨,唯一的车子还丢在几公里外。 “可以叫救护车。” “有谁会因为这个叫救护车。你去睡吧,我煮杯姜汤,喝下去睡一觉就好。” “你先去睡,我来煮。” 疼痛和恶心忽然翻江倒海般的袭来,连呼吸都困难,她没有拒绝的力气,微微点了点头,正想扶着墙挪回卧室,却被蒋绍征横抱了起来。 他走得很快,只用了几秒钟便把她送回了卧室,扶着她躺了下来。 不适的感觉太强烈,让宁立夏没有惊讶的空隙。 等了不到五分钟,蒋绍征进来塞了一个包着衬衣的暖水袋给她。 “姜汤很快就好。” 姜汤煮得很浓很烫,可惜没有红糖。待腹痛稍稍减轻了一点,她半坐起来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吹着喝,期间蒋绍征又过来了一次,送了一碗怪模怪样的红酒煮苹果。 “网上看的方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宁立夏道了谢,并没吃。蒋绍征的苹果切得真好看,她在心中轻轻感叹。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迷迷糊糊中脚步声响过几次,醒来后看到手边的烟灰衬衣,肿怔了半晌才想起他拿它包过暖水袋,难怪慌乱之中她直接按在肚子上却没有被烫伤。 枕边放着卫生棉,这两天的遭遇实在丢脸,懊丧了一会儿,宁立夏又很快想开,反正她在蒋绍征面前从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他的衬衣上有久违的气息,熟悉得令她感到恐惧。只好骂自己说,同样的错误绝不能再犯一次。 没吃早饭,宁立夏便借口有事离开了。出门前她特意在栅栏前停留了片刻,蒋家别墅外的百叶蔷薇曾经是她的最爱,每到暖意融融的仲春,大片大片的粉紫嫩绿就会爬满象牙白的木栅栏,把这座杏色小楼衬得格外好看。那时她总嚷着要父亲也栽一丛到自家门前,可惜花虽易仿,风韵却难得。就像当年的她费心费力地学着妹妹,也得不到丝毫优待。 …… 连着折腾了几日,回到家后宁立夏拔掉电话线一直睡到了下午。 起来后刚连上电话线,铃声便大作,宁御的声音听上去怒气冲冲:“你现在在哪儿?” “你打的是座机,我当然在家,原来你也会犯傻。”她觉得好笑。 听见她笑,宁御的态度更差:“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我的手机在卫婕那儿。” “你现在一个人?” “不然呢。” “呆着别走。我刚下飞机,半小时后到你那儿。” “我饿了,不想自己做饭,你到了打给我,不用上来,一起去吃饭。” 宁御向来守时,半个钟头后,果然等在了公寓楼下。接到电话,她并不着急,慢悠悠地继续画眼线。 又过了半个钟头,她才踩着高跟翩跹下楼。 “怎么现在才下来?” 一拉开车门,便如她所料地听到了这一句。 宁立夏抿起嘴角,眼睛里带着一丝懒懒的笑,用埋怨地腔调说:“谁让你才等了五分钟就打来催?我当时正在涂指甲油,接电话蹭花了,洗掉重新涂当然要多耗些工夫。” 宁御收起本就零星的笑意:“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可以随意放肆的错觉么?” 宁立夏毫不在意地笑着看他:“嘴笨人懒又不聪明,长处已经很少,漂亮是我仅有的几个优点之一,哪敢蓬头垢面,随随便便见你。” “你这样也算漂亮?” “难道我不漂亮么?”她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问他,“你交过那么多女朋友,有哪个比我更好看?” “赶紧系上安全带。”宁御没接话,别过脸发动车子,“吃粤菜吧,我约了人在港式茶楼谈事情。” “都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如果你不迟到,我本来可以抽出一小会儿陪你去别的馆子。” “没风度。” “谁有风度,蒋绍征吗?” “提他干什么,你吃醋了?” “你是在搞笑吗!以后别再和他来往。” “为什么?” 宁御颇为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宁立夏收起了玩笑的口气:“我本来就没和他来往,还不是卫婕没谱。” “我已经交待过靳炜,管好自己的媳妇,少让她做没用的事儿。” “真霸道,靳炜领你的薪水,卫婕又没卖给你。”她撇了撇嘴。 宁御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将车拐到那间她喜欢的小食肆:“下去叫一份咖喱牛腩饭打包带走。” “十分钟就回来!”宁立夏笑嘻嘻地推开了车门。 其实宁御并不像众人口中那样难应付,至少她懂得哄他高兴的诀窍。其实也不算什么诀窍,不过是他有点喜欢她罢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宁立夏却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从来不敢真正在他面前放肆,即使人人都夸她聪明漂亮有能力,她也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朵依附宁御而活的菟丝花而已。 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他,七年前她根本不可能躲过厄运,无病无灾地活到如今。 宁御之所以肯帮自己,并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是继父与妈妈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因着父母失和离婚,他根本连父亲都不屑于去理。 他周围的诱惑太多,对着同一款很容易起腻,待她稍稍有那么一丁点耐心仅仅是因为对他来说她不是“已得到”。 能完全把握住他的自信宁立夏当然没有,只好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用若即若离来保持。因此就连去小巷子里的那间开了十五年的奶茶铺替他买杯鸳鸯,她亦要花上至少半个钟头打扮,她太明白美貌是自己唯一的王牌,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用心经营才能多些底气。 七年前那个只想着蒋绍征的颜谷雨,一定料不到失去父亲的自己会落到如今这样一个境地。 爸爸没离开的时候她一直怪他忙着公司不顾家,总嚷着用钱弥补缺少的陪伴得不偿失。如今才明白,物质虽然不能增加太多幸福感,却能换回来尊严和底气。 …… 宁立夏有工作室和餐厅要顾,平时抽不出空上选修课,只能拖到暑期。 她冒着酷暑、带了十足的兴趣来听国学课,谁知老师一进来,唯有用惊诧不已来形容心情。 后排的男生开始骚动,一面庆幸没有逃课一面低声猜测这么年轻貌美的丫头到底是老师还是学生。 宋雅柔比蒋绍征还大半岁,已经三十一二了,算什么丫头呢!宁立夏在心中默默鄙视男人们的肤浅幼稚。 她想从后门悄悄离开,又怕被宋雅柔发现,迫不得已地听完整节课后,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认为她一无是处完全是出于嫉妒。 蒋绍征谁都看不上,唯独青睐宋雅柔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光是她那手漂亮的字,她这辈子就没指望练成。 正准备趁着课间走掉,宋雅柔却穿过人群向她走来,明眸皓齿地冲她笑:“前几天给绍征打电话,听到你在这间学校念书,还想着会不会碰到,谁知道第一堂课就遇到了。上完课你等等我,一起去下午茶吧。” 宁立夏措手不及,只好点头同意。 因为蒋绍征,她曾经特别嫉恨宋雅柔,总想着即使成绩比不上她,也至少比她年轻呀。十九岁的时候觉得三十岁多老啊,等她也二十五岁,宋雅柔可就三十啦,肯定满脸都是皱纹吧。 可是离得那么近,二十六岁的宁立夏也没能如愿地在三十一岁的宋雅柔脸上找到半根皱纹。七年不见,她甚至更有气质了,皮肤那么好,应该不全是粉底的功效吧? “我脸上有什么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难得遇到宋姐姐这样的美人,自然要多看几眼。见过那么多人穿旗袍,只有你穿起来最合衬。” 餐厅的空调开得凉,宋雅柔拢了拢浮着六月雪暗纹的丝质披肩,笑道:“我刚刚还在疑心你会不会是谷雨,听到这一句才确定不是。” “什么意思?”宁立夏心虚不已。 “如果绍征没告诉我你是寒露,乍一遇到我一定把你认成你姐姐,你们的很多小动作完全一样,不过她绝不会夸我漂亮。” 宁立夏也笑:“你这么了解她?一个女人熟识另一个女人的细节无非有两种情况,很好的朋友或者情敌。我记得因为年纪差得多,你与我们过去的交情很浅,难道我离开后我姐姐跟你变成姐妹了?” “我挺喜欢她的,倒是想把她当成妹妹,可因为和绍征走得近些,她和程青卿都不怎么喜欢我。不过小女孩们全差不多,长大了就不同了。如果她没有走失,或许能和我成为好朋友。” 这话答得十分得体,让宁立夏不禁暗自后悔自己的失礼,她修炼了这么多年,在旁人面前总能维持体面优雅,唯独一见到宋雅柔就气短。或许是因为她见过她那样傻气的一面,看到她的笑容她才会如坐针毡。 “你和宁御很熟么?”宋雅柔又问。 “算是吧。”宁立夏含糊地回答。 “他那个人不好捉摸,连亲生父亲都懒得搭理,倒是愿意和你走的近。” “你也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我是他的前任之一。” 宁立夏还没完全消化掉这个信息,又听到宋雅柔说:“他还是我的初恋呢!大学的时候有两三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你姐姐竟误会我想和她抢绍征,绍征那样的人倒是结婚的好对象,谈恋爱却太乏味。有时间你替我问宁御好,他最不念旧,一旦分手就立刻抛到脑后,连电话都不愿意接,据说他的女朋友里,到如今我也是最长久的一个呢。” 正文 第11章 在宁立夏眼里,宁御和宋雅柔本是完全联系不到一块的两个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实在震惊不已。 她认识宁御七年,如果没有记错,宁御一共换了五任女朋友,最短的只有一个月,最长的也不过半年,分手的理由五花八门,什么皮肤黑,腿不够直,做的菜太咸,吃芒果的时候舔中间的果核都是其次,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他嫌弃其中一个有蛀牙。 不仅得到过蒋绍征的垂青,还能在宁御身边呆足两三年,宋雅柔真乃神人也。 晚上同宁御一起吃饭时,宁立夏忍不住八卦:“今天我去上选修课,选修课的老师居然那么巧是你的前女友。” 宁御“嗯”了一声,夹起一只鱼丸,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片刻之后说:“你偷懒了吧,这不是手工的,是用料理机打的。” “少爷,你知不知道我做一次鱼丸要多久?得整整用刀背拍打四个小时!每次做完手腕都至少会肿上三天!” 宁御无动于衷:“你以前做的手工鱼丸放到水里稍稍一煮就能浮起来,入口即化,和这个完全不同。” “我有两间餐厅一个工作室要顾,还要上选修课,哪有时间。” “那就暂时不要顾了。明天多做些鱼丸,冻起来我下周回去的时候带走。” “……我是你雇的厨子吗?”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宁御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宁立夏就顿时没了脾气。 “你怎么下周才走?” 因为公司涉猎的范围很广,宁御非常非常忙,一年到头总在几个城市之间来回跑,难得休一次假又要陪女朋友,所以经常两三个月都不见人,纵使偶尔过来也只呆一两天。最近却十分反常地每周都来麻烦她一次。 “在这边谈成了个大项目。你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当然不想见到宁御!每次过来他一定会提前几个小时打电话给她,吩咐她做这做那,偏偏他爱吃的菜做起来都颇费工夫,麻烦的要死。他喜欢清蒸鱼,却不肯吃死掉后再冰冻的,一定要现杀现做,哪怕她用只冻过一个钟头的唬弄他他也能立刻尝得出。 宁立夏虽然不算娇气,可是很怕杀鱼,每次做清蒸鳜鱼都会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可不想归不想,她却不敢实话实说,七年前她狼狈得好似落水狗,如果不是他,她怎么可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 “哪里哪里。不过是关心你的个人问题,好不容易有了空,该去找个正经的女朋友。对了,宋雅柔让我替她向你问好。”她的八卦之心仍旧未死。 “嗯。”宁御仍旧没有反应。 “你就不好奇她的现状么?她说分手后你都不肯接她的问候电话。” “为什么要接?有话可说就不会分手了。”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宋雅柔漂亮又温柔,还特别聪明,根本找不到缺点呀。”宁立夏想打听是谁甩的谁,又不敢直说,只能拐弯抹角地问。 “不记得了。”停了停宁御又说,“她太假。” “啊?” “分了手还问好不是假惺惺是什么。” “……” 宁立夏觉得宋雅柔说得完全不对,如果跟蒋绍征在一起也算乏味,那么宁御完全可以能把人逼疯,他简直是十足的话题杀手。 “吃饱了但没吃好。”宁御推开了碗,他碗里的米饭还剩一半,“出去走走吧,把晚饭消化掉去买盐烤鲑鱼饭团当夜宵。” 宁立夏并不太愿意在伏天里散步,无奈宁御很有兴致。 天气闷热,只走了半个钟头她就出了一身汗,于是去路边的便利店买冰水。付钱的时候,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年乞丐坐到了便利店的门前,许是贪图门缝里溢出来的凉气。 对于这些居无定所的人来说,酷暑和寒冬一样难捱。 便利店的员工见了立刻走出去驱赶,老年乞丐似乎已经习惯了,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地捡起破了几个洞的塑料袋离开。宁立夏心中难过,连矿泉水也顾不上拿便追了出去,把钱包里的钱一古脑全塞给了他。 “忘了跟你说,你父亲有消息了。”宁御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宁立夏愣了愣才小心翼翼地问:“他还好吧?” “至少没你想得那么糟,但也不怎么好。” 这七年来,她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只在离开程家前听说爸爸为了躲债搭船偷渡到了缅甸。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奢侈惯了又没有钱,不知道他能靠什么生存下去。她无数次梦到父亲沿街乞讨,因此一看到街边的乞丐便有落泪的冲动。 “不怎么好是什么意思?” “刚在一个地方呆熟,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被人认了出来,拖家带口地再逃到另一个地方当然不怎么好。” “拖家带口?” “他走的时候不是把女朋友也带走了吗?两个人带了一大笔钱,在那边过得还不算坏,又给你生了个妹妹。” “我爸爸哪里弄来的一大笔钱?”她完全不明白宁御的意思。 “临走时从一个傻瓜那儿骗的。原本你爸爸只欠那个人几百万,后来他跟人家说再借他一点钱去疏通关系,他就能把被银行冻结的房产和地弄出来贷款,然后一次性还清债务。那个人只是个小老板,身家不多,急于要钱,竟然真的相信了,又陆陆续续抵押房产,卖地卖车,到处举债,凑了几千万给你爸爸。你爸爸拿到最后一笔钱的第二天,就带上女朋友卷款逃走了。” 见宁立夏不作声,宁御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那个人还算好,钱虽然没了还有能赚钱的地方,没过几年就重新爬了起来。被你爸爸骗的人中有真正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一旦被他们找的,他必死无疑。不过,就算真的死了也不冤枉。” 沉默了许久,宁立夏才说:“你骗人,我不信。” “只要你高兴,信不信都好。我一直没告诉你实话,是怕你接受不了。后来才发现,按你性格,如果不让你知道这些,你恐怕一辈子都睡不了好觉。不用再担心你爸爸,不讲良心的人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正文 第12章 这一夜,宁立夏自然无法入睡。 凌晨三点,宁御打来了电话,宁立夏想也没想便挂断了。认识七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无论怎么样,那都是她的父亲。 许是没有想到向来温顺的宁立夏急起来也会咬人,在过去的相处中一直占上风的宁御面对她的当街失态竟然没有继续冷嘲热讽,目瞪口呆了一阵便任由她扭头离去了。 电话声刚落,敲门声就响起了。 门外的果然是宁御。 宁立夏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撒泼的那个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谁撒泼了?” “当然是刚刚在街上冲我大吵大闹的那个。” “这么晚了有事吗?” 宁御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我头痛,没有力气做饭给你吃。” 宁御自顾自地去厨房找碗碟:“谁想吃你做的饭。尝尝我炒的螃蟹,这才叫真正的烹饪。” “卖相还不错。”虽然没有胃口,宁立夏仍是尝了一口。 “只是还不错?” 其实还算好吃,至少比蒋绍征做的糖醋排骨强了许多。她已经连着躲了蒋绍征一个多星期,因为对自己的自制力缺乏信心。 “发什么呆呢?” 宁立夏当然不敢说在想蒋绍征,唯有用笑容遮掩掉心虚:“睡不着的时候我想了想,其实不应该冲你发脾气。如果是旁人,抛下我在异国结婚生子,整整七年杳无音信,我一定憎恨不已,可是他是我的父亲,即使知道他的平安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我的不安上,我也只觉得庆幸。” 庆幸归庆幸,那种被父亲抛弃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一连数日,她都会梦到小时候的事儿。 最早的记忆在四岁,那年暑假妈妈要去哈尔滨开会,可以带一个人同去。保姆管不了调皮的妹妹,所以比妹妹乖得多的她理所当然地被留在了家里。在小孩子的心里,出远门比什么都值得雀跃,她哀求了许久,一再保证会乖乖听话、不给妈妈添麻烦,妈妈也只犹豫了一下,就以没有精力一边工作一边管两个孩子为由只带走了妹妹。 妈妈每天都会打来电话问候,听到电话那头的妹妹兴奋地形容所见所闻,失去玩伴的寂寞、不被偏爱的委屈就一齐涌上了心头,那种沮丧的感觉到现在她也还记得。偏偏又从楼梯上滚下来摔伤了下巴,因此一见到难得回家的爸爸,她便抱着他嚎啕大哭,说自己也没坐过火车,也想一起去遥远的城市。 问清缘由,忙到一个月只能回两三次家的爸爸推掉了手上所有的工作,带着她天南海北地玩了半个月,除了火车,她还乘到了轮船和飞机。 回来后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妈妈偏宠妹妹一分,爸爸便会弥补她三分。 因此,即便相处得更多的是妈妈,她最爱的也是爸爸。 十四岁时,父母终于因为工作太忙,常年分隔两地感情疏淡而离婚,父亲执意不肯放弃抚养权,不得不和妹妹分开时,她虽然早就在心中下了决定,却迟迟没有说出口,等待妈妈做出选择。 果然,妈妈又带走了妹妹。 她从没因为妈妈的偏爱嫉恨过妹妹,可是难免也会感到伤心,也会缺乏安全感。离婚后,在妈妈口中完全不顾家的爸爸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陪她渡过了最敏感的叛逆期。甚至为了她不受委屈,坚持要等到她出嫁之后再迎娶情投意合的女朋友。 父亲离开前,她也曾对他四处借钱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实在不愿用“行骗”去形容他的所作所为。他过去常说女儿比自己更重要,可又为什么会丢下她不管呢? …… 白天忙碌、夜间多梦,宁立夏难免精神恍惚,因此,看到立在自己门外的颜寒露时,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多看了两眼,又觉得不对劲。上一次见妹妹还是十年前,那时的颜寒露,远没有现在像萝莉。 “傻了呀你!” “你是颜寒露?” “当然了,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吗?我跟妈妈姓了安。” 其实已经不怎么像了,颜寒露比她矮一些,脸仍旧是圆圆的。妹妹从小就不肯亏欠自己的嘴巴,当然不可能像她那样狠心对待自己,生生饿出一张瓜子脸。 更不同的是穿衣打扮,过了二十四岁,她就剪掉了及腰长发,开始走轻熟女路线。而妹妹的齐刘海与双肩包,俨然是高中毕业、刚升大学的模样。 “你怎么会来找我,你不是在日本念书吗。” “已经毕业了,你知道我们的情况,却不告诉我们你在哪儿!你的地址还是爸爸帮我们打听的。你藏得真隐蔽,我和妈妈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爸爸?” “我说的是咱们的后爹。”一进屋,颜寒露便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宁立夏的冰箱,熟稔得好似她们早上才分开,“姐,我饿,快给我做饭,飞机餐太难吃了。” “这句爸爸叫得还真亲切。”宁立夏切了一声,洗手为她做紫甘蓝炒面,“你们找不到我?” “是呀,你藏到哪里去了!妈妈很着急,一直不敢换电话,你居然都不打给我们的。妈妈觉得你还在生她的气,不敢来见你,派我先劝劝你。” 宁御一直说照顾她是受继父和妈妈所托,宁立夏虽然并不全信,却也没料到他竟会将她的下落隐瞒起来,或许是与父亲嫌隙已深,见不得他安心。 其实成年之后宁立夏早已不再怪母亲,多子女的家庭里,偏心是在所难免的,小的时候妈妈也并不是不疼她。 只是当年爸爸与母亲继父的关系太恶劣,她尚未懂事,意气用事地主动与妈妈划清了界限,不肯再见她。加上父亲出事后她向母亲求救被拒时说了些绝情的傻话,想起来便觉得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便下意识地想回避。 颜寒露还在自顾自地絮叨:“你要是还生气,就太小心眼啦!何况爸爸欠了那么多,就算妈妈把离婚时分到的钱全拿出来再卖掉房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她总要为了我们姐妹俩的将来打算吧?总不能让她为了前夫向现在的丈夫借钱吧?大小姐,别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衣食住行生病念书,哪一样不要钱?妈妈给我们俩都准备了嫁妆,你的那份比我的还丰厚呢!总说妈妈偏心,现在平衡了吧?” “别说了,快吃吧你!”宁立夏被妹妹吵得头痛,将碗筷端到她的面前,“我没在生气,我以为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 “我们怎么会知道!听说你和宁御混在一起,我和妈妈吃惊极了!对了,你和宁御是什么关系?怎么连姓都改成了他的。他那么可怕,冷冰冰地连个笑脸都没露过,真难为你能和他相处下去。” “我和他的关系与你和他的一样,继兄妹。他懒得对你笑是因为你太聒噪。改名字是宁御的主意,当年想砍死爸爸的人那么多,他一走了之后他们自然想抓我解气,换个身份我才能重新考大学、过回正常的生活。” 颜寒露动作夸张地抱了抱手臂:“砍死?不是吧!早知道就不过来了,我也是爸爸的女儿,不会有危险吧?那你干吗还呆在这儿?赶紧和我一起走吧!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挂念我和妈妈么。” 两年前她执意要回到这里是为了打探爸爸的消息,而现在,是因为在刚刚起步的事业上找到了真正的兴趣。 “……就算你现在出去大喊‘我是颜谷雨’,也不会有人来抓你。时过境迁,再大的仇恨隔了七年也能平息。” “骗人!没有危险你干吗不把名字改回去?” “我所有证件上的名字都是宁立夏,后来认识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过去的事儿,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何必为了改回去费唇舌向不相干的人解释。” 比起母亲,宁立夏更加想念妹妹,时间无法抹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姐妹重逢的喜悦很快冲淡了父亲带来的感伤。颜寒露守不住秘密,出于对父亲的维护,宁立夏没有告诉妹妹他的近况。 在颜寒露的喋喋不休中,宁立夏竟一夜无梦地睡到了清晨。 醒来时,颜寒露正捧着她的手机。 “姐,蒋绍征的电话。你还和他联系着呢?对了,唐睿泽怎么样了,有女朋友吗?” 正文 第13章 “你别接!”宁立夏快步走过去抢下了电话。 颜寒露被姐姐吓了一跳:“我没要接呀。” “不要出声。”警告过妹妹,宁立夏才敢按下接听。 蒋绍佂约她吃饭,她再次以“最近太忙、抽不出空”拒绝了。 “你们俩有一腿?”颜寒露饶有兴趣地问。 “无聊。” “你们两个肯定有猫腻,你现在正处于欲擒故纵的阶段,我说的对不对?我交过的男朋友说不定比你见过的男人还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吃你的早饭吧!”宁立夏把栗蓉鸡蛋羹和燕麦蛋饼递到颜寒露的手边。 “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我决定多住一段。” “这么清闲?不用找工作么。” “咱们后爹说我念了那么多年书太辛苦了,好不容易毕业了先玩几个月,他会帮我安排。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我没有时间。” “何必这么拼命,想当亿万富翁么?”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父亲的事,她大概也会像妹妹这样,在学校里混到二十五六岁,找份轻松体面的工作,满脑子美食和玩乐。 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存款能带来的安全感远比任何人多。 “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一个人多无聊。在你这儿吃吃喝喝,再四处逛逛怀怀旧,也挺不错的。我们以前常去光顾的那间蛋糕店还开么?” “还在。不过味道已经不同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对了,唐睿泽呢?你还没告诉我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呢。那么多年没见,还挺想他的,你能联系到蒋绍征,肯定也能联系得到他吧,他们俩关系那么好。” “他没有女朋友。” “正好我也刚刚分手!”颜寒露欢呼了一声,“给我他家的地址,我突然出现,他一定会惊喜。” 正熬焦糖的宁立夏边关火边说:“等下我把地址写给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份礼金。” “什么礼金?” “他儿子刚刚满月,你和他那么熟,怎么也得备份厚礼吧。不过他很忙,应该只有他太太在家。” 颜寒露一脸崩溃:“他才多大就结婚?还有儿子了?又不是古代人!” “29岁在古代都可以当爷爷了。遇到对的人,谁还分早晚。”宁立夏把焦糖倒进布丁模,刷过黄油后又注入布丁液,“我给你烤了布丁,三十五分钟后把烤盘从烤箱中拿出来,记得断电。我上午有课,下午要去工作室试新品,晚上要回餐厅,一整天都没空,不必等我吃饭。” “一个人太闷了!我跟你一起去上课吧,选修课允许旁听吧?” “你最好别出现在我们学校。” “为什么?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私生女。” “因为有可能遇到蒋绍征。我告诉他我是颜寒露,你出现要穿帮的。还有,虽然不会有仇家来抓,但爸爸的债主太多,欠款数额又大,太招摇必定会惹来麻烦。” “啊?你做什么坏事了要冒充我。” “主要是因为爸爸的事儿。还有就是……前些年我不是追过蒋绍征么,再见面觉得尴尬。” “你追过蒋绍征?我居然不知道!”颜寒露实在震惊。 “现在不是知道了。” “天呀,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倒追男人!” “中邪了。” 如今再想想,那个时候的她大概真的是中邪了。 …… “她说很忙,没空。”挂上电话,蒋绍征对一旁的唐睿泽说。 “那就直接去她家找她。” “她刚开了新店事情多,晚一点再约吧。” “你还真信她忙到连一起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唐睿泽恨铁不成钢,“人家那是连不想看见你的理由都懒得想。以前我应付那谁谁的时候也这么说。” 顿了顿,蒋绍征问:“那怎么办?” “你可以向成功人士请教。”唐睿泽指了指自己,“看是你的份上,我勉强在百忙之中抽点时间指导指导。” “你省点时间回家洗尿布吧。死缠烂打那套我干不出来。” 嘴上虽然这样说,蒋绍征却也明白,在追女生上头,唐睿泽这种脸皮厚的更占优势,至少搭讪的时候能找到话题。 一本正经惯了的人,在恋爱方面,其实更适合被动。 他查过宁立夏的课表,一早就等在教室外头,即将下课的时候,忽而又觉得这样出现太不自然。待到下课铃响起,远远地望见宁立夏正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蒋绍征飞快地从东边的楼梯跑上四楼,估了估时间,又不紧不慢地由西边的楼梯走下来。 下到三楼,正好遇到宁立夏。 “这么巧,你今天有课?” 宁立夏很是意外:“选修课。” “等下还有事儿忙?” “要去工作室。” “再忙也得吃饭,我本来约了唐睿泽,谁知道他临时爽约,位子都订了……”他轻咳了一声,“不然,一起?” “我等下要试新菜,所以不吃午饭。” “哦,我正好要去你工作室附近,可以送你。” “谢谢。我自己开了车。” “……” 蒋绍征正愁找不到话说,就听到一个学生在后面叫他,原来是想讨论论文开题的事儿,他没有办法,只得放宁立夏离开。 选修课并不是天天都有,蒋绍征就这么苦等了三天。 喜得子的唐睿泽最近心情正好,加上这又是蒋绍征头一次追女孩,他自然很有管闲事的兴致。 从岳父家出来,他便拨通了蒋绍征的电话。 “今天宁立夏会来学校?” “如果她不逃课的话。” “你想出约她的借口了没?” “问她需不需要我指导她写论文,她选的那个老师很不好应付。”昨天的那名学生虽然搅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启发。 “还不如聊人生聊理想呢!”唐睿泽笑得合不拢嘴,“你开车了没?” “开了。这个理由很糟吗?” “你省省吧!就你这智商,没我帮忙还想找女朋友?等会儿把你车钥匙给我,再放身干净衣服在办公室,找个地方等我电话。只要宁立夏来学校,我一定让她请你吃午饭。” …… 唐睿泽虽然爱开玩笑,却也算靠得住,蒋绍征决定听信他一次。 果然,宁立夏下课十分钟后,唐睿泽打来了电话。 “三分钟内到经管楼左侧的停车区去。动作快点啊,晚了就没戏了。” 蒋绍征赶到时,宁立夏正蹙着眉头查看自己的车子。 “出什么事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的轮胎被划破了。” “我的车子在这里。”蒋绍征终于明白了唐睿泽拿他钥匙的用意,真是滴水不漏。 “只能打电话叫人来修了,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 “有备用轮胎吗,我帮你换。”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叫人吧。” “客气什么,小事儿而已。” 七月底的中午,树荫根本遮不住炙热的阳光。宁立夏的车是中型SUV,车上配却是小型千斤顶,用起来很费力,折腾了快半个小时,轮胎才换好。 过意不去的宁立夏自然要请蒋绍征吃午餐。 蒋绍征回办公室换掉浸满了汗的衬衣西裤,坐上了宁立夏的车子。 没等他提起论文,宁立夏便开始诉苦:“郑老师已经连续发了几封邮件给我。第一封催我提早准备开题报告和开题答辩,不要拖到最后。我还没来及回,她又发了第二封过来让我尽快找个时间和她面谈。我当时在隔壁城市出短差,就把想写的题目告诉了她,她说我选题太大,让我打电话给她讨论……我问了卫婕,别的同学想找老师咨询老师都爱理不理,哪会催得这么紧!才不到八月,时间明明还早呢。” 她脸上的惆怅让蒋绍征忍不住想笑:“郑老师比较认真,论勤奋严谨整间学校都没人能和她比,跟着她肯定会吃点苦。这事儿怪我,我知道你选我是想偷懒,虽然我不爱和学生较真,但也不能容许有人混水摸鱼,怕真选了你你会失望。我也没料到你会被分到郑老师手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来问我,我可以帮你。” 本想央蒋绍征帮自己求郑老师通融放水的宁立夏唯有在心中骂他固执古板。 “你想写的题目是什么?” “中国能源消费趋势与节能减排潜力分析。” “这选题是有些大。”蒋绍征沉吟了片刻,“MBA论文可以从企业问题出发,关注企业实践中的一些问题。以工业企业节能问题为例,有很多可以研究,包括梳理企业节能减排实践活动和管理措施,探究企业节能减排的动力。” 宁立夏听得头晕,简直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嗯……这方面我不太通,我们去吃自助餐吧,有间酒店的还不错,我很早之前就想请你去。” “去哪儿都行,你喜欢就好。我帮你找点企业节能的实际资料和论文资料,这两天就给你。你仔细看看,梳理一下思路,凝练一下研究问题再定题目也不迟。” “你的事情多,资料什么时候找都没关系,关键是能不能帮我跟郑老师说一声,让我晚点再开始准备,我最近比较忙。” “她最讨厌找借口不上进的学生,我去说应该会适得其反。” “……” 吃饭的这一个多钟头里,蒋绍征找了无数话题,可惜宁立夏惦记着没做完的事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晚上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颜寒露正窝在沙发上啃着薯片看电视,宁立夏将买给她的宵夜放在桌上,招呼妹妹吃。 “我有个重大发现!”见姐姐回来,颜寒露立刻关上电视,凑了过来。 “明天再说吧,我很累,洗过澡还要看导师给的资料。” “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宁立夏把妹妹推出卧室:“我没空后悔,只想多点时间睡觉。” “你不想知道你的车胎是谁划破的么?”颜寒露隔着门喊。 “不会是你吧?你去学校干什么?” “当然不是我!不过那个人你也认识。” 宁立夏打开了房门,问:“谁那么无聊。” “我一个人没事做,就逛到了你们学校,想你陪我吃午餐,可打给你你不听,我只好到处走,正巧看到了你的车子。我看了看时间,见你快下课了,就站在你车子附近的凉荫下等……”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等了五分钟居然看到了唐睿泽!唐睿泽的气质和他十七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怎么就结婚了呢?真倒霉!我正要和他打招呼,想起你不准我露面,只好忍住了。”颜寒露再次跑了题。 “是谁划破了我的车胎?”疲惫不堪的宁立夏实在受不了颜寒露的啰嗦。 “就是唐睿泽呀,这种事他应该是第一次干,鼓捣了好半天。你又不让我出现,我想阻拦都不成。” “怎么可能是他。” “我开始也觉得诧异,从超市买可乐回来后看到帮你换轮胎的蒋绍征就全明白了。”颜寒露狡黠地一笑。 “你明白什么了?” “你真傻假傻呀!话说到这儿都不懂。唐睿泽刚划破你的车胎,蒋绍征就立刻出现了,他们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蒋绍征经过是因为他的车也停在那里。” “他的车是唐睿泽开过去的!蒋绍征后来不是跟你说他的车钥匙不见了么,根本就是因为钥匙在唐睿泽那里!” 宁立夏不解地问:“他们干吗串通?” 颜寒露瞥了姐姐一眼:“白痴,当然是蒋绍征在图谋你。我真是佩服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还用高中生的招数。不过蒋绍征可真好看,连出苦力换轮胎都养眼,我过去怎么就没发现他比唐睿泽帅呢!” 宁立夏正说话,手机却响了,是蒋绍征,她对妹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接听。 “睡了吗?” “没,才刚到家。” “我正好经过你家楼下,方便的话,上去送点资料给你。” 人到了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宁立夏唯有把颜寒露锁进卧室。 除了文件夹,蒋绍征还带来了点心和粥:“这家的南瓜饼很正宗,别为了减肥饿着肚子熬夜。一些资料供你参考。其中要特别留意‘新制度主义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这个理论可以用来解释企业节能行为的动机,主要是从三种外部压力的角度来解释的。” 或许是觉得深夜打扰不礼貌,蒋绍征送过东西便走了,连泡好的茶也没喝。 一听到关门声,颜寒露就从卧室钻了出来。 “南瓜饼、生滚鱼片粥,都是你的最爱,对你的口味摸得还挺清的。呦,这两家店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亏他不嫌远。”颜寒露边翻塑料袋边说,“就是送资料这招实在太傻,他应该直接把开题报告呀论文呀什么的都帮你写好,正为了这些愁眉苦脸的你还不得感动得立刻以身相许!噢,送资料和借书一样,一来一去地见面借口更多,再亲自给你指导指导……哈哈哈,办法虽然老旧,但管用就成。” 宁立夏没理自言自语的妹妹,径直去了浴室。 她的脑中乱成一团,想不通蒋绍征做这些事的用意。在感情方面,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换作旁人,动了心思稍稍表现得明显点她就能立刻察觉,蒋绍征却不同。 大抵是过去追了他太久,见识过这个人冰冷难近的一面,总是无法相信他会挖空心思地讨好自己。 从浴室出来,捧着粥碗的颜寒露不满地说:“干什么板着脸,你不该高兴么?十几岁时追不上的男神如今主动献媚,简直是女*丝的华丽逆袭!” “你才是女*丝!他为什么要喜欢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人家不就是在你丑兮兮的时候拒绝过你么!干吗这么苦大仇深。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漂亮呗!男人全是看脸的。不得不承认,瘦版的你比以前美多了,吃完这顿,明天起我也得减减肥。”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他的女学生中年轻貌美的多了。或许他现在的行为是因为潜意识里对我的愧疚,虽然我顶着你的名字,但我们毕竟长得太像,看到一个就会想起另一个。也可能是因为从他18岁起,我这张脸就常常在他眼前晃,在他的印象中,我看向他的表情永远都应该是崇拜和傻笑。再见面后,见我不再关注他,他由开始的不适应慢慢演变成不甘心,最终产生了喜欢上我的错觉。男人和小孩子其实没分别,哪怕已经三十一岁也一样有好胜心。” 正文 第14章 隔天宁立夏正在工作室午休,蒋绍征又找了过来。 “帮我找了新的资料?”宁立夏从摇椅上下来,把吃了一半的酸奶放到一边,起身迎接,“外头都快热到四十度了,发封邮件就好,何必亲自过来。” 这间屋子的顶是玻璃的,向上望去烈日仿佛近在咫尺,然而冷气开得足,酷暑全被挡在了外头。凉凉的空气中飘浮着宁立夏身上的清香,蒋绍征觉得片刻前的燥热在看到她的瞬间立时就消散了。 “不是送资料,是替蒋氏和万丰订中秋发给员工的月饼。” 离中秋还有整整一个月,不过两间都是上市公司,员工众多,需求量大,现在来订也不算早。 看过数量和要求,宁立夏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笔的订单,我还是第一次接,加上宁御那边的,又要忙上一阵了。” “忙不过来就算了,我让唐睿泽换地方。” “千万不能算,有钱赚忙到吐血都高兴,替我谢谢唐睿泽,改天请你们吃饭。”她笑了一下又说,“更要谢谢你,你家的公司现在是你堂哥在管?” “两个堂姐也在里面帮忙。我只是挂名的经济顾问,并不怎么过去。” “员工福利也要经济顾问操心?” “我是想见你。”蒋绍征烦透了找借口,索性说明白。 她的嘴角有一圈淡淡的奶渍,疑惑不解的表情俏皮而可爱,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替她抹去。 宁立夏偏了偏头,眉头微蹙。 他已经三十一岁,追女生却还是第一次。甜言蜜语说不出口,又觉得举着花在门外苦等、摆蜡烛之类的举动太过幼稚,是小男生们的专利。贸然说出这一句,看到宁立夏脸上似是不悦的神情,略微的慌乱之后,反倒沉静了下来。 “我很喜欢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却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我不奢求你立刻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只希望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宁立夏浅浅一笑,随手从果篮里拣出一只橙子,垂下头慢慢揉,揉罢便一点一点地剥。剥完,她把橙肉递到蒋绍征的手边,而后将橙皮由大到小依次摊开,一枚枚地放到窗台的阳光下晒,柔白纤长的十指染上了橙黄的汁液,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他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似乎颜谷雨也有这样的习惯。 “你喜欢的是我?确定么。” 蒋绍征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记得刚遇到时,你很关心我姐姐,一直追问我她的下落。该不会是因为我们俩长得像,把我误当成她了吧?” “不会,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很清楚。” 宁立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凭这一句,我就能肯定,你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眼中却一直带着疏离和忽视,他不知道自己讲错了什么,会让她觉得好笑。 “虽然我在感情上面没什么经验,也不怎么会讨好女孩子,却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在你之前,我从没那么渴望过与谁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天长地久?你一定会找到配得起这四个字的人,不过绝对绝对不会是我。” 宁立夏想起过去的自己,卑微到连委屈都不敢表露,真是可怜到骨头里。蒋绍征看似温良,与谁都不会起争执,其实冷情得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决计不会有幸福可言。 “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你姐姐的过去?” “完全不。” “那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没料到她会答得这样干脆,想再争取又觉得无话可说,正踟蹰着,她的手机恰好响了。 手机就搁在桌子上,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是宁御。 “晚一点吧,有客人。” 电话那头的宁御大概在询问客人是谁,又听到她说:“是来订中秋礼盒的客户。” 这样的定位让蒋绍征失去了继续停留的兴致,很快起身告辞:“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再联系。” …… 在每日都主动打来电话探听两人进展的唐睿泽眼里,蒋绍征的这点挫败简直不值一提。 “女人们都一样,喜欢到恨不得立刻就和你结婚也非得摆摆架子,就怕答应得太快日后不被重视。”他往书房外看了看,见妻子正在卧室哄孩子,便放心地吹牛,“当初喻白也是,其实从一开始就很在意我,却别别扭扭地撒谎说从没想过在一起。” “……谁说送花老土,我看你才土!每天在她眼前晃一晃是必须的,惹人烦总比被忽略强。” 想起当初的颜谷雨,蒋绍征觉得唐睿泽的话也不无道理,起先他也不怎么把她当成一回事,她在他的眼前晃得多了,慢慢地就跌进了他的心里。喜不喜欢的都是其次,至少能时不时地想起。 放下电话,蒋绍征才看见母亲站在门外。 “是睿泽打来的?”蒋夫人端着果碟走了进来。 蒋绍征应了一声。 “雅柔去自驾游,摘了水蜜桃,还不忘送一篮过来,真是懂事。”蒋夫人坐到了沙发前,精心选了一只桃子,边削皮边说,“睿泽还比你小了快两岁,孩子都有了,真让人羡慕。你从小就比他懂事,婚姻上却落在了他的后面。” 蒋绍征无奈地一笑:“医院里最近不忙么,您怎么也学那些提前退休的老太太唠叨起这些了。” “再不唠叨好女孩就被人抢光了。你唐阿姨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她儿媳妇,喻白是不错,谦和有礼懂规矩,不像那个咋咋呼呼的程青卿。程青卿的父母也是明白人,真想不通怎么会把女儿教得疯疯傻傻的。不过喻白再好也总归有些小家子气,比不上雅柔大方得体。那么多女孩子里,只有雅柔配得上你,她样样都出色,连挑的水果都特别甜。”蒋夫人把削好的桃子递到蒋绍征面前,“喏,尝尝看。” 蒋绍征把桃子放到了一边:“我不爱吃桃,甜不甜都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颜家的那个吗。听雅柔说颜谷雨的妹妹回来了,你可不许跟她走得太近,她那个姐姐,比程青卿还不像样,爸爸又是那种人……后天下午我约了宋雅柔的妈妈喝茶,你陪我去吧。” “我没空。” 正文 第15章 第二天一早,刚踏进工作室,宁立夏就收到了一束红豆。 看过卡片,她找出白瓷瓶,将它斜插到了案前。翠绿的叶片衬着赤红的圆豆,反倒比寻常的玫瑰百合更加好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蒋绍佂倒是别出心裁。 月光云海的生意向来很好,每逢周五位子更是难订。午休时间一过,卫婕就打来电话央她留位子,和领班交代完,宁立夏才想起妹妹晚上也要去餐厅。 卫婕藏不住话,被她看到妹妹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考虑了片刻,宁立夏拨通了颜寒露的号码,让她去新店等自己。 谁知菜还没上来,老店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人正闹事。 开餐厅不算大买卖,然而有利益的地方永远躲不开纷争,这样那样的麻烦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宁立夏让在一旁大惊小怪的颜寒露放心享用美食,独自回去处理。 月光云海的菜价偏贵,但食材绝对优质新鲜,用光顾后食物中毒进了医院这种借口找麻烦的大半是竞争对手找来的托儿,宁立夏并不畏惧。 可踏入了餐厅,宁立夏才发觉这次的问题比上几次棘手许多。 除了卫婕,食客们全走光了,来闹事的男男女女却有一二十个。到处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打砸过,宁立夏下意识地想给宁御打电话,手机还没拿出来,她就被一名中年女人推了个踉跄,摔到了一边。 卫婕赶紧跑过来搀扶宁立夏,碍着对方人多势众,平素脾气急躁的她也只嘀咕了句:“有话好好说,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 一个年轻男人跳出来指着宁立夏说:“我奶奶还在医院呢!好好说有什么用!没把她的腿也打断就已经算客气了!” 宁立夏顾不上揉肿痛的膝盖,平静地问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打断我的腿之前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吗?” 宁御唯恐她受欺负,早就跟本地的朋友打好了招呼,即使个别眼红的同行偶尔会过来找点麻烦,也大多是小打小闹,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砸。因此宁立夏断定,眼前的这些人,必定是真正蒙受了什么损失。 原来是电话惹的祸。今年初月光云海开设了外卖服务,订过餐的客人的电话地址均存在电脑里,方便二次服务。上午起餐厅便一直收到不同客人的投诉电话,说餐厅总打内容为“欢迎到月光云海订餐,餐厅电话号码为********”的骚扰电话给他们。 被骚扰的人中恰有一位瘫痪在床的九十岁老人,上班时间家中只有她一人,电话铃不停响,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急之间扎挣着想接听,不慎跌下床造成多处骨折,在地板上躺到儿子回家送午饭才被送进医院。 眼见着病弱的老人躺在医院受苦,儿孙们自然不会轻易饶过罪魁祸首。 和失去理智的家属根本无法正常对话。说骚扰电话是有人恶意陷害,他们会以为是想推卸责任;直接谈赔偿,他们会说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要钱;提出去医院探望道歉他们会觉得假惺惺。 宁立夏正一筹莫展,蒋绍征推门走了进来。 “你回去吧,这里的事儿我来处理。” 家属们自然不肯她离开,正想继续不依不饶,又听到蒋绍征说:“再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们为难她,除了浪费时间,半点好处也得不到。” 道理还是这几句,或许蒋绍征做惯了老师,练就了令人信服的语气,又或许他天生的正气与“奸商”二字联系不到一起,宁立夏再三重复却丝毫不起作用的话,由他嘴里讲出来竟然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老太太的大儿子终于同意让大部分家人先回去,只留下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判。 “放心吧,蒋老师会搞定的,你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幸好我及时叫来了他,不然那些人说不定真的会打你!”强拉出宁立夏的卫婕劝慰道。 “宁御不是让靳炜告诉过你别再找蒋绍征了么?” “我才不怕他!他那样处处管着你,简直是法西斯。自己一个个地换女朋友,却不许你和别的男人来往,莫名其妙地吃醋,又没有追你的意思,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是自然不怕他,可也不怕靳炜为难么?” “这伙人来闹事,我第一时间打给他们俩,不过他们一起出差,联系不到。难道看着你被欺负也不管吗?”卫婕想了想又嘴硬道,“虽然我不怕宁御,但你还是不要告诉他是我找的蒋绍征比较好。” …… 得知赔偿款的数目时,宁立夏惊讶到直后悔让蒋绍征代替自己去谈。 无论结果如何,蒋绍征毕竟是热心帮忙,她也不好指责,只能委婉地说:“骚扰电话虽然不是我们所为,却与餐厅有关,理应承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合理,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但是真的赔给他们这么大一笔钱,实在太冤枉。” “我说让你出钱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你帮我付。” “钱也不是我给。谁弄出的乱子谁负责。” 蒋绍征报出了一间餐厅的名字,宁立夏立刻明白了是谁在捣鬼。 “这个人见月光云海的生意好,就山寨了一个出来,从装修风格到菜式全部都是抄袭,菜价也定得略低,可惜依旧没有人气,现在又闹这一出,真是无话好说。对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像免费骚扰电话这种恶意软件当然会有漏洞。你的餐厅已经收拾好了,损失的碗碟也按照原来的牌子订了新的,没发过来前暂且先用相似的代替吧。为了小利助纣为虐的员工我替你解雇了,免得你见到他生气。至于背后捣鬼的那个,我的建议是不要理会,偷鸡不成又蚀了一大袋米,他也算得到了教训。宁负君子不负小人,把这种人逼急了反而会惹麻烦。” “你的处事风格和宁御完全不同,谁得罪了他,他一定赶尽杀绝,一点余地也不会留。” 再不敏感,蒋绍征也察觉得到宁立夏与宁御的关系非比寻常,想起宋雅柔无意中提到的只言片语,忍不住试探:“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倒比普通兄妹走得更近。” 宁立夏没有回答,只笑了笑:“这次多亏有你,差一点被群殴。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叫上卫婕唐睿泽,晚上我亲自下厨。” “饭吃不吃都行,下次拒绝我的时候可不可以稍稍婉转一些?” 正文 第16章 宁御赶到时,宁立夏正在家里准备午餐。 “你来怎么不提前说?我都没准备你的饭。” “吃过了。” “不饿的时候来找我,可真是难得。”她丢下切了一半的菜,泡了杯黑咖啡给他,“刚刚下飞机?” 宁立夏穿着网球裙,露出来的右膝盖上有一大片黑紫的痕迹。 只看了一眼,宁御便黑了脸:“那些人打你了?” “不算打,只不过被小小地推了一下,是我自己没站稳。”宁立夏唯恐宁御再生事,又说,“已经解决了,除了这个夏天再也不能穿短裤短裙,并没什么实际损失,做生意以和为贵,” “非得真被打断腿才叫有损失?我事情多,不在一个地方顾不到你。你干脆把餐厅和工作室都关掉,书也别念了,跟我回去。” “好好地为什么要结业,这一行我做得很有兴趣。” “想开餐厅回去也一样能开。我已经在让靳炜帮你找地方了,不必担心客源,有我在生意只会更好。” “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城市,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不想离开。” 见宁御面色不豫,宁立夏放软了口气:“再念一年就拿到学位了,中途放弃太可惜。” “你是觉得放弃学位可惜,还是从此见不到蒋绍征可惜?” 虽然不想与宁御起冲突,也习惯了他用恶劣的态度处处约束自己,这一刻的宁立夏却莫名地想发脾气:“我与蒋绍征见不见面关你什么事儿?” 宁御一怔,随即反问:“你说呢?” 睡到中午的颜寒露恰在此时走出了卧室,看到端坐在沙发前的宁御,意外之余理了理皱巴巴的睡袍,下意识地拉过长卷发挡住没穿内衣的胸.部,边尴尬地微笑边冲他挥爪子:“嗨……哥哥也在呢?” 宁御只扫了她一眼,并没回应,起身就走,出门前对宁立夏说:“我下午还有事儿,晚上找你,餐厅和工作室你早点着手处理。” 待宁御走远了,颜寒露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很怕他?” “第一次见他时妈妈和咱们后爹还没结婚,咱们后爹带着他,妈妈带着我,本想一起旅行增进感情,没想到他会在机场突然发火,甩手就走,妈妈尴尬极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被后爹骗来的。我对宁御最初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凶,后来又零星地见过几次,他总是臭着一张脸,所以我一看到他就从心里犯怵。你可真厉害,连和这样的人也能正常交流。” “他的性格还算好,发脾气只是偶尔的事儿。” “他讨厌我或许是因为妈妈吧。真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抵触父亲再婚,看到爸爸找到幸福不该开心么?简直想不开。” “和你一样想得开的才是少数。妈妈没再结婚前,我一直期待她跟爸爸能够和好。离婚三个月就再结婚,这也是当时的我气她的主要原因。” …… 难得的休息日,为了躲开宁御,宁立夏故意没带手机,带着妹妹在外面解决晚餐。 吃完甜点,她们又去了百货公司,走到男装楼层,宁立夏突然想起还欠着两份人情没还,便问颜寒露:“送男人什么礼物既不暧昧又郑重?” “暧昧不暧昧不是看送什么,而是看送给谁。” “蒋绍征和唐睿泽给了我一笔大订单,蒋绍征前天又帮了我,理应请他们吃饭的,可又不太想见蒋绍征……还是快递两份礼物过去比较省事。选两份一样的,应该不会被想歪吧?” “还不如直接吃顿饭省事呢!能送男人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衣服,领带,手表什么的太私人,一般都是女朋友或者太太打理。你若送了,蒋绍征是单身便罢了,人家唐睿泽用不用呢?还不如直接给人民币实际。” “那就算了,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晚点请他们吃饭吧。”宁立夏说着又选了条领带,问颜寒露,“这条好不好看?” “不是不送了么。” “这是给宁御的。” “你们俩之间不会有暧昧吧?”颜寒露想想就心惊胆战,“宁御的性格太可怕了,我不要他当我姐夫。妈妈也不会同意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都是我们名义上的哥哥!” 宁立夏瞥了她一眼:“你想多了,我故意躲开他他一定会生气,不过是买件小礼物示好而已。” “他不准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和蒋绍征接触还不是对你有意思?真不懂你在想什么,蒋绍征多好,为什么要拒绝掉?” 宁立夏正要回答,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脸色一白,想离开又来不及,避无可避,只得拉着妹妹躲到了身旁的柱子后面。 幸好她们对这里的衣服没兴趣,只略略地看了一遍就走掉了。 “她们是谁呀,让你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寒暄。” 颜寒露留神看了看:“有点眼熟……穿紫色套裙的不是宋家阿姨么?旁边的那个是……” 她一时想不起。 “是蒋绍征的妈妈。”宁立夏提醒道。 “哦,没错!王阿姨人很好呀,漂亮又和气,她不是很出名的儿科医生么,我记得小时候还帮我看过病呢。” “她的和气是分人分时的。”想起往事,宁立夏不禁冷笑,“为什么拒绝掉蒋绍征?除了他的真心不可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个会变脸的妈妈。” “什么意思?”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程家?” 颜寒露摇了摇头。 “爸爸逃走前,情况已经很危急。每天都会有很可怕的人自称是爸爸的‘朋友’上门收债,等不到爸爸就赖在家里不走,出言恐吓、暴力打砸、拉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算不上大事。爸爸怕我受伤害,趁着三更半夜回来接我,把我送到了程家,拜托程青卿的父母照看我。开始的几个月程氏夫妇一直待我很好,直到爸爸已经偷渡到缅甸的消息传来,他们的态度才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肯告诉我爸爸的情况,我只好想办法偷听。原来他们愿意收留我照顾我,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多年的好朋友,而是以为有了雪中送炭之恩,爸爸筹到钱会优先还给他们。知道爸爸不可能再还钱后,他们觉得留下我非但不再有用还会招来麻烦,就决定把我送到另一个债主手里,说除非爸爸不管我的性命,不然那个人有的是办法能把爸爸逼回来,要不到钱把爸爸送进监狱至少可以解气。” “我当时很害怕很害怕,连夜收拾东西天不亮就逃了出去,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了电话。可妈妈没听我讲完就说爸爸无药可救,还说把钱捐出去也绝不会帮他。我负气挂断了电话后无处可去,只好去找蒋绍征。” “我以为他是我男朋友,总不会不管我,谁知道花匠刘大爷说他并不在家,还说时间太早蒋家爷爷奶奶都没起,现在进去不方便。我以为他是去晨运,干脆在门口等他回来。等了没多久竟看到他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刘大爷告诉他我来过,他对刘大爷说,如果我再来就继续说他不在,不要让我进门,劝我回去……” 正文 第17章 颜寒露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怎么能这样!怪不得你不肯再接受他。” “蒋绍征其实并没做错什么,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不过是有一点点伤心罢了。”宁立夏逛累了,走进百货公司里的甜品铺,要了盏杏仁茶,边用木勺轻轻搅边笑着说,“连我们的亲叔叔都避而不见,连妈妈也咬牙切齿地说爸爸无可救药,而蒋绍征还肯在面上敷衍我,从没当着我讲过爸爸半句坏话,已经算很难得了……只怪那个时候的我没有自知之明,把人家留给我的最后一分薄面当成依靠。” “听完蒋绍征说的话,我远远地看着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天是他24岁生日,蒋家的亲朋好友都在,我出现势必会给他招来非议,他怎么可能会乐意呢?我抱着最后的希望,以为他知道了我眼下的处境总不会袖手旁观,可惜我正准备隔着门叫他出来,他妈妈就跟了过来,原来他站在外头是为了迎接宋雅柔一家。” “宋雅柔多漂亮呀,从容优雅、笑容浅浅,我看着她从车子上走下来,那辆白色轿车原本还是爸爸的呢,后来作为资产抵给了宋家。而我呢,拖着硕大的行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宁立夏觉得鼻子发酸,赶紧低头喝了口杏仁茶遮掩,“我不想走出去丢人,就写了张纸条塞在送他的礼物里,让刘大爷交给他,而后等在他家附近。说起来真是没有骨气,本该直接走掉才对,可我当时已然没了后路,不但找不到栖身之处,还随时有可能被人抓住……” “你没有等到他?”颜寒露问。看到姐姐点头,她又问,“会不会是礼物没交到他手上?他不像是那种人呀。” “不会。透过别墅一楼的落地窗我看得很清楚,相片盒被他接了过去。相片盒是爸爸走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我到现在都非常后悔把它轻易送出去。” “天呀。他没有出现你得多失望。可这和他妈妈变脸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虽然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蒋太太。” “他妈妈是不是给你一大笔钱然后逼你离开他?” “想什么呢?苦情小说的女主角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当的。”宁立夏自嘲地一笑,“人家儿子并不喜欢我,更没有要死要活地非得跟我在一起,她当然不需要白白送钱给我。她不过是来点醒我,别再继续白日做梦。” “蒋绍征的妈妈很忙,既要坐诊带学生又要做手术,很少去他爷爷家,过去我没怎么见过她,有限的几次相遇她待我都很礼貌和善,而最后的那次见面,颠覆了我对她所有的好印象。” “她说蒋绍征对我的纠缠很不耐烦,碍着我无家可归才没忍心说明白。还说大概是妈妈不在身边教导,我才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离谱到整日围着她儿子转。我不过稍稍分辨了一句,她便翻出爸爸的事,说‘你爸爸那样不要脸面,你缠着我家绍征不放该不会是他教唆的吧?做人要有起码的底线’——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堪的一刻,在此之前,即使悲惨到寄人篱下,我也从没感到过自卑。” “不过,正如蒋太太所说,我得好好谢谢她,如果没有她的当头棒喝,我还看不清自己在蒋绍征心中的位置呢。” 颜寒露觉得心酸:“她才不要脸面!现在分明是她儿子在纠缠你。干吗躲着她,凭什么要被她白白讽刺?早知道刚刚就冲上去请她管管她的儿子了。” “在口舌上争胜负有什么意思?这世上意难平的事儿多了,想得开些内心才能平静。” 颜寒露没遇过挫折,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整晚都愤愤不平,临睡前冲到宁立夏的房间说:“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让蒋绍征他妈受点教训,我非得气死不可!” 宁立夏觉得头疼,立刻制止:“不要惹事。” …… 刚刚开完会,蒋绍征便听公司前台说有位颜小姐在等他,他以为是宁立夏,然而见到坐在休息室里的人,怔了半晌才说:“你是谷雨?” 和宁立夏的五官相似却分明不是她,不是颜谷雨又会是谁呢。 担心穿帮的颜寒露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反问:“你说呢?几年不见,你不至于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你这几年去了哪儿?” “我饿了,快到午饭时间了,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一顿饭的工夫,蒋绍征频频走神,颜寒露却吃得意犹未尽。 “我可以再要份甜点么。” “当然。” “这里的淡奶小方太好吃了,吃一块值得胖三斤,明天再减肥。” 蒋绍征忍不住发笑:“听你喊减肥听了十年,你看上去也没瘦半斤,还是安心当胖子吧。” “自然才最美,像我妹妹那样瘦弱,当真好看么?” 提到宁立夏,蒋绍征心中一沉。 “这里的菜挺不错的,你怎么都没吃?不会是不愿意见到我吧。” “很高兴看到你没事,这些年我一直无法安心,听到程叔叔说你莫名其妙地出走,我找了你很久。” 颜寒露努了努嘴:“虚伪。这哪里是高兴的表情。” 蒋绍征并不和她计较,宽容地笑了笑。即使颜谷雨的出现让宁立夏接受自己的几率变得更加微乎其微,他也希望她平安无事,她的安危曾是他最大的心病。 “你还没说这些年去了哪儿,怎么一直不联系我。” 颜寒露做出万分沉痛的表情,停了片刻才说:“找我爸爸去了。差点被债主抓住,好不容易才逃出去。那么多人嚷嚷着要砍死我爸爸,我怎么敢回来?独自一人才知道生存的艰难,也算受了一些苦吧。” “找到颜叔叔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算了,过去的事我不愿意再提。” 蒋绍征感到愧疚:“对不起,在那种情况下没能照顾到你。七年前如果知道你要离开,我一定会阻拦。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不要客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 “我当然不会客气,你是我的男朋友呀。” 蒋绍征皱了皱眉,似是想说什么,颜寒露见状赶紧打断:“听我妹妹说你现在是她的老师?还真是巧,我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她怕我到处走被人发现了会有麻烦,都不准我出门。” “放心,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们。” “真的么?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正文 第18章 打开门看到送妹妹回家的蒋绍征,宁立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瞥见颜寒露偷偷朝自己眨眼,接着声线欢快地叫她“妹妹”,宁立夏方才回过神,客套地邀请立在门外的蒋绍征进来喝茶。 蒋绍征礼貌地谢绝,正欲离开,又听颜寒露甜腻无比地撒起了娇:“就这么走啦?” “还有事儿吗?” “我突然想吃雪糕,你下楼帮我买了送上来?” 蒋绍征没应承,只说:“我明早有课,再联系。” “喂,‘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不要客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这话不是你说的?这么快就食言啦。” “想吃雪糕家里就有,不用折腾人。”宁立夏替蒋绍征解围,“蒋老师,我就不送你了。” “又没折腾你,凶什么。”瞧见姐姐的脸色,颜寒露不敢再开玩笑,吐了吐舌头,对蒋绍征说,“到家记得打给我哦!” “你想做什么?”蒋绍征刚一走远,宁立夏便板起脸问。 “不做什么呀!” 颜寒露坏笑了一下,“你不是要在家里请蒋绍征和唐睿泽吃饭么?我也想和小时候的伙伴们聚一聚。你对外说自己是颜寒露,那我就当颜谷雨,这样就不会被拆穿啦。反正他们那么多年没见过我们,根本分不清。我怕蒋绍征突然看到‘过去的女朋友’心脏受不了,所以先去和他打声招呼。” “然后呢?” “蒋绍征他妈不是最怕你纠缠她儿子么?我偏要顶着你的名字缠着他不放,随便连他也一起收拾了。别担心爸爸的债主们知道了会来找麻烦,蒋绍征说了,他会替咱们解决。” “你就这么闲吗?” “对呀,正无聊呢!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出出气好啦。” “……你准备怎么收拾他和他妈?等他爱上你再甩掉他、利用女朋友的身份离间母子俩的关系、还是在暗处观察到他,把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或癖好公诸于世,让他身败名裂?” 颜寒露似是没有听出姐姐语气中的调侃,一本正经地说:“这些都是小事儿,稍稍动动脑子就可以。最关键最关键的是,你还喜欢他么?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帮你扫平前面的路。你要是不喜欢他了,被我这么一搅合,他正好没精力再追你,免得你拉下脸拒绝。” “想和蒋绍征在一起?我是傻瓜么。”宁立夏垂下了眼睛。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得让他先喜欢上我!”颜寒露边照镜子边说,“他会追你,就是不讨厌我的脸,那么便成功了一半,我比你的恋爱经验多得多,走到哪儿追我的男生都一大把,对付这种无趣的老男人,应该不会失手吧?” 宁立夏摇头笑笑,她很不愿意打破眼前难得的平静,更觉得妹妹的想法太天真,无奈劝不住她,只得任由她折腾:“随你吧,反正‘颜谷雨’这个名字劣迹斑斑,再多丢点脸也没有关系。” 颜寒露听了这话自然要生气:“你才丢脸呢!我不是你那种软柿子!等着瞧,我会要他好看的!” 颜寒露生□□热闹,之前宁立夏不准她联系故人,每日躲在房间里实在无聊得难受,如今重见天日,恨不得时时抱着电话打给小学初中时的旧友,姐妹俩一直念同一所学校,社交圈完全相同,时间隔得又久,因此没人发现这个“颜谷雨”跟过去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为了向蒋绍征与唐睿泽表示感谢,宁立夏准备在家设宴,原本的客人只有唐睿泽一家和蒋绍征,不算不吃饭的小婴儿,大人只有五个,食物很好准备。谁知在颜寒露的张罗下,宋雅柔、程青卿以及其他少年时的朋友也纷纷应邀。看着越来越庞大的名单,崩溃不已的宁立夏直想把妹妹赶回妈妈那儿。 “人多热闹呀,小时候建立起来的友谊多纯粹多珍贵!这些人如今都有头有脸的,重新联系上,以后谁还敢随便去你那儿找茬?这就叫人脉!” “做饭的那个不是你!你想累死我吗?我的公寓一共就一百平,挤得下这么多人吗?” “去唐睿泽那儿,我都和他说好啦!他家地方大。”顿了顿颜寒露又说,“哼,他太太也不怎么漂亮,要是我没走,唐太太还指不定是谁呢!” “你看看他太太就该知道,唐睿泽喜欢那种文静温婉的,你这种疯疯傻傻的根本不对他的胃口。” “切!你这是报复。我跳出去说自己是颜谷雨后,蒋绍征就停掉了每日快递到家的小礼物,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不舒服?” “没有。” “既然如此,”颜寒露跳上沙发,用高了八度的声音说,“明天起我就发动面向蒋老师的全面进攻!” “……祝你成功。” 不喜欢颜寒露这种类型的不止是唐睿泽,还有蒋绍征。 “颜谷雨”出现后,他没再联系宁立夏,找到机会与颜谷雨说明白前,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去追求她的妹妹。 然而,一连数天,颜寒露都没有给他说明白的机会。 蒋绍征总觉得眼前的颜谷雨与七年前有很大不同。七年前的那个小丫头虽然也爱粘着他不放,也爱撒着娇央他做这做那,却还算听话懂事,全然不似如今这样懂得耍小聪明示弱,利用他的同情心肆意妄为。 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七年未见和自己的心里装了别人。 第三次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被挽住的胳膊后,蒋绍征对颜寒露说:“我不想看电影,找个清静的地方吃晚饭,有话想跟你说。” 直到她吃完,一直没动筷子的蒋绍征才开口:“七年不算短,很荣幸过了这么久你还对我有所期待。可抱歉的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眼见着不能再继续装傻,颜寒露唯有扮可怜。 “我喜欢上别人了。”蒋绍征知道,钝刀子割肉更加残忍,远不如一次性讲明白。 颜寒露半晌没出声,再看向蒋绍征时,已然双目微红:“有了喜欢的人很好呀,我该恭喜你才对。” 见她通情达理地不哭不闹,意外之余,蒋绍征更加内疚:“我说知道你回来很高兴是真心的,想帮你也并非是空话,以后你有任何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来找我。”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蒋绍征闻言一怔,没有回答。 “放心,我不是想找人家决斗,只是很好奇你喜欢的人什么样。”颜寒露知道,依蒋绍征的脾气,绝不会说出“宁立夏”这三个字。 见他默不作声,颜寒露继续示弱,垂下头低声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七年前王阿姨来找我时我就知道。王阿姨说的没有错,是我一直在厚着脸皮纠缠你,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 “你说的王阿姨是我妈?” 颜寒露“嗯”了一声。 蒋绍征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就是我离开的那天早晨,你不知道么?我们约定的地方不是你告诉阿姨的么?阿姨说,我没有妈妈管教,才不知羞耻的围着你转。我爸爸不要脸面,我缠着你大概是他教唆的。” 蒋绍征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什么约定的地方,我不知道。” “我在送你的相片盒里夹了纸条呀,上面留了地址,说在哪里等你……从程家跑出来后,我很害怕,又没有地方去……” “你离开程家不全是为了找你爸爸?”蒋绍征很快听出她意有所指。 “我爸爸走后,程叔叔程阿姨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颜寒露摸不清蒋绍征与程家的关系,并不愿意说明。 “明白了。可我没见过相片盒和纸条,我记得你送我的是一块古董怀表。” …… 连着折腾了半个星期却依旧铩羽而归的颜寒露因为失了面子,坐在沙发上足足骂了蒋绍征一个钟头。 “这种有眼无珠、没有眼光的老男人只有你看得上!” 为了抚平妹妹的忧伤,宁立夏点头称是:“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成功了。” “你当我傻么?再坚持就只有被讨厌的份儿。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趁着他对我,不,是对过去的你还存着几分内疚,我装着委屈,控诉了一下他的母上大人。看得出来,对于自己妈妈做的事儿他并不知情,而且很震怒。” 宁立夏有些不悦:“已经过去的事儿,何必重提。人家是母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也总好过你吃暗亏,让他们吵一架也好呀。对了,蒋绍征说他并没有看到你夹在相片盒里的纸条,他说他记得你送他的礼物是块古董怀表。他的表情很磊落,应该不是撒谎。” 正煮面的宁立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冷笑:“他不是撒谎,而是弄错了。不过也难怪,不打开看的话,古董相片盒与古董怀表的造型差不多。” 让颜寒露大失所望的是,依着蒋绍征的个性,即使再恼怒,也不会和谁吵架,更别说冲到父母家去质问妈妈。伤害已经造成,鸣不平倒不如用更实际的方式去弥补。 然而,蒋绍征虽不想计较,蒋太太却自己打来了电话。 “在家吗?” “嗯。” “我熬了汤给你,现在送过去。” “我有事要做,不想喝。” 她并没在意儿子声音中明显的冷淡,反而警惕了起来:“喝汤又不会妨碍你做正经事,难道你家里有别人在,所以我去会不方便?” “您想说什么?” “听说颜谷雨回来了,还请你去她家吃饭。你答应了?” “为什么要拒绝?这是宋雅柔告诉你的吧。”蒋绍征早就猜到母亲大晚上地来送汤是想借机说这个,更加不耐烦,“请吃饭的是她妹妹。” “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妈妈说话?姐妹俩都一样,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家里等着别出去,我二十分钟内就到。” 一进门,蒋太太便四处张望,没寻到可疑的痕迹,脸色才略微好了一些,去厨房找了碗想盛汤,竟发现保温桶忘了带。 “我都被你气糊涂了,过来送汤却把汤落下了,你这儿有材料没,我再炖一锅出来,成天在外头吃没营养。” “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费工夫做别的,我晚饭吃得很饱,没胃口喝汤。” “你和谁一起吃得晚饭?” “颜谷雨。”蒋绍征面无表情地答。 听到这个名字,蒋太太立刻气急败坏:“这个人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一回来就缠上你。” “七年前您对我说您要找她谈谈,让她离我远点,我那时以为,以您的修养,一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您真叫我失望,我本以为一个有知识有心胸的人,不会用‘不知羞耻’、‘不要脸面’这样的词去形容别人。” 七年前他生日的前一天,忙碌到时常算不清他年纪的妈妈破天荒地提前赶到爷爷家,却不是为了给他庆生,而是逼他给颜谷雨打电话划清界限,他不搭理,她便扬言要自己找她谈。 那时的颜谷雨太敏感,他无法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只得阻止她到爷爷家来,只要挨过生日那天,急着回医院上班的母亲就不会有功夫再过问这件事。 没想到,事情反而变得更糟,难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打通过颜谷雨的手机。 蒋太太冷哼了一声:“我早就猜到那丫头会跟你告状。你是不是觉得她楚楚可怜?呸!连这样不入流的小伎俩都能唬住你,你才是叫我失望!” 从小就被教育不得顶撞长辈的蒋绍征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沉声说:“您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您了。” 比蒋绍征更愤怒的蒋太太自然不会离开,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居然赶妈妈走?你喜欢那丫头喜欢得连好坏都分不清了?” “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您教过我,做人不能落井下石。可她连家都没了,您却忍心再去摧毁她最后一点自尊。她不过是喜欢我,又没犯什么错,你怎么能连她的父母都一起羞辱?” “她勾引我儿子还不算错?和她说过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句句都是事实,绝不存在中伤!把她爸爸做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算羞辱?呵呵,那也是因为她那个父亲太光彩!” 蒋绍征第一次发现母亲如此不可理喻,干脆径直回了书房。 蒋太太立刻追了过去:“你真想气死我吗!” “您别再干涉我的事儿,更别再找颜谷雨。逼急必反的道理您应该明白。” 见儿子的眉宇间隐着怒气,蒋太太强压下恨意,停了片刻才心平气和地说:“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总不能看着你栽跟头!我总不能让你的人生出现污点!从小到大,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不听我的话非得去做,哪次没有后悔?” 讲着讲着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我和你爸爸同事的儿子,我们亲戚朋友家的儿子,哪个找的不是清白人家的闺秀?只有你和逃犯的女儿来往!” “那个颜谷雨,父母关系乱成一团,妈妈刚离婚就再婚,是不是婚内出轨都指不定,这种品行!爸爸就更不用提,他欠了多少人的钱,光咱们认识的就数不清。家里出了这种事,真是喜欢你就该自觉地远离,免得让你也沾上晦气!你被她缠住了会有好事儿?难不成要替她家还债么?想跟着她一起被人追杀吗?那根本是个无底洞。” 蒋绍征不肯再听下去,终于摔门而出。 …… 隔天的聚会如期在唐睿泽家举行,人数太多,宁立夏忙不过来,只好在月光云海要了两桌外卖,再准备几个拿手菜。 不过,最后她并没有机会动手,在场的小姐太太们太多,个个厨艺精湛,有伴儿的想露一手给先生长面子,没男朋友的更要表现一下贤惠,毕竟颜寒露张罗来了不少青年才俊。 蒋绍征有选修课要上,因此比宋雅柔来得还晚。颜寒露脸皮厚,似是全然忘记了刚刚被“拒绝”的事儿,嘻嘻哈哈地上前去打招呼。 见她心情一片大好,非但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哀伤,还四处找帅哥搭讪,蒋绍征着实松了一口气。转而去寻宁立夏。 可惜宁立夏不过微微与他客套了一下便转身离去,完全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找了个无人打扰的空隙,蒋绍征追去解释。 “顾忌着你姐姐,最近一直没和你联系。” “你要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儿么?”宁立夏笑着装傻。 “事情有两件。一是想问问你姐姐的近况,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念书或工作方面都可以,我去问怕她会客气。” “她很好,没有麻烦得到你的地方。” 听出宁立夏话里的情绪,蒋绍征耐着性子解释:“刚开始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你,也想过逃避,唯一的原因就是谷雨。不单是你,我也觉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我仍是不想放弃。谷雨那边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有半分为难。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而躲着我。” 宁立夏望了眼不远处的颜寒露,微笑着对蒋绍征说:“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颜谷雨’还是‘宁立夏’,此时此刻都对你没有兴趣,更不会因为你而伤什么心。如果我躲着你,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喜欢你。既然你不想我为难,就别让我把这句话再重复一次。” 瞥见宁立夏离开,宋雅柔才走到蒋绍征的身边。 她一边与向跟自己远远打招呼的唐睿泽微笑点头,一边递了杯枸杞红枣蜂蜜水给蒋绍征:“气色这么差,昨天没睡好吧?” 蒋绍征只道了声谢,没有回答。 “如果你是因为和阿姨闹情绪才睡不好,那么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过是无意中提了一句,没想到阿姨会跟你发脾气,真是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儿。即使你不说,谷雨回来的事儿她早晚也会知道。” “昨天晚上阿姨给我妈妈打了电话,说你和她吵架,摔门走掉了。她担心你,追出去时扭伤了脚,让我妈妈开车去接她,到我家时,她的样子很伤心……虽然我没有立场,可是还是想多句嘴。” “你说。” 得到蒋绍征的同意,宋雅柔才说:“不论对错,有些话父母总是为了我们好才会说。若非为了维护子女,恶人谁会愿意做。阿姨伤了谷雨的自尊是不对,但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你不愿意听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何必较真?这样一闹,阿姨更恨谷雨,你们之后的路反倒难走得多……阿姨请了今天病假,你回去看看她?” “我和谷雨如今只是朋友而已,没有什么路要走。我妈妈那边,我就先不去了。烦你帮我劝劝她,告诉她,我那么大的人,有自己的分寸。” 正文 第19章 许是前一段太忙,聚会后一连几日宁立夏都提不起精神,颇有心力交瘁之感。碍着做事效率低,待完成的工作积压了一堆,因此蒋氏、万丰负责采购的主管催了快一周,宁立夏才抽出空将样品送过去。 蒋氏集团的写字楼位于繁华地段,周围停车场的车位十分紧张,绕了一大圈后,宁立夏索性把车子扔在了禁停区——被贴罚单总好过迟到。 谁知等宁立夏从蒋氏出来,车子竟不见了,问过路边的协警,才知道车子被拖到了离这儿最近的有空位的停车场。所谓的“最近”其实也在几公里之外。 别无他法,宁立夏只能拦出租前往,在路边站足了五分钟,第一辆停下来的车却是蒋绍征的。 “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车子被交警拖走了。” “上来。” “不用,我自己搭出租就好。” 蒋绍征没再多话,直接下车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再不情愿,宁立夏也唯有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气氛实在尴尬。 交完罚款和停车费,宁立夏顾不上心疼车上新添的划痕,向蒋绍征匆匆道过谢,便想离去。 无奈他却用手挡住了她的车门。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哪有。你一次次帮我,感谢还来不及。” “我不想听‘谢谢’,只想听实话。你讨厌我是因为你姐姐?” 宁立夏没有作声,权当是默认了。 想起颜谷雨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蒋绍征顿了顿才说:“不留情面恰恰是因为太不想伤害她。” 宁立夏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脱口而出:“七年前那个追着你不放的颜谷雨,其实很让你感到厌恶吧?可碍着所谓的礼貌和风度,你却没有点明,让她傻呼呼地一直相信自己在你心目中是有地位的,让她以为即便全世界都不理自己也不会遭到你的背弃。没错,我也认为倘若不喜欢一个人,不留情面地拒绝远比拖泥带水地不断给她希望强,但是你和她之间根本没有可能这件事你当年怎么不说?” “她从你的眼前彻底消失后,你其实很想开瓶香槟庆祝吧?那三个月前再见到我时又何必假惺惺地说担忧了七年和放不下?我还以为你虽然虚伪了点,但仍有一星半点的良知尚存呢!” “‘她是我的未婚妻’这句话是前一段你亲口对我说的吧?她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干吗提分手呀?” “蒋绍征,比起那些曾经躲避她、甚至羞辱她的,你更加不堪。如果没有你,回忆起过去时,她就不会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你就这样想我?”蒋绍征松开了挡在车门上的手,难以置信地问。 宁立夏懒得回答,冷笑了一下便钻进车子离开了。 只过了一分钟,她就开始后悔。为了逞一时之快口不择言,简直和过去一样幼稚愚蠢。 …… “不认识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以为你被男人甩了。” 听到这句,正立在窗前发呆的宁立夏才惊觉宁御居然就在身后。 “想被甩也得先有男人呀。”她笑着将捧在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一边,问:“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就到了。” “怎么没打给我?” “约了人谈事儿,刚刚结束。”他端起她没动过的咖啡喝了一口,“凉透了,真浪费。” “我再煮一杯给你。” “我想喝粥。” “寒露过来后,我们总在家里吃,工作室这边什么都没有,去我家吧。” “你妹妹在?” “她没说要出去。” “那就换个地方。” 宁御把她带到一处公寓,离她家很近,却是不同的小区。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租的?”他过去偶尔过来时,总是住酒店。 “在你家遇到你妹妹的后一天买的。她太聒噪,对着她我就没胃口。” “……你为了有个清静的地方让我下厨特意买的?资本家就是好,买房子像买白菜。我辛辛苦苦存了那么久,都没存下一套单身公寓的首期。” “你要肯一辈子给我做饭,就把这套送给你。” 宁立夏的脑袋慢了半拍,一时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笑盈盈地说:“为了吃,宁总真是肯下血本。” 宁御没再说话。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却还想继续装傻:“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没想到却在厨子这条路上发了家。” “我一直都没好意思说,你做的菜我总是忍了又忍才吃得下。” 听了这话,正择菜的宁立夏立刻想罢工:“……有人强迫你吃吗?不好吃你还逼着我做。” “总得提前适应。我在求婚,你难道不明白?” “向我求婚?你不是受刺激了吧,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女朋友……而且我以为,像你这种腰缠万贯的暴发户,求婚怎么都得用别墅显示诚意呀。” “你呆在我身边的时间比我任何所谓的女朋友都久,恋爱也不是结婚的必要条件。别墅?行啊,反正我被你趁火打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这种求婚的方式太特别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们俩之间是纯洁的友谊,你暗恋我这件事我需要时间消化。” “一晚上够不够?” “……” “我考虑了很久,既然你那么想留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你。但你留下的前提是,成为我的合法妻子。跟我结婚和跟我离开,二选一。” “可你是我法律上的哥哥。” “这不是你需要想的问题。” “我要是说不呢……你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扫地出门?” “你尽管试试看。”宁御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世界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这种没行情的听到有人肯娶你,会激动地泪流满面呢。” 正文 第20章 宁立夏睡不着。 她太了解宁御的脾气。虽然他不至于绑着她去宣誓,但如果执意拒绝,这种平和稳定的相处方式恐怕就再难维持。 其实如今的她早有能力独立,但就是戒不断心理上的依赖,这大概与他们的相识有关。 七年前从与蒋太太见面的冰点店出来,恨不得立时死掉的她以为自己再也没什么好畏惧,干脆破罐破摔地回了颜家旧宅。别墅的门锁早就被怒气冲天的债主用胶水粘住,她便砸开玻璃从窗口钻了进去。 就算被打砸得一片狼藉,也总是自己的家。 然而那些人找来时,她还是会感到害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后院的围墙,跳了出去。 围墙上有碎玻璃,扎得她血流如注,却丝毫没觉察到疼痛,可惜跳下高墙时,崴伤了脚,再也走不动。 宁御恰好驾车经过,遇见她的狼狈,走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颜谷雨?” 她赶紧否认。 “你真不是?明明和颜寒露有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歪着头笑,“后门就在旁边,根本没关,真蠢呀,以为自己在演电影么,还跳墙。上车吧,带你去医院。” 连妹妹的名字都知道,她更确定他是债主之一,跛着一条腿挣扎着想跑,却被彻底无语的宁御一把拉住:“我是宁御,没工夫陪你玩逃亡游戏。上不上车随你。” 她像看到救星般立刻攀住他的胳膊不放:“你是我妈妈的继子?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 宁御冷笑:“路过而已,我怎么可能听你妈指使。” 不管他是因为喜欢她,还是为了让妈妈着急而存心把她藏起来,自那时开始,他便如同救助流浪猫一般收留了她。 这些年来她全部的顺利幸运皆是拜他所赐。即使她对他的依恋与男女之情毫不相关,面对他的求婚,谈心不心动、有没有感觉都太矫情。 宁立夏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处境,能得到宁御的垂青,简直该高呼万岁。可经历过动荡别离的人,总是格外看重安稳,她摸得透宁御的脾气,却猜不清他的想法,她没有稳固的家庭可依靠,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在婚姻大事上不可能不权衡利弊。 面对曾经迷恋过多年的蒋绍征的追求她尚能保持冷静,更别说在男女之事上随心所欲惯了的宁御心血来潮式的求婚。 凌晨四点,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炎热的盛夏似乎已经快要过去,无法入睡的宁立夏索性起身关上空调,打开电脑。 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各类网页,再回过神时,已经快要七点,颜寒露难得早起,瞥见满脸愁云的姐姐,只觉得好笑:“说不定宁御只是逗逗你而已,暂时想不清楚便拖一拖,何必庸人自扰。一夜没睡吧?细纹都出来了。我劝你别理他,我们的八字和那种人不合,不信你去网上算算看。” 宁立夏正无聊,听了妹妹话,煮了杯摩卡涂上面膜后,竟真的打开在线算命网站测起了八字。 “这上面说,我和宁御还真是犯冲,跟蒋绍征倒是还好。” 颜寒露闻言瞥了她一眼:“你的蒋老师不是早就被红牌罚下场了么,干吗算人家的八字?” 宁立夏悻悻地干咳了一声,正想关掉网页,门铃就响了。 宁御一进门就被脸上涂满深绿色面膜、穿着肥大的衬衣、抱着笔记本坐在地毯上的宁立夏吓了一跳。 认识七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邋遢的一面。 “你不会是怕直接拒绝,我会恼羞成怒,才故意折腾成这样想吓退我的吧?比起外表,我更看中内涵。” 宁立夏赶紧跳起来去洗脸,宁御随手搬过她的笔记本,看到没关上的页面,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在线测八字……内涵也没有的话,至少还知道下雨要收衣服。” 颜寒露不敢再和他搭讪,冲他傻笑了两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宁立夏从洗手间出来,问向宁御:“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想早一些知道你考虑的结果。” “你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你说呢。” “婚姻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一点像你这种因为人家有蛀牙就提分手的大概不会懂。我父母草率失败的婚姻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的婚姻里有没有爱情都没关系,但一定要有责任。” 宁御有些不悦:“恋爱和婚姻不是一回事,过去那些不过是在开玩笑。和你结婚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我一直都没有想过感情的事,你猛然说结婚,我实在措手不及,我一直把你当作兄长,从男女的角度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你想了解什么?” “比如宋雅柔呀。”宁立夏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很在意这个名字。 “她?我真的不记得了。”宁御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跟她是有过那么一段,不过那是因为还不认识你。她很聪明,明明是她先动的心思,却会引导别人先追她。我后来觉得腻味了,正准备和她分手,被她察觉出来,她就先提了。她一面对外人说对不起我,一面暗示我重新追她。总之,和她相处太累。她喜欢被人捧着,我哪有那种闲工夫。” …… 同样没工夫捧宋雅柔的还有蒋绍征。 蒋太太等不到儿子主动道歉,又担心颜谷雨趁虚而入,便换着法子撮合儿子跟宋雅柔。 宋雅柔对蒋太太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她早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蒋绍征又无疑是最合适的对象。 相貌堂堂、家境优渥、年纪轻轻便拿到了两所一流名校的三个博士学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洁身自好,除了和颜谷雨的那点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交往,他从没和谁闹出过花边新闻。 结婚的话,蒋绍征比宁御那种重利的商人可靠得多,这样想着,宋雅柔才终于平衡了起来。 正文 第21章 公寓的门铃响起时,蒋绍征正在备课。 打开门看见宋雅柔嫣然的笑脸,他微微有些意外。 “早安。有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早。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猜猜我过来的目的?”宋雅柔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餐桌上。解下宽大的丝巾后,她白皙的肩胛骨和脖子便□□了出来,线条十分优美。 “做和事佬?” “一半一半。我们算同病相怜,阿姨怪你不听劝,我妈妈恨我只会读书不会恋爱,眼下正聚在一起互相抱怨呢。我懒得应付她们,干脆借口帮忙劝你逃了出来。” 蒋绍征无奈地笑笑:“她们明明都很忙,好不容易得了点功夫不去度假,非得关心不相干的事儿。” “我带了阿姨煮的粥过来。”宋雅柔去厨房拿了两副碗勺,拧开保温桶,倒了碗粥递给蒋绍征,“刚刚她拿着这只保温壶到我家,说上次熬了汤忘了拿给你,心疼你吃不上家常饭,一大早起来煮了你爱吃的鲍鱼粥,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吵架的事儿,就掉头开到了我家。她说你太可气,带出来喂流浪猫也不给你。我跟她说我要来你家找你借本书,顺便教育你,路上遇到流浪猫可以帮她喂。她高高兴兴地把保温壶给了我,说如果你知道悔改,猫又吃不完,可以留给你一点点。” 正要吃的蒋绍征闻言放下碗:“那我还是不吃了。” “认个错有多难?难道你还等长辈先低头?” 蒋绍征不想和宋雅柔谈论这件事,转而说:“你想要的书在书房第二个柜子的第三层。” 宋雅柔是聪明人,立刻绝口不提,笑着说:“下次你再去香港买书记得叫上我,我想买的很多,每次烦别人带,他们都嫌沉。” 蒋绍征只笑笑,没应允。 宋雅柔推开了书房的门,随口称赞:“布置得很特别。” 片刻之后她又说:“第三层没有呀,最上面那层有本倒是像,可我够不着。” 蒋绍征跟了进去,看了眼宋雅柔,说:“我说的第二个柜子是从左边数。” “原来是我笨。” “怪我没讲清楚。” 拿到想要的书后,宋雅柔继续求助:“麻烦帮我把旁边柜子里最上层的那本绿色封皮的也取下来。” 蒋绍征打开另一个柜子的玻璃门,抬手替她拿了下来,关门的时候胳膊碰到旁边的装饰柜,一个略旧的黑色皮质首饰盒滚了下来。 宋雅柔俯身捡了起来:“这盒子真雅致。” “不知道是谁送的,我觉得好看就拿了当装饰品。” 宋雅柔掰开首饰盒,见到一枚浅金色的椭圆盒子,想看看却打不开机关:“好漂亮,是古董怀表吗?” “不知道,没看过。” “你就这么对待别人的礼物么?难怪我送你的怀表,从没见你用过,那礼物我挑了很久呢。” 蒋绍征全然没有印象,问:“什么时候?” “你二十四岁生日呀。” 许是生日礼物太多,他没有全部拆开。那一年生日他只收到过一块怀表,本以为是颜谷雨送的,她却说自己给的是夹了纸条的相片盒,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帮到她,所以宁立夏才会对他产生那样的误解。 “喂,想什么呢!”宋雅柔把首饰盒放到一旁,问正走神的蒋绍征,“吃早餐了吗?不喝粥的话,尝尝我煮的红豆汤?” “还没,不过也不饿。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一直心不在焉地蒋绍征这才想起招待人,“你坐坐,我去倒水。” “我们认识三十年,也需要客套?”宋雅柔抢先一步走进厨房,可惜单身男人的公寓收拾得再整洁,冰箱里也总是空空如也。 “……速冻饺子速冻包子各种罐头,你天天就吃这些?连水果也没有。” “一个人懒得做饭。” “想要自由就得牺牲味蕾。”宋雅柔笑起来眉眼弯弯,“才想起来我带了果篮给你,可是太重拎不动就没拿上来,你帮我去车里拿?” 碍着礼貌,蒋绍征只好接过钥匙,开门出去。他明白宋雅柔一直是母亲心中最标准的儿媳妇,更知道母亲和宋家阿姨正极力把他和宋雅柔往一块儿凑,却因为摸不准宋雅柔的想法,不好直接表现出反感。 在蒋绍征看来,如宋雅柔这般漂亮优雅,聪明通透的女孩只要稍稍给点暗示就不会再知难而进、自讨没趣。讨好她的男人一向很多,她应该清楚自己的态度和追求者们截然不同的原因。 可惜他恋爱经验太少,低估了女人,尤其是宋雅柔这种出类拔萃、从小事事都要占上风的女人旺盛的好胜心。 不止是男人,女人们也认为轻易得不到的更值得追求。 正在书房欣赏蒋绍征手抄了一半的心经的宋雅柔听到门响立刻迎了出来,由衷赞美:“从小就认识你,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字竟然写的这样好,不过也难怪,你爷爷可是书法名家。你信佛?” “不信。最近遇到了件无奈的事,抄它不过想静静心。” “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们又多了个共同点。把这幅字写完送我吧?我用自己写的交换。” 蒋绍征笑笑,将宋雅柔递过来的纸揉了揉直接丢进垃圾桶:“这怎么能算好。” “谁说不算好?你赔我的字!不然再不理你。”宋雅柔佯装生气,“我妈妈和阿姨估计会腻歪一整天,我不想再回去挨她们教训,女朋友们全忙着老公孩子,成天打电话给我的那些男人……实在粘人得很。你若不嫌我烦,借个地方给我躲躲清闲,我可以做顿午餐当回报。” “我的教案没写完,书房里有书你自便。午饭就不必了,我这儿什么材料都没有,晚点出去吃吧。” …… 宁御在宁立夏的公寓腻到快十一点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宁立夏整夜没睡没力气做饭,便提议出去吃。 宁御正在被考察期,自然不会反对。 宁立夏敲开妹妹的门,问:“和我们一起去吧?留在家里就只有泡面吃。” 颜寒露看了眼宁御,小声对姐姐耳语:“算了吧。我宁愿在家吃纸也不要去。” 宁立夏怕和宁御独处,十分坚持:“难得我有空,出去透透气。” “不用不用,我怎么好打扰你们二人世界。”这句说得很大声。 站在外头的宁御听到这一句,决定讨好一下未来小姨子,推开门,破天荒地主动对颜寒露说:“别废话,赶紧换衣服出来。” 颜寒露虽对这恶劣的态度及命令式的语气十分反感,却莫名地不敢不听从,连换衣服带梳妆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宁立夏打扮起来却依旧磨磨蹭蹭。留在客厅与宁御大眼瞪小眼的颜寒露没有办法,一面在心中骂姐姐龟速,一面冲着宁御谄媚的傻笑。 “你什么时候回你妈那儿?”宁御认为偶尔的关心,可以令颜寒露在姐姐面前替自己说好话。 颜寒露却误会宁御在下驱逐令:“啊,就快回去了,再小住一两星期。” “一两周还算短?”宁御冷哼了一声,“当然,对你这种时间多到浪费不完的的确不算长。” 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的颜寒露忍不住辩驳:“……我回去立刻就要上班的,是爸爸觉得我念书太辛苦,才让我放个长假的。” “你念的那个学校那种专业,呵呵……是玩的太辛苦吧?”看在宁立夏的份上,宁御收起了讽刺的话,安慰道,“放心,他给你安排的职位,不过是让你换个地方当闲人罢了。” 宁御自以为肯主动和瞧不上的颜寒露讲话足以让她感激涕零,其结果却是她趁着自己去拿车的工夫,咬牙切齿地对宁立夏说:“疯子才答应那种人的求婚!我不要他变成我的亲戚,你要敢和他结婚,我就跟你断绝姐妹关系。” “我不和他结婚,他也是你亲戚,他可是你后爹的亲儿子。” 看到颜寒露绝望的脸,宁立夏终于高兴了起来。 可惜她稍稍放晴的心情,刚到餐厅就重新阴郁了下来。 一落座,颜寒露便指给她看:“蒋绍征和宋雅柔!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宁御只关心餐单,宁立夏则白了她一眼。 “蒋绍征可真是好看,宋雅柔也算养眼,但似乎每次看到她,她都裹着个和被单差不多大的围巾,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瞥见宁立夏的表情,宁御笑着插话:“男人的眼光和女人不同,就算是被单,也能让美女裹出纤弱的风情。” “是你的独爱这一款吧?听我姐姐说,你被宋雅柔甩过?”壮着胆子讲完这一句,颜寒露立刻被宁御的眼神吓到腿软,她赶紧换回谄媚的傻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兄妹三人一起出来吃饭?”不等他们过去,宋雅柔便主动走了过来,“宁御,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晚上九点,蒋绍征要发现宁立夏就是颜谷雨了,大家猜猜蒋绍征是怎么发现的。。。。。。 正文 第22章 宁御没抬头,轻轻扯了下嘴角,就权当打了招呼。 向来有风度的宋雅柔并不和他计较,微笑着说:“还记恨我呢?都过了多少年了。” “记恨?”宁御先是感到诧异,复又了然一笑,“好吧,我记恨你。不然怎么让你满意。” 他的语气让宋雅柔觉得面子挂不住,转而跟颜氏姐妹寒暄了几句就走开。 “看到没看到没,他那么刻薄的人,唯独对宋雅柔和颜悦色,肯定还余情未了。男人都是这样,谁甩了他,他就对谁念念不忘。”趁着宁御暂时离座,颜寒露不失时机地在姐姐面前讲他坏话,“你想一辈子都活在宋雅柔的阴影下吗?不想的话千万别搭理宁御!” “白痴!”中途折返的宁御听见这话,看也懒得看她。 颜寒露攒了一肚子气,面对满桌美食再也提不起兴趣。 宁立夏的胃口却出奇地好,边吃边不断地找话题说笑,待她吃完第四碟菜,宁御终于挑起眉头出言讽刺:“心情失落就拿胃出气,你考虑过胃的感受么?” “什么意思?我高兴的很。” “嗯,高兴的很。” 宁立夏撇了撇嘴,和颜寒露一起在心中暗骂他没有风度。 与此同时,宋雅柔也在和蒋绍佂抱怨:“宁御那个人,明明已经三十岁了,却简直和小孩子一样。心眼小,爱记仇,二十岁出头的往事,到现在还计较。”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计较。”注意力全在别处的蒋绍佂随口敷衍道。 “怎么可能。”宋雅柔如同得到肯定般地心满意足,“我已经老了,他身边围着的全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想得起我来。” “年轻再可贵也比不上气质和学识重要。” “男人大多浅薄,总喜欢看脸蛋,重内涵的是少数。”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如愿等到蒋绍佂夸奖她比学识更值得骄傲的容貌。 被男人追捧惯了,只要稍稍留意,宋雅柔便能看出蒋绍佂望向宁立夏的目光不同寻常。 她心中发酸,脸上却笑得更欢,佯装不知地问:“为什么不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和谷雨闹别扭了么。” “怎么可能。” “宁立夏和宁御的关系似乎很不一样。明明是继兄妹吧,远远看上去却有种男女之间特有的默契。宁御这个人真是摸不透,因为当年父亲出轨离婚,他对宁叔叔一直爱搭不理,待没有血缘的妹妹倒是关爱有加,再忙也抽得出空回来照看她。听说宁立夏的两间餐厅和工作室都是他出钱开的呢。” “是吗。”蒋绍佂的心中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宋雅柔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宁御的心思深沉得很。说不定是故意的,继兄妹之间闹绯闻,宁叔叔他们脸上肯定没有光彩,把爸爸的新家庭搅得一团糟,也算给亲生母亲出气了。立夏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优秀的人,很容易被糊弄住。” “她不至于那么蠢。” “但愿吧,只希望她能过得好。” 说完这通话,宋雅柔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她想,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宁立夏都远不及她,宁御表面上的看重,一定是因为她所猜测的这个原因吧。 …… 要离开餐厅时,宁立夏习惯性地到洗手间补妆,涂口红的时候竟遇上了同来补妆的宋雅柔。 “好巧。你的高跟鞋真精致,穿起来累不累脚?”宋雅柔笑着称赞。 女人们应酬起来,无非就是这么几句。 “有一点,不过习惯了。漂亮最重要。” “女为悦己者容。我也觉得漂亮比舒适更重要,但你妹妹似乎就不看重这些,她的穿衣风格和你南辕北辙。” “她总说我打扮得像上个世纪的老太婆。”说完了这句,宁立夏才想起来纠正,“她是我姐姐。” 宋雅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俩我从小就分不清,出生时间前后只差了不到五分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都一样么。” 宁立夏在心中鸣起了警钟,碍着多说多错,面上就只笑笑:“下次再聊,他们还在外头等我,你也知道宁御那个人,最不耐烦别人磨蹭。” 宁御的事情多,送姐妹俩回了家,便直接去了高铁站。走前他规定宁立夏每天至少打两通电话向自己汇报思想。 洗过澡,宁立夏便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怎么了?”躺在一旁玩低龄手机游戏的颜寒露问。 “你说宋雅柔怎么会知道我才是颜谷雨?是蒋绍佂告诉她的吗?可蒋绍佂明明分不清楚你我呀。难道他根本一直都知道,却故意装糊涂。为什么呢?” “人家只是口误吧,从小到大叫错我们的人多了。” “绝对不是口误!她一定知道的。不然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蒋绍佂真是好笑,什么都和她探讨。无聊!” “无聊的那个是你吧?多大点事儿,何必耿耿于怀。难道你把宋雅柔当情敌了?” “什么情敌,只是有些别扭罢了。蒋绍佂才被我拒绝了多久,就换了目标,果然不可靠。” “他从小就另眼看待宋雅柔,现在走得近,也不算换目标。” 宁立夏面上一沉,再不说话。 “伤心啦?” “不是伤心,只是有点不舒服,这并不是因为我还喜欢他,而是……” “明白!他死乞白赖的时候你嫌烦,真的不缠你了你又怅然若失是不是?”颜寒露制止了姐姐长篇大论式的辩白,“正常。贱是人类通病,不分年龄和国籍。” “……” 把车开到公寓楼下,蒋绍佂便向宋雅柔道别:“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宋雅柔开门下去,还没走到自己的车旁就又折了回来:“我的钥匙在你家。” 于是,她又跟着蒋绍征上了楼。 出于礼貌,蒋绍征去厨房给她沏了杯茶,端出水杯时,原本说立刻就走的宋雅柔竟正帮他削水蜜桃。 又呆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告辞。 许是此刻太想要个独处的空间,蒋绍征第一次觉得宋雅柔和那些聒噪肤浅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回到书房,蒋绍征合上还未完成的教案,随手找了本书看,翻了两页,却连一行都读不下去。 满脑子都是宁立夏,挥也挥不去。 他随手捻起被宋雅柔放在桌角的浅金椭圆盒,长长的金链略显陈旧。盒子的机关设计得很特别,摸索了片刻,他才在背面找到一个凸起的圆点,试着按下去,啪的一声竟真的打开了。 原来不是怀表,而是相片盒。 十九岁的颜谷雨,笑容安静恬美,右唇边有粒小小的梨涡。 蒋绍征终于想起,七岁的她曾对自己说,你怎么又认错,我们不是一模一样,我妹妹的坑坑在左边,我的在右边,你要牢牢记住,不可以再认错。 记起宁立夏的脸,他如遭雷击,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二周三两天还剩一万+没写完,终于又变成了这样,泪流满面。。。。。。 正文 第23章 一口气跑到宁立夏的公寓门前,蒋绍征反倒怯懦了起来。他怕她否认,更怕她承认。 踟蹰了许久,他才终于抬手敲门。 应门的是颜寒露。 “你姐姐呢?”蒋绍征问。 “她在洗澡,有事么?” 果然。 颜寒露不笨,瞥见蒋绍征的脸色立刻察觉到自己讲错了话,想补救又怕把事情弄得更砸,干脆露出招牌式的傻笑:“我有份邮件赶着回。你先去沙发上坐坐吧。” 说完她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蒋绍征“嗯”了一声,却没真的坐下。围着不大的客厅绕了一圈,仍旧想不出开场白。难道要问为什么装成妹妹和他开玩笑么?如果她反问自己怎么会看不出又该如何作答。 片刻之后,听到门响,蒋绍征赶紧回头,走出来的却是迅速换上了外衣的颜寒露。 “有点急事要出门,我得先走一步。宁立夏洗澡很磨蹭,冰箱里有水果饮料冰淇淋,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哈哈哈。”颜寒露一笑,小小的梨涡就浮在了左唇边。 蒋绍征想,虽然都是圆圆的脸,但眼前的这个与当初的颜谷雨却完完全全是两个人,自己怎么会被糊弄住呢。 洗过澡,宁立夏敷着面膜出来找水喝,看见蒋绍征,愣了三秒才想起要扯掉面膜。 “她人呢?” 蒋绍征知道宁立夏是在问颜寒露:“她说有急事,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真是离谱。” “七年前的事,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怪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怪你。”宁立夏先是觉得莫名其妙,想了一下又笑着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太蠢,刚刚才明白过来。” “是宋雅柔告诉你的吧?” “不是。”顿了顿蒋绍征又问,“难道她也知道?” 宁立夏笑得更加灿烂:“她从重遇我的第一天就说觉得我像颜谷雨。我和宋雅柔的交情很浅,她尚且感到不对,能糊弄你那么久,简直是奇迹。” 蒋绍征无言以对。 “坐呀。我先去换件衣服,再煮咖啡。” 换掉浴袍,宁立夏随便在短裤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衬衣便素着脸走了出去。 “我最近睡眠不好,白咖啡可以么。” “我也睡不着,不过跟喝什么没有关系。” “难不成跟我有关系?” 蒋绍征没有回答,只说:“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帮到你。” “别在意。不麻烦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这置身事外的语气让蒋绍征痛心不已:“谷雨……” “我改名字很久了,已经不太习惯被称作颜谷雨。你还没说是怎么发现的?我对这个比较好奇。” “我无意中打开了你送的相片盒,看到了里面的照片……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笑涡在右边,你妹妹的在左边。” “冒昧地问一句,能把那个相片盒还给我吗?虽然把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很奇怪,但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在你看来它是无用的东西,对我而言,它的意义却很重大。” “晚些我拿来给你。我并不知道那是你送的,我弄混了你和别人的礼物。” “知道是我送的又如何,还不是随手扔到一旁,就像我送你的日记本一样。” “对不起。”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当初闲得慌。要是有人天天缠着我,我也会觉得厌烦,你已经足够给我面子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 “‘颜谷雨来过?如果她再回来,就说我不在,千万不要让她进来。’这话是那天早晨我去找你时,亲耳听到你对刘大爷说的。如果你讨厌我,应该当面告诉我,我再喜欢你也不至于真的不要脸面。” “你误会了。”为了不毁掉两人之间最后的希望,蒋绍征没有说出真相,“我有我的原因,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妹妹说你在相片盒中塞了纸条,后来我妈妈找上了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颜寒露向他提起这件事时,他只是愤怒,换作宁立夏,回想起她当日所受的屈辱,蒋绍征简直心如刀绞。 “你代替不了谁,何况除去针对我父母的那些,其它话你妈妈也没有讲错。家庭关系一团糟、父亲欠下了巨额债务后逃跑,换作是我,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人不断纠缠自己优秀的儿子。” “我……希望你给我个补救的机会。” “我很好,没病没灾没饿着,不需要救助。我妹妹爱开玩笑,之前对你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我从没去找过我爸爸,一直被照顾得很好,日子过得并不辛苦,更没在物质上受过委屈。” “照顾你的是宁御?” “嗯。离开的那天,我很幸运地遇见了他。” “幸运”这个词刺伤了蒋绍征的神经:“当时我没有料到你来找我是为了求助,我承认,七年前我并不如现在这样喜欢你,可如果我知道,也会悉心照料你的生活。” 宁立夏笑着点头:“这一点我相信,你的道德标准一直高于常人。” “我……” “我没在讽刺你。知道为什么再见面时,我不告诉你自己是颜谷雨么?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全部感情,就只有一点点的内疚而已。在我妹妹扮成我去找你时,这猜测得到了验证。” “我对自称‘颜谷雨’的你妹妹说分手,是因为爱上了你,我必须得为她和自己的感情负责任。我想知道,你拒绝我是因为无法原谅我,还是因为爱上了别人?” “没什么原不原谅,都已经过去了,你对我来说和唐睿泽宋雅柔没什么两样,我拒绝你真的只是因为不再迷恋你。我的过去并不值得骄傲,所以讨厌被提起。你指的别人是宁御么?我不爱他,不过或许将来会与他结婚。” “你是为了报答他?” “不,是为了我自己。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救了我、给了我安全的容身之所,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悄悄往我的钱包里塞钱、默默地替我交学费。他带给我的安全感比我的父母更多。经历过你,我觉得爱不爱,恨不恨的都特别幼稚,根本就是小孩子们的游戏。我之前没考虑过结婚,但如果给自己选择另一半,我认识的人中没有第二个比他合适。”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坦白的说,看到刚刚被我拒绝的你若无其事地与旁人约会,我也觉得别扭,可这种如同小孩子被抢了玩具的气愤与爱情无关,甚至连吃醋都不算。” 头脑永远清晰的蒋绍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他感到沮丧无力,说了句:“所有的一切,晚一些我都会一一给你交待。”便起身告辞。 关门声传来,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宁立夏觉得如出了口恶气般痛快,可爽快的感觉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心痛很快袭来。其实她都明白,用伤己的方式去伤人,岂止是蠢笨。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不乖,所以今天更的有点晚,后天早晨10点前,还剩八千T-T 正文 第24章 很多事情没说破前令人万分委屈,真的讲出口后却又觉得不值一提。 她从没想过可以用颜谷雨的身份面对蒋绍征将积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发泄出来,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后悔。 喝完整壶的咖啡,宁立夏甚至想给蒋绍征打通电话道歉,多少年前的陈旧往事,她居然也翻出来理论。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放不下?装了那么久的不在意,连自己都骗了,最终还是露了底。 宁立夏抱着手机考虑了半晌,号码仍是没有拨打出去。等在学校里遇见的时候再说吧,她想,至少不会显得太刻意。 颜寒露在外头逛到晚饭时间才回来。刚一进门,就急着打探。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和好了没?” “什么叫和好。” “严格说来,你们并没有真正分手呀。你先是躲了起来,后来又装成我,简直就是那什么总裁的落跑女朋友。” “……我们那叫什么恋爱,过家家一样。何况他不是亲口说了‘分手’。” “那是对我说的。” “不是你,是颜谷雨。我头痛,不想再提这个。” “蒋绍征真令我失望。”颜寒露撅了撅嘴,“还盼着他能秒杀宁御呢!对了,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下周末想来看你。她有点担心你还在生气,所以,让我提前问问你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生气?小的时候是我不懂事,觉得她那么快结婚是背叛了我和爸爸,长大了才明白,谁都有再次选择人生的权利,总是要先顾自己。对我来说,爸爸是一辈子的至亲,对妈妈来说,他却只是比陌路还不如的前夫而已。换作是我,也绝不肯为前任的错误买单。” …… 选修课当天,宁立夏及早地赶到了学校。上课时间未到,她只好在校园里闲逛。许是之前来去太匆忙,没时间四处参观,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间学校竟然如此之大,大到想遇见一个人都十分困难。 还差五分钟就打上课铃时,她终于在教学楼里遇到蒋绍征。 “我出差刚回来,所以这几天没去找你。”蒋绍征从西裤口袋里翻出首饰盒,递到她手里。 宁立夏打开看了一眼,的确是当年送出去的那枚:“多谢。上次那样咄咄逼人……实在很抱歉。” 蒋绍征还想说什么,却瞥见穿着黛绿旗袍的宋雅柔款款走来,他收起本要说的话,冲她点了点头。 “你今天不是没课么?怎么会到学校来。”宋雅柔一面同蒋绍征说话,一面微笑着抚了抚宁立夏的肩。 “齐老师的女儿生病了,帮她代课。” “昨天我爸爸从奥克兰回来,给你们一家带了礼物。早知道你会来学校,就顺道拿给你了。我爸爸照阿姨说的办法锻炼了一阵,不吃药血压也稳定住了。不然你和叔叔阿姨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妈妈前天还念叨好久没看见你。立夏也一起吧。”宋雅柔一直都有不冷落任何人的周到。 宁立夏只笑笑。她想,感情果真要门当户对才幸福牢靠。 蒋绍征也说:“替我谢谢宋叔叔。晚上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那好吧。本想借你们作客的机会央我爸爸做菜的,他的手艺堪比米其林大厨,可惜轻易不下厨。” 一直站到上课铃响起,宋雅柔才挽起宁立夏进了教室。 蒋绍征无法,准备好的话只得另找机会说。 整整三节国学课,宁立夏都在走神中度过。她轻抚着古董相片盒,对自己说,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 小时候喜欢的电视剧播完了她总会难过很久,那时候还不懂,这种对热闹了一整个假期忽而冷清下来的不习惯叫作落寞。 她不想让宋雅柔看穿自己,没等到下课就提前从后门走了出去。 然而宋雅柔的电话还是打了过来。 “立夏,你怎么提前走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什么大碍,只是胃痛。” “要不要紧?还想约你逛街呢!我的女朋友中,没结婚的就只剩下你了。别人都忙着家庭,谁有空理我。” 宁立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她归入“女朋友”之列,心中不耐烦,嘴上却敷衍道:“不要紧,回去睡一觉就好。最近太忙了,闲下来再约你。” “真羡慕你有姐妹,像我这样的独生女,寂寞的不得了。为了庆祝我毕业回国,我爸妈这周六准备在家里摆几桌酒,邀请的人不多,全是亲朋好友,你再忙,也一定要来哦。” …… 周五下午,快递送来了两张请帖。 “宋家寄来的,我们俩都有。”颜寒露边看边说,“学成归来?切,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我今年也毕业,妈妈也没设宴四处显摆呀!” 宁立夏边往酸奶里拌果仁边说:“你要是和宋雅柔一样拿到化学、文学双博士学位,不等妈妈,我头一个摆流水宴广而告之。” “……你怎么能长情敌志气灭亲妹妹威风!” “胡说八道,我们算什么情敌。” “明天你去不去?” “宋家请的人中或许会有爸爸的旧友,我既不想和他们碰面,也没有凑热闹的兴趣。” 颜寒露没经历过当年的家变,不明白宁立夏的意思,固执地认为她因着蒋绍征对宋雅柔怀有敌意:“其实宋雅柔也不算讨厌,既然你已经对蒋绍征没有兴趣,何必再为了他失去一个朋友。” “我抵触她跟蒋绍征毫无关系。宋雅柔的确不讨厌,但我和她完全是两种人,永远做不成朋友。” “好吧,那我也不去了,一个人没意思。” 晚上宋雅柔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听到宁立夏没空,她劝了又劝,磨了快半个钟头才罢休。 然而宁立夏最后还是去了,因为宁御一定要她陪。 虽是在家宴客,排场也大得很。踏进宋家别墅,宁立夏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穿便装。 直到宁御特地请假回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与宋雅柔的父亲是忘年交。 既然这样给宋家面子,前日遇见宋雅柔时他的态度又为何那样轻漫?宁立夏实在想不通。 宁御知道她全部的历史,她却对他知之甚少。 客人只有三五十位。人少自然容易遇上,数年未见,蒋太太丝毫都不显老。 只打量了宁立夏数眼,蒋太太便移过了目光,拉起宋雅柔的手亲切地说道:“蒋绍征最近在做的那个课题需要搜集大量的资料,他原本要过来的,可是定下的时间改不了……你也知道,他什么都好,就是事业心太重。他备了份薄礼让我带给你,说改日再和你赔罪。” 宋雅柔最懂事:“请大家过来聚一聚,不过是图个热闹,哪比得上正经事重要。有上进心的男人才值得欣赏。” “我看他就是太有恃无恐,觉得与你两小无猜的情分谁也比不上。你别傻,记得要适时适当地给他敲敲警钟,让他知道追你的人中比他出色的大有人在。这样他便不会继续不紧不慢了。” “阿姨,我和绍征就是比较聊得来的普通朋友而已。” “多少夫妻都是由知己变来的,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的心里必定有你,只是平时正经惯了,不知道怎么讨好女孩。你也别瞒阿姨,最近常听说你们在一起,真的仅仅是普通朋友么?”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宁立夏听到。宁立夏不禁在心中冷笑,蒋绍征若真的对宋雅柔有意思,又何须他妈妈在这儿辛苦演戏。不过他一向中规中矩,日后听从父母的建议与各方面都般配的宋雅柔喜结良缘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宋家宴请的客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颜父的旧友,当年他把亲朋挚友的钱借了个遍,经过的时间再长久,看向宁立夏时,他们的眼神也让她感到别扭。 “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宁立夏央求宁御。 宁御的态度却十分强硬:“站在我身旁别动,哪里也不准去。” “我只离开一小会儿。” “你是不愿意跟我呆在一处,还是见到人家婆媳和睦不是滋味?” “你非得逼着我过来,原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是不是太无聊了些。” “我以为我和你一样在意蒋绍征?”宁御冷笑一声,“我带你来是想医好你的毛病。” “我有什么毛病?” “心虚病。欠钱的是你爸爸又不是你,干吗一见到那些人就绕着走。你没做亏心事,不需要一辈子躲躲闪闪。你这种没出息的样子我最讨厌看。你是我的未婚妻,只有你瞧不上别人,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你现在就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看他们敢不敢跟你提你爸爸的事儿?” “我没说要嫁给你。” 因为处处依附宁御,对他言听计从已经成为了宁立夏多年来的习惯。可她讨厌被强迫,所以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宁御是为了自己好,她也感动不起来。把宁御看作兄长也就罢了,如果是结婚对象,这一点她实在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欢你就可以结婚;乐不乐意不重要,我是为了你好你就得照做。。。宁先生就素这种人。。。因为圈养宁立夏多年以及他本人的性格,他对待宁立夏和家长对待孩子木有什么分别。。。有的姑娘可能偏爱这一款,但宁立夏不怎么喜欢。。。 正文 第25章 与宋雅柔的父亲略聊了几句,宁御就翻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片刻之后,他对宁立夏说:“有点事得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别自己走。” 从别墅的侧门走出去,再绕过后花园,有一座小小的果园,宁御轻车熟路地走到葡萄架下,宋雅柔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宁总平时这么忙,还连夜赶过来,真是荣幸。”宋雅柔坐在石凳上,边沏茶边微笑,“急着找我有事儿么。” “反正不是叙旧。”宁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就非得这样跟前任说话?懒得跟你计较。”宋雅柔宽容地笑了笑,“过了那么久,当年的事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亏你还耿耿于怀,气性真大。” “你说反了吧?”宁御冷笑了一下,“你忘得差不多了,还瞎折腾什么。”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么?” “如果换我找私家侦探查你,你会高兴吗?” 宋雅柔心中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地否认:“换你查我?哦,你是说我找人查你?怎么可能!这是你听谁胡说的。” 宁御沉着脸看她。 宋雅柔开始慌乱,用手指绞着丝巾,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说:“真没想到你这样看我。分了手做不成朋友也不必这样吧。” “这话该我对你说,何必呢?不过就是分了个手,用得着这样念念不忘吗!你一直雇人查我的私生活,所以才从一开始就知道宁立夏是颜谷雨的吧?” “越说越离谱!我为什么要查你?”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查我!请你别在干扰我的生活。” 深吸了一口气,宋雅柔稍稍平静了下来,仍是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那时候自己突然提分手让你觉得不痛快了,我道歉行不行?别再计较了。” 宁御终于忍无可忍:“原来自我安慰的次数多了还真的能骗过自己。当年你知道我不想再和你继续,怕被甩了丢人,所以抢先一步提分手,然后四处跟人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对不起我,这一点我并不介意。我再没风度,对前女友的这点容忍度也还是有的。” “不过就是分个手,你也不见得多喜欢我,至于那么想不开吗,非得和好之后再甩我一次才能算完?早知道会被你抓着不放,我就多忍一段等你先腻味我了。念书工作的时候争第一是好事,但在任何方面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处处都要占上风这是有病,得去看心理医生!” “知道我为什么受不了你吗?就是因为这个!但凡发觉身边的哪个人在哪方面比你出色,你就浑身不自在,容貌、出身、学业、男朋友什么都要拿来比,万一比不过,就恶意诋毁别人、催眠自己。谁都得捧着你夸你举世无双,一丁点逆耳的话也不要听。谁无意中说了你一句,你非得花十倍的工夫证明自己是对的才行,总这样到底累不累呀?” “你非得缠着宁立夏不放,不就是因为看不得我喜欢她吗!我当年主动离开你,现在却喜欢上了一个处处都比不上你的人,这很让你难以接受是不是?你明知道今天来的人里有一部分是宁立夏父亲的旧债主,还一定要她来,就是想提醒她她的身份没错吧?看到她局促不安,你就能得到心理上的平衡了对不对?” “算我求你,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再这样下去既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宁御你!”长这么大,宋雅柔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训斥。 宁御说完,起身就走,再无理她。 宋雅柔只觉气血上涌,恨得咬牙切齿,怒火却无处发泄,习惯性地狠狠咬上了自己食指,待痛感传来,她才略微地感到一丝松快。 …… 宁立夏一落单,蒋太太就寻了过来。 “好久不见。我该叫你颜小姐还是宁小姐?”蒋太太旁若无人地坐到了宁立夏的身旁。 宁立夏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了笑:“您想说什么直接说,称呼并不重要。” “你明明是颜谷雨,却在外人面前谎称自己是颜寒露是不是?” “这和您有关系么?” “如果你不去蒋绍征的学校念MBA,当然和我没有关系。你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光彩,需要换个身份才敢见人,又何必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亲生父亲破产了,为了继续过大小姐的生活,你就把姓都改成了继父的,真是有骨气!别说考上蒋绍征教书的学校是巧合,呵呵,你这种为了物质连爸爸都能换的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宁立夏只顾着欣赏蒋太太手上的翡翠戒指,根本没留意她说的话,见她不再继续,才慢悠悠地笑道:“阿姨您戒指上的翡翠真是绝色呀,种、色、水、个头皆属上乘,完全可以用水润清透来形容。镶嵌的样式也别致,这样漂亮的石头,配上一圈细小的碎钻,既能衬托绿意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您不介意的话,把设计师的名片给我吧,我有块羊脂玉正愁找不到地方做项链呢。” 蒋太太着实气得不轻:“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在听,因为知道您说的与我没有关系。您大可放心地把设计师介绍给我,钱我付得起,绝不会让您儿子破费。不瞒您说,前一段我过生日,看中了一颗很不便宜的蓝宝,您儿子偷偷付了钱,我知道后立刻就还给了他,就算想趁着年轻不劳而获,我也犯不着惦记他那点工资。” 远远地看到宁御走过来,宁立夏微笑着起身向蒋太太告辞:“我还有事,怒不奉陪。” 七年前面对蒋太太时,她觉得自己简直卑如蝼蚁,而如今终于拥有了还击的能力与底气,这一切真的感谢宁御。 正文 第26章 满以为宁立夏会向蒋绍征诉苦的蒋太太决定结束赌气、主动去找儿子求和,她觉得占了先入为主的优势,至少不会如上次那样被动。 谁知事与愿违,听了母亲的陈述,一直安静无言的蒋绍征的反应远比上次大。 蒋太太很了解儿子,见蒋绍征用手揉太阳穴便知道他已经忍到了极限,因为摸不清他到底是气宁立夏还是气自己,便换了副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不说这些了,你吃午饭了没?我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吧。” “您认为我还能吃得下吗?您的言行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羞愧。” 蒋太太闻言自然异常恼怒:“我也觉得和那种女人费口舌十分丢脸,但我儿子糊涂,我总不能看着他犯傻!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一眼也不会多看她!先说自己是妹妹,后来又变成了姐姐,还让妹妹装成自己来勾引你!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姐妹俩在谋划什么!” “如果我和宁立夏没能在一起,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不要我。或许几年前是她先喜欢我,但如今,缠着不放的那个一直都是我。” “你是想气死我才高兴吗?你再不和那个不知道是宁立夏还是颜谷雨的人撇清关系,我非得少活二十年不可!” “在医院里动不动就拿死呀活啊吓子女的老太太,不一直是您最最看不起的么,你总是把修养挂在嘴边,我还以为这样可笑的威胁你永远说不出来。” “你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别说修养,只要你能和她断掉,脸面没了都不重要!” “是,都是我的错。您是迫不得已才提什么死活。那宁立夏父亲做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很多您看不上的行为也同样是被她父亲逼的,由己及人,我希望您能理解。不过不理解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那句话,除非她一定不要我,我绝不会先放弃她。既然不想和她讲话,就别再接触她,执意纠缠的是我,您找她除了平添烦扰根本没用。难得有一天休假,早点回家休息吧,午饭就不陪您吃了,我得去找宁立夏替您道歉。” …… 蒋绍征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宁立夏正用盐擦洗秋葵。看清来人,她只随意地用湿巾抹了抹手,连围裙都没脱,便走到了桌前。 “坐呀。” “有空吗,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空不多,但听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你说。” 听到蒋绍征道歉,宁立夏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对不起不必说,气着的那个恐怕是你妈妈,我的心情很好。” “这句对不起不是替她说的。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全是我的错。” “再多来几次也没关系,现在的我脸皮厚,不中听的话就权当是相声。你不必诚惶诚恐,如果很为难,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如果有下次和下下次,我保证让阿姨说痛快,绝不还口。” “当年我妈妈的话是不是让你很难过。” 她那时的纤弱敏感他还清晰地记得,为了维持住最后的体面,总是强装笑脸,一遍遍地强调,她爸爸是个很有诚信的人,离开只是为了避开丧失理智的债主找机会,待东山再起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蒋绍征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宁立夏亲耳听到自己不让她进门时的心情,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扭头走掉,而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写了张纸条给他,可惜等来的却不是解释和帮助,而是莫大的屈辱。 宁立夏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否认:“谁都有玻璃心的时候,怪我自不量力。现在不会了,因为对你再没有期待。” “我不准你进门,本是想避免我妈妈带给你难堪。我生日的前一天,她对我说过要找你谈话。是我无能,绕了一大圈最终却没有护你周全。你给纸条的我没有看见,甚至不知道你送的礼物是哪件,在交到我手里前,东西曾被人截了下来。” 因为不想让母亲成为他们之间的心结和阻碍,更因为对调和她与宁立夏的矛盾抱有幻想,蒋绍征本不愿说出这件事。如今看来,既然母亲再无可能如他所愿地接受宁立夏,倒不如跟宁立夏说清楚。 这个解释让宁立夏颇感惊讶,说到底,她对蒋绍征最大的心结不过是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冷漠地背弃了她。旁人再难听的言语,再无情的嘲讽也不及他的那句“千万不要让她进来”。 “如果是真的,还是我错怪了你呢。”宁立夏轻轻笑了笑。 “我从不撒谎,这你知道。” “我知道呀,你一向正直可靠。别说是我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旧友,就算是不相干的人的求助,你也不忍心不管不顾。是我心眼小,这些年来一直把你往坏处想。可跟你这种性格的人做朋友虽然十分好,喜欢你却不怎么样,你太不懂得拒绝别人,害我傻里傻气地想入非非。”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以为那时候的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单单答应做你的男朋友。” 宁立夏闻言一怔:“是哦,缠着你的小姑娘一直成群结队。大概是我耍赖的功夫比程青卿之流更加出类拔萃?或者是太有时间和毅力,害你避无可避,认为答应了反倒能清静一些?” 蒋绍征笑笑:“当然不是。我见识过的小丫头里,你绝对算不上让人崩溃。假若我没有点反骚扰的绝招,说不定早就已经妻妾成群。” 宁立夏“切”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那时年幼无知、分不清好坏。” “分不清好坏的是我不是你。你一直围在我身边,所以我才从没想过珍惜,到你离开才清楚,被你需要被你崇拜的那种感觉我其实很迷恋。再见面后,你说你是颜寒露,是颜谷雨的妹妹,我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你的原因我原本一直不明白。知道你就是颜谷雨后才想通,原因很简单,我一直都喜欢你,从七年前到现在,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不管你换不换身份。或许你觉得七年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对你的态度大不相同,其实这是因为你不再喜欢我。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要多走一步,以前那个人是你,现在换成了我,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赶着出门字数只有那么多,明天的字数会在四千之上,更新时间大概在傍晚。。。。。。 正文 第27章 “你一直都喜欢我?”宁立夏觉得这说法新奇无比,歪着头笑道,“怎么可能。喜欢我会认不出?” “回头再想想,你有很多动作很多表情让我感到熟悉,但我一点也没怀疑你就是颜谷雨,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没怎么接触过你妹妹,以为双胞胎相似很正常。更重要的是,因为不知道你离开那天发生的事,我从没想过你会恨我恨到掩藏自己的身份。” “在你的认知里,颜谷雨一见到你就应该抱住你的腿不放,听到你邀她共进午餐就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好不容易变成你的学生一定要堂堂课坐在第一排托着腮盯着你的脸傻笑?” 蒋绍征轻笑一声:“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也大同小异是不是?”看到蒋绍征的表情,宁立夏懊恼地扶额感叹,“天,我以前都干了些什么,才会给你留下这种坏印象。” “并不算坏印象,其实挺可爱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有对着男朋友任性胡闹的特权。” “我妹妹不可爱么。她说她是颜谷雨,你为什么那么快拒绝她?” “她给我的感觉形容不上来。同样是无理取闹,过去的你只会让我觉得无奈好笑,而你妹妹与程青卿之类的却让人心生厌恶。发现你们换了身份前,我还以为面对你妹妹伪装的‘颜谷雨’时那种难忍的烦躁是因为移情别恋,愧疚了很久,所以拖了一个星期才讲明白。” “好吧,我相信你讲的每一句话。不管过去的颜谷雨是惹人厌还是惹人爱,我都为十几岁时的胡闹和前一段的失礼再次道歉。我们和解吧。我一直都觉得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最幸福,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也不会客气的。”想了好一会儿,宁立夏伸出了手。 迟疑了片刻,被发好人卡的蒋绍征才缓缓递出自己的手,与她握了握:“你高兴就好。” “午饭吃了没。我要做秋葵海鲜浓汤,要不要尝一尝?” “好。”蒋绍征温和地笑笑。 或许是太喜欢太喜欢,连宁立夏穿黑白格围裙、低头切胡萝卜的样子蒋绍征也觉得格外好看,因为她留短直发,余下的一众卷发长发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做好啦,味道比较重,吃吃看。” 宁立夏端出一盆汤和两碗白饭,因为放了洋葱,又额外加了两杯薄荷青柠水。 蒋绍征吃得很慢,眼前的一切皆是他所渴望的,然而却终究没有把准备好的许诺说出口。宁立夏对他的芥蒂太深,远不是一句“和解”就可以轻易抹去。 前怨未消,为她再添新的困扰倒不如暂且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守护的好。 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多,然而阴差阳错间,不是凭借努力就可以全部得到。只要她平顺喜乐,他遗憾一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 宁立夏最近很为开题报告的事头痛。 好不容易凑了五千字交上去,还不到两天,郑老师就发了回复邮件过来。从题目开始,右侧的批注密密麻麻。 “这老师认真得过了头,她说我的题目太宽泛不具体、‘思考’这个词显得不够学术,格式不严谨,部分内容侧重点不对也就算了,居然连我漏掉的一个句号都标了出来,说我态度不够好……我连熬了几天夜还不算刻苦么?”宁立夏指着邮件向宁御抱怨。 “不想写就别写了,这种毕业证拿不拿得到都无所谓。”宁御直接盖上了她的笔记本,“快去做饭,我饿了。” “……为什么你一回来,我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女仆?” “就你这服务质量,要是女仆早就被解雇了。” “……” 然而三分钟后,正摘菜的宁立夏又接到了一个更让她头痛的电话——特地来看姐妹俩的妈妈已经下了飞机。 原本十几年未见的妈妈过来看她并没有什么,但宁御向来和妈妈不对盘,凑到一起绝没她的好果子吃。 “我有事要出门,饭来不及做了,你去外面吃吧。” “什么事儿?” 宁立夏不敢撒谎:“我妈妈来了,接机来不及了,我去她住的酒店陪她吃晚饭。” “她爱来就来,你去见见她已经算给面子了,需要接什么机。吃了晚饭再去吧,我也是难得过来,呆半天就得走。” “可你最近每周都来……” “你不欢迎?” “当然不是。” “那就赶紧做饭。” 宁立夏知道,以宁御对妈妈厌恶程度,绝不会因为她开口就给面子放行,无奈之下,她只得等到晚上九点宁御离开才出门。 父母闹离婚时,她只有十三四岁,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先是抢夺姐妹俩的抚养权,继而又为了赌口气争财产,连一只古董花瓶的归属都能让这对曾经的夫妻闹上法庭。 这件事不单让颜家丢尽了脸面,更让站在爸爸这边的宁立夏对妈妈生出了强烈的对立感。 妈妈很快和宁御的父亲再婚,爸爸在她面前对妈妈无穷无尽的指责让她恨极了妈妈,干脆断绝了所有往来,再也不肯见她。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夫妻间的关系与母女不同,夫妻做不下去了大可以分手,谈不上谁背弃了谁,而母亲与女儿的关联,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维系一生。 与跟妹妹再见面时的轻松亲切不同,或许是因为年龄性格的差异,或许是因为隔阂太深太久,看到妈妈时,宁立夏只觉得难以进入角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我前一晚给你包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玫瑰豆沙馅汤圆,用冰箱冻了一夜,拿保温桶带来,刚刚才让酒店的服务员现煮了送过来……你尝尝看,和以前的味道是不是一样?也不知道你长大了之后口味变没变。” 宁立夏尝了一枚才赞美:“很好吃,谢谢妈妈。” 宁夫人终于放下了心:“还喜欢就好,我回去后你如果想吃就给我打电话,我包了冻上寄给你。” “哪里需要这样麻烦。”妈妈的小心翼翼让宁立夏颇感心酸,她终于在心底承认,母女之间这十几年的空白,全是由自己的错误造就的。 其实汤圆她只喜欢黑芝麻花生馅,并不爱吃玫瑰豆沙这一款,大概是因为妹妹喜欢吃,妈妈经常包,她因为小孩子可笑的嫉妒心才总和妹妹抢,才一定要比妹妹多吃一颗。 “她就是这么迂的!我刚到日本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说想念她做的肉酱,她居然寄了足足五斤过来,邮费比肉酱还贵。我说睡不好,她还寄过我在家用的枕头和抱抱熊。” 宁夫人看了宁立夏一眼:“哪是我主动寄的,明明是你缠着我说非得要。” 宁立夏笑笑,她已经二十六岁,早就过了会吃妹妹醋的年纪,有个亲生姐妹多好!颜寒露简直是父母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对了,我前一阵和你宁叔叔出去玩,给你跟妹妹带了些小礼物。” 宁夫人的旅行箱里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礼物盒,每种都是同款不同色,她一份份地打开,招呼宁立夏先挑:“看看你喜欢哪个,剩下的给你妹妹。” 颜寒露在一旁边吃汤圆边假装生气,嘟着嘴说“偏心”。 宁夫人恨声说:“吃过晚饭了你还敢吃夜宵!你看你姐姐这样高高瘦瘦的多漂亮,你比她矮两三公分、却胖了不止十斤,也不怕找不到男朋友。” 教训完小女儿,宁夫人又转头问宁立夏:“好看归好看,太瘦了不健康!是没人给你做饭,总吃外头的东西才瘦的吗?” 颜寒露不服气的插嘴:“她做的饭比你做的好吃多了!我要是过了中午就不吃饭,也能瘦下来。” “小雨你节食减肥吗?那样伤身体,自然才最美。”宁夫人问宁立夏。 “小时候连板蓝根都和妹妹抢着喝,吃的多了当然胖。后来没人跟我抢,就渐渐瘦了下来。” 宁立夏怕被唠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妈妈您不如去我那儿住,一个人在酒店太孤单。” 宁夫人自然求之不得,嘴上却说:“好是好,但会不会不方便?” “我家有什么不方便,您想住多久都好。” “那我就搬过去,既可以照顾你们俩的一日三餐,还能和你们作伴。” 颜寒露犹疑地问:“当然会不方便,宁御经常去你家的!对了,他走了没?” “已经在高铁站了,他明天一早有会要开。” 宁夫人转弯抹角地问宁立夏:“你也不小了,找男朋友了吗?” 宁立夏笑了笑,直接问:“您是想说宁御吗?他跟我求婚的事妹妹肯定没遵守诺言偷偷告诉您了吧?我还没决定,婚姻是大事,结了就肯定不要离,所以要好好考虑。” 宁夫人面露难色,唯恐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气氛再次被打破,斟酌了一番才说:“他不是你哥哥吗?” “这几年我一直当他是兄长,嗯,也算有些小小的暧昧吧,结婚的事他刚刚提出时我吓了一跳,因为之前从没想过,毕竟他一直有女朋友……我们的事儿让您和宁叔叔为难吗。” “我反对你们绝不是为了自己。”宁夫人生怕宁立夏误会,立刻强调,“虽然没什么立场说这话,但我确实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您是我妈妈,当然有立场,您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真是懂事。婚姻是人生大事,在你们年轻人看来这句话可能很土,但嫁得好不好事关一生的幸福,千万马虎不得。若没孩子倒还好,否则离婚不但伤筋动骨,还会害了孩子。” “我很好,妹妹看起来也不错,您不需要自责。” “我和你宁叔叔再婚后虽然相处得还算和睦,但各有各的孩子要顾念,需要互相迁就的地方很多,到底是比不上原配的夫妻好。” 宁立夏一愣:“您过得不好吗?” “比起和你爸爸的那段要好得多,可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听到“爸爸”这个词,宁立夏低头喝茶,没再接话。 “我没有说你爸爸不好的意思,只不过我跟他不合适。”宁夫人赶紧解释,“我们过了结婚的年纪,家里人催得紧,经人介绍后,觉得对方都不讨厌,就草草结婚了,并没有恋爱太久。性格中的不合早就发现了,到你们出生后越来越明显的,为了你们才生生拖了十几年……所以对方适不适合自己,在婚前一定要多加考虑。” “婚姻幸福与否其实也需要运气。不过,我会考虑清楚。”宁立夏再次强调,“只要结了婚,就绝对不离。” 宁夫人叹了口气:“绝对不离婚这话你妹妹也讲过,你看,我和你爸爸的事儿,还是对你们产生了坏影响。” “也许你听了要不高兴,不过这一句我必须要说,我非常不希望你和宁御凑在一起。我接触他的次数不多,不过听他爸爸说过许多他小时候的事儿,也算比较了解他的性格吧。他太自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认定了一件事,别人的劝告半句也听不进,所以我唯有来劝你。” “他那种说一不二的脾气,给他当员工倒是不错。可如果是他的另一半,婚后事事都要按他的意思来,岂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这一点我倒不担心,我正好是个懒人,让他决定所有的一切多好,省得我动脑筋,反正他不会害我。我只怕他没长性,想一出是一出,对自己的未来不负责。” “你就没想过他收留你的动机吗?哪里会那么巧,正好被他遇到。”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要更四千,为了不食言写到现在,可惜傍晚更没有实现。。。 明天还是晚上更,大家晚安。。。 正文 第28章 “想过。不过我没有任何可供他利用的价值,而且在我最危急的时候他是唯一伸出援手的人,所以我不愿意用恶意来揣测他。” “宁御不喜欢我跟他爸爸结婚。我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用,我们跟他的关系依旧很差……” “您是说他想借我打击您?” “毕竟继兄妹结婚传出去不算好听,宁家又有头有脸。”因和大女儿的关系微妙,宁夫人顾虑重重,欲言又止。 “他再怎么不喜欢您,您也是他的长辈,以我对宁御的了解,他不会有为了让长辈难堪而花七年的时间布局的闲心。” “你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什么事自己都会判断,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你宁叔叔难堪不难堪的都是其次,你只需要考虑嫁给他会不会幸福,别的全不重要。”宁夫人担心讲的多了宁立夏生气,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我最怕的还是你爸爸回来的事会影响到你。” “爸爸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宁夫人一脸惊奇:“宁御没告诉你吗?你宁叔叔都是听他无意中提起才知道的呢!” 从酒店出来,宁立夏立刻给宁御打了通电话。 果不其然,听到宁立夏旁敲侧击地问当年为什么那么好心收留她,宁御冷笑了一声,答道:“知道你妈妈来找你,我就猜到你回来后会问我这个问题。她是不是劝你想清楚再决定,还说我是别有用心。” “……我只不过随口一问。” “你告诉她,我虽然看不上她,但她还没重要到值得我浪费时间和精力报复。” “她毕竟是我妈妈,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别太针对她。” “她也是我后妈,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你小时候应该听过吧,三岁小孩都知道后妈意味着什么。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讨厌别人的自由。” 宁立夏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干脆放弃努力,转而问:“我爸爸的事儿你干吗不告诉我?” “你妈跟你说的?他会回来自首只是我的推测,没影儿的事有什么值得说。” “你明知道我最关心这个!他为什么会差点被人抓住,不是过得很好吗?” “他做了亏心事,被人认出来抓住应该用‘善恶终有报’来形容。” “宁御!” “你看,你一和你妈妈就跟我吵架,我怎么能不讨厌她。” “我没想跟你吵架,只想了解我爸爸的情况。” “我知道的不多。大概是他被人发现藏身之处后举家换了地方,不过很快又再次被找到。那些人也真够执着,过了七年还对你爸爸念念不忘,钱被骗了有功夫追债主,还不如花点心思再赚。你爸爸怕祸及妻儿,把你后妈和妹妹安顿好后,就自己回来了。” “他欠的钱太多,把手里的钱全拿出来也不够百分之一,如果他脑子清醒,应该会干脆说没有,然后去自首。在外头让人找到分分钟可能被砍死,对他来说,牢里反倒比较安全。” 虽然宁御说的是事实,听到这话,宁立夏也总归会感到不舒服。犹豫了一下,她试探着问:“如果你有办法,能不能帮帮他?” “我劝你不要管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儿。做人应该有点是非观,就算他是你父亲,你也不该分不清对错。欠了人家钱,害人家倾家荡产,一点责任也不负,还娶了年轻漂亮的女人,老来得子逍遥法外,这有没有天理?” 明明料到宁御不会帮忙,宁立夏此刻仍是感到失望愤怒,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宁御很快拨了回来,她不想再听他讲没用的大道理,干脆关上了手机。 …… 宁立夏本就心烦意外,偏偏负责的郑老师又特地打来电话催。她打开邮箱,想再研究一下批注理理思路,却意外地发现了蒋绍征新发来的邮件。 蒋绍征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她的开题报告,看过之后发来了一份很详尽的修改意见。他已经列出了骨架,她只需把之前写的那份中的内容用心梳理填充进去即可,熬了半个通宵,燃眉之急总算解决。 宁立夏心生感激,第二天一早自然要打电话过去道谢。 蒋绍征的声音略显疲倦。 听到电话里有人在叫医生,宁立夏问:“你在医院,生病了吗?” “不是我,是我妈妈。” 朋友的母亲生病住院,出于礼貌理应关心一下,但介于她与蒋太太恶劣的关系,出言问候难免太虚伪,犹豫了片刻,宁立夏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本想下午送一盒我亲手烤的月饼表示感谢的,既然你要照顾妈妈那就算了,晚些再拿给你吧。” “举手之劳,不是说不会跟我客气吗。” “月饼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可以。”其实蒋绍征根本不吃月饼,只是想借机见一见她。 “那我就随便做啦。”宁立夏还想说话,却听到宋雅柔的声音,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了两人份的粥和水蒸蛋过来。”宋雅柔把食盒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推开门看了眼病床,“阿姨还睡着呀,那你先吃吧。” 蒋绍征自然要道谢:“这里有厨房也有人做,何必大老远的送来。” “医院离我家又不远,昨天晚上阿姨打电话给我妈妈,说突然想吃她做的干贝蒸蛋,吃不到连觉都睡不好。我妈妈一大早亲自去菜场选了尾鱼,用鱼汤炖了蒸蛋让我送来。” “这怎么好意思。” “有多麻烦。听说她因为冠心病住院,我妈妈吓了一跳。阿姨年纪大了,你也该顺着她一点。” “宁立夏才是颜谷雨的事情是你告诉她的?” 宋雅柔一脸意外:“啊?立夏真的是姐姐?我之前只是觉得奇怪。你也知道我爸爸和她们父亲有些交情,小时候我经常会和姐妹俩一起吃饭,在我的印象里,寒露给人的感觉跟立夏完全不同……对了,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寒露?” “大概是想避开以前的人和事。”蒋绍征从冰箱里拿出水果请宋雅柔吃。 宋雅柔拣了一只香梨,削好后却递给蒋绍征:“你要陪夜,一定睡不好,多吃水果。” 谢过她,蒋绍征将梨放到一旁,并不吃。 “我妈妈就是操心太多。生过这场病她也想明白了,对我说再也不愿意管闲事。本来吗,总盯着别人不放,劳神动怒的又何必。” 宋雅柔似是没有听懂:“阿姨怎么会知道立夏的事儿?你跟她……” “她很大度,没计较过去的事儿,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逃犯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计较!宋雅柔在心中冷笑,嘴上却说:“摊上那样的父亲,她也真是倒霉。听说颜叔叔被发现后又逃回来了,欠了那么多债,若是让人抓住,不被打死恐怕也逃不过牢狱之灾。立夏又该头痛了……” 蒋绍征皱了皱眉:“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颜叔叔把亲朋好友骗了个遍。我爸爸和颜叔叔以前的关系那么好,难免也损失了不少。不过隔了那么久,气早就消了,毕竟曾经是朋友吗!但不是人人都想得通,这事儿刚发生,就有人来找我爸爸商量怎么对付颜叔叔,说要不回钱,把他送进监狱也算能解点气。” …… 直到蒋绍征离开,宋雅柔也没走。待蒋太太醒来,她第一时间坐到了病床前。 看到食盒里的水蒸蛋,蒋太太既感动又觉得过意不去:“我不过随口一提,又不是小孩子,害你也跟着忙。” “您爱吃就好。蒋绍征连着陪了您几夜,我爸妈都夸他孝顺,您就别再和他生气。” “生气要有用,我多进几次医院也值得。可惜不但没有效果,还影响了我们母子的感情。都怪我太急进,绍征和她并没有什么,我就先乱了阵脚,既然管不住,我索性就不理了,眼不见为静吧。” “您怎么会知道立夏是谷雨?” “听你妈妈说的呀,这不是你告诉她的么!” “我不过提了句立夏更像是姐姐……我妈妈也真是,不确定的事儿也拿出去讲。这么说,你跟蒋绍征吵架,还真的跟我有关了?”宋雅柔面露惊讶之色,将“真的”二字咬得极重。 “和你有什么关系,事实证明你并没有猜错,也不知道颜谷雨想做什么。”蒋太太忽然明白了过来,“呀,绍征不是误会你了吧?我这就去同他说,这件事我不是从你那儿听说的。” “您这样解释反而像此地无银。”宋雅柔温和地笑笑,“多年的老朋友,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知道。我盼你们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多这种嘴。” “你这样心地善良又懂事的好孩子哪里找得出第二个。我管不住他,只能催促你。除了太单纯太容易心软外,绍征再没有别的缺点,他不过是见颜谷雨可怜于心不忍。不然颜谷雨再怎么纠缠他也未必看得上眼。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千万不能错过。只要你肯稍稍用点心,绍征一定不会想得起别人。” 宋雅柔的表情十分无奈:“阿姨,早知道您又说这些,我就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补上了,第二更在晚上,卡文卡的好想哭T-T 正文 第29章 接到蒋绍征的电话,宁立夏将凉透的月饼装进木盒,匆匆往约定的咖啡室赶。 她向来没有迟到的习惯,但无奈对方到的早。 把车子放在停车场,步行穿过马路的时候,宁立夏就远远地望到了坐在靠窗的位子看书的蒋绍征。 周末的闹市区很喧嚣,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让人眼花缭乱,蒋绍征穿着纯白的法式衬衫,神情专注,沉静如水,仿佛身在俗世之外。 宁立夏默默在街角立了一会儿,蒋绍征的侧影让她忆起了许多年少时的片段。十几岁的她多勇敢,纵然傻气却也令人怀念。 咖啡室的落地窗很明亮,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正隔着窗子往里面张望,叽叽喳喳了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从印着补习班字样的帆布袋里翻出习题集,推开玻璃门走向蒋绍征。 不知道她们对他说了什么,他先是微怔了一下,又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拿起习题集仔细研究,而后接过她们递来的铅笔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说,似是完全没有留意到小女生们脸上的红晕和眼神的焦点。 宁立夏笑着摇摇头,走进咖啡室,轻咳一声,敲了敲蒋绍征坐的桌子,板着脸歪头看他。 小女生们被她的气势吓到,没等他讲完题就卷起书和草稿纸落荒而逃。一旁的蒋绍征握着她们落下的铅笔无奈地笑。 宁立夏把抱在怀里的月饼盒放到蒋绍征面前,坐到了他的对面:“我像她们这么大时,每次遇到假借问题目接近你的学姐,都特想薅着她们的头发把她们推到一边。” “你怎么没下手?” “既怕给她们机会在你面前扮演楚楚可怜,又怕你不会站到我这边。你难道看不出人家的醉翁之意么?” “没注意别人,只知道你不是为了学习。” “如果那时候我真的冲人家发火,你会帮我还是骂我?” “都不。我会替你向人家道歉。” 宁立夏撇了撇嘴:“幸好我没真的做,不然一定失望。你急着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吗。” 蒋绍征递了只手机给她,很旧的型号,她接过来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里面的卡是你以前的号码。你离开后,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先是关机,再是停机,我怕最后变成空号,就补了张卡,把号码保留了下来。” “我离开程家时慌慌张张,把手机落下了。” “如果有失去联系的人找你,说不定会打这个号码。” 宁立夏愣了愣,哪里会有人隔了七年再联系她?除了……爸爸。 她不知道蒋绍征是否知道了爸爸回来的事,只好装傻。这些年她早已麻木,不再忌讳别人提到爸爸的事,却莫名地不想与蒋绍征谈到它。 大概面对前任总会有这种好笑的心理,担心露怯,担心被发现分手后的种种不如意。 “虽然没什么用,留作纪念吧,谢谢啦。”宁立夏把手机收进了包里,“尝尝我做的月饼,有六种口味,芋头、瑶柱云腿、椰奶、茶蓉、乌梅和芝麻,茶蓉是我的最爱,用乌龙茶汁拌了莲蓉做馅,不过口味偏甜,配黑咖啡最好。” 她问也不问他,就招手替他要了杯黑咖啡,给自己要了热摩卡。 他不喜欢甜食,所以不觉得好吃,但在她的催问下,违心地连连称赞。摩卡散发出的巧克力味很香甜,却比不上宁立夏笑起来弯弯的眉眼。 隔壁的学生情侣在商量着去乘摩天轮,宁立夏顺势往窗外看去,对蒋绍征说:“这座摩天轮立在这里快十年了,我居然都没有上去过。” “它刚刚建好时,你拉着我去,我不想去又被你缠得没办法,只好说如果你能考上我的学校就带你去。你高考前一百天多拼命,虽然最后还是差了快七十分,不过已经比我预想中好太多了。” 有这么回事儿吗?隔了太久远,她早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高考前的确很用功,可惜她从来都是资质平庸的学生,再努力也仅能念所不上不下的学校,不像蒋绍征和宋雅柔,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学霸。 不过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有人一降生就样样都拥有,被父母骂一句便仿佛世界末日,而有人先天残疾,连“健康”二字亦觉得奢侈。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找不出艳慕旁人长吁短叹的理由。 宁立夏切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高考考不上,大学毕业后我不一样考上了你们学校的MBA么?以前的我还真是没出息,摩天轮自己不能坐吗,干吗非得求着你。” 蒋绍征笑笑:“那现在换我求你,陪我去乘摩天轮行不行?它立在这儿十年,我也还没乘过。” 她不知在想什么,居然点头答应:“好吧,看在你帮我搞定开题报告的份上。” 谁知一坐上去她就开始后悔:“这个能不能停掉,我要下去。” “……恐怕不能。” 宁立夏并不恐高,但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就觉得心慌,联系起报纸上有关游乐场事故的报道,想到自己正被悬挂在百米高空之上,她再也顾不上形象:“蒋绍征,我能不能和你坐在一边?” “当然。” 她连滚带爬地挪过去,谁知两人同在一边重量不平衡摇得更加厉害,唯有紧紧抓住蒋绍征的衣服。 蒋绍征觉得好笑,干脆虚揽住了她。 从摩天轮上下来时,宁立夏只觉得头晕脚软。 “我以前非得缠着你一起来,说不定是为了趁机占你便宜。”她松开抓着蒋绍征的手,笑着自嘲,“不过就算当时真的得逞我也一定会后悔,刚才差点吓出心脏病,为了占点便宜搭上性命不值得。” “我倒觉得很值得。”蒋绍征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什么?”宁立夏没听清,正想讲话,远远地看到了宋家母女带着一个小孩子。 她本想假装看不到,无奈她们已经率先打了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小朋友满八个月,要带她粗门玩,更新会在晚上。。。。。。 正文 第30章 不过打了个照面,宋太太的眼神就已经让宁立夏浑身不自在,因为她的爸爸与宋雅柔的父亲是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在她的记忆里,温柔贤淑的宋太太曾是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到游乐场约会,你们还真是有童心。”宋雅柔笑盈盈地说,“要不是答应了表姐家的小侄子,我才不会来这么吵闹的地方。” 宁立夏知道蒋宋两家的长辈有意撮合他们,听到“约会”这两个字,赶紧解释:“蒋绍征送点东西给我,原本都要走了,看到摩天轮,我一时头脑发热,硬拉他过来,刚刚差点吓死,真是后悔。” 旧相识里,除了唐睿泽和蒋绍征,便只有宋雅柔待她的态度跟过去一样亲昵,因此即使对她再无好感,宁立夏也不愿打破眼前的平衡,更不想阻碍人家的好姻缘。 因此,告别了宋家母女,她立刻问蒋绍征:“宋雅柔会不会误会?你要不要回去解释?” “我有什么需要和她解释?” “你们不是……” “误会的是你。俩老太太闲着无聊瞎琢磨,弄得我现在一看见宋雅柔就觉得尴尬,恨不得躲着走,估计她也差不多。” “其实你们看起来很般配。”这一句话倒是出自真心。 “你真的希望我和她被凑到一起?” “这不关我的事,所以谈不上希不希望。”宁立夏怕被看穿,唯有用笑容来掩饰言不由衷。 见蒋绍征与宁立夏走远了,宋太太冷哼了一声,说:“果然儿子都没良心,妈妈还躺在医院里,他却有心情和始作俑者说说笑笑。” “王阿姨看起来还好,并没她讲得那么严重,她大概也就是想让蒋绍征愧疚。” “我知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没脑子?只会一味死读书,连个逃犯的女儿都拼不过!” “妈妈!”宋雅柔变了脸色,攥紧了表侄子的手。 “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对女人来说,找不到好的归宿,人生就是失败的!再过不到两个月你就三十二岁了,每个人见了我都问你女儿怎么还不结婚,我只好说你眼光太高。其实呢?宁御宁御把握不住,蒋绍征对你的兴趣也不大!周围和你差不多大、条件也相当的男人哪个还单着?你居然还敢这么不紧不慢的。” “没有合适的就不结婚,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同样的话听多了,她总会生出埋怨,“如果不是您挑三拣四,我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你不结婚别人会以为你有毛病!追你的那些没有一个配得上你,不是家世不行,就是本人资质平平,好不容易这两样都有了,相貌又拿不出手!亲朋好友们全看着呢,堂姐妹表姐妹中无论容貌品行还是学历见识你都是最出色的,要是在婚姻上面落了后,会被她们笑话的!错过了蒋绍征,你还能到哪儿再找一个处处都能压过她们老公的人来?” “王阿姨说蒋绍征只是看宁立夏可怜才搭理她。他们俩并不见得是真的有什么。” “那是当然,除非他傻!不然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理去找颜谷雨?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人人都夸你和蒋绍征般配,要是他与别人走得近,我们宋家的脸往哪儿放?” …… 临睡前,宁立夏才想起蒋绍征给她的手机。 通讯记录里有一连串的号码,除了妈妈与妹妹的全都不认识,大概是骚扰电话。收件箱里也挤满了短信,读过妈妈与妹妹发来的短信,宁立夏只剩下悔恨。 闲来无事,她便逐条删除垃圾短信,删到一条银行发来的转账提示短信,宁立夏无意中点了进去,看过后半晌都没回过神。 转账金额为十万,附言是“小雨在妈妈那儿要乖”。 她迅速地向前翻找,最早的一条大约在她离开程家三周后,转账金额为五十万,附言是“平安,勿念,速去找你妈妈”。 而后每一年的生日,都会有一笔钱转入她大学时爸爸给她办的银行卡。 宁立夏颓然地想,爸爸一定没有想到,用光了里面的钱后,改掉名字的她很快弃用了那张卡,如今找也找不到了呢。所以年年都说的那句“生日快乐”直到如今她才看到。 “能进来吗?”宁太太在门外喊。 宁立夏藏起手机后才答:“您进来。” “我炖了燕窝,晚上不能不吃东西呀。” “您住过来之后,我胖了一大圈。” “你怎么能算胖,原来的脸色多难看,哪比得上现在。嗯……”宁太太欲言又止,“我听你妹妹说,你下午去见蒋绍征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拿出去到处说的。” “她就是无意中一提。你和蒋绍征?” “普通朋友而已。” “你别怪我多事儿……蒋绍征好是好,但蒋家过去和我们太熟,什么事情都知道,如果你跟蒋绍征走到一起,蒋家会不会轻视你?毕竟那种人家都要面子。我的意思是,最好选个不那么知根知底的人家,反正你如今改了名字,虽说情投意合最重要,但结婚不止是嫁给一个人,对方的父母看不看重你也很重要,家庭出身对一个女孩来说还是很要紧的。都怪你爸爸,他……算了,现在再提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我并不觉得爸爸丢脸,会这么想的人我也不会考虑。”本能地说出这一句,瞥见妈妈尴尬的脸色,宁立夏又觉得后悔,柔声安慰,“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寒露是不是跟您说蒋绍征妈妈找过我的事儿了?你放心,我和蒋绍征没有暧昧。” “他现在不是正追你吗,你过去那么喜欢他,我怕你心软。” “……您连这些都知道?麻烦替我告诉寒露,以后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和她说!” 劝走母亲,宁立夏立刻给宁御打了电话。 “我以前的银行卡丢了,现在改了名字,旧身份证也废掉了,你有没有办法再帮我补办一张卡。” 问清缘由,宁御一口回绝:“你很缺钱吗?兜那么大的圈子干吗,需要多少我明天打给你。” “不是钱的事儿,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那有怎么样?正因为是他给的才不能动,用赃款你不怕被当成共犯么?” “不帮忙就算,何必又挖苦人?” 想起上一次宁立夏两天没接他电话的经历,宁御破天荒地放软了口气:“好吧,只要你以后不再提你爸爸,我保证再也不挖苦他。” “好。”宁立夏叹了口气,“就这样,我挂了。” “别急着挂,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 “我没话和你讲。”宁立夏按断了手机。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宁御无奈地对身旁的蒙政笑道:“女人不能惯,一惯就蹬鼻子上脸。”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十点前还有一更,在下一更或下下更里会提到宁御七年前捡走宁立夏的真相。。。。。。 正文 第31章 呆坐了一会儿,宁立夏又拨通了蒋绍征的号码。 “你在医院?现在讲话方便吗?”宁立夏怕被蒋太太听到,再生波澜。 “你说。” “我翻了翻你给我的手机里的短信,居然看到了几条转账提示,应该是我爸爸……” “你爸爸给你汇钱,你到现在才知道吗?”蒋绍征略感诧异。 “那张卡很早就不用了,现在也找不到了。我换了名字和身份信息,去银行也没法补办,我想知道,这些钱是从哪里汇出来的。” “你把卡号给我,我去想办法。” “卡号也找不到了,提示短信里只有四位数的尾号。” “那就告诉我你以前的身份证号和开户银行。” 宁立夏很快报给他。 蒋绍征说:“我记下来了,明天告诉你。” 宋雅柔推开门时,蒋绍征正立在病房的外间打电话,听到他的语调轻柔地嘱咐对方早些休息、别想太多,宋雅柔才明白,蒋绍征的一本正经与客套冷淡仅仅是针对自己。原来,他也有温情细腻的一面。 挂断电话,蒋绍征脸上的欣喜尚未散去,让宋雅柔感到刺目无比。 “在跟谁打电话,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吗?” “宁立夏。她托我办件小事儿。” 又是宁立夏!她的求助就这么值得他高兴么?宋雅柔心中一沉,嘴上却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怎么来了?” “跟我妈妈吵架了,她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心情差,不想呆在家里,只好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顺道上来看看阿姨,没想到遇见了你,连着熬了几夜,你吃得消么?” “习惯了。在陪护室也能休息,不用整夜不睡。”蒋绍征并没如宋雅柔所愿地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以至于要同母亲吵架。 “阿姨睡着了?” “嗯,她睡得早。” “那我还是回去吧,免得在这里影响她。” “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你来过,我还有资料要看,就不送你了。” 宋雅柔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而她从来都不是轻易言败的人,遭遇险阻反而越挫越勇,或许她没有多么喜欢蒋绍征,但他愈是拒人千里,她愈是不愿就此放弃。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惹你不高兴了吗?” 蒋绍征很是意外:“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对我的态度与从前很不一样。” “你想多了。” “或许是我敏感吧。我妈妈最近一直在逼我年内订婚,可我去哪里找结婚对象?我只会念书工作,恋爱经验就是一张白纸。我心里烦,但找不到旁人说,一方面觉得丢脸,还有就是无论告诉谁,他们都很难相信我会和父母吵架。” 这一点蒋绍征倒是感同身受,于是笑着说:“我妈咬牙切齿地跟我的姨妈舅舅们说是我把她气进医院,他们也全都不信。从小当惯了好孩子,父母习惯了我们顺从他们的想法,稍稍提出点不同意见,他们就接受不了,倒不如像唐睿泽那样一路闹腾出格地长大,偶尔听一句话,他妈妈便感天谢地。” 宋雅柔也笑:“何止顺从!我父母要求我事事都要领先,就连找的男朋友也必须得每一处都强过‘别人家’的女婿。我去哪儿给他们定制一个处处完美的人出来?” “你从小就是同龄人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好孩子,的确得选一个同样出色的才不算遗憾。慢慢来,你一定能找到令叔叔阿姨满意的人。” 宋雅柔心中一凉,干脆放弃试探,直截了当地问:“我知道阿姨跟我妈妈一样,觉得熟人的子女中单身又顺眼的人不多,所以拼命想把我和你往一块凑,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越来越不拿我当朋友?或许这一点你自己都没发现,以前的你从没这样刻意地疏远过我,害的我总纠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讨厌。” “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尴尬,所以可以明白我的做法,没想到会令你误会,真是抱歉。她们热心她们的,我们不去理会,等兴头过了,她们自然就会觉得没意思。” “你是不是怕跟我走得太近立夏不高兴?等下次见到她我可以跟她讲明。” “我一早就说过了,她清楚得很。其实她并不是很关心。” 蒋绍征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无奈与落寞。 “你……喜欢她?” 蒋绍征笑着默认:“可惜人家如今看不上我。不过也没什么,只要她幸福,就算拒绝了我,也没什么好遗憾。”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遇上你,她还真是幸运。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宋雅柔勉强笑了笑,起身告辞。 一进家,宋太太就追上了问:“见到蒋绍征了没?他有没有跟你解释为什么下午会和宁立夏见面?” 宋雅柔“嗯”了一声。 “他口中的原因是什么?你既不要显得太小家子气,为了没影的事儿生气,也不能大度得过了头,要让他知道,他去见颜谷雨,你很介意。”宋太太没留意女儿的脸色,继续自说自话。 “对了,他有没有送你回来?” “妈妈,我累了,想洗澡休息。” “你们吵架了?是不是你主动去找他反而让他以为你很在意他,非他不嫁?这个蒋绍征真是木讷,你不找他,他就不知道约你!明明他妈妈跟我说他对你有好感。” “我明天有课。”宋雅柔觉得头疼,直接把妈妈推到了屋外。 静下来之后,她更觉得难以喘息,控制不住地给宁御打去了电话。 很难得的是,电话居然通了。 “有事吗?”宁御那边很是吵杂。 “你在酒吧?不单是我,连宁立夏也管不住你么?” “你与她很要好吗,深更半夜也不忘替她查岗。她很大度,没有疑神疑鬼的爱好。” “大度的那个是你吧?我过去还以为像你这么霸道的人,只要喜欢谁就一定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你想说什么?宁立夏和蒋绍征吗。”宁御皱了皱眉。 “我下午在游乐场碰到他们,小孩子一样一起去乘摩天轮。虽然搞不清楚你喜欢宁立夏什么,会喜欢她多久,但总觉得有必要友情提醒你一下。” “想让我替你隔开蒋绍征和宁立夏就直说,最烦你拐弯抹角的毛病。我也提醒你,别总盯着别人不放,就算蒋绍征没遇到宁立夏,应该也看不上你,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跟我过去一样差。” 宋雅柔愤怒到了极点,直接摔了电话。 “谁的电话?”坐在一旁的蒙政问。 “宋雅柔。” “你说话太直接,这样不好,女人都小气,惹急了她们,真恨上你,反倒比男人更难应付。” 打不通宁立夏电话的宁御切了一声:“她能把我怎么样。” 蒙政笑着跟他碰了碰杯:“怎么样是不能,打又打不过你,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从不怜香惜玉。不过她不是也认识宁立夏么,你就不担心她跟宁立夏说点什么?” “说什么?说我以前追过她?谁没瞎过眼,何况宁立夏过去的眼光也不怎么好。” “好吧。祝你好运。” 然而,宁御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因为第二天一下课,宋雅柔就追上了抱着书正欲离开教室的宁立夏。 她当然不会跟宁立夏提十年前的宁御如何如何追她的事儿,宁御追过的女人远不止她一个,宁立夏恐怕根本不会在意。 能打击到宁御又让宁立夏明白自己没多重要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她七年前的事儿。 “有空找个地方坐坐吗?” “真不巧,我赶着回工作室开会,有一大堆事正等着我决定。” “我有话想跟你讲,是关于颜叔叔的,你忙就算了,晚些再说吧。” 宁立夏愣了愣:“我爸爸?你说吧,会可以推到下午开,我打个电话回去就行。” “这儿太吵,找个地方边吃午餐边说吧。我知道有个川菜馆还不错。” 宋雅柔的性子向来最慢,到了地方也没立刻聊正事,反而兴致勃勃地边翻看菜单边向宁立夏推荐。 宁立夏心中焦躁,却不愿表现出来,唯有等待她先开口。 点完了单,等待菜上来的工夫,宋雅柔才不紧不慢地说:“颜叔叔有消息的事儿,你知道吧?” “嗯,听说了。” “只要人平安就好,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你别太担心,既然他回来了,虽然暂时不敢露面,你们也总有见面的一天,父亲哪有不想念女儿的?” “你就是想安慰我?谢谢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宋雅柔高高在上的口气让宁立夏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 宋雅柔看起来很是为难:“当然不止。有些话我犹豫了很久,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找我来不就是想说的么,但说无妨。” “你别怪我多事,更别生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妹妹才多这个嘴。寒露就算了,她从小就跟惯了妈妈,和爸爸不亲。颜叔叔那么疼你,你怎么能跟宁御在一起,还改了他的姓?让颜叔叔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改姓也是情势所逼,只要我能避开危险,我爸爸不会介意。” “改别人的姓也就罢了,偏偏是宁御的。” 宁立夏开始不耐烦:“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爸爸,他如今有大事要烦,不会在意这些不相干的。” “如果不是宁御,颜叔叔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叫不相干呢!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宋雅柔也挺可怜的,我一算得上优秀的同学最近也正处于这种被父母逼婚的状态,明明相亲对象不合适,她爸妈却非怪她不会和男生相处,不会找话题。。。 正文 第32章 “我不知道,更不明白你的意思,”宁立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别再拐弯抹角,兜这么大一圈子,我都替你累得慌。” 被抢白的宋雅柔并不恼,浅笑着低头喝了口杯中的碧螺春,停了片刻才问宁立夏:“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对吧?以前是因为蒋绍佂,那现在呢?如果还是因为他倒没什么,可要是为了宁御的话……简直令人同情呢。” “宁御是什么人呀?虽然你接触他的时间远比我长,但绝不可能比我更了解他。我这样说并不是自大,也不是仗着曾做过他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在我与他的关系中存在‘平等\\\'这两个字。而你呢?”宋雅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处处仰仗着他,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资格和机会分辨对错。” “你是在你家别墅附近遇到宁御的吧?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么?因为要收你家的房子。其实那时候你根本没必要急着爬上他的车,追着你父亲不放的那些人很听宁御的话,因为他是你父亲最大的债主,和那些人同仇敌忾。不过那些人也不知道的是,颜叔叔会投资失败、四处举债、骗走他们钱全是拜宁御所赐,是他布下了陷阱,引颜叔叔投资。” 一直沉默的宁立夏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只问:“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那时候我和宁御还没分手。” “还没分手,但快要被迫提分手了吧?也许我没有机会分辨对错,可却有机会决定是否继续留在宁御的身边。”宁立夏收拾东西起身欲走,“抱歉,本不该说这些的,你这样用心良苦,我做出惊讶万分、伤心欲绝的表情才算应景。你就权当我很失落吧,这样至少可以得到一点点平衡。” …… 宁御上飞机之前,一如往常地发了长长的菜单。 刚刚开完会的宁立夏收到短信,给妹妹打了通电话,说晚饭不回家吃,而后便提前下班去了菜场。 家里有妈妈和妹妹在,她只得去了宁御的公寓,忙碌了一整个傍晚,宁御进门时,看到满桌的菜,笑着说:“学聪明了,知道将功补过了。” “什么将功补过?” “你昨天去哪儿了?” 宁立夏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绍佂,却故意说:“没去哪儿,难得有空,在家休息。” 宁御面色一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把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要不要喝点酒?” “行呀。”看了眼花瓶中新换上的太阳花,宁御笑道,“你不会是准备跟我求婚,想把我灌醉了再生米煮成熟饭吧?” 正找白酒的宁立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话不算多的宁御因为心情实在好,天南海北地说了好一会儿,酒只喝了半瓶竟就有了微醺之感。 “下不为例。”他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宁立夏的额头。 “什么?”宁立夏不解。 “不准再骗我,这是最后一次。也不准再见蒋绍佂。” “你怎么会知道我昨天下午跟蒋绍佂见面的事儿?” “我当然知道。”顿了顿宁御又说,“宋雅柔告诉我的,看吧,我比你坦诚。” “那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告诉了我什么?” “她还真去找你了?”宁御摇头笑笑,“还让蒙政猜准了,果然越是自命不凡的女人就越是小肚鸡肠。” “你居然不介意我知道。”宁立夏无限感慨,“的确,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我处处仰仗你,所以没资格奢求平等。” “我们哪里不平等?宋雅柔的话你不用理,她心理有问题,却讳疾忌医,不肯去看医生。” “你要求我不骗你,却一直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瞥见宁立夏脸上的凝重,宁御轻扯嘴角,抬起手捏她的脸颊。 宁立夏偏了偏头,躲开了:“听说七年前你路过我家的别墅,是为了收房子?” 听到这一句,宁御立刻清醒了,他心中一震,脸上却仍是在笑:“是呀,宋雅柔告诉你的?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她请的侦探并不算饭桶。” “怪不得我去年生日的时候,你准备送我家的旧宅当礼物,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你说不想触景生情,后来我就给卖了。如果你改主意了,我可以再买回来。” “宁御!你就没什么要解释吗?”他无所谓的态度让宁立夏更觉得心寒。 “我为什么要解释?我从没骗过你,一次也没有,我与你父亲的恩怨与你无关。” “……你永远都对,只怪我蠢,把自投罗网当成了逃出生天。” “什么叫自投罗网?这几年我亏待过你?” “那么请问你带走我的动机呢?你明明认识追我的人,说句话他们就会放我走,何必让我上车?” “认识又怎么样,我的面子值不了那么多钱。我不替你爸爸还钱,你就有被抓的危险。” “我爸爸破产负债,是不是跟你有关?” “是。”宁御十分坦白,“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眼见着宁立夏变了脸色,向来不屑解释的宁御唯有破例:“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下判断?” “这件事完全是你爸爸先挑起的。因为你妈妈,他恨上了我爸爸,这不难理解,前妻刚离婚就结婚,外头的人不明真相,以为他被戴了绿帽子,明里暗里地耻笑他。就算他不把你妈妈当回事儿,面子上也过不去。” “如果他明着对付我爸爸我反倒佩服他,可是呢?他没那胆子又不甘心,于是瞄准了刚和我爸闹翻,自立门户的我。呵呵,这么迂回的战术也亏他想的出。如果不是他平日欺小怕大惯了,得罪了宋雅柔的父亲还自以为人家是他的朋友,说不定现在被通缉的那个就是我。多亏宋雅柔的父亲通风报信,我才悬崖勒马,没中他的计。被人坑了还忍气吞声,我是冤大头吗?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将计就计,如果你爸爸够聪明,或者懂得及时止损,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结局。我只是与宋雅柔的父亲联手引他盲目投资,并没让他在周转不开后四处骗钱拆东墙补西墙,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至于救你的动机,我不过是觉得城门失火后,你这条无辜的池鱼太可怜,顺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更新晚了一天,明天也是晚上更 正文 第33章 “所以,我现在应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宁立夏怒极反笑。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从没因为不喜欢你父亲而对你有偏见,你也该客观一点。” “你害我无家可归,害我爸爸四处逃窜,要我怎么客观?” “我让你爸爸逃跑了吗?”宁御先是皱了皱眉,复又忍着气放软语气,“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就当我对不起你。” “就当?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永远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我没做亏心事。” “你骗了我这么久难道没错?我还以为遇见你是我前半生最大的幸运。”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骗你,如果你问我,我会实话实说,之所以从没跟你提起,是觉得我与你父亲的事儿与你无关。” “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感激你,一直觉得无以为报,这种心理负担现在终于可以卸下了。宁御,该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宁立夏站了起来。 赶在她离开前,宁御挡住了门:“别跟我赌这种没意义的气。你怎么样才能消气?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一定能做到。” “说话算话?”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爸爸。” “没那么麻烦。我只求好聚好散。” 宁御定定地看了宁立夏一会儿,忽而松开了按住门把的手,冲她笑了笑:“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摆脱我的好借口。” “摆脱”这两个字让宁立夏感到心酸,却没有停留,推开宁御,开门出去。 …… 宁夫人陪宁立夏住了一个多星期,拖到不能再拖,才带着小女儿离开。送妈妈和妹妹去机场的时候,宁立夏还笑言终于清净了下来,回到公寓,望着空空如也的房子,她又感到不习惯,热闹喧嚣的夏天到底还是过去了,陪伴她的本就只有孤独。 工作依旧忙碌,可是低落的情绪许久都没能缓过来,宁立夏知道,除了妹妹离开,这也与宁御有关。七年的习惯性依赖,并不是那么容易戒断。 两间餐厅与工作室的麻烦依旧不断,往日她也是亲自解决,却从不会如现在这般心力交瘁——过去的她身后站着宁御,做什么都不需要畏首畏尾。翻了翻通讯录,宁立夏才发现,除去宁御的朋友,在这座出生长大的城市,她根本没有可用的人脉。 吃了些暗亏、赔尽了笑脸,烦心事总算勉强了结,和衣倒在床上的宁立夏本想睡个昏天黑地,哪知刚刚进入深度睡眠,门铃就响了。 她没力气开,干脆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手机又震了起来。宁立夏烦透了,连屏幕也没看就直接关了机。 安静了两秒,门外便传来了卫婕的声音:“我听到你的手机铃了,你在不在?” 宁立夏无奈,只好爬起来替她把门打开。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人也约不出来。”卫婕是宁立夏家的常客,主人一样轻松自在,把包随手一丢,便去翻冰箱,“你多久没在家里做饭了,怎么全是蔫儿了的水果蔬菜?” 睡眠被强行中断的宁立夏头痛难忍,按着太阳穴说:“事情太多,最近每天都要请人吃饭,知道你找我除了吃喝玩乐外不会有正经事,抽不出空陪你就干脆没接。” “怎么没有正经事?我想跟你学烘焙和烹饪,宁御热衷你做的菜热衷到想跟你结婚,你多厉害!”荣升了主妇的卫婕一心想拴住丈夫的胃,“我还以为你跟宁御闹别扭,连带我也不理了呢!” 听到最后一句,宁立夏才惊觉,连她身边唯一要好的女朋友,竟都是宁御的安排:“我跟他不是闹别扭,是绝交。” “为什么?”卫婕有些讶异,“虽然他讨厌了点,可对你还是不错的,又是正经的钻石级单身男,趁他头脑发热赶紧跟他结婚绝不会吃亏,就算日后受不了他过不下去,也能讨到一大笔赡养费,总好过你整日为了间餐厅劳心劳力。你现在的脸色和黑眼圈活像黄脸婆。” “……这样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亲自试试?” “我有靳炜呀,爱情价更高嘛,你不是没有喜欢的对象么!没有爱情的话嫁谁都是嫁,不如选个有保障的。对了,你和宁御为什么要绝交?前不久我才听靳炜说他抽空去选了枚戒指刻了你跟他的名字缩写,应该不会那么快移情别恋呀,难道是你甩的他?” “……早知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打听八卦,我还不如装不在家继续睡觉。”与宁御闹僵的原因,她跟妈妈妹妹都没有说明,更不会告诉对她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的卫婕。 “我不是关心你吗!”观察过宁立夏的神色,卫婕得出了结论,“宁御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甩,怪不得最近心情不佳。你可把我家靳炜害惨了!宁御过去只是一般难伺候,现在是非常特别难伺候。对了,他让靳炜做文件,把两间餐厅和工作室全部转到你名下。如果你只是想和他赌气闹别扭,就装装样子说不要,男人么,越有钱就越欣赏不贪钱的女人。可要是真的下定决心与他断来往,千万别傻乎乎地充清高,面子远没有里子重要。” 宁立夏知道卫婕是为了自己好,点头道谢:“我知道。” 餐厅和工作室是宁立夏的全部心血,她自然不会不要,只是得把宁御投资的钱全部还回去。这跟清高没有关系,若想真正与一个人撇清关系,唯有两不相欠。 她算了算,跟银行借一笔钱,再拿出她手中全部的存款,差的应该不会太远。 只是手续虽然齐全,贷款却迟迟申请不下来,宁立夏怀疑是宁御从中作梗,却又无计可施,正一筹莫展,姜侨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到她请自己去取做好的蓝宝胸针和结清镶嵌费用,宁立夏为难了片刻,厚着脸皮开口:“我的经济出了些问题,最近急用钱,能不能退掉?损失的镶嵌费我会给。” 姜侨安十分爽快:“也不必白付镶嵌费。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帮你放在店里寄卖,这种级别的蓝宝很难找,你选的款式又很经典,应该非常好卖。卖掉胸针后我扣除镶嵌费,把裸石的钱退给你。” “这样自然最好,只是太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你是我的老主顾,不必客气。” 听到姜侨安的讲电话,坐在她对面的小女生放下手中的戒指,问:“什么蓝宝胸针,拿给我看看吧,戒指项链手链耳钉什么的我有好多,胸针还真没有呢!” 姜侨安附身打开保险柜,拿出盛胸针的锦盒:“这枚胸针太华丽,你这个年纪用不是很合适。” 小女生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谁说不合适!我二十岁生日宴的礼服和它正好很搭,就是它了,多少钱?” 听完姜侨安报出的价格,她不禁咋舌:“这么贵,我存的钱还真是不够呢……不过没有关系,我堂哥有钱!” 蒋绍佂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自然随传随到。 “你不是没空选礼物送我么?我怕你受累,已经替你选好了,快点拿信用卡付钱吧。” 蒋绍佂边从钱夹里抽信用卡边笑:“那么说来,我应该谢谢你?” “当然了,你到哪儿找我这么体贴的妹妹去,等下得请我吃晚饭才行!喏,就是它,漂亮吧?” 蒋绍佂不经意地瞟了眼妹妹手上的胸针,怔了怔,问向姜侨安:“这是不是……” 姜侨安微笑着点头:“正是。” “她怎么不要了?” “好像急需钱周转。” 蒋绍佂想了一下,对妹妹说:“我晚上有应酬,抽不出空,你再选一枚胸针。” “没空请吃饭就再送一枚么?哇,二哥你真是大方!比老大强多了!” 小女生并不客气,从姜侨安推荐的成品中又选了一枚出来。 付过钱,蒋绍佂先一步拿走蓝宝胸针:“这个我要送人,另一个做你的生日礼物。” 小女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忘记了要发脾气:“你要送谁?宋雅柔吗,她有什么好,死气沉沉的,你们居然都喜欢她!” “不是她,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晚饭明天请你吃。” 作者有话要说:蒋绍佂的妹妹是下一本的女主,下一本是医生文,因为木有想好她的名字,所以只好用“小姑娘”代替。。。 姑娘们晚安。。。 正文 第34章 蒋绍征到宁立夏的新餐厅时,卫婕恰巧也在。 “蒋老师怎么来了?”卫婕先一步起身。 “路过。” “来的真巧,玫瑰司康刚刚出炉,咖啡还是茶?”宁立夏笑着问。 “都不用,呆会儿还有事,只是进来打个招呼。” “既然到这儿了,再忙也总抽得出空喝杯茶,等一下下。” 宁立夏刚一离开,蒋绍征就往她的手包里塞了样东西,正低头喝蜂蜜水的卫婕用余光瞥到,怔了怔,思虑片刻,便仿若没看见般地装傻道:“蒋老师,你有没有注意到宁立夏的黑眼圈?刚刚我劝她干脆关店,她还不要听,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何必把自己逼得寝食不安,真是想不开!” 想起姜侨安说宁立夏急需钱周转,蒋绍征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关店?” “她刚刚和这两间店的另一位老板闹翻,人家本想把一半的股份送给她,她却执意不肯白要,准备找银行贷款,可惜银行那边一直搞不定……” 蒋绍征恍若未闻,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卫婕说:“先走一步,替我跟宁立夏说一声。” 端着茶和点心回来的宁立夏见不到人,问卫婕:“蒋绍征……老师呢?” “已经走啦。” “没时间还绕进来,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或许是专程来看你,却没想到我也在。” 宁立夏笑着掩饰:“他干吗来看我?” 卫婕意有所指地发感慨:“活在这世上多辛苦,有太多时候,对着不喜欢的要违心说好,遇到喜欢的又得努力伪装、不敢让旁人看出。”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羡慕你,有时间和闲情胡思乱想。”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哆啦A梦来帮你解决难题,等你有了时间,别忘了陪我下午茶和逛街。” 宁立夏大惊:“你指的不会是宁御吧?” “当然不,我早就看不惯他的趾高气扬,你贷不下款也许就是他从中作梗。别着急,人生处处都有奇迹。” …… 临睡前,宁立夏才发现手包里的首饰盒。 看到胸针,她霎时便想到了蒋绍征,却先给姜侨安去了通电话。 家中有宝宝,自然睡得早,姜侨安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倦意:“跟你打电话时,蒋绍征的堂妹刚好在边上,她看中了那枚胸针,叫蒋绍征过来付钱,蒋绍征认出是你的东西,买了下来,但没给她。公司的会计今天不在,明天一早我就让她把钱退到你卡里。” 再次谢过姜侨安,宁立夏才挂上电话。 越是不愿让蒋绍征知道自己近日的艰难,就越是躲不开他,宁立夏叹了口气,隔了许久才拨他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还没睡?” “没。” “该不会在等我的电话吧?” 蒋绍征笑了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打电话。下午想告诉你汇款的事儿,可惜卫婕在。晚上有事忙,刚刚才到家,又怕你睡了。” “你说。”事关父亲,宁立夏暂且将原本要说的话放到了一边。 “钱是从密支那的地下钱庄汇出的,因为不是正规渠道,所以打听起来费了些时日,卡找不到了钱也可以提,不过要先去开一堆证明出来,如果你急用,可以从我这儿拿一些应急。” “密支那?我爸爸在那儿吗?” “颜叔叔之前在密支那做翡翠生意,被人发现后,把妻女藏了起来,自己回来了,前一段有人在汽车站见过他,现在下落不明。别担心,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谢谢你。我没有需要钱的地方,那枚胸针是不喜欢了才想卖出去,晚些会把钱还给你。” “你说过不会跟我客气。” “可我确实不需要啊。” 因为蒋夫人,对宁立夏而言,接受宁御的馈赠也好过借蒋绍征的钱。“缠着不放”已经很丢脸,再加上“骗钱”的罪名,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蒋绍征沉默了一下:“你不用还钱给我,不喜欢的话,就把那枚胸针给我吧。” 宁立夏以为他要拿去送妹妹,欣然应允。 …… 或许是否极泰来,第二天中午,一间曾拒绝过宁立夏的银行竟主动打来电话请她过去办理贷款手续。 把钱转给宁御,宁立夏终于感到扬眉吐气,干脆放自己一天假,睡一整个上午再约卫婕逛街。 听到事情解决,卫婕笑得十分灿烂:“恭喜恭喜,你该怎么谢我?” “借你吉言,下午茶跟晚餐我请。” “哪止是吉言。如果不是我,哆来A梦怎么会出现?” 宁立夏不解。 “那间银行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突然放款?” “他们说政策有变,急着完成定额任务。” “也就你信,我猜多来A梦姓蒋。” “蒋绍征?” 卫婕笑着邀功:“那天我故意透露了一点点给蒋老师,听本地的同学说,他们家很有能耐,这么点小事,只要他有心,抬抬手就能解决。” “你告诉他干吗!”宁立夏有些气恼,“我只想靠自己,就是因为过去事事都依赖宁御,如今才举步维艰。” “靠着蒋老师的喜欢也算得上是靠自己。” “……谁说他喜欢我?” “切,枉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什么都瞒着我。”卫婕很是不满,“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有两件事是藏不住的,一样是喷嚏,一样是爱情。连我都看出来了,你难道会不知道?” 宁立夏感到泄气,原以为自己终于做成了一件事,到头来竟还是仰人鼻息。考虑了许久,她仍是没有去问蒋绍征,既然尚不具备拒绝他的帮助的能力,问清楚了反而更加尴尬,倒不如掩耳盗铃,骗自己说这件事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立刻写,不过会比较晚,大家明早看吧。。。。。。 正文 第35章 刚清闲了没几日,宁立夏又摊上了一桩麻烦事。 中秋将近,餐厅推出的月饼很受欢迎,宁立夏还没来得及为丰厚的利润高兴,却接到了法院的传票——一间没听说过的包装设计公司告工作室侵犯他们的著作权。 一头雾水的宁立夏只当是误会,签收了传票后立刻去法院了解情况,看过了对方的起诉状和相关证据材料,她才弄清楚原委。 一个月前,设计公司送了几个图样供工作室选择,负责此事的同事以不符合要求为由退了回去,并没有与设计公司签订月饼包装盒供货合同。而后设计公司却发现工作室不仅盗用了他们享有著作权的包装盒版面做成盒装月饼,还制作了大量相关广告宣传册及海报。所以这间包装设计公司才以工作室侵犯了他们对作品的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复制权、发行权和获得报酬权为由将法人宁立夏告上了法院。 宁立夏觉得不可思议,很快打给相熟的律师,律师分析过之后,却建议她和解。因为设计公司在完成设计图后随即在版权局进行了著作权登记,有正规的《作品登记证书》,而工作室出产的月饼包装盒与他们的作品虽有些许差别,但从整体上来看,却很明显地构成了实质上相似。 更重要的是,设计公司图样的创作时间先于月饼包装盒、广告宣传册和海报产生的时间,宁立夏又提供不出有关月饼包装盒图案设计的来源及设计过程的证据。没有合法来源,可以说是必输无疑。 宁立夏只得同意和解,央律师代自己与对方商谈具体的赔偿事宜。 折腾了几天后,事情终于有了定论,赔偿金额被律师压到了对方开价的五分之一,宁立夏尚且可以勉强接受,但对方让工作室立即停止侵权行为、销毁所有包装盒及宣传物的要求她却实在难以同意。 包装盒的价格远比月饼本身高昂,如果全部销毁,损失简直难以估计,换了包装及广告语,之前的大量宣传也等于白费力气,月饼卖不出去,连差人运走销毁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更让宁立夏感到无奈的是,距离向蒋氏及万丰交货的最后期限仅剩三天,就算她拿得出做新包装盒的钱,再找人重新设计、印刷包装盒根本来不及,月饼总不能等到中秋节后再发。 即使时间的问题也能够解决,官司的赔偿款和损失的钱足以让她因无力偿还银行的贷款而被迫关闭餐厅及工作室。 宁立夏试着与设计公司沟通,想买下设计图避免一连串的麻烦,对方却以早已卖给了别人为由一口回绝。 “去打听一下到底卖给了谁,我去和买家谈,大不了高价买下来。” 秋晓彤点头称是。 “负责这件事的人有没有找到?要不是他,怎么会闹成这样!” “小刘辞职回老家了,他在的时间不长,和我们都不熟,电话也换了,谁也不知道他在老家的联系方式。其实……”秋晓彤欲言又止。 “什么?” “其实这次惹上官非,和小刘没太大关系,他盗用那间公司的图是宁先生授意的,宁先生说那间公司太过分,不过是一张破图而已,居然敢漫天要价,图都发来了不给钱直接用又能怎么样……” “宁御?你确定么。” 秋晓彤郑重地点了点头:“当时宁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宁先生大概也是为了节约成本吧。” “……” 宁御当然不是为了节约成本!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省下一点小钱留这种后患。想起设计包装盒前后宁御曾要求她关上工作室及餐厅同他走,宁立夏直感到一阵恶寒。 她不同意,他后来便没再坚持,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尊重自己,而是埋好了定时炸弹,等着她走投无路向他求助。 如果宋雅柔没有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她与宁御不曾决裂,出了这样的事儿,秋晓彤决计不敢跟她讲明事实,她也必定会去央求宁御帮忙,以宁御性格,大概会笑话她智商太低、不适合做生意,然后袖手旁观,待她无计可施被迫放弃后,再顺理成章地把她拖回他的城市。 她会相信完全是自己没用,感恩戴德地继续被他左右。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宁立夏想,之所以宁御要把工作室及餐厅全部转到自己的名下,就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愿意白白接受,拿出所有积蓄再向银行贷款,乍一遇到这样的麻烦自然没办法周转。 宁立夏无限感慨,宁御只不过动了动嘴皮,她便被逼到这样的境地,而他当年耗费了三年布局,父亲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完全可以说是必然。 她甚至怀疑,这间设计公司的突然发难也与宁御有关,如若不然,广告铺天盖地地打了那么久,对方怎么可能到中秋节前才发现。 宁立夏不愿意再被宁御牵着鼻子走,考虑了一夜,仍是决定不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吩咐过秋晓彤联系设计图买家后,宁立夏心事重重地赶到火车站,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出短差。 事情办得很顺利,但或许是她心不在焉,或许是祸不单行,准备离开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 同钱包一起不翼而飞的还有她的身份证,在自动取票机前立了半晌,宁立夏只得恨恨地翻出手机,打给同在这座城市的妹妹。 无奈颜寒露同妈妈一起去了临市的姨妈家,宁立夏唯有另想办法。 询问过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宁立夏更是发愁,想取出票得先办临时身份证,办临时身份证需要户口簿,就算她的户口簿可以立刻飞过来,现在已经是傍晚,早就过了派出所的办公时间。 宁立夏打给秋晓彤,让她去自己的公寓翻出户口簿寄过来,秋晓彤办事效率极高,可寄到这里最快也得明后天。 没有身份证她连住处都找不到,妹妹和妈妈不在,这座她呆了五年的城市里唯一可以投靠的便只剩下宁御。 难道是注定的么?宁立夏叹了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拨打宁御的号码,手机却响了,是蒋绍征。 “你在哪儿?” “在外面出差。” “我知道,你妹妹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 “火车南站的取票处。” “站着别动,我二十分钟内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好要更五千,结果拖到傍晚才写,十一点了才写了2000,发出去后又接着写,写了一千就睡着了,然后今天各种拖,到现在才补上,现在素周三傍晚,明早十点前榜单截止,我还差5643,总是拖拖拉拉的人又一次受到了不能睡觉的惩罚T-T。。。 另外,月饼盒参考了真实的新闻案列。。。 正文 第36章 十分钟后,宁立夏便看到了蒋绍征。 “你怎么也在这儿?” “和你一样,出差。” 不管怎么样,对现在的她来说,遇到蒋绍征总好过向宁御低头。 蒋绍征的车子就停在路边,询问过宁立夏,他干脆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公寓。 宁立夏这才想起,蒋家最赚钱的子公司就设在这里,因此蒋绍征需要经常过来,在这儿有房子也并不奇怪。 “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嗯,要取回程票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既然有空,就放下东西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随便逛逛?” 宁立夏心中有事,推说累拒绝了。 蒋绍征并不勉强她,只说:“你留在这儿休息,我出去买点东西。” 没带换洗的衣服,所以不能洗澡,宁立夏只用清水洗了洗脸和脖子。蒋绍征的公寓是不算大的三居室,一个卧室一个衣帽间,最大的那个房间做了书房,没有电视机,没有多余的装饰,与她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如果父亲没出事,他们真的生活在一起,说不定会把彼此逼疯。她不喜欢太寂静的生活,蒋绍征则受不了她的乱丢乱放。 正胡思乱想,秋晓彤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宁立夏赶紧按下接听,问:“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基本没戏,对方态度很强硬,说没和设计公司一同让咱们赔偿就已经算很给面子了。他们也印了很多包装盒,不可能弃用。” “我没有让他们弃用的意思,虽然图样相似,但包装毕竟大不相同,名称也不一样,只求他们不追究我们继续使用。” “这话我也说了,没用。” 宁立夏舒了口气:“我知道了,辛苦了,再另想办法吧。” 放下电话,她才发现,蒋绍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回来了?我竟没听到开门声。” “你在讲电话,所以没留意。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 顿了顿,蒋绍征才说:“塑料袋里的东西是买给你的。” 宁立夏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另一个袋子,问:“你买了吃的?我不吃晚饭。” “知道。晚饭我只买了自己的,给你买了只菠萝,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水果应该胖不了多少。你的户口簿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办临时身份证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我没敢订车票。如果你嫌麻烦,等我开完明天的会,吃过午餐我们就自己开车走,大概后天一早可以到地方。” “工作室那边有事情等着我处理,我想尽快回去,只是那么远的距离,自己开车的话,你会不会很累?” “当然不,难得有机会能与你呆的久一些。”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宁立夏只当作没有听见。 除了菠萝,蒋绍征还为她买了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他选的睡衣非常少女,粉色的底子上粘着一只硕大的娃娃,袖口的花边很繁琐,到处都是蝴蝶结——她已经二十六岁,他却仍把她当作小女生。 幸而还有一套运动装,宁立夏极快地洗完澡,穿的时候才发现,虽然挑衣服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蒋绍征选的尺码却十分准确。 宁立夏走出去道谢,见蒋绍征的盒饭只吃了一小半,便问:“外头的东西太油腻,我做菠萝饭给你?” 蒋绍征竟没客套,笑着说好。 材料有限,无法同时追求色香味,宁立夏只好把工夫费在切菠萝丁上,蒋绍征没进书房,立在一旁打下手。 八月的天忽而刮起风来,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窗外的呼啸之声与暖橘色的灯光把蒋绍征的公寓衬得别样温馨。 饭熟得很快,宁立夏剜了一勺转身让蒋绍征尝咸淡,蒋绍征措不及防,滚烫的米粒撒了一身。 宁立夏立刻替他收拾,她的手上有好闻的菠萝香,惹得他心中一动,终于将脱口说道:“听说你和宁御闹翻时,我很高兴,还以为你的身边没了他,再遇到什么困难,会第一个想到我。”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倘若事事都要麻烦人,倒不如关店不做。” “我只怕你不来麻烦。你去洗澡的时候我给卫婕打过电话,不算大事儿,不必担心,不等你回去就可以解决。”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所以还是算了吧。于你来说不是大事,对我而言却异常艰难,遇到一点小事就求助旁人会生出惰性,我不想一辈子这样。” “有时候真羡慕宁御,没和他闹僵前,你一定不当他是‘旁人’。” 宁立夏笑笑:“与‘旁人’无关,其实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蒋绍征也笑:“如果这样,这事儿我还非管不可。” …… 蒋绍征去开会的时候,宁立夏留在他的公寓做午餐。她为宁御准备过无数次早中晚饭,但这种等一个人回来的微妙情感,却还是第一次体验。 蒋绍征出门没多久,秋晓彤就兴高采烈地打来电话,听到所谓的好消息,宁立夏并不感到轻松,只要不关店,这样的事情便会层出不穷,而离开宁御,她的能力与人脉都实在太有限。 所有人的中,宁立夏最不愿意叨扰的恰恰正是蒋绍征,一想到蒋太太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就觉得踹不过气。 事情已经解决,月饼礼盒可以继续销售,她便不再急着回去。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除非情况特殊,实在没有必要选择自驾这种浪费时间精力的方式。 处理完公事,蒋绍征执意要陪宁立夏去办临时身份证。 从派出所出来已近傍晚,订过第二天一早的票,为了表示感谢,宁立夏自然要请他吃晚饭。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五年,仍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所有的记忆都浑浑噩噩。 指挥着蒋绍征去找印象中很有特色的小餐馆,谁知车开了快两个钟头却还是没有寻见,她只得摇头说抱歉:“说要请你吃饭,结果天都黑了,餐厅还没找到,我记得那家店明明就在这附近。” “吃什么都一样,找不到就换一间。” 宁立夏恰逢强迫症发作:“如果你不是很饿,就再陪我找一找。” 蒋绍征笑着点头应允:“要是真的找不到,干脆直接去吃夜宵。” “只要我没老年痴呆,就一定找得到。” 等红灯的间隙,宁立夏仍在左顾右盼,无意间瞥见开左边那辆黑色旧别克的中年男人的侧脸,她心中大惊,赶紧把车窗全部降了下来。 “爸爸?” 温度适中,不需要开空调,因此旧别克的车窗也半开着,听见宁立夏的声音,中年男人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四目相对,他愣了几秒,竟把车窗全部升了上去。 有夜色遮掩,关上窗子,车内的情况再也看不见,红灯结束,旧别克竟极快地开了出去。 “蒋绍征,开那辆车的人是我爸爸,快点跟上去。” 旧别克已经左拐,蒋绍征走的却是直行道,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追了上去。许是看到他们的车子,旧别克越开越快,路上的车辆多,蒋绍征跟得很是费力。 一路开到郊区,旧别克竟上了省道,终于快要追上去时,路边忽然蹿出一只小狗,蒋绍征立刻踩了刹车,后面的两辆车离的太近,淬不及防间竟追了尾。 宁立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蒋绍征的胳膊护住,所幸没有受伤,然而他却因为惯性撞伤了左臂。 “你还好吧?” 蒋绍征隔了许久才说:“没事。” 前面的旧别克见状立刻打开双闪、靠边停了下来,宁立夏的注意力皆在蒋绍征身上,听到有人敲车窗,回头一看,居然真的是父亲。 “你受伤了吗?” “没有。”因为太意外,除了这两个字,宁立夏一时间竟说不出其它话来。 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寒暄,后面的车主立好三角架,很快找了上来…… 直到把左臂骨折的蒋绍征送到医院,父女俩才有说话的时间。 “当年一声不响地丢下我,回来后也没试着打过我以前的号码,现在遇上了又要躲开,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颜标沉默良久:“我不想影响你的人生,你没事就好,进去照顾蒋绍征吧,替我说声对不起,我先走了,晚点会打给你。” 宁立夏接受不了,拦在了父亲前头:“您准备这样东躲西藏到什么时候?不如去自首吧,把事情了结掉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情况很复杂,我会去自首,不过绝不是现在。你改了名字是不是?这样也好,免得被我拖累。我不能逗留太久,你就当没见过我。” 回到病房内,看见左臂打上石膏的蒋绍征,心情低落的宁立夏更觉得愧疚:“都怪我,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还你的人情,这下欠的更多。” “你我之间,亏欠对方太多的那个人是我。”蒋绍征温和地笑笑,从西裤里掏出一个锦盒,“想还我很简单,我能补偿给你的本就不多,别再拒绝。” 正文 第37章 看到那枚蓝宝胸针,宁立夏莞尔一笑,伸手接住:“害你骨折还有礼物收,跟你做朋友真是好。” “我还以为光荣负伤后可以升一级变成追求者。” “……” “我回忆了一下你以前的招数,好像死缠烂打比较有用。” “不是说好了做普通朋友吗?” “讲这话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和宁御结婚。既然他离开了,你不妨考虑一下我。” “死缠烂打的确很有用,关键是你会吗?” “只要豁得出去不要脸面,有什么学不会。我最近都没法开车,你得当司机送我上下班。” “你这叫敲诈,不叫死缠烂打。” 话虽这样说,宁立夏却实在不忍心让断了一只胳膊的蒋绍征打着石膏步行上班,除了司机,她还做起了钟点工,号称要死缠烂打的追求者反而悠闲地享受着饭来张口的优待。 一个星期的朝夕相处,让两人迅速地熟络了起来,虽然还没到暧昧,言语间却至少不再客套。 周五的傍晚,宁立夏照例在校门外等待蒋绍征下课,远远地看见宋雅柔,立刻将车子开到了另一边。 赶到约定地点却没有见到司机的蒋绍征觉得意外,过去的一周宁立夏从没迟过到,不等他拿出手机,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在你右边,直走五十米再右拐。” “怎么换地方了?”蒋绍征边开车门边问。 “刚刚看到了宋雅柔,怕被她发现。” “为什么?” “一是懒得与她打招呼,二是怕她告诉你妈妈,害你听啰嗦。” “放心,就算你明天就跟我结婚,我妈也不会有异议。” 想起蒋太太那张凌厉的脸,宁立夏只觉得蒋绍征在讲大话,却因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切了一声:“谁要和你结婚,我的眼光再差劲,也不至于退回到十四五岁。” “不相信吗?这个周末我妹妹过生日,全家人都会去,你陪我一起,再见到我妈妈,她一定对你客气。” “你妹妹生日,我出现算怎么回事,没听说过司机也要入席的。”说完了这一句,宁立夏又小声嘀咕,“她对我客不客气,我都一样不想搭理。” 在学校门前虽然躲过了宋雅柔,一个钟头后,宁立夏到底还是与她碰了面。 见应门的是宁立夏,站在蒋绍征公寓门外的宋雅柔迟疑了片刻才走进来。 “立夏也在?我炖的鱼汤正好是两人份,你跟绍征一起喝。”她的表情很自然,仿佛上次见面时轻蔑的言语是宁立夏的错觉。 没等宁立夏想好应该陪她一起装腔作势还是干脆翻个白眼不理,就听到从厨房走出的蒋绍征说:“别麻烦,她不吃晚饭的。” 宋雅柔只尴尬了一秒:“自己不吃还帮你做,立夏果然是尊师重道。” 宁立夏不想被宋雅柔误会,立刻解释:“和道不道的没有关系,我害他撞伤了胳膊,在他痊愈之前做免费钟点工是应该的。” 蒋绍征笑着看向她:“谁说你是免费的?等我好了也给你做饭当司机。” “你不是出差的时候受伤的么?怎么是被立夏害的?” “当时她也在车上。” 宋雅柔“哦”一声,刻意点拨:“后天你妹妹生日,立夏也去吗?我正为选礼物发愁,不然明天一起去买。” “我请她陪我一起去,可是她说忙不肯给面子。” 原本以为即使蒋绍征与宁立夏关系匪浅,也绝不敢把她带到家人面前的宋雅柔大感挫败,一口闷气堵在心头,只略略坐了坐便借口有事离去了。 “你要不要追上去?”宁立夏笑着问。 “追她干什么,去还保温桶吗?” “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很喜欢她,经常对我和程青卿爱理不理,却笑眯眯地温和待她。” 蒋绍征拒不承认:“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因为暗恋过人家,人家和宁御恋爱没搭理你,所以现在才怀恨在心?” “……相信力真丰富。”蒋绍征突然想到了别的,“你看起来很不喜欢宋雅柔,是因为我还是宁御?” “都不因为。我和她不是一种人。” …… 周日中午,宋氏母女到的比蒋绍征还早,一见到宋雅柔,蒋绍征的堂妹立刻走了过去。 “我二哥送的蓝宝胸针你怎么没戴?” “嗯?”宋雅柔一脸疑惑。 蒋绍征的妹妹嘟着嘴向妈妈抱怨:“您不知道哥哥有多过分,我看中了枚胸针,叫他来付钱,他看着好看,直接抢走了,说要拿去送人,让我另选一枚!” 蒋绍征的婶婶笑着看向宋雅柔:“女朋友自然比妹妹重要,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和未来嫂嫂抢东西的。” “我当然不是非得要,只是气哥哥太偏心。” “这才哪到哪儿,等你哥哥结了婚,你叫他出去他都未必有空理你。” “绍征要结婚?”听到这话,蒋绍征的伯母和另一个婶婶也围了上来。 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凑在一起,最热衷的话题不外乎就是子女的事业与姻缘,蒋绍征的堂哥堂姐都已经结婚,堂妹又小,只有他一个尚未找到销路,因此他与宋雅柔便成了众人说笑的中心。 宋雅柔心中烦闷,又知道解释无用,唯有独自走了出来,撞上后到的蒋绍征一家,同他的父母打过招呼,便对他说:“你怎么才来,我有事想跟你讲。” 蒋太太见状求之不得,立刻拉走了丈夫。 “听你妹妹说,你抢了她的胸针?” 蒋绍征怔了怔:“她怎么同你说这个。” “她以为你把胸针送给了我……所以很委屈。” “我一早就跟她说了不是要送你,这丫头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她们都以为我跟你是一对,我和她们解释她们全都不信,以为我是在害羞,连我妈妈都跟着误会,她一直很喜欢你,又总恨我不会谈恋爱,听到她刚刚说‘如今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的压力很大,又不敢说你喜欢的是宁立夏,怕再害你与阿姨吵架。” “对不起,造成这种误会全是因为我妈妈到处炫耀你和我的‘般配‘,我会尽快和她说明白,她去向别人解释会比你我自己解释的作用大得多。” 然而,宋雅柔所期望的并不是蒋绍征跟旁人说明白,喜欢一无是处的宁立夏也不选择她,传出去,她岂不是要颜面扫地?除去丢脸,她更怕挑明之后这件事再无转机。 她本是想示弱惹他怜惜,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 因为宁御,颜谷雨这个名字她介意了整整七年,若是旁人便罢了,蒋绍征喜欢的竟又是她,新怨加旧恨,这怒火实在难以平息。 宋雅柔恨恨地想,蒋绍征可以不考虑自己,但结婚对象绝不能是颜谷雨。 …… 从堂妹家出来,蒋太太拦住了准备独自回去的蒋绍征,一定要他陪着自己下午茶。 “胳膊都成了这样还非要与我对着干!出个差都能闹出车祸,差点吓死我。对了,你没事儿开上高速做什么?” 蒋绍征正愁找不到机会说清楚,干脆挑明:“等红灯的时候宁立夏跟我说好像看到了她爸爸,为了确认,我只好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讨厌宋雅柔,反倒很同情她。。。 下一更在后天晚上。。。 正文 第38章 “你受伤是为了追逃犯?”蒋太太一时反应不过来。 听到“逃犯”这个词,蒋绍征皱了皱眉:“颜叔叔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岳父。” “你想让那种人做我们的亲家?”蒋太太捂住了胸口,“你是不是盼着我和你爸爸沦为亲戚朋友的笑柄!” “即使宁立夏答应了跟我结婚,您也可以不当她是儿媳妇,反正她也未必乐意有您这样的婆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明白的。虽然‘非她不娶’这话您听起来或许会别扭,但我的确找不出第二个词可以形容我跟她眼下的关系。”蒋绍征没看母亲的脸色,垂下眼睛说,“我已经过了三十岁,很多年前就独立了,懂得分好坏,想法不会轻易被左右……您是我妈妈,我很尊敬您,不希望与您有芥蒂,所以才劝您公平地看待宁立夏。” 蒋绍征把话说得再婉转,于蒋太太听来也依旧十分刺耳:“如果我不承认宁立夏这个儿媳妇,你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是不是?” “没那么严重,只要您别再让宁立夏难堪。她是个讲道理的人,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您不喜欢她,大可当她和我们以后的孩子不存在。而我,当然还是您的儿子。” 就算能当宁立夏不存在,蒋太太也万万不可能无视自己将来的孙子,妥协的话堵在胸口的气实在难以咽下,可如果再折腾下去……她太了解儿子的个性。 权衡了好一阵儿,蒋太太白了蒋绍征一眼,恨恨地松了口:“你以为我很想管你!不去理你大概还能多活几年,既然你爱往火坑里跳就随你去,我再不过问。只有一条,将来被坑了后悔了,别回家找我和你爸哭!” 蒋绍征笑笑:“您多虑了,只怕我想被坑,人家还不肯给我机会。另外,我和宋雅柔仅仅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外头的留言让我和她都很尴尬,我不想被人误会,这个坏影响恐怕只有您能消除。” …… 蒋绍征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到了桌上,宁立夏却不在。白瓷碗下压着一张字条,说晚上有约,请他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把饭菜送进微波炉里热一热。 只他一个人吃,她也备足了四菜一汤,蒋绍征打电话过去道谢,电话那头的宁立夏明显有些敷衍。 他心中警铃大作,又不好直接询问她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只得绕着圈子说:“要是没人送你,回去时记得打给我,我去接你,最近总有单身女性失踪的新闻。” “我在工作室。你不能开车,来找我的话跟着我的车回了我家后,我岂不是还得再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搭车的。” 整间工作室只有宁立夏和卫婕两个人在,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的虫鸣蛙叫,更何况是近在咫尺的通话内容。 于是,宁立夏刚一放下电话,卫婕便笑着说:“还敢骗我说你们之间没有暧昧!他送你回家可以自己搭车,去学校怎么就不可以了?而且他家本来就有司机吧。” “……” “你内疚可以帮他请钟点工呀,何必自己去?” “……” “说什么内疚、要为他受伤负责,还不是找见面的借口。” 宁立夏很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转移话题:“你是来学烘培的还是打听八卦的?再这样慢手慢脚地拌面糊,消了泡烤出来的戚风会塌陷。” 听到这句,卫婕干脆推开不锈钢盆直接放弃:“不做了,麻烦死了。” “你不是已经和靳炜夸了口说今晚要亲手烤个生日蛋糕给他么?” “用你做的糊弄他不就行了!你别说漏了嘴。真是佩服你,居然耐得下性子给男人准备一日三餐,还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对了,我听靳炜说宁御最近正让人留意你父亲,你父亲和宁御认识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宁立夏怔了怔,立刻追问。 卫婕却说:“我也不清楚呢!这事儿他并没有交给靳炜做。” 宁立夏知道,宁御是故意让卫婕放消息给自己,对于低头妥协之事却更觉得抵触。 …… 和卫婕分开后,宁立夏便开始考虑如何疏远蒋绍征。他的意图早已讲明,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会令他误会。 等电梯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再见面第一句就说会请人照顾他的生活。然而出了电梯,看到立在公寓外头的蒋绍征,她又临时改了主意。 大晚上他巴巴地赶来,立刻拒绝说不定会害他失眠,还是明早再提吧。 蒋绍征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今天有个学生送了一箱自己家果园产的葡萄给我,非常新鲜甘甜,我怕放到明天会变味,所以第一时间送来。” 不等宁立夏开口,他又笑了笑:“别说你晚上不吃饭,我好不容易才想出见你的借口。” “饭不吃,葡萄倒可以尝一颗。” 葡萄软而多汁,甜而不腻,宁立夏本想尝一颗便罢,谁知竟忍不住吃掉了半袋。 “跟你呆在一起,我总是破戒,拿起每一颗时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颗’。”她懊丧不已,“吃葡萄最容易发胖,都怪你害我。” “你以前胖胖的也很好看。” “我什么时候胖过!算了,反正已经吃了半袋,再多些也胖不到哪儿去。”她从冰箱拿出下午买的山竹,“你不在我旁边,我的毅力多好!我那么喜欢山竹,硬是忍着一瓣也没吃。” 蒋绍征的左手不能用力,她掰开一只先递给了他,又去拿第二只。 不等她再掰,蒋绍征就拈出一瓣送到她嘴里:“我又不是残障人士,不用特殊对待。” 他的食指碰到了她的嘴唇,宁立夏只觉脸颊发烫,笑着掩饰:“不是残障人士,为什么还要我接送?” “因为我想见你。如果你不反对我每天出现在你家,我只用右手也能做饭给你吃。” 宁立夏有意回避,把剩下的山竹推到一边:“你带来的葡萄太甜,再吃什么都没味道了。” “明白,就像我太喜欢你,所以再也欣赏不了其他人。” 宁立夏笑着切了一声:“我是葡萄吗?” “只是个比喻。” “真肉麻,最受不了男人整日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 初秋最多雨,蒋绍征刚要告辞,窗外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得这么大,我只好再坐一坐。” 谁知过了半个钟头,雨势非弱反强。 蒋绍征往窗外看了看,说:“我没带伞,这个时间又下了雨,恐怕不好拦车。” “我送你。” “天黑路滑,我不相信你的车技,你送我回去后还要独自回来,太不安全。” “所以呢?” “你家的沙发还算大,我勉强可以睡得下。” “下点雨就留宿别人家,这样像话吗?” “我也收留过你,而且可以帮你做早餐。” 宁立夏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犹豫了两秒,竟然真的点头同意。 “只此一次,不用睡沙发,我妹妹来住时,我在书房加了张床。” 蒋绍征心满意足地住了进去。 雨大风凉,久没入睡的宁立夏起身去关窗,想起客房只有一床薄毯,便从衣柜中翻了条被子出来。 蒋绍征没有关门,宁立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将被子盖到他的身上,他的嘴角隐着三分笑意,看得宁立夏心生不平,低声自语:“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着凉发烧再赖一天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蒋绍征的性格比较温吞,不过他对宋雅柔暂时和颜悦色仅是因为她还没干太出格的事儿 正文 第39章 宁立夏醒来的时候雨仍旧没停,天阴沉沉地尚未大亮。 待她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蒋绍征已然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早间新闻。宁立夏此时尚未清醒,呆了两秒才记起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沙发上。 她立刻逃回了卧室,花了足足一个钟头洗澡化妆,再走出来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妆容精致。 蒋绍征觉得好笑:“又不是没见过你更蓬头垢面的样子,何必这么紧张。” 宁立夏瞪了他一眼:“你准备的早餐呢?” “我会做的你家没有材料,去外面吃吧。” 时间尚早,宁立夏便把车子开到了她常去的那间茶楼。不想竟在停车场遇到了蒋绍征的堂妹和他的中学同学季泊谦。 气温骤降,宁立夏选了条黑丝绒高领连衣裙,刚好将那枚蓝宝胸针别在了衣领下,被蒋少瑄看到,自然要嚷嚷。 “哥,原来谷雨姐才是你的正牌女朋友!” 蒋绍征用食指点了点堂妹的额头,越过她问季泊谦:“你们怎么在一起?” 没等季泊谦开口,蒋少瑄便抢着说:“我这学期在季泊谦他们医院实习,他们医院那么远,我爸爸又不肯给我买车,只好搭他的顺风车。” “你的驾照考了四次才拿到,小叔怎么可能任由你自己开。”蒋绍征转头问季泊谦,“你们两家顺路吗?” 蒋少瑄再次抢着答道:“季泊谦从父母家搬出来了,他的公寓离我家很近的。不过他小气的要死,我求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载我,非得要我请吃早餐当回报。” “我接她不是为了免费早餐,而是被她缠怕了。”季泊谦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蒋少瑄白了季泊谦一眼,挽上宁立夏的胳膊,亲昵地说:“谷雨姐姐,我们有多久没见啦?听他们说你回来了,还开了家餐馆,一直都想去找你玩,可惜没抽出空。” 因为以前常去蒋绍征的爷爷家,宁立夏与蒋少瑄还算熟,只是碍着年纪差距,玩不到一处去。在她的眼里,就算过了二十岁,蒋绍征的堂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等下留个地址给我,晚些寄新出的甜点给你吃,我记得你很爱吃甜食。” “不用寄来寄去那么麻烦,我周末带着同学去捧你的场。” 刚坐到包厢,宁立夏便起身去洗手间。趁着她离开,蒋少瑄赶紧向哥哥耳语:“谷雨姐姐比宋雅柔好多啦,我最不喜欢宋雅柔,前一段听说你和她凑成了一对,吓得都不敢去你家了。”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能被谣传吓到。” 正喝茶的季泊谦替她说:“人以群分,你妹妹这样不学无术的自然不敢和宋雅柔长期呆在一处,怕聊两句就露怯,被人家发现她的无知。跟颜谷雨一起聊聊吃喝玩乐倒是很在行。” 折回来拿化妆包的宁立夏听到这话,推开门笑道:“是这个道理,相似的人在一起才和谐,像季医生您这种,就得找个同样出类拔萃的才般配。” 季泊谦瞟了眼蒋少瑄,悠悠地说:“我指的是同性朋友。至少对我来说,女朋友有没有脑子都一样,笨点不要紧,重要的是明白自己不聪明,肯听话就好。” “谷雨姐姐你别理他,他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蒋少瑄转头冲季泊谦哼了一声,“祝你找个比你更爱管人的,把你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才好!” 瞥见季泊谦微皱的眉头,宁立夏的脸上扬起了胜利般的微笑。 告别了妹妹和季泊谦,蒋绍征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宁立夏的手。 宁立夏一脸莫名其妙,立刻往外抽,蒋绍征却越握越紧。 “干吗动手动脚?”她微微有些着恼。 “我妹妹说你是我的正牌女朋友,你不是默认了?” “什么默认,我是懒得解释,清者自清。” 蒋绍征依旧没放手:“看见他们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你以前常说我怠慢你,跟我抱怨自己不被重视。不如我们重新在一起,也让我也感受一下女朋友的忽视,你就当是报仇雪恨好了。” 宁立夏当然不会被他骗到:“我忙得很,才没有时间和精力报复你。” …… 没到下班时间,宁立夏便收到了蒋绍征的短信,让她不必再替自己做饭。 她乐得轻松,独自去百货公司逛了几个钟头才驱车回家。拎着大包小包不便开门,正想把东西放到地上再找钥匙,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自妈妈和妹妹离开后就一直独居的宁立夏吓了一跳,待看清开门的是蒋绍征,自然惊讶不已:“你怎么会在我家。” “做饭啊。早餐没做成,所以补一顿晚餐,我一向言而有信。” “你怎么进来的?” “昨晚你输密码时我不小心看到了,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总是破戒吗,再多吃一顿应该也没关系。” “……” 吃完用一只手做的晚餐,蒋绍征又准备用一只手洗碗,出于对残障人士的爱护,宁立夏自然要制止。 “我来洗碗,你早些回去吧,晚了又该说打不到车了。” “我回哪里?” “你自己家呀。” 蒋绍征指了指放在沙发和茶几间的旅行包,对宁立夏说:“我准备在你这儿住一段。” 宁立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住我家?为什么!” “不想你总来回折腾,平时你要先去我家接我,像今天早晨这样一起出发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我不怕折腾,而且正准备给你找个司机兼钟点工。” “你找个家政也行,我的时间不多,没法每顿饭都做,又怕你太辛苦。家政的钱我来付,总不好在你这儿白吃白喝。” “等等,你的意思是,请了家政也要住在我家?” 蒋绍征“嗯”了一声,把旅行包放进客房:“你家有电视机,偶尔看看新闻和体育比赛也不错。” “你用电脑也能看,想要电视机我帮你买。” “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前一段你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还我的人情么,把客房借给我住好了。” 宁立夏终究没拉下脸赶他出去,只是每每看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蒋绍征,她总是会感到困惑,过去那个不苟言笑、沉默睿智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在心仪的对象面前,每个人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么。 ? 作者有话要说:消失了许久的宁御又快出现了 正文 第40章 与妹妹来住时不同,蒋绍征的闯入让宁立夏过了数日也未能适应。不能再空套件睡裙不穿胸衣,不能再顶着面膜洗菜切水果,不能再将杂物四处丢,不能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笔记本席地而坐——或许老夫老妻间可以随意到不顾形象,而他们尚处在恋人未满的暧昧期。 除去不便,蒋绍征的叨扰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宁立夏的生活迅速规律了起来、公寓也整洁了许多。 每天六点,蒋绍征都会准时起床准备早餐,左臂缠着绷带,右手拿着锅铲的造型丝毫没影响他儒雅的气质。与宁立夏一道吃过早餐,等待她梳妆换衣的空档,他会迅速地洗碗收拾客厅。稍稍绕一点路把蒋绍征送到学校后,宁立夏通常要回工作室,傍晚时分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无论她是在餐厅或工作室,蒋绍征一准候在门外,或与她一同找间餐馆吃晚餐,或去超市买新鲜的水果蔬菜自己炖汤炒菜。 室友做了一周,蒋绍征用与宁立夏一起看电影代替了睡前阅读的习惯,宁立夏放弃了过午不食开始吃晚餐,七点起床十一点睡觉和正常的一日三餐让她的气色很快红润了起来,虽然体重稍稍上升在所难免,整个人却精神了不少。 将要出差一周的蒋绍征送至机场,宁立夏原本十分高兴,然而自由的独居生活重新开始了区区几个钟头,她便感到不习惯。 她终于明白,长年不吃晚餐并非靠着强大的毅力,只是因为一个人懒得做饭。 听到电话那头的蒋绍征说会提前两天回来,宁立夏竟生出了小小的期待,在市场采购完他喜欢的食材,她便耐下性子整理屋子。 正擦着地板,门铃响了,她记得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想起蒋绍征出门前的叮嘱,特地先从门后看了看。 宁御?犹豫了片刻,宁立夏还是打开了门。 宁御径直走了进来,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沙发上,并没有久别后的寒暄。 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宁立夏冲了杯热牛奶,递到他的手边:“你来找我有事么?” 宁御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算我错了,别再跟我闹别扭了。” “我并不是在跟你闹别扭,也不想分谁对谁错,我们绝交的原因是……” “我妈妈找到了。”宁御打断了她的话。 “阿姨找到了?她现在怎么样。” “死了。” “啊?”隔了许久宁立夏才说,“别太难过。” “她失踪了十五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却还是无法接受。” 在生离死别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再三斟酌后,宁立夏收起了安慰的话,只说:“我明白。” “我搜索了那么久,没有得到过一丝有用的线索,直到前些天两个警察找到我的办公室。他们说抓到了几个抢劫杀人犯,其中一个为了立功供出了其他几个在15年前做下的一桩旧案,他们在景区截下了一辆车,杀掉了醉驾的女人,把她就近埋了起来……我妈妈那个人,漂亮要强了一辈子,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宁立夏十分震撼:“会不会搞错了,十五年那么久远,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他们劫杀我妈妈的收获巨大,所以印象很深,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晰。在指认的地点挖出的骸骨是我妈妈的没错,已经验过了DNA。”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到宁御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宁御忽然扭身抱住了她,宁立夏叹了声气,终究没有躲开。 待他放开她,脸上的悲戚之色早已不复存在,声音一如以往般冷硬:“你和蒋绍征来真的了?” 宁立夏没有正面回答:“这与我跟你没有关系。” “没关系?不是我让道,他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 “前一段包装盒的事儿是他帮的你吧。” 宁立夏先是“嗯”了一声,又说:“来找麻烦的人是你派的吧?” 宁御愣了愣,否认道:“我没那么闲,也不会蠢到在明知道蒋绍征替你解决了银行贷款的情况下,再多给他个献殷勤的机会。” “不是你在背后操纵,那些人怎么可能揪住这么点小事不放?” “你该去怀疑一下蒋绍征,你惹了麻烦他的收获最大。” “他不会的。” “他不会我会?” 宁立夏没有作声。 宁御冷笑了一声:“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就算我非你不可,也不会使这么无聊的招儿。” 宁立夏了解宁御,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立刻道歉求和:“是我的小人之心作祟。” “这事儿我会查清楚,如果捣鬼的是蒋绍征,我的精神损失你怎么赔?” “至多少气你一点点。” “你有什么气好生,如果你肯回心转意,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宁立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么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你那些前女友吧。” 宁御沉下了脸:“我不会缠着你不放,但你得给我个选蒋绍征不选我的合理理由,我不认为他哪里强过我。” “与他毫无关系。如果没有宋雅柔的提醒,或许我会晕头晕脑地答应你的求婚,如今却觉得万幸。我过去以为有没有爱情并不会妨碍到婚姻的幸福,后来才明白这是错的,一辈子要经历的太多太多,如果没有爱情支撑,怎么可能甘心忍受对方与自己的种种不同?我们的父母都是婚姻的失败者,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和我一样因为父母淡薄的感情终日惶恐。” “只有你淡薄,不要扯上我。”宁御再也听不下去,借口要处理母亲的后事推门离去。 …… 七年的情谊到底无法说散就散,最初的震怒后,即使还因为父亲的事情隐隐怨恨着宁御,宁立夏也狠不下心来剪断所有联系,不去参加宁御母亲的葬礼。 葬礼结束已是下午,妈妈和妹妹自然要挽留,宁立夏却推说忙,买了最近一班回程票。 推开公寓的门,刚洗完澡、尚未吹干头发的蒋绍征立刻从卧室走了出来。 “我打你的手机你没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半个钟头前我才从火车站出来。” “出差了?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家里等我。” “这是我家,你不过是蹭住,我没有等你回来的义务。” 蒋绍征习惯了冷遇,并不在意,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有等你的责任,你喜欢的菱角粥已经煮好了,正用小火温着,菜这就去炒。” “喂,”宁立夏叫住了他,“我妈妈和宁叔叔正筹办婚礼,我也要出席,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蒋绍征心中一动,却故意问道:“空倒是抽得出,但总得有个身份吧,不然别人问起我时,我总不能说,这是我爸爸的老朋友的前妻的婚礼。” “你也可以说,你是新娘女儿的男朋友。” 正文 第41章 “这个男朋友的任期不会只有一个婚礼吧?”蒋绍征不敢相信好运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宁立夏白了他一眼:“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不勉强。” 蒋绍征的脸皮在接二连三的挫败中越磨越厚,看向宁立夏的眼神几近谄媚:“当然乐意,就是怕任期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发挥。” “我们非但不是刚刚才认识,你还是我的前任,有什么好发挥?以你七年前那种不及格的表现,我完全不想期待。”说完了这句,奔波了一整天的宁立夏回身进了卧室。 许是不到十点钟就上了床,第二天凌晨五点,宁立夏便再也睡不着。简单的梳妆后,负责早餐的蒋绍征尚未起床,她便悠哉地煮了壶咖啡,找出手动榨汁机,剥开前一天运到的蒙自石榴榨汁。 听到动静,蒋绍征很快起身,宁立夏见他出来,扬起手中的石榴汁问:“像不像吸血鬼的早餐?” 蒋绍征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说:“我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有关吸血鬼的恐怖片,唐睿泽看准你胆子小,偷偷把你保温杯里的蜂蜜水换成了洛神花茶,害你一拧开瓶盖就吓哭了。” 宁立夏也笑:“好像是初中时的事儿,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想起来却像是昨天。” “前些天替少菲去我念过的那间小学接她女儿,突然回忆起许多小时候的事儿,三十年果然不过弹指一挥间。” “昨天我去参加宁御母亲的葬礼,过去我从没见过她,只是偶尔会听宁御说起,宁御说她很漂亮,这次在宁家的旧宅看到了她的照片,的确如此。我妈妈也跟我讲过她和宁叔叔的一些往事,那样爱面子喜欢排场的一个人,竟落得了这么悲惨的收场。” 蒋绍征自然也知道宁御母亲的事,面露唏嘘:“听说是签了离婚协议后心情不好,喝多了酒,独自开车上山遇到抢劫犯……很早之前我和敬阿姨有过一面之缘,和宁御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傲慢到目中无人,却并不算十分讨厌。听到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总以为她那样的人连死也该是体面的。” “她和宁叔叔之间并没有第三者,导致离婚的不过是一些互不相让的琐事,或许在签下离婚协议的前一秒她还在等宁叔叔先低头,如果能预料到后来的事,她一定不会再为孰是孰非意气用事。”宁立夏把剥好的石榴放进榨汁机,边压边说,“宁御很少发感慨,昨天却叹着气说他以后的子女不会知道也不会了解自己的祖母,待几十年后他也离世,他妈妈就彻底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人生不过□□十年,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天灾*时时都有,谁也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儿。尽管与曾经怠慢自己的前任复合很没出息,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喜欢呀,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光太有限了,见过宁御妈妈的不幸,我不愿意在赌气上浪费。” “你喜欢……我?”蒋绍征简直喜出望外。 宁立夏哼了一声:“你别太得意,人人都有脑袋不灵光的时候,保不准会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犯两次蠢,说不定哪天我明白了过来,看也懒得看你。” 人生有太多矛盾和负累。 她爱蒋绍征,但深恶他的母亲;她想同蒋绍征在一起,又不甘心抛下所剩无几的骨气与自尊;她曾那么努力地维持两人之间的平等,却拒绝不了他一次次的帮助。犹豫拖拉至今,才终于下了决心。也许未来她会后悔,但至少眼下可以快乐一阵。 …… 蒋绍征本想在宁立夏的公寓天长地久地赖下去,谁知房东把房子卖了出去,只让了一个月的租金作为补偿,限宁立夏一周之内搬出去。 连宁立夏都即将失去容身之所,更无法再收留一个。 回到这座城市两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换了无数次住处,因此最不耐烦的就是找房子,可手上的钱全部投到了餐厅,连一成首付也不够,无计可施,只得一有空便去中介看房子。 “何必这么着急,不如先搬到我那里。”听到宁立夏抱怨中介提供的图片是骗人的,蒋绍征再次提议。 “不去,住在你家遇到不想见的人的几率太大。”她不想见的除了蒋太太,还有宋雅柔。 蒋绍征沉默了一下,转而笑道:“那就先住酒店吧,房子是大事,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我帮你找。” “我的要求不高,干净舒服、租金合理、在繁华地段就好。最好客厅放张沙发床、有大衣帽间和漂亮的浴室、卧室可以摆得下梳妆台、再来个摇臂式的落地灯。” “这还不叫要求高?怪不得你总找不到,”蒋绍征无奈地笑笑,“一周之内帮你找到可不可以要个奖励?” “每条都符合的话才可以。” 宁立夏本以为他做不到,谁知蒋绍征却仅用了三天。 见蒋绍征将自己带到了他的公寓,宁立夏十分不满:“说过了不要住你家。” “又不是白住,恰好有个房间想出租,你不过来,我明天就去学校贴张招租启示,女学生们一定挤破头。” “你尽管试试。” “先进去看看,再说住不住进来。” 一打开门,宁立夏便怔住了,蒋绍征只用了三天时间,竟让公寓完全变了模样。 “干净、舒服、繁华地段、沙发床、大衣帽间、漂亮的浴室、卧室的梳妆台、摇臂式落地灯,你挨个检查一下,是不是全都达标?”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法式乡村风格?我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梳妆台,你从哪里找到的?” 蒋绍征并没回答,只说:“租金也算合理,我要你除去工作外的所有时间。” “我不过进来看看,又没说要搬进来。” “如果我保证没有你的同意我妈妈就不会出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很不稳定,抱歉的话已经不好意思说了,小朋友八个月育儿嫂换了六个,上周四刚做了两天的育儿嫂说她公公突然病重连薪水都没领就消失了,因为过中秋还没找到新的人,我父母要照顾不能自理的外公,婆婆忙于过节的各种琐事,所以这几天都是我和王先生两个人带,小朋友很不乖,等晚上*点她睡了我又累到没有力气。。。 中介公司说假期结束就会尽快安排新的人过来,到时候更新时间会稳定起来。。。 正文 第42章 “宋雅柔不是经常到你家嘘寒问暖么?我住过来多不方便。”这句醋味甚浓的话一说出口,宁立夏便开始后悔。 果然,蒋绍征笑弯了眼睛:“如果她真的来,你大可以摆出女主人的架子说这里不欢迎她,请她打道回府。” 宁立夏“切”了一声:“你哄我当泼妇,是想在一旁看乐子么?” “你若肯为了我撒泼,我热泪盈眶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看乐子。前几天她倒是打过一个问候电话给我,问我胳膊不方便需不需要她来帮忙,听我说搬到了你家,就没下文了。” “宁御说得没错,宋雅柔果然最假惺惺。”得知宋雅柔还没放弃,宁立夏又开始愤愤不平,“她那么聪明的人,上次在你家遇到我时就该看出我们并不止是普通朋友,明明知道别人不是单身还有事没事地往上凑,简直难以理解!” 宁立夏气愤不已的模样让蒋绍征心情大好,进一步问:“除了不是一种人,你讨厌她就没点具体原因?” “因为总对着我和程青卿不耐烦的你唯独待她和颜悦色,我从小便妒忌她,现在看见你那个听到我的名字就头痛的妈妈又特别青睐于她,我的心理就更加扭曲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蒋绍征的眼中满满都是笑意,他把气鼓鼓的宁立夏拉到沙发上,剥了颗葡萄塞到她的嘴里。 宁立夏斜了他一眼:“真想不到你是这么浅薄的一个人。” “我并不是喜欢看你为我和宋雅柔针锋相对,而是怕听到你说讨厌她的原因是宁御。吃醋的那个其实是我,不过以前怕被你讨厌,连介意你和宁御的交往都不敢表现出来。” “你这难道是在扮楚楚可怜?” “宁御昨天是不是又打了通电话给你?”蒋绍征干脆抛开面子一问到底,“你们不是绝交了吗?你去参加他母亲的葬礼会不会给他还有希望的错觉?” “撇开私人恩怨,从法律上来讲,他还是我的哥哥。” “如果我再也不理会宋雅柔,你可不可以也不再搭理他?” 宁立夏扬起脸笑道:“不理会是什么意思?面对面的遇到,她和你打招呼你也假装看不到吗?我不相信你能做得这么彻底。” “只要你能做到,我也没问题。” “我还真是……做不到。互不理睬太幼稚,又不是小学生。我和宁御并没有什么,用不着刻意划清界线。” “前一段时间不是已经在谈婚论嫁,你还差点就答应他了吗,这种程度怎么能叫没有什么。”蒋绍征唯恐本就不高的地位降得更低,抱怨过之后就立刻转移了话题,“我把主卧的床搬到了次卧,又给你新换了一张,房客睡主卧,房东睡次卧,这待遇都不能让你动心么?” “马上就要开题答辩了,之后还要写论文,我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书房,可是你家只有四个房间,两个做卧室,一个做衣帽间,剩下的是你的书房,没有多余的了。”宁立夏的脸上写满了得寸进尺。 “书房比主卧大一半还多,明天去买张桌子加进去,我们一起用。” “可是对着你我什么都做不下去。” 呆在书房的时间远大于卧室的蒋绍征想也没想便爽快地割地妥协:“那容易,桌子加在客卧,我再搬几本书过去,整间书房都让给你。” 宁立夏闻言心情大好:“从十七八岁起我就一直幻想着能有这么一天,虽然迟了一点点,但是翻身的感觉简直好到无法形容。” 蒋绍征无奈地笑笑:“只要你不会报完当年的仇就跑,爱怎么折腾都好。” …… 蒋绍征的诚意可嘉,宁立夏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两个人长期合住要添置的东西实在太多,除去书桌,零零碎碎的物件列满了一整张A4纸。 选完穿衣镜,等待蒋绍征付账的空隙,宁立夏逛到了相邻的家居店看装饰品。进门的展示台上摆着一只实木雕花的复古地球仪,正是她喜欢的样子,便招来店员询问:“这个地球仪没有标价,卖不卖?” “真不巧,刚刚才被买下,晚些供货商还会再送两只类似的地球仪过来,您要是感兴趣,不妨留下电话,到货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和这个一样吗?” “风格相同,但不一样,因为是纯手工打造的,每款都只有一个。” “那就算了。”正欲离开,宁立夏又瞥见了放在左侧立柜里的一只故意做旧的金属手摇铃,便笑着向正推门进来的蒋绍征开玩笑,“你买个手摇铃送我吧!每到饭点我摇一摇,你就知道是开饭了。” “摇一摇就过去吃饭,我是小狗吗?”蒋绍征伸手弹她的额头,“还有什么要买?” 宁立夏翻出清单看了看:“只差一盏玄关灯就买齐了。” 一旁的店员不失时机地推荐:“二楼有几盏复古铸铁台灯,放在玄关也合适,两位可以上去看看。” 蒋绍征和宁立夏还没上去,就看到宋雅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见两人紧握着的手,宋雅柔目光一滞,却很快笑了出来:“这么巧。立夏你真是重色轻友,我叫你出来你说没空,却肯和绍征四处闲逛。” 宁立夏随口敷衍:“并不是闲逛,我换了住处,有很多杂物要买。” “搬家最最麻烦,你搬到了哪里,欢不欢迎我去做客?我最羡慕你们这些搬出去单住的,自由自在不用听唠叨,可惜我妈妈不许我结婚前离开家。” 宁立夏还没想好如何糊弄,就听到蒋绍征说:“恐怕不太方便,她是搬到我那儿。” 宋雅柔面露尴尬之色,和她手挽手的恰是同校的女老师,见状立刻开口替她解围:“蒋老师不声不响地竟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被学校里的女学生们知道了,不知要伤心多久。一起逛家具城,是在准备结婚吗?” 蒋绍征笑着看向宁立夏说:“我倒是想,可惜女学生不答应,前路漫漫。” “哦?你女朋友居然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洪校长要是知道你和学生恋爱,血压绝对会升高!蒋老师,封嘴费你准备给我多少?” “叫你失望了,早在成为我的学生之前她就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所以算不上师生恋。” 折了面子的宋雅柔存心给两人添堵,笑盈盈地插嘴道:“你们进展得还真快!后天就是中秋,你们肯定要一起回去陪叔叔阿姨过节吧?立夏选好礼物了没,要不要我给你个参考?阿姨昨天才跟我妈妈说想要个和田籽料绞丝镯……不过,没听她说起你们好事将近了呀?我妈妈听到你恋爱的消息一定会打电话给阿姨怪她不和好姐妹分享喜事的!” 蒋绍征微微皱了皱眉:“立夏她不喜欢热闹,肯跟我回去我妈妈就已经很高兴了,有没有礼物都一样,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还有样东西没买,先走一步。” “这女孩真是漂亮,和蒋绍征太般配了,宋老师你说我剪她那样的短发会好看吗?谁说俊男全部配丑女,美女总是找野兽?”女老师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向宋雅柔感叹,“你们都认识,看来这女孩跟你和蒋绍征是一个圈子的,既好看又富有智商还高,你们那个圈子都是这样么?这还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老天太不公平了。” 宋雅柔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不假思索地鄙夷道:“也算是一个圈子的吧,不过我们这个圈子并不是人人都富有,破产负债的也很多,这个宁立夏的父亲就是,欠了一笔巨款东躲西藏地正被通缉呢!不过她倒是很聪明,立刻换了个名字攀上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做靠山,不必过没钱的苦日子不说,等风头过了还能再回来勾引前任,男人嘛,大都垂怜这种无依无靠的,只要能成功引得两个男人相争,身价自然立刻见长!她并不算我们学校的正经学生,不过是花钱来念MBA镀镀金而已,以她的能力,高考十次也考不进我们学校。蒋绍征也是昏了头,你听他吹牛,蒋家的大门是随便谁都能进的么?他哪敢带这样的女朋友回家!前一段光是看出了点苗头,他妈妈就已经气进了医院。” “还有这种事!真看不出来那女孩这么有手腕!”女老师闻言讶异不已地吐了吐舌头。 …… 稍稍走远了一点,蒋绍征便转头问宁立夏:“对了,中秋你打算怎么过?” “我又不是小孩子,对大人来说,过节和平常的日子没分别,你不必管我,安心回去陪你爸妈吧。” “我回不回去全看你,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家,我们单独过节也可以。” “我怕和你一起出现会让你妈妈失去看月亮吃月饼的兴致。” “她没有那么小心眼,何况我叔伯他们也都在,当着一大家子,我妈妈一定会对你和颜悦色。我知道你很介意当年的事,想互不往来也不是不行,我不会勉强你。” 宁立夏从蒋绍征的脸上捕捉到了欲言又止,便笑着问:“互不往来不是不行,但如果能和解你会更高兴是不是?我并不是不讲道理,只是暂时还忘不掉,晚一些吧,我会努力记不起讨厌的事。” 蒋绍征不愿破坏气氛,迅速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往年的中秋你都是怎么过的,一个人过节会不会孤单?” “孤单倒不会,宁御不愿意见到他爸爸,所以从不回家,总是同我一起吃饭。”说完宁立夏才自觉失言,立刻抱起蒋绍征的胳膊补救道,“当然,以后的中秋节就算没人陪,我也绝不再约他吃饭了。” 蒋绍征并没在意,只问:“不然我去游轮餐厅订两个位子,我们去海上赏月吃全蟹宴?” “不去,做全蟹宴的游轮餐厅是宋雅柔她爸爸的,我吃了说不定要胃出血。我哪也不想去,只愿意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 “也好,都随你。” 然而,中秋节的前一天,宁立夏接到了久未露面的父亲的电话。 碍着父亲在电话里再三嘱咐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出门的时候宁立夏并没有告诉蒋绍征实话。 临近午饭时间,除了亲手烤的月饼,宁立夏特地绕道去买了份父亲过去爱吃的香辣蟹,只可惜藏身于私人旅舍的颜标完全没有进食的心情。 “我叫你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样的开场白让宁立夏心中一凉,脱口说道:“什么最后一面,真不吉利!” “我本来还抱着了结这件事的希望,现在……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 “离开是什么意思?您又想逃走!总不能躲一辈子,不如去自首,出来后不说东山再起,至少能活得堂堂正正!” 颜标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的情况,真的进去至少会判十年以上!宋思仁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添油加醋,我说不定要被判无期!如果我真的诈骗便罢了,我是被冤枉的!” “谁冤枉你?” “一言难尽。前些年我野心太大,一心想搞多元化经营,投资的项目太多,资金链断了,我就用和宋思仁签的购销合同向银行申请承兑汇票,想先挪些钱出来周转,谁知那些合同后来竟全变成了假的,他们说合同是我为了诈骗银行的钱伪造的!银行的钱和我从朋友那儿筹来的钱全都投进了跟宋思仁一起做的项目,全都打了水漂,等我明白过来是宋思仁在搞鬼,什么证据都没了,借我钱的人全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去投资,还以为我骗他们的钱拆东墙补西墙!投资失败破产负债和诈骗大不相同,当年我就是不想无缘无故地去坐牢,才干脆逃走。” “你太相信宋思仁,他和宁御有心害你,你自然招架不住。” “他和宁御害我?关宁御什么事儿?果然这里面有你那个继父的份儿!” 宁立夏感到头痛:“和宁叔叔没有关系。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真的没做,别再逃避,想办法找到证据减轻罪责才是正经。”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到证据去自首,可是宋思仁非但不肯帮我,还切断了其它的路,我真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赶尽杀绝!枉我一直当他是最好的朋友。算了,时间有限,不说这些了。”颜标平定了一下情绪,换了副口气对宁立夏说,“我知道你怪我没带你一起走,可是以我当年的情况,你跟着我远远不如跟着你妈妈,我走的时候带了一点钱,本想去缅甸做翡翠生意赚钱还债再照顾你以后的生活,谁知道人生地不熟,生意并不如我想象中好做。” “我自己怎么都能生活,只是不想对不起的你和你范阿姨,她当时怀了孕,我让她打掉孩子她昏了头不听,非得跟我一起走……看起来姓宁的对你还不错,让你改了他的姓,你妹妹怎么样?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她很好,跟妈妈和宁叔叔生活在一起,刚刚毕业,宁叔叔替她找了份体面又轻松的工作。” 颜标点着头说:“这样再好不过,不要和她提我的情况!你们都改了姓,别人不知道我的事儿,就不会影响你们结婚工作,我总担心会影响到你们。” 宁立夏原以为以爸爸对宁御父亲的深恶痛绝,知道自己改姓了宁会气愤不已,她本想细细解释其中的缘由,谁知他不但没有发脾气,还连连庆幸,说什么“这样最好”,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莫名的心酸,唯有低头不语。 “你和妹妹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的小妹妹还不到七岁,我不能让她那么小就没有父亲照顾,所以证明不了没有诈骗的话我就一定要离开。小雨,爸爸不但给不了你依靠还变成了你的污点……”颜标顿了顿才说,“别记恨我。” 宁立夏尚没忘掉父亲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曾是她的荣耀,她一直为自己的眉眼像爸爸而感到骄傲,不到十年的光景,他像是老了三十岁,落魄而沧桑,更将自己比作女儿们的污点。 宁立夏忍住想落泪的冲动,对爸爸说:“您先别灰心,还是去自首吧,只要您真的没做过,我一定想得出办法为您脱罪。” “‘只要您真的没做过’——你看,连你都不相信我,更无法指望别人。”颜标笑了笑,他的语气中并无怪责,唯有无奈。 “有人跟我说你在去缅甸前还骗了一个小老板几千万,那是他全部的身家,这是真的吗?” “我不是存心骗他,当时真的有人主动要帮我解冻房子和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宋思仁找来的骗子,当时的情况太紧迫,病急乱投医,我只想着翻身,失去了分辨能力。逃走的时候我的手里只剩下不到两百万。” 带着怀孕的女朋友逃到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只剩下不到两百万却一次性打了五十万给她——听到这里,宁立夏再也不记恨父亲当年撇下她。 “您留给我的钱我一毛也没动过,全转到了一张卡里,密码是100000,您拿去还钱也好,留给范阿姨和小女儿也行。” “我留了一笔钱给她们,即使现在就被抓也够维持她们的基本生活,那些就当你的嫁妆吧,虽然不太多……” 宁立夏正想再劝劝爸爸,颜标的手机就响了,接过电话,他立刻起身收拾东西:“这里不能呆了,我得走了,对人要有戒心,别学你爸爸。” …… 和父亲分开,宁立夏立刻给宁御打了通电话,得知他在飞机上,她决定亲自去等他。 订过车票,她才想起要和蒋绍征解释,因着不想被他知道这些,唯有瞒下出行的真实原因。 “我妈妈和宁叔叔就快办婚礼了,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商量婚礼事宜,顺便过个中秋。你也知道的,碍着宁御妈妈下落不明,为了照顾宁御的情绪,当年他们的婚事很了草,我妈妈又受了宁御不少气,宁叔叔有心补偿。”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就算正式拜见你妈妈。” “不用,又没到需要见父母的时候。你回家陪你爸爸妈妈吧。” 蒋绍征并不勉强,转而问:“宁御也去吗?” “这个不知道呢。”宁立夏含糊其辞,“他妈妈失踪时只签了离婚协议,并没真的和宁叔叔离婚,所以他才那样抵触我妈妈,如今尘埃落定,说不定愿意一起过节呢。” 正文 第43章 打听好宁御到达的时间,宁立夏提早了半个钟头接机。岂料他并非独自出行,身旁还跟着位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 看到她,宁御并没感到意外,笑吟吟地问:“你跟靳炜打探我的行踪,特地来机场等我,不会是想求我帮你爸爸吧?” 宁御玩笑的态度让心急如焚的宁立夏微微有些着恼:“是啊!不然还会有什么事儿。” “我帮不上你。”宁御回答得直截了当。 宁立夏深吸了一口气,放低姿态用商量的语气说:“你都没听是什么事儿怎么知道帮不帮得上。” “即使是举手之劳,我也没有非帮不可的义务,你是我什么人呀?” 被宁御拥着的女孩不过二十岁上下,素面朝天也有红润的好气色,见宁御如此不客气,便声音软糯地插言道:“你干吗对这位姐姐这么凶?分手了也是朋友嘛。” “她不是我前任,勉强算是我‘妹妹’。” “哦。”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邀请宁立夏,“你吃晚饭了没,和我们一起吧?” “不了,对着他没胃口。”说完这句,宁立夏扭头就走。 宁立夏走出机场刚要打车,就看到宁御的车子停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他降下车窗,用一贯的命令口吻说:“这儿不好停,赶紧上来。” 宁立夏权衡再三,终于忍着气走了过去。 见那个女孩并不在车里,她便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打扰到你约会,真是不好意思。” 宁御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道:“知道自己搅了我的好事儿还耷拉着一张脸?我又不欠你。” 宁立夏闻言立刻打开了车门。 宁御马上拉住她:“你以前怎么好意思抱怨我脾气差?不是跟我感情淡薄么,合着只准你对我淡薄,我却不能不管你。” “谁逼你管我了?放开,让我下去!” 宁御摇头感叹:“求人都没有个求人的样子。” 时间紧迫,宁立夏不再赌气,开门见山地说:“中午我和我爸爸见了面,他说他是被冤枉的……” “饿死了。”宁御打断了她,“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直到吃光果盘,宁御才结束东拉西扯:“你爸爸四处找证人翻证据的事儿我听人说起过,因为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没特别留意。当年的真实情况只有你爸爸和宋思仁最清楚,是谁在撒谎旁人无从得知。如今你爸爸虎落平阳,而宋思仁如日中天,如果你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是会帮着欠了自己的钱不还的那个说话,还是会和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那个站到一起呢?” 宁立夏小声说:“我爸爸破产不是你和宋思仁联手的结果么,你怎么可能不清楚内情。” 宁御非但没恼,竟耐下性子解释:“我的确曾有意引你爸爸盲目投资,又趁他周转不开的时候低价收购了几个他做了一半的地产项目,虽然从中得了些小便宜,但又觉得为了那么点小利费脑子太得不偿失,就收手了。后面的事儿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并不知道合同是真是假,也判断不出你爸爸是真的上了宋思仁的当还是为了洗脱诈骗罪反咬一口。” “我爸爸不是那种人。” “你和你爸爸七年不见,别说现在了,你过去了解他多少?他在外面做的事你知道吗?债台高柱的人和瘾君子没分别,嘴里全都没有实话。” 宁立夏不想在这上面争辩,只问:“你能帮到他吗?” “不能。我只想劝你别折腾,管好自己的事儿。”见宁立夏变了脸色,宁御又说,“就算你同意跟我结婚我也一样不会趟这种浑水。当年宋思仁的生意百分之八十都要仰仗你爸爸,最后却能把你爸爸整到翻不了身,他的城府之深可想而知。现在的他拥有的船将近百万吨,我和他争个鱼死网破只会让旁人坐收渔利,我很喜欢你,但也厌恶你父亲,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宁立夏浅浅一笑:“我明白,我一样讨厌蒋绍征的妈妈,如果蒋绍征求我为他妈妈牺牲什么,我也不会同意。是我强人所难。”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作为女儿,你没有亏欠他一分一毫,反而是你爸爸没能给你提供安稳的成长环境。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三分靠才智七分看时运,意外时时都有可能发生,你爸爸不一定凄惨收场,宋思仁也未必能得到圆满的结局。” “谢谢你的安慰。” …… 不够时间赶回去,宁立夏自然要联系妈妈和妹妹。宁太太盛情难却,宁立夏只得离开酒店,住进了宁家。 婚礼在即,又临近中秋,整栋别墅都洋溢着喜气。继父与宁御一样没太多笑脸,客套地表示了下欢迎便再未出现,宁立夏睡在妹妹的房间,晚餐没赶上,宁太太自然要送夜宵过来。 “宁御不过来住,房间还有几个,不如留一个给你,将来出嫁也算有个娘家。” “不用。” “虽然现在的交通很方便,但终归是两座城市,隔得太远。你在那边一个人,偶尔哪里不舒服我也照顾不到,不如搬到这里来,餐厅在哪儿都能开。” “我已经习惯了,还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最好。” “如果有个人能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一点,听说你和蒋绍征走得很近,他父母对你们做朋友有没有意见?”宁太太小心翼翼地试探。 即使明知道这是关心,提起蒋绍征的妈妈,宁立夏仍旧感到不耐烦:“我和他父母说不上话,他们有没有意见我怎么会知道。” 见女儿面色不豫,宁太太立刻结束掉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吃过雪梨燕窝赶紧睡,明天我们一家一起吃早餐。” 第二天天不亮,宁太太便起床准备早餐。满满一桌的食物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口味。 颜寒露的嘴巴很甜,赞扬过妈妈的厨艺,又对继父说:“爸爸,您可要趁机多吃一点,妈妈那么懒,要不是姐姐过来,我们怎么吃得到她亲手做的早餐。” “我懒?”宁太太笑着数落她,“我倒是想天天做给你吃!可每个周末你都睡到下午,工作日起得又晚,一边叫着‘要迟到了’一边冲出门,连喝杯豆浆的工夫也抽不出。” “难得今年的中秋一家人团聚,晚饭就别出去吃了,我来下厨,把宁御也叫过来——如果他有空的话。”宁太太看向丈夫。 不等继父开口,颜寒露便插嘴道:“爸爸发话没用,让姐姐去叫宁御,他一准过来。” 宁先生深深地看了宁立夏一眼,只顾出神的宁立夏却并未察觉,“爸爸”、“一家人”“团聚”这样的字眼让她自然而然地挂念起父亲,不知道灰心丧气的他如今身在何处,母亲的安然富足让宁立夏想到父亲时更感心酸。 于是,吃过早餐宁立夏很快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宁家。 她原以为回老宅过节的蒋绍征不会在家,又懒得做饭,便随便找了间店打包了份快餐。没料到,刚走到蒋绍征的公寓门前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打开房门,蒋绍征立刻迎了出来。 “你没回家?” “本来是要回去的,知道你提前回来,就留下等你了。我记得你爱吃笋干,特地跟我堂姐要了一些,她新买的房子后面有座山,下过雨就能挖到笋。我把笋干和筒骨放在一起炖了三个多钟头,你去尝尝看。” 宁立夏接过蒋绍征递来的筷子,从紫砂煲里挑了根笋干放到嘴里边嚼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提前回来。” “你妹妹打电话祝我中秋快乐时顺便说的。” “她还说了什么?”宁立夏难免心虚。 “你猜。”蒋绍征笑着说,“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我这次其实是专程去找宁御,因此不想你知道我爸爸的事儿,所以撒了谎。” 蒋绍征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罚你去厨房切姜,知道你回来,我从家里搬了箱好螃蟹。” “我去找宁御你不生气么?” “倒是想生气,可惜不敢。” 宁立夏正欲说话,蒋绍征的手机却响了,隔着电话也隐约能听到对方叫他回去过节。 蒋绍征很少反驳长辈,直等到大伯教训完才放下电话。 “螃蟹只有八只呀,那怎么够吃。” “你吃得光就全部让给你。” “我一次能吃十只呢!还是去你家吃吧,如果我的出现不会让你为难的话。” 正文 第44章 听到宁立夏肯跟自己回家,蒋绍征自然喜出望外。 再不想应酬蒋夫人也不能失了礼数,精心选过礼物,宁立夏才挽着蒋绍征叩响了蒋家别墅的大门。 虽然蒋绍征的爷爷奶奶皆已过世,每逢中秋春节,蒋绍征的叔伯姑姑还是把到旧宅祭祖团聚的习惯沿袭了下来。 蒋绍征和宁立夏到的最晚,应门的是蒋少瑄,接过堂哥手中的礼盒,她笑着挽上了宁立夏的手。 “姐姐刚刚还说好久没见你要约你逛街,她们都在小客厅喝茶,我带你过去吧。” 蒋绍征想要跟过去,却被妹妹制止:“大客厅才是你们男人的地方!” 宁立夏回头冲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丢你的脸。” 除了刚刚订婚的蒋少旻,夫家远在异地的蒋少菲也在。听到蒋少菲的女儿叫自己阿姨,宁立夏随手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放到她手中,又赞她漂亮可爱。小姑娘得到母亲的同意才剥开锡纸,将巧克力塞到嘴里。 宁立夏自然要恭维蒋少菲懂得教小孩子,蒋少菲最爱听这话,眉开眼笑地对女儿说:“下次再见到这位漂亮的阿姨,记得要叫舅妈。” 蒋少瑄笑道:“哥哥那么没趣,人家还不一定答应和她结婚呢。” 蒋少旻生性冷淡,与宁立夏简单的寒暄后便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宁立夏知道她的性子,见怪不怪,转头和另两个聊天。 聊了没多久,刚从厨房出来的大伯母和婶婶也坐了过来,跟宁立夏打过招呼后,对蒋少瑄说:“我们的菜都做完了,只剩下你没有交差。” 蒋家的团圆饭向来没有特定的人做,总是每个人贡献一两道拿手菜,最后凑成一桌。 蒋少瑄笑着向妈妈耍赖:“我已经从酒店打包了饭后甜点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做?” 蒋绍征的婶婶拿女儿没办法:“像你这样和贤惠沾不了半点边的,以后非得滞销不可。” 蒋少瑄“切”了一声:“谁规定围着灶台转的一定是女人?我找一个热衷烹饪的结婚不就得了。” “没人让你做主妇,但总要具备随时变出一桌能招待客人的饭菜的技能。甜点不能算作菜,团圆饭的菜数不可以是单的……” “停!我再做一道补上不就得了。”蒋少瑄捂住耳朵不听数落,拉起宁立夏说,“一个人太无聊,谷雨姐你陪我去厨房吧。” 宁立夏自然不会拒绝。 谁知还没走到厨房,蒋少瑄便一脸谄媚地央求:“姐姐你替我做菜吧!我会的就那么几样,真的煮出来要被他们一起笑话的,我妈妈最坏了,明明知道我不会却故意为难我。其实我并不怕她,只是懒得听她们东家长西家短才找个理由躲出来。” “做菜很简单,做好却很难。我只能保证样子好看,口味却不一定。” 蒋少瑄对任何事的要求都不高:“色香味能占一个就成!” 正要进厨房,两人迎面碰上了蒋绍征的妈妈及二伯母。 见到宁立夏,蒋太太先是一怔,继而避开了宁立夏的目光,转头对蒋少瑄说:“你这孩子!哪有带客人钻厨房的道理。” 一旁的二伯母向蒋少瑄笑道:“还不快把人家带回客厅,没看到你小伯母心疼儿媳了么!” “谷雨姐是未来的二堂嫂,哪算客人!” 蒋太太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尴尬,停了停才对宁立夏说:“不知道你会来,也没特别准备你爱吃的,不过来日方长,都不是第一次见,千万别客气。” 宁立夏回了个客套的微笑,跟着蒋少瑄一道钻入了厨房。 翻过冰箱她才知道可用的食材并不多,凑在一起勉强可以做道糖醋带鱼,正准备打蛋液,蒋太太与二伯母的对话便隐约地自二楼的露台传来。 “那孩子不是很好么,漂亮文静,半点不三不四的习气也没有,哪里值得你头痛叹气。家庭虽然是减分项,却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小小年纪就只能靠自己,挺不容易,如果真做了一家人,你应该多疼惜她一些才是。” “事不关己,你当然这样说。如果少旻的未婚夫也有个那样的父亲,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笑而过。” “嫁女儿和娶儿媳又不同,自然要挑一挑对方的门第,不然怎么会有高嫁低娶的古语。”讲到这里,二伯母压低了嗓音,“绍昆娶的那位倒有个好爸爸,家教却不是一般的差,和人说话鼻孔能抬到天花板上去,因为婆媳关系欠佳,小夫妻俩这次又没回来,你进门的时候没留意到老三两口的脸色么!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知足常乐吧。” “我不知足又有什么办法,家庭和睦最重要。”蒋太太的声音幽怨,“儿子就是不如女儿好,有了媳妇便不认妈。如果不是人家赏光,恐怕绍征今晚也不会出现呢。” “做长辈的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绍征已经够听话了,在姻缘上头闹一闹,也不算太出格……” 同时听到这话的蒋少瑄面露难色,干笑着悄悄关上了窗子:“今年的秋天来得可真早,穿着单衣吹风竟会发抖。” 宁立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常:“是呢,仿佛一夜之间夏天就结束了。” 蒋少瑄于心不安,暗暗发短信向二堂哥通风报信。不出三分钟,蒋绍征便赶到了厨房。 蒋少瑄借口去洗手间躲了出去,没等蒋绍征开口,对他的出现心知肚明的宁立夏便笑着说:“这栋房子隔音真是差,二楼露台上的窃窃私语一楼厨房竟也接收的到。以后我讲人是非前,一定要确认对方在一公里之外。” “对不起,害你受委屈,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我有什么好委屈?”宁立夏并不在意,“其实你妈妈对我的态度和评价已经比我预想中的温和友好了太多,如果被她听到我在背后讲她的话,说不定会气到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不必为了我的面子忍气吞声,如果你不喜欢应酬我的家人,这种聚会我们再也不参加。” “虽然不知道你妹妹和你说了什么,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怕我因为你受委屈,我一样担心你为了我被长辈责骂。你妈妈说的都是事实,她不再当着我的面挖苦我父母,已经算是我的荣幸,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然而,意外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宁立夏与蒋太太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只维持了一个傍晚。 两名警察找上门时,蒋家的团圆饭刚刚开始。自报家门后,其中一名问宁立夏:“你是宁立夏吗?” “我是。” “你父亲叫颜标?” “对。” “关于你父亲的案子有些情况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宁立夏来不及看众人的反应,回头对已经起身的蒋绍征笑了笑:“没关系的,只是了解情况而已,以前也有过,并不是第一次。” 蒋绍征不放心,打电话交待过才放宁立夏离开,再回头看去,面色铁青的蒋太太不顾众人在场,瞪了他一眼便摔筷离席。 寂静了一秒,大家立刻岔开了话题,蒋绍征自然无心继续呆下去,紧跟着离开了爷爷家。 正文 第45章 刚从公安分局出来,宁立夏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蒋绍征。 “我饿了,想吃很辣很辣的火锅,去找间还在营业的店吧。” 蒋绍征一早就收到颜标已经被逮捕的消息,却没有问,笑着替她拉开了车门:“已经过了凌晨,大部分店都关了,还是回去吧,家里什么材料都有,锅底也可以自己做。” 宁立夏点头应允。路上行人不多,仅用了十分钟蒋绍征便开回了公寓。 洗菜切菜煮锅底,两人边动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只是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颜标被捕和宁立夏被带走后蒋家众人的反应这两个话题。 锅底煮沸后,宁立夏将蔬菜肉片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又去酒柜取了两只酒杯一瓶白酒,菜没煮好,酒却喝掉了半瓶。 蒋绍征的手机震了几下,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按下了关机。 宁立夏假装没留意到,放下酒杯冲他笑了笑:“白酒劲儿真大,才喝了几杯头就昏,我去睡了。” 蒋绍征“嗯”了一声,关火收拾,整理了快一个钟头才将碗筷杯碟全部摆放整齐。 已经凌晨三点,匆匆地洗过澡,蒋绍征没如往常般拧开台灯看睡前读物便直接上床休息,昏沉间正要睡去,客卧的门却被推开了。 宁立夏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我的被子太薄,一个人睡冷。” 诧异了两三秒,蒋绍征便回身拥住了她。 宁立夏的皮肤很凉,激得他一阵颤栗,头发上好闻的香气更惹得他鼻子发痒。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他低声笑道。 她闭着眼睛,含糊地说:“别出声,我倦了,只想睡觉。” 蒋绍征最终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虚虚地拢住了她。 宁立夏的睡相很好,从始至终没有翻身,他却仍旧难以入睡,煎熬了许久才重新有了困意。 再醒来时不过五点过半,天仍旧黑着,凌晨的风微微有些冷,蒋绍征担心宁立夏着凉,正想去关窗,却发现她早已起身了。 客厅的灯没开,却有咖啡香,听到脚步身,正立在橱柜前发呆的宁立夏回头问:“加鲜柠檬片的苏打水要不要?” “好。” 她倒了一杯苏打水递给他,自己却坐到落地窗前喝黑咖啡:“本来以为昨晚会失眠,数你的呼吸声竟很快就睡了过去,连梦也没做一个,可惜醒得太快。” 蒋绍征一同坐了过去:“你却害我没睡好。” 宁立夏轻轻地笑:“怪你自己想入非非。” 偌大的客厅只开着一盏昏昏的壁灯,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过了许久,宁立夏突然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仿佛理不理会都是错的。” 蒋绍征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联系了最好的律师。” 他知道父亲的事儿宁立夏并不意外,却仍旧感到难过。她所期望的平等其实一直都不存在,到头来还是需要仰仗,和七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很怕毁掉你平静的生活。” “我更怕,怕找不出办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除了安静的陪伴,他不知道该为她做什么。 “我是不是害你在亲戚面前丢脸,你妈妈那么看重体面,一定更加讨厌我。” “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隔了一会儿宁立夏才说:“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生活却仍旧一团糟,想要的从来没得到,小时候不管多么乖,妈妈都更喜欢爱惹祸的妹妹,十几岁时心中满满都是你,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靠近。现在呢,既帮不了我的爸爸,又连累你被家人责难。” 谁都希望成为爱人的荣耀,她却不幸的被众人当作蒋绍征光彩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出格,即使不曾做错什么。 这怎么能叫人不沮丧。 “谁说你什么都没得到,虽然迟了七八年,我还是落入了你的手心里。” “二十岁才拥有十岁时要不到的芭比娃娃——过期的快乐总归要打折扣。” “我是过期的?你再说一次!”蒋绍征佯装恼怒。 他的气恼竟让宁立夏低沉的情绪略微好了一些,哈哈一笑后讨好般地回身去吻他。 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却比任何一次都炽烈。 蒋绍征措不及防,被动地回应后低头问她:“天还没大亮,我们回卧房?” 宁立夏没有回答,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攀到了他的身上。 蒋绍征干脆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回了卧室…… 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却仍旧害宁立夏疼到发抖,然而心情沉郁的时候,刺骨的炙热疼痛也比冰冷麻木更好。 一连十几天,这座城皆是阴雨连绵,骤降的气温让皮肤无法□在空气中太久,蒋绍征扯过毛毯裹在宁立夏身上,顾不上套件衬衣便先去浴室放水。 “我忘记了关窗户,等下你在热水中多泡一会儿,不然会着凉。” 二十岁之后,宁立夏便忘记了什么是羞涩,眼下竟不自然到不敢看他,轻咳了一声才垂着眼睛说:“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要说会立刻买枚戒指对我负责。” 蒋绍征闻言乐不可支:“你若肯戴我们等下就去买。” “自己挑的有什么意思。” “你喜欢什么款式?珠宝店一开门我就出去。” 大概无论什么性格的女人在这样的时候都会生出些小女孩的骄矜,即使是你情我愿,也要无理取闹地埋怨对方,非得狠宰他一通或刻意为难一番才觉得解气:“我对款式没要求,总之你记着没有女人会嫌弃钻石太大就好。” “明白。” 宁立夏泡了一个很长的热水澡,温暖舒适到险些睡着,她整个人被一种崭新的情绪填满,暂时忘却了父亲的事。 敷过面膜,从浴室出来,一早便出门的蒋绍征恰好回来。除了戒指,他还带来了早餐。 宁立夏自然先去翻看戒指,三克拉的梨形钻,套在她细细的手指上显得分外硕大。 “时间匆忙,来不及订做,已经是我去的商场里成品中最大的了,似乎颜色算顶级,净度只一般。” 宁立夏还算满意:“反正并非婚戒只是平时戴戴,这种程度的就可以。” “不是婚戒?”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这枚戒指是我告别女孩时代的补偿。” 先后被骗身又骗钱的蒋绍征犹不甘心:“那我告别男孩时代的补偿呢?” 宁立夏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明是三十岁的老男人。” “……” 见过律师,宁立夏再次陷入了惆怅。诈骗数额巨大、证据确凿、潜逃多年、并非自首——如若不是看着蒋绍征的面子,根本不会有知名的律师愿意接这种必输无疑的案子。 颜标的意志很消沉,只让律师告诉宁立夏不必再插手这件事,连替他照顾妻子幼女的话也不曾说过一句。 父亲愈是这样她就愈是无法假装不知。看守所里有超市,却有每个月只能消费五百元的限额,除了这区区五百元她没有能力让父亲过得更好。 “别发愁,我会想办法。” “没用的,难道去求宋雅柔的爸爸么!我问了律师,被判无期的可能性很大。蒋绍征,有这样的岳父一定会影响前途吧。” “胡思乱想什么。明天要开题答辩,你准备好了么?” “我已经完全忘掉了开题报告写了什么,大不了就退学,还能省下一年的学费。” 哪知蒋绍征早已为她整理好了所有材料,让她不好意思再提退学的事。 突击了一整晚后,宁立夏顶着一脸厚重的粉底去了学校,或许是粉底也遮不住憔悴黯淡的脸色,她总觉得自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果然开题答辩一结束,卫婕就将她拉到了一旁。 “你和蒋老师挺好的?” “还凑合。” “你最近没遇到什么烦恼的事儿?” 宁立夏闻言翻出化妆镜照了照:“为了准备我一夜没睡,偶尔熬次夜看起来有那么糟吗?” “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卫婕欲言又止。 “什么传闻。”宁立夏心中一沉。 “关于你爸爸的,以前你没跟我提过宁叔叔,所以突然听到黄晶说起,有些吃惊……” 宁立夏不认识黄晶,只知道是一个班的同学:“我和她连话都没讲过一句,她却知道我爸爸的事儿?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爸爸很早就负债破了产,东躲西藏一直被通缉,最近还被抓起来了。这是谣言吧?我回头问她是谁传出来的,替你骂回去!” “不是谣言是真的。”宁立夏面色平静。 卫婕反而像撞破了什么秘密般难为情:“我我我,我请你吃午饭,天大的事儿也不能饿肚子。” “午饭我请你,不过得麻烦你替我打听清楚,这些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到船戏就卡文,三千字写了整整一天。。。。。。 正文 第46章 一杯咖啡的工夫,卫婕就打探到了传言的源头。 听到消息是文学院教现代汉语的女老师散播的,宁立夏立刻想到了同在文学院教古代文学的宋雅柔。 “不止你父亲的事儿,还有更难听的,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会,你说。” “她说宁叔叔破产后,你被名有钱有势的男人包、养,还换掉了以前的名字。避过了风头又回来勾引蒋老师……对了,她还说你和蒋老师七八年前就有过一段,不过那时候是你缠着蒋老师不放……如今蒋老师看你无依无靠、楚楚可怜,又生出了几分怜惜,再加上包养你的男人紧追不舍,蒋老师被激出了好胜心,昏了头反过来追你……据说蒋老师的家人很反对你们来往,他妈妈更是被气进了医院,一早就放出话来不许你进蒋家的门……本来只是件不要紧的八卦,因为蒋老师是学校里的红人,明恋暗恋他的女老师女学生比比皆是,之前又没有过正经女朋友,这事儿才越传越广,幸好你不常来学校,不然非得随时随地被好奇的老师学生们注目不可。你回来参加开题答辩的消息一出,竟有女学生旷课赶来围观。” “我爸爸不姓宁,姓颜,颜色的颜,我原本叫颜谷雨,宁立夏这个名字确实是后来改的。”宁立夏吸空泡芙中的奶油,慢悠悠地纠错。 “啊?”卫婕难免错愕,见宁立夏丝毫都不动怒,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宁立夏笑笑,“只有一点比较离谱,说我被人包、养……你猜她口中包、养我的男人是谁?” “谁?” “你也认识的,宁御。” 卫婕喷出了口中的奶茶,边咳边说:“我呸!宁御不是你法律上的哥哥么!花哥哥的钱天经地义!你们连手都没拉过,怎么能叫包养?不过么……要说暧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那也是他单方面图谋不轨!紧追不舍?他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才不会!” 回过神后,卫婕又问:“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个女老师?她竟这样编排你,去掉了包、养这一条,这故事完全变了风格,你父亲破产骗钱又不是你的错,家道中落隐姓埋名了数年又和初恋男朋友重遇,多凄美的爱情故事。这样说来,蒋老师也从傻帽绿巨人变成了重情义不势利又专一的好男人。这女老师说不定是暗恋蒋老师未果心生怨恨,你赶紧趁这个机会向蒋老师哭诉一下、装装柔弱!他一定会加倍补偿你,怎么说也是他的风流惹的祸!谣言不用去理,慢慢就会不攻而破,反正我们这一年也不用怎么到学校来。” “别说得罪,我跟这人完全不认识,不过也大概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话别留一半。” 为了向卫婕表示感谢,宁立夏唯有满足她的好奇心。 “文学院的另一位女老师是跟我和蒋绍征一起长大的旧相识,她既是宁御的前任女友,也是蒋绍征妈妈心目中的完美儿媳。很可惜的是,宁御嫌弃她虚伪,蒋绍征又对她兴趣不大。” “你说的老师是哪一个?下次遇到了记得偷偷指给我看。你也真不够意思,枉我拿你当朋友,居然都不告诉我蒋老师是你初恋的事儿!” “你想看宋雅柔?不必偷偷摸摸,等下我会去找她,你没事儿的话可以跟我一起。” …… 宁立夏赶到文学院办公楼的时候,老师们刚刚开完例会。 待领导离去,老师也散了一半,宁立夏才走进会议室。在家具店遇到的那位女老师恰好与宋雅柔坐在一起。 “您好,还记得我吗?” 见到宁立夏,那位老师怔了怔,因为猜到了她的来意,不自然地笑了笑,下意识否认:“你是?” “您不记得我的样子,倒很关心我私事。” “我想起来了,你是蒋老师的女朋友。”女老师一脸恍然大悟,“不过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然去我的办公室坐坐?” 瞥见不远处那几位刻意放慢了手中收拾私物的动作的年轻老师,宁立夏自然不会理会她。 “办公室就不去了,只有几句话想问。我被人包、养这话是您向别人说的?” 宋雅柔起身劝道:“立夏,你一定是误会了,赵老师怎么可能讲那样的话,给我个面子,你们冷静下来好好说。” 宁立夏莞尔一笑:“我哪里不冷静了,不想承认么?没关系,您不怕担上诽谤罪,我也不会嫌起诉麻烦。” 其实早在宁立夏找上来前,这位赵老师就便已经后悔一时口快向同事八卦蒋老师的私事,“跟你讲个秘密,不要告诉第三个人”从来都是句天大的笑话,话一出口便再难收回,绯闻的传播速度快得惊人。 没有人想惹上官非,听到这一句,赵老师当即涨红了脸:“宁小姐,我们素不相识,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我们素不相识,我的事你又是从何而知?” 赵老师自然不会供出宋雅柔。 见她默不作声,宁立夏转而对宋雅柔说:“赵老师和我不认识,你跟我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旧相识,赵老师口中包、养我的那个人又正巧是你的前任,你应该很清楚我和他并没有那层关系,听到赵老师诽谤我为什么不替我解释?” 赵老师闻言大吃一惊,深深看了宋雅柔一眼。 宋雅柔冷笑道:“我和他很多年前就分手了,并不清楚你们后来的事。” “不清楚吗?你不是最爱给前任打问候电话么,就算人家懒得搭理也从不生气,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蒋绍征也时常在我面前赞你懂礼貌识大体,他妈妈生病住院的时候你跑医院跑得比他更勤快,听说他小臂骨折,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还不辞辛苦地往他的公寓送汤送补品,简直让我这个正牌女朋友羞愧不已,难怪蒋绍征的妈妈希望你做她的儿媳。” “我和蒋绍征是朋友,他的妈妈是我从小就敬重的长辈,探病慰问无可厚非。你如果介意,往后我敬而远之就是,何必在大庭广众下吵嚷害他丢面子。我知道你针对的是我,别再为难无辜。”宋雅柔的笑容十分大度。 “造谣生事也叫无辜?除非赵老师讲的这些话源自于你。”宁立夏不紧不慢地说,“没错,我父亲破产后犯了经济问题,他的家人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他是昏了头才想与我破镜重圆,可这些和你似乎毫无关系,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至于蒋绍征的面子是谁害他丢的,你和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多说无益。或许我进不了蒋家的门,但你也一样没等到蒋绍征低眉折腰地苦苦追求,大家彼此彼此。” 闻言赶来的蒋绍征终于忍不住笑着插嘴:“谁说你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正文 第47章 从始至终面带微笑的宁立夏见到蒋绍征的一派轻松反倒生出了几分怒气,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讲话。 蒋绍征走上去拥住她,收起笑意看向宋雅柔:“认识你三十年,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这么会编故事,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永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宋雅柔闻言霎时变了脸色:“绍征你就这样看我?” 蒋绍征恍若未闻,转而笑着对会议室里的同事们说:“看完整幕戏又到了饭点还不走,你们是想请我吃饭抵戏票吗?” 向蒋绍征通风报信的男老师趁机敲竹杠:“老树开花找了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明明该是你请客才对。” “下次吧,今天得早早回去跪搓衣板领罪。” 众人的哄笑声把片刻之前的尴尬一扫而尽,蒋绍征没再停留,牵起宁立夏的手走了出去。 “对不起,给你丢脸了。” 蒋绍征几乎笑出声:“还好还好,只要不是边哭边扯着头发打架,我都可以接受。” 宁立夏更加气恼,甩开他的手说:“这些话你一定早就听说了,为什么放任自流?” “我不可能和你一样冲进会议室跟女人吵架,单方面解释只能越描越黑。等我们结了婚,无聊的传言就会不攻自破。” “他们把你描述得深情款款,你当然不生气!我却被污蔑成先被人包、养又回来勾引你的心机女。” “嗯?”蒋绍征向来不甚在意闲言碎语,只略略地听说最近有人在传自己交了个不被父母认可的女朋友,以为无关紧要,便没再细问。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他自然寒了脸:“害你受委屈了,稍后我会找宋雅柔谈。” “不准你再同她讲话!刚刚当着你们同事的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傻子也想得明白她的动机,很快她就会体会到流言蜚语的攻击力。” “这件事怪我,想要什么补偿?” “算了,我也不是真的生气,我又不像宋雅柔,要长长久久地呆在这所学校里。大不了不念了,对生活什么影响也没有。我去找她,不过是因为最近心情差想寻点事儿吵架发泄而已,刚刚看到她下不来台,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我是不是很坏?” “是宋雅柔有错在先,只要你高兴,上去打她一顿也没关系。为了不写毕业论文找借口偷懒退学却不许。” 宁立夏切了一声:“晚饭在外头吃吧,我妈妈婚礼用的喜糖我还没做呢,趁着天没黑我要回工作室摘点新鲜的桂花带回家去,刚刚想出了个新创意。” 一到家,宁立夏便急着用新摘下的桂花试做婚礼棒棒糖,难得清闲的蒋绍征捧着本厚厚的散文集陪在一旁,满室皆是桂花和麦芽糖的甜香。 试了五六次,味道尚可,透明度却不够,看不清嵌在其中的粒粒桂花,宁立夏记下白砂糖、麦芽糖和桂花比例,端出半成品央蒋绍征试吃。 “如果成功,不仅婚礼能用,还能批量生产出来放到餐厅售卖,桂花的花期太短,做成糖果可以留到冬天回味。” 蒋绍征偏头避开了宁立夏递到嘴边的糖块,一脸认真地讨价还价:“要我帮忙试糖也该拿出点诚意。” 宁立夏不解:“什么诚意?” “你刚刚吃的是几号?” “五号。” “把脸转过来。”蒋绍征勾了勾手指。 不明就里的宁立夏顺从地靠了过去。 他突然回身吻住她,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慢慢舔她的嘴巴,片刻后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甜味刚刚好,桂花味不够浓。你再吃一块4号,等下我帮你尝。” 宁立夏自然不会再上当,塞了一块到他嘴里:“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吃吧。” “一起吃。”蒋绍征再次俯身吻她,强行把糖块送回了她的嘴巴。 宁立夏正想空出手捶他,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宋雅柔。 蒋绍征毫不犹豫地挂断。隔了三秒,见她又打了过来,他干脆关上了手机。 “只要我在,她每次打来你都挂断,是因为心虚么?” “……明明是你不准我和她说话,如果我接了你一定又要气我不听话。” “我不过说说而已,如果你们面对面地遇到,她主动同你讲话你一定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不搭理宁御,我就一定做得到。” 然而第二天,蒋绍征就发觉他还真是做不到。 因为要赶回公司开会,上午的三节课一结束,蒋绍征便立刻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刚走上楼梯,远远地就瞥见正立在办公室外头的宋雅柔。 他自然不会幼稚地扭头离开,干脆先一步问:“宋老师找我?” “我昨天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可是你没接,是不是怕宁立夏不高兴?” “有事吗?”他边问边用钥匙开门。 “你不觉得我们该聊聊吗?” “道歉就不必了,区区小事,我和立夏都很忙,不会记太久。” “你认为是我的错?她和你说了什么?” “不用她说,去外头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前几天的八卦就知道孰是孰非,流言蜚语总不会自己生出来。” “那天赵老师和我一起逛街遇到你们,她很好奇你们的关系,就问我认不认识立夏,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没想到会被她演绎成那样……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没有恶意。”因为实在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宋雅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你气我多嘴,我可以就这件事道歉。不过宁立夏就完全没错吗?连你也说是区区小事,赵老师昨天已经低了头,她却仍旧不依不饶地咄咄逼人,赵老师与她并无旧怨,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针对我。” “你多心了,没有人要针对你。”蒋绍征懒得跟她长篇大论争是非,简明扼要地说,“昨天我赶过去时没完全了解到整个经过,如果当时就知道包\\\\养、入狱还有什么勾不勾引,说不定会让造谣生事的人再也没脸到学校来,你回去告诉赵老师,因为立夏不想计较,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绍征,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朋友。你现在这样讨厌我是因为宁立夏吗?”宋雅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从十几岁时就针对我,以前不跟她计较是因为觉得虚长她几岁理应谦让,如今才发现,一味地隐忍只会令对方越来越过分,她已经快二十七岁,不再是小孩子,应该懂些道理才对。” “我只怪她太懂事。”蒋绍征皱了皱眉,“我以前也当你是朋友,可是现在……借用立夏形容你们关系的一句话,我们和你不是一种人。或许我的态度让你感到不舒服,但你指责立夏的话也同样让我十分厌恶,既然道不同,以后我们还是对彼此敬而远之吧。” “好。我祝你们天长地久。”宋雅柔没料到向来谦和有礼的蒋绍征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绝交,只觉脸上发烫,再也呆不下去。 她推开门正要出去,却看到三个女学生站在门外。 女学生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了几秒,其中一个才装傻笑道:“宋老师也在呀!我和室友上过您的选修课,我室友特别崇拜您……哦,我们过来是想请教蒋老师几个问题。” 宋雅柔不确定她们听到了多少,勉强回了个微笑才匆匆离去。 正文 第48章 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再看重以浪漫为名的繁冗虚礼,宁氏夫妇的婚礼没有婚纱和宣誓,只有隆重的宴席。 宾客太多,疲于迎来送往的宁太太甚至来不及同远道而来大女儿及准女婿寒暄,宁立夏懒得陪蒋绍征应酬陌生人,索性端了杯果酒坐到宴会厅外的空中花园里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是不是觉得特别没意思?”宁御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 宁立夏关上手机:“我特地提前一天赶过来,本想帮点忙,到了之后才发现婚庆公司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我妈妈太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呆在一旁,尽量不占用她的时间。” “觉得无聊就提前离开,法律没有赋予子女参加父母婚礼的义务。” “我不是你,总要给我妈妈面子。” “所以你活得比我累。”宁御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会来倒很让我意外。” “我不是为了给谁面子,今天在场的人超过一半跟我有合作,我来是有生意要谈。” 宁立夏笑了笑,明明在意一个人却不肯承认,这是宁御一贯的个性。 “你真的决定和蒋绍征凑合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我认识的女人中就数你最蠢,放着康庄大道不选,非得拣火坑跳。” “既然他不嫌弃我麻烦多多,我又何必畏惧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也比不上心理扭曲的女人可怕,别说我没提醒你,蒋绍征那个妈再加上宋雅柔,有你哭的时候。你中秋那天被带到公安分局问话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提供线索的知情人是谁?” “宋雅柔?”宁立夏只觉诧异。 “嗯。听说她得了抑郁症,这几天连学校也不去了,门也不肯出,说什么不想丢人。” “你怎么会知道?” “宋雅柔心理有问题我早就知道,劝她早点去看医生她不听,而她父母是最近才发觉不对劲的,大概是觉得丢脸,连给她请心理医生也避着熟人。她不怎么配合治疗,她爸妈自以为她情绪崩溃是为了蒋绍征的事儿,又觉得和我的那段是前因,所以打来电话求我开解她。其实因为好胜到偏激这个因,才会有感情失败的果。” “……我实在理解不了她。” “她有这样的个性跟她父母的关系很大,她爸妈固执地认为他们那么优秀那么出色的女儿的种种不顺利全是旁人造成的,如今一定把你视作眼中钉。” 宁立夏不以为意:“眼中钉就眼中钉,即使宋雅柔不抑郁,宋家的人也一样不会当我是朋友。” “你自己当心,只要别总惦记着救你爸爸,蒋绍征再没用,宋家的人也奈何不了你,还是那句话,你帮不了谁,先顾好自己。” “你们都躲在这儿呢!”颜寒露清亮的声音响起,“妈妈找你呢,说要把大女儿大女婿介绍给朋友认识。” “知道了,这就去。”宁立夏匆匆向宁御道过别,快步走了出去。 颜寒露却没走,饶有兴致地观察宁御的表情:“你怎么没带你女朋友来?” 宁御没回答,略皱起眉头地看向她。 “上次我和妈妈在街上遇到你们,看起来年纪很小,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吗。” 颜寒露喝到半醉,胆子格外大:“当然有,你也算我的哥哥呀。” 宁御懒得同她讲话,起身欲走。 “喂,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个忠告!你要想忘掉我姐姐,就得找个比她更漂亮的。”颜寒露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虽然这听起来有自己夸自己的嫌疑,但你的小女朋友完全比不上我姐姐好看。” 宁御的脸色浮出了一抹笑:“你和你姐姐比也差远了。” “骗人!”颜寒露十分恼火,“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同卵!你懂不懂呀,我和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大家就这么说!” “只不过是五官相似,气质身材谈吐完全不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宁御望着宁立夏的背影说,“也给你个忠告,看你姐姐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忘掉你们是双胞胎,免得产生自己也是美女的错觉。” “你!!!”颜寒露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想了想又释怀地笑笑,“算了,看着你正伤心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什么?” “你其实很难过吧。” 宁御没回答,隔了很久才说:“关你什么事儿。” “没否认就是承认喽!”颜寒露大仇得报般哈哈大笑,“当然关我的事儿,我姐姐不甩了你,你变成我姐夫怎么办!人家蒋绍征也是帅哥,性格就不像你那么差,这次过来还给我和妈妈带了礼物呢!” 说完担心被报复的颜寒露便落荒而逃。 其实她根本没有离开的必要,因为此时此刻的宁御没有力气同她计较,如果她再走得慢一些,说不定会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的从未有过的落寞。 伤心么?其实并不觉得。只是麻木罢了,就如尚未遇到她时一样。相似的生活日复一日,没什么值得期待和惊喜,没有人需要想念和记挂。手中的一切自出生起便拥有,努不努力都没太大改变,钱赚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除了无关紧要的人的称赞,便不过能证明还活着罢了。 这样说来,他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呢。 …… 从酒店出来,车窗外早已华灯初上,蒋绍征避开了闹市区,绕到了湖边,道路两旁的灯光昏暗,桂花的香气倒是浓淡适宜。 宁立夏一时缓不过神来,像一场电影刚刚落幕,愣愣地无法即刻从喧嚣热闹的故事中走出来,只顾着望向窗外发呆。 “想不想去喝粥?”蒋绍征问了第二遍。 “嗯?” “自助餐吃不饱,你不是喜欢生滚鱼片粥吗,我知道有间店做得很好。” “不用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变成胖子。”宁立夏丝毫提不起兴趣。 “不高兴吗?参加母亲和别人的婚礼感觉是不是很怪?” “也不是,我早就接受了爸爸妈妈分开的事实,看到妈妈找到归宿,欣慰还来不及。只是觉得很累很没意思,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宁御爸爸也未必是为了妈妈折腾。如果以后我结婚,一定不办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干吗让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倒不如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 “好啊,我没意见。” “我说过要和你结婚了么?” “如果你找得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我随时让贤。” 宁立夏“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据说宋雅柔得抑郁症了。” “嗯。” “你知道?” “前几天听说的。” “听你妈妈说的么?” “不是,我妈妈并不知道。” “难道宋雅柔的父母找过你?” 蒋绍征没有否认。 “你怎么不告诉我?” “和我们并没关系,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想你听了生气。” “真是想不通。”宁立夏撇了撇嘴,“比起宋雅柔,得抑郁症的那个明明应该是我。宋雅柔有什么好抑郁的呢,她的病根本就是衣食无忧,生生闲出来的吧?” 蒋绍征笑着答:“旁人也一样想不通你,健康漂亮收入尚可,更有个优秀的男朋友侍奉左右,还有什么可长吁短叹的。” “切。” 正文 第49章 令宁立夏没有想到的是,隔了没几天,宋思仁会为了女儿亲自找上门来。 因为重感冒,宁立夏没去工作室,一直在床上赖到快中午才起身。同样感冒的蒋绍征难得睡过了头,从醒来到出门只用了五分钟,自然不会有时间准备早餐。 厨房空空如也,宁立夏浑身乏力,将各种材料依次倒入面包机,又煮水冲芝麻糊,许是因为感冒味觉失灵,往芝麻糊里加了一大勺白砂糖依旧尝得出淡淡的苦,只好翻出糖桂花加进去。 正往新鲜出炉的全麦面包上涂糖桂花,门铃就响了,看清立在门外的人,宁立夏怔了数秒才开门。 “找蒋绍征么?他不在。” “我找你。” 宁立夏没问宋思仁从哪儿得知自己住在蒋绍征这里,径直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早午餐。 因为近十年来顺风顺水,已经六十岁的宋思仁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脸上永远挂着老好人式的微笑。 他并未在意宁立夏的失礼,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温和地笑了笑:“我下午还要出差,没时间客套,就简明扼要地说说来意吧。” 宁立夏斜了他一眼,恍如未闻地继续吃面包。 “我知道你费心费力地破坏雅柔和蒋绍征的婚姻是为了报复我,恭喜你达到了目的。” “破坏他们的婚姻?”宁立夏摇头笑道,“说得好像蒋绍征和你女儿有什么似的。你女儿不过是献殷勤未遂而已。” 宋思仁并没表现出半分气恼:“是什么都好,你离开蒋绍征,我就放过你父亲。” “你怎么放过我爸爸?证明当年的合同不是假的吗?他根本没有诈骗银行的钱对不对?” “这个不需要你管,你只要按我的意思做。” “真后悔没开手机把你的话录下来。” “单凭你录下来又能怎么样?”宋思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要指望蒋绍征,他的家人很反对他和你混在一起,没有蒋家的支持,他根本帮不了你。” “如果我和蒋绍征分手你女儿的病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郁症,而是心理扭曲,因为是遗传自你,这病根本治不好。” “想痊愈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可哪怕能让她感到半分欣慰,费点功夫打破你眼下所谓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仔细地观察过宁立夏的脸色,宋思仁又说,“觉得委屈觉得不平衡是不是?雅柔差两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你爸爸给你开完家长会,看到你期中考试名次下降,心血来潮地让她每晚到你家陪你做功课练琴,她再不情不愿不也一样去了?这个世界一向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得惟命是从。” “……”宁立夏简直无言以对,“很抱歉,我不会和蒋绍征分手,所以不能给你大仇得报的满足感。还有就是,即使当年你拒绝掉我爸爸的要求他也绝不会跟你计较,因为和你的存心利用不同,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你怎么说都好,我不和小孩子争。”宋思仁低头冷笑,“不用急着做决定,离开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除了分手,你还要配合我们把雅柔失去的面子补回来。” 宁立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要我怎么配合?公开道歉么,没问题,到时候我就说,害尊贵漂亮的宋大小姐嫁不出去没人要,真是罪大恶极。” 虽然在言语间占了上风,宁立夏却丝毫不觉得痛快,宋雅柔不过是情绪出了问题,而她父亲却断送了一生。 送走宋思仁,宁立夏吃了几粒感冒胶囊喝完整杯热水就重新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电话响,因为头痛昏沉便没有立时去接,直到下午起床才想起来翻手机。 未接来电有五通,除了蒋绍征的,其余全部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宁立夏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马上回拨过去,听完对方的话,连应答的力气也没有,在原地怔了数秒,才胡乱套了件衣服往医院赶。 颜标因为急性心肌梗塞被送到了医院,抢救时找不到家属,只得由看守所的人代为签字。 参与抢救的恰有蒋绍征的母亲,见到宁立夏,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千万别当着我同事叫我阿姨,假装不认识就好,我丢不起这个人。” 见宁立夏木然地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她再次补充:“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我会很同情你的遭遇,毕竟你父亲做的事儿和你无关,但是……算了,说过的话就不再重复了,免得绍征又要回来和我嚷,请你也理解一下我。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儿,我的同事全认识他。这个不算难,你父亲也有专人陪护,你应该能做到吧?”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能。” 见苍白着一张脸的宁立夏如此好说话,蒋夫人反倒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说:“抢救得还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一病可以申请保外就医,坏事反倒变好事儿。” 宁立夏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病房。 颜标醒得很快,听到女儿要申请保外就医,立刻说自己很好不需要,病房里有人看守,父女俩不能单独讲话,相对无言地呆到探视时间结束,宁立夏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去。 刚走出医院大门,宁立夏就看到了正上台阶的蒋绍征。 “半个小时前才听说叔叔的事儿,你怎么不打给我?” “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手机忘带了。” “颜叔叔怎么样了?” “没什么危险,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 “有没有申请保外就医?” “给律师打过电话了,他说有希望。”见蒋绍征仍旧往医院里走,宁立夏问,“你去哪儿?” “来都来了,总要去探望一下你爸爸。”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有办法。” “还是不要了!”宁立夏赶紧拉住他。 “怎么了?”她的反应让蒋绍征莫名其妙,“你遇到我妈妈了?她正好在心内科。” 宁立夏“嗯”了一声。 “她为难你了?” “没有,你妈妈还提醒我可以申请保外就医。不过她应该也不希望你出现,谁都不想丢面子,我能理解,你现在进去,我会为难。” 蒋绍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以前你无理取闹的时候我嫌你烦,现在才发觉太懂事了才是真的不好。” “哪里不好?” “我心里发酸。” 宁立夏终于笑了出来:“你那么肉麻我的牙更酸。”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会出现宁立夏为了爸爸和蒋绍征分手的情节的=3= 正文 第50章 颜标只在医院住了四天就被送回了看守所。 父亲生了重病却不能日日探望亲自照顾,宁立夏自然寝食难安,隔一段便打电话给律师催问进展。 然而,事情却远不及期望中顺利。 一赶到约定的茶社,律师便说:“申请虽然递了上去,但宁小姐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被驳回的概率很大。” “为什么?我在网上查过,心肌梗塞治疗后,如果仍有严重的合并症是符合申请条件的。” “如果你看过条例也应该知道,罪行严重,民愤很大的嫌疑人是不准保外就医的。” “罪行严重,民愤很大?” “据我所知其中一个债权人一再要求严肃处理你父亲。” “那个人是不是姓宋?” 律师点头称是:“如果认识,你不妨试着联系一下他,只要他松口,希望就能大大增加。” “我知道了,您费心了。” …… 告别了律师,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蒋绍征一周前带队去了悉尼参加学术会议,宁立夏不想独自呆在家里,便打了通电话给卫婕,听说靳炜恰好也在异地,就直接去了她的家里。 “咖啡还是茶?” “有酒吗?” “不但有梅酒,还有各种蔬菜和肉。” “不如老白干和花生米。” 卫婕向来自诩小清新,当然不肯嘬着老白干数花生米:“我去把电烧烤架翻出来,你去切肉洗菜。” “……” 宁立夏本想找个人诉苦,哪知一踏进卫婕家的大门她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从婆婆到妈妈,丝毫没有插嘴的空隙。 直到最后一片牛里脊被放上烤架,她才想起问宁立夏找自己的目的。 宁立夏一言不发地喝到半醉,早已失去了倾述地*,便只摇了摇头。 “你是为了宁叔叔,哦不,是颜叔叔的事儿烦恼吧?要不就是为了蒋老师的家人?”卫婕回忆起了前一段的流言。 “都有吧,这两样本就是一件事。” “要说烦你一定没我烦。”卫婕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负债过亿,一听就知道颜叔叔过去是大人物,哪像我的父母,向亲戚朋友借一万块都未必有人搭理。” “……” “不怕你笑话,我的爸妈,讲的好听叫有些市井气,其实就是斤斤计较的小市民。他们平时也算恩爱,要好的时候连一只咸蛋黄也要推来推去,可一年总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上十次八次架。以你的成长环境,一定想不出,前一秒还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后一刻就能为了上床前有没有擦干脚这样的事情打起来,是真的打!我妈妈的力气没爸爸大,急起来就操起水果刀要同归于尽,一边打还一边骂,什么脏话都往外喊,顺带咒对方爆血管,完全不顾左邻右舍能不能听见。每一次我都会被卷到里面,前天他们还叫我回去说要离婚呢,又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不过最快几个钟头,最慢一个月,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从小到大,次次如此。” “他们闹起来不分场合,当着靳炜的面也一样,第一次被靳炜瞧见时,我窘到不行。不过也习惯了麻木了,高中时我爸爸妈妈接我下夜自习,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支一元钱的雪糕,我妈妈咬了一口说是假的,要退,摊主不同意,先是吵后来又打了起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我出来的时候我爸妈正和摊主一家扯着头发打架,跟我走在一起的同学有很多认识我爸妈,我暗恋的对象又刚好经过,那一刻我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他们不止一次因为短斤少两、货不对板或讨价还价时言语不和跟小贩大打出手,上个月我才因为我爸爸和卖螃蟹的吵架时用秤盘把人家的肩膀砸伤了被叫到派出所。从派出所出来时我怪他冲动,他还跟我急,说什么如果不是我爱吃,他才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不去买就不会打架了。” “……” “我公公婆婆都是很有修养的人,结婚前双方父母见面时给足了我爸妈面子,靳炜送我爸妈回去时他们心满意足,可是他们刚一离开我婆婆就对公公说‘以后的孙子绝不能交给卫婕的爸妈带’。”卫婕脸上的表情由哭笑不得变为了苦涩,“我常常埋怨我父母不省事,也曾偷偷嫌弃过他们拿不出手,但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们却十分难过不平。如果来世可以选,我还是要做他们的女儿,虽然不够体面甚至偶尔丢脸,可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一直沉默的宁立夏听得直发笑:“叔叔阿姨很可爱,有什么丢不丢脸。” 不等卫婕回答她又小声说:“有来世我也不要换爸爸,不过我并不是为了面子发愁,早在七年前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面子了,我只恨自己没有帮他的能力。蒋绍征的家人我根本不在意,我唯一怕的只是他为难而已。” 听完整件事,卫婕问:“你办不到就去找蒋绍征呀!他不是很厉害吗?” “连宁御都不愿意承担损失的事儿我不想麻烦他。” “话虽这样说,可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有心情带队去开什么学术会呢!就算不帮忙至少也该留下来陪你呀!” “我又不需要人陪。” “你不需要人陪来找我干吗?” 宁立夏想辩驳却无言以对,只得说:“懒得和你说,太晚了,我要回家去。” …… 打开门见到蒋绍征,宁立夏还以为是自己醉酒眼花。 “你不是要十天才回来么?” “提前结束了。你喝酒了?” “有酒气吗?我明明刷了牙又嚼了口香糖。” 蒋绍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喝酒有什么用,还不如把烦恼告诉我。” “我的烦恼就是你呀。” “嗯?” “你都不留下陪我,你不重视我!”她乘着酒意说。 “刚刚已经有人替你教训过我。” “卫婕?她怎么这样多事!” “你的手机打不通,是我主动联系她。颜叔叔的事我会解决,不用想太多。” “哪有那么容易,宋思仁不会轻易放过我爸爸,不准你为了我爸爸的事向家人求助,我害你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 “放心,不会向谁求助。” 宁立夏本以为蒋绍征只是宽慰她,谁知道不过一周,颜标便真的获准保外就医。 正文 第51章 宁立夏给父亲租了间公寓,又联系了继母过来照顾,继母只大她八岁,大学毕业仅工作了一年便辞职专心做父亲的女朋友,因为这个原因,中学时代的宁立夏一度十分抵触她。 因此再见面,除了感激宁立夏自然有些尴尬。 “您过来照顾我爸爸,小朋友怎么办?”继母太年轻,她连阿姨也叫不出口,更别说“妈妈”。 “有她外公外婆呢。我爸妈嘴上说要同我断绝关系,最后还是原谅了我。” “这些年辛苦您了。” “我倒没什么,只是孩子可怜。虽然衣食不缺,却没有一对正常的父母和安稳的童年。” 宁立夏不知道如何作答,唯有沉默着笑了笑。 “你别误会,我没有抱怨你爸爸的意思,即使如今过得提心吊胆,也是自己的选择。” “怪我当初不懂事,我爸爸才一再拖延婚期,在风光的时候没能给您一个像样的婚礼……这么多年您不离不弃,真的很不容易。” “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钱才和你爸爸在一起,执意不肯收下你爸爸的钱分手打掉孩子,结果不但赔上了一辈子,还害父母伤心。说实话,我并不是没有后悔过,不过感情太深,你爸爸对我太好,实在狠不下心远走高飞。” “之所以说爱情害人不浅,就是因为它会让人无法明辨是非。” “看来我真的老了,听到‘爱情’这两个字简直浑身不自在。”继母笑起来很甜,全然看不出已经三十四岁,“留下吃饭吧,我买了鲍鱼,晚饭给你爸爸煮鲍鱼粥补充蛋白质,可惜新搬过来调料不全。” “饭就不吃了,您看看还缺什么,我现在有空,可以载您去超市买。” 刚刚将继母送回公寓,宁立夏就接到了卫婕的电话。 “有个劲爆的消息要不要听?” “你说。” “在背后诋毁你的那个宋雅柔自杀了。” “啊?” “听说她吞了半瓶安眠药,幸好发现得及时,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没真的出事。” “不可能吧,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杀?” “抑郁症呀。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我最近没去学校所以刚刚才知道。她大半夜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有个学生因为发烧在看急诊,陪那个学生看病的几个室友全看到了,是宋雅柔没错。学校里都在传,她是为了蒋老师才自杀的。” “……真是离谱。” “蒋绍征没和你说吗?他在学校上班,不可能不知道呀。” 宁立夏怔了一下:“他最不喜欢八卦,应该不知道吧。” 不成想蒋绍征竟真的知道。 “原来我又是最后一个听说,你每次都不告诉我。”宁立夏莫名地有些气恼。 蒋绍征边系睡衣的纽扣边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八卦。” “这算八卦吗?明明是头版头条好不好。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卫婕说学校里在传是为了你。” “得抑郁症的人很容易想不开,所谓的原因只是表面上的,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太强。”蒋绍征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今天有什么菜?” “我整个下午都在我爸爸那儿,刚刚才回来,哪有空准备晚餐,不然我们出去吃?” “还有工作要赶,在家里随便吃一点吧,你累了我去做。” “饭我来做,你去做正经事,海鲜咖喱炒饭可不可以?” 蒋绍征点头同意:“上次你夸韩老师女朋友做的牛乳饼干好吃,我让他又带了一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盒子下面压着配方。” 意外之余,宁立夏更感惊喜:“我还以为求人家给爱人做点心这样的事儿只有唐睿泽会做。”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下个月底我能请二十天的假,你如果抽得出空,一起去度假吧。” “我当然没问题!可是你又要去学校又要顾公司,忙到几乎每个周末都加班,真的能请下假么?” “当然,就快到你的生日了,我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单独和你庆祝。” “一年中我最讨厌的就是生日那天,才不想被提醒又老了一岁。”话虽然这样说,宁立夏却十分期待,“我已经很久都没旅行了,又是饼干又是假期,你怎么突然献起了殷勤?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哪天不在献殷勤?快点做饭,再晚一些晚饭就要变成夜宵了。” 剥虾仁的时候宁立夏再次想起了宋雅柔:“你还没说宋雅柔自杀的原因,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你。” 不等蒋绍征回答她又说:“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大多脆弱,当年的我落魄成那样也照样睡得好吃得下,半分寻思觅活的想法也不曾有过,当然,我爸爸破产后我就只剩下还算漂亮这一个优点,对人生的要求本来就低。” …… 第二天下午,宁立夏绕到医院替父亲开药,停好车步行穿过停车场的时候竟看到了蒋绍征的车子,她拿出手机打给他,却无人接听。 在门诊大楼一楼挂号处排队的空隙,宁立夏恰好瞥见蒋绍征和蒋太太一道穿过西北角的回廊往病房楼走,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嗨!谷雨姐。” 宁立夏一回头就看到穿着白大褂的蒋少瑄正冲自己傻笑。 “我在这间医院实习,我哥哥没告诉你吗?” 宁立夏摇了摇头。 “人漂亮就是不一样,你穿最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看起来也特别高贵!” “出了什么事儿吗?”宁立夏隐隐觉得不对。 “我们医院附近有家奶茶铺里的蛋挞特别好吃,走走走,我请你去!” “你不是在上班吗?可以随便走么。” “有季泊谦呢!”蒋少瑄拉起宁立夏便走。 “等一下,我先给我爸爸拿药。” “给颜叔叔拿药?你不是追着我哥哥过来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国庆快乐=3=大概还有三万字完结,放假期间会尽量日更的! 正文 第52章 证实蒋少瑄确是有心支开自己,宁立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顺着蒋绍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蒋少瑄继续傻笑:“你需要什么药?我让季泊谦帮你拿,省得你排队。” 宁立夏自然不会推辞。 蒋少瑄买了两杯姜汁红糖奶茶和一盒蛋挞,将宁立夏带到了医院附近的街心花园。宁立夏不喜欢红糖的味道,只捧着塑料杯暖手。 一坐到长椅上,蒋少瑄便开始了涛涛不绝:“谷雨姐,其实我知道你到这里不是为了给颜叔叔开药,是不高兴我哥哥去探病。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宋雅柔,可是你如果追过去我哥哥会更为难的,中秋节之后他们本来就对你有点小误会,一直在唠叨他,宋雅柔这一闹他们更觉得是你的责任……说起来很可笑,虽然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宋雅柔,但他们莫名其妙地都认为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哥哥和宋雅柔肯定可以凑成一对。长辈们全喜欢宋雅柔那一款,以为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如果不是之前受了大委屈没处说,后来又在学校里被你欺负到连出门都不肯,绝不会想不开地走上这一步……” “宋雅柔刚刚被抢救过来,她妈妈就恨得要冲到哥哥那儿寻你麻烦,我伯母和宋雅柔的妈妈之前很要好,几乎是看着宋雅柔长大的,所以同样非常生气,哥哥为了护着你当场就和她们翻了脸,还讲了很过分很过分的话……后来宋雅柔醒了,饭也不好好吃,也不配合治疗,总是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一定要当面跟哥哥解释清楚,她妈妈怕她再想不开,放下面子去求哥哥看她,哥哥拖着没理,今天才是第一次到医院来。” “谷雨姐,我明白你心里不舒服,换了是我也不会乐意男朋友去探望为他自杀的绯闻女友,可且不说犯不着和病人计较,为了哥哥不为难你也忍这一次好不好?” “我从没阻止过蒋绍征到医院来。”瞥见蒋少瑄脸上的将信将疑,宁立夏又补充,“宋雅柔自杀的事情我到昨天才听说,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见到你之前,我对宋雅柔要找你哥哥的事情并不知情。” “那你到医院来?” “真的是为了给我爸爸拿药。” “……” 蒋少瑄了解堂哥的性子,一早便料到他不会事事都讲给女朋友听,但听到宁立夏说自己一无所知,还是吃了一惊。 “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儿了。原本宋家嫌丢脸,谁也没告诉,连我伯母都没听说,后来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大概是最后一个听说的了。” “人尽皆知?是不是说我先抢了宋雅柔的男朋友,又跑到她的同事面前拂她面子?” “大概是这样吧……我哥哥似乎还对她说了几句重话。谷雨姐,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最看不惯宋雅柔那种比玻璃还脆弱,比白兔还无辜的!正常人会因为被人当众揭伤疤、抢白几句而抑郁自杀么!所以你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听到过?”刚刚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的蒋少瑄唯恐被哥哥数落。 “恐怕不能。蒋绍征现在压力很大?” “是呀,伯母只是一方面。你也知道我家的公司和宋雅柔爸爸有很多合作,现在的生意本就难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尴尬,要是处理不好和宋家翻了脸,伤元气倒不至于,损失却是一定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二哥和大哥不一样,他的书念得好,又不一定非得依靠家里,才不用听大伯的话。” 经济上不用依靠,情感上却很难撇清,听完这些,宁立夏自然做不到毫不在意。 给父亲送过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买回家,宁立夏仍旧觉得烦闷,恰逢卫婕打电话过来闲聊,她干脆向她诉苦。 一贯喜欢大惊小怪的卫婕听得直吸冷气:“那么说来,蒋老师的家人已经把你看成妖魔鬼怪了?把人逼到自杀,好大的罪名!你要不要去解释?明明是宋雅柔有错在先,你被人诋毁当众澄清谣言再正常不过。” “怎么解释,为了和宋雅柔比委屈而吞药片割腕或者服毒?我还有父亲要顾,没法不珍惜生命。他们讨厌我,不耻我的父亲,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宋雅柔寻死是可怜委屈,我若是自杀就是耍手腕小家子气。” “也是……”卫婕停顿了一下才说,“只要蒋老师待你好,他家人的意见就不重要。”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到今天才发现,自尊心这东西竟还没完全消失不见。”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何必想太多。” “我已经过了爱情至上的年纪,懂得考虑利弊,与其两个人都烦恼还不如干脆分开,分手的话不单不用再头痛,顺便连我爸爸的事儿也一带解决了,宋思仁说过,如果我离开蒋绍征他就放过他。” “你舍得么?” 宁立夏当然没有即刻说分手的魄力,不过是气蒋绍征瞒着她去探望宋雅柔才随口说说。 放下电话,她才留意到客厅里的响动。见宁立夏从书房出来,一早收到堂妹的谢罪电话的蒋绍征不自然地笑了笑:“家里没有搓衣板,跪键盘好不好?” 宁立夏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你辛辛苦苦地去负荆请罪,我该炖几样补品慰劳你才对,哪有让你罚跪的道理。” “我知道你生气……” “你也是没有办法对不对?” 不等蒋绍征讲完宁立夏便打断,“我能理解,人命关天,宋雅柔吞了那么多药片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如果你不去探病万一她再绝食而死,你岂不是要一辈子都有心理负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怕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爸爸生着重病又很有可能会被判无期,离别当前,什么都不值得一提,至于你家人的反对和不相干的人的误解,我早就麻木了。” “颜叔叔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处理。只要他真的没问题,我保证不会让他含冤入狱。” 听到这一句,宁立夏顿时没了脾气:“别再管我爸爸的事儿,我知道你很为难。其实我不是真的怪你,不过是希望你事事都告诉我,别总让我最后一个知道。虽然我很不喜欢宋雅柔,但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掉,我大概会一生不安。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还好吧。”蒋绍征不愿意多谈,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发脾气摔碗,吓得在门外踱了半天才敢进来。” 宁立夏却没笑:“我无法替你分担来自家庭的压力,别的帮不上你,懂事不无理取闹却可以做到。” 蒋绍征更觉愧疚:“少瑄的话你不必理,她从小就疯疯傻傻。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等你爸爸的事儿有了结果,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宁立夏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顿了顿才问,“宋雅柔气到自杀,你简单地去探望她一下她就能想开吗?我听说抑郁症很难治。” 蒋绍征沉默了很久才说:“虽然我们没做错什么,但她到底是个病人,在她好转之前,我们尽量不要一起出门。” “为什么不能一起出门?”想起宋思仁的话,宁立夏才反应过来,“为了顾及她的情绪,你们骗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蒋绍征没有回答。 “好吧,这个不算难。”隔了数秒,宁立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正文 第53章 “我买了很好的大闸蟹,蒸着吃还是盐烤?”尴尬了数秒,蒋绍征很快转移了话题。 “用花雕焗。” “我只在吃蒸螃蟹的时候喝过花雕,花雕焗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是你孤陋寡闻,想吃就帮忙切姜丝。” 准备晚餐的一个小时里,蒋绍征和宁立夏都竭力地寻找话题调节气氛,可惜总有一丝欲盖弥彰浮在空气中。 吃完饭蒋绍佂主动去收拾碗筷,宁立夏正想提议去楼下的花园散步,蒋绍佂的手机恰巧响了,是宋雅柔。 宁立夏将手机拿给他,蒋绍佂用纸巾擦干手,正要接,看清上面的号码,下意识地看了宁立夏一眼。 “快接吧,她不是抑郁症么?万一你不接又受了刺激变得更加严重我岂不是真成了千古罪人。” 蒋绍佂仿佛没听到她言语里的讽刺,迟了两秒仍是按下了接听。 话一出口,宁立夏又觉得没意思,怕蒋绍佂为难干脆避到了书房里。 …… “你给谁打电话?”推门而入的宋太太问女儿。 “蒋绍佂,他接了,宁立夏应该没在他家。” 宋太太闻言皱了皱眉:“不是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了吗?你总是问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想同蒋绍佂发展,何必过问他的私事。” “决不能让他们在一起!那样我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妈妈,您听!”宋雅柔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有人在笑我,您听!他们在说我的事情!” 宋太太以手扶额:“没有人在笑你,和你说了很多遍了,那是幻听!” “明明有呀!您听不到吗?他们笑得那么大声!” “这里是医院,谁也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你的事儿。”宋太太竭力放缓自己的语气,“今天的药你吃了没?” 宋雅柔泄气地点了点头:“吃过了。” “按照医生的话去做,幻听很快就可以消失的,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去街上逛逛怎么样?” “我不想出门,正放假呢,满街都是人,遇上熟人了怎么办?就算不知道我和宁御蒋绍佂的关系,也要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或者他们听说爸爸的事情了呢?”宋雅柔语速很快,边摇头边说。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才会被别人笑!”宋太太终于忍不住数落起女儿,“宁御和蒋绍佂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多想!今天蒋绍佂也来过了,说得很清楚,他和颜谷雨已经完蛋了,颜标进了看守所,蒋家怎么可能容许他们再来往?不要疑神疑鬼地以为我们骗你了好不好!没有人笑话你,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治病,你是我的骄傲,给我争点气别让那两个女人得意!你继续这样,我们母女才真的会没有立足之地!” 宋雅柔再也不接话,在床上呆坐了快两个钟头,终于走下床对宋太太说:“妈妈,您放心,我已经好了,见过蒋绍佂,我的心情好多了。” 宋太太怔怔地看了女儿一眼:“那就好,明天陪我去街上走走,或许失眠的情况就会缓解。” 宋雅柔本能地想拒绝,看到妈妈的神情犹豫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饭时间一过,宋太太就逼女儿换衣服出门:“先去百货公司逛一逛,再到你喜欢的餐厅吃午餐,多点些爱吃的菜,说不定胃口就能好一些,这些日子你瘦得不成样子。你爸爸早上打了电话给我,说晚上想来看你。别再和他怄气,他最疼的还是你,你总扫他的面子,反而便宜了别人。” “妈妈,房契存折有没有拿到这儿来?我们不在家,说不定她们会去家里偷的。” “你在想什么!她们敢!” “这样的事儿太多了,你不是也听说过吗?她们缠着爸爸无非是为了钱,她们那种人和宁立夏一样,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妈妈,你说她们会不会来害我们?害死我们她们就名正言顺了!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了,不要出门了。” 宋太太简直无言以对:“算我求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行不行?我保证我们不会有事!” 磨磨蹭蹭到了快傍晚,宋家母女才出门。宋太太拗不过女儿,差人去家里取了存折房契过来,宋雅柔把东西全部塞进随身带的背包才终于感到安心。 宋太太知道抑郁症病人总会疑心别人想加害自己,便只得由她去了。 时间已晚,母女俩没去百货公司,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宋雅柔喜欢的餐厅。然而一进餐厅,宋太太就看到了宁立夏姐妹。她心中一惊,唯恐女儿再受刺激,还没找到借口离开,同样看到颜家姐妹的宋雅柔竟直接走了过去。 “姐妹俩一起来吃饭?真令人羡慕。” 宁立夏没起身,只客套地冲她点了点头。 “听说你和绍征分手了?其实也是好事,你们本来就不合适。” 宁立夏的嘴角动了动,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颜寒露莫名其妙地看了姐姐一眼,问:“你和蒋绍征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宁立夏飞快地向妹妹使了个眼色,却被异常敏感的宋雅柔瞥到。 “你们没分手吗?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告诉妹妹?” “这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宋雅柔明显有些激动,语速越来越快:“跟我没关系?我是关心你,你不愿意提,是因为伤心吗?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呀,是你爸爸被捕之后吗?是因为他家人的反对吗,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不应该在一起,我是好心,你却不听。” 宁立夏想赶快将她打发走,又不愿和她起冲突,只得说:“对对,是我不识好人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讽刺我吗?”宋雅柔突然发起了火。 “……” “我姐姐什么时候讽刺你了,你……” 宁立夏暗中踢了妹妹一脚,正要说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宋太太便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女儿:“咱们去点菜吧,和她们有什么好说。” 见宋雅柔被宋太太拉走,宁立夏摇头笑道:“抑郁症的病人不是应该沉默寡言吗?她得的哪里是抑郁症,分明是神经质。她不断地想证实我和蒋绍征是否已经分手,昨晚每隔五分钟就给蒋绍征打一个电话,说要介绍女朋友给他认识,听到他推辞,还非得问原因。”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会知道她给蒋绍征打电话?” “并没真的分手,蒋绍征怕她受刺激、为了帮她治病所以骗她说我们已经分开了,还要我配合。” “啊?什么意思。”颜寒露一时无法理解。 听宁立夏讲完前因后果,她冷哼了一声说:“宋雅柔生病关你什么事儿,蒋绍征也太过分,他要当好人就自己当,何必拉上你一起看宋雅柔脸色,宋雅柔是他的绯闻女友,避嫌还来不及,竟然提这种要求!你怎么不和他吵架,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既然我和蒋绍征在一起,就应当尊重他的想法、配合他的决定,我当然会不高兴,但尚且可以忍,实在忍不了至多分手,吵架没有意义。何况宋雅柔是病人,我犯不着同病人计较,神经病杀人都不犯法,被她烦几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换作是我,非得痛骂他一顿不可!不过宋雅柔的情况看起来很严重。我同学的妈妈就是这样,先是长期懒得说话,懒得吃饭,情绪低落,突然有一天变得有精神了爱讲话了,只是会反复纠结确认同一件事,我同学原本以为是好事儿,问了医生才知道,不但没有好转,病情还发生了转变,不再是单纯的抑郁症了,还有轻微的躁狂,更难治愈。” “……我比谁都希望宋雅柔痊愈,她真的出事我岂不是要百口莫辩。虽然她很讨厌,但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也实在可怜。我只是不明白,她又不是那么喜欢蒋绍征,怎么会因为他得上抑郁症。” “谁说是因为你们!她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就是被她妈妈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妈妈从小就要求她样样拔尖,无论哪个方面她都不准宋雅柔落后,见到蒋绍征被你抢去肯定要骂她没用的。你听说了没,宋思仁在外头有两个小老婆,分别生了一个儿子,大的那个都上小学了。这事原本瞒得滴水不漏,后来两个小老婆一起找上了门,宋雅柔的妈妈这才知道,闹了好一通。宋雅柔的病或许同这件事也有关系。” 宁立夏闻言自然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听妈妈说的,妈妈是听咱们后爹说的。那两个小老婆一定是仗着有儿子撑腰才敢登堂入室,想也知道,宋雅柔的妈妈气急败坏之下一定会骂她抓不住蒋绍征,宋雅柔如果能和蒋绍征结婚,宋思仁顾忌着蒋家,她们母女的地位总归可以牢靠些。当然,宋雅柔的心气那么高,你让她当众丢脸,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吧。” 正文 第54章 姐妹俩一道看过父亲,便回了颜寒露预定的酒店,妹妹难得过来,宁立夏自然要陪住。 颜寒露新交了个男朋友,正处在热恋期,接到男朋友的电话,片刻前还为父亲的遭遇唉声叹气的她立刻眉开眼笑地躲到了套房的内间隔着电话和男朋友卿卿我我。 过了半个钟头,已经喝光两瓶汽水的宁立夏仍是没有等到妹妹结束通话走出来,闲来无事只好去酒店里的书店打发时间。 哪知电梯刚到,宋太太就迎面走了下来。 见到宁立夏立在电梯外,宋太太稍稍有些意外,却很快地掩饰住脸上的诧异,用居高临下地口吻说:“有时间吗?和我聊聊。” “没有。”宁立夏丝毫都不想应酬她。 “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 宁立夏笑着走入电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误会自己有教训我的资格。” 赶在宁立夏按下关门前,宋太太侧身挤进了电梯:“我很忙,所以没时间在你这儿耽误。不管蒋绍征提没提醒过你,我都要再和你强调一次,不要刺激到雅柔,否则后果自负。” “你指的后果是什么?我还真是好奇。蒋绍征提醒我?他没有那个胆子。” “你爸爸很快就要被判刑了,你居然还有脸嚣张。” “我爸爸并没在婚内出轨给我生两个弟弟,我妈妈更从没逼过我出人头地,我的父母很好很爱我,我为什么会没脸?” 宋太太本以为丈夫有私生子这件事很隐秘,乍一听到宁立夏提及,霎时愣在了原地。 见到宋太太脸上的肿怔,宁立夏又隐隐感到不忍,放缓了语气说:“大家各有各的烦恼,你为了女儿早点痊愈客客气气地请我帮忙顾及她的情绪我未必不会同意,何苦咄咄逼人地说什么警告。” 回过神来的宋太太冷哼了一声:“让我同你这种没教养的客气?” 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的宁立夏恢复了原本的态度:“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宋雅柔有抑郁症,我才不想和她计较,你又没精神类疾病,我没理由让着你。” 听到“精神类疾病”,本就敏感的宋太太立刻气急败坏:“你得意什么,自以为有蒋绍征做靠山很了不起吗?离开了蒋家他算什么!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立夏本想再回一句,电梯门恰好开了,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种人废话,似笑非笑地冲宋太太摇了摇头,便先一步走了下去。 宋太太并没有追上来,宁立夏却仍旧不痛快,想也没想就拿出手机打给蒋绍征。 “你现在正做什么?” “修改论文。你和你妹妹回酒店了吗?” 宁立夏没有回答,转而说:“寒露问我你为什么不请她吃饭,她难得过来一次,才刚刚九点,你到新店来。” 蒋绍征迟疑几秒才说:“这篇论文我明早就交。” 宁立夏闻言更加不痛快,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怕论文来不及修改还是怕和我一起被宋雅柔撞到?” 蒋绍征没有马上回答,宁立夏的新店离宋雅柔住的医院非常近,宋太太曾说过,宋雅柔白天怎么都不肯出门,晚上失眠的时候偶尔倒愿意趁着车少人稀到附近走一走。遇不到最好,万一碰上,岂不是又要多费口舌。 “我不知道你答应过宋雅柔妈妈什么,除非我和你真的分手,不然如果宋雅柔再问起我,我一定会实话实说,我从没做错什么,宋雅柔抑郁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我顾及她的情绪是出于道义而非义务,她的家人太不识好歹,一味忍让他们不但不会感恩,还会变本加厉地自以为是。” “再问起?你遇到她了?对不起,害你受委屈。” “我们在一起妨碍到她什么了?我是抢她男朋友的第三者吗?越是这样别人就越会以为我们对不起她,她的心情重要,我的名誉就不重要了吗!” 蒋绍征沉默了一下:“你生气了?稍微忍耐一下行不行?我已经答应了她爸爸。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看极光吗,下个月底去芬兰怎么样?” “宋雅柔又不是我的谁,我忍不了。我不想撒谎,你要是担心我让她受刺激,干脆真的和我分手好了,那就彻底不用躲躲藏藏了。”蒋绍征的态度让宁立夏十分恼火,几乎是脱口而出。讲完了这一句,她便挂断了电话。 蒋绍征很快就打了回来,笑着说:“你冲我一喊,我突然有种回到了七八年前的错觉。” 宁立夏同样认为把分手挂在嘴边十分幼稚,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没有道理,她胡乱敷衍了几句,借口要和妹妹说话挂断了电话。 回到房间的时候,刚刚结束通话的颜寒露正哼着歌敷面膜,瞧见姐姐的脸色,立刻问:“和姐夫吵架了?眉头拧得要出细纹了!” “什么吵架,我又不像你,一时晴一时雨,把恋爱当过家家。我刚刚遇到了宋雅柔的妈妈,其实也不算遇到,她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一定是要你下次见到她宝贝女儿时绕着走吧?” 宁立夏不想再提:“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已经这么晚了还出去吃夜宵?你不是连晚饭都不碰吗。” “可你是不吃夜宵就睡不着的那种人呀,难得见面,哪有让你陪我挨饿的道理。” 颜寒露切了一声:“你怎么会这么好,根本就是心情太差想大吃一顿要我陪吧。你不高兴的话就告诉姐夫,何必明明介意却强装大方。” 说了没用倒不如不说,宁立夏轻轻地叹了口气:“谁是你姐夫,我和他结婚了么?快把面膜洗掉换衣服,夜宵我请。” “我正想减肥呢!讨厌,总是诱惑我。” …… 在外面呆了几个钟头后,宁立夏的心情总算好了大半,谁知道刚下电梯,罪魁祸首竟就站在门边。 蒋绍征拎着几个大袋子,遥遥地冲宁立夏笑了笑后又对颜寒露说:“这几天太忙,拖到现在才有空,刚刚给你姐姐打电话她不接,只好把东西打包回来。” “我们刚刚吃过夜宵,姐夫你送的是早饭?”讲完了这句,颜寒露捂着嘴看了眼宁立夏,“呀,又叫错了,我姐姐说她不一定会和你结婚,所以不准我叫你姐夫,叫名字太没大没小,以后我叫你蒋老师还是绍征哥哥?” 看向宁立夏时,蒋绍征笑得更加讨好:“姐夫就很好。” 当着妹妹,宁立夏自然不会再同蒋绍征闹脾气,便神色如常地说:“刚刚出门忘记带手机了。” 时间太晚,蒋绍征只停留了不到半个钟头,他一走,颜寒露就迫不及待地去翻塑料袋。 “姐夫比你大方多了,真想把刚刚吃的那些全吐出来。” “以你的实力,不吐也一样吃得下。” “还说不是吵架呢!人家都追到这儿来了,别生气了,姐夫是个多好的人呀!” “请你吃饭就是好?下午还说该痛骂他。我一点也没生气,只不过有些失望罢了。” 正文 第55章 “失望什么?”颜寒露把整只黑松露帆立贝寿司都放入了嘴中。 “突然间发现对于蒋绍征来说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正常。”颜寒露又咬了半只鹅肝寿司,不在意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人总会一厢情愿。我发现上一任男朋友劈腿的前一天还以为会和他海枯石烂呢。” “……所以认为他很爱我只是我一厢情愿?” “他爱不爱你不重要,你又不靠着他吃饭,你爱他,在一起高兴不就好了,恋爱这种事,计较来计较去还有什么意思?” “单恋哪里值得高兴?一味妥协的那一方最可悲,我才不愿意再犯一次蠢。” “你现在已经在妥协了呀!怕他为难连仇人的女儿都忍。” 宁立夏沉默了一刻才说:“之前的妥协是基于他对我的感情,如果他不在意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又何必再忍。” …… 颜寒露要上班,国庆长假一结束便离开了,因为正和蒋绍征闹情绪,挥别妹妹后,宁立夏特意出了个可有可无的短差。一心求和的蒋绍征从卫婕处打听到宁立夏的班次,请同事代自己上下午的课,提前赶到机场接机。 时隔多日,宁立夏的气早已消了大半,不愉快的旧事自然不会重提。 宁立夏正想提议一同去市场买菜回去煮饭,手机却响了——新店那边有事亟待她回去处理。 “新店的经理打电话说这个月的账对不上,不然你先回家,我自己搭车过去。”宁立夏无意为难他。 蒋绍征笑着说:“司机在这儿,你还要搭别人的车?” 宁立夏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核对完账目已近晚上七点,蒋绍征和宁立夏的晚餐自然就在新店解决。蒋绍征不想节外生枝,没敢选窗口的位置,从出门到上车也不超过三分钟,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宋雅柔看到了。 “那辆车是蒋绍征的,坐在副驾驶的是宁立夏吧?”正散步的宋雅柔突然停下了脚步。 “哪有他的车?我怎么没看到。”宋太太顿感头痛。 “那就是蒋绍征的车没错!” “黑色卡宴满大街都是。” “妈妈,您没看到怎么会知道蒋绍征今天开的是黑色卡宴?他去学校只开A6的。” “……” “旁边的人就是宁立夏!您也看到了对不对?他们又和好了?还是说分手只是掩人耳目,其实一直瞒着蒋绍征的父母偷偷在一起。” “你又胡思乱想了!蒋绍征不是说了他们已经分了手!他为什么要骗你。” 宋雅柔恍若未闻地摸了摸口袋,问妈妈:“您带手机了吗?我要给蒋绍征打电话。” “打电话干什么!已经说了他不会和宁立夏在一起。你爸爸已经够让我烦的了,拜托你消停点行不行?”宋太太的语气烦躁不已。 见母亲动了气,宋雅柔再也不提,待回到病房才找出手机拨通了蒋绍征的电话。 听到蒋绍征否认,她仍是无法安心,干脆避开妈妈直接去了蒋绍征的公寓。 按下门铃后,久久无人应门,宋雅柔疑惑地再次拨打蒋绍征的电话,手机铃声很快响起…… 隔了三分钟,门才打开,望见蒋绍征湿漉漉的头发,宋雅柔暗暗松了口气。 “你在洗澡?真不巧。” “有事吗?” “哦,想跟你借几本绝版书。” 蒋绍征皱了下眉,迟了几秒才请她进去。 问过书名,蒋绍征去厨房沏了杯茶送到宋雅柔的手边:“喝杯水,我去书房找给你。” 宋雅柔笑着说:“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书,随便看看有没有别的有趣的。” 蒋绍征正想出言阻止,宁立夏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将宋雅柔所说的书扔到了她的面前。 “蒋绍征的书房现在是我在用,他想进去都要先敲门,更何况别人。” 见到宁立夏,宋雅柔立刻看向蒋绍征,满脸疑惑地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立夏怎么还住在你家?分手是假的,你们一直瞒着大家偷偷在一起?” 不等蒋绍征回答,宁立夏便说:“除了你,我们谁也没瞒。”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同样不明白你。我们分不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分了手你丢掉的面子就能找回来?我真想不到自己重要到可以影响你的情绪。” “上次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宋雅柔问向蒋绍征。 蒋绍征沉默不语。 见蒋绍征默认,宋雅柔垂下眼睛说:“原来我是这么的卑微。” 宁立夏冷笑了一声:“你一再干扰旁人的生活难道很伟大吗?” 宋雅柔没再说话,默默呆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何必咄咄逼人地跟病人计较。”待宋雅柔走远了,蒋绍征才开口。 “如果我们分手她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郁症。” “我本以为帮她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惹得你这么生气。” “听到门铃声想傻瓜一样收拾光所有东西躲进书房的不是你,你当然是举手之劳!她可怜也是她爸爸造成的,跟我无关。你别忘了她姓宋,她爸爸害了我爸爸!这种时候,我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很仁慈了。” “她其实也很可怜。” “她哪里可怜,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原来你又一早就知道!你瞒着我不说是想让我误会宋雅柔是因为我当众让她下不来才抑郁的吗?” “当然不是,私生子是人家的*,不把别人的*当谈资是最基本的礼貌。” “是吗,我还以为你想利用我的内疚呢。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有压力,可是我体谅你的前提是你尊重我、事事都与我商量。” “你就这样想我?”诧异之后,蒋绍征极快地压住情绪,抱了抱宁立夏,“都是我不对,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 宁立夏仍旧生气:“我就爱咄咄逼人!” 蒋绍征闻言笑出了声:“是我口误。” 宁立夏白了他一眼坐到了沙发上,想喝水却想起宋雅柔敲门时自己的杯子被蒋绍征藏到了书房的柜子里,正要发火,蒋绍征立刻钻进了书房,赔着笑将她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回原处。 蒋绍征刚摆好最后一双鞋子,手机就响了,宁立夏随手拿起来,见是宋雅柔打来的,想也没想便点了拒接。 隔了半个钟头,宋太太又打了电话过来,宁立夏不胜其烦,蒋绍征干脆关了机。 凌晨两点,宋太太竟找上了门来。 宋太太只当没看到宁立夏,直接问蒋绍征:“雅柔失踪了,她爸爸报了警,她的手机刚刚在楼下的便利店被找到,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你和她说了什么?” “他没接,电话被我按掉了。”宁立夏面无表情地说。 正文 第56章 “我就知道和你有关!”宋太太气到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久才指着宁立夏骂道,“如果我女儿有什么闪失,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宁立夏笑着摇了摇头,越过蒋绍征关上了门。 被关到外面的宋太太自然怒不可遏,蒋绍征开门出去,在门外和她低声说了几句,片刻之后她便离开了。 “虽然宋雅柔的妈妈很莫名其妙,但她毕竟是我妈妈的好朋友,直接翻脸终归不好。”蒋绍征一进门就向宁立夏解释。 “在你妈妈看来,你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大逆不道。惹妈妈生气都不怕,却怕得罪她的朋友?我完全想不通。我只是很好奇,她准备怎样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保证她不会。” 宁立夏强忍下讽刺的*,回身进了卧室。 之后的数日,蒋绍征比往常更加忙碌,即使过了晚上十点才回家,也依旧有接不完的电话,宁立夏隐约觉得他的忙碌与宋雅柔有关,却无力再理会。 因为心怀芥蒂,面对蒋绍征时宁立夏自然容易发火,只是蒋绍征的性子太过温和,无论她怎么无理取闹他永远笑脸相迎,想找茬吵架十分不易。 考虑良久,宁立夏开始另找住处——既然两个人的相处出了问题,减少见面于感情来说反而更加有利。 为了少费些口舌,宁立夏打算找到落脚处搬离后再告诉蒋绍征,闲暇之余,除了四处看房子,她开始一样一样地整理打包衣服鞋帽。她的私人物品太多,只需稍稍留意,蒋绍征便可以看出,可惜他竟迟迟没有发现。 宁立夏对蒋绍征失望透顶,越来越不愿独自呆在他的公寓,正准备租下一处差强人意的两居室,却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颜标的诈骗案证据确凿,终于被检察院批捕。颜标被带走问话后继母六神无主,一遍遍地给宁立夏打电话。得知转圜的余地不大,恢复了大半的父亲即将回到看守所,宁立夏只觉心力交瘁。 母亲与父亲的嫌隙太大,自然不会过问,颜寒露与继母一样指望不上,宁立夏无计可施,干脆关上手机。 蒋绍征回家的时候,宁立夏正坐在黑暗中发呆。灯光突然亮起,她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了挡眼睛。 “还没睡?”蒋绍征放下公文包,走到沙发前伸出手摸她的头发。 宁立夏偏过头,面无表情地说:“睡不着。” 顿了顿她又说:“我爸爸被检察院批捕了。” “我听说了。”蒋绍征边解领带边说,“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安慰人的方式也太没诚意。已经快十二点了,你去哪儿了?” “约了人谈事情。怎么才叫有诚意,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办。” “我不奢望你帮忙,但你装也该装出起码的关心。” “对不起,最近事情多,总是抽不出时间陪你,唐睿泽约了我几次,后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他家吃饭,顺便去看看他儿子,你不是很喜欢小朋友么。” “我爸爸很快就要回到看守所,你认为我会有心情去逗小孩子?” “颜叔叔的那边我会尽量去想办法,但这件事太麻烦,成与不成你都要有心理准备。” “这一段你忙着找宋雅柔已经够辛苦,我爸爸的事儿就不劳烦你了。” 蒋绍征似是没有听懂:“我找她做什么。” “她不是失踪了吗?” “并不是失踪。离开这儿后她去海边散心,买矿泉水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便利店里,她父母紧张过头了才会胡思乱想,第二天一早她看完日出就回医院了,不过是忘记提前知会妈妈一声了而已。” “怪不得她父母没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我也是听说,你那么不喜欢她,我不想影响你心情就没说。” 宁立夏莫名地感到不快,却不想再同蒋绍征多说。 第二天上午,她没有回工作室,去中介签了租赁合同,便打给卫婕请她帮自己搬家。 “好好的搬什么家!你和蒋老师分手啦?” “没有,他很忙,吵架都没空,哪有时间分手。” 卫婕观察了一下宁立夏的神色:“闹别扭了?嫌他只顾着拼事业没时间陪你?我也常因为这个和靳炜生气,不过要滚也是男人滚,你凭什么搬走,放着蒋绍征的豪华公寓不住,自己出来另租,多傻呀。既然他那么喜欢工作,你就让他去睡办公室好了!” “……” “这个蒋老师怎么那么没风度,你要搬走他都不拦你?” “他不知道。如果提前告诉他,他一定要拦着我问为什么。我不想和他废话。” “啊?他都不知道?你是想悄悄的搬走,等他发现人去楼空干着急?哇,我还以为这么幼稚的事情只有我喜欢做。” “……” “蒋老师回家后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来找你,他认认错哄哄你,你在外头至多住两三天就会跟着他回去,好不容易把行李搬出去,又得再搬回来一次。你们俩演韩剧我却要跟着当苦力!你得给我买个包包当补偿。” “我没力气搬来搬去。一点小忙都要讨价还价,亏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宁立夏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箱子,“你打开看看喜欢哪个,拿走就是了。” 卫婕从不客气,立刻打开了宁立夏的箱子,高高兴兴地在一堆包中翻拣:“对了,你听说了没,那个宋雅柔又自杀了,抑郁症还真可怕。” “什么时候?”宁立夏十分诧异。 “就是前几天,这次是割腕,就在医院里,病房里只住了她一个,她家人又都不在,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危险了,抢救了很久,咱班有个同学的老婆在那间医院做医生,昨天聚会的时候他正好说起来。你说她这是何苦呢!虽然宋雅柔人不怎么样,可的确漂亮优秀,还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她的人生简直算完美!好好的却得了这种病觉得生无可恋,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 宁立夏只顾着发呆,没听到卫婕的感慨。 “想什么呢你!” “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雅柔没失踪,蒋绍征却天天加班了。” 正文 第57章 “你是说蒋绍征骗你说加班,其实是去照顾宋雅柔了?” “只是猜测。” “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到医院一探究竟,感情最怕疑神疑鬼。” “医院就不去了,宋雅柔做的事儿我做不出来。晚一些我会问清楚。” 然而,宁立夏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蒋绍征就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要出差,三天不能回来,听到她声音冷淡地答了个“哦”,他在电话那头笑道:“又气我不陪你?我把手头的事儿全做完,下个月底才能抽出空来放长假。” 宁立夏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收拾好新租的公寓,宁立夏请累了半天的卫婕到新店吃海盐烤蟹。卫婕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要了四瓶花雕,说要陪她一醉方休。 这个季节正是吃大闸蟹的时候,卫婕只顾着掰蟹壳拆蟹腿,再看向宁立夏时她竟已经独自喝掉了一瓶半。 “这儿离宋雅柔住的医院那么近,你是想以酒壮胆然后去抓奸么?” “当然不。我再喜欢蒋绍征,他也不值得我丢脸。” “可是只有当场抓到才能让他哑口无言。” 宁立夏摇头笑笑,再不说话。 两个钟头后,不等卫婕消灭掉所有螃蟹,宁立夏便喝光了四瓶酒,正想起身再拿两瓶过来,突然干呕了起来。 卫婕立刻扶她去洗手间,见她几乎吐出了胆汁,满脸惊恐地问:“你又没醉,怎么会吐?不会是有了吧?” “……”腹痛难忍的宁立夏一时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要去医院?” 宁立夏试着弯下腰,强烈的绞痛似乎稍稍缓解:“不用,应该是痛经,休息一会儿就好。” 从洗手间出来,她便躺倒了办公室的沙发床上,厨房很快送来了现熬的红糖姜茶,宁立夏捧着汤碗一饮而尽又用暖水瓶热敷了半晌,疼痛却丝毫都未减轻,只得任由卫婕和店员将自己送进了医院。 得知是酗酒导致的急性胰腺炎,需要禁食住院,卫婕当即就拨了蒋绍征的号码,可惜却无人接听。 连续输了几瓶点滴,疼痛依旧没能缓解,宁立夏三番五次催卫婕回去,卫婕却坚持等到蒋绍征过来后再走。 “他出差了,要过三天才回来。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也有送餐服务,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请护工的。” “生病了一个人住院多凄惨,出差了可以中途折返,何况他也未必是真的出差。你躺着休息就好,我负责把蒋绍征叫回来。” 宁立夏没有精神多说话,唯有随她去了。 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迷迷糊糊间正要睡去,手机又响了,她本以为是蒋绍征,没想到竟是宋雅柔。 怔了片刻,宁立夏才按下了接听。 许是失血过多尚未恢复,宋雅柔的声音非常虚弱,比宁立夏更有气无力。 “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跟我聊聊。” “你说。”宁立夏的态度十分冷硬。 “我打给你是想道歉的,我知道你很不想听我的电话,我只要一分钟就好。” “道什么歉?” “之前学校里关于你和绍征不好的传言的确是因我而起。我妈妈总是给我压力,逼着我尽快结婚生子,一直说我迟迟找不到男朋友会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没面子……我很欣赏蒋绍征,即使这种欣赏和男女间的喜欢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却也并不排斥长辈们把我和他撮合到一起。因为以条件来说,在我认识的男人里,唯有和他在一起,我才不算将就和委屈,才不会折面子。或许是自恋吧,我本以为令蒋绍征喜欢我追求我并不会太难,可是没想到你会再次出现,为了宁御,这些年我对你耿耿于怀,一再告诉自己分手的原因是宁御没有长性,贪恋新鲜,但知道蒋绍征喜欢的也是你后,怎么都不能释怀。我每一天都在想这件事,不断地放大你的弱点,却怎么都无法得到平衡。在家具城遇到你后,赵老师问起你,我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话说了出来,我当时真的没料到她会告诉别人,弄得满城风雨,更没想到你会找上门来。” “当众出丑后,我一度很恨你,以为是你毁了我的初恋婚姻和名誉,害我没脸出门见人,直到上次在绍征家见到你,你怪我一再干扰你的生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妨碍到了你,我在坐在海边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过来,我们的人生一样乱七八糟,何苦再相互为难。宁御本就不适合婚姻,蒋绍征也非我所爱,我根本没有与你继续相争的理由。过去的事我跟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计前嫌。” 宋雅柔的那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妨碍到了你”实在令宁立夏无言以对,不过宋家人的思维向来异于常人,宋雅柔能将话说至此已经算是奇迹,她自然不会再与她较真。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过来,那为什么还……” “为了家里的麻烦和我爸爸吵了一架,他说了些过分的话,我一时犯了傻……”宋雅柔转而又说,“听说颜叔叔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别太挂心,既然左右不了,干脆放手不理。” 宁立夏正要感谢她的好意,忽而听到宋雅柔那边传来了一阵电话铃,三星手机满街都是,蒋绍征用的恰巧也是,可如果没有记错,宋雅柔的两只手机都是iPhone…… 宁立夏莫名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夺过卫婕的手机挂断了正在拨打的电话,宋雅柔那边的三星铃声骤然停止。宁立夏心中一紧,一面跟宋雅柔没话找话,一面再次拨蒋绍征的号码,听到电话那头的三星铃声再次响起,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没等宋雅柔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蒋绍征怎么一直不接!有一次我打过去的电话明明是被挂断的,不应该没看到呀,或许是在忙。我用你的手机打打看,看到你的号码他应该会接的。” “不必了。”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刚刚的电话是宋雅柔打的?她跟你说了什么,这女人到底有完没完呀!” “她说突然明白了过来,想与我握手言和。” “咦,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后大彻大悟了么,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话到嘴边,宁立夏却不想说出口,再次催促卫婕回去,“靳炜好不容易回来,你不用回去陪他吗?” “管他干吗,你病了需要人陪呀。” “我正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人陪。” 说了好半天,卫婕才终于肯离去,宁立夏只清静了一刻钟,蒋绍征的妈妈就走了进来。 穿着白大褂的蒋太太把手中的钥匙放到一边,坐到了病床前,随口吩咐道:“这几天一定要严格禁食,好了之后也尽量少吃油炸肥腻的食物,千万不要再喝酒。” 宁立夏谢过她,问:“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一进门诊楼我就看到了,当时正忙着,没抽出空过来。我来找你是想说,绍征最近很忙,别给他添麻烦。” “我也一样忙,没空麻烦他。” “我知道你忙,你爸爸被批捕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再逼绍征替你想办法,这并不容易,他的时间很宝贵,我不希望他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虽然你未必相信,但我还是要讲明,在我爸爸的事情上,我从没想过麻烦他。” 蒋太太一脸了然的笑容令人十分不快:“是么?你爸爸的保外就医是谁替他办的,总不会是你自己吧,你有那样的能力吗?” 宁立夏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我从没主动要求过他什么。” “这我相信。他现在昏了头,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通过雅柔的事情,我越发地佩服你对他的影响力,我劝不住他,你们爱在一起就在一起,爱结婚就结婚,我不再多话。可是你能不能别再惹他做出格的事,我儿子从小就心高气傲,活到三十岁从没求过谁,我不愿意看到他为了你那个犯了罪的爸爸向谁低声下气。” “你放心吧,他不会,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或许很快你就不需要再发愁了。” 蒋太太十分敏感,立刻问:“什么意思?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吗?” 宁立夏自然不会同她讲,只笑了笑,半躺下去送客:“我很困,就不送你了。” 蒋太太气她无礼,冷哼了一声才摔门离去。 宁立夏忽而觉得眼前的一切与七年前十分相似,在最需要蒋绍征的时候没能等到他,却不得不面对他的妈妈。 可是七年的光阴改变了许多。 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蒋绍征不欣赏自己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做的手工饼干都仿佛是世界末日,而如今哪怕他欺骗自己、哪怕听到他妈妈的冷嘲热讽她也懒得再伤心悲戚。 大抵是因为对他所有的期待和信赖早在十九岁那年就一去永不回,再也不存在。 …… 宁立夏一觉醒来,腹部的疼痛没有消失,却见到了双眼红肿的颜寒露。 “你怎么在这儿?” “妈妈抽不开身,让我来照顾你。” “妈妈怎么会知道我生病?” “她是听宁御说的。” 不用想也知道,宁御一定是从靳炜那儿得知的。 “我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又不是绝症,你哭什么?” “我失恋了。”颜寒露说着,又挤出了两滴眼泪。 “……”宁立夏见状直想笑,之前的郁结一扫而空,“双胞胎之间果然有心电感应么?连失恋都赶到了一起。分了手的男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 “我才不是为了贱人哭,我全部的存款都被骗走了,还被妈妈狠狠骂了一顿。” “你哪有存款,两个月前从我这儿借的一万到现在还没有还。” “妈妈替我存了一笔钱,是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外公外婆零零散散给的一些,很大一笔呢!那个混蛋说要替我买股票赚钱,我就信了,好不容易从妈妈那儿要来后全部给了他,结果他拿去放贷,借高利贷的人跑了,我手中只剩下一张没用的借条。” “借高利贷的人你见过没有?” “没见过。是混蛋联系的,那个人跑掉之前他都没告诉我。” “……借高利贷的人多半不存在,你太蠢了,只分手就完了?钱总该讨回来。” “我有去讨的。他前一天还说一定会还我,可后一天就消失了,手机变成了空号,工作辞了,公寓也退租了。” “……”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我多可怜呀,人财两空,帅哥果然全不可靠。”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至多晚一些再追讨你欠我的钱。” “什么?你逼死我算了!这个月的信用卡我还不知道拿什么还!妈妈昨天才说过再也不会帮我。” “谁让你月月都超支。” “怎么能怪我呢,咱们后爹把我上班的子公司分给宁御管,宁御特别抠门!发的薪水还不如念书的时候妈妈给的生活费多。” “他不是抠门,是按劳付薪,你努力一些就不至于连卡债都还不清了。在公事上他向来很讲原则,不可能徇私坏规矩。” “什么呀,他就是嫌我碍眼,想把我赶到别处去,我偏不走!” “……” “姐夫呢?他怎么没来照顾你。” “已经说了,我也失恋了。” “为什么?还是因为宋雅柔的事儿吗。” “和旁人关系不大,说到底,还是我与他之间的问题。” 听完宁立夏的叙述,颜寒露自然生气:“他妈妈真是目中无人,帮女朋友的爸爸有什么不对呀!” “爸爸的事情太棘手,宁御或许有些办法,却不肯插手,蒋绍征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即使想帮忙也未必找得出头绪,所以我从没想过为难他。我不是怪他不帮我,只是气他对我漠不关心,骗我加班出差,去照看不相干的人。” “你确定他在宋雅柔那儿?”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已经证实了。” “如果他就在这间医院里,看也不来看你太可恶。” “卫婕没打通电话,他并不知道。他妈妈那么不想我与他在一起,见到他肯关心宋雅柔一定高兴,自然不会告诉他。” “怪不得宋雅柔会主动打给你说那么一大通,原来是为了演给蒋绍征看,真是惺惺作态。你什么时候跟他摊牌?我替你骂到解气为止。” “孰是孰非放在心中就好,摊开来闹没有意义,他再不好,也是我当初的选择,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眼光。” “那你的意思是?” “关上手机找个地方静一静。” “和七年前一样再消失一次么?也好,消失比骂他一顿更加折磨人。” “我没想折磨谁,不过为了避免尴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对一个人再失望,好聚好散都是最好的分手方式。” 快意恩仇的颜寒露完全理解不了,一味催促:“想消失的话现在就转院!不单宋雅柔在这间医院养病,他妈妈还在这儿上班,何必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留下受他妈妈的气!跟我回去吧,妈妈一定想在身边照顾你,至于爸爸那边,你既见不到他也想不出办法,留下也没什么用的。” “……” 没等宁立夏点头同意,颜寒露就擅自打给了妈妈,宁立夏还未想好如何面对蒋绍征,干脆听由妹妹安排。 快到中午的时候,正巧过来出差的宁御顺道探病。遇见颜寒露,只当没有看到,转头问宁立夏:“我从早上就一直打给你,怎么关机了?” “手机没电,没带充电器。” “你收拾东西是想转院?我正要回去,可以送你。” 宁立夏谢过宁御,起床去卫生间洗漱,病房里只剩下宁御和颜寒露,颜寒露看了宁御两眼,艰难地开口:“那个,宁总,我可以预支这个月的工资么?” 宁御低头拨弄手机,看也不看她,隔了几秒才答:“没有这样的先例。” “只不过提早一周而已!” “一周你也等不及?” “来照顾姐姐的路费我妈妈还没有报销,我的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两百块了。” 宁御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颜寒露一眼,目光充满怜悯:“看来智商和遗传没有太大关系,虽然是同卵双胞胎,你姐姐就绝不可能被骗钱又骗感情。” 被戳到伤心处,颜寒露却丝毫都不恼怒,一脸同情地看向宁御:“是呀,我姐姐不单不会被别人骗钱,还能骗到别人的钱——开餐厅和工作室要用好多钱吧?不过,或许你是心甘情愿的?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比我更傻。” “……” “我知道你不是顺道而是特意赶来看我姐姐,放心,我会假装没发现的,看在我们同病相连的份上,借我几万块应急吧,那个坏蛋刷我的信用卡买了好多衣服,你给的工资那么少,只够两件衬衣几条领带。” “钱可以借给你,但条件是你自己乘火车或飞机回去,不要坐我的车。” “明白明白,你想找机会和我姐姐独处是不是?你给我买票,我立刻消失。我姐姐正和蒋绍征闹别扭,脆弱着呢,你想追她回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的车上有司机,即使你不上车,我也没法和你姐姐独处,我单纯是听到你的声音会头痛而已。” 颜寒露闻言动了动嘴,却没敢说话,找了纸笔写了行字递到宁御面前——“哥哥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钱?” “……” 打完上午的点滴,联系好另一间医院,宁立夏便回了新租的公寓收拾东西。 见姐姐收拾衣服,颜寒露立刻阻止:“衣服鞋子什么的带一两套就好,你不是要跟我和妈妈住一段吗?等你好了我们去逛街买新款,我有好多东西想买。” “你不是连信用卡都没钱还,哪来的钱?” 颜寒露谄媚地看了宁御一眼:“我们宁总要给我发奖金。” 宁御实在无语:“我只是借给你而已。” 宁立夏摇头笑笑,对宁御说:“讨不回账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根本没有偿还能力。” 还没拿到救济款的颜寒露唯恐宁御变卦,拿起了宁立夏正在充电的手机:“姐姐,我的手机欠费了,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宁立夏忙着收拾东西,自然不会在意。 片刻之后,颜寒露一脸歉意地说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马桶,询问要不要捡回来,宁立夏闻言白了她一眼,说:“算了,本来最近我也没打算开机,记得赔只新的给我。” 待她一转身,颜寒露便凑到宁御跟前,悄声说:“手机是我故意丢进马桶的,看在我那么帮你的份上,快点把钱打到我的卡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姐姐的手机没了,蒋绍征就彻底联系不到她了呀!这样你的胜算更大。” “谁说我要追你姐姐。” “你不是喜欢她么?” “喜欢是一回事,追又是另一回事。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明知没结果的事情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写季泊谦和蒋少瑄,他们俩的相处大概和宁御颜寒露是一个画风,喜欢的姑娘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开文的时候系统会有提示=3= 正文 第58章 结局 颜寒露最终还是坐上了宁御的车陪宁立夏一道回去。 宁御本就少言寡语,宁立夏身体不适、心情更加阴郁,自然不想讲话,颜寒露担心宁御不肯借钱,安静了半个钟头后实在受不了车内沉闷的气氛,小心翼翼地边观察宁御的神色边讲了个冷笑话,见宁御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便放心大胆地开始了叽叽喳喳。 将宁立夏送到医院后,见宁太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等和正收拾东西的宁立夏道别,宁御就先一步离开了。 正要上车,一脸媚笑的颜寒露便一路小跑地追了过来。 “那个……” “今天之内我会让会计把钱打给你。”宁御打断了颜寒露的话,率先说,“不过,你需要出个差。” “去哪里?” “时间地点随便,可以带位近亲属,一切费用公司报销。” “你是想让我带我姐姐散心?”颜寒露瞬间领悟,语气夸张地赞美,“哇,哥哥,你太长情了,真感人!” 见宁御脸色不佳,她马上比了个ok的手势:“宁总的心思我不猜,我这就消失!” 宁御懒得再看颜寒露,直接坐进了车子,这么多年,他早已分不清这种感情是喜欢还是对“得不到”的执拗,或许因为坚持了太久,纵容与照顾宁立夏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颜寒露酷爱购物,难得有人买单,立刻心花怒放地跑回病房询问姐姐想去巴黎东京还是香港,岂知腹痛未止的宁立夏连去医院中心花园的兴致都没有。正极力游说着,手机突然响了,见是陌生号码,颜寒露毫无防备地按下了接听。 “寒露?我是蒋绍征。” 听到这一句,颜寒露下意识地看了姐姐一眼,捂着嘴小声说了句“是我是我,我正开会呢,晚点打给你”,便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不接,不会是蒋绍征吧?” “不是的。”颜寒露一面惊异于姐姐的第六感,一面否认。 “他联系不到我一定会打给你……” “我就说不知道。”颜寒露抢着说。 “记得不要自作聪明的多话。” “不会露出破绽的!” 然而,蒋绍征十分不好糊弄,生怕两人和好后宁御索要欠款又一心想免费出游的颜寒露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差点招架不住。 “你不知道你姐姐在哪儿?护士说早晨陪床的那位与立夏长得很像。”联系不到宁立夏,蒋绍征第一时间打给卫婕,得知宁立夏患了急病住院,他提前返回赶到了医院。 “啊?一定是搞错了吧,我一直在公司呀。” “你姐姐得的是急性胆囊炎,不住院容易复发,她提前出了院,我联系不上她很着急。” 见蒋绍征没有纠结陪床的问题,颜寒露放下了心:“不用着急,她得的不是胆囊炎是胰腺炎,只是轻度的,点滴打了一夜一上午,注意禁食慢慢休养就能好。” “她的手机昨晚凌晨后就关机了,你之前说没给她打过电话,那怎么会知道她得的是胰腺炎,点滴打了一夜一上午?”蒋绍征连质疑起人来都一派温文尔雅。 “……”颜寒露反应极快,立刻改变了策略,左右为难地说,“其实是我姐姐让我跟你说不知道……你了解的,她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我也没有办法。” 来医院送新手机的宁御路过走廊听到这一句,抢过颜寒露手中的电话,简单明了地将医院的位置报给蒋绍征后,赶在蒋绍征道谢前挂断了电话。 “你为什么把地址告诉蒋绍征?” 宁御没理颜寒露,只把手机递给了她:“我就不进去了,把这个给你姐姐。” “你把蒋绍征叫来难道是想跟他决斗?我姐姐还病着呢,这样会刺激到她的。” “既然你姐姐一定会跟蒋绍征和好,倒不如让蒋绍征早些过来接她离开。眼不见为净,省得她整日在我跟前晃。”宁御破天荒地耐下性子解释,将理由说给颜寒露与自己听。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和好?我姐姐特别狠心,她才不会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她说不理谁就一定不会再理,当年对我和妈妈都这样!对了!出差的地点只能选一个吗,三个行不行?” “你爸爸就快被释放了,虽然诈骗罪定不了,不用再担心无期徒刑,但欠人家那么多钱也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哪儿也别去了,省点钱替他分担债务吧。” …… 宁立夏不习惯医院的床,从梦中醒来,窗外仍旧是黑沉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飘起了细雨。 腹痛终于止住,长时间未进食,人却格外虚浮,她觉得憋闷,裹上长及膝盖的厚毛线外套和围巾,走到病房外透气。 连接病房楼和门诊楼的连廊上有处露台花园,一推开门,阴冷的风夹着厚重的雨气扑面而来,宁立夏下意识缩了缩肩,坐到了檐下的长椅上。 花园的另一头有个高大的人影,天色尚暗,屋檐下的壁灯又昏黄,宁立夏依稀觉得眼熟,却看不太清。 见到她,那个人立刻走过了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脱下西装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我到的时候你刚刚睡着,怕吵你休息,就躲了出来。还有一刻钟才到六点,醒得这样早,睡得不好?”蒋绍征声音温润,笑着问她。 宁立夏将他的西装扔到一边:“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蒋绍征没有回答,转而说:“我出差前回过一趟爸妈家,把手机落在了我妈那儿,办完事情回到酒店已经到了凌晨,打给你你关了机。” 宁立夏低头冷笑:“是么,我还以为你把手机落在宋雅柔那儿了呢。” “我最后一次见到宋雅柔还是她找到咱们家惹你发脾气的那次,我会知道她后来的情况是因为我妈妈每天都去看她,毕竟她住在我妈妈工作的医院里。” 见宁立夏似是不信,蒋绍征继续解释:“听卫婕说你对我有些误会,我并非不关心你爸爸的事儿,你告诉我时我不细问是因为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除了宁御,你爸爸案子的债权人这一阵我挨个儿找过,他们不会再紧追不放,诈骗罪不成立,他们也愿意宽限一段时日,相信你爸爸很快就会被释放。” “诈骗罪不成立?” “这要多谢宋思仁及时提供了你爸爸没有伪造购销合同诈骗银行贷款的证据。” 喜出望外之余,宁立夏实在想不通:“他会这么好?” “他当然不会这么好。宋思仁不是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儿子么,他儿子的妈妈们为了争宠夺权,哭着闹着把自己的一大堆亲弟弟堂哥哥表姐夫什么的塞进了宋家的公司,各自亏空了不少公款,折腾了无数垃圾项目,宋家最近在建的楼盘没钱封顶就与他们有关。前一段宋思仁被三位宋太太折磨得不得安宁,发现不对已经太迟,用存了半辈子的钱买了房子的业主发现停工,又打听到宋思仁没钱周转,哪里肯罢休。宋思仁昨天上午去我堂哥那儿求助,这样的关头,我堂哥提什么要求他自然都不会拒绝。” “如果购销合同是真的,他当年就做了伪证,不会被牵扯到吗?” “合同是他大儿子的舅舅跟你爸爸签的,宋思仁说他被大舅子骗了,毫不知情,他大舅子也承认了。” 宁立夏切了一声:“怎么可能。” “是与不是我们都无法证实,管他呢,只要你爸爸没事儿。” “你最近每天都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我爸爸的事儿?” “不然呢。” “谁知道呀,你向来事事都瞒着我。”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把握。宋思仁求到我堂哥那儿之前,没人知道他的境况如此糟糕,我原先想的办法要费些工夫和时日才能逼他拿证据出来,我一早就告诉你,万一办不成,岂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多谢你费心。”宁立夏依旧板着脸,“那么说来,宋雅柔还真是可怜,她昨天还跟我道歉。” “她可不可怜和我们无关。” “和你无关你为什么瞒着我去探病?还为了顾及她的情绪要我退避三舍?是被你妈妈逼的吗,你妈妈逼你与我分手你怎么不听?还不是心疼宋雅柔么。” “我怎么可能心疼她。我去看她只是为了你。” “为了我?” 蒋绍征似是不想再提,停了片刻才说:“知道宋雅柔得了抑郁症,她爸爸第一时间来找我,求我帮她走出阴影,我没理。后来你爸爸心肌梗塞住院,办不下来保外就医就是宋思仁从中作梗,你爸爸病情紧急,我不敢耽误,立刻去找了宋思仁,我替他救女儿,他不再为难你爸爸,这是交易。” “谁让你不提早说,而且你让我躲着宋雅柔明明在我爸爸保外就医之后。” “我觉得丢脸呀,这事儿总有些卖身求荣的意味。虽然宋思仁不算什么善人,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他,宋雅柔没有痊愈之前总不好过河拆桥反悔不理。” 宁立夏心中一暖,嘴上却不领情地冷哼道:“言出必行么?你从来都是这样。如此说来,我还要替我爸爸谢谢你。” “我哪是为了你爸爸,我是怕你与我分手。你背着我跟谁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过,和我分了手就不用再头痛,连你爸爸的事儿也可以一并解决。” “原来全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好人心,是我太小气误会了你?”明明已经说开,宁立夏却莫名地想发脾气。 蒋绍征赶紧笑着否认:“当然不是你的错,全都怪我,怪我看起来太不可靠。七年前我没照顾到你,想解开埋了这么久的心结总要花些工夫。” 顿了顿他又说:“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一切有我,你再不用担心。” 宁立夏没再说话,拉过蒋绍征的外套披在了肩头。 一场夜雨过后,寒风萧瑟,秋意更甚,然而远处晨光熹微,再深再浓的夜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第八本小说,至此告一段落。 做了妈妈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时间不能自主,再加上一贯懒散,这一本的更新时间完全不固定,非常对不起大家,感谢姑娘们的包容,希望明年开新文时还能相伴。 因为贴出了结局,番外要留在纸书里,待上市满三个月后再放出来,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可以在文下留言,我会尽量多写几个。 再次感谢,爱你们=3=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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