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鉴宝名媛有妖气》 作者:西方不败 文案: “饶州景德镇,大观间有窑变,色红如朱砂。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清波杂志》 一千多年前,白汐因为意外惨死大火中,魂魄附在一件莲花碗上,身负三条人命。已然反常成妖。 然而她“不小心”附身到了现代少女董青花身上——父亲因为“打眼”而跳楼,男友抛弃,哥哥事业岌岌可危。 不如通灵鉴个宝,振兴家业。再查探民国旧案真相,收集失传的国宝。 什么,前方有个帅气多金大少谢文湛,居然说喜欢我? 然并卵。每个瓷器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这是一篇时间跨越70年的古董通灵文,略玄幻,脑洞无边无际。女主是千年老妖怪,萝莉身体腹黑的心。男主古董鉴定专家高富帅。本文主攻鉴定和探案,感情和通灵为辅。男主和女主前期误会很深。后期男主单恋+宠。男主前期和董家有过节。后面董家对不起男主。】=。= PS: ①涉及到很多古董鉴定的常识,如有引用一定会表明出处。所有古董知识均为真实。 ② 三观:《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二十六条——以牟利为目的,倒卖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情节特别严重的,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③关于女主附身的说明:看了一个家庭连续剧两年,一下子自己成了女主角。生活态度是:补偿原主的家庭,从经济,名誉方面帮原主家重新振兴。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请不要道德绑架。女主可以为自杀的原主做很多补偿,让董家从此振兴。但从灵魂方面来说,她是独立的。(何况她有个宋代的亲爹和民国的主子。) 内容标签: 报仇雪恨 豪门世家 时代奇缘 主角:白汐,谢文湛 ┃ 配角:董明堂,宋琏,谢思思,宋琏 ┃ 其它:不好啦~我的妹妹是个中二病! 【编辑评价】 宋代钧窑督工之女白汐被大火烧死,魂魄附在莲花碗上,历经千年修炼成妖。民国时,白汐目睹主人被陷害。现代重生,她决意要为主人报仇。然而报仇之路上,她遇上一桩桩古董鉴定,盗墓交易的黑幕。而与人类高富帅将明不明的爱情交织。把她的人生推向不可知的方向。人与妖,究竟有没有爱情的未来?柴窑,青铜神树,九龙玉杯……每一件国宝古董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惊天血案?下落不明的太平天国宝藏,究竟藏身何处?本文将为您一一解答。本文综合古董鉴定、民国奇案、人妖之恋,题材新颖。古董鉴定知识丰富。行文流畅自然。是一篇结构大气之作。 ================== 第001章 窑变 尘封四十年后,白汐重见天日是在一个古董行里。 她记得之前自己被关在一个箱子里。默默度过了许多岁月。然后漂洋过海,从一个说英语的国度回到了阔别四十年之久的祖国。然后进了这家古董行。古董行的老板并不怎么识货,老久只把她当做“海货”,并不加以重视。 海货是指那些中国古代流通去国外的洋货。也叫洋落。洋落一般是民窑产品,欧化设计。比不上中国本土的瓷器值钱。 可她是一件地地道道的中国本土自产自销的古董,大名是: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民国时代流落在海外,经过了四十多年辗转才回到祖国。 回到祖国,还是被古董店的老板给雪藏。 终于有一天,她重见天日了。当箱子被层层打开之后,她忘不了那个迎接她的人,呈现出怎样惊艳的眼神——“老板,这东西哪里来的?”顾老先生强烈抑制着自己的心情。还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她不太感兴趣。 “洋落,来源嘛,这个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那我不买了。” “哎哎,三万元怎么样?这是钧窑,你看这蚯蚓走泥纹,肯定是真东西。” “好家伙,你当我不识货啊?就这个包浆,这个爆红,肯定是清代仿钧窑,时间还到不了乾隆,顶多是嘉庆一朝仿的。一个洋落钧窑,还是清代后期仿的。你还要三万元?一万,多了不要!”顾老先生又要抬脚走人。 “好好好!一万就一万,算我今天遇上克星了……” 那是1980年,她,身价一万。 但是顾老先生在80年用一万元把她买下来后,又把她给尘封起来。转眼间到了2010年,她又被顾老先生请了出来。这一回,顾老先生给她沽价500万。买家是一个退休的历史教授,姓董。一直希望入手一只爆红的钧窑碗。 当看到她的时候,这历史教授的眼睛都直了。 顾老先生道:“老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玩古董多年了。这东西,良心不良心?你看看,圈足外撇,外缘凸起一线。是北宋钧窑的典型特征。”又把它翻了个身:“香灰胎,蚯蚓走泥纹,都错不了的。大开门的真物。” “来源呢?”董教授虽然也心动,但还要问清楚。 “我80年从北京琉璃厂的老洋落摊上淘到的。但是据我后来的研究,这大概是民国大收藏家程璋的藏品之一。程璋那会儿不是被定为叛国罪嘛,在沈阳被处决了之后,他收藏的那一批好东西就没了下落。原来是流失了海外。” “程璋的东西?!”董教授大吃一惊!这可是近代鉴宝学的奠基人之一。 “不错,程璋留下来的几本笔记,可是行家学瓷器鉴定的入门读物。他提到自己有一只这样的钧窑莲花碗,侧面一大块扇形条带紫斑。碗里则是三大块玫瑰紫爆红。连莲花暗纹都一模一样。错不了,这肯定是他的藏品。” 董教授动了心,最终,他几乎以毕生的财力,把这只碗给买了下来。500万,对一个教授来说,真的算得上是一生的积蓄了。 但是董教授觉得自己买得值,因为一年以后,香港的佳士得拍卖会上,同样的一只钧窑莲花海棠红碗,已经报价到了600万。 董教授不急着脱手,他有一儿一女,均未成家。等到将来,抱孙子外孙的时候再卖出去,铁定能赚孩子们一生的教育费用了。他是个精明的老人,也曾是个鉴定专家。所以对于手中的这只莲花碗非常有信心。给同行朋友看,都说东西十分开门,假不了。 同事和他吹牛:“老董!好东西啊,这从前人家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钧窑的故址汴梁几百年前就随冰冻积水而下沉。不仅手艺失传了,而且完整的藏品更是一年比一年少。现在钧窑几乎要和黄金一个价啦!” “不错,老董再等个十年一出手,肯定赚个二三百万。赶得上咱们一辈子的工资喽。” “哈哈,承各位吉言。”董教授自然心情很好。 但是回到家,他的心情又差了下来。连带着白汐也头疼起来。当然,她没有头,但是灵魂是完整的,所以暂且算是想不开了。 董教授有一儿一女,儿子董明堂,二十三岁。经营着一家拍卖行。女儿董青花,十六岁,还是一个学生。兄妹两个关系十分不好,常常吵架,而且大有把对方赶出去的意思。比如今天吃饭的时候,董明堂就说:“青花这么大了,让她去住校吧!” “明堂你什么鬼意思?!”董青花跳起来:“你是大的,还赶我走?!你都开了公司了,怎么不搬出去住,好意思跟爸住一块?!” “哎呦喂,我跟爸住一块儿,为的是学学问。你跟爸住一块儿,学的是什么屁啊?的亏咱爸是教授,你中考语文好意思考个50分?!” “你们两个给我安静!”董教授瞪了两个小鬼一眼。董青花就啪!地一声丢下筷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给锁上。 白汐就在她卧室的收藏柜中。她静静立在上面,看这个16岁的小姑娘对她倾吐苦水:“他算哪门子的哥哥?!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明白,我妈生前对他不好。但是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继母,怎么一门心思想把我赶出去?!” 白汐默,那是因为你妈曾经也想把他赶出去吧。 董教授先后有两任妻子,都因病去世了。董明堂是他第一个妻子生的,妻子生下孩子不久就病逝了。董明堂6岁的时候。董教授又娶了个女人。 而这个继母一门心思想让老头子把财产留给女儿和自己,所以处处排挤董明堂。导致董明堂十分憎恨继母,连带着不待见妹妹。 但,董氏兄妹的本性纯善,不愁将来不和解。 她以为自己可以亲眼看到董氏兄妹成家立业。却没想到,两年后,她亲眼目睹了董教授和董青花之死。 那是2012年。玛雅预言中的洪水没有到来。确是个东南亚的股灾之年。这一年,董明堂的拍卖公司周转困难,公司裁员到只剩下5人。这一年,董青花高考考砸了,本三都没达线,想要出国留学。儿子公司要钱,女儿出国要钱,董教授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交出去的前一晚,董教授万分舍不得地摩挲她:“钧窑窑变,全靠窑子里的温度高低对釉色产生变化。所以每一件窑变瓷器都是举世无双的存在。你的品相,算是最上乘的。舍不得呀,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像你这般漂亮的莲花碗喽。”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董教授就联系了全国最大的拍卖行——至尊拍卖。作为国内最大的古董交易行,至尊拍卖拥有五湖四海的客源,其中不乏最顶级的收藏家。收到董教授这件藏品之后,至尊拍卖行高度重视。 每年的春拍,拍卖行都要选出一件最珍稀的古玩作为“鉴宝图”的封面。所谓鉴宝图,就是开拍前,送给买家的拍卖品目录。而这件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器形完整,釉色丰满。碗身,碗内,都有大量的爆红。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更为难得的是她的器形——莲花碗。 把敛口小碗,做成八瓣花的样式,这在钧窑瓷器中,也寥寥无几。 拍卖行有意把这只碗定为今年春拍的封面。所以提前给她做了真假的鉴定。两轮专家下来,都说东西大开门,绝对假不了。 白汐听到了他们的话,略抱歉。 她身上有个不显著的缺陷,只是,绝对不会被人发觉的…… 终于到了第三轮终审。她进了一个实验室,先做了x光检测,然后,到了一个男人的手里。 这男人面孔清俊,五官立体而舒朗。高鼻梁,眉如锋。唇薄而轻抿。就算小孩子看了,都会心跳加速。他有一双很厚很修长的手,隔着白手套。也能感觉到掌心的温暖。就是这双手,把她轻轻包围了起来。 白汐躺在这只手里,被这个男人转来转去,转的有点晕乎乎的。好几次,凑近了他的脸,看清楚了这男人抿着的唇形很好看。 好不容易,这男人放下她了:“好东西。” 白汐放下了心。 但听他第二句话是:“可惜这莲花碗外身的窑变全部是近代加上去的。东西不真,不值钱。” 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第002章 爆红 什么叫“窑变”? 传说宋徽宗赵佶的大观年间,有人烧青瓷时烧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朱红色斑,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以为是妖怪作祟。就捣碎了。 后来陆续又有工匠烧制出来了这种色斑,形状大小深浅都不一样。有人就进行了研究,才发现瓷器在烧制过程中,由于窑内的温度变化,表面的釉会产生化学变化,形成各种色块。这就叫做窑变。而钧窑窑变,朱红的叫做海棠红。紫红的叫做紫斑。 一般情况下,窑变越多,东西越值钱。如果窑变多成了气候,那就是“爆红”。爆红的钧窑是最抢手的收藏品。 而她,白汐,碗内那漫天的海棠红,本来是她的价值保证。如今成了一道催命符。本来,古玩这个圈子,东西讲究:真精新。首要的是真,就是原封不动的状态。而这民国才加上去的窑变,无疑破坏了东西的原状态。 至尊行的人把她退了回去,并且通知了在门外等待的董教授:窑变是民国加的。董教授本来和陪同人员喝着茶,闻言几乎要跳起来:“什么?!这,这绝不可能!” “董先生,很抱歉,”鉴定出假货的高个子美男道:“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东西有后期加工的痕迹。年代是民国。” “不可能!钧窑窑变技术和蚯蚓走泥纹一样,都是现代不可能仿造的工艺。这东西本身是真的,这窑变怎么可能会假?!” “董先生,”这鉴宝师好心提醒他:“东西是程璋的旧藏。” 这话宛如一盆凉水当心泼下来。董教授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程璋,民国时期数一数二的古陶瓷专家,研究陶瓷烧制工艺三十多年。写了几本关于烧造工艺的书。如果是他,那么突破了工艺技术,没什么奇怪的。 走出至尊行,董教授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过了不久,至尊行那边又来了通知:撤销拍卖,需要付违约费五十万。 “想不到,我一生研究古陶瓷,到头来却栽在了这钧窑的身上……”董教授收到欠条,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他是替a市博物馆掌眼真伪古董的“老行家”。一生没有吃过这么大亏,一生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本来以为迟早要去北京当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现在,前程没了。儿子的生意也毁了,女儿的出国留学费用也没有了。 本来估价六百万的钧窑,现在的价格需要去掉个百了——只值六万。 还有,他从业二十五年的信誉与权威,土崩瓦解了。 那边,当至尊春拍落下帷幕的时候。这边,董教授拉开了自己研究所的窗户,从七楼跳了下来。最终寻了短见。 当董青花和董明堂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董教授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 “爸!”董青花撕心裂肺哭了一场,直到昏了过去。 董家就这样落败了。本来,这样因为“打眼”而倾家荡产的买家,在古玩圈子里也不少见。董教授这样跳楼的案例,也不止一个。 董家现在全靠董明堂在支撑,清点了下财产。董明堂先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偿还了一部分债务。然后想办法变卖父亲的藏品。但就算把藏品全部卖出去,公司的弥天大坑和父亲身前欠下的违约费,也无法全部偿还。 更可气的是,董家的亲戚全部都避而不见。唯恐他们兄妹两个伸手要钱。 于是董明堂找到了妹妹,直接告诉她:“家里这么缺钱,送你去英国留学不可能了。你自己打电话给同学说一下。” 董青花没说话,低着头回到了卧室。什么一起留学的同学?那是她在高中谈的男朋友沈轲。沈轲是她学校的校草,温暖如春的笑容。还有那打篮球的英俊姿势,把好多女生迷得七荤八素。她倒追了沈柯三年,才终于得手。 她能当沈轲的女友,一来够漂亮,二来家世背景也不错。三来沈轲是要去英国读书的,她父亲也答应送她出国。所以沈轲才能肆无忌惮地和自己交往。本来说,等雅思考试过了。一起携手奔向英吉利。现在,她家没这个经济实力了。 打电话吧,还能怎么办呢:“喂,阿轲?” “青花?”那边传来刺耳的笑声和ktv的歌声。沈轲好像喝过了酒:“找我什么事?” “我去不了英国了。” “什么?!!为什么?” “我爸死了,我家没钱了。”她可怜兮兮的:“我哥说,出不了钱给我去英国。” 以为沈轲会同情自己,起码也会安慰自己。但是那边沉默了半晌。沈轲说的是:“哦,那你就一个人呆在国内吃。屎吧。” 她愣住了。这就是沈轲?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友?!她奉他当男神,高中三年来拒绝了多少小男生的求爱。甘愿当他的小尾巴,当他的便宜女友。到头来,他居然这么对自己?!气,简直要气死了:“喂?!你瞎说什么?!我爸死了!” “对,你爸死了。你怎么不去死?”沈轲的笑容很恶毒:“董青花,你也真够一厢情愿的。当我的马子,还不肯跟我上床。真当自己清纯玉女啊?!当初答应你做我女友,不过看你长得漂亮,到了国外也可以操操。国内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哎呀,小沈打电话给什么人呐。”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声传过来。沈轲举起话筒,嘲笑般地大喊道:“一个不相干的人!” “啪嗒!——”董青花挂了电话,她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她错了,光顾着谈恋爱,把高中三年白白浪费了。她真的错了,因为要陪沈轲去英国,所以求爸爸出钱让自己留学。眼下,爸爸没了。男朋友也吹了。她还剩下什么? “你怎么不去死?”沈轲的话不断回响在耳边。 “好,我这就去死。沈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拉开抽屉,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闭上了眼睛。 白汐目睹了整个惨案——她还是安置在董青花的房间里。看到董青花寻短见。她本来想阻止她,拼命地积累一些灵气,要冲破这个囿住她一千五百多年的莲花碗。但,曾经的封印和法力损耗,让这个过程变得异常艰难—— 灵魂和容器互相拉扯的感觉,就像是把皮肉一点点分离。忘记疼痛是什么,白汐努力把自己拉出来。想要附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活下去。 好,好痛呀……完了,董青花的魂魄散…… 忽然眼前一黑。接着,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白汐感觉自己在漂浮,好像魂儿马上就要散了。但是下一秒,她进入了董青花的体内。睁眼开,她看到的是五彩斑斓的世界。有手有脚。还有气味,温度,和细小的声音。 这,这……她附身在了人的身上?! 胸膛里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错不了,这就是为人的感觉。 民国那会儿,她有一段时间化成了人形。不过是靠着灵力办到的。却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直接把灵魂抽出来,附在人身上。 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白汐先是走了走,再蹦了蹦,身子轻盈又精力充沛。真是一具鲜活的少女身体。蹦跶完了,又内疚起来,干脆就躺在床上发起呆。董青花已经死了,她出窍的那一刹那,亲眼看到她的魂儿散了。那自己呢? 钧窑出炉的时候,她就存在了。如今已经一千五百多年了。已然成了传说中的大妖怪。一个妖怪,占了别人的身子,这不太好吧? 发呆呆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她走了过去,鼓捣了半天才打开门。是哥哥董明堂:“何叔叔来了,和我一起去见他。”又抬脚就进来了:“这莲花碗,也拿给何叔叔看一下。就算是个假货,好歹也要知道怎么个假法。” 她斩钉截铁:“它不是假的爆红。” 董明堂没理她:“先拿给何叔叔看看。” 明堂口中的何叔叔是a市博物馆的馆长何启民。而董教授是他的研究员。二老交情甚笃。没想到老友出了这种事。何老馆长惊得连夜从美国飞了回来。 “青花,明堂,” 何馆长一看到两个孩子,就老泪纵横。一手搂着他们,进入了客厅的灵堂当中。董教授的黑白照片悬挂在客厅里。何启民献上一炷香,简直泣不成声:“老董啊老董!你怎么想不开呢?!当初我们下乡插队的时候,说要看孙子孙女成群,你怎么先走了一步?!” 董明堂把莲花碗拿过去:“何叔叔,这就是那只碗。叔,这窑变真的是民国的时候才加上去的?!” 何启民看了半晌,才点了头:“是的。这不是极端老道的鉴宝师,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你们看这莲花碗外层的紫斑,其实和周围的海棠红窑变不在一个平面上。所以,这碗就是民国的时候加工的赝品……” 白汐倒不以为然:“不,它出窑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因为烧制的温度不够,所以窑变反应没有出来。到了民国的时候,再被烧了一次,窑变就出来了。” “想法很好,但这不可能。”何启民否认了她。 但白汐知道这可能,因为,说白了这是她自己亲手造出来的瓷器。 第003章 通灵 那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北宋。 那时候,她还是个人,姓白名汐。钧窑窑口督工白廿的女儿。 在一个梅子雨连绵不绝的季节里。她和其他的钧窑师傅们,一起为一批贡品陶瓷捏胎,上釉。有一次烧窑的时候,她想起来一只莲花碗还少了一瓣没刻好。就打了声招呼,带着工具钻进了窑子里,补上最后的工序。 结果,外面的烧窑工人换了一班,不知道里面有人。就这么把窑口封了添火。就这样,她死在了窑子里。结果快要完工的时候,督工才发现她可能在里面,所以急忙掐了火开窑。可惜,她已经死了。但是万物皆有灵,她的魂魄随着熊熊大火,附在了这只莲花碗当中。而这一批瓷器,也因为火候不够,所以大多数的窑变残缺。 但这不代表,它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莲花碗背负上的第一条人命,就是她自己。去世时十五岁。 成了一只碗,固然有很多烦恼。白汐还记得,自己先成了皇帝赏赐给某位妃子的物品。后来妃子的儿子继承了她。再后来嘛,北宋灭,她成了金人的俘虏……直到民国的时候,她被一位前清的老爷,送给了大收藏家程璋。 程璋特别喜爱自己,说她这样半成品的钧窑,碗口内还能有如此大面积的爆红,简直是奇迹。如果说物以稀为贵的话,那她真的算得上是举世无双的国宝了。 不过,程璋指望着把她再烧一次。 程璋觉得,她既然是个半成品,不如让我来把你做完好了。于是,程璋带着她去了景德镇,请专业的师傅来进行二次烧窑。 但是,这一次,一千多年前的悲剧,再次发生了。 程璋的女儿程菲当时正在烧窑的地方玩,工匠们开始搭炉子的时候,小姑娘觉得好玩,就钻了进去。白汐急得滚动身子,拼命想弄出一点动静,叫人们把小女孩赶出去。但是没有用,窑口封了。而小程菲也在窑子里死去了。 她,经过了这一次烧窑,终于呈现出美丽斑斓的碗身爆红紫斑。 但是程璋却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那一年国破山河在,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战争再一次开始了。 那一年,程璋以泪洗面,终日一蹶不振。那些与他朝夕相伴的古陶瓷,也没心思去把玩了。 那一年,她白汐终于修炼到了可以和其他古玩通灵交流的地步。凡是物品,放的久了,都有灵性。她本身是一件陶瓷,因为附上了白汐小姑娘的魂,所以变得尤其通人性。修为也和其他古玩不太一样,算是成了千年陶瓷妖精吧。 有一天,一件程璋收藏的康熙青花釉里红大碗跟她聊开了:“嗳,白汐白汐,你看先生他那么难过,可不可以帮帮他?” 她叹了口气:“不行啊,我修为不够化成人形的。要是够的话,我不会让先生的女儿就这么死了。” 先生就是程璋。程璋爱他们这些古陶瓷如命根一般。每一件都保养的特别好。所以他们都喊程璋为先生,还有的年轻的陶瓷,喊程璋为爹爹。总之,大家都有点恋父情结=l=。看到程璋这么难过,心里也都是雨打风吹。 一只北宋耀州窑香炉也凑了过来:“那白汐,如果我们把修为给你。你能变成他女儿安慰安慰他吗?” 她说:“应该可以吧。” 于是香炉大哥哥毫不犹豫把修为给了她,接着,程璋所有藏品的灵都把修为给了她。几天之后,她果然化为了人形。成了一个和程菲七八分像的小女孩,设法进了程家做小工。然后,不出意外,程璋一眼就喜欢上她,还收养了她。 而那,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收回思绪,白汐走上了楼,睡了一觉。因为刚刚脱离本体,灵力不是太够。需要多多静养。其实,如果身上的封印解开了,兴风作浪都不是个事儿。比如七十年前,她就能呼风唤雨。现在,得了,还是乖乖先做好董青花吧。 然后,再想想怎么为七十年前犯下叛国罪的程璋翻案。 一觉醒来,外面叮当响,出去一看董明堂正在搬运东西。 原来董家遭逢此大劫,开始变卖家产。董明堂就是做古董生意的,有了货源,就愁没买家。今年金融风暴,还有查贪污,国内的行情不太好。香港,台湾的市场又进不去。东南亚那边的也是挤兑他们,所以混得着实不好。 但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能先挑品相好的卖掉。董明堂先选中了一只磁州窑娃娃枕。这在父亲的藏品中算是上乘品相的了。找到乐意挨宰的买家,二十万出手不成问题。 只是前脚刚踏出收藏室,后脚妹妹就赶了过来:“放下。” “什么?!” “我让你放下!” “嗳,这东西是爸的,你毛病不让我卖出去啊!” 可白汐听到的是磁州窑枕的求救声:“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出去啊!”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枕头以后增值的空间很大。你没看电视吗?现在专家已经在推翻磁州窑枕是陪葬明器的说法了。难保以后买家对磁州窑枕改观了,个个变成抢手的精品。” “有道理。”堂堂“大兴拍卖”公司的ceo,居然被自己十八岁的妹妹说服了。董明堂觉得,妹妹也许是经过这个坎儿,长大了。但妹妹明明更哈韩,之前对古陶瓷不感兴趣,这变化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而且:“你,是不是跟爸学了古董方面的知识?” “会一点。” “那好,明天你来我公司去班。”董明堂边走边道:“现在家里这个光景,你又没学历。到我那儿去上班,好歹有一口饭吃。” 说的好像她连饭都吃不上似的。但是走下楼,她看到空的米袋子和冰箱,还有一箱空了的方便面……好吧,现在董家真的是吃不上饭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大兴拍卖行。 如此俗气的名字,就是董明堂开的拍卖公司。 不过内部装潢还不错。用的写字楼是前a市博物馆的办公楼。这块地皮本来是公家所有的,后来博物馆搬到了郊外。就被私人收购了。董教授参与了收购,有股份,所以划了这一栋楼给他。董明堂就拿这里办起了自己的公司。 但是气派的外表,不能遮掩里面的冷静。 白汐没想到,这公司里面只有五个人:董明堂,一对干苦力的梁氏父子。秘书澳大利亚留学生安妮,和拍卖师陆恒。看到她来,其余人都挺惊讶的。介绍完了自己,倒是安妮先凑了上来,中文很流利:“你好,我是anni,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 “董小姐多大了?”光头汉子小梁也凑了过来。 “十八岁。” “十八岁好。十八的姑娘一枝花。” 白汐没理他。只是打量着拍卖师陆恒: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深邃而成熟。一看就是那种少年老成的人。而且特别有学识。帅小伙,她喜欢:“陆先生,你好。” “有幸见面,董小姐。” 见过了大家,白汐就去看看公司里的几个藏品。有缺了口的道光笔洗,款识模糊的乾隆民窑青花玉壶春瓶。以及一方没有盖子的端砚。这些都是金融风暴之前委托人送来的。假如成功卖了出去,给拍卖行的佣金按照国内的统一市场,抽取成交价的10%。 其他两样古董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第三样端砚一看就不是凡物。黄澄澄的灵气,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帝王的龙相。肯定在皇家呆过。不过:“盒子去哪了?” “就是没有盒子,所以才难卖出去。”董明堂走了过来:“东西错不了,清朝的。石质细腻厚重,有火捺纹、金星点,石品很漂亮。就是没盖,要是有盖,还不得上至尊拍卖那样高大上的拍卖行去。”又把砚翻了过来:“也没有铭文。” “铭文应该在盖上。” 董明堂点了点头:“清朝的端砚,有字的更值钱。可惜这东西既没有字,也不完整,十分不好脱手。都到了拍卖行一年了,也无人来问津。上次陆恒还和我商量,直接用三万元卖给古玩店得了。老是扣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她倒不这么认为。因为端砚正在董明堂手上抗议:“我有盖子的啊。我的盖子落在上上任主人手里了。还有!尔等愚蠢的凡人!居然敢用三万元这么低廉的价格把我卖出去!你知道我原本的主子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白汐决定好好和这方端砚谈一谈,于是偷偷拿了出去。但刚才还唠唠叨叨的端砚,这会儿安静了下来。她敲敲打打,就是不说话。火了,捏了个口诀,指尖冒出一点火光:“喂!你再装死,我就在这里把你给烧了!” “姑奶奶手下留情!”端砚开口了。 “说,你原本的主子是谁?!” 端砚犹豫了片刻:“爱新觉罗。弘历……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乾隆皇帝。” 第004章 端砚 虽然猜到这端砚是皇家之物,不过开口就是乾隆,这也太诡异了。但是端砚一口咬定自己是乾隆皇帝的玩物。还说见过和珅,纪昀(纪晓岚),刘墉……乃至慈禧太后。直到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被一个太监偷了出来。 “那你的盖子在哪?”没了盖子,就无法证明这东西的真假。 “在西街坊上,我上个主人拿我贿赂了一个地保,让他不要拆老胡同。就在那胡同里。” “那好,我带你去找盖子。” 但是当她说要把这方砚拿出去的时候,董明堂不答应了。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不学无术的妹妹,又怎么会任由她胡来。但,白汐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知道他们这些长期与古物打交道的人,都有点疑神疑鬼的。 于是道:“是爸爸告诉我的,他说要我带着这方砚去找盖子。” “什么?!”董明堂大吃一惊:“你说,是爸爸让你去帮这方砚找盖子?” “是的,爸爸昨晚还告诉我,这方砚的上一任主人是个搞拆迁的。他拿了砚台,让一个街道的老房子免于被拆。是不是?” “……” “盖子就在那个街道的老房子里。” 董明堂沉思了一会儿,跟老东西打交道久了。也就容易碰到科学解释不了的神秘现象。久而久之,也就相信了通灵之说,于是还是去了。管他的,反正大不了被这死丫头骗一回。家里都败落成这样了,以后妹妹结婚他也不会出嫁妆的。 到了老街道,手中的砚台就开始絮叨了:“多少年啦,我记得那时候还在打仗。这里是太平天国裕亲王的总督府。底下的长毛将士们,排成一排一排的。我那个胆小的主子,就搂着我悄悄穿过这个街道,还骂他们是狗杂种。” 太平天国?那距今:“一百五十年了吧。” “是啊,什么都没了。不知道老房子如何了。” 老房子还在,不过被改造成了一栋老年活动中心。里面人来人往的。根据端砚的指示,白汐找到了不起眼角落里的那几排泥土房。外面还有芦苇编成的篱笆。这泥土房的门小的只容一个人弯着腰进去,白汐于是抱着它进去了。 “那竹床,你看到了没有?”端砚激动道:“是我老主人编的,那时候八国联军来了。慈禧太后逃走了。我老主人就装成乞丐,抱着我睡在这床上。外面的房子也不要了。那时候,谁家有钱,谁家就要糟了鬼子的殃。” “我还以为你会说一说乾隆的事儿。” “乾隆是皇帝,他喜欢的古玩多了去了。几万件好东西,我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件。但是我老主子只有我一件。” 白汐已经发现了那个地窖,掀开了上面的板子。看到下面有个大洞,于是猫着腰转了下去。端砚的声音悠悠的:“老主子后来老了,人糊涂了。怕把我弄丢了,于是把我塞在了这里。等着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把我拿出来换钱。过好日子。” “他等到了吗?” “没有,先是太平天国的黄灾,再是义和团运动,天天上街打人。还有什么白莲教,红花会……老主子没等到辛亥革命。” “也活了很久了。” “是啊,享年98岁。他是慈安太后身边的老太监了。慈安太后是咸丰皇帝的皇后。” 白汐掀开一块板子,然后看到了他的盖子。擦去表面的灰尘,果然如他所说,是一块金丝楠木的荷叶形盖。金丝楠木的特点是年代越久,越是色泽如新。而且木水不浸、不腐不蛀。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很明显,这是一块香楠。 “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赫然在目。 老砚台嗬嗬地笑了起来:“老伙计,我们又见面啦。” 她问:“当初怎么会分离的?” “老主子临终之前,把砚台送给了侄子。又想用我的盖子去陪葬。不是说金丝楠木是古代最高级的棺椁吗?哪怕葬一小块儿也好。于是把盖子取了过来,压在这里。等死的时候,一起入土。不过主子没来及跟侄子说,就去了。” “原来如此。” 砚台虽然年纪不大,口气却有点老:“小姑娘,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能再来看老屋子一趟,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假如你需要我身上的灵气的话,就拿去吧。我看得出来,你的灵气有点虚弱。需要补一补了。” 她拿走了砚台的一部分灵力。但足以让他保持神智:“砚台兄,我会帮你找到下一任主人的。他也会对你很好。” “不,对我来说,最大的幸福是陪着老主人一起长眠地下。” 然后,它就没有再说话。好像是陷入了沉睡。 白汐能理解砚台,很多古玩的灵都是这样。特别认主。哪怕活了成百上千年,经历了几朝几代。也只会把最合自己脾气的人当做主子。一个字倔,三个字特别倔。她也是如此,自从认了程璋这个主子,然后就不想再被谁拥有。 然而,程璋却是那样的死法…… 收起思绪,白汐钻了出去,把盖子和砚台一起交给了哥哥:“喏。”董明堂呈现痴呆状。缓过神来,简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端砚抱在怀里,还东张四望。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老房子。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这下我们要赚大发了。” “是的。”她也心知肚明——有了盖子,这端砚的确要名声大噪了——乾隆的御用端砚,市场价不下一千万。你看,没盖子,顶多个把万,有了这盖子,一千万。抽取10%的成交价佣金,拍卖行所得就是100万的酬劳。 这不是赚大发了,这是什么? 回到了公司,董明堂就开始联系媒体前来采访。这叫“造势”。很快,乾隆御题端砚出世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大批收藏家,古玩专家,大佬,全部开始问津这方端砚。要知道存世的乾隆御题端砚只有十方左右,这一方如果是真的,那价格不得了。 有了这方端砚,不说董家的大兴拍卖行名声大噪了起来。连带着整个a市也面上有光。但,前提必须是这方端砚是真品。之前董教授弄了个民国后期加工的钧窑,已经让董家在这一行上名誉有损。所以还有不少人等着再看笑话。 但是这日早上,大兴公司收到了至尊拍卖行的拜访书。 原来,作为业界的龙头老大,至尊行养了一大批鉴定专家。得知了乾隆御题砚台出世的消息之后,不少至尊行的专家想要来同市的大兴行“开开眼”,就发出了拜访函。其实也就是来鉴定这件“乾隆砚台”是真是假。 董明堂心情很不爽。一早上,他的脸阴沉沉的吓死人。中午是安妮买回来的盒饭:“嗨,董,吃饭了。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辣子鸡哦!”董明堂没理她,安妮就拆开了盒饭:“你们中国人说,饭是铁,人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不错,安妮说得对,老板你得多吃点。”小梁走了过来:“吃饱了,才能和至尊拍卖行大战三百回合,替老爷子报仇。” 这话点燃了火药。董明堂一脚踢翻了座椅。盒饭也洒落一地:“我艹他妈个至尊行!还有脸来我的地盘?!我爸不是因为他们会死?!” 安妮吓了一大跳。白汐走了过来,把安妮挡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至尊行的欺人太甚!那钧窑身上的窑变是民国加上去的又怎么样?!东西不是假的,不是我爸拿个赝品出来骗人!他至尊行鉴定书上怎么写?!后期造!不是原装!两句话,把爸爸害死了。我,我跟他们势不两立!” “董明堂,你有完没完?!”白汐骂道。大小姐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十八岁的姑娘,那语气像是教训自己儿子似的:“人家鉴定机构,吃的就是一碗实诚饭。如果没有诚实,市场上就没有真假之分。他们做的不错。要错,也错在把东西卖给爸的人。” “对,那个姓顾的。亏我们爸那么信任他,卖了东西人就失踪了。哪天被我抓到,不把他手剁了脚砍了我就不姓董!”董明堂这才消了点火气。摔下至尊行的拜访书,打了个电话。又问安妮:“还有盒饭吗?我饿了。” 安妮把自己的一份给了他。 下午,至尊行的古董鉴定小组就过来了。董明堂死要面子,叫妹妹和安妮换上一身青花旗袍来冲门面。好歹,她们两个都是美女。 至尊行的鉴定小组乘了一辆加长型豪华跑车过来的。小组领头的正是当初鉴定自己为民国加工品的那个帅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白天里也显得别样的深邃。却把略张扬的五官衬托的恰到好处。他是笑着的,如沐春风的笑。 对方的人停下来了。别人的目光都放在金发金眼36e罩杯的澳洲美女安妮的身上。只有这个男人,从头至尾目光在自己身上。明显在打量,而且嚣张意味明显。 再看把你眼珠变成石头,她想。待这群人走远了后,她听到这男人的跟班说:“少爷,那是董家的大小姐董青花。本市省立高中的校花。” “小李,我们是来鉴定古董而不是鉴人的。” “是!少爷!” 白汐站了一会儿,直到陆恒走了过来。陆恒最近也在忙这一块端砚。大兴内部已经鉴定了十来次。这块砚绝对假不了。 “青花,怎么不跟你哥哥一起去看看?” 她问:“陆先生,刚才走过去的人是谁?” “至尊行的东家谢氏集团的大公子。叫做谢文湛。也是个古董鉴定专家。” “他很厉害。眼光很细致。” “谢氏集团经营着国内最大的珠宝店和古董行。从小跟古玩打交道的人,肯定有些门道的。”陆恒掐灭了烟头:“走吧,看看他们怎么说。” 第005章 盗窃 端砚,产自广东省肇庆市。与甘肃洮砚、安徽歙砚、山西澄泥砚齐名。并称为“中国四大名砚。” 宋朝著名诗人张九成曾赋诗赞道:“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 但在古玩行上,砚台属于“杂项”一类。很少有人专门去研究。其实不然,古砚研究涉及雕刻,历史,书法,绘画等各个方面。里面也大有文章。 鉴定小组先看包浆,外壳金丝楠木的氧化层包浆绝对到的了乾隆。再看石料:石质细腻,通身紫色。用手一按,仿佛能掐出水气。 一个专家赞叹道:“老坑端砚种,错不了。” 再看雕工和铭文。体型内外相得益彰,整体呈现荷叶形。盖上盖子,宛若一片完整的荷叶。盒内底镌刻隶书“乾隆御用”并“天地君亲师”。均填金。外壳还雕刻了荷叶卷起来的边缘,并金蝉一只。雕工也十分活波。 最后一道工序,是“水下现身”。就是把古砚放在清水里,把墨垢和灰尘给滤去。露出内里的纹理。看身上带什么“品纹。” 一放进水,果不其然。砚台上呈现出色泽洁白、略发绿的“蕉叶白”。 左右交换了眼色:大开门的真东西。 很快,鉴定结果出来了:东西很真。全称是:清乾隆“天地君亲师”御题端方砚及金丝楠木荷叶盖。 保守沽价:一千万。 董明堂相信这是他一辈子最得意的时刻了。尤其是当谢文湛将鉴定证书给他的时候。他更是得意道:“怎么样,谢少爷这回服了吧?” “东西不错,好好出手。” “这就不必谢大爷劳神,反正,哼,这是我的拍卖品,不是你的!”董明堂挑衅似的看着他。 谢文湛没说什么,董教授跳楼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不是该来的地方,他也就很快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提醒了一下董明堂:“贵公司的安保工作看起来并不是很到位。至尊行有免费的古董仓库,可以去……” “谢好心啊,我宁可丢在家里,也不会送到你们行去的。” 一旁的白汐摇了摇头,这哥哥脾气还真是臭。不过,她也觉得谢文湛说的很对。一个公司,五个人,一千万的宝贝,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尊行专家团鉴定结果出来之后,这方端砚的真假再也没了后顾之忧。业界得到消息,都纷纷赶到a市来一睹这无价之宝。都说“乱世买黄金,盛世兴收藏”。如今正是旷古以来前所未有的盛世。所以玩古玩的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大兴拍卖行这几天实在很忙。上午,一批从北京飞来的顶级收藏家团来观摩。下午,一批从香港来的地产大佬团来参观。到了晚上,本市的市长又来看了看。隔日早上大兴公司的名号就上了各大报纸——“a市首现乾隆御砚——全世界同类型端砚硕果仅存十方。沽价超千万。”这么醒目的标题,简直是惹人垂涎欲滴。 这天晚上九点,白汐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参观者。和哥哥一起把端砚送回了仓库。大兴的贵重物品储蓄仓库,其实就是个防盗箱子。里三层,外三层,还装了红外线感应器。里面除了这方端砚,还有一件笔洗一件瓶子。 白汐早和他们打过招呼。但两个古董都不太爱开口。她也就懒得理他们。但是今天,道光笔洗说话了:“董小姐是吗?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趁着哥哥不注意,她把笔洗拿了出来:“怎么了?” “那个,那个……你小心一点你们公司那一对姓梁的父子。隔壁的小瓶子告诉我,说他们身上有土耗子味。好像是干那一行的。” 土耗子,就是盗墓行上挖盗洞的意思。民国的时候,程璋曾带她这个“女儿”去过河南的洛阳,安阳,郑州三处转悠过。作为中国盗墓活动最猖獗的省份河南,民国时期存在着大量的“土耗子。”她和程璋和不少“土耗子”打过交道。 所以行业术语一听就明白了:“盗墓贼?” “嗯,你们要保护小瓶和我。” 小瓶就是另外一件乾隆民窑青花玉壶春赏瓶。白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走出了储物间,白汐和安妮商量了一下,今晚由她值班。现在,整个公司的五个人都睡在大楼里,日夜不离地守护这一件能让公司起死回生的宝物。她哥睡在储物箱的外面一个房间。陆恒睡在旁边。梁氏父子睡在门口的保安处。 安妮本来是要坐在监控室彻夜加班的,今夜换成了她。监控室有个红色的按钮,一按,附近的警察会在五分钟之内就到。 “董董睡了吗?”换班之前,安妮还不忘过问她哥。 “睡了。” “他睡起来很可爱。”安妮呈现花痴状:“像是,小孩纸。” “……” 送走了安妮,她开始盯梢监视屏幕。又闭上眼,回忆了一段当年和程璋在河南的岁月。那时候的父亲,走遍了河南,收购了十几件国宝级文物。没有打过一次眼。古玩行有句老话说得对:鉴宝如鉴人。父亲就是那明如镜的鉴宝人。 但是会鉴宝的人,却不一定会鉴人心。 再把目光放在大屏幕上。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大楼里出来了。 不好!梁氏父子就得手了!他们这也太快了吧…… 她快速按下了报警按钮。“嘟嘟嘟!”的警报声响彻了大楼。报警系统全部启动了。惊得董明堂,陆恒和安妮都醒了过来。到了储物室一看,保险柜空了。董明堂大为火光:“狗娘养的!老子出门去追这两个畜生!” 陆恒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用车子去追,这里有检查站,他们两个也逃不了多远。” “安妮,青花,你们留下来看门!”吩咐了这么一句,董明堂就和陆恒出去了。 安妮不知所措地拽着她:“青花,董董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已经通知了警察。”她打了个哈欠:“安妮,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天亮之后跟你换班。” “好的。你快去休息吧。” 走进房间,白汐就把门给反锁了。这里是二楼,开了窗户就能跳下去。她轻轻落地,周围的树木黑黢黢如鬼一样,她摘下一片叶子,挽了个手势,赋予了叶子一点灵气。再把叶子放飞到空中:“告诉我,那一对父子往哪里去了?” 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往前面飞去。她亦跟着走。就是有法力的好处,你逃得了人的手掌心,但绝对逃不过妖怪的手掌心。 不一会儿,叶子指引着她找到了梁氏父子。此时此刻,梁氏父子藏身在公墓里头。蹲在一座坟墓的背后:“爹,小谭什么时候会来?” “待会儿吧,他肯定会过来的。”大梁抚摸怀中的砚台:“小谭最喜欢这些东西,今天让他开开眼界。” 原来他们是等接应的同伙。 白汐躲在一棵树后,忽然有了戏弄的心思。她挽出一个手势,再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咒语。然后把指尖的一点白光,指向他们所背靠的那一块墓碑上。也就是一刹那,那墓碑变成了金色的。两父子还浑然不觉,只顾聊着天。 她耐心等着看好戏,两只脚悬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枝桠上却没有一点点动静。这还是附魂之后第一次使用法力呢。想来,自己的大部分法力在程璋出事之前就被封印了。但是剩下的这一点法力,也足以办到很多事情。 “哎呀!爹!你看,这坟墓是金色的!”小梁忽然叫了起来。 “瞎说什么……我的天!真是金色的!”大梁也发现了金色的墓碑。两人对视一眼,他们爷俩是道上的人,看东西贼准。一眼就瞧出这墓碑是纯金的。 还是大梁道:“这户人家忒有钱了!” “我看看,周兰花之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想起来了,上次报纸上报道的在化工厂被人女干杀的那个女的?!”小梁满面惊恐:“哎呀,爹,咱们坐在一个凶煞的地方啊!这金色的坟墓太诡异了,赶紧走哇!” “龟儿子!这发财的事情还不要干?!”大梁已经开始搬动墓砖:“把这一块墓碑给卖了,咱们爷俩一辈子不愁吃穿。你看这成色,纯金啊!” 白汐莞尔一笑,又捏了个咒语,指向了坟墓。 小梁正低头帮忙撬墓碑。忽然觉得阴风一吹,抬头一看,一蹦三尺:“妈呀!爹你看!这坟墓上写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是,真真真真是我们!这地方有鬼!”大梁已经顾不得撬金子了,拉起小梁就跑了出去。但是一口气跑了五里,最后还是到了金墓碑前。还是大梁见多识广,知道今天一定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立即朝着坟头拜了下来。 “姑奶奶!无意借宿此处,惊扰了您大驾!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二人给你烧纸钱……” 白汐想笑,又捏了个咒语,坟墓上的字又变了:“去死吧。” “哎呀!”小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爹!这周兰花让我们去死!” “别废话!赶紧磕头!” 忽然间,林外的来人打扰了她的雅兴:“梁叔,你们在哪?!”这边大梁吼了一声:“小谭,这里!在这里!” 原来是接应的人到了。 第006章 封印 来人不仅有法力,而且会除妖术。隔了这么远,她就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正气。这一点都不奇怪,凡是做“盗墓”行当的人,多多少少会认识一些道士。而臭道士会法术的不少。七十年前,她就是栽在茅山道士谭秋子的手上。 不行,如果被人发现董青花是个妖怪,那么自己无法利用这具皮囊了。 白汐捏了个咒语,照着坟墓上的那张脸,把自己变成了周兰花。至于衣服和发型……董青花喜欢看《午夜凶铃》,就按照里面的贞子来造型吧。你说活了一千五百年,不弄点架势出来,真对不起“大妖怪”的头衔啊。 她从枝桠上轻轻飘下,躲在树后。终于看到了来人——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小谭!你终于来了!”梁氏父子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这坟头闹鬼!这这这周兰花的冤魂成了鬼!她她她不让我们离开!” 小谭也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有妖气。他生于除妖世家。但长这么大了,看过的家养小鬼不少。第一次遇到野外的鬼。未免有些心虚:“阁下是哪位?!” 不如把他们吓走! 白汐抬起袖子,然后幽幽地飘了出来。一刹那间,阴风阵阵。卷起落叶飞舞。梁氏父子看到她那血肉模糊的脸,纷纷抱着头跪了下来。 但是那小谭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打招呼。符中央赫然一个“谭”字。 “谭家的人?!”她暗暗吃惊。下一秒,这镇妖符就飘了过来。她抬起袖子,灭了这符。并不费吹灰之力,接着,又是三张符往脑门上飞来。上次是字符,这次就是血符。血符由人的血写成。献血人的法力越深,这符咒的镇妖作用就越大。 而这血符,明显是个百年老道的血书成的。 她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若不是被封印了灵气,这些本来只是小菜一碟。但是眼下灵力不够,的确没辙了。但是不能看着梁氏父子把古董给拿走。或许,可以从这少年身上下手?于是卷起一阵风,吹落叶子扑刷刷而下。装出点阴森的女鬼架势。这叫妖力不够,气氛来凑。 掐着嗓子开了口:“你为什么和我作对?” 那小谭回答:“你平白无故伤害过路的人。我不收了你,还等谁收了你?!” “笑话,阁下背后二人,怀中抱着的是什么?” 小谭这才注意到梁氏父子二人怀里鼓鼓囊囊的:“梁叔,你们拿的什么?” “就,就是馒头而已……” 白汐冷笑道:“馒头?我看是你们从那栋大楼里偷出来的东西吧?在下不才,是这一方土地的小妖,自然要会会你们这些大盗了!” 小谭这才明白了:“梁叔,你们偷了人家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大梁看瞒不住了,这才赔着笑:“是是是那方一千万的砚台!还有乾隆的瓶子和笔洗!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我们就发财啦!” 小谭总算明白咋回事了:“把东西放下!梁叔,你不是和我保证过不会再去偷了吗?!你嫌自己命不够丢在古墓里的吗?!” 三个人争执了一会儿,眼看天快亮了。白汐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能采取恐吓的办法:“二位,你可知你们怀中抱的是什么东西?他们三样,都是陪葬品。墓主下葬之前,让自己的奴隶拿着这些东西,然后把奴隶活埋掉!” 大梁吓得丢下砚台,小梁还抱着。 “沾上他们身上的邪气,不过百日就要七窍流血而死……” 小梁终于丢下了东西。知道小谭护着这对父子,把他们抓住是不可能的。但是找回了东西。这也就够了:“你们可以走了。” 小谭睥睨了她一眼:“你还会出来害人吗?” “我没有害人,”她不屑和这什么小谭浪费口舌:“我只是教训心怀不轨的人。” “那我们告辞了。” 小谭领着梁氏父子走远了。她才拿着三样古董走出了这片小树林,搁在坟墓上。 忽然一束阳光射来。震得她差点昏过去。原来太阳升起来了。树林里到处都透着光。这可大不好了。她赶紧飘到了a市博物馆的遗址背后。 高大的废弃建筑挡住了阳光。除了林荫道旁的一辆空轿车。周围什么都没有。确定了四下无人,她把一段完整的口诀念完,变回了董青花。这才敢走到阳光下。远远看到董明堂和陆恒的车子开了过来,放下了心,就这么走回去了。 但是……轻轻一声“哒——”就在她走了之后,路旁空轿车的后车门打开了。走下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谢文湛没想到,自己大早来大兴拍卖行,会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转到了正驾驶座位,徐徐发动了车子。 转过一个角落,透过黑色的车窗,遥望那“周兰花”离去的方向—— 董青花,是个女鬼。 还有那个什么小谭,他也认识。但也仅仅限于认识。没想到小谭和一对盗贼父子牵扯在一起。 本来想去大兴拍卖行,通知董明堂董教授欠至尊行的五十万违约费已经撤去了。不过现在看来,今天的拜访是不成了。 回到了公司办公室,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那名叫“小谭”的少年就过来了:“少爷,大早上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昨晚去哪了?” “会会几个朋友。” “你朋友里面有一对姓梁的?” “你……少爷怎么知道的?” 谢文湛瞥了他一眼:“看到的。”其实他还算淡定。毕竟生长在古玩世家,见多识广。小时候就听祖父说什么民国除妖,京城十大凶宅之类的故事。自己也亲眼见过几桩灵异的事件。所以就算白日里亲眼看到鬼,也还算淡定。 不过,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所以要问个清楚:“今早我本来想去拜访一下董家兄妹的。看到了你和那一对偷人家东西的父子走在一起。还有那个女鬼,她居然会说人话。既然你是至尊行的顾问,我倒要问一问你那是怎么回事。” 小谭有些局促。其实,平常他不太和这个少东家说话的。他们谭家民国时候是著名的除妖世家,到了现代成了各大古董行的灵异顾问。也就是古玩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要找谭家的人来消灾。但说是顾问,其实就是挂个名发工资而已。毕竟那种天生凶煞,遇见了就有血光之灾的“骨董”并不多,大部分都已经销声匿迹。 但是今天…… “少爷,那可能是个女鬼。叫做周兰花,那片地风水有点好,她死的也有冤。所以成了鬼魂。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很凶煞。” “鬼魂会附在人身上吗?” “啊?!这个……不能的吧。周兰花一个月前才被车子撞死。一个月,就是再凶的鬼也修不成大气候的。这起码一千年的鬼才会附身。” 这就更奇怪了,昨晚,他明明看到血肉模糊的“周兰花”慢慢变成了董青花的样子,还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这么说,她不是鬼?” “什么?” 谢文湛把清晨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毕竟,自己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小谭就算人品可能有问题,但是在法术这一项上,谭家的人一向信得过。其实,他也可以不管这桩闲事。但是女鬼慢慢变成董青花的那一幕,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既然有幸被他撞见了,就不能不管。 “不怕日光……会变法术……但是害怕血符……啊!我知道了!”小谭叫了起来:“少爷,那董青花应该是个妖怪,而且道行不浅。” “妖怪?会害人吗?” “这个说不清楚,你看电视上的女妖,有的好,有的坏,全看她们生前的造化了。昨晚我们也会见过那个董青花,她似乎并不想伤害我们。但,也可能是她法力不够。知道和我对抗吃力不讨好。所以才把我们吓唬走。” “那该怎么收拾她?”谢文湛来了兴趣。 “先搞清楚是好是坏吧,如果好的,就封印起来得了。杀生毕竟不是好事。如果是坏的,我去祖宅,请出我爷爷谭秋子的桃木剑把她给灭了。” “那就这样办。”临走前,谢文湛不忘问他:“那一对梁氏父子,和你什么关系?” “嗨,那是我母亲的娘家人。从前盗墓的,救过我爹。混得不好,现在成了这样子。” “用一笔钱打发了,别跟他们来往了。” “是,少爷。” 第007章 拍卖 再说大兴拍卖行那边。 能这么轻易追到三件古董,董明堂很是意外。那边警察局都派了两辆车子,绕着这一块地皮转了两个大圈子。第三圈刚转回来,董明堂就上来发香烟了:东西已经找到了。这贼倒是奇怪,东西偷了又扔了。还扔在坟头上。 或许是他们见到了累累坟墓,觉得富贵荣华皆为粪土? 不管了,总之找回来就好。 回到公司,董明堂就和陆恒商量尽早把东西给脱手了。省得贼惦记。隔日,大兴的拍卖公告就发了出去。连这件乾隆砚台,一共只有三样拍卖品。虽然东西少,但是有砚台就够招揽客源的。 第二天,就有数十个买家前来订位置了。第三天,就发展到数百家。包括七个私人博物馆,十五个海外收藏家,九个地产大佬……这么大规格的拍卖会,小小的大兴公司拍卖厅是容不下了。好在何馆长照应他们,愿意在本市的博物馆圈出一块地以供拍卖。 开拍前一天,董明堂又拍桌子叫了:“我艹!谢文湛也要过来竞拍!” 陆恒在一边抽着烟:“董哥,这不是好事吗?谢文湛家那么有钱,有他在,这砚台起码要竞拍上一千多万。我们就有一百多万的佣金可以拿了。” “可是至尊行是谢家控股的!”董明堂还是过不了坎儿。 “董哥,你听我一句劝,至尊行家大业大,你如果因为老爷子的事情和他们过不去。迟早大兴也会被排挤出国内市场的。所以老爷子的事情暂且放放。”陆恒劝道。 “我明白,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董明堂苦涩地给谢文湛的帖子签名。眼下董家的窟窿这么大,只能赚一分是一分了。 至于爸爸的事情,以后再算账。 拍卖当天,白汐和安妮都过去当接应生了。那一天,博物馆门口人山人海。连带着附近的小吃店都涨价了。什么宝马,法拉利,兰博基尼……把偌大个停车场都快塞满了。一会儿什么政要过来,一会儿什么富豪到场…… 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快到八点的时候。门口进的人渐渐少了。这时候一辆红色加长型劳斯莱斯停在了门口。车上走下一老一少。那老的瞄了一眼周围,就在三个保镖的簇拥下进去了。那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却是硬生生停在门口打量她。 白汐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当他开口的时候,认出声音了:“青花,你哥不错啊,居然弄来那么一方砚台。怎么样,下个月跟我出国?”是董青花的前男友沈轲。她采取无视的战略。但是这沈轲又吹起了口哨:“呦呵,什么时候这么有脾气啦?” “我还有事,你让开。” “生气了?别气呀,我那天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你看,你哥出来卖东西了。我爷爷也要过来竞拍!” “让开!” 沈轲非但不让开,还抓住了她的两只手。白汐也是服气了,公然调戏女招待,这富二代沈轲也真是……不知羞耻。她用力挣扎,沈轲非但不放还越抓抓越紧。只好举起了左手,捏个小口诀教训教训他…… “放开她。”身后忽然走过来一个高个子男人。是谢文湛。他带着五个保镖,两个秘书。这架势比沈轲高了不知到哪儿去了。但沈轲哪里肯听话?刚想开口挑衅。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少爷,这是至尊行的少东家,谢文湛。” “我管你什么少东家,这是我马子。关你什么事?” 白汐觉得好笑:“沈轲,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子。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马?” “臭娘们!”沈轲忽然暴怒起来,一巴掌扇过来。却被谢文湛抓住了。还小声对她道:“你快走。”白汐趁机跑到一边去了。 “谢文湛,你踏马管什么闲事?!别以为你老子有几个臭钱……啊!”忽然,沈轲发出惊天动地一叫。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嗯,他裤子掉了……掉了……白花花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里面穿的是橘黄色的三角裤。好sex…… 等等,这,这沈局长的儿子沈轲,怎么脱了裤子和谢家大少爷手牵手?白汐发现自己“恶作剧”具有如此引人想入非非的副作用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沈轲来了这么一句:“谢文湛!你踏马的放手,让我提裤子啊!” 捂脸,捂脸,她不忍心看了。逃进了拍卖行,哈……刚才只是个小意外。 进入拍卖厅,只见里面坐满了人。两旁的走道铺着长长的红地毯。董明堂坐在首席。而陆恒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拍卖台上,十分帅气。他身后的玻璃柜里是今天的三样拍卖品。底下人声鼎沸,直到开拍前,才安静了下来。 谢文湛正好踏在开拍的最后一刻才过来。她不知道他怎么摆平了沈轲,不过谢谢二字是必要的:“谢先生,刚才多谢了。” “不必客气。” 前面的位置都坐满了,白汐只好安排谢文湛坐在最后面。自己也就站在他身后当服务小姐。 先开拍的是道光的笔洗,作为文房四宝之一,中国人从南北朝开始就用笔洗了。所以笔洗也是古玩收藏的一大项。 这只道光笔洗,品相还算不错。只可惜是民窑产品,口沿还缺了一块。价值大打折扣。只有四五个人举起了牌子,最后以五万元成交。接下来拍的是乾隆的民窑青花玉壶春赏瓶。这东西的买家多了点,倒是有十来人举起了牌子。 她站的有点累了。就坐了下来。谢文湛看她坐过来了,就挪了一个位置。 她问他:“谢先生不出价吗?” 谢文湛笑道:“我对乾隆的青花不感兴趣。” “为什么?” “清朝青花,康熙,雍正都不错。但是到了乾隆,讲究起细致和繁复。要修胎,弄圆足,反而弄巧成拙。没有前两代的耐看。况且这一件玉壶春的釉色略显青灰,属于乾隆后期的。没有前期的制作精良。底下也没有署斋堂款。所以并不算上品。” “谢先生果然很有研究。”她恭维道:“不愧是鉴定大师。” “过奖了。”他开玩笑:“希望董小姐说这话。不是要我待会儿多掏点钱买那方砚台。” 当然是希望他多掏点钱喽。 最终,这一件玉壶春赏瓶以十三万的价格成交。 到了拍砚台的时候。果然一场场好戏上演了。白汐先听到前面的一位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砚台比不上前年佳士得秋拍的那一方。体型没它大,墨色没它丰满。字也比它少。我看呐,不是假的,就是个下等货。” 周围几个打算举牌的买家,犹豫了下。 她咬了咬牙:“瞎说。” “这叫做指鹿为马,你别看那老人说它坏,其实他最想买了。无非是要诋毁诋毁宝物,打击那些眼力劲不好,心理素质欠佳的竞争对手。”谢文湛似乎十分在行:“不瞒你说,贵公司的这方砚台开拍之初,市场上就有很多刻意贬损。” “哦。”原来是这样。 台上,陆恒也明白这一件是众矢之的。所以拍的尤其缓慢。每一次报价之后,都稍作停顿。起步价是五百万,很快加到了八白万。但是紧接着……“九百万!”一个香港收藏家举起了号牌。是目前的全场最高价。 全场鸦雀无声。这是战场上的短暂宁静。 陆恒等了会,看没有人加价,只好开始报倒数:“九百万一次……”就在这时候,多个号牌同时举起来:“九百一十万……九百二十万……一千万!”到了一千万的大关上,部分号牌退出了战局。剩下来五家还在厮杀。 暂得标的是一位私人博物馆的馆长。老馆长七十多岁了。气度沉稳。一脸严肃。给人感觉志在必得。剩下的四家开始踌躇不定了。这时候,陆恒就要发挥作为拍卖师的本领了。他再把这方砚台夸了一遍,煽动每个竞拍者的神经。 终于,其中一家加了价:“一千零五十万!” 但那老人不疾不徐,又举起了号牌:“一千两百万!”一下子加了一百五十万,出手如此大方,这下所有团队都服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那个胆色再敢往上加价了。而底下,董明堂都快乐疯了。一百多万的佣金少不了了。 谢文湛摇了摇头:“他如果一百万,一百万地加。那些买家说不定和他杠到两千万。出其不意加到一千两百万,这是把他们都唬住了。” 白汐看向他:“那谢先生什么时候出手?” “再等等。” 可是场上没人再加价了。连陆恒都觉得煽动不起来了。所以开始倒数:“一千两百万一次,一千两百万两次,一千两百万三……”就在他的“三”字尚未说完的时候。最角落里,谢文湛举起了牌子:“一千三百万。” 白汐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老谋深算了。在敌人即将凯旋而归的时候。给予最重的一击! 果然,那见多识广的老馆长开始动摇了。他不是没有那个财力往上加价,不过要考虑值不值,要不要等问题。而且,谢文湛是新加入战场的。老馆长摸不到他的底。心理也惊疑不定。只能仓皇举牌:“一千三百一十万。” 当谢文湛举牌一千四百万的时候。老馆长彻底败北了。 最终,至尊行的东家,谢氏集团的少东家谢文湛以一千四百万拍得这存世仅十方的乾隆御题端砚。 第008章 鉴宝 拍卖会结束当晚,大兴交易行举行了庆祝会。 董明堂心中有气,要早两天知道是谢文湛得标,这庆祝宴就是赔钱也要退了。但是一周前,就已经付了今晚酒宴的全部费用。这不办也不行。只好腆着脸皮,把得标的谢文湛请了过来。然后和其他人暗通曲款,狠狠奚落他一顿。 董明堂这么吩咐他们:“谢文湛说自己是鉴定专家,但我看他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今晚我就拿几样东西给他看,让他当面出丑!” 安妮兴奋地鼓掌:“董董真聪明!”陆恒只抽烟,不说话。而她只有二字“呵呵。”谢文湛的鉴定技术,她已经切身领教了两次。董明堂这么做,怎么感觉有些找死呢?但是董明堂不撞南墙不回头,算了,自己就在一旁看好戏吧。 不久之后,谢文湛就到了。酒席之间,推杯换盏,气氛好不快活。 忽然,董明堂口风一转:“都说谢大少是国内顶级的鉴定专家,不如来看看我手头的这几件古董,给哥们来做个参谋,怎么样?” 白汐想笑,还手头的“古董。”都是从何馆长何叔叔那里借的吧!其中几样,是压在a市博物馆的库房当中,多年不能断定年代的残损古董。都是数一数二的刺头儿。别说董明堂了,就是何叔叔心里都没有底。 她把目光放在谢文湛身上——毫无退让之色:“那就请董兄多多指教了。” 第一件藏品是耀州窑青釉夔龙纹大香炉。谢文湛上手就道:“东西不错,是真的。” “那说说年代,是金代,元代还是宋代的?” 呦呵,要断的这么详细!要知道耀州窑的窑口在陕西省铜川市。金兵入侵没有打扰那里。所以窑口生产一直正常。到了金代,元代,反而渐入佳境。不像钧窑,金代的钧窑的品相简直没法和宋代比。釉色变差,而且多产次品。 所以断别耀州窑是金代,元代还是北宋的的确很难,而且金代很短,加上元朝只有90多年。工业技术和北宋的差别并不大……但…… “金代的。” 董明堂愣了愣:“何以见得?” “先看脖子,宋亡之后,耀州窑瓷器颈部变短,折沿口偏薄。极少有例外。而这件瓷器符合这个特征。所以可以排除是宋代的。到了元代,线条单薄立尖。这件大香炉的夔龙纹的纹饰,比元代略厚实。所以我猜是金代的。” 董明堂点了点头:何叔叔也是这么说的。 接着是一对墨彩兰花碗上来了。首先看包浆,无外乎清朝中晚期。但到底是雍正,乾隆,嘉庆,还是道光朝的。本来要看胎足和款式才能断定。但是这碗不知烧的时候中了什么邪。底部居然一团漆黑。连字都看不见。 这下子断代又犯了难。因为墨彩不同粉彩,它只有墨色一种色彩。在这四朝当中墨彩的变化并不大。底下又看不清,所以断代成了难处。 何叔叔说的是:“只能看包浆和做工,这不是乾隆就是道光的,雍正,嘉庆可以排除。雍正包浆到不了年份,嘉庆朝也没这么好的做工。” 但是光看表象,这对碗墨彩的雅致和严谨,可以归到雍正朝。大家都知道:雍正朝的画风一向是雅致和清淡,没有康熙朝的大气,也没有后来乾隆朝的富丽堂皇。 所以,董明堂希望用这碗挖个坑,误导谢文湛说是雍正的。 但:“是道光的。” 一语惊人。董明堂又愣了:丫的何叔叔也只能辨认出非雍正和嘉庆。你怎么一口咬定是道光?!所以不服气了:“哦?哪里看得出来?!” “先看做工。嘉庆朝那会儿官窑式微,是做不出来这么精美的墨兰碗的。再看画风,这墨兰的风骨,直逼乾隆和雍正。但是我家也收藏了一只乾隆的墨兰碗,和这一比,就有了高下。是华丽不足,平淡有余。所以不会是乾隆的。如果包浆再久远点,可以说这碗是雍正朝的。但是包浆年份不够。剩下来,只能是道光的。” 妈的!说的好有道理!董明堂是彻底服了。接下来上场的什么紫檀竹诗文笔筒,雍正柠檬黄小碟。明代抱月瓶。那都是小菜一碟了。谢文湛滔滔不绝说出它们的来历,断的比鬼神都厉害。但是最后上场的,却是那一件钧窑青釉海棠红莲花碗。 白汐正在喝饮料,看到这一幕差点呛到了:踏马的,董明堂可没有跟他们说会来这一出! “谢大少,这东西想必你也眼熟。”董明堂缓缓开了口。 谢文湛收起了笑容:“当然。” “那你跟我们说说,这东西为什么是假的?假在什么地方?” “这莲花碗,可以说是真的。但也可以说是假的。它本身是真的,但是外圈的窑变是民国的时候加上去的,所以,半真半假。” 董明堂已经青筋暴跳:“那,这种假,一般人看得出来吗?” “一般人看不出来,就连老道的鉴定专家也看不出来。我也只是感觉它的气息不对……” 董明堂已经握紧了拳头,那边谢文湛的保镖也围了过来。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白汐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谢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它真的是真的。” 董明堂不买账:“青花,你滚一边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哥,你说它是真的。你没根据,但我有根据。” “什么?!”董明堂大吃一惊。 “那个……我以前看过景德镇的一本笔记,是1937年5月19号的窑口烧制清单。里面记录了程璋带着这件半成品的莲花碗去景德镇重新烧制,然后把它完成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前大家都以为是程璋后期给这莲子碗加了窑变。但是如果说程璋只是负责烧制。瓷器本身呈现了这种窑变的话。那差别太大了——一个是本身有,一个是后期加。但,景德镇窑口的笔迹大多数都是密封的。这董青花是怎么知道的呢? 董明堂先问了:“你确定?” “确定。”她小声挤到董明堂身边:“父亲上次托梦告诉我的。” 董明堂点了点头:“那我回去查一查,景德镇那边,何叔叔应该有关系。” 摆平了董明堂,一切都好说了。 谢文湛离开的时候,安妮不去送,陆恒不去送。只能自己去送了。 出了大厅,白汐替董明堂道了歉:“谢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哥哥人就那样,脾气直。您千万不要在意。” “没关系。说起来,令尊的事情还真是抱歉。”谢文湛似乎也心情沉重:“我已经跟至尊行说了,为了表达对董老先生的歉意,欠下的那五十万违约费不用付了。刚才想跟你哥说的,但是现在麻烦你替我转达。” 太好了!违约费免了! 她立即感激道:“那多谢谢先生了。” “对了,董小姐最近有空吗?我想和你喝几杯。你似乎对陶瓷很有研究。”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反应过来却是开心的:“有。” 谢文湛笑了笑:“那就周六吧,市中心的伊丽莎白商业会馆。” 于是回去的时候,白汐有些小兴奋。咳咳,要庄重。我可是一千五百岁的妖怪,当初在北宋皇家的时候,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但是那只是作为瓷器的自己,现在,一个青年才俊邀请自己……咳,要庄重! 回去跟董明堂说了这话,董明堂口中道:要他那几个臭钱!我董家还得起!但是脸上却有喜悦之色。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大兴行的拍卖会非常成功。事后三位卖主也得到了地道的钱。尤其是那砚台的原主人,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这样一来,大兴的旗号就打响了。许多拥有藏品,但是付不起至尊行,佳士得这样大型拍卖行定金的藏宝者,就找到了大兴来“促销。” 白汐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通灵能力有用武之地。那边,陆恒和董明堂一早上只鉴定了三十多件古董。但是她却鉴定了一百多件。但凡有点年份的古董,都会感觉到她身上的灵气略强。妖怪界也是恃强凛弱的。所以为了自保,纷纷会开口说实话。也有的古董,喜欢唠叨那过去的故事,她就把它们搁在一边随便讲去。 至于那些不会开口的……呵呵,都是假的。 本来,她是来做学徒的。只是没想到,鉴定的如此快又准。倒是把陆恒和董明堂都吓了一大跳。说是胡诌的吧,分明说的头头是道。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看得准,简直是不可思议。董明堂还问过她:“青花,是不是爸都把私货教给你啊?” 她只回答:“是啊,爸从前教了我不少,还说我天分很高很高。” “的确高。”陆恒也心服口服。 接着三个人埋头鉴定古玩,再准备下一场古玩拍卖会。 而她呢,期待着周六的来临。其实,董教授一事上,她觉得人家谢文湛没什么错,对吧……古玩界走眼的事多了去了。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完全是意想不到的。 况且,至尊行掌握着国内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大兴以后要走的更远,则需要和他们合作。 不如自己来想办法,促进至尊行和大兴和解。 第009章 约会 话说这次来会见谢文湛,白汐还有一个目的——既然谢家是古玩界的翘楚,那么一定知道父亲程璋。不如听一听,现在古玩界对程璋的说法。 八点的时候去了酒店,谢文湛已经在里面等她了。分了主客入座。谢文湛问了她家中光景如何。其实董家的光景还是不咋地。但饭总算是吃得起了。还有房租和水电费都不用发愁了。聊着聊着,她把话题转到了程璋身上。 “我父亲最钦佩的鉴宝大师是程璋,不知谢先生师从哪位门下?” “师从什么的不敢当,不过是父母从小熏陶。也就摸到一二法门。” “是吗,我还以为谢先生也是程璋门下,才有那么好的鉴定古陶瓷技术。”她不动声色地先恭维一番,果然谢文湛打开了话匣子。 “程璋在高古玉,古陶瓷方面的成就,无人可及。但是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死有余辜。” 她皱起了眉头:“这话怎么说?” 谢文湛瞥了她一眼,程璋叛国的案子,只要混古玩界的都知道一二。怎么她反而不清楚?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解释:“1944年,河南全面沦陷。八朝古都开封遭遇灭顶之灾……时任河南博物馆馆长的程璋,组织属下将一批文物运到四川避难。其中有不少国宝级文物。比如世上唯一的柴窑器,殷墟考古出土的青铜神兽,以及战国时期的蒲纹带血沁玉璧……”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现在中国广为人知的“程璋叛国案”了。也叫:“六一九走私文物大案。” 据说在44年六月十九日这天早上,程璋包了两节火车开始运输文物。河南军区派了五百人的军队来保护这一批珍贵文物。 说句夸张的话,随便哪一箱子的东西,都够买下整个开封的地皮了。 但是到了中午的时候,这辆火车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车上五百号兵通通像是中了毒气似的睡着了。还有随车的100多位旅客,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等到附近的民兵组织发现了这辆火车不对劲,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车上所有文物被洗劫。下落不明。程璋也就此失踪。这件事当时震惊了全国。红白两党的首领。都下令把程璋给捉拿归案。 最后,程璋在沈阳现身。据说是在出国的海关口抓到本人的。然后,枪决。 临死之前,程璋一直不肯供出文物的下落。 这也成了困扰中国文物界的悬案之一。不过后来,接连有程璋的旧藏在海外被发现。所以史学家公认的是,程璋把那一批国宝送到国外去了。其数量之庞大,文物价值之高,举世之稀罕。简直可以再造一个大英博物馆。 说完了,谢文湛也说了许多人评价程璋的那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听完了,心里不是滋味。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被封印之后。如果当时自己在,就不会……算了,现在追究七十年前的大案。别说多少物是人非,光是参与此案的人还有活着的吗,就是个大问号。唯一能寄希望的,是追回那两车皮文物。 她需要财力,还有朋友的支持才能办到。 又说了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上的是西餐,摆的是刀叉。看着面前的牛排,举着刀叉不知道如何下手。谢文湛笑了笑,喊了一个服务员过来帮她把牛排切成了小块儿。她红着脸把牛排吃完了。觉得在帅哥面前丢了大脸。 本以为这就算约会结束了。谢文湛又说:“下午我要去两个委托人家看古董,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那请谢先生多多指教了。” 跟着谢文湛上了车,开出了城,停在一栋老平顶房前。刚走到门口,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抬头一看,原来是这户人家的门口挂了一串大蒜,还贴了钟馗像。一看就是那种旧式人家的住宅。而大蒜和钟馗,都是辟邪的法宝。 她是妖,自然要避讳这些东西。 小心翼翼从两扇门的中间穿过,尽量不去碰到大蒜。这才走了进来。谢文湛告诉她,委托人是这老房子的第三任主人,年轻的时候做过道士。从老道那里继承了一样宝贝。打算出手换钱,再荣华富贵过下半辈子。 怪不得这房子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但东西都不太老,对她没什么威胁。 要是那一幅钟馗像,有个三百年,才能镇得住她。 但看到“宝贝”的时候,她又傻了:什么呀!一副明代的玳瑁眼镜!玳瑁是一种海龟。《本草》云:瑇瑁解毒。其大者,悉婆娑石。兼云辟邪……没错,它是辟邪的!白汐觉得,今天不该来这地方。不仅让她浑身难受,而且法力都受到了限制。 只能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妖气,不惊动这四百多年的眼镜框。 “东西不错,老的。镜片为茶色天然水晶打磨而成,镜架是由纯银打制的。年代是明代中期。”谢文湛很快下了结论。 “大概卖多少钱?”老道士笑眯眯地给他们泡茶。 “这个难说,眼镜是古玩中的冷门。如果参考六年前苏富比的拍卖价的话,一副大概7,8万的样子。但是近些年没有拍卖纪录。” 老道士立马不高兴了:“我这眼镜框老神了!放在庙里头,鬼神不侵!这东西不值个百来万?” “值不了那么多。” 谢文湛有些抱歉,结果那老道士就是不行。还把他们轰出去了。站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还是谢文湛先开了口:“见笑了。” “老爷子的估价过高了。”她也不见怪:“结果东西并不值钱,接受不了。难免的。” 他看了下手表:“司机还没来。你先等一等,我把车子叫过来。” “好的。” 但是谢文湛去了之后,门上的钟馗像开口了:“呔!小妖居然敢找上门来!” 她早知道自己惊动这玩意了:“你才一百多年的灵力,别跟我作对。” “我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你等着吧!已经有人盯上你了!” 她吓了一跳:“什么?!谁盯上了我?!”但那钟馗像不肯开口了。越想越觉得奇怪,便走了过去:“你再不开口,我把你烧了。” “烧了吧,反正你也快完蛋了……” 她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人家的门神,破了就会给这户人家带来灾难。平白无故的,实在不想害人。只能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谢文湛又说:“还有一户人家要去,他们家收藏了几件紫檀家具……”刚想答应,忽然手机响了。 她接了:“喂?” “青花!回来!你小舅和婆婆来了!”董明堂在电话那头跳脚。 “什么?!”那就是董教授第二个妻子的母亲和弟弟喽:“他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董明堂冷冷道:“他们听说我的拍卖公司卖了那方砚台,现在发了。就找上门来要钱了。你妈在世的时候就那一幅德行,一个劲把爸的钱填给娘家!一年拿个七八万往娘家寄,到现在一分钱没还过!” 她有点气:“董明堂,你话不能好好说?!” “我管你什么同学聚会!总之给我回来!之前赚的那两百万,我已经填了公司的篓子。一分钱也别想借给你妈家!你自己跟他们说!” 她把通话键摁了,觉得烦:这他妈关自己什么事? “怎么?和哥哥吵架了?”坐在旁边的谢文湛问道。 “没什么……我哥他脾气不好。麻烦你把我送回去,我家有点事要处理。” “小李,去桃花坞小区。” “是,少爷。” 白汐急急忙忙赶回了家。打开门,就看到谢明堂口中的“小舅”和“婆婆。”趾高气昂站在客厅里。小舅大概三十上下,一脸麻子。其貌不扬。婆婆穿着唐装。鹤发鸡皮。眼神还挺有神。但是给人感觉是精于算计的不舒服。 “呦,青花回来了啊。”这人就是董青花亲妈的亲妈了。 “婆……婆。那个,你们有什么事吗?” 婆婆使了个眼色。小舅把她拉到一边去,笑的让人十分不舒服:“青花,你知道婆婆的身体不好。每个月需要吃五盒安利的蛋白质粉补充钙质,还要去各地旅游。防止老年痴呆。这赡养费得我们这些小的出啊。这不,婆婆想去香港一趟……” 她明白了:“要钱?” “当然要钱。香港十五日游,两万,还有买东西的钱,起码也得三万吧。你就跟你哥哥说,给婆婆五万。让婆婆去香港玩个开心。当然,我也要跟着去照护她,所以一共是十万的费用。” 呵呵,欺骗她没读过书是么:“香港十五日游只要六千吧?买什么东西,还得三万?”分明是以外出旅游的名头,讹他们的钱嘛! “嗳!话不能这么说!婆婆多大年纪啦?那些飞机,火车,不能坐!得坐豪华游艇才稳妥…” 她呵呵了:“钱不归我管。” “这可是尽孝心呐!你怎么能这么没孝心呢!婆婆养你妈容易吗?!” 她眄了小舅一眼:“婆婆还养了你,你怎么不出钱?” 小舅张口结舌,脸皮子红了。但,开始耍无赖:“青花!这事必须你们兄妹两个出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卖了那什么砚台,现在家里有的是钱!还有不出钱孝敬的道理!简直是狼心狗肺!我不管,你们不出钱,我和妈就赖在你家!” 她冷笑道:“好啊,你们就睡在沙发上吧。” 第010章 僵持 白汐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即使董明堂的脾气有点臭。但是他做饭很香。一碗肚片汤,一碗番茄炒蛋。半碗油焖茄子。还有一碗辣子鸡。通通色香味俱全。但菜一上桌,小叔就把荤的端到自己面前大包大揽地吃。董明堂气得扔下筷子走了。 白汐倒是无所谓,她小口小口地吃,细嚼慢咽。程璋那会儿把自己当女儿养,没少教过这些礼仪。既然成了人,那就入乡随俗吧。 但是小舅开了口:“嗳,妈你看,青花吃饭真秀气。样子也很标致。怎么不找个有钱人嫁了呢?” 她不吃了,用纸巾擦干净嘴:“要嫁你去嫁。” “青花,这话就不对啦。你又不上学了,还不趁着年轻嫁个有钱的啊。再说了,你嫁人了。婆婆和我就跟着享福了。” “呵呵。”她只有这二字。 吃过饭,她就不理会他们两个了。那边董明堂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眼不见心净。只好自己收拾了碗筷。忙了半晌,才解下围裙,回头一看沙发上的两人不见了。“嗳,妈,你看青花的床是席梦思的。”声音是从自己的房间传过来的。 她走过去一看,婆婆已经呈“大”字状躺在床上。小舅把房间里的所有抽屉都拉开了。呵,这两人是来做贼的么:“干什么?!你们出来!” “什么啊?!让我们出去?!”小舅扯着嗓子叫了:“你还懂不懂规矩啊?!今晚,我们就睡你房间了,怎么着?!” “休想!滚出来!” “要出来也可以,十万块拿来。我和妈立即走!” 她怒了:“你们讲不讲理?!这是董家!不是你们家!” “你当你妈是谁生的啊?!婆婆来了,就是这里的一家之主!”小舅流氓地吹起了口哨。又打量了下四周,目光放在了那只自己曾经附身的钧窑莲花碗上。抬手就要取下来:“嗳?!这是古董吗?值多少钱啊?” “啪!——”她打下了他的手:“不准碰它!” “怎么着?!我就要碰!臭丫头给我滚一边去!”小舅也火了,一把推开他。 婆婆也过来了:“青花,你就把这件古董给你小舅算了。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嗳,这东西能卖多少钱啊?” “一文不值的东西。”她劈手夺下钧窑碗,然后一只手抓住了小舅。这手的力气出奇地大。小舅居然挣扎不开。就这样,她把小舅和婆婆两个人丢出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背后的门:“要睡睡沙发上,否则就出去!” “这什么话?!我可是你舅舅!” “什么鬼舅舅,你是在我家没钱吃饭的时候,施舍了一口呢?!还是在我哥公司破产的时候,拉了一把呢?!”白汐冷笑道:“什么因什么果,平时咱们两家不熟,我也就把你们当外人看待。要是我们家继续落魄下去,什么亲戚还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什么话!好啊!今天不打你不知道谁是长辈了不是?!”小舅一巴掌扇了过来。她也念了一个咒语,打算给两个人一个教训。但手没有扇下来。却是董明堂出来了:“干嘛?!这是我董家!要教训人也轮不到你!” “明堂,你别插手!” “舅,我就一句话,她是你外甥女,但更是我董家的人!”董明堂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笑的很冷:“还有啊,这家里的每一件宝贝,我爸都给买过奢侈品保险的。你们拿走任何一样,咱们法院见。我老董家擅长大义灭亲。” “你,你们……” “够了。老三,别跟他们计较。”婆婆这时候开口了。 众人这才消停了嘴炮。不管怎么说,白汐是不打算让一步的。拿他们兄妹当软柿子捏?笑话,一个子儿也别想拿走!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董明堂先走的。白汐把沙发上的两个人赶出门,才上了门锁。小舅还恋恋不舍地站在她家门口,吹个口哨:“嗳,青花,家里有人锁什么锁。不如把钥匙给我。我和婆婆替你看家就是了。反正咱们是亲戚嘛。” 呵呵,她决定一句话撕破脸:“对不起啊,家贼难防。” 暂时打发走了小舅,白汐继续去大兴艺术品拍卖公司上班。今天又有几个委托人上门来“推销”自己的古董。陆恒忙得很,她就过来搭把手。这边,一个中年汉子已经和陆恒耗了半个小时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古董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仿的?!我这就是地地道道的柴窑!故宫博物院都没有!少说十个亿!” 陆恒忍着脾气:“柴窑已经绝世了。宋代就很难得,清代只剩下几片瓷。先生您这东西,看着不老。所以还得斟酌斟酌。” “所以才是个国宝啊!”那人愣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 白汐昨晚才被小舅和婆婆给膈应到。工作上又碰到这么一个刺头儿,不由得口气也重了。还柴窑?就是她才诞生那会儿,柴窑都非常罕见了:“这东西是假的。柴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你这只碗,胎粗的跟砖头似的。不可能是真的柴窑。” “胡说八道!”那人慌慌张张,开始汗如雨下:“那都是史料的谬误!又没人见过真的柴窑!” 白汐笑了一声,自己倒是在北宋皇家见过几件。不过:“宋代人就说过,柴窑很薄。难以保存。这都几千年了,柴窑就是有,也成碎片了。哪里会这么完整。” “不!我这可是当初亲眼看着它出土的……” 陆恒把她拉到一边去:“青花,这人肯定是花了大价钱收了这只碗。你别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万一突发心脏病什么的就不好了。” 她点了点头。 最后陆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唬走了。 不得不说,现在捡漏真的是很难。今天过来了二十多件宝贝,每个藏宝人都说自己是十几年前捡了大漏,结果都是假的。 还有更胡扯的,一个农民弄了一个一人高的兵马俑过来。非要说自己这尊是50年代从地里挖出来的。结果碳十四显示,这烧制的泥土都是新的。那农民不肯,还弄出了一套江湖上腥风血雨争夺这尊像的故事来。广大劳动人民,果然很有才。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安妮小跑着把她手机送来了:“青花,有你的电话!” “喂?” “董小姐,昨天回去之后一直担心你,没跟哥哥吵架吧?”那边的男声很温柔。是谢文湛。 她顿时心跳的厉害:“多谢关心,那个,我们也没……没吵架。” “那这周六,我们再一起出去转转如何?”那边笑了一声:“如果能把你培养成一个鉴宝大师,我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她立即答应:“那好的,麻烦谢先生了。”挂下电话,热度还未褪去。要说穿成美女就是好,这等桃花运,真是旁人所艳羡的。 活了一千多年,也该享受一下了。 精神百倍地继续下午的工作,再请教安妮怎么上网。没想到这盒子的操作居然很简单。学习了一下午,再自己摸索了两三天,就会用了。但搜索了程璋的资料,都寥寥无几。只有古陶瓷学术界对他的几句评价。但普遍的态度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替父亲翻案任重而道远。不由得想到之前自己告诉董明堂的,那一个关于程璋曾在37年烧制过莲花碗的线索。这一天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线索应该可以作为翻案的开端。但可惜的是,后来董明堂告诉她:资料已经遗失。 毕竟,那是37年的景德镇。 终于到了周六。她又跟董明堂请了假,说是同学聚会。 到了酒店门口,谢文湛已经在等了。她以为迟到了,过去还道了歉。谢文湛却笑笑:“不,董小姐早到了半个小时。” “啊,那你……” “我一个小时前就到了。”他指了指背后的大酒店:“我妹妹今天在里面摆谢师宴。” “这样啊。”原来谢文湛还有一个妹妹。倒是没有听人提过。 上了车,谢文湛直奔第一家委托人。拐到了郊外,进了一个小山庄。谢文湛把车停在了路边。她左右看了下,没有人家:“委托人在哪里?” “左边那个摆摊算命的瞎子。” 谢文湛已经走到了瞎子身边,蹲下去和他聊了一番。那瞎子恍然大悟,然后站了起来。麻利地收拾了摊子,要请他们回家去说。一路上,这瞎子走路毫无障碍。分明就不是个瞎子。想来,瞎只是混饭吃的障眼法。 瞎子家又破又旧,但是口气却很阔绰:“我这东西,是一件正宗的元青花!” 第011章 青花 一听这话,白汐先笑了。 元青花,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宝物啊。 元代景德镇烧制出的青花瓷,叫做元青花。但是存世量极其稀少。还大多数在国外。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托普卡比宫博物馆,有40件;伊朗国家博物馆,保存了32件。还有100余件在国内的博物馆。只有剩下的100余件,在私人手里。 2005年在伦敦佳士得拍卖场上元青花《鬼谷子下山》以两亿多人民币的天价成交后,国内掀起元青花收藏的热潮。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近年来元青花的仿造和炒作是层出不穷。这瞎子张口元青花,只怕是个冤大头。 东西一出来,她就确定了这瞎子的东西是假的。不过有趣的是,器形和画法倒是非常符合元青花的特征:大花大叶,叶为满色,但花朵不填满色,且外部绘有较明显的空白边线。器形也是标准的元代龙纹罐体型。1 她先发问:“这东西哪里来的?老先生给说说。” “那我考考你们,元青花的青色染料,叫做什么名字?”瞎子一本正经地笑道。 谢文湛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这只罐子,看得是目不转睛。似乎在掂量着什么。白汐以为他不知道。就接口了:“苏麻离青钴料。” “哎呦,小姑娘很博学啊。元青花用麻仓土和瓷石作它的骨架和血肉之躯,用苏麻离青和白青釉作衣裳。所以苏麻离青钴料是元青花的身份证。” “不错。”她点了点头:“所以你判断这只是正宗的元青花?用的是苏麻离青钴料?” 算命的拍了拍胸膛:“对喽!苏麻离青钴料明代的时候就断了茬了,没办法去找了。所以我这件元青花,绝对假不了。” 白汐盘了一下,一时间还找不出漏儿。看颜色,的确和苏麻离青很接近。大概也是中东那边的染料。但,这东西明显是个假货。而且仿的很高明。从纹饰,器型下手。一点破绽都没有。蓝中泛黑,气泡呈微绿色,都符合元青花的特征。 谢文湛这时开口了:“老先生,这东西不旧。青也不是苏麻离青。而是现在巴基斯坦卡山附近的青料。接近苏麻离青钴料。” “什么?!这东西怎么会有错?!” “老先生,我们古董鉴定有句话叫:旁证不旁,孤证不孤。也就是说,必须要找到两条以上的证据,才能证明东西的真假。” 谢文湛翻过罐子:“染料的确很接近元青花。但,元代拉坯或脱坯都是手工做的。往往会在器物内壁留下明显的指纹和旋纹。而你这件没有。这是其一,其二,胎太细了。没有气泡。元代的麻仓土粉碎技术没有这么好。” 算命的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头也不抬,就把他们撵了出去。 出了门,白汐还在意他刚才的沉默:“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想,”谢文湛道:“他这件东西虽然不对,但是器形,花纹,都是国际上已公开的400多件藏品里没有出现过的,却处处是元代青花风格。” “什么意思?” “东西要仿成这么高明,必须要有个样本。这件假货的样本,很可能是没有出世的元青花。”谢文湛顿了顿,又对她道:“你先回去,我问问那算命的。” 谢文湛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心情不错:“问到了,他东西在内蒙黑城的集市上买的。我猜当地去年应该出土了一只元青花。” 元青花是蒙古贵族所用的,所以蒙古出土是很有可能的。蒙古的集宁路古城遗址就发现过十三件元青花。这个不奇怪,但:“元青花出土,都是考古届的大事,为什么没有公布?” “你说,什么人做事必须得偷偷摸摸?” 她立即想到了:“盗墓贼?” “不错,应该是盗墓贼发现的。但他们不识货,把东西卖给了一个手工艺店的老板。那老板识货,但也不公布。这元青花稀少,自古以来发现了都是腥风血雨的争夺。所以要藏。但他按捺不住得意的心情,就先做高仿拿出去卖。” 她服气了:“你怎么推测的出这么多?” “做古董生意的,总得有点想象能力。”他笑道:“大概不久之后,至尊行可以看到一只元青花上市了。” “那恭喜你。” 她心里有点诧异,这属于商业机密了吧?不怕自己告诉董明堂先发一笔财?但,半个小时之后,谢文湛就告诉她:“东西到手了。” “啊?!什么?!” “至尊行在黑城有办事处,我让人找到瞎子口中的那个老板,花了两万买下来了。一尊和仿品一模一样的元青花。完器。” “什么?!两万就买下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道:“那手工艺品的老板,既然敢和盗墓贼做生意。至尊行就能拿捏住他的把柄。不交出来,叫他直接进监狱去。” 她有点懵。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至尊行是国内最大的拍卖行了。这手段!这办事效率!还有,还有……这,这少东家!不成功才怪! 白汐郁闷了,你说为什么这么有才,英俊,性格好,还聪明绝顶的男人。她活着的时候没遇上过,遇到的时候,呃,都借尸还魂了……算了,就算这男人以后不会属于自己的。现在和他这么呆着,也算过了一把瘾了。 你得看淡很多注定会失去的东西,才能安安稳稳度过那一千五百年的寂寞岁月。 她很知足,顶多和谢文湛发展成好朋友,就是到头了。 回去了以后。谢文湛把车停在伊丽莎白大酒店,正要派人送她回去。酒店里出来一群女孩子。个个花枝招展,皮肤白的跟瓷器似的。其中一个女孩子长的尤其漂亮,瓜子脸,桃花眼,樱桃小嘴。走路,就像是杨柳枝招风。 “哥!”这姑娘走了过来:“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说了下午不用来接我吗?” “送一个朋友回去,不是来接你的。”谢文湛脸色有点古怪:“思思,你先回去。” “是这位吗?” “你好,”白汐已经猜出了这美女的身份:“谢小姐,初次见面。我叫董青花。” “啊!是,是董教授的女儿吗?”谢思思面色立即变了。 “是。” 谢文湛插了进来:“思思,晚上跟你说。现在我要送董小姐离开。” 然后谢文湛亲自开车把她送回了家。临分别前,她还有点不舍:“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和你一起出去玩……哦不,鉴赏古玩呢。” “客气了,今天你也帮了我不少。你对元青花也很有研究。而且眼光不错。” 她脸颊发烫:“哪里,哪里。” “是跟你父亲学的鉴定吗?” “是,”当初程璋走南闯北,没少教自己瓷器鉴定方面的知识。可惜程璋死得太早,她也被封印的太早。有些跟不上时代。否则今日凭她一个人,就能把青花瓷鉴定出来了:“父亲爱古陶瓷如命根。他常说,陶瓷碎了,他的心就碎了。” “那真是有趣。我们下回再谈令尊。” 还有下回,这真是太好了。告别了谢文湛之后,白汐微笑着上了楼。但谢文湛,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重新回到了车里。 回到家,谢思思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了。同样来的,还有至尊行的灵异顾问谭琦。一看到自己来了,谢思思就跑了过来,一脸着急的神色:“哥!你没事吧?!事情我听谭大哥说了。那个董,董青花是个女妖怪?!” 他点了点头,谢思思吓得呆站在原地。 谭琦也打量了他一下:“少爷,今天和那个女妖怪出去怎么说?有什么线索?” “她懂一些古陶瓷方面的知识。”谢文湛已经坐了下来,若有所思:“而且似乎很熟悉董教授。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那这妖怪的身份更可疑了。”谭琦开始沉思。 谢思思倒是不信:“哥,是不是你那天看错了啊?” “思思,我也希望她不是妖怪。毕竟我们愧对董家,本来想多帮帮这个女孩。不过……”从小到大,他听到的关于妖怪的传说,都说女妖是邪恶,阴毒,吸取男子阳气的。但几天接触下来,董青花给他的感觉很不错。相当不错。文文静静,小喇叭花一样灿烂。矜持且热爱古董的一个女孩子。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妖怪。 “少爷,我明白了!”谭琦忽然发声:“这妖怪肯定长年寄住在董家。学会了瓷器鉴定!然后谋害了董青花,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谢文湛自言自语了一句。 谭琦越想越是这样。除妖卫道,本是他们这一行的本分。可自己生不逢时,世上的妖魔鬼怪都快绝了。眼下可以大显身手,怎么能不心潮澎湃?!不由得道:“少爷,这妖怪不可留在人世。不如把她骗到我爷爷的祖宅里,然后消灭掉。” “你爷爷的祖宅?” “对,我爷爷在祖宅里供奉了一把五百年的桃木剑,听说民国的时候就除过大妖。” 第012章 山水 再说这边。 告别了谢文湛,白汐才上到五楼就听到争吵声。原来小舅和婆婆又找上门来了,借着董青花的妈妈曹氏的名义,分外自然地要房契。要说这撵不走的亲戚,真是令人头大。明摆看董家没个依仗了,欺负他们两个小辈。 “嗳,我说你曹家的别欺人太甚了啊!赖着不走讹钱,现在又要我家的房契,你当我是傻子啊!”董明堂吼得上下三层都能听到。 “话不能这么说,这房子是你董明堂的,难道就不是青花的?!以后青花出嫁了,我们曹家还不是要赔她一笔嫁妆?!” 董明堂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会赔嫁妆?!笑话!青花她自己的嫁妆自己赚去,你们不讹她就算好的了!还有,我告诉你,爸临走前把房契上的名字改成了我的。你们就算拿房契用青花她妈的名义贷款,也分文拿不到!” “什么?!改成你的了?!”小舅一下子变了脸色。左右一看,看她在门外。立即有了主意:“青花,你听见了没?你哥把你妈和爸的房子独占了!你赶紧拿回来!以后董明堂把你扫地出门,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那就不拿呗。”她淡淡然地走进来:“就算房契从前是爸妈两个人的。但是父亲走了,长兄为父。哥他拿房契,天经地义。” “你,你!”小舅气得张口结舌。本来以为,青花至少会和明堂争一争房产的继承权。自己这个“娘家人”再出来给她撑腰,把房契从董明堂手中要过来分分钟的事儿。但是眼下,外甥女宁愿不要房产,也不给他们娘家人。气得呀,脸都青了:“青花!你个不识相的!以后有你好受的!等着你哥把你扫地出门吧!” “好走不送。”她继续玩着手机,满不在乎。 小舅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关上门,董明堂才坐了下来:“真他妈烦,青花,你记住了,房产在哥这里,结婚的时候红包少不了你的。不在哥这里,你也别姓董了!” “哦。”反正她本姓是白。 之后几天,也没见小舅上门。倒是两三个很久未联系的“叔叔伯伯”打电话来问候他们。这是董教授那边的亲戚,董明堂还算客气的。但是挂了电话就是一顿牢骚:“呸!一个个口上说着亲情最重要,心里就惦记咱爸的钱。” 白汐倒是乐了:“咱们也没钱。” “总会有钱的。”董明堂摩拳擦掌:“天生我材必有用,千万莫欺少年穷。” 董明堂这话还真不是白说的。几天后,他就开始“扩招”公司。梁氏父子跑了,公司的人少得可怜。董明堂就发出了招募令。要了一个秘书,三个做苦力的,三位服务员小姐。公司一下子从四个人发展成11个人。翻了一倍的人数。 一大早,白汐陪着安妮去给新人培训。 路过鉴定室,看到陆恒在鼓捣着显微镜。底下压了一幅山水画。凉了的早饭一口也没碰。看样子遇上了什么麻烦。 培训课程结束了,她就去了鉴定室。刚好董明堂也在场。两个人围在一幅画前,用放大镜看个不停。她也凑了上去:“看什么呢?” 陆恒让了个位置给她:“一副小品山水,落款是龚贤。我和你哥还不能鉴定它的真假。” 这可巧了,龚贤她认识,而且见过面。 龚贤是明末的金陵八大家之一。又名岂贤,字半亩。这人参加过反清复明,在南京的“复社”中是知名的人物。后来流寓金陵,入不敷出。那时候,她的主人是一位大盐商。曾经接济过这位书画才子。还和他一起鉴赏过自己。 眼下的这幅画,是一副小品山水。篇幅不大。古董的灵气,有。但是很微弱:“假的。”她一口咬定:“大概是清朝末期的人仿的。” “怎么看出来的?我看纸张的包浆都到了年份。”董明堂还在举棋不定:“而且这种挂在卧室坑头上的坑头画,造假的人不多。要造假也该是大幅山水。” 得了,小品山水就不可能造假?猫腻多着呢:“纸张是老的,是清朝人用明末的纸画的。墨也是陈墨。这是清朝画家故意仿龚贤的。” “哪里有破绽?” 她看了一下,说不上来。书画鉴定的主观太强了,基本靠知识经验和对画风的感悟才能判断出来。而且用料,纸张都能做旧。这还是古人做旧。就更难说了:“你们先出去,我再仔细看看。”只能先赶人了。 等四下无人,她才更加仔细地辨认这幅古画。现在这玩意在沉默,就是故意在等她揭开谜底。才肯开口说话。这不奇怪,书画一行上,你不识货,对方也会沉默。只有拿出真正去伪存真的本事,古董们才会心服口服。 这难不倒她,片刻有了发现:“水流不对劲。”右边的水流里,所有帆船都是顺流而下。只有一艘逆流而上。而且帆挂的是顺风的。 古画这才开了口:“眼光不错嘛,主人故意留下来的破绽被你发现了。” 她这才确定了:“你是嘉庆朝的高仿吧?” “对,准确来说是嘉庆三年的高仿。我的主人是一个学八大山人和龚贤的画师。专门为一些特殊的客人做假画,然后送给达官贵族做礼物。那时候人鉴定古画没有现在这么厉害。所以很好糊弄。我第一次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呢。” “哦,这么厉害?” “你知道苏州片吧?” “知道。”明朝中期到清朝嘉庆帝的两百多年间,民间造假作坊仿古画盛行。其中苏州桃花坞一带,有个大型的造假作坊。所产的高仿古画叫做“苏州片。”同样的造假作坊还有“广东造”、“山东造”、“扬州片”…… 有些上等苏州片,工艺高超,几乎以假乱真。不少甚至混入了当代的博物馆。 “我就是一个苏州片。我主人是嘉庆朝苏州片最后几年辉煌的时候造的我。后来卖给了一个师爷,保了那师爷直升了道台。” “原来如此,”她把画卷了起来:“对不起,我得把你退回去了。” “没关系,我也挺喜欢现在的主人的。” 白汐走出了鉴定室,把结果告诉了陆恒和董明堂。大兴行不卖高仿的。只好退回给了原主。那老画家很有涵养,一句牢骚也没说。一人发了一包中南海香烟,就拿着东西回家去了。来的时候笑呵呵的,去的时候依旧乐呵呵的。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董明堂又召集人手开了一下会。现在大兴又收到了十来件真古董。可以组织一场小型拍卖会了。到时候大家要齐心合力,把拍卖会办的像模像样。总之一句话:招揽客源,卖大价钱,分小钱钱。 而定制宣传手册的工作就落到了白汐的头上。 董明堂还交代她:“国画你会画吧?画一些和青花瓷相配的东西当封面。这次拍卖的主打是一只康熙的青花大盘。” “好的。”国画,她当然会画。 作为一个窑口上长大的女孩,画画是每天的必修课。缠枝牡丹,海兽纹,卷草纹,云龙纹,水龙纹……每样都得耐心地学。先用青白色打底,然后用钴蓝绘制青花。再然后是瞄上各种花边修饰……不过多久,封面就设计好了。 董明堂看了一眼她的画,没说什么,直接交给了印刷厂。定下了下周五是拍卖的日子。 但就在大兴行宣布举行拍卖会的前三天,至尊行宣布发现了一只元青花。要举行拍卖。消息一出,全国古玩界都震惊了。要知道现在全世界古玩市场上可供买卖的元青花,不超过二十件。而至尊行手上,就有这么稀罕的一件。 这个消息,一下子把大兴行举行拍卖的场子给挤兑了下去。 董明堂得到消息的时候,又火冒三丈。但好歹知道,拍卖一行中,撞了日子是大忌。所以把大兴的拍卖往后延迟了一个星期。嘴上虽然对至尊行骂骂咧咧的,但是随着元青花拍卖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汐发现他有点异常。 “喂,陆恒,你说至尊行从哪里弄来的元青花啊?” “这个难说,或许是出土的。”陆恒把至尊行的鉴宝图,翻到了元青花的那一页上:“器形和纹饰,都是迄今为止没有发现过的。” “那会不会是假的?” “不会吧,元青花的鉴定很容易。一,看染料,二,看底胎,三,看包浆。至尊行不至于连元青花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 “但看图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瞧瞧是另一回事。” 陆恒笑了:“明堂,你是不是想去拍卖看看那只元青花?” “哪有!我什么时候说了!” 白汐也听出意思来了,放下报纸:“哥,你如果真的这么关心这一只元青花,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呗。反正进门又不要钱。” “胡说,我,我什么时候关心元青花了。” 陆恒也凑过来:“明堂,我记得你毕业论文就是写的元青花吧。暑假的时候,还跑去伊朗博物馆看那馆藏的元青花。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就和她一起去看看呗。再说了,人家至尊行的人还不一定认得出你们兄妹呢。” 董明堂眼神闪烁,但最后还是道:“那,我就带青花去长长见识。她可没见过元青花,别以后收一个假的回来!” 白汐扑哧一笑,董明堂真是欲盖弥彰啊。 说起来,董明堂继承了父亲爱古陶瓷如命的天性,在古玩四大项“瓷器”“玉器”“书画”“杂项”中尤其擅长古陶瓷鉴定。 所以一听元青花出土,怎么耐得住! 第013章 天价 拍卖元青花的那一天,至尊行前人山人海。 白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戴着墨镜和口罩,其实并不惹人注目。但董明堂一身黑,搁在她身边,整个就是黑白配。她走两步,董明堂跟两步。似乎很怕被人认出来。堂堂大兴的总经理,简直像是做贼似的。 磨蹭到了门口,董明堂整了整领带,撂下话了:“青花,你自己在大厅里面转转。两个小时后停车场见。” 于是扔下妹妹,直奔向元青花的展览厅去了。 白汐摇了摇头,从另一边进了展览大厅。绕了一圈,看到了面前一丛记者围着什么人。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谢思思。作为谢家的大小姐,谢思思很少公开露面。但作为高门名媛,美国哈佛大学的预备生。媒体对她的关注从来不少。 这不,一出现在会场,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就连白汐自己,也不得不赞叹谢思思的美貌。 奢华的礼服裙边上,长袖蕾丝配上闪耀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和大米粒珍,显得耀眼十足。微笑完美,举手投足之间,到处透着上流名媛的精致和典雅。皮肤白皙,眉毛又长又浓。一双眼睛略微泛桃花,似乎随时都在暗送秋波。 真是钱才会堆出来这样精致的美人。 相比之下,自己这一身派头,只能算是谢思思身边陪衬的一棵草而已。 采访完毕,十来个保镖簇拥着为谢思思开道。美人略低头,笑道:“不好意思,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便跟着保镖走了。 白汐又绕着会场逛了一圈,想挤过去看元青花。奈何人太多,就站在二楼的女客休息间里面等待拍卖会开幕。今日来到会场的都是社会名流,休息间里的女人也都是出生名门。当然,除了她之外。所以自己一进来,似乎成了人们的焦点。有的女人捂着嘴窃窃私语。似乎在笑话她的打扮老土。但,她没空管这个时代什么打扮时髦。 却有人上前来喊住了她:“是董青花董小姐吗?” “是,您是……?” “谢思思小姐请你去喝杯茶。” 一句话,就让周围的吵闹声安静了下来。许多小姐不禁打量着她。意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平民”的女孩,居然会和谢思思扯上关系!那可是谢家唯一的大小姐!谢文湛的亲生妹妹!为了攀上谢家高门,许多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巴结不到。 免不了有人嫉妒:“乡巴佬。”“就是啊,来这种会场居然不穿礼服!一点教养都没有!”“我看她是谢家的佣人吧!” 白汐听到了,置若罔闻。搁在民国那会儿,这些在公众场合评判她人的举止,一定会令家族丢脸的…… 上到了至尊行的拍卖厅顶层。保镖将她引到了一件屋子里。里面传来欢笑声,但她一进去。立即安静了下来。谢思思看到她来了,立即站了起来:“董小姐,幸会幸会。刚才在会场看到了你,没来得及打招呼。” “幸会,”她伸出了一只手,但谢思思没有握上来。反而退后了一步。她有点尴尬,收回了手。还以为是自己带着墨镜和口罩失礼了,就褪下了伪装。抬头看到沙发上还坐了一男的。那男的打量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致意。 “啊,阿邱,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兴行董家的小姐,叫做董青花。青花,这是至尊行的总经理邱彬,我们都喊他阿邱。” “邱经理好。” 邱彬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下眼表。谢思思也注意到时间不早了:“阿邱,你下去吧。待会儿哥要主持拍卖会,你帮他担待着点。” “小姐说笑了,少东家本事很大。他不需要人帮忙,”阿邱站起身子。白汐这才注意到他很高,个子大概有一米九:“不过就怕人多口杂。” “得了,快下去吧。看不好我哥,小心我爸打电话骂你。” “是,小姐。” 等阿邱走了。谢思思换上一副亲切的神情。招呼着她喝下午茶。又随手打开了电视,正直播着下面大厅的拍卖盛情。舞台中央,玻璃柜里供奉着那一件元青花。四个照明灯下,青花瓷器的表面细嫩的和象牙一个质地。 谢思思问她:“董小姐觉得,这元青花能拍多少?” “可以参考2011广东中翰拍卖会上那件“青花岁月”缠枝牡丹纹大罐,五千万。” “哥哥说,它值半吨黄金。” 白汐吃了一惊:“七千万?!” “不错,七千万。元青花最近的拍卖记录还是两年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流通了。都被私家珍藏起来,等个百十年再翻倍出手。而这件,是市场上能见到的元青花完器中,体型最大,保存最完整,品相最好的一件。” “不错。”但元青花能超过五千万的完器,都是画了人物叙事图的,有一层“人文价值”加冕才能那么贵的。比如11年香港还卖了一件元代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成交价是6.4亿。这一件,就算纹饰很少见,但也不至于…… 但出乎意料的是,很快拍卖价突破了五千万。人们还在不断地往上加价。 这时候,她也奇怪了,向谢思思请教:“那,为什么?” “董小姐,做拍卖公司一行,就是掌握了古玩的身价。本来元青花也不火,还是拍卖行把他们炒火的。这件东西也不例外。” 她明白了,至尊行果真有手段。本来值五千万的东西,因为一个“不再流通”的噱头。愣是再往上炒到了七千万。都和乾隆皇帝的御笔一个价位了。但她越发不明白,谢思思叫自己来是为什么。只能小口喝着茶,等着下文。 半个小时后。拍卖结束。成交价是七千八百万。 她叹了口气:“这一回,至尊行是大赚一笔了。恭喜谢小姐。” “哪里的话,布置这么大的会场,请这么多的客人,也是一大笔开销。其实很多人不是来拍卖的,只是看一看这元青花是不是真的。” “我哥哥就是如此。” “对啊,古董收藏行当,利润太高,所以假货太多。万一收错了假货,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至于我们拍卖行,只负责去伪存真。” 白汐明白谢思思的用意了。果不其然:“所以,董教授意外身亡的事情,作为至尊行的东家。我对你家表示深深的歉意。但也仅仅是歉意。除此之外,希望你们明白。令尊意外身亡的事情,错误不在我哥哥的身上。” 她当然明白。但越发糊涂起来:“我哥和谢文湛作对,这个我很抱歉。以后我们会……” “不,我想请董小姐别跟我哥作对。”谢思思的语气有些沉重。但不敢抬眼看她。似乎有些害怕,连手指都有些颤抖。 白汐真的晕了:“谢小姐,我对你们谢家并无恶意。” “那就好,希望董小姐说到做到。” 最后白汐是迷迷糊糊出来的。走到停车场,并没有见到董明堂。咬了咬牙,这个笨蛋哥哥,到了约定的时间,人还没回来!只好回去找他。果不其然,董明堂还在元青花展示的地方流连忘返。得标的人都来收东西了,他还一个劲地瞅。 她走上前去,拉了他一把:“哥!该走了!” “嗳,我再看看。这元青花的釉色还有点泛绿啊,是不是元朝末期的……”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所见的和他不一样。 青花是青花,但背后似乎有漠漠黄沙,斑驳的日光,饥渴的胡人商贩,一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袭来……一行人全部被埋在了黄沙底下……手指接触到冰冷的玻璃柜。似乎碰到的是一具棺材,埋葬了无数的长河落日圆,披历了萧萧白骨。苍老的包浆,像是那些旅人前生前世的一滴眼泪,莹润了整个白瓷釉面。泛出沉默的光辉。 对方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缓缓开了口:“你好。” “你好,恭喜你今天有了新主人。”她压低了声音道。 “这里太吵,我喜欢安静。还有灯光,一天到晚照着我,太亮了。让人休息都休息不好。”它有点抱怨:“还是沙漠的夜空好看。” “这里是城市,别要求太高。” “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董青花,也可以叫我白汐。” “董青花?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前几日在至尊行的老板家里呆着。有两个年轻人提到过你,还说什么剑不剑的。” “贱?!”她郁闷了。谢家的人为什么说自己“贱?!”她做错了什么?不就是跟谢文湛出去过两次吗?难道,刚才谢思思也是这个意思吗?觉得她勾引了谢文湛,还觉得她“贱”?!奶奶的,谢家人不带这样背地里损人的! 于是白汐气呼呼地拉着董明堂走了。但元青花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还说什么老房子……斩妖除魔……” 但白汐并没有听到这话。 隔日,白汐又收到了谢文湛的电话。这一回,谢文湛邀请她去临近的市区,去探寻一所“老房子”。 她想到谢思思的话,有些冷:“对不起啊谢先生,周六我有点忙。” 第014章 砸场 要说白汐推脱了谢文湛的邀请,还有另一层意思。 因为这周六,好巧不巧是大兴行的第二场拍卖会。人手本来就很少,没了她,安妮一个人撑不住那么大的场面。她就算对谢文湛有意思,但也不会见色忘友。所以啦,就留下来布置会场。再刷刷广告牌,分发宣传传单。忙得不亦乐乎。 拍卖会举行的这天早上,安妮买了一大份肯德基全家桶过来:“青花,咱们吃饱了。好有力气替董董干活!” “嗯。”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洋快餐,汉堡包不敢恭维。只把手扒鸡全部吃了。 洗干净了手,戴上白手套。再换上一身撒蓝的刺绣旗袍。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再摆出一个含蓄而甜美的笑容,白汐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很好。就这么出去接客吧,看看今天那些家伙能卖出什么价。 进了场,一个外地的卖家就找上她了。指着这场拍卖的封面,问道:“小姐,这件康熙青花大盘,是从谁的手上收购的?” “先生,我们拍卖行不能透露卖家的信息。”她微微低头:“但是东西可以保证是真的。大兴行拥有很权威的鉴定专家。” “不知道传承,怎么能判断它是真的?!”那人显然生气了:“你们大兴的网页我也看过。什么陆恒,董明堂,都是从业不过几年的新人吧?这样大的一场拍卖会,没有上了年纪的古董专家坐镇,就靠几个小伙子怎么让人放心?!” 这人嗓门很大,这话一出来。周围人都听到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白汐知道,再不出面说点什么。场面就尴尬了,思忖片刻有了主意:“先生,假如你对我们的拍卖品有任何疑问,不妨我来替您解答。” “什么?你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也懂古玩?!”那人显然不相信,随便翻到了一幅图。指着一尊藏传佛像:“那这东西是真的吗?怎么判定它是明朝末期的?” 要说是“看款识”那就太小看她了。行家看古董,没有款识一样断得了年代。 白汐打量了一眼,心里有数了:“首先,看它的制作方法。没有范线和垫片的痕迹。底部比较粗糙,是用了古代的失蜡法铸造的。这就可以判定它是真品。再看外形,头大线粗,肉髻上有“顶严”。这是元代以后传入我国的藏传佛像的特征。本土没有顶严,只有藏传佛教有。所以可以判定这是元代后的接引佛像。” 那人点了点头:“也可能是清朝的?” “不会是清朝。清朝的佛像头小。而明代佛像的头比较大,线条没有清三代细腻。所谓“粗大明”。就可以界定它是明朝的了。” “不错,那怎么看出来是明朝中晚期?” “明朝中早期的佛像头和身子比例都很匀称,到晚期脑袋大,时代越晚脑袋越大。这件脑袋已经大的不成比例,肯定是明晚期的。”白汐又翻了一页,继续道:“还有一点可以印证:明代早中期的佛像,佛身的和台座是一体铸造的,上下为整体。到了明晚期,佛像的佛身和佛座分成两节。这一点也可以证明它的年代。”1 “有道理。”那人终于服气了:“好吧,一个小服务员都这么头头是道。我相信你们这里的东西全部是真的。”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点头,看来都认可大兴行的专业性了。 见人群安定了下来,白汐也就功成身退了。但走了两步,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谢文湛。虽然衣着不惹眼。但这样又高又帅的人,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小心脏“咯噔!”一声,不得不得承认。有那么一点心动。就带着微笑走上去打招呼:“谢先生,您也来了?” 谢文湛的笑有些勉强,但好歹发自真心:“既然董小姐没空,那我就上贵行来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董小姐的解说很精彩。” “哪里,哪里。”她是真谦虚:“不过略得家父皮毛。” 谢文湛环顾了一周,并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前几天,思思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请你见谅。” “哪里,谢小姐也只是关心你而已。我很羡慕谢先生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她叹了口气,想到董明堂那火爆的性子。只怕待会儿见到谢文湛……这不,又有了新烦恼:“谢先生,我哥哥可能不太愿意见你。待会儿请你……” “你放心,贵行拍卖的时候,我不会出手的。”他看也不看拍卖品目录,就放回了原处。 白汐囧,这话怎么有点:你们家那些拍卖品我还看不上的意味。事实证明,今天的十来件古董,还真的没有一件入谢文湛的眼。什么乾隆的景泰蓝水丞,光绪青花加彩蒜头瓶,包括主打的那只康熙朝的青花大盘,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但,康熙朝的青花大盘,还是引得许多卖家竞标。 台上,陆恒口若悬河地介绍:“各位来宾,下面要拍卖的是这只康熙的青花缠枝牡丹大盘。直径28厘米!品相完好,底足,款识齐全。堪称是康熙朝民窑中的精品!起拍价十万……好,10号先生出20万,8号这位小姐出30万……” 当价格抬到80万的时候,暂得标者是一位带着墨镜的小姐。看起来底气十足,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加。似乎要把对手的耐心给磨垮。 “谢先生觉得东西会拍到多少钱?”白汐还是闲得无聊,请教了谢文湛。他不假思索说了一个数字:“一百一十万。” “为什么?” “如果手头有一百二十万,不如盯梢北京苏富比下个季度拍卖的粉彩大盘。就品相而言,那一只更好。说不定价格还便宜点。” 话音刚落,戴墨镜的小姐就举起了牌子:“一百一十万。”然后无人再加价。果然被谢文湛说中了。陆恒倒数了三下,正要落缒的时候。那小姐站起来,摘掉了墨镜发话了:“等一等,我想请我的人给这件青花大盘做个鉴定。” 陆恒和董明堂面面相觑,还是董明堂出了面:“……是怀疑东西的真假吗?” “那当然。”她抚弄着波浪卷的长发,头抬的很高:“毕竟董经理的父亲收了假钧窑的事情,整个古玩行都知道。万一这件也打眼了,怎么办?” 董明堂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似乎要与人讲理,径直走向那小姐。陆恒在后拉住了他的手,又摇了摇头。但董明堂哪里肯听,双目死死盯住那出言不逊的女的。此刻,白汐也顾不上休息了,从员工通道跑到台上去。拉住了董明堂。 “哥,董家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别搞砸了。”她低声道。 董明堂这才收起了火,咬着牙恨恨道:“那请来验货。大兴行假一罚十!” 说完,那小姐身边的两个中年人就上来了。一人拿着照玉手电看包浆,透明度,瑕疵。还有一个人拿着放大镜看青花纹饰和底款。两个人看完了后,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人道:“请问贵行是哪位给这件鉴定了真伪的?” “是我。”陆恒站了出来。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从事古陶瓷鉴定工作多少年了?师从谁门下?” 陆恒有点懵,但大兴行规模小,名声小,小就要安分。他很安分:“我是景德镇陶瓷学院古陶瓷研究院毕业的。从事鉴定工作三年,没有师从哪位。” “呵!才三年?就敢出来给拍卖行“掌眼”了?”拿着照玉手电的鉴定师冷笑道:“东西有问题知不知道?还康熙?!我看是光绪的寄托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谓寄托款,是指的是明清瓷器中,有一些不题写本朝年款或堂名款,而题写前朝的年号款识的款识,称之为寄托年号款,简称寄托款。有些款是工匠们用来表达对于前朝的缅怀和纪念的。还有一些则是按帝王要求,仿制出来的。 寄托款有两种:一种为完全模仿,一般用在仿古瓷上,字体、写法乃至用料完全模仿古代器物,也称后仿款;另一种则为古瓷新款,即后人在未署名古瓷器上题款,书写随意,不拘字体。其中,光绪至民国年间,青花、五彩、斗彩等瓷类仿康熙款最为普遍。所以一说“光绪寄托款”。稍微有点见识的买家都懵了。2 “不可能,”陆恒还是彬彬有礼:“这件和光绪寄托款的差别很大……” “什么不可能?!我从事古陶瓷鉴定工作二十多年了,难道还不如你个愣头青?!”那人口气越来越旺火:“不是我说你们大兴行呀,连寄托款和康熙本年的款都分不清。还摆什么谱儿出来卖东西?!这不是瞎欺负人吗?!” 下面的人开始吵起来,那得标的小姐重新坐了下来。似乎要看好戏。 而另一个鉴定师也附和道:“老李,年轻人嘛。从前还跟的是董翊那样的打眼“专家”,这也难怪会看错了。算啦算啦,小姐没受骗就好。” 董翊就是董教授的大名。 这都欺负到亡父的头上了,董明堂终于忍不住了:“踏马的,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第015章 污蔑 那戴墨镜的小姐大概也没料到,大兴的总经理居然会“出口成脏”。顿时也火了,拍案而起:“这里哪里是拍卖行,分明是个贩卖假货的贼窝!” 白汐死死拦住要冲上去干架的董明堂,他整张脸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大声吼着:“我告你!你怎么污蔑我都没关系!别提我爸,我爸一生光明磊落!更没有用假货蒙骗过什么人!青花!放开我!畜生都找到家门口了!找打!” 陆恒也拉着他,低声道:“明堂,这些人一看就是砸场子的,你这样冲动,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让我好好会会他们。” 那专家冷笑道:“还没蒙骗过什么人?董翊用个不值钱的假货,拿去至尊行拍卖的事情,谁不知道……” 董明堂左右受阻,一听这话,更是失去了理智:“我他妈的为什么要让这些血口喷人的家伙站在这里?!你们都滚!这青花大盘不卖了!” “呦,当贼的心虚了不成?”那小姐施施然道:“那就把大兴行给关了吧。” 白汐是听出来了,这群人意在打压刚刚有了起色的大兴行。明摆着,就是同行相轻。 但董明堂这么闹,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就站出来道:“这位小姐,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兴行本着诚信至上的原则,从来没有贩卖假货。现在您带着两个外行人,污蔑这东西是假的。这才是颠倒是非黑白吧?” “呵?还不敢承认了不是?”那小姐左右望了望:“请问在场哪位也懂古陶瓷鉴定的?可以帮忙去看一看吗?” 立即有个东北大汉站了出来,说可以帮忙鉴定。结果这大汉像模像样看了几眼,就说一定是假的。接着,又有四五个人上台来。都说是假的。分明是三人成虎。仗着“说的人多了,真的也就变成了假的。”来败坏大兴行名声。 陆恒准备了一肚子的康熙青花和光绪青花的辩论词,一下子没有用武之地。人家摆明了组团来砸场子,让他们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底下的非议声越来越大。显然,所有人都开始不信任大兴行了。 那戴墨镜的小姐也冷笑道:“怎么,就当你大兴行会鉴定,别的人都是瞎子不成?这都七八个专家鉴定过了,还不承认是假的?” “有本事你报案啊!我们让国家来鉴定!”董明堂大吼道。 “还国家来鉴定?得了吧,不把你们全部抓进去坐牢就好了。要我说,你们大兴行就给在场的每位发个红包,免得把这种丢人事传出去……” “请你闭嘴。”白汐冷冷地站在台前,与她对视。那小姐刚想开口说:“你什么人?”看到她的眼色,忽然不敢说话了——冰冷的眸子,似乎还泛着苍蓝的幽光。少女的身姿修长笔直,旗袍一丝不苟,显出一种震慑的气场。 白汐走下台来:“这位小姐,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我凭什么告诉你?” 但白汐却报了出来:“你叫文竹雅,文天拍卖公司的大小姐。” “你,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一笑,怎么会告诉她你戴着的缅甸老坑玉镯子现在正在揭发主人的老底呢?这文竹雅似乎不太爱惜首饰。所以眼下,她手上的老镯子怒气冲冲道:“她就是来搅场子的!你别放过她!这女人对古董的态度太嚣张了!” 白汐不紧不慢道:“至于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鉴定专家。只是你和你父亲的一些朋友。你们文天公司打算在a市开一个中低档的古董拍卖行,但得知大兴行最近占了a市的中低档古董行的头筹。想把大兴行赶走,然后再把公司立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 这多老套的话了,她不屑地笑道:“我骗不骗人,很简单。那专家的手上拿着照玉手电,这是鉴定玉石的专用手电筒。上面还有你们文天拍卖行的标志,怎么,敢不敢拿出来让大家瞧一瞧,你们是什么地方跑来的神?” 那“专家”立即把照玉手电关了,背到身后去。 白汐沉着地嘲讽道:“怎么?害怕了?不敢拿出来对峙了?文小姐,我劝你还是管教一下部下为好。免得来砸场子,队友都会提前通知我们。” “什么?”文竹雅立即回过头去。 但这下,拍卖场又炸开了锅。文竹雅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脸“刷!”的一下通红。这个举动,分明是承认了自己是来砸场子的。 白汐这才不紧不慢道:“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东西是真是假。”说完,她微笑着望向谢文湛坐着的那个角落:“有请至尊行的少东家,国际知名鉴定专家谢文湛先生上来给这件东西掌掌眼。若是假的,我赔在座各位每人一件真的康熙大盘。” 这个语气!这个自信! 一百多号卖家都心里有底了,不是绝对有数,哪家拍卖行说得出来这种话! 而谢文湛,真的鬼使神差出现了。走到了玻璃柜前。台上,董明堂,陆恒都吃惊不小。白汐走过来,把董明堂推到一边去。 不一会儿,谢文湛宣布了结果:“东西不假,是康熙民窑中的精品。” 那文竹雅大概也没想到,大兴行居然有至尊行的少东家坐镇!她能托人来造谣东西是假的。但是不可否认谢文湛在古董鉴定一行上的权威。因为谢家一门,都是给故宫博物院和台北博物馆掌眼真假的顶级鉴宝专家! 白汐微笑着欣赏文竹雅的表情:“啊对了,文小姐是以110万拍下的宝贝。是要继续付款呢?还是赔50%的违约费呢?55万,可不少呢。” 文竹雅的脸黑的要滴出水来。沉默一会儿,才道:“老张,从我卡里划110万给他们。”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一丛人走了。 人去场散的时候,台上的董明堂才反应过来。白汐懒得跟他解释为什么谢文湛在这里,先一步把人家谢大少送走了。临走之前,还鞠了一躬:“今日情况紧急,我利用了一下你的名声来给大兴行洗白。想来谢大少大人大量,不会介意吧?” 谢文湛又被噎着了,无奈地一笑:“孔子说的真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啊,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谢大少跟我计较,岂不是自找麻烦。” “好了,我不跟计较。那文天拍卖行之前也和至尊行有过过节。只是没想到,他们家的胆子居然如此大。也算是至尊行给他们的一个教训吧。” “可不是,既让我们大兴行摆脱一难。还壮了至尊行的威风。一举两得呢。”她趁机再要点好处:“这么精彩的事情,不知会不会上报纸。” “文天有传媒界的关系,闹大不可能。不过至尊行会记得这一茬的。” “那就多谢谢先生了。” “谢倒不用谢,董小姐下周六如果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出去如何?” “乐意奉陪。” 送走了谢文湛,回到至尊行董明堂就上来问她了。白汐还气着呢,哪里肯给他好眼色:“谢大少也就是看看拍卖会的呗。我看他坐在后面悠哉的很,就让他上来给大兴行洗白。说是真的,大兴行摆脱了刁难,假的,说明他也打眼了。” “不错。”董明堂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她一眼:“青花,今天多亏你了。对了,你对那个什么文竹雅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爸告诉过我的。”她随便应付。 “难怪,今天晚上哥哥请你吃一顿。还有,明天你和安妮休息一天吧。划两万块钱给你。想买什么别客气,穿的稍微贵气一些。” 白汐有点愣。但事实就是,经过了这一场拍卖会。董明堂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八度的大转弯,忽然成了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了。而且,逢人就说,我妹妹厉害,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会鉴宝,会做买卖,还长得漂亮…… 连做饭的时候,画风都变成了这样:“青花,晚上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什么?不想吃?那来点乌骨鸡汤,葱油肘子怎么样?” 白汐还真的对吃的不感兴趣。归根究底,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五感中的味觉不是太灵敏。只能感觉到甜和酸两味。想必是那什么安眠药,导致了神经中枢的一部分破坏。她是个搞妖术的,不懂医术,也不知道怎么修复味觉,就随它去了。 就算是妖术,因为现在灵力比较弱,也得悠着点用。万一将来碰上什么麻烦事,到时候招一道雷都使不出来,真白活了。 所以,俗世中的麻烦,能用智力解决的,绝不用妖术去解决。毕竟人妖殊途。假如自己用妖术改变了人界某些事情的结局,那么就会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人与妖怪发生联系,大多数不得善终,所以还是尽量不要用妖术。 安安分分做一个人,振兴董家。等手头有点钱了,再想办法去河南,甚至去英国,寻找程璋那批遗落的宝物,才是正经之举。 至于谢文湛……就当是交一个朋友,多一个帮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六的时候,她去了平常见面的伊丽莎白大酒店。 第016章 背叛 在饭店用过午餐,谢文湛又带她下乡去寻宝了。以为老房子就是个老房子,但是当谢文湛把车开在一家道观前时,白汐懵了。 要是早半个小时知道谢文湛带自己去的是道观,就是打死她都不会来赴约的。这种修道之人的场所,专门克妖气。于修为有损伤。 就是面前的两块门板,都隐隐约约有上百年的灵气。屋顶下悬挂的护花铃,一百多年历史了。这宅子,少说是清朝末期建立起来的。只怕里面还供奉着上百年的辟邪法宝,万一还有什么老道的血书成的八卦七星镇宅符,那就难办了。 她站在这个名叫“三清观”的道观前,开始了“我到底要不要进去”的心理挣扎。 谢文湛跟她的解释是:“这间道观的主人收藏了几块古玉,想鉴定一下年代。”说完就抬脚进去了,又回头看她站在原地发懵:“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假装四处看风景:“这里的环境不错,那个,我先到处看看。” 谢文湛笑了一下,特别耐人寻味:“先看完了高古玉,我再陪你出来看风景。那边山上的观潮亭不错,待会儿开车送你去。” 她被这笑容迷得小小晕了一下,但好歹克制得住心神:“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看看就……”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卡在喉咙里。因为谢文湛过来牵住了她转身的手。就这么轻轻一触碰,她就感觉魂魄再次出窍了。 “青花,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谢文湛似乎很轻描淡写这么一句。但是拉住她的力道很大。白汐再起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也是这双手,轻柔地把自己裹在掌心里。极度专注的眼神,还有抿起来很好看的唇形。结果……羞为一千年的老妖怪,就这么被拉进去了。 幸运的是,外面的装潢似乎很陈旧。但是里面倒挺现代化。道观的接待大厅里面摆着红木家具。角落摆着一个落地式的柜式空调。 道观的道长是个才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姓李。看起来修为也不深。据他说,这是一座“子孙庙”。就是说,这道观是师徒之间代代相传的资产。道光年间建起来的,他是这里的第十五任观主。道观的资历,历史,在整个a市都是首屈一指的。 “这一枚,老祖宗说是元代的高古玉。”李道长先出一枚凤凰腾飞状的古玉。 “道长,有句话晚辈要纠正一下。”谢文湛上手之后也不直接点明真假,而是笑了笑:“高古玉是战国和汉以前的玉器,明以前的玉器称为古玉。这一件东西,假如真是元朝的玉器。那该称为古玉。和高古玉还差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那道长抱拳道:“惭愧,惭愧!还是专家来掌掌眼。” “东西不错,料子是和田青玉。但我看到不了元代。玉器断新老,得看玉质的钙化程度,和沁色的深浅。这件大概是明末的。” “啊?!那,那值多少钱?” “参考去年的行情,明代末期的古玉大概是5-8万。” 那道长点了点头,看来也接受这个价格。接着,谢文湛把其余几枚玉器都断了年代。时间从北宋到明末不等。清一色全是和田古玉。加起来,这些玉器一共值个五十多万。但和翻修道观的费用比起来,也就是九牛一毛。 “怎么不去募捐?” “小姐,现在红十字会都募捐不到善款了。更何况我们这些道观。” 李道长有些无奈。但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对了,后院的阁楼里还有一块带血沁的玉璧。那个东西是民国的时候观主收购过来的,说不定是战国的古玉璧。” “战国古玉璧?!” 白汐想笑,但碍于人家在场。只能憋着笑。等李道长走了,她就忍不住了。玉璧是战国的重要礼器,存世量极其稀少。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和氏璧”了。成语“完璧归赵”中的璧就指的是和氏璧。传闻是一个名叫卞和的工匠,以被砍去两条腿为代价,进献这块美玉给了楚文王。后来,又被秦国夺去,制成了传国玉玺。 秦亡,和氏璧由子婴献给了刘邦。成为“汉传国宝”。汉末,又落入孙坚、袁术之手,再传魏、晋,五胡十六国,一直到唐朝开国。和氏璧落入李家手中。有史记载的,最后一任掌握和氏璧的皇帝,是五代后唐末帝李从珂。 后来,石敬瑭攻陷洛阳。李从珂放火烧宫。和氏璧连同整个皇宫一起毁灭了。之后下落不明,成为历史上的一大悬案。 虽然,和氏璧已经绝世,但它的美名一直流传。同时代的,能保存至今的战国玉璧,真的拍卖起来少说五亿往上。基本都在国内各大博物馆内呆着。连白汐自己都没见过几块:“战国古玉璧都是国宝级文物吧?难道还有流通的不成?” “要说是玉佩,玉环,还有可能……玉璧…有市无价。就是至尊行也没有经手过。”谢文湛也觉得可笑,但,清净之地。不愿妄言。 不一会儿,李道长又匆匆回来。说是怕玉璧搬运的过程中有损,不敢动。请他们亲自去看一看。 以为就是个小阁楼。但去了之后,白汐才发现这道长口中的阁楼,其实是个小书屋。三排书架,整整齐齐码着许多老旧的书刊。 妖气收敛着。她尽量不去惊动周围的老物什。 谢文湛跟李道长上去鉴宝了。白汐就在下面看看书。老实说,虽然没见到实物。但战国玉璧这种东西,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就有鬼了。见过谁把几亿的东西,随便放在屋子里的?所以,她宁可和古书们作伴。不去看那假冒的高古玉。 随手抽下一本古陶瓷的书。呵,是程璋写的,上海古籍出版社民国22年出版的《明清陶瓷全编》。外面还加了一层牛皮书封。 翻了几页,她没兴趣了。合上了书。但不经意间瞄到书的背面…… 一行小字:长梧子谭秋生于1938年阅毕。 谭,谭秋子?!那,那这间道观的上一任主人是……不好! 她刚站起来,门就关上了。怎么推也推不动、这时候,才发现这件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是关着的。手指触到一扇窗户,像是被电流击中。 糟了,外面肯定贴了镇妖的符咒! 她又摸上了一堵墙。但手又刺痛地收了回来——该死,这屋子真的有问题!到处都张贴了除妖的符咒! 不经意撞翻了刚才看的那本书,飘出来一张殷红的镇妖符,是百年老道的血书成的。如此有修为的东西,不能硬碰硬。只能退到了楼梯口。 都怪没好好看……但,谁会想到,谢文湛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居然有问题?! 但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听到风声。接着,地上那殷红的镇妖符飘了过来。似乎是被风起来的,其实是被自身的妖气吸引来的!平时,这些符咒就是普通的纸张而已。但是此时此刻,追击妖气的它们,就是活的东西,会杀人的东西! 一张连着一张殷红的符咒,从书桌下,书缝里,墙上,挂历后面接连飘了出来…… 白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即跑到楼上去,关上门。把无数张追随而来的符咒给挡在门外。但,这门是老式的木门。符咒破门而入,只是时间的问题。必须得赶紧想个办法逃出去。但,楼上的景象,再一次打击到她。 楼上里面堆满了杂物。但那什么“战国玉璧”根本不存在!连上楼来的李道长和谢文湛也不见了!她就是再笨也想明白了,什么地方出错了。周围又黑又暗,还安静得可怕。就算知道出事了,又能怎么办?!对了……打,打电话!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该死!信号是空的! 飞舞的血色符咒,还在外面叫嚣。似乎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就等着抓她下锅。 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白汐反而淡定下来了。但,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哪里出错了?这鬼道观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从阁楼通往走廊的那扇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但是看清楚了走进来的那个人,白汐宁愿这扇门没有开——当初在小树林里见到的那个姓谭的年轻道士,手中还拿着一把桃木剑。 “你们想干什么?!”她冷冷问道。 “妖怪,你自己选择一条路吧。是被永远封印在这里,还是死在这把桃木剑下?!” “什,什么妖怪?!”她还没搞明白:“你为什么说我是妖怪?!” “哼,谢少爷他亲眼看到你附在了董青花的身上!”那姓谭的嫉恶如仇道:“谋害人命,借尸还魂!还不承认自己是害人的妖怪?!” 白汐明白了。明白之后,却有种被深深背叛的失落感……谢文湛知道自己是个妖怪?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他不遗余力接近自己?他的目的是获取自己的信任后,骗到这个地方来。用这满屋子的符咒困住自己。然后斩妖除魔…… “呵,”白汐冷笑起来:“我就不该相信人类。” 这些,狂妄自大的人类。 第017章 棺木 “这些话,等你下地狱后慢慢说吧!”谭琦“砰!”地一声把身后的门给关了。无疑是要在这里,把她置于死地:“妖怪,你记住了——长梧子谭秋生是我太爷爷。我叫谭琦,是谭家第二十九代传人。你是死在谭家手下的。” 呵,这话显得多么……中二。谭家在清朝乃至民国时期,的确是数一数二的除魔世家。但是到了现在……破过四旧,扫荡过牛鬼神蛇。她还真不信谭家后人有什么能耐。就是民国那会儿,谭秋子也是趁虚而入,才把自己给打败的—— 程璋从36年开始,因为过度操劳患了肺病。本来活不过几个月了,是自己一手续的命。但给人续命这种事,续一年,等于自耗百年修为。就算她那时候妖道已经接近半仙,但也架不住一下子给人续了十年的命,所以维持人形开始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候,程璋的好友谭秋子找到他叙旧。一眼认出了自己为妖,趁着程璋不在的时候对自己发难。直接把她的力量给封印起来了。 要不是还有莲花碗这个容器,只怕当时就魂飞魄散了。 眼下仇家后代找上门,客套不必了。就杀他个措手不及。于是捏起了火诀——这么小的空间,连绕开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用火来烧一把!但没想到的是,谭琦居然迎着大火而上。充分展示了愣头青,不要命的谭家人气势。 桃木剑刺过来后。一股青色的烟弥漫开来!糟了!白汐咬紧牙关退后十来步,差点忘记了,这木剑已经修成半仙体——当年,谭秋子就是持着这把桃木剑将自己封印的。好在剑气所组成的“青烟”追了十几步,就停下来了。 白汐知道那边的路,等于封死了。只能往下逃。趁着谭琦追来的这个空档,她打开了木门。顿时,门后面那数以万计的符咒劈头盖脸地砸来,撕咬着她周身的大火。她努力维持着生火诀,冲出一条血路。但“臭妖怪!哪里逃!”谭琦追了上来。 白汐奔到了门前。眼下,只有这条出路了。她的属性是土火。本来,符咒和木门这些属性为“木”的东西都该怕她,但可恶的是贴了谭秋子的血符。门,是动不了了。她蹲下身去,念起了土诀——从这里打通一条路,通往外面。 若说,火是陶瓷的灵魂。那么,土就是他们的血肉。 陶瓷妖怪操纵起一块土地,并不是难事。 但,火与土此消彼长。她刚念完了土诀,火焰保护罩就黯淡了不少。这些符咒就像是见血的苍蝇一样叮了过来——巨大的疼痛,撕心绕肺。但,与此同时,地板开始翻动。整个阁楼都在颤抖。震得追来的谭琦差点摔下来。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小阁楼的地板掀开了一半。白汐刚想再念一次咒语继续打通地道。但,没想到的是,掀开的地板下赫然出现一个正方形的洞。这就叫天助我也!眼看谭琦追了过来,白汐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但,奇怪的是。那些讨厌的符咒没有跟上来。 她顺着隧道爬了一段之后,就听到身后传来谭琦的怒吼声。心下一急,手下一滑往前冲了一段。鬼知道这个阁楼里突兀出现的地道,通向什么地方。 本来以为是个地窖。但往下爬了五十米,还没到头。这简直不可思议。没听说过,谁家道观喜欢挖地道呀?难道是民国那会儿的防空洞? 好不容易爬到头。她纵身跳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里。以为这里会是洞穴出口,但看了下周围,心脏就“咯噔”一跳——怎么是一条死路? 渗透上来的地下水潮湿了黑黢地面,深绿色的苔藓覆盖了每一处墙壁。而在这地下密室的中间,停放着一具木制棺材。 棺材表面没有任何符咒或者辟邪的东西。但是她能感觉到,巨大的法力镇压在里面。更可恶的是,她猜出来了这里面有什么。这种强大的道家法力,这种地下……——这棺材埋葬的人,就是当初把她封印了的谭秋子。 错不了,她的法术被封印了四十年。每日试图冲破的,就是谭秋子那霸道的禁锢之法。 但,谭秋子为什么把自己葬在这里?!她郁闷了——没想到,寻找逃生出路。会误打误撞进了谭秋子的墓室。更奇怪的是,她没听说过谁喜欢把自己葬在地下室呀?现在不是政府规定了要去火葬吗?谭秋子在自己的道观里搞什么名堂?! 她觉得太奇怪了,一时间都忘记了危险。 但谭琦很快追了过来。但他一踏进这个密闭的空间,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白汐倒是想到如何对付这毛头小子了。她走到棺材边上。正儿八经地坐了下来:“小子,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烧了你太爷爷的尸体!” “什么?!我太爷爷埋在这里?!” 她才想问什么呢——连谭秋子的后人都不知道他葬在这里?!那这个地方是什么鬼?!不经意间,手指触摸到了石棺的材质——非木非石。光滑如脂。是,是雷击枣木?!这不是道家用来做辟邪法器的无上神木吗?! 有人用它做过棺材吗?!谭秋子把自己的尸体,封印在一个辟邪木的棺材里。什么意思?难道这老道士成了僵尸,然后把自己给封了? 头一回,白汐做妖怪做到害怕的份上。 但对面的谭琦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太爷爷明明葬在郊外的公墓,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巨大的密室,这个棺材葬的是什么人,以后再去关心吧!少东家和大小姐都在外面等着听他斩妖除魔的好消息呢! 于是,他执起桃木剑。再一次冲了过来。 当白汐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剑的青色剑气已经包围了过来。她无处可躲。只能跳下棺材。用棺材本身当做巨大的盾牌。 不出意料。谭琦的这一剑斩了空,劈到了棺材上。 但,也就在这瞬息之间,她听到了桃木剑灵的呼喊……“不要!你,快阻止谭琦!这里面装了很可怕的东西!不能劈开这棺木!” 但,一切都晚了。 谭琦哪里会知道——他手中的桃木剑,和这具辟邪木棺材,都是至刚至阳的道家法宝。所谓“同性相斥”。两者一相碰,免不了互相排斥。而法力虚弱的那个自然退让。更不幸的是,在这一场博弈当中,辟邪木的棺材输了。 谭琦觉得,自己下手的力度和劈柴差不多。但,轻轻一劈,就劈开了棺木。 就在他的傻眼,白汐的惊惶之中。这具棺材碎了。 但,他们傻站了一会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正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白汐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好像一滴水滴了下来,顺着流进了衣服里。又听到“滴答!”一声。正好落在自己跪着的黑土地上,落地就渗进去了。 但她看清楚了,空中滴下来的。那不是水滴,是血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有条不紊地落下来。但是越落越多。不一会儿,地面“血流成河”。白汐已经惊讶的不知如何形容——连小道士谭琦,也被这诡异的一幕给震惊到了——彼此的白上衣,都染成了鲜红色。 接着,“砰!”地一声。辟邪木的棺材全碎了。这种似玉非玉的木材飞溅的到处都是。一切都模糊起来。好像有血海在蔓延。朦朦胧胧之中,白汐看到一具尸体躺在棺材边上。穿着整齐的道衣,但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白骨—— 她知道这就是谭秋子了,但奇怪的是双手的姿势——交叠在胸前。好像在摁住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密闭的空间忽然刮起了血雨腥风。谭琦纵有利器桃木剑,但血肉之躯。哪里能抵抗的了这种威力……一股从棺材里升腾而起的血雾冲着倒下的他而来……似乎血雾当中。还隐隐绰绰,闪过很多张恐惧的人脸。 谭琦感觉自己要死了,事实上他的感觉不错。血雾先夺走了他手中的桃木剑,然后张开了血盘大口……一丛火袭来,血雾像是被风吹过一样,回头了几步。白汐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么一幕想都不想就出手了:“住手!” 血雾似乎停止了片刻。下一秒,刮起更大的狂风。然后寻觅到了地道出口。像是一缕轻烟一般,从这里窜了出去。 不,不好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抓住了白汐的心。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刚才和谭琦,桃木剑斗法。失去了一部分灵力,根本阻止不了它! 她急匆匆地赶了上去。但是,一切都晚了——地上倒了七八个道士,都已经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唯一的活口——谢家大小姐谢思思,抱着没有呼吸的谢文湛的尸体在哭泣。而那团血雾,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没她…… 白汐火了。她虽然恨这群人算计自己,但是更恨所有滥杀无辜的…… 冤魂。 第018章 驱魔 三清观里,枫叶和降魔符咒铺满了台阶。七八个人的尸首,就躺在深红,浅红,鲜红,殷红交织的水泥地上,这一幅画面诡异而可怖。 白汐捏了个火诀。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团血雾是冤魂,已经郁结成“煞”。“煞”就是没有形体的恶鬼,他们离修炼成魔为时不远,但缺一份机遇,所以迟迟徘徊在鬼途中不得超生。谭秋子要用辟邪木棺材来镇压这玩意,肯定道行不浅。 火星乍起,一丛火苗从她指尖窜到了谢思思身边。那“煞”本已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人,猝不及防这一变化,烫的缩了回去。多好的逃生机会,谢思思却像个傻子一样呆坐在地上。白汐看不下去了:“你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谢思思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而那小道士谭琦也上来了。一看这个场面,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呆呆地问:“李叔他们怎么了?” “都死了。” “什么?!不,不可能!” 她瞪了谭琦一眼:不是你们合伙来陷害我,怎么会伤害这么多人命?!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小心翼翼操纵着火苗,让那团血雾不再接近身后的两个大活人——这血雾的原型属性大概是金石之类。火克金,所以尤其忌惮火。但这血雾刚才吸取了七八个人的阳气,正是煞气登顶的时候。得尤其小心他由“煞”进化成“魔”。 她护着谭琦和谢思思,也是确保两个大活人别成了这恶煞的养料。万一养成了魔,死的人就要成百上千了。但,这样光靠火来阻挡是不成的。恶煞正在消化刚才那几个人的阳气,越变越大。冲破她设置下的火墙只是时间问题。 能寄希望的,无外乎就是尽快打倒它了:“喂,你,”她指了指谭琦:“看到这恶煞雾气中有一张人脸没有?!待会儿我把这恶煞引到这边来,你趁机上去把符咒贴到那人脸的脑门中央。然后把它肚子里的桃木剑给抽出来。” “什么?!” “不想死就照我的话去做!”她不耐烦了:“拿到桃木剑,你就把上面的血咒,用自己血抹去。再折为两段,听到没有?!” “为什么?!” 上千年的老妖怪,喝令两个小辈做事,无须解释:“生死由你,你看着办。” 谭琦就这么煎熬起来了。这是妖怪!一个妖怪,命令他做事,是做,还是不做?!做了,于家训有损。不做,他们可能都会死。管他呢!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于是把皮带一紧:“好的,我就听你一次!” 白汐先念完了一段冗长的火咒。这次的火已经不是原来普通的火,是千年前钧窑窑子里的炉火。极旺,极炽,源源不断,从天上纷纷落下来。 地面的符咒,落叶。遇火即汽化。连燃烧的过程都没有。而谭琦趁此机会扑了上去,那团血雾正被火焰逼得退进来,没有发现背后扑过来的人。而谭琦就在靠近它的那一刹那,从血雾当中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孔。 少女似乎还在说话,口型是:“救——救我。”就在此时,符咒贴到了这张美丽脸蛋的额头上。血雾委顿下去不少。而谭琦趁机拔出了那把家传的桃木剑。咬破手指,书上“破”字。还没来得及折断,血雾又扑了过来…… 谭琦一看不好,直接把桃木剑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扔到了谢思思的面前。然后一团血雾把他覆盖住了。小伙子再无声息动作。 谢思思正举着随身带的一把小刀自卫,看到谭琦也死在面前。着实吓傻了。白汐只好大声道:“思思,把剑砍断!” 谢思思抖抖索索举起了小刀,然后砍了下去。但这桃木也是硬木。对上瑞士军刀。一时间难分仲伯。白汐自己又不能碰这种法器,干着急也没用。只能苦苦硬撑着一方天地。等谢思思什么时候把这桃木剑给摧毁了。 就在她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啪嗒!”一声,桃木剑被斩断了。桃木剑一断,70年前,谭秋子在她体内设下的封印也彻底解除了——一刹那间,丢失的妖力全部回来了。像是源源不断的海潮接连拍来。将她空虚的肢体全部填满。 白汐这时候抽离了董青花的身体。 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她就能化为自己原本的样子——一千年前死去的十五岁少女白汐。美丽的身影,飘然落地。穿一件,月牙白细布衫。系一条,葱绿的长裙。点绛唇,垂下云鬓。裙子下,露出一双嫣红嫣红的绣花布鞋。 抬头,是最好的豆蔻年华。肌肤白如瓷,双眸注满了春水荡漾——少女穿着和体型不相称的长长绿罗裙。边缘缀满了卷草纹。 谢思思已经看呆了。她自诩美人,但和面前这位似乎从古代走来的神秘少女一相比。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白汐这时候抬起袖子,袖子上滚了无数的锈金线。一下子全部抽出来,在天空中交织成一片密密的网。她像是一只蝴蝶翩然飞到半空中,念起了咒语。铺天盖地的火球和金线一起交织成天罗地网,网了下来。困死了那团血雾。 血雾似乎发了疯,撕咬着裹在身上的金线。但每一根金线,都从金色变成了火一眼的殷红色。挣脱不得,更是退身不得。白汐又挥动袖子,每条金线又延伸出无数的金线。更加紧密地把血雾裹成一团……大火在不断地燃烧。越烧越旺。那团血雾开始哀嚎,痛叫。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团青烟,散去了…… 白汐这时候才轻轻落地。殷红的绣花鞋子轻迈莲步。走到了那青烟散去之处。她看到了一块巴掌大的血沁玉璧。说这是“古董”已经不对了,而是成了害人的“骨董”。就算恶煞被烧毁,玉璧上的鲜红血沁还郁结不散。 “咳咳,”旁边的谭琦这时候悠悠转转醒了过来。谢思思本来呆滞地望着周围。看到谭琦醒过来一下子就顿悟回来了:“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我无能为力。”她拿起战国玉璧,用白袖子擦去了灰尘。 “你能救谭琦,为什么不救我哥哥?!”谢思思哭的不成样子:“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哥哥他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谭琦能活过来,是因为这恶煞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阳气。就被我打败了。所以灵魂自动回归原主。你哥哥和其他道士的阳气已经……” “不!!”谢思思拼命摇头:“哥哥他还活着,他还有心跳!他没有死!” 白汐微微吃惊。因为谢文湛和其他道士一样,是被这玉璧吸收了阳气了。人的阳气就是阳寿。没了阳寿怎么会还有心跳?但,她走过去一探。谢文湛果真还有心跳。又摸到他脖子里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摸出来一枚玉观音。 她叹了口气,真是难为谢文湛和谭琦要联手把自己除去了。这玉观音是汉朝的,辟邪一流。今日为了引她入瓮,谢文湛连附身符都戴上了。但,这玉观音却是救了他一命。从恶煞的口中,庇佑了小部分的阳气,维持了心跳。 当然,现在她不管他,谢文湛就会像个活死人一样。醒不过来,也死不了。 而且这世上,无人可医。 “董小姐,”转身一看。谢思思脸色苍白地站在身后。然后跪下来朝她磕了一个头:“我知道你很厉害。求你救救他,哥哥才二十五岁,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算计你也是以为你是个恶鬼,要为民除害。他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和我无关。”她说过了不想相信这些人了,谢文湛之前所有的示好,都是引她入围的局。眼下,她无法去宽恕:“谢大小姐,你看看你身后。七个道士,一个都不能活下来。他们都是因为你们的错误而死,那谢文湛为什么要活着?” “董青花!”谢思思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抹去了泪水:“你也知道今天死了七个人,你当你参与其中可以置身事外吗?!这是法治国家!一下子死了七个!你董青花在场!我和谭琦说是你杀的,你们董家就彻彻底底地完了!” 好个谢大小姐,果然是有本事的。但,她还是没有回头。 “你敢走!我就让我爸灭掉你们大兴公司,把你哥哥和你都抓去坐牢!” “住口。”她冷笑道:“我杀了所有人灭口,也一样简单。” 谢思思这才不说话了。而白汐的脸上忽然出现一道裂痕,从眉骨一直蜿蜒到后脑勺。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刚刚才全力战斗过,这样“实体化”的身躯。也维持不了多久。还是得回到董青花的那具身体里面才行。 要做董青花,就得摆平这七个人的命案。还有死生不明的谢文湛——算了。她向来不喜欢和命斗。也不喜欢杀生。能安安稳稳过一千多年的日子,图的就是个平平安安,不惹是生非——今日谢文湛能脱此劫,那就是他的命不该绝。 所以,她打算救他。当然,救完之后就各不相干了。不能信任的人类,还是不必出现的好。 第019章 编号 现在,白汐的脸上已经出现第三道裂痕了——朱红略发黑,从左眼的眉骨处开始蔓延。一条开叉出两条,再开叉出三条——这意味着她的形体壳子支撑不久了。陶瓷就这点不好,壳子脆弱的很,稍微法力不继就碎。 她救谢文湛的办法很简单。人的三魂六魄都是彼此吸引的,用他脖子上的白玉观音为引子,残留的那一点点魂魄,慢慢从血沁壁中吸取出了他的阳气。然后,她施了法术让魂魄黏合起来。送进谢文湛的体内——消耗不小呢。 但,这样醒过来的谢文湛,肯定不是原来的那个了。经过凶煞古璧的一轮吸收和吐纳,魂魄肯定大受影响。说不定还会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就自求多福吧。 片刻后,谢文湛慢慢苏醒了过来。睁开黯淡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脸蛋看。看的是目不转睛,她说话,他也不回答。却看他伸出一只手,向着自己的脸颊而来。她没躲开,想知道这搞得什么名堂。但,谢文湛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谢文湛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半个月,“三清观惨案”震惊了整个a市。七名道士包括三清观主李忱恩莫名其妙身亡。全部是呼吸衰竭而死。谢家大少爷谢文湛昏迷不醒,多处器官出现衰竭。两名目击者也对案发当日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 但白汐并没有卷入这件命案。救活了谢文湛之后,谢思思和她协议了:命案由她和谭琦来抗,而这块古璧也交给她来保管。毕竟这是害人的邪物,放在哪家哪家就完了。谢思思和谭琦都不笨,知道烫手山芋只有她能兜着。 而且,她也想知道这块玉璧的来历。 那天临走前,她把地下室的遗骸的事情告诉了谭琦。好歹救了自己的命,谭琦倒也消了敌意。又告诉她谭秋子生前的事儿—— 谭秋子,道号长梧子,本名谭秋生。个性不羁,喜欢周游各地,结交文人名流。1944年,河南沦陷前半年,谭秋子去过河南会见过老友程璋。也就是那个时候,把她给收服了。之后程璋因为文物案叛逃,谭秋子也下落不明。 据谭琦讲,他祖爷爷因病在1964年去世,就在这三清观里头收敛的。临死之前曾让三个弟子保管自己的尸身。后来家人去要遗体,三个弟子说已经下葬在公墓里头。谭家人就没再过问了。却没想到,谭秋子把自己葬在地底下。 “那战国玉璧,怎么说?” 谭琦喝了一口水,他还没从惨案中缓过来:“这是李道长的师父告诉他的,说1945年一直到1959年,三清观的阁楼上一直供奉着一块战国古璧。后来政治动乱,太爷爷就把战国古璧给收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放在哪里。” “这么说,那天李道长用战国玉璧为借口引我去阁楼,全是假的?” 谭琦苦笑道:“假的,我们商量怎么把你骗过来。正好李道长插了一句说阁楼里曾经供奉过古璧。不如就用古璧为借口,把你诳过来。” “那,关于这块战国古璧,还有什么说法?” “太爷爷在世的时候,不准人靠近这所阁楼。说这古璧不吉利。我小的时候,还听爷爷说过,他曾在阁楼附近听到女鬼的哭声。” “那,你太爷爷既然是1945年之前得到的玉璧,那得到玉璧之前,你太爷爷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 “不知道。那时候我爷爷都还没出生。”谭琦重重叹了一口气,白汐让他再努力想一下。谭琦想了半天,只有一条线索:“我听我爷爷说过,太爷爷本来不会说英文。40年代初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会说英文了。” “英文?!”那就是和外国人呆过一段时间了。 不知为什么,这让她感觉更加微妙了。 从三清观回来之后,白汐就开始着手研究古玉璧。俗话说“人养玉,玉养人”。大多天然的玉都是有裂的,它可以吸收人身体的精血,其中的矿物质也可以滋养人一生。所以古时还有“君子如玉玉生香,美玉含香香亦长”说法。但,这块玉璧的沁色为血。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猜,“煞”就是侵入玉器当中的血沁。玉璧无法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被冤死之人的血渗透进来了。就郁结成了煞。 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凶煞。 这种阴毒之物,是不能买卖的。古董交易,东西可以不对,但千万不能不“正”。卖人仿品,那是骗人,卖人“骨董”,那就是害人。再说了,这东西的诡异之处很多,一出世就是七条人命。倘若流落民间,肯定会带来更多不祥。 她决定等古璧的身份搞清楚了,就亲手毁了。 翻查书籍的这段日子,过的还蛮悠闲的。但至尊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至尊行东家,少股东谢氏兄妹卷入杀人案。 a市是北京,天津之间的重要枢纽,不仅人口多,而且扼守了北京的大门。发生了这种事,从乡长到市长都难辞其咎。所以全市上下高度关注。但死者死状奇怪,目击者又全然不知情。案子一时间难以破解。只能等谢文湛醒过来。 而这位叱咤了古董界的谢家大少爷因为全身器官衰竭躺在重症监护室,七八个专家为他会诊治疗。还有小道媒体,天天传出谢文湛已死的消息。但白汐知道他不会死的,什么器官衰竭,那都是灵魂出窍的后遗症。 果然,十五天之后。谢文湛醒了过来。不久之后,转危为安。不过谢文湛似乎遗忘了当初怎么遇险的。让这一起惨案再次陷入了僵局。最后的结果是,专家们排除了任何凶杀的可能。向外宣布是“煤气中毒”而亡。 就在媒体和官方一起忽悠广大民众的那天,谢文湛出院了。当然,这引起了古董行轰动。当天,谢氏集团的股票都上升了三个点。 连董明堂都多喝了几杯水:“艹,这孙子还真死不了!”陆恒也笑道:“谢大老板就是花一百个亿,也要把儿子救回来。” 安妮问他们:“一百个亿就救的回来人吗?” “是啊,科学这么发达。连死人都救的活了。之前两天,报纸上都说谢文湛用呼吸机维持生命了。现在倒好,自己站着出来了。”陆恒收起了报纸。又把玩着桌上刚收到的一只“鳝鱼黄”蒜头瓶,慢慢摩挲那冰凉的表面。 “算了,”董明堂伸了个懒腰:“人家至尊行的事儿,我们也管不着。先想想办法,怎么准备下一期的拍卖会。现在外头贪污查的紧,那些拿古董洗钱,贿赂的人都消停了。这一次收上来的东西都不太好。” 陆恒举起一只碗:“这康熙款的碗不是不错吗?” “得了吧,写的是康熙款,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晚清的。你看那底,跟狗啃过似的。肯定是烧完之后粘连的底,还有用榔头敲过的痕迹。单色釉的工艺清晚期失传了。这些无聊的工匠,还用后粘底子来糊弄人家,真是瞎折腾!” 安妮猛点头:“董董最聪明了!” “董哥,现在a市的好货也不多了。别说我们大兴,就是至尊行也收不到几样像样的东西。这鳝鱼黄,虽然年代晚了点,好歹也是黄的。” “黄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弄个鸡油黄,柠檬黄,浇黄釉的碗来。鳝鱼黄瓷器,景德镇都卖给老百姓。” “柠檬黄的碗,就是佳士得那样的拍卖行也不多见了。” “是啊……”董明堂双臂环抱交叉在胸前:“得再收点好东西才行。” 他们讨论了半天生意经。白汐就在一旁发呆。昨晚,她正在查证玉璧背面用黑色水笔写的“475-198”编号是什么意思。玉璧的灵郁结成煞,被她的一把火烧光了,无法对话。要想查到它的真实身份,这个编号是唯一的线索。 但,这6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候,董明堂道:“嗳,青花,明天哥哥带你去古玩市场转转,顺便去何叔叔的博物馆看一看?” 博物馆?!她“啪!”地站了起来。倒把周围人吓了一跳。顾不得解释,冲进了办公室。反锁上门。她想起来了——许多博物馆编号自己的馆藏古董,就是邮编开头三位+序号。这块战国古玉璧,是民国某个博物馆的东西?! 那么,475是什么地方的邮编开头? 上网查了查。她彻底愣住了——475000.开封市。 民国1945年之前,战国谷纹血沁玉璧,谭秋子,煞气,冤魂,开封博物馆……隐隐约约,答案呼之欲出了:那两节消失的火车皮。 错不了,这玉璧就是当年在“六一九”文物走私大案中失踪的开封馆藏文物之一。她就说,为什么谭秋子偏偏在河南沦陷的前半年找上门,为什么又在即将运送文物去四川前与父亲不告而别。这个老道士,果然有什么秘密。 可恶,要是那时候她还是人形就好了。当一只碗,出不了程璋家的门。所以也没亲眼去博物馆的内部看过。 但,这老道士到底是和什么人串通,暗算了父亲,偷走了国宝呢? 第020章 祭拜 隔天,董明堂带她去古玩市场淘宝。 淘就淘呗,三点就起床了。瞎折腾到四点出了门。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到了旧货市场一看,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挤在旧货市场的门口。有用三轮车载着货的摊主,有专门倒腾的买卖人,还有致力于“捡漏”的收藏爱好者。 这不,四点半,旧货市场的大门一开,人群迅速涌入,摆摊的摆摊,淘货的淘货,市场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白汐和董明堂就挤在人群里。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什么地方摆出一个摊位,人群“哗啦!”一声就挤上去。看对眼了,小贩就地抬价。看不对眼,就一哄而散。还有人吆喝着:“康熙的青花!雍正的粉彩!前天刚出土的……” 董明堂是行家,自然眼光高点:“嗳,青花你看那个,火烧做旧的古玉。那个,景德镇的高仿哥窑,还有那个……咦?那个不错。” 被董明堂评为“不错”的是一只清代的小叶紫檀多宝格方匣,边角包银。摆在东南角一隅的小店里,店主拿这东西镇门面,可见东西之好。事实证明,这真东西比招财猫管用多了,不少人纷纷涌了上来。与那店老板讨价还价。 “爱新觉罗·奕譞认识不?!道光的第七个儿子,光绪军机大臣,这东西是他家出来的!”那店老板口气不小:“压在我这里三十年啦!” “吹牛,皇家的东西怎么到了这里?!” “嗳,别忘了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年宣统皇帝从北京逃难去旅顺,就在那边东大门口留了三天。不少跟随出宫的太监都趁那会儿逃了出来。我祖父就收留过一位毓庆宫的太监,人家知恩图报。把这东西送给了我祖父!” 店老板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嗓门震天。 “东西是真的,”白汐小声对董明堂道:“包浆到得了年份,小叶紫檀也是真材实料。” “对,这么大,很难得。”董明堂连连点头:“小叶紫檀长得慢,七十年才成材。这个起码是上百年的小叶紫檀。” 但她明白:“只怕开价太高。” 不过董明堂铁了心今天要挖点好东西拿回大兴行拍卖。所以带着十二分笑意,凑上去套热乎了。说老人家呀,不把东西卖了换个几十万花花嘛。古董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是古人说得对,人生及时须行乐,漫叫花下数风流嘛。 店主:“走走走,这都什么年代了,你酸不酸?!”董明堂腆着脸皮就是不走,店主火了:“你三院跑出来的吧?!”要说是一院二院还好,偏偏a市的三院是精神病医院。结果董明堂立即变了画风:“丫的你摆这里还不怕贼偷啊?!” 大概是文雅之地,从未见过如此个性的汉子,好多人看热闹似的围了上来。白汐捂脸,这人不是她哥,她才没有这么愚蠢的哥哥。约莫磨蹭了半个钟头,那老头大概有点不耐烦:“一百万保底价,我就拿去你们拍卖行卖!” 一百万?!抢劫呢这是!虽然小叶紫檀贵重,这箱子品相也十分正。但行业价八十万就差不多了。除非找到愿意挨宰的主儿。 “不行不行!”董明堂不干了:“一百万,就是吆喝十年也卖不出去。” “呦,这么好的多宝格方匣,一百万都卖不出去呀?你们大兴行还真是只能卖卖抵挡的东西!”说这话的是忽然从人群中站出来的一小妞。亚麻色大波浪卷发,戴着一副墨镜。摘下眼镜,周围围上来四个保镖护着她。 白汐一眼认出来了:踏马这不是上个月来大兴行砸场子的文竹雅吗?!董明堂也认出来了,但好男不跟女斗。只把这文竹雅当做空气。不过文竹雅却不愿当空气。大手一挥,立即用一百万把这只紫檀多宝格方匣买走了。 临走前还道:“大兴没这个经济实力,就别在a市古玩市场蹦跶了。” “呵,这话有意思。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大兴行什么时候要你文天行来管了?!” “那你可别后悔说这话。” 董明堂切了一声。根本没把文竹雅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候陆恒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有个刚从意大利归国的华侨送了一只品相不错的青花执壶来公司转手。东西很开门,在英国有过成交记录。而董明堂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给了她一张商行卡,就自己先回去了。 卡一划。三万块钱。大概是董明堂量她胆子小。就算真的能捡漏,三万块钱也够花了。 但白汐的打算和他不一样。 这么大的古玩市场,十几万件老货物。别人捡漏,挨个挨个摊位看,一个假的釉里红断半天也不识货。她呢,只需要稍微感觉一下周围的灵气,就知道什么地方有好东西了。但,现在的古董商也不是瞎子。大多数知道宝贝好,坐地起价也高。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还有生财的法子。 她逛了一圈下来。先看中了古玩市场南边的一个佛像莲花底。这东西已经被店家展出三年了,也没人问津。终于遇到一个有兴趣来买的,稍稍砍价,就用两千元拿下了。然后,她又跑了半个圈子。在另一家用两万八千买到了一座没底的白度母坐像。虽然是清中期的东西,鎏金的金色也跑了一半了。但它们是完整的一对。 没错,莲花底和白度母是原装佛像和莲花座。但在浩淼的古玩市场中。谁会把天南地北残缺的一对东西联系起来呢? 只有她能。 “哎,那时候破四旧。老主人不忍心把我塞到火炕里化了。就把我一分二,佛像藏在床板夹层里。莲花底黏在八仙桌底下。结果老主人去世了之后,家产都被儿子们卖了,两个收破烂的分别把床板和八仙桌收走了……” 她一边走回头路,一边听佛像唠叨。出了旧货市场,就是西安大街了。等车的时候,一队撒白纸的道士走过去。旁人有人议论纷纷。 “哎,那个三清观的李道长死得惨呐,什么煤气中毒。中毒个屁!七个大活人,一下子没了……” “可不是嘛,现在离李道长宾天正好七七十九天,城里头的几个道观又合伙给他们撒钱送行了。看起来,是真的冤呐……” 对了,今天是“三清观”惨案发生的第四十九天。道家炼丹拜斗,七七四十九日为一个阶段。延伸到丧葬上面,就是离人过世49天再做一次法事。想来,现在三清观里面应该设了灵堂。不如去祭拜一下李道长他们。 于是把白度母搁在包包里。打车去了三清观。道观外白纸纷飞,全市有点名声的道士都过来了。白汐挤了半天,才进去点了一炷香。搁了香,准备走了。忽然有人在她的香旁边也立了一炷香。 顺着香看上去。她看到了谢文湛。似乎白了点,瘦了点。但,与她无关。 “董青花。” 她没回答,拿起包就踏出了灵堂。但门口前来进香的香主太多,她逆着人潮挤不出去。左边看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子。就走了进去,不幸这是一条死路。谢文湛追了上来。她没有回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你不必避我如蛇蝎。”谢文湛走了过来。 她觉得他似乎有点变了。说话不温柔了,有一些少爷矜持稳重的气质了。呵,或许这才是谢大少的真面目吧:“我不想跟你谈。” “一点也不想跟我谈?” “那当然,我才没兴趣和一个算计我的人多说一句话。” “你先别急着走,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男人似乎无奈一笑。也没等她说个好或坏,就先自己开口了:“董青花,假如把一汪清水投进黄河里。再过滤捞起来装在瓶子里,那这水是黄河水,还是本来的那一汪清水?” “什么?!” 她一时间没明白。明白过来却是彻底懵了。完了,她忘记了,玉璧的煞气既然完全吸收了谢文湛的阳气,那么就等于他的灵魂和那些冤魂杂糅过了。即使还能提炼出来,但是从灵魂角度来说,并不算是原来那个人了。 从黄河里捞出来的清水,就是黄河本身。所以,面前的谢文湛,其实不是原本的谢文湛,而是战国玉璧灵本身的一小部分——吸收了谢文湛灵魂的那一小部分。 但……略不甘心地伸出手,慢慢用灵力试探面前这个人——“兹!”一声收了回来——没错,他的灵魂有金石的质地。 “你——”有点无语。但谢文湛却是苦笑道:“所以,我看的见你的真面目,你是人,也是陶瓷。但我却变成了一个妖怪。不学自会了宁波话,闽南语,客家话。还装了几百个对付革。命。军的暗杀计划……” 他叹息一声:“更重要的是,我能感受到一些物品若有若无的生命力。记忆中混杂了许多不同人的人生,他们都惨死在一节火车上。” 白汐放下了包,觉得有必要谈谈了。 第021章 合作 谢文湛前来是要她帮他,将那些芜杂的记忆从灵魂中抹去。他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并不希望自己变得如此非人类。希望摆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看来,这厮根本没意识到,其实他的灵魂根本就不是人了。 白汐不为所动:“谢先生,救人者自救。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你想要从我这边得到好处。也得拿出你的诚意来。” “你想知道什么?” “把那火车上的事情,告诉我。”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那节火车感兴趣?” “这个你不用知道,”她伸出手,指尖飘过一片落叶。但火星燃起。将落叶烧成了灰烬:“谢文湛,你得明白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讨价还价。” 他似乎忘了这一点,此时此刻被提醒了。有点恍然,但也付之一笑:“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我不该多问,毕竟你不信任我。” “知道就好。” 谢文湛就说了,口吻有点像是讲故事。没办法,他的口才太好,和说书先生似的。故事呢,从他醒来后的第一晚开始,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珠宝商人。坐上了开封去四川的火车。那时候,汽笛声轰鸣,车轮子嘎吱嘎吱地响。有人送来一封报纸,说盟军登陆诺曼底发动对法西斯的决战。美军也在太平洋战场对日本施压…… 那是1944年六月十九日。诺曼底登陆第十三天,抗日战争第七年。那一天,芒种刚过,天色空濛,似乎要下点小雨。 郑州被日军占领后,切断了开封和洛阳之间的联系。河南全境沦陷就在旦夕之间。许多有钱的人家,开始将财产转移到南方。 珠宝商花了大价钱,才坐上了这辆火车——这本来不是民用的火车。而是公家的运输车。但这种时候,公私有什么区别。人为了活命,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搞到一张背井离乡的车票。而公家也为了牟利,把五节车皮,三节装上了座椅,成了客车。 当日和他一起上车的,有上百名官兵和一百多名乘客。官兵自然坐在前面,他和另外的乘客挤在最后一节车厢内。 坐火车无聊,商人就偷偷从公文包里拿出著名影星阮玲玉的影集。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佳人哀怨中带着点魅惑的媚态……忽然,车停了。接着“怦!——”接着一声“怦!——”人群开始慌乱起来。但是火车依旧驶向前方…… 一阵枪林弹雨过后。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全部死了。蒙着面的刽子手们把满地的尸首都集中到车后方去。又把后车厢的东西给搬了出来。大概因为就要出河南了,他们搬运的很仓促。连一个麻袋破了,掉出来一块战国玉璧落在尸体上都不知道。 但那个珠宝商还有一口气在。但子弹击中了肺叶。他也差不多要死了。看到那玉璧落在身边,就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翻身压住了玉璧——只要留下证据在。不怕这群刽子手不被捉拿归案! 他还看清楚了,杀人的一共有十个人。这十个人全部听从车头包厢里的人的命令。但隔着一层门板,他无法看到那包厢里有什么人。 搬运完了货物。这群刽子手向包厢里坐着的人请示了下,听到一句“都处理掉。”接着,这群人断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联系……把最后一节车厢抛到了铁轨上……咽气之前,他看到一个老道士打开车厢,一声不吭带着四个弟子为他们收敛。 有人开口问了一句:“师傅,埋在哪里?” 然后记忆就中断了。之后每天,他都会梦到自己变成不同的人,登上这一列火车。经历那恐怖而血腥的一段旅程……无数的知识,感情,搪塞在胸膛之中。丰满得几乎要爆炸了。若他不是谢文湛,大概会变成三院里的一个疯子。 听完了后,白汐久久没有言语。错不了,这该是六一九走私文案大案的案发现场。只可惜,无论是那十个刽子手,还是包厢里的神秘人。全部不知晓真面目。但,这个故事也给她新的启发:之前以为谭秋子是主谋。但是这样看来,其实他只是个负责收尸的同谋。如果要从谭秋子身上开始调查此案,就要借用谢文湛的力量。 想到这里,不禁抬头打量这个男子——咳咳,从她的角度上来看。不得不佩服谢文湛的心智强大。玉璧之灵中杂糅了无数的冤魂。结果附到了人的身上……她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是谢文湛,始终保持着理智…… 这个男子。每一处都显示着人类进化到如今,最优秀的那一面。他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克制力。以及对自我存在强烈的认同感。 但,她能做的就是告诉他真相:“谢先生,你梦到的是七十年前的六一九走私文物大案。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程璋叛国案的现场。” 接着,她把开封博物馆遗落了这枚战国玉璧的事情告诉了他。谢文湛的噩梦,其实就是来源于当年那走私案中无辜的死者的冤魂不得昭雪。玉有灵性,直通人心。吸之为煞,附之为魔。这玉璧还在持续害着谢文湛。不死不休。 谢文湛很快领悟了:“这么说来,只有查明了当年走私案的真相,这些冤魂才会消停?” “不错。” 说完了,她背起包走了:“你把谭家,以及当初谭秋子手下几个弟子的资料先回去查清楚。还有,我猜他们既然给人办这等阴损的差事,肯定要收不少好处费。不如查一查这些人家过的可否富裕,钱的来源是否不清不楚。” 然后她就踏出了三清观。 现在,她的话已经很清楚了。谢文湛想要她帮忙,就必须去调查当初谭秋子参与六一九大劫案的始末。其实,从他的记忆当中,她就可以推测出这不仅仅是走私文物案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但,真相迟迟未昭雪。 没办法,那是个动乱的年代。死的人不计其数,芸芸众生如蝼蚁,谁在乎人间几个姓名…… 所以,和平很宝贵呀。 再说大兴行这边。她回去后上交了白度母完整造像一座。惊得董明堂的嘴半天合不拢。说这是哪个傻逼老板三万就出手了。三十万这也不亏呀!然后对妹妹的眼神从崇拜变成了敬仰。说我董家出息全靠我妹了——捡漏一流! 但是接下来几天,白汐拿着董明堂给的小钱钱再去旧货市场。就捡不到漏了。原因很简单——文天拍卖行直接在这里搞了个全民鉴宝会。人家财大气粗,为了打通北京至天津的关节,不惜砸下重金要拿下a市地盘。 他们请了十来位专家,三班倒给普通老百姓鉴定。因为资金雄厚,他们遇到好的东西就收购,而且在多家报纸上包下大篇幅进行报道。口碑,信誉一下子就风靡了整个a市。连董明堂好不容易收来的洋落,也要撤销拍卖寄去他们家。 要不是她搞到手的白度母,只怕都撑不起台面。 白度母是又称为增寿救度佛母。而这一尊的风格和造型,都和承德避暑山庄中如意九佛龛内供奉的无量寿佛有类似之处。因此东西不仅开门,而且贵气十足。 最后,白度母拍卖了三十五万。得标者是个本地地产大佬,董明堂跟他握手的时候。大佬还笑道:“终于给老爷子买到一个好的生日礼物了。”他还另外拍到了一尊光绪年制款双耳鹿头尊,喜滋滋直接两只手扒拉着尊的两只耳朵出去了。 陆恒笑了一声:“又是一个不懂行的。” 安妮不明白了:“他怎么了?” 白汐给她解释道:“首先,交易佛像不能用“卖”这个字,而是得用“请”佛。其次,耳提面命,不吉利。所以双耳尊不能用手拿两只耳朵。得用一只手扶住口沿,一只手托住底盘才行。” 安妮摇了摇头:“他既然不懂古董,为什么还要买古董?” 陆恒喝了口茶:“雍正的心腹大臣李卫还目不识丁呢,家里摆满书画古玩,就是充个门面。” “搞不懂你们中国人。”安妮表示太复杂。 白汐打趣道:“你搞得懂我哥就行了。” 安妮狠狠地点了点头。 拍卖会举行完毕之后,大兴行又过了几天好日子。但白汐知道,董明堂虽然表面上看着乐呵,其实暗地里一直发愁怎么和文天行争夺a市的中低档拍卖品的主导权。文天财力雄厚,人缘还挺多。收购起东西来绝不含糊。 所以,该怎么对付这个同行冤家呢? 就在他陷入哲理思考的这会儿,白汐也终于等到了谢文湛回应:事情能查的都查清楚了。邀请她去酒店聚一聚,但白汐知道那什劳子的伊丽莎白港大酒店就是谢氏名下的资产。才不会进贼窝呢,所以坚持要换一个地方。 结果谢文湛道:“过几日,我要去文天行秋季拍卖会现场。我们可以在那里商谈。” “那就这么说了。” 挂了电话。白汐心道谢文湛或许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因为她也要背着董明堂前去文天秋季拍卖会。这是文天行第一次在a市举行的大型拍卖会。到场人数上千。而她呢,打算揣着自己私下节省的十万元,在这个地方碰运气—— 人家抢你生意,你上去捡人家生意的漏不就得了呗。 第022章 影青+【入V公告】 三天后。 文天拍卖行的首场拍卖会,果然是场面盛大。 一队中国模特,一队外国模特,列成两排迎接嘉宾。每个模特儿都美得像是仙女似的。就是不来竞拍的老百姓,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那大白腿,那波涛汹涌,那细脖子……口水! 白汐来的算早,但架不住路痴。谢文湛说他在拍卖场的贵宾vip包厢里订下了位置,她拿着包厢的编号,还绕着大楼走了三圈找不到北。最后在帅气的服务员的指引下才找对了地方。谢文湛还没有来,包厢里有个男人。是至尊行的邱经理。 她客套了一下:“邱先生好。” “董小姐好,少东家说他马上就到。请您稍等。” “不敢当。”还用“您”这个字。可见谢氏集团对至尊行绝对的控股权了。看到桌上有报纸,她不客气地翻了翻。呦呵,文天行包下了巨幅的版面宣传了此次的拍卖会。还举例了不少好东西:清乾隆铜胎珐琅花盆,田黄罗汉摆件,光绪青花笔海,明代和田羊脂白玉观音……其中主打的一件,是“北宋影青瓷仕女枕”。 因为这件影青瓷仕女枕,所以此次拍场的标题就是“黄粱一梦,千古奇玩。” 过了不久,谢文湛过来了。底下的拍卖会正好开场,说老实话,她并不喜欢这种喧嚣的场合。但热闹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会免得不自在。在这种场合,还装什么腼腆,客套。那就是你不把对手当对手,不把行家当行家了。 一件件拍过去,几乎没有流拍的。她也找不到捡漏的疏忽。直到轮到一件明宣德的金发簪,起步价是五万元,只有三个人举牌子。她望过去,一眼就望出了这金簪子有猫腻。正想出价,却看到谢文湛也移了移手指头。 不由得对视一眼,行家之间的较量,不言而喻。就看此时有多大的决心拿下来了。但谢文湛很快笑了:“君子成人之美。” 果然他也看上了这金簪子! 白汐咬了咬牙,一个电话打过去。底下就有接线员帮她出了八万。像他们这种“坐贵宾席”的客人都是社会名流。公开场合,不能抛头露面,免得被媒体追逐。所以都是让底下的人帮忙出价的。现在,她是场上的最高价。 但很快,有人出了九万五。白汐心一狠,把十万全部抛出去了。终于得到了这根簪子。花钱的感觉很不好。她跟着程璋那会儿,穷走穷吃,没被富养过。所以一掷千金着实肉疼的紧,赶紧喝了几杯水,才缓和了下来。 “要不要再上一杯咖啡?” “不用了。”反正她也没钱了。 接下来轮到谢文湛出手,至尊行少东家的目标果然是大的,还是最大的那一尊——北宋影青瓷仕女枕。几番回合较量下来,他一一击败了对手。用两百万将此物收入囊中。花钱花的那是绝不肉疼。不,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很快,他们拍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白汐拿起簪子掂量了下,然后扭开金簪子后面的一大粒珍珠,拿出几枚银针。上面还篆刻了文字。她一一细看了下:“这是明代后宫掌事嬷嬷的东西,这簪子被雕琢成空心,里面放了银针。是为了随时在端送食物的时候以银针试毒。有这种待遇的妃子,起码也得是个嫔。” 谢文湛知道她是在比试眼力劲儿。不禁笑了笑,四两拨千斤,这姑娘敢情用得好。但他手中的百万宝物也是大有来历的:“这是谭秋子的大弟子沈昆阳的旧物,他家人前些日子抵给了文天行。收藏时间是民国45年正月。” “什么?!”她呆了一呆,但上手了那北宋影青瓷仕女枕。微微通了灵,就确定了谢文湛所说的话。再注入了灵力,她忍不住问了:“你还装死?!” 谢文湛:“什么?!”了一声。她瞪他一眼:“没说你。”枕头这时候开口说话了:“姑奶奶,咱们都是北宋的东西,手下留情……” “说,你的前主人,还有你的来历?!” “我,我说了你就绕过我……”仕女枕的声音细弱。但还口齿伶俐:“我本来在开封博物馆……嗳,你别用力,我那块儿有点脆……那个,我放在一个牛皮箱子里。我身边还有三只北宋皇家的瓷器。在那个博物馆呆了二十多年……” “后来有一天,我们被运了出去。好像坐过火车,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牛皮箱被转手了几次。到了一个老道士的手上……那个老道士说,上面的人把好东西分的差不多了。这一箱东西是分给你们的,一人拿一件,谁也别嫌弃谁……” “老道?!谭秋子?!” 那边谢文湛虽然也能感觉到灵气,却无法直接与古董对话,不禁问她:“怎么了?” 她再瞪他一眼:“我没说你。”继续问:“他们就拿着箱子就地分赃?!” “对。还说这些东西留给儿孙都是保了半辈子的吃喝不愁。谁也不准泄露口风。” 她闭上了眼。却是明白了:就地分赃,这是一个集团盗窃案。盗窃完毕,就用赃物堵住所有参与者的口……可笑,真可笑。父亲程璋倾力守护国宝,即使河南沦陷也誓死守护。却被这帮畜生王八蛋……呵,三清观什么三清,分明是个贼窝! 不想再待下去了,正起身要走。门开了,进来的文竹雅差点撞到她。对方愣了愣,却把目光瞄到谢文湛的身上:“谢先生,这……” “青花,你等等,我送你出去。”谢文湛拿起风衣跟了上来。那文竹雅脸色白了一层。但还挂着笑:“谢先生,我父亲在外面设了庆功宴。邀请您出席……”话还没说完,门就“啪!——”地关上了。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儿…… 但白汐要去的不是家里,她要去三清观。也不想任何人跟着。她就是生气,不,是愤怒!程璋对自己七年的呵护,那是刻入骨髓的孺慕之思。那是她见过的最儒雅最文质彬彬的君子,那是一个赤诚文人的一腔爱国之心…… 却被一帮畜生给糟蹋了! 打车来到三清观。这里已经冷冷清清。地皮被国家给收了上去。造像被临近的道观给搜了去。资料和文书被图书馆给罗了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十几间房子和偌大的道场……掌心的火苗窜起,游走到了道光上空,然后翩然落下。 火落在屋顶上,衡量上,草垛里,门板上。全部是炽热的钧窑之火。带着万般毁灭的汹涌。将整个三清观,熔化在熊熊烈烈的大火中。 她烧了三清观。就这么淡淡定定地看着它们燃烧。 终于有人来了。是谢文湛。他很识相地没阻止她。还走了过来:“待会儿送你回去。路上跟你说那影青瓷枕主人的事。”她没理他,只是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我一个个把他们从舌头根开始烧。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么恨那一批杀人犯?” “不,他们不仅是杀人犯,还是陷害了程璋的罪魁祸首!”白汐有些激动,经不住血气上涌,苍白的脸上显示出艳丽绝伦的桃花红。谢文湛赶紧带她离火远一点:“这么说,你的目的,是追回当年程璋走私案中所有的古董?” “不错。” “可是,”他颇有点刁难道:“现在那只北宋影青瓷仕女枕是我的东西。假如你的目的是揭开当年的大案,这可是少不了的证物。” 她愣了愣:“那你想干什么?!” “上车再说。” “我……”不远处传来火警声。她咬了咬牙,总归现在逃也来不及。只能上了谢文湛的车。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文湛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送回了家。她还不甘心:“你不是说你查到那瓷枕主人的事情了吗?” “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不需要过问这些。”谢文湛拿过她的包,递给她。还递过去装簪子的盒子。她心思不在这上面:“不行,你告诉我!” “青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再来找你。”谢文湛还是不肯松口。 “别喊我青花,谁跟你套近乎了?” “我跟你套近乎了。” “你……”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但看车窗摇上了。然后车子扬长而去。真可恶,她觉得自己简直没用。连唯一的线索北宋影青瓷仕女枕也是在谢文湛的手上…… 只好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上了楼。 直到回到房间,她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怎么,这装金簪子的盒子怪沉怪沉的?!打开一看,金簪子底下压着一物。是那只影青瓷枕。 她有点呆,又发现一张纸条。只写了四个大大的字,龙翩凤翔:“这是诚意。” 白汐冷笑了一笑,只得把纸条撕了——好个谢文湛,这合作的诚意还真是够奢侈的。 第023章 追缴(三合一) 得到“宣德金簪子”和“影青瓷枕”都是瞒着董明堂的,白汐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先把影青瓷枕收到了柜子里,和战国古玉璧放在一块。然后用法术上了一层禁锢。 至于金簪子呢,则是要转手卖钱的。隔日去了一趟旧货市场,白汐找到最大的一家古董铺子。拿着鉴定书,旋开了珍珠,再编了几句夸张的话。唬得那精通古玩的老板也一愣一愣的,几番讨价还价下来,二十万成交了这根金簪子。 价格之所以能翻一倍的诀窍是:与皇家搭边。 手头有钱了,心也安定了不少。等a市的古董收集的差不多了,她打算去河南一趟。也不知道要在河南呆多久,所以多准备点钱总归没错的。况且拍卖会的旺季过去了,大兴行最近没生意,她有的是时间在古玩市场淘宝倒卖。 一来二去,用低价淘到了一扇明代屏风,一只光绪百蝶赏瓶。她再找到古董贩子,高价转手卖出,差不多赚到了三十万元——足够去河南过一段日子了。就这样,她瞒着董明堂,偷偷摸摸地攒着自己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她还等着谢文湛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但没想到谢思思先找上门来了。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从大兴行下了班走出来。迎面开来一辆跑车,是谢思思和邱经理。谢思思还算客气的:“董小姐,我有话跟你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反正她下了班不是回家,就是去古玩市场。 谈话的地点还在他们家开的大酒店里。谢思思很开门见山,说很感激她救了谢文湛。但是希望她和谢文湛不要见面了。白汐的回答也很干脆:你哥哥的灵魂在玉璧内有损。我不干涉,他不出半年肯定就要成疯子了。 “那,怎么办呢?” “谢小姐,你得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你哥命中注定的大劫。该怎么度过这个劫难,是他自己的事情。”她看了下时间不早了,正要走。谢思思忽然又叫住了她:“慢着,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哥哥他一直在调查顾亦泽的事情。” “顾亦泽?!”她不明白了:“什么顾亦泽?” “就是害死你爸的那只钧窑碗的前主人。当初送碗来至尊行拍卖的时候,董教授在前持有人一栏上填了顾亦泽的名字。也就是说……” 她明白了,感情顾亦泽是顾老先生的全名。也正是因为顾老先生把自己卖给了董教授,才会导致董教授身亡。这件事董明堂也一直在查,但顾老先生两年前拿到五百万的支票之后,就出国了。据说去了澳大利亚。但澳大利亚那么大,找个人谈何容易。 “顾教授大概要回国一趟。”谢思思语出惊人:“我哥哥查到了顾亦泽的账户,他最近跨国将一笔款子汇进了河南商丘银行。” “那到时候再说吧。”她觉得这个消息告诉董明堂比较好:“你们有眉目了,我就转告我哥哥。” “希望你和你哥哥不要恨我们谢家。至尊行会派人帮你们讨回公道的。” “谢小姐,古董行不讲究公道不公道。但是得凭良心做事,就算顾亦泽不认贩卖假钧窑的事情。但是他欠了我爸一条命。” “那事情有眉目了,我就通知你们。”谢思思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她没那个时间跟她磨蹭了,起身就要走人了。谢思思说:“那我送你好了”。但全程沉默没有开口。直到她踏出门,才追上来问了一句:“你,喜不喜欢我哥哥?” 她停住了脚步:“不喜欢。” 谢思思似乎长松了一口气:“那你……尽量少和我哥哥来往……他似乎对你有点……”白汐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我对他真没什么。” “那不远送了。” 但刚出了酒店的门,这边谢文湛又打来电话要见面。兄妹二人倒是同步率颇高,简直无缝衔接请她见面。但谢思思明显在堤防自己接近谢文湛,其实这傻姑娘猜错了。是她要堤防谢文湛,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聪明太狡猾了。 匆匆打了个车来见谢文湛。好在谢文湛说的是中听的话。上次卖关子,这次一股脑全部告诉她了。他查清楚了谭秋子坐下四个大弟子的家底。四个人分别叫做:沈昆阳,徐崇,石卫国,李向前。身前都住在a市境内。都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进了三清观修行。拜入谭秋子门下。如今,七十多年过去了。四个人都已经作古。 徐崇,石卫国,李向前三个人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去世了。沈昆阳活到了九十年代,无疾而终。四个道士在世的时候,家庭条件都很一般。并没有大手大脚花钱。子孙后代也没有谁“有出息”了。看起来就是一般人家。 白汐想了想:“是不是他们不敢拿出来?” “大概是吧,徐崇,石卫国,李向前死在动乱年代。那时候兴破四旧。谁都不敢把这东西拿出来。说不定也来不及告诉家人。上次那只影青瓷,也是沈昆阳的家人带着瓶子去文天的鉴定会上碰运气,才得知它是宝贝的。” 她有点烦闷:“先去谁家看看好?” “徐崇。” 到了徐崇家,白汐就知道为什么谢文湛先选他们家了——最近徐家祖屋在拆迁。屋子里的东西,一色儿排开。几个收购废品的男人挑挑拣拣的,都是破落的瓶瓶罐罐。家里点着一盏钨丝灯。只一个织毛衣的妇女坐在板凳上看着。 白汐有点担心徐崇若真是拿了一件北宋的瓷器,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绕过爬满夕颜的矮墙跟,两个收购废品的工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人走上前道:“少爷,东西我们遴选了一遍。没发现北宋的瓷器。” “守在外面,待会儿我亲自进去看看。” 白汐不明白了:“他们……是你弄来的?” “不错。这附近的老房子本来是要半年后拆的,我给居委会施加了点压力。拆的仓促,徐家肯定要联系收购废品的人上门来。”谢文湛不紧不慢跟她解释,似乎一切都从容不迫:“巧的是,附近的旧货市场是谢氏集团的地产。” 她无语,“少东家”三个字的威力,现在她算是了解了——无孔不入的一张网。网络了整个a市的旧货古董的来源。不过她和谢文湛都打扮的很体面,就这么进去。大概那妇女会生疑,但没想到谢文湛真的是直接进去的。 因为他说:“徐家嫂子,这是我爱人,今天我领她来看一看年画。”那织毛衣的妇女恍然了片刻,才道:“是谢先生吧?来,来,屋里请。” 她咬了咬牙:“谁是你爱人?!” “没办法,他家做传统年画生意的,上次我打电话来,说要带我爱人来买几张有年份的年画。要不然,人家怎么可能敞开大门让我们直接进去。”谢文湛笑的很无辜,但是着实欠揍。声东击西,这厮学了个十足十。 她只好先忍一忍了。 徐家的年画的确不错。但白汐在意的是这老屋子里是否藏匿了北宋年间的珍玩。那边,谢文湛继续和徐家嫂子忽悠,一口一个这东西不错,那东西不错。而她就坐在板凳上,沉下心神感受周围的灵气——微弱的很,似有似无。 又站起来装作看墙上贴的年画。她走过中堂,先看到徐崇的灵位。 冷笑了笑:“我来取走你们偷走的东西了。”这些人啊,藏宝了一辈子,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说不定,还被良心折磨了一辈子。 绕了一周下来。她站在东边的墙角前——错不了,微弱的古董灵气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像是烟雾一样,淡而捉摸不定。但能感受到宋代的气息——应该也是一只碗。因为碗盛饭食,所以残留有烟火的气息。 递了个眼神给谢文湛,对方心领神会。说屋子里太暗了,要拿年画到外面去看。那徐大嫂子被奉承的满心欢喜,毫不犹豫地跟出去了。 白汐蹲下来,手指蜷曲,叩击墙面。沉闷的声音是实心的,略脆的话,那就是空心的。叩击了一圈,终于在她头顶一臂处发现一个空心的部分。小心翼翼试探了进去,果然沿着外围砌下一层水泥灰,墙壁上出现一个小洞口。 伸进去,拿出来一个印花蓝布包着的小包。 打开小包,就是见多识广如她,也彻底震惊了。如果说,影青瓷是古瓷中的珍品的话,那这一件,大概是存世的孤品中的孤品了——黑釉碗内,披上一层浩瀚的蓝,斑斑点点的流光溢彩。好像在深夜的大海边望见了璀璨万端的星空。 曜变天目建盏!居然是存世量不足五只的曜变天目建盏!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汐翻看了下,没错,底胎是福建水吉窑出品的黑釉建盏。这种叫做“建盏”的东西,其实就是茶碗。她还活着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其实就是宋朝皇室用来“斗茶”的茶碗。但,建盏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曜变天目—— 所谓天目瓷,指的是宋代福建的建窑出产的,带有紫及酱色釉彩的瓷器。而曜变,就是这种黑色瓷器的窑变。但与钧窑窑变不同的是,曜变是黑釉里自然浮现着大大小小的斑点,釉色薄膜上有黄蓝绿紫杂糅在一起的光华——宛如星子捏碎了撒在釉面上。 这种曜变瓷器极其稀有,历来只供给皇室专用! 无价之宝!根本无法用几个亿来衡量这东西的价值。 抬起底足,看到了编号——475-196。所书年份与那只影青瓷的一致。 确定无疑,该是开封的馆藏国宝之一。她收起了碗,小心翼翼把这个窟窿再用一层泥遮掩去。出了门,却看谢文湛谈妥了十来张年画。 还过来挽起她的手:“喜不喜欢这些?” 那徐大嫂子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有点吃味儿:“谢老板真是疼媳妇,不像我家那个死鬼。一天到晚只知道在田里干活!回到噶头,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哪里,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徐嫂子操持家务,也是挺不容易的。” “哎,这话说的就窝心!你媳妇儿也顶漂亮的,以后肯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脸色很不好了:“东西不错,都拿下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却没想到走的时候,还被谢文湛牵了手。虽说是逢场作戏,但她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出了门之后,她就甩开了他的手:“谢文湛!你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等等,我开车送你回去。” 气得她都差点忘了这里荒无人烟的。不过回去的路上,谢文湛闭口不问她从徐家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明明是他安排好了这一切,却感觉是特地让她去捡漏似的。不过这一次捡到的漏太大了,直到现在她的心脏还在跳。 下了车后,谢文湛告诉她:“下一周,我安排你去石卫国的家里。不过他们家到现在还有人做道士,到时候要小心点。” “放心,几个小道士弄不疼我。”她有点忍不住了:“谢文湛,你怎么不问我从徐家拿出来了什么东西?” “你一路上都神思恍惚的。肯定是拿到了相当不错的东西……让我猜猜,柴窑?” “怎么可能?!”柴窑根本就没有存世的完器了。 “那就是汝窑?” “不是,存世量比汝窑要少。”虽然汝窑也十分难得,流传至今的真品,全世界已知的仅65件。但,手上的这只比汝窑还要珍贵。 “汝窑已经存世量很少,比汝窑还珍贵……我知道了,哥窑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建窑的曜变天目茶碗。” “什么?!” 谢文湛头一次有点不淡定,这个名字的重量他知道。日本人拿走了一只,被奉为国之重器。先是由幕府将军德川家康获得,后来由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赐给了他的乳母春日局。明治维新的时候,落到了三菱总裁岩崎小弥太郎手中。这位日本“第一财阀”三菱集团创始人,十分敬重这只天下名器。因此一生没有用这只曜变天目茶碗,喝过一次茶。 国内仅存的那一只缺了半边,千古遗憾。但…… “这东西先放我这里保管,”她肯定不会交出来的:“等到翻案的时候要用。” 谢文湛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古玩商人。他太清楚不过这东西比元青花贵重了多少倍。不过,承诺就是承诺:“那好。下次再说。” 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 回到家中,白汐想到谢思思提到的顾老先生的事儿,就跟哥哥试探了下口风。董明堂果然不知道顾老先生要回国了,只说这个畜生王八蛋,不信他一辈子躲在国外。末了,董明堂忽然问她是不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 “什么?!”筷子都差点惊掉了。 “你一天到晚往外面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董明堂一幅“小样,你的秘密已经被我看透了”的得意洋洋:“青花,老实告诉哥,你跟谁谈恋爱?” “我长得像谈恋爱的人吗?!” “怎么不像?!高中的时候,爸开车去接你,别以为哥没看到你身后那一群流口水的男同学。那时候你学校抓早恋抓得紧,你有贼心没贼但。现在倒好,你一下班就往外面跑。每次还抱个箱子回来。说没恋爱,是把哥当瞎子呢?” “真没恋爱!”她夹起一块鱼放在董明堂的碗里:“多吃饭,少说废话。” “得了,女孩子家在外面,要矜持知道不?哥生意上忙,平时没空跟你说。但是你得记住,你是董家大小姐,要漂漂亮亮做人……” 这是哥哥吗?这分明是唐僧二代呢! 拜拜了董明堂,她把曜变天目建盏好好地收了起来。想来自家柜子里,居然藏了战国玉璧,影青瓷枕和曜变天目建盏这三件重宝。要是董明堂知道了,非得惊疯了不可。但这些东西再贵重,在她眼里的价值只有一个:替程璋翻案的罪证。 何况,国之重宝非小庙不能容。她得小心一点,别让这些国宝给别人带来麻烦。 再说大兴行这边,因为生意进入淡季。所以公司的各项开支都缩减了不少。董明堂和陆恒开始商量接手其他的生意。别以为拍卖行只能拍卖古董,他们还有私活:联系本地有名的画家,根雕艺术家,玉雕大师,在行内挂单开张。 所谓“挂单开张”,就是请这些艺术家坐镇拍卖行,如果有客人上门来买现代艺术品,就可以和大兴行联系,由大兴行牵头跟艺术家合作,制作客人满意的作品。事后两者分红。毕竟,一般的艺术家只负责创作作品,不搞推销的。 拍卖行,就要负担起这些艺术家与外界的贸易联系。 其实在如今国内的拍卖市场当中,现代艺术品也是很有销量的。因为1肯定假不了。2只要等制作艺术品的大师过世了,那作品价格就往上飙升。当然,后一条比较缺德。但是大家心照不宣:等的就是这些大师过世后,作品绝版。 所以,大师是越老越值钱。 董明堂首次出师还是顺利的,先联系到了本地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艺术家。他是海派画坛的知名人物。虽然名气不是很大,好歹也办过几次个人展览。董明堂联系这老艺术家的时候,人家家里正闹经济困难,所以一口答应了。 然后董明堂借了本地博物馆的地儿,免费给老画家办了一次个人展览。画展很成功,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就有人上门来订东西了。这个海派老画家成功发挥余热,刺激了本地的其他画家。不少人毛遂自荐,想到大兴行来挂单卖东西。 就这样依葫芦画瓢,董明堂又搞定了一位根雕艺术家,两位高寿画家。四位艺术家坐镇了台面之后,淡季的收入也不菲了。就这样,聪明的创业少年董明堂,暂时把大兴公司从经济窘迫的困境中拉了出来。开创了公司的副产业。 但是钱这东西,就是吸引苍蝇的血。 这天,许久不上门的小舅又来了。开口又是借钱。白汐也真不知道这娘家人怎么脸皮这么厚。当然不借钱了。结果小舅一反常态,没有说她忘恩负义什么的。反倒是挂上和善的笑容:“那婆婆的七十大寿你总得去吧?” “七十大寿?” 白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毕竟这是董青花生母的生母。面子上还得顾及到。再说了,七十大寿不至于还闹出什么幺蛾子吧?于是跟董明堂说了下,他也没什么意见。但没想到的是,一天后谢文湛打来电话,约她见面的日子就是婆婆的大寿。 “中午不行,我要出去吃饭。” “吃饭?和谁出去吃饭?”那边的人似乎紧张了一下。 “我婆婆过生日。”她用下巴夹着手机,挑选出席的衣服:“大概下午两点左右才能走。再打车赶去石卫国家,就到大晚上了。” “那这样,你婆婆家在什么地方?我两点的时候去接你去石卫国家。” 她的意思不是这个:“不能改一天再去吗?” “不能,那一天石卫国家里只有他孙子一个人在,错过这个机会就难得了。” “好吧。” 事情总是这样,赶什么都赶巧了。白汐挂了电话,选中了一件紫罗兰的长裙作为出席婆婆大寿的礼服。还从电脑上学了一下怎么化淡妆,确保当天仪容得体地出门见人。倒不是因为这是婆婆过生日,而是董明堂说得对,她是董家大小姐—— 要漂漂亮亮做人。 婆婆生日当天,她打车三个小时,从a市赶到了临近的b市。婆婆的生日宴席在市区最大的酒店办的,所以很好找。不过她还以为来的人会很多,结果只来了五桌客人。其中三桌客人,都是和曹家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但这些人也不怎么讲话,似乎都是来的不情不愿。 还有两桌,是小舅的同事来凑份子。 她一进门,整个生日宴会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在场的男嘉宾和女嘉宾的比例是十比一。年轻漂亮的女人也就她一个…… 这个……画风不太对啊。 婆婆和小舅一改之前的横眉冷对,变得极其热情。而且留给她的位置,不是亲戚那一桌,而是小舅同事这一桌。但这一桌上都是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老男人。面前摆了七八瓶茅台酒。她一个女人,坐在这种地方着实尴尬。 不管了,吃完了饭就走。 但这一顿饭吃的也极其不安稳。坐在她左边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大胖子。这人老是和她套近乎:“董小姐多大啦?”“在哪里上学啊?”“喜不喜欢这菜?要不然我让厨师给你再来一盘……”“这酒,正宗的茅台,要不要来一杯?” 看起来,这麻脸胖子一脸色相,简直像是个饿死鬼一样。 她冷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就要起身离开。但小舅上前来按住了她:“青花,婆婆过七十年大寿。你怎么能提前走呢?!” “我不想喝白酒。” “白酒有什么?来嘛,喝一杯。” 她实在受不了了:“抱歉,我有事,不奉陪了。”提起自己的iv包就往门口走去。丫的,当自己白痴呢?本以为亲人再恶毒,参加个生日宴会应该没什么。 结果大老远的跑过来,这家人算计的是让自己当陪酒小姐。指望着把她灌醉然后任由男人折腾?呵呵哒,你们有这个命不? 但是刚下到了三楼。拐弯处就出现四五个大男人拦住了去路:“董小姐,请留步。” “你们是谁?”刚说完,那个试图摸她手的麻脸胖子就跟了下来:“董小姐……你们这是干什么?欺负人家女孩子吗?都给我下去。”然后那胖子殷勤地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贾正财。我想跟你认识一下……” “我不想认识你。” “别别别走!董小姐,实不相瞒,你小舅是我厂里的员工,说他有一个侄女可以介绍给我。所以我才来参加宴会,董小姐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那贾正财搓了搓手,似乎垂涎欲滴:“那个,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最重要的是咱们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了?!”她抬脚要走。却感觉脑门忽然昏昏沉沉起来。不禁扶住了墙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贾正财就过来抱她:“董小姐,你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啦。来,跟哥哥去房间。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酒菜里有迷药!她明白了,但灵魂和身体一时间无法分开来。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心道要赶紧现出原形才好……但那贾正财已经把她抱到了一张床上。这时候,她已经用法术克制住了药性,警告道:“你——别——碰——我。” “什么不碰你?!我给了你小舅和婆婆十万,今晚你就是我的了!” 她冷笑了下,然后左手挽起了一个手势……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闯进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白汐闻声望过去,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黑的简直像是暴风雨里的夜幕—— 白汐懵了,为什么谢文湛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贾正财却气得嚷嚷起来:“你什么人?!”一只手仍旧放在她的腿上。谢文湛的脸色阴沉到极点:“你,放开她。”贾正财怎么会听他的话:“滚出去!别碍着老子的好事!” 然后,谢文湛就动手了。 接下来,白汐坐在床上,看了一通打架戏码,不,是贾正财单方面挨揍的好戏。 谢文湛抽了领带走过来,抬腿一脚就把正趴在她身上的贾正财给踹得翻下床,还滚了三圈。他的胸口起伏剧烈,下脚的时候,根本没考虑会不会出人命的问题。又是飞起一脚狠下去,踹在贾正财的脊背上,把他的麻子脸踹到了尘埃里。 “嗷!——”贾正财在惨叫。整个酒店都听得到。 那贾正财试图翻过身来,被谢文湛抓住了手,折断在背后。膝盖就顶在人的腰上。连抬起的下巴,似乎都在睥睨这个人渣。 贾正财此刻只剩下喊爸爸的份儿:“来人啊,杀人啦!…你,你…我,我爸是渊扬公司的老总,你敢打我?!” “那恭喜你爸,明天就要蹲局子了。”谢文湛冷酷而强硬道。又把他另一只手给往背后一背。“咔擦”的声音,响彻了屋内外。 这般冷而硬的气场,也着实吓着了闻声赶来的一干人。小舅也跑过来了,也愣在门外。 但谢文湛教训完了贾正财。又把目光钉在小舅的身上。就这么随便一瞥。小舅就几乎有想逃的冲动。一句:“你是哪根葱……”卡在嗓子里。但更没想的是,一丛酒店的保镖赶了过来。不是给他们“主持正义”的,而是站在这男人的身边。 为首的大堂经理还赔了个不是:“少东家,麻,麻烦你辛苦赶来,这些事情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总归有聪明人猜出这男子的身份了:b市最大的酒店是谁家开的?谢家!而且,这酒店只是谢家全国几千个产业中的不起眼的一个而已。那少东家是什么人?谢大老板唯一的儿子,谢文湛!没听错吧?那个号称头号贵公子的谢文湛…… 不是说他彬彬有礼,儒雅翩翩么?!眼前这个把人打得半死的……阴沉而狂怒的男人,真的是那个牛津大学毕业,至尊行首席鉴定师,谢家少股东谢文湛吗?! 没人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接下来,谢文湛走向小舅……白汐知道他又想打人了,但现场没人敢阻止——就算谢文湛真把人打死,也不会有人吭声——得罪了谢氏集团,嫌自己命长了?!不过婆婆这时候赶到了,一把护住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 白汐看不下去了:“谢文湛,我们先走吧。”自己的家事,牵扯到外人。这总归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事实上,她觉得丢脸——曹家母子两个,连外甥女的贞操都出卖。有这样的娘家,这样的“经历”,要嫁人真的难了。 坐在谢文湛的车里。沉默了一路。还是她先开了口:“原来你也会打架。” “第一次在外面动了手,平时就和爸的几个保镖切磋切磋。” “什么时候到酒店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房间?” “你到之前就来了。这酒店是我家的产业,很久不关照生意了。就和经理客套了几句。然后从酒店的监控视频上看到了你。” “哦。” “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他似乎有点恼火:“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抱你?!” 拜托哎:“他们在酒菜里下了药。” “下了药?!什么药?” “已经没事了。”她按了按太阳穴:“就是药性刚发那一会儿控制不住身体。你晚来一步,我大概就把那所房间给烧了。” “不要轻易用法术,万一出事了,或许我也罩不住你。” 她笑了下:“谢文湛,我不想要你来罩我。首先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活了一千五百多岁,不需要任何人教我怎么过日子。” “一千五百多岁?你是宋朝的人?” 白汐想抽自己嘴巴。怎么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好在谢文湛没追问她的身世。只是问了句:“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汐。潮汐的汐。” 就这样,谢文湛成了第一个知道她真名的人。通达如她,开始明白这个男人要和自己产生许多联系了。因为,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同类。老天爷的各种造化弄人,她早就看了个遍。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缘之一字,不能破。 晚上五点到了石卫国家。这一次,谢文湛进入人家的借口是商讨一次商业合作。石卫国的孙子在外地开店赔了本,想回头到a市发展。谢文湛联系了商会,说可以给他们家提供帮助。并且以商会副经理的身份,亲自登门拜访。 所以石家人自然喜笑颜开。也对她这个跟从的“秘书”没有戒心。等谢文湛把人家引出门后,白汐不怎么费力,就从石家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北宋定窑白瓷梅瓶。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瓶身上有条状流釉,宛如垂泪。错不了,这是定窑白瓷独有的“泪痕”现象。流釉方向自底向口,代表这是北宋中期以后,用覆烧技巧做成的。这一类的定窑白瓷梅瓶,虽然不如曜变天目建盏那么稀罕,但也十分难得了。 离开了石家。天色已经很晚。路上,谢文湛接了几个电话。内容无非是酒店打架的善后事宜。那贾正财本来在医院一边输液,一边骂他。但得知了打自己的人是谢文湛,立马变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但,谢文湛的口气很强硬。 “阿邱,明天你把渊扬公司老总的材料递交上去……让工商局再施加点压力……对,曹家的人也是。有什么问题通知我。” 挂了手机。她有点郁闷:“你好像管得太多了。”又烦心起来:“这件事,我哥哥那边大概瞒不住。我怕他一怒之下,把我扫地出门。” “那我在门外等你。”他有意无意,目光一直放在她的手边:“白汐,无论你遇到任何麻烦,我都可以为你解决。” “不用,哥哥毕竟是哥哥……”她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怕回到家里,董明堂得知她和谢文湛走得近,指不定招惹来多大一场暴风雨。幸好,她卡上有钱。大不了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呗,反正那房子也是董家的。 而不是她,白汐的。 第024章 出走 晚饭的辣子鸡照样料很足。豆腐羹汤上飘着零零碎碎的青葱。董明堂不好。色好酒,开了一瓶五粮液,就着花生米喝几杯。电视上直播着足球赛大陆对香港——0:0。董明堂一边骂一边灌下了三杯:“臭,太臭了。这踢的什么玩意……” 白汐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和谢文湛交往的事儿。但是话到口边都噎住了。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好像真把董明堂当哥哥了。 不管了,她决定事到临头的时候再说。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回到房间门,她重新安置那几件古董。万一说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东西还来不及拿走呢。好在,妖术中有“芥子纳须弥”一说。就是以一个小物什为引,可以延伸出无限的空间。事先淘到过一只铜豌豆,就拿来用了。 梅瓶,建盏,瓷枕,玉璧一一搜罗其中。还把自己附身的那只钧窑莲花碗也一并带上。然后把铜豌豆系在脖子上——好了,可以放心睡觉了。 但就是睡觉,她也睡得不安稳。 之前试图和那只曜变天目建盏交流过。但这建盏不知是自恃身份,还是性格内向。始终闭口不言。但是,它却在夜里托付了一个梦。 那是北宋大观年间。 “哎呦!赵老爷!不好啦!窑子里出大事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中年汉子一下子窜到了屋檐下,打扰了水吉镇上,最大的建窑窑口老板——赵老三的美梦。 “你嚷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不,不是!那边窑子有鬼了!一下子,两只蓝色的碗!这么大的斑点,这么亮,我烧了二十五年的窑,从来没见过!” “什么?!”赵老三赶紧跑过去一看,已经围了数十个窑口工人在看稀奇。只见炕头上搁着两只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茶碗——黑釉上爆开蓝色的斑痕。在光照下,或金或紫。比贝壳,白瓷还亮堂:“这,这——” 那汉子问道:“赵老爷,您见过这样稀罕的东西吗?” 赵老三也瞠目结舌:“就是我爷爷,我老爹,也从没见过!这,这是个无价宝呀!还,还一下子是两只,发,我赵家发达了……” 赵老三知道,这东西一旦献给皇帝,一定会让建盏名满天下,赵家也会被人顶礼膜拜。当即带着两只碗去了衙门。但事到临头,他又变卦了:都说富不过三代。万一以后赵家败落了,那该怎么办呢?不如留下一只碗,好给子孙们庇荫。 从此,传世的两只曜变建盏,天南地北各一方。 福建的总督得到此碗,也喜不胜收。赶紧呈给了皇帝。皇帝大喜过望,觉得这是“盛世之兆”。立即下令:要水吉镇烧出同样的建盏百来只,立即呈递到皇宫。但,这种曜变建盏,实际上可遇不可求,赵家再也没烧出一只来。 规定上缴的日子到了,不光赵家,整个建窑窑口的人家,烧了近几千炉。十几万只建盏啊,一只都没有爆出那样美丽的色彩。 那福建总督的官场对手,趁机弹劾他:“陛下,那什么窑变建盏是假的。是地方总督要讨好您,就和底下人抹了一层漆来糊弄您……” 听到这话,皇帝龙庭震怒,当即罢免了福建总督。并且下令处死了欺君的赵老三一家。只有赵老三唯一的儿子逃了出来,去了杭州临安东天目山昭明寺出家为僧。十几年后,一群日本僧侣来到此处取经,聆听高僧大德的训诫,准备回国传教…… 彼时,宋朝朝廷已经败落。衰退之势不可阻挡。 赵家后人已经老了。成了藏经阁的扫地僧。他和一个年轻的日本僧人做了朋友。朋友临走前,扫地僧拿出了一只碗送给他做纪念物:“拿去喝茶吧。” 日本僧人惊叹于这碗中那几乎一窥宇宙的光彩,又因为在天目山得到此碗。遂命名为“天目碗。”随船只带回了日本…… 除了第一只进贡给皇帝的曜变建盏。从此以后,水吉窑就再也没有出过曜变建盏的消息。就算烧出了曜变,人们想到赵老三的悲剧。也都视为灭门的不祥之兆,就把这“无价之宝”直接混进了去往日本的商船里,让它远渡重洋…… 至今,国内没有发现存世的曜变建盏完器。小日本却藏了三只。世代中国人引为千古憾事…… 睡醒了,白汐发现枕头上落了点泪痕。她拿出了那只天目曜变建盏。明白了它的来历:这就是那一只进贡给宋代皇帝的建盏。因为谣言,它落得了一个“赝品”的名头。被锁在内务府中几百年不见天日。多少憎恨,多少哀怨。无言以对。只有沉默,沉默在历史的长河中,沉默在数亿人的追思里。沉默在那赵老三一家的悲剧中。 “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把你视为不祥之物了。也不会有人因你而死了。”她轻轻抚摸着它,像是母亲安慰一个迷惘的婴儿。 良久,建盏里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 接下来一连五天,谢文湛没有联系她。但白汐并不着急,她相信谢文湛会安排好一切。只管把去河南的准备工作做好,毕竟她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在现代都市生活。需要了解,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怎么在网上订车票。 但变化赶不上计划。这天下午,董明堂忽然气冲冲地找到她:“青花,你跟我来。”跟他去了休息间。董明堂一把关上门。冷冰冰地质问道:“刚才你妈家那边有人打电话来跟我说了,你怎么和谢文湛扯上了关系?!” “什么人打电话来的?” “你大舅妈!让你求谢文湛让她儿子进至尊行谋份差事!我还奇怪来着,问青花和谢文湛有什么关系?你舅妈说了,哎呦明堂你就别装了。青花现在发达了,那天你婆婆过生日,是谢文湛送你走的。还说你们两个在搞对象!” “胡扯。” “你还嘴硬?!”董明堂已经很克制了。照他的脾气,此刻该拼个你死我活了:“你老实跟哥说,是不是谢文湛纠缠你?!” “不是,我的确和他有往来,但那是……” “董!青!花!”董明堂像是见了鬼一样:“你和他有往来?!你忘了咱爸怎么死的吗?!谢文湛是我们老董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董明堂,请你搞清楚一点!”她也脾气上来了:“人家只是做鉴定师而已!鉴定东西的真假,告诉持宝人真相。这有什么错?!难道,东西错了还笑眯眯地收了去,继续坑骗下一个人吗?你别把爸的死怪在他头上!” “你还为他辩护?!好啊,你真的和谢文湛要好。那你滚,滚出董家!以后我没你这个妹妹,你也别再来大兴行上班了!” 外边冲进来两人。是安妮和陆恒。安妮把她拉到一边去,陆恒则是拽住了董明堂:“董哥,青花还小,你不能这样……” “她小?!她本事大着呢!和谢文湛谈恋爱,忘了咱爸的死,真是好大的本事!我董明堂算是瞎了眼,还为这种妹妹准备嫁妆……” “董哥,消消气,消消气,叔叔就留下你们两个孩子……” “她才不是我妹妹,”董明堂一指外面:“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白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安妮追了上来。但她置若罔闻。急的安妮拽住她的袖子:“青花,你别这样。董董很关心你的……他,他只是一时间气昏了头。” “安妮,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哥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早有准备了。我跟谢文湛打听清楚了,卖假货的那个顾先生可能最近要去河南。我也打算亲自去河南一趟。哥哥他赶我出门才好办事。” “青花,你,你不要走……” “安妮,替我把这话告诉我哥。手机号码到时候我也会换了,既然他不认我这个妹妹。也不必问我的去向。”她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硬碰硬,那只能掰了。 白汐先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催了一下他去李向前家的事儿。谢文湛称过几天就安排好了,又问她和哥哥相处的怎么样。她糊弄了过去——毕竟,谢文湛是外人。 在酒店住,和家住的差别很大。晚上没有人烧饭,只好自己出去买东西吃。早上也没人喊她起床,就把手机设置了闹钟。 一连三天,混吃等死。连古玩市场也懒得去了。直到第四天,谢文湛才打来电话。说李家安排好了。可以进去“取回”东西了。 李家住在一间大杂院里。规格是上个世纪的工人单位筒子楼。平常的时候,人那个多,找一处没人声的地方都难。难为谢文湛脑筋活络,今天居然请来了a市的文工团,在外面搭戏台表演节目。吸引了男女老少都去观看。 楼里一下子没人了。只有李向前已经上了大学的重孙子在。谢文湛几句忽悠,就把李家后人给哄走了。她进了屋子来搜寻。 这一次,古董的灵气太熟悉了。白汐不费吹灰之力,从黑黢黢的炉膛底下掏出了那玩意——呵,一只汝窑三牺尊。就说呢,怎么这么熟悉:“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你是白汐?” 她点了点头:“是。没想到会在这地方看到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金人的朝廷里。然后,你被他们带去了大漠,我留在了江南。” “是啊。一千多年了吧。”那汝窑的口气较为老练,似乎还带了一点大漠的苍凉:“白汐,你还是像从前那样漂亮。怪不得比我受贵妃娘娘的喜爱。” “都这么久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是啊,娘娘也该做了土了。” 她抱着汝窑三牺尊出来了。那边谢文湛也忽悠完毕,和她一起走了。路上,汝窑三牺尊还在喋喋不休:“那时候,你和我同一批次进的皇宫。你是皇后案头的,我是皇上案头的。后来进宫一个王贵妃,我们都被赏赐给她。但贵妃娘娘喜欢你,娘娘的儿子也喜欢你。说我汝窑太单调,没有你身上的海棠红好看……” “后来,咱们的命运都一样。随着宋皇室落入金人手里。隔着紫檀古玩架,上下两层。五十年,我知道你就在那里。” 是啊,她也知道老朋友就在顶上。但只能安安静静当她的碗。 没想到,千年之后,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谢文湛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的小区不远处。她不好意思说家已经不能回了。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下了车,但是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了准备走的谢文湛:“等一等。” “怎么了?” 她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左手挽出一个手势。并且放在了谢文湛的额头上。对方似乎很诧异,但没有出声。她默默念了一会儿咒语。然后下了车道:“现在你体内的冤魂的煞气被克制住了,一年内不会有什么麻烦。” “谢谢你。”谢文湛发自真心道:“现在感觉好多了。” “之前很难过吗?” “白天忙着工作还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着你也还好。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有些麻烦。”语气似乎很轻松,但惹人吐槽。 她没有说再见就走了。 谢文湛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落在a市的五件开封博物馆的旧藏也全部找到了。下一步,就是去往河南。查探当年的真相。 这天晚上,她买了火车票,只身去往河南。 第025章 汴京 火车到开封的时候,秋天已进入结尾。陡然降低的温度,让各大服装店的生意异常火爆。白汐走在商业一条街上,雨点敲打柏油马路发出的“叮咚”声,留在耳边萦回不散。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不温不火的城市,与一千年前那“富丽天下无”的汴梁联系起来。 这里,就是北宋的都城。当时的“万国之都”“世界第一大城市。” 宋代文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曾形容那个时候的开封——“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那种繁华的景象,亲眼见过就一辈子都忘不了。明清的中国,再也没有哪座城市有它这么辉煌了。 但是如今……缺少了王气,更多了一份淳朴。漫步在街头,再也看不到成群结队的皇差了。倒是多了许多闻名来旅游的外国人。 开封是个幸运的城市。她知道《清明上河图》把它全盛时的景象记录下来了。如此待遇的城市,中国唯独它一家。 刚到的前几天,白汐也不急着去博物馆的旧址调查。先办了一张开封市的手机卡,把本来的a市的手机卡给卸掉了。再思量找个临时落脚点。如果去酒店,按照钟点收费太奢侈了。所以找了个房屋中介,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那介绍人还是挺好心的,说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太危险,不如找个女的合租。 她拒绝了,如果有人和她合租。半夜三更,看她从铜豌豆中拿出一件件古董。那多半会被吓死。 安顿好了之后,她就去了开封博物馆的旧址。按照当年的铁路线找了半日,也没找对地方。倒是看到铁轨边上,有个老人在撒纸钱。 今日是冬至,撒纸钱给先人并不稀奇。但沿着这段废弃的铁路线撒纸钱,还真是稀奇。老人头发苍白,穿着考究,拎着一麻袋的纸钱,边走边撒。他已垂迈,周围也空无一人。就这么边走边停,像是为谁送葬一样。 她走了过去:“老人家,请问开封博物馆怎么走?” “开封博物馆?”老人停下了脚步,语气很慈祥:“前面一公里有个站台,乘13路到终点站下就是了。” “不是,我说的是从前……民国的开封博物馆遗址。” “哦,老博物馆?姑娘,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毕业论文资料要用。”她红了脸,骗人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老人给她指明了方向。临走前,她注意到老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古旧的老瑞士表,机械款的。刻的是英文数字。镶嵌了几粒钻石。 按照老人的指示,一路找过去,白汐最后找到了一个旧货市场。占地面积超级大,一眼都望不到头。古董的灵气比a市的旧货市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不愧是八朝古都——随便一砖一瓦,都是上百年的老东西。 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不过来都来了,不如打听一下博物馆的旧闻。 结果就这么遇上了麻烦人—— 路过一个小地摊,她感受到一股古老且奔放的灵气。循着灵力找过去,看到一枚古钱币。假装随意地瞥了瞥——古钱币的背可见星纹,平钱。回旋篆体字是“中统元宝”。中统?她记得这是元世祖忽必烈在中国的年号。 东西肯定是好的,古钱又称为“古泉”。是收藏的一大热门。而忽必烈朝的货币很少见,十分具有收藏的价值。就看能不能低价拿下了。 白汐开始讨价还价:“老板,这古泉怎么卖啊?” “姑娘好眼光,这是忽必烈的古泉中统元宝,存世量极少。是“钱币五十名珍”之一。东西真的不能再真,十万元,您看公道不?” 她“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个赝品呢。这么贵啊?!” “说笑了,怎么可能是赝品呢?你看这包浆,这铁锈,假不了的!”那小贩拿出一本正经的气势来了:“您就是走遍全国,也就我这儿有!” “哎呦,还就你这有,什么宝贝给我看看?”路过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那小贩赶紧点头哈腰:“这不是小荣太子吗,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中统元宝?还真是好东西。你开的什么价位给这位姑娘啊?”那被称为“小荣太子”的小伙子,看过了钱币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盯着她是眨也不眨。要不是她太中意这枚古泉了,真想一走了之了。 “十万元,您看咱们做的是良心生意吧……” “卧槽?十万元,我说李显生,你是不知道这块地的规矩了吧?童嫂无欺!不能看人家是不懂行的小姑娘,就这么坑人家。”小荣太子又笑着凑上来:“美女,贵姓。我让他给你打个折,你想多少钱买就多少钱买这古泉。” 她囧,这还没还价呢:“其实十万元买个真品也不是坑人……”虽然价格实在太贵了。但在这“小荣太子”的连番殷勤下,她最后是以五万元买下了这枚古泉的。然后,小荣太子又说要请她吃饭。白汐当仁不让地推辞了。 临走前,那小荣太子还颇为惋惜:“美女,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白汐。” “白汐……真是人美名字也美,我叫宋琏。这一带的旧货市场都是我家的产业,以后美女你来淘宝,报上我的名号,给你打一折……” “什么?!!”她立即回了头,凑了过来:“这块地是你家的产业?!” “是,是……那个,别靠这么近。这么多人看着呢。”宋琏居然一下子红了脸。但她的注意点不是这个:“这么说,是你家拆除了前河南博物馆?” “是,好像是我爷爷那辈拆的。” “那博物馆原来的东西呢?那些文件资料去了什么地方?!” “这这这个我哪里知道……那个,如果美女你想知道,我帮你问问就是了。”又搓了搓手:“美女,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我吃饭?” 吃,当然吃。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调查那列装了文物的火车的编号,以及运输的人手,负责运输的单位。就一定要找到原博物馆的资料。现在正好,这个什么宋琏的爷爷是接手这块地的负责人,不如从他身上下手。 饭吃的很喜感。作为纨绔富二代,宋琏不知道带过多少路遇的美女来这家名为“繁华一梦”的酒店开包厢,吃山珍海味,唱ktv了。 所以泡妞的流程都老练了:“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宋琏家里经营着古玩老字号“昌荣斋”。是本市十大龙头企业之一。所以人家呢,就送了我一个外号:昌荣小太子,简称小荣太子。当然,这只是他们开玩笑的说法,我个人还是很谦虚的……” 她举起刀叉,把桌上的鱼分尸之。 “美女是哪里人?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逛街呢?这简直暴遣天物。” 她吃了一口鱼肉:“你不必知道我是哪里人,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博物馆的资料在什么地方?” “你找那博物馆的东西干嘛?” 她随口一说:“毕业论文的参考资料要用到。我学的是博物馆学。” “哦,幸会,幸会。还是个高材生。那你在哪里读书?” “这个你不用知道。” 那宋琏微微皱眉,这美女好像有点难搞定。但他不缺乏耐心,继续恭维:“一般能看到你这样的美女,不是在购物中心,就是在美容店。去古玩市场淘宝的美女还真少见。而且出手也挺大方的,莫非美女还是古董方面的行家?” “是的。”这个就不必谦虚了。 “那正好,我也喜欢古玩。那个,你主攻哪一项古玩?我比较擅长的是书画鉴定,因为我家从前清开始就办了书画行……” “只要是古董,我都能鉴定。”继续分尸了一只盐水鸭。 那宋琏显然不信:“那看看我这玉佩的年代?” 她只看了一眼:“外面的土沁是火烧作旧,鸡骨白是化学腐蚀。仿制的年代是民国。仿制的地点是北京地安门处。所以又称为后门造。” 宋琏哑口无言。这是他第一件“打眼”的收藏。折了30万元。但家里有的是钱。这买到假货,他只觉得很好玩,很新鲜有趣。所以一直把这玉戴在身边做个纪念。但自己死活看不出破绽的东西,这姑娘一眼断出了它的身份! 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后门造?” “后门造的东西,喜欢参考故宫旧藏。你这一枚参考的是故宫旧藏玉夔纹韘形佩。” “佩服!佩服!”宋琏终于收起了泡妞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始打量面前这姑娘——吃个饭,还文文雅雅的,那樱桃小口轻启,好像刚剥壳的荔枝似的。嗳?不是说好正经打量的么——气质,气质不一样。像是名门闺秀出身。 忽然,他不想暂时泡这个妞了。想长期泡一泡:“既然白小姐这么精通古董,不如去我家开的古玩店里当帮手如何?” “古玩店?帮手?” “对,我爸在市里经营了很大的一家古玩店,里面有天南地北搜罗到的好东西。每天交易数十件古董,营业额那是行业的领头龙。你愿意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许多福利。再说了,你不是要查那个什么博物馆吗?去我家工作也方便我找你。” 她笑了笑,敢情这荣小太子光荣的是爹和爷的门楣。这让她不禁想到了谢文湛,这男人有一点好,他从来不拿自己的高贵身份说事。反而只用专业知识来使别人服气。如此一相比品行,谁是真正的贵族子弟,一望而知。 不禁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你爷爷开了古玩市场,你爸爸开了古玩店,你自己干了什么?” “我……我……我这个努力向他们看齐。” “那祝你早日看齐。”她吃完了,擦了擦嘴:“古玩店的差事我可以接受。不过是当零时工,等博物馆有消息了,我可能就要走了。” “那没问题。” 这宋琏倒也是个实诚人。回去的第三天,就打电话来通知她可以去一家名为“昌荣楼”的古董店工作了。上网查了一下资料,昌荣楼是开封市最大的古玩行之一。前身叫做“德顺斋”。是清朝开封最有名的笔墨行之一。还专供科举用的富阳纸。 能走捷径进这么大的百年老店打零工。真是万万想不到。其实她也挺乐意去的,毕竟人家可以包住宿的问题,还付钟点费。 挂了电话,白汐忽然想打个电话给谢思思,问问那顾老先生的情况。于是装回了a市的手机卡。 没想到刚一装上,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害的她差点把手机都给摔了。拿起来一看,董明堂:未接信息20条。谢文湛,未接信息……50条。 所以这是什么个情况…… 打开董明堂的信息,都是重复问她一句话:你现在在哪儿?回复之:我在外地住得很好。再打开谢文湛的信息,信息量比董明堂发来的多多了。一会儿问她去了什么地方,一会儿问她有什么麻烦不。还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鬼气?再说了,生个气就能把她气得从a市到开封吗?于是回复之:在河南办事。没什么大碍。勿念。 摁一下,短信发送了过去。然后打开联系人名单翻找谢思思。这才刚找到,电话就响了。是谢文湛。短信才发过去仅仅半分钟:“喂?” “白汐?!”那边的人好像还不敢置信:“你在哪儿?!” “河南这边。怎么了?” “为什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去了河南?!”那边的人语气不似平日那么温柔。但也足够克制。她的回复是:“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你哥打过电话给我。”似乎苦笑了一下。她这才有了兴趣:“我哥?我哥为难你了?” “问我是不是和你私奔了。” 她差点没失声笑出来:“咳咳,那个,他的想象力一向丰富。你可以不用介意。对了,那顾老先生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人应该最近就去河南了。到时候锁定了他的住所再跟你说。” “那就行。”她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了,正要挂电话。但谢文湛依旧不肯就这么结束谈话:“等等,白汐,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有点小烦躁:“谢文湛,我很谢谢你帮我。但是我得提醒你,我的事情不用你来关心。” “关不关我的事,不是你说了算。就这样,我下周安排好了辞职的事务,就去河南找你。”那边似乎也有点小生气。而且不等她的回应,就挂了电话——居然最后是他先挂的电话。而愣的人是她。找她,找她干什么?还辞职?! 叹了一口气,她想大概是谢文湛那煞气压抑不住,觉得和自己在一起比较安全吧…… 睡了一个不怎么安稳的觉。起来了之后就打车去了昌荣楼。没想到车子还未到,就看到昌荣楼前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还有几辆警车排成一排。 下了车,她随手拦下了一位大妈:“这位阿姨,这古玩店发生了什么事?” “哎呦,太邪门了,听说这家古玩店的经理昨晚遇害了,里面全都是血!” 第026章 漆器 死者是昌荣阁的销售经理滕华清。 听说遗体搬上了急救车,直接拖到太平间去了。当然,这家昌荣阁古玩店的生意也不开张了——起码在罪犯落网之前是不开张了。而凡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与此案无关的销售人员,全部被昌荣阁的董事安排去了分店工作。 至于昨晚当值的四个小保安,两个服务员。一个接话员。则被带走隔离调查。现场也全部被封锁起来了——就是白汐现在看到的景象。 警察尚未赶到,各大媒体的记者先来了。在人群里面围了一层。而站在最里面,阻挡人群和记者进入现场的,是昌荣阁的数十位保安。里外一共三重门,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 “嗳,别挤啊!”外层的人在推搡:“没见过死人啊!” “听说死得很难看?连心脏都没了?!还是个销售经理?!”“不知道!还有人说是is的恐怖袭击呢!”“笑话,is来我们开封做什么?!” “谁知道啊,现在恐怖组织都灭绝人性的,也许是想抢旁边的银行抢错了……” 白汐等了一会儿,直到看到一辆加长跑车开过来了。走下来一排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仪容威严的老人。那宋琏站在老人的左边。他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她了,低声说了一句:“白汐,你等一等啊。”然后跟着那老人走到记者前面。 老人虽然满脸皱纹,但说话洪亮如钟:“各位,我是昌荣阁的董事长宋峥。昨晚的悲剧,我们已经得到了警方的通报。这是一起恶性的入室行凶案件,情节特别恶劣。于天理难容,于法理更难容!相信在各方的配合下,一定会尽快缉拿凶手……” 记者招待会开了很长的时间。但这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正气凛然。倒像是从前在军队里做过政委似的。宋琏站在老人的身后,一开始还像个样子。后来不正经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觉得周围姑娘都没白汐漂亮,就冲着她笑了笑。 白汐把脸别过去。 直到中午的时候,宋琏才过来找她:“白汐,抱歉啊,家里出了这种事。本来答应你来这里工作的。现在要换一换地方了。” “哦。”她看到死者家属已经过来了。一老一少围在门口大哭,也是于心不忍:“那个……死的是什么人?现在有线索了吗?” “是我家的一个老员工了,平日待人也蛮好的……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哎,不说了。哥带你去西边那家分店,你就先在那边安置下。” 昌荣阁这么大的生意,在开封城里开了三家分店。所以一处关门了,也不愁买卖。这不,宋琏把她安置到了西街分店。和那些从东街分店过来的员工混到了一起。简要介绍了下,西街的总经理就收下了她,安置在南边的大厅里当促销员。 南边大厅的大堂经理是个离婚的中年女人,人称孙姐。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从东街分店过来的女服务员分配到了孙姐的手下。孙姐为人十分老练,让她们四个互相介绍了下。就安排起了工作:“你,周璐,负责招待那边三个柜台的客人。”“你,赵茜,坐前门的柜台去。还有你,苏瑜,这边五个展示柜归你负责。” 轮到她的时候,孙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新来的吧?” “对。”她老实承认了。 “谁介绍进来的啊?”那孙姐明显口气不善:“你懂什么东西?销售?会计?”白汐都摇了摇头。孙姐就笑起来了:“呦,是一位大爷啊。那你什么都不会,你来咱们昌荣阁干什么的?”又把目光放在她的iv包上,眼神捉摸不定。 “不是我应聘来的,是一个叫宋琏的人请我过来当鉴定师的。” “什么?!小太子的人?!”那孙姐吃了一惊,倒也收起了倨傲之色:“那你就在大堂里随便照应下,别跑出去就成。” 她点头答应了。现在人家昌荣阁的工作人员不了解自己,所以怠慢了点。这个能理解。不过她对自己的鉴定技术有信心,所以不愁不能让别人认可自己。只是忙活了一个中午,到了吃饭的时候,听到走廊上孙姐那尖尖细细的嗓门:“那个白汐,用的是iv的包包。不下五万块钱呢!还跟我们的小太子认识,我猜啊,她准是小太子包养的女人。看她那个狐媚样……” 另一位大堂经理笑道:“嗳,人家长得好看呗。小太子带回家的女人还少吗?都是这一款的,看起来清纯女大学生,其实一肚子勾引男人上床的功夫。” 这话显然戳到了孙姐的痛处:“哎,我家那个死鬼,就是被一个不要脸的婊子勾引了去了。孩子才八岁大啊,他忍心把家底子都卷走了。和那女人逍遥快活去了……现在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就看不惯这种狐狸精!” “那就找个机会整她!往死里整!” 她叹了口气。绕了道下去,也不去食堂吃吃喝喝。而是在外面搓了一顿西餐。真不想跟这老女人争什么气——离婚,带着个孩子。丈夫还和情人卷了铺盖。心里苦,也就看别人都不是好东西。需要堤防,但是没必要去对付这种人。 吃完了饭,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一起工作的苏瑜站在大街的拐角处打电话。看到她走过来了,又立马把电话给摁了。 “下午好。”她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那苏瑜呆了一呆:“下午好。” 下午的工作依旧不好。白汐感觉周围的人都很排斥她。还有人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纷纷:“看,她就是小太子领回来的人。长得漂亮吧?”“也就一般般,胸不够大。腿也不够长。看起来好像还是未成年人。” “还未成年人?说不定和小太子上床的次数,比你们家两口子还多!” ……叽叽喳喳,能不生气才怪!真没想到人言可畏是这种感受。打定了主意,这份钟点工宁可不要。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挨到了下班的时候,白汐也不去住员工宿舍了。直接拎着包去了东部分店那里,找宋琏辞职。 宋琏还在案发现场。这个钟头,连民警都要下班了,而省里派来接班的专案组还没到。于是民警和昌荣阁商量了下,让昌荣阁派七八个保安先看守着现场。然后他们去接专案组过来。也就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务必要保护好现场。 昌荣阁董事长宋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但是刑警前脚走,后脚宋峥又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业务出了问题,只得把看守的任务交给了孙子宋琏。 所以白汐过来的时候,发现警察已经撤走了。反而是昌荣阁的保安在看守案发现场,而宋琏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路过一个骑单车的女大学生,头伸过来望了望。宋琏就嚷嚷了:“看?!看什么看!回家抱孩子去!” 女大学生泫然欲泣地骑走了。但是她走过去的时候,宋琏却是一副笑脸:“白汐,你来了?吃过晚饭了没有?我在隔壁订个包厢?” “不必了,”她看了看四周的警戒:“案子还没破?” “哎呀,真邪门了!里面装了十个摄像头。那边警察把录像看了个遍,一点儿人影都没找到着。你说这贼难道是遁地了不成?!” “哦?”她来了兴趣,暂且放下了辞职的事儿:“那人死在什么的?” “啊,听说是销售部的办公室。” “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啊,这个,这个……” 白汐的眼神闪亮闪亮的,就这么盯着他。宋琏本来还有原则,但看到这电眼,就把持不住了,他是个好色的人,尤其是好气质美女的色。又想到“美女和我同处一室,还是凶杀案现场!说不定装神弄鬼吓一吓,美女就投怀送抱了!” 立即满口答应啊:“好,你跟我去看凶杀案现场。如果害怕了,哥哥的肩膀在这里。”说完拍了拍并不存在的胸肌。 走进了昌荣阁,白汐注意到玻璃柜里展示用的古董全部被撤走了。上到三楼,转过一个走廊。就到了凶案现场。这里其实并不可怕,就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和大兴行的内部装饰差不多。台子上的电脑还显示是待机状态。 地上的一滩血迹还没清洗掉,地上画了一个白色的人形——这里就是死者倒下的地方。 宋琏告诉她,那滕华清只胸前上开了个小口子。并不缺胳膊少腿的。反而死的很安详的样子。说不是行凶吧,也没人相信。说是行凶吧,但是昨晚值班的七个人全部没有听到动静。何况古玩商店不比其他。周围到处都装了监控。结果所有的录像都显示昨晚没人上三楼。那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呢? 白汐环顾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惜了,这个办公室的周遭架子上,没有上百年成灵体的古董。否则就能够问一问它们发生了什么。但是少于百年修炼的器物,连意识都没有。更何况记忆片段。 但,为什么周围分明没有灵气的样子。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呢?她聚精会神感受着空气中一丝一毫的扰动,但是……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哥哥我不回头。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宋琏开始唱歌,五音不全。公鸭嗓子:“纤绳荡悠悠~” 她回头看宋琏:“你唱什么?” “那个,给你壮壮胆。”宋琏已经冷汗直冒。这说让美女吓得躲进怀里。怎么感觉自己先怂了呢?想到昨晚这里死过一个人,那感觉,咳咳……鬼才腿软呢!于是继续开唱:“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啊,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哎,好像哪里不对。” 白汐的探案心情全没了:“算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我拿个东西。”宋琏转身往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去了:“我爸昨天把公文包落在这里了,让我带回家去……” 但办公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背对他的白汐猛然回头:“等一下!”同时左手挽出一个手势,一道火焰喷了过去,阻挡了那奔涌而出的煞气……宋琏还是面门中了招。倒了下来。她赶紧上前去切了脉搏:还好。只是吓昏了过去。 但往办公室里面看去——煞气已经溢满了空间。连成了紫色的一片——错不了,这是古董的怨灵煞气,还是降头术一派的。 那被火逼退的怨气,顷刻又扑了上来。白汐没有犹豫,双手合十。挽出两道金色的火焰。如龙腾飞凤一般,扑进了煞气冲天的办公室……火烧完了。最后一点灰飞烟灭之后,青烟一冒。宛如一声叹息,收归于一个小漆盒内,她拿起这凭空冒出来的小漆盒,放在手里端详——小巧玲珑,但是小漆盒变成煞的灵体已不在——刚才被她烧掉了。 这小漆盒做成镂空状,施朱红漆色,镶嵌了小片贝壳。看包浆是明代的,做工是扬州工薄螺钿漆器。手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回响。 呵呵,木胎的漆器。还是槐木胎,朱砂漆的东西。这下可有意思了。 周围没人,她把这件古董收进了口袋里。然后喊了人来背了宋琏去医院。自己也跟着去了。守了三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宋琏才醒过来。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醒了一会儿才问她:“我爸呢,我爷爷呢?” 她哪里知道他家长在哪里。直接把这件小漆盒拿了出来,问他:“认识吗?” “不认识……你哪来的,这是扬州工的漆器?古代现代的?” “古代的,具体来说是明代14种漆器中的螺钿漆器,工艺是扬州工。”她尽量提醒他:“你家收过没有这种明代漆器?” “没有,我家没有收过什么漆器。我爸都说了,漆器就是木头外面涂了一层油漆。没有瓷器值钱,老外都不要中国漆器。” 这就肯定了:有人要弄来“骨董”故意害宋家。但只凭这漆器,她无法认定是谁干的,只能告诉宋琏,这漆器的诡异之处—— “这是木胎的漆器,准确点说,是槐木胎的。槐木槐木,木字旁加一个鬼字。最是不吉利的东西。漆色为朱砂红,雕刻丹凤,则表示是女人用的。”她翻转了盒盖:“而且里面这一层乌黑的沁色,代表它有水银浸润的痕迹。” “什,什么意思?!” “这是陪葬明器,还是年轻女子的陪葬明器。而且这女人生前吞食过水银,积怨而死的。槐木吸女怨,积久必脱去木胎,化为恶鬼。” 她说的十分严重:“宋琏,有人要害你们家。” 第027章 执着【二更】 宋琏还愣着,这姑娘说什么“宋家有大难临头了?”就凭这个小漆器吗?这,这也太荒谬了吧?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转瞬即逝:“白汐,你想多了。不过是一个小漆盒而已。陪葬的明器多了去了,总不能都是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一件不一样,它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附近。” “那或许是刚刚收购来的明器吧?你先给我。我去问问经理。”宋琏还是不相信。 白汐叹息了一声,只能随他去了。好在这小漆盒的煞气已经解除。所以给人类也无妨。就丢在他身边,打算走了。没想到昌荣阁的董事长宋峥来看望孙子,一把推开了住院部的门。她还尴尬地站着,宋峥就走了过来。 “爷爷!”宋琏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宋峥按了下来:“别起来。” 宋琏立即化身为乖宝宝,果真没起来。倒是顿悟自家爷爷是个风水大师。说不定认识这小漆盒:“对了,爷爷您看这小漆盒怎么样?是我这位朋友在案发现场找到的。” 那宋峥接过去一模,轻轻曲起双指一扣,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槐木芯子的?!”又把盖子翻了开来,沉默良久:“水银斑。” “什么?!爷爷,这东西真的不干净?!” “你怎么知道不干净?” “我这位朋友说的,什么槐木胎,明代的,被灌了水银的女人陪葬用的。东西不干净。”宋琏又添了一句:“哦,她就是前几天,说找我要前河南博物馆资料的女生。人家来河南写毕业论文的。也是她刚才把我送到了医院。” 宋峥这才注意到她:“这位……姑娘,借一步说话。” 出了病房,宋峥带她去了休息间喝茶。喝了半会儿茶,宋峥问她身份,显然明白她的名字“白汐”只是在糊弄人。白汐也不隐瞒了。就告诉他,自己叫董青花。是董教授的女儿。没想到宋峥还认识董教授:“哦,原来你是董翊的女儿。” “您认识我父亲?” “河南殷墟考古的时候见过面,他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没想到……哎,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这声惋惜发自内心。 “那我该称您一声老前辈了。” “不用,喊我宋爷爷就好。”又问她:“你是要前河南博物馆的资料做毕业论文?” “是的。” “那不走运了。前河南博物馆五几年的时候就拆除了。原本保存的资料,大部分都在十年内乱的时候烧掉了。只剩下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也就是记录的博物馆的人手,资金这些东西。姑娘,可能你这一趟白跑了。” 人手?!资金?!有用处。太有用处了! 但得装做可惜的样子:“那真是可惜。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能和您的孙子当朋友,还能进昌荣阁工作,也算是荣幸。” 宋峥笑了。像他这样有地位的老人,笑起来倒是别有风度。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闪动着自豪与慈爱的光彩。依稀可见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显然,她戳中了老人的萌点。这小太子别人看着是纨绔,但老人当做心头宝。 接着,宋峥又道:“这样,既然你在昌荣阁上班,就先在南边大堂那边当个三级鉴定师。我相信董先生的女儿,也是鉴宝英才。” 她赶紧要推辞:“其实,我那个……” “嗳,先别忙着推辞。去南边大堂,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你。”宋老爷爷收起了笑容。但这人不笑的时候,双眸都是瞪得滚圆的。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戒备:“董小姐既然知道有人用不干净的古董谋害我宋家,还请把把关。” “什么?” “万一有人要把脏的古董拿进昌荣阁,还请你制止。”宋峥继而一笑:“当然,报酬肯定会很丰厚的。那博物馆的资料,我也会尽量安排人帮你找。” 她明白了,宋峥是要她帮忙搭把手,看看古董当中有没有不祥之物呢。这个非一般的鉴定师能做到。而她“家学渊源”自然看得出来。所以就请自己坐镇一家店,把关进出的物品。就如同今天这样,一眼看出来了小漆盒是“骨董”。 真没想到,这辞职没成功。还顺利“升职”了。但宋家开出的筹码太高,她拒绝不得。只能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的身份又变成了“鉴定师”。直接从站柜台的,变成了坐办公室的高级白领。而且董事长亲自下了命令:所有进昌荣阁的东西。一律要经过她的手才可以。如此一来,倒像是昌荣阁的物流管事。 当然,免不了背后还有人质疑。但是这天早上有人送来了一幅八大山人的名画。说是他的晚年作品,秃笔羊毫的功力浑厚,非一般人可比。东西的确有门道,但在七位一级鉴定师都有点拿捏不稳的情况下,白汐一口断定这是假货。 还给出了证明:“东西是近代仿。出处是青云谱艺术馆。众所周知,八大山人朱耷是江西南昌人。明宁王朱权后裔。明亡后削发为僧,后改信道教,住南昌青云谱道院。而这一件作品,就是仿青云谱艺术馆的遗漏藏品。” “遗漏藏品?!什么人仿的?!”有专家不信了。因为这画工太像是八大山人的风格了。就是近代仿古画最一流的张大千也没这么传神。 “是青云谱八大山人纪念馆前馆长吴先生所创作的。那时候破四旧,有认来查抄纪念馆的古画,吴先生不得已做了仿品以代替。从而保存了原迹。可惜有几件藏品还是遗落了。但是它们的仿品流传了下来,这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人调出了吴先生的旧画。作为一个潜心研究八大山人那羊毫秃笔画法的书画大家,吴先生显然有这个能力复制一幅真画。何况还是有底本的真画。再一对比细节以后,结论出来了:果真是吴先生的仿造。 这一下,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那些背后说她闲话的人。也消停了不少。几个同来的女孩还羡慕无比:“白汐真是厉害,长得漂亮,还会鉴定古董。”“嗳,我说她大概就是咱们小太子的太子妃了。怎么觉得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只有孙姐还有点意见:“不就是会看几幅画嘛……” 但是下午的时候,又来几件高仿古董。同样,她一下子能把高仿品的来源,生产地,出处,破绽全部说出来。尤其是在她五秒钟就鉴定出一件高仿“珠山八友”汪野亭的瓷板画以后,一些质疑她靠上床上位的闲话,也消停了。 周璐,赵茜两个和她共事的女孩子,简直佩服得不得了。还走过来凑热乎:“白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看东西真假?” “可以啊。” “这个,汪野亭的瓷板画,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她打亮了照玉手电,招呼两姑娘凑了过来:“你们看这个涂料的开片,呈现出细细的裂线纹块状。这是因为局部积累过厚的颜料,长久以来由于风华,氧化而产生的裂隙。是时间流逝的结果。仿品都是薄薄一层颜料,不会有这种效果。” “哦,原来如此。” 她关了手电。说什么汪野亭画风的事情,就显得太深奥了。只教了她们这么一种简单的看瓷板画年代的办法。两个女孩子更是对她崇拜的五体投地。倒是之前跟来的那个苏瑜,好像和她们格格不入似的。一直站在对面望向这里。 她也望过去,苏瑜就低下头走了。 “她当她谁啊,这么清高自大。不就是个专科毕业的乡巴佬嘛!”周璐不屑道:“昨晚请她吃饭,还说要去学习,学习个鬼。” “就是,我看她凶杀案发生之后一直不敢抬头看人。你说是不是心里有鬼啊?”赵茜也上来附和。 她不明白了:“有鬼?什么有鬼?苏瑜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是有,但是我听说那个滕清华经理,一直性骚扰苏瑜。苏瑜好像很恨他。我想会不会是苏瑜对经理下的手……” 白汐笑了:“她没那么大胆子吧。” 赵茜也笑了:“就是哦,但也说不定是请男朋友把经理给杀了。但说老实话,滕经理也不是个好人。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想上。” 苏瑜有问题。滕清华性骚扰过她,白汐记下了。打算抽个空,和这姑娘好好谈一谈。但私心里,她觉得苏瑜作案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小漆盒可是古董,好歹也是大几万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害人,苏瑜个乡巴佬不会有这个经济实力。 真正的凶手,该符合以下几个特点:有钱,有古董方面的知识。还懂风水之术。 就这样忙活了几天。一切顺利,连嘴最碎的孙姐,也不敢再说她什么“狐狸精”了。有一技傍身就是好,起码她从不会打眼。 这天下了班,她想到本来租的那一间房子满月了。正好去退一下房。现在昌荣阁给她提供了单身公寓,条件很好,水电费,入网费都是免了的。实在没必要再出去住。这都搬进来单身公寓一个星期了,那边的租房都是空着的。 走到租房下。匆匆来往几个房客,都是彼此不相识的,也没必要认识。她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入手查案子,一边慢悠悠地爬着楼梯。你说,为什么人要杀人呢?还是用这种邪术杀人。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达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掏出钥匙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背后的门开了。就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她听到了谢文湛的声音,比她还惊讶:“白汐?!” 转过身,还是熟悉的样子。不同的是,谢文湛如今穿的不是西装革履的西服,也不是深邃的黑色风衣。而是简单而家常的白色衬衫。他不冷么?想到这个问题的第二秒,回忆起来现在全城供暖。待在家里才是四季如春。 “嗯?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找过来的?” “进来再说。”谢文湛把暖暖的门开着,她也着实有点冷。于是进去了。脱下了呢子大衣,挂在衣架上:“谢大少爷,屈尊来开封有何要事?” “找你的。”他非常直接,还倒了一杯十分清澈见底的白开水。 “我这不是忙着查案子吗?你有必要找过来吗?”她觉得不可理喻。 “白汐,有件事我想请你明白。我找过来是因为我在追求你。对于一个单方面追求的男人来说,让心仪的目标不在控制范围内,是不被允许的错误。” 她无言以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跟着你。”不轻不淡地一句话,足够将她沉入无尽的麻烦当中:“直到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呵呵,现代人真会玩……她由衷觉的。 第025章 悬案 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打发人家走。总得谈点什么。但白汐不想和谢文湛谈感情,只想谈谈对古董的看法。 但是和谢文湛谈古董,就好比喝一杯上等茶叶茶。有味道,但很少有人能体味到其中的涵义。本来嘛,古董鉴定的学问,想要成为一眼定真假的行家,无外乎堆砌金钱和勤奋两条路。谢文湛天生优势,这两条都占据了。结果就是在这一行上所向披靡。包浆,断代,款识,设色,胎骨。森罗万象,似乎没什么能难倒他。 隐隐约约有点老成而为贼的意味。这人成精了,她想。不能就这么被他给忽悠过去。于是终止了谈古董,谈天气——总归是个安全话题了吧。 刚说到河南很冷,结果谢文湛蹙着眉头摸上了她的手,甩都甩不开:“怎么这么冰?!”又略严厉地问她:“这么冷的天,还不注意保暖?你穿了几件衣服?” “不关你的事,你别多问了……” “难道你觉得生病了很好玩吗?!”谢文湛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穿了多少衣服过来的?” “一件毛衣,一件保暖内衣……” “什么牌子的保暖内衣和毛衣?”谢文湛还追问。 “出了火车站觉得天蛮冷的,就在附近的百货商场买的。”她拿起白开水喝了一杯:“回去的时候我再多买点衣服就是了。” “不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谢文湛拿起了架子上的衣服要出去。她顿悟他究竟想干嘛,不淡定了:“你不需要给我买衣服,我自己有钱。” “有钱但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就关了门出去了。她想跟上去,丫的却把门给反锁了——真没见过这样说一不二的男人! 她烦了,真心烦了。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毕竟我行我素惯了的。这个曾经想害她的男人巴巴找上门来做什么?! 所以谢文湛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了:“拜托你能不能不追求我?!” “先穿上再说。” 她穿上了。暖和到幸福起来。谢文湛这时候才道:“白汐,不追求你对我而言是不可能的。要怪,就怪你救了我的命,还让我看到了你的真身。也是托你的福,现在我不会夜夜梦到那玉璧当中的东西,却会梦到你显出原形的样子。” 呵,她的真身么,那个因为灵力不足,而支离破碎的身躯:“是不是很恐怖?” “不,很美,像是最珍贵的陶瓷。” 端着茶的手一滞。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一具被大火焚烧了的身体有什么好:“美个鬼,躯壳都要碎了。你不觉得很渗人么。” “白汐,我觉得同为鉴宝人,你该和我有相等的审美观点。看东西,不仅要看外表的浮华炫丽,也要看年代,包浆,出生。你显现出来的样子,像是雍正的粉彩,精致而易碎,神秘而莫测。很不幸,这就是我的审美观。” 她无语了。这人鉴赏瓷器还真是走火入魔。站起身来拍在桌子上一千块钱:“还你买衣服的钱。”就拎起包走了,谢文湛没有追出来。 她以为谢文湛是顾念救命之恩,所以态度才会变化如此大。殊不知,她的真身原型入了他的眼,连说话的语气里,都洋溢着爱怜之情——这可麻烦了。要是董青花这个样子,还有个说法。但,他看中的东西,明显不是外表的驱壳。 他喜欢古色古香的东西,人也一样。 成功的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外表这一关都看不过眼,谈什么一见钟情。一眼望对了,接下来就是发挥优越性,死缠烂打了。 如果失败,那对习惯了优秀的男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失败。她明白人类,正如她十分了解小三在男女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退了房子,拿了退回来的押金回到单身公寓。正好有个快递员送东西过来,打开一看是宋爷爷寄过来的资料——包括前河南博物馆的建筑图,馆藏图鉴。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用处。于是藏在了箱子里,等下一份资料再送过来。 第二天去上班,又是一批批货物进进出出的。经手了十来件以后,周璐跑了过来:“白汐!外面有个大帅哥,说是来我们公司应聘鉴定师!” 赵茜也过来说:“哇塞,是不是懂鉴定的都是俊男美女啊?!” 帅哥?鉴定师?! 第一反应不会是谢文湛吧?第二反应呵呵他这样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来昌荣阁做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多想,宋家父子就簇拥着谢文湛走了进来,宋琏真可悲,在他身边都成了陪衬。一众女的都是花痴谢文湛,也就苏瑜还是躲得远远的。 苏瑜躲的远远地——这才是她关注的重点。这姑娘实在是不太近人情了。 谢文湛的欢迎会,哦不,应聘很简单而顺利。没有哪一家古董店会不要这块至尊行的金字招牌。连职位都越到了一级鉴定师的位置。 宋琏平白无故当了陪衬,还算有点脑子:“谢先生,很难想象您一个大人物不远万里从东北跑到咱们开封当个伙计。不是要把咱这家铺子给盘下来吧?” “哪里的话,至尊行是拍卖行,宋家是办的古玩店。并不算一路人。” “是啊,我就说。莫非你们玩高大上的拍卖行玩腻了,想往古玩商店发展发展了。别怪我多嘴,至尊行的东西,都是公认的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但是古玩商店不一样,除了卖古董,也把卖高仿当做生意的门道。” 宋琏又笑了笑:“当然,生意人嘛,会提前告诉客人那是高仿。” “这个放心,我不会站出来指手点脚。” 谢文湛哪能不明白宋琏的意思。以为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要说什么高仿不是真品之类的。反正买卖高仿又不犯法。但他知道市场上规定的高仿和真品买卖的区别很简单——只要告诉客人这是高仿,就不算欺诈。当然,空口无凭。所以,那些古玩商人,就钻法律的空子。出门不认账,只能巴望着自己眼力劲好了。 宋家大部分时候诚信买卖,但也不乏冤大头上门来。只要不问真假二字,也懒得告诉人家是高仿。 谢文湛懂这行的门道,所以短短几句话,算是和昌荣阁约法三章了:不问,不说。 白汐在一旁看着,由衷地叹了口气:踏马都是人精。 一下午都是这男人出尽了风头,谢文湛比她更快地得到了公司的接受。连宋老爷子都亲自来了趟,握着他的手说了句:“幸会。”谁都肚里明白谢大少爷来昌荣阁的目的不在梅边在柳边,但到底为了什么,却是不敢去揣测。 直到傍晚的时候,白汐才得了空和他说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追你。” 她无语望苍天。更无语的是,回到公寓之后,发现自己的这排房子和谢文湛住的很近。其中没什么猫腻,她简直白活了。 但能怎么办呢?随他去吧,大不了不理会就是了。 因此接下来一连几天,她一句话都没对谢文湛说。虽然人家很客气地常常跟她打招呼。但,不看就是不看。连周璐和赵茜都看不下去了。女人嘛,都有神秘的第三感。三番几次冷场之后,周璐率先说了句:“白汐,你认识谢文湛?” “认识啊。”她没好气道。 “怎,怎么认识的?”赵茜也过来八卦了:“你该不会是他的前女友吧?” 她决定一句话堵住这些小女生的八卦:“我爸收过一件假货古董,上至尊行拍卖的时候,被他鉴定出来了。就这么认识了。” “……” “这件事别说出去。”她有点心烦:“谢文湛是没事找事来了开封。” “明白了。”赵茜点了点头,她还算通情达理的:“你爸后来没事吧?” “前几个月去世了。” “……” 下了班以后,她习惯性地再清点一遍进出的古董清单。宋琏找了过来,英俊地在她的办公室前摆了个好姿势:“白汐,还没下班呐?” “没呢,”她把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夹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就说那件案子。真是见了鬼啊,你知道滕清华怎么死的吗?医生说,胸口那洞是死后开的。真正的死因是心脏麻痹。而且并无中毒的迹象。你说,怎么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一个晚上遭遇了两件致命的事情呢?!” 很简单呗,心脏麻痹是因为吸入了煞气。胸口的血洞是煞气在体内扫荡一周后,从心门的位置突破而出,这没什么奇怪的。 当然,佛曰不可说:“那,现在案子怎么处理了?” “不知道,我爸和我爷爷僵持不下。我爸说要调查到底,把尸体还是放在外面当证据的好。我爷爷说入土为安,再给点赔偿了事。” “说的也对,这样离弃的案子发生了,还无法查出来结果。只会让昌荣阁背负上很大的舆论风险,对今后的经营有影响。” “是啊,现在网上都说我家是真闹鬼了。” 本来就是闹鬼啊…… 送走了宋琏,偌大的公司只剩下她,孙姐,和几个小保安了。下班的时候经过孙姐的办公室,孙姐用鼻子出的气招呼她。她没在意,就这么走了过去。路过门口,几个小保安在偷看岛国动作片。看到她来了,都装作在骂中国足球。 哎,还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回到公寓,泡了杯咖啡。拿出一本程璋的旧书开始看。父亲真不愧是收藏大家,每次看他的鉴定书籍,都有不同的体会…… “叮叮叮!——” 讨厌的电话声,她觉得会是谢文湛打过来邀请她吃饭的。但是接了电话却是周璐的声音:“不好了!白汐!孙姐不见了!” “什么?!” “今晚七点是我去换孙姐的班,但是去了之后发现孙姐不在那里!但手机,包都还在桌子上!” “或许是去买晚饭了?” “不是啊!我问了保安,都说孙姐没出过大楼。然,然后我们调看了监控视频……孙姐根本没有出过办公室的门!” “啪——!”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了。一时间觉得茫茫然,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滕清华的死,不是最后一个。 第029章 谷仓 更让白汐揪心的是,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周璐告诉她,这是孙姐八岁的女儿小敏。平常孙姐下了班就去学校接女儿,这一晚却迟迟等不到人。还是小敏的班主任带孩子过来找妈妈的。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先是爸爸没了,再是妈妈……挂了电话,她立即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旋开了门,才发现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该死,她忘了置办雨伞!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面的门也开了。是谢文湛:“白汐,怎么了?” “有伞吗?借我一把,我要去昌荣阁。” “有,但是跑过去也要半个小时。打车的话,外面是车流高峰段。不如我送你去。” “总之快点去就好。”人命关天,管他什么交通工具呢!哪怕是骑自行车也好……结果,丫的谢文湛真的扶过来一辆自行车。此时此刻,心情真的不能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了。你说不上车怎么办?!就是淋成落汤鸡也得去! 平生第一次坐自行车。还是谢文湛骑的。路上果然堵得十分壮观,怪不得都说河南是人口第一大省。9436万人民,几千万辆车。来来往往的车灯都有点闪瞎眼的感觉。他们这辆自行车,是古老的凤凰牌的,年纪估计比谢文湛还大。 “你哪弄来的自行车?” “向隔壁的老爷爷借的。” “隔壁?”她却不知道隔壁住了什么人家。也不知道什么老爷爷。 到了昌荣阁的时候,正好八点钟。周璐一看她来了就要哭了:“白,白汐,我们要不要报警?我,我害怕孙姐她……” “还没报警?!” “我,我不敢拿主意,这万一惊动了董事长……所以等你来再商量。你,你不是最后见到孙姐的人吗?也,也许你有办法……” “报警吧。”是谢文湛走了过来。事情他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不会有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学校不管的。” 周璐匆匆忙忙去报了警,白汐则去了孙姐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年轻的男子。是孙姐的女儿小敏和小敏的班主任秦老师。看到有人来了,秦老师立即走了过来:“请问有没有孙女士的消息了?” “没有……” “妈妈,我要妈妈!”小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师,妈妈会不会,呜呜,会不会像爸爸一样不要我了?小敏再也不跟妈妈顶嘴了。” 秦老师拉过了孩子手:“不会的,小敏的妈妈肯定有事出去了。再等等就会来接你了。” “老师,”她低声道:“麻烦把孩子抱到那边去,警察可能待会儿就来了。让孩子看到警察,心情会更不好。” “那好。”秦老师扶了扶眼镜,把小敏带到了那边的办公室。为人师表似乎都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小敏很快就不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淡淡的香水味。孙姐平时喜欢用味道浓烈的香水,所以气味在办公室中经久不散。 而她循着这股香水味,走到窗口,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窗台上也有很浓的香水味。往下看去,登时心中一跳。这里是四楼,楼下有一大片草坪。从楼上看下去,正对窗户口的草丛里,冒出一股浓浓的黑气,错不了,是煞。 下到楼下。绕到草地上,她找到了这一小块草地。拨开草丛一看,先看到一个冒尖的青瓷小人头。冰冰冷冷的,泛着绿莹莹的幽光。那小人的服饰显然是宋代的,面上表情似哭似笑。手中还举着一根长矛,半截突出了土地。 难道是……不敢再往下挖。伸出五指摊开,注入一点灵力透视土壤下的形状——小人的底下,是一个上尖下圆的罐子。罐子腹壁下端堆贴着各种走兽,并排刻着几只飞鸟做腾飞状。罐子上刻着一排小字“魂授予天。” 谷仓罐?!还是宋代的谷仓罐?! 程璋曾跟她说过,骨董中最邪门的,就是谷仓罐。又名魂瓶魂亭、堆塑罐等。是用来装骨灰的容器,安死者之魂。谷仓罐起源于三国,流行于魏晋南北朝。到了元代的时候,由于蒙古侵占中原,民不聊生,民间烧制了大量这种谷仓罐用来安置死者。 这东西之邪门,连她都要忌惮三分。幸好这只谷仓罐刚刚吸足了人气,此时此刻还在缓慢的沉睡当中。并没有被她的动作所惊扰。坐视不管,还是把这妖物给清除?犹豫了下,不经意间瞥到草丛间,有一只深红色的高跟鞋。 是孙姐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倒吸了一口气,一个大活人被魂瓶魂亭所吸收。至多半天就要化掉了,事不宜迟,得赶紧动手。先回到公司,借口警察的名义,把里面的人全部骗了出去。然后叮嘱了谢文湛:“待会儿,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大楼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离这里远点比较好。” 谢文湛似乎还想说什么,她没有听他说完。就走到了雨幕当中。埋下此物的人,大概是想等谷仓罐的煞气登峰造极之时,一股气引出煞气,把整栋大楼的人全部杀掉。没想到孙姐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浓烈的香水味掺杂了人气,惊扰了它。 而自己身上,并没有人气。按理说,它对自己不感兴趣。但同为妖,区区一个罐子而已。进去也很简单——到了魂瓶魂亭前,她捏了个口诀,将自身化为一缕幽魂,慢慢渗入了土壤当中。然后顺着小瓷人的口沿,钻进了谷仓罐里。 混沌之中,她顺着黑气进入到了煞气的核心部位。忽然间,黑色的雾气消失不见了。眼前展现出了广袤的天与地。像是徐徐展开的一副画卷,天地之间渐渐呈现出斑斓的景象。有人,有广袤的耕田,有低矮的茅屋——这里是一个蜀地小山村。 男耕女织,炊烟袅袅,人人安居乐业。四川天府之国,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安详。直到…… 忽然有一天,穿着盔甲的大将军来到了此处。告诉村民:城外告急。南宋朝廷已经覆灭,蒙古大军以席卷之势扑向九州大地。所过之处,民不聊生。为了保全汉人的河山,保全炎黄子孙的尊严,大将军求村长叫全村的男人全部参军。 村长答应了。还亲自把一百多个年轻力壮的男丁送到了战场上。然后亡国的马蹄声,似乎就在耳边。蒙古人残酷屠戮,这些临时招募的老百姓根本不堪一击。她听到了惨烈的呼喊,然后不断有人“扑通通”地倒下。最后,血红染满了大地。 “老天爷啊,我们村里一百二十多号兵丁,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啊!”年老的村长站在满村的老弱妇孺面前,仰天长啸,放声大哭。 但人死了,讲究个落叶归根。村长就托人去买了一只西坝窑谷仓罐,叫人拿着这只谷仓罐,前去收回所有牺牲者的骨灰……元朝建立,残杀百姓。光是四川一省的人口,就由650万降至60万。土葬都葬不下这么多人。 只能火葬,只能用谷仓罐装载着他们的骨灰,下葬。 黑雾又渐渐弥漫上来。像是故事的收卷,一声叹息。也将这一个小山村从眼前抹去。但随之天与地都笼罩上一层黑气。白汐看到了那黑气渐渐在地上凝聚起来,像是拨云见雾一般,最后幻化为了那一支有去无回的蜀地士兵。 人人整装待发,手持长戟,枪头垂下殷红的缨穗。抬起头,他们都残缺不全。皮肤是五黑的,眼睛都没有眼珠子,五孔还流着血—— 很显然,这只谷仓罐中装载的,就是这一支蜀地村民将士的骨灰。大概是埋在极阴之地许久了。所以全部化成了煞。 “还不得安息吗?”她喃喃自语这么一句,然后挽起了手中的一丛火焰。煞是没有意识的,他们只会杀死眼前任何活动的物体。 已经僵尸化的战马咆哮着,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过来。“歇律律——”一声长嘶踩踏向她,白汐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践踏。然后幻化为自己的鬼魂原形,足尖点地高高跃起,双手一扬,霎时十点火光从指间飞出。击中了那僵尸马。 但连人带马,在大火中,依旧砍杀不停。 “杀!——”一人一马的失败,并不能阻止这些已经魔化了的僵尸兵团。 这样光用火烧下去,是不成的。先不说对方人员太多,光是这股煞气该如何化解。就是个大难题。只能先用火墙挡住几波冲击。但较量了几番之后,白汐忽然发现一个蹊跷——这些僵尸兵团当中,藏匿着一位发号命令的“将领。” 那是一具全身乌黑的焦尸。胯下的战马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根本分不清一丝丝容貌。但是每一次军队变阵,都是这个人先有动作。高举的右手,仿佛在发号施令——错不了,这人该是他们的指挥官。 白汐有了主意,她飘到空中,把一点火光蓄于右手。凝聚成长剑,剑锋如雄狮脱缰一般咬向这一支僵尸兵团。霎时间天空好似下了一场火箭雨,无数流星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到地面化为点点焦黑的斑点,炽热,但威力不大。 僵尸兵团并不畏惧火,因为他们就是死在战火当中的。只是纷纷举手用刀盾挡住这些灼热的“小石子”。 但白汐得了空子,飘到了那“指挥官”的面前,收起火焰聚力成刃,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顿时,鬼哭狼嚎一片。但是僵尸军队并没有围攻上来,反而纷纷倒了下去。化为了一具具白骨。 只有面前这具焦黑的尸体,还屹立不倒。 天上下了一场小雨。冲刷去所有的污秽。也把她天青色的裙子弄湿了。但是没有染上血,因为所有的血都早已经干涸。 当所有的污秽都被冲刷而去。白汐走到了这具僵尸面前,感受到了一点至纯的灵气,这不是煞气,而是……明白了以后,不禁弯腰举了一躬——面前的这位“大将军”精忠报国,率领蜀地军民对抗蒙古铁蹄。已经超脱了肉胎凡体—— “正直聪明谓之神,你是成了神了,还望在天之灵,保佑世人永享太平,再无战火之苦。” 干净清澈的灵力,像是一点萤火一般。扑朔消失了。 她并不知道这谷仓罐里的军队首领到底是谁。或许就是那个去往小山村募兵的大将军。但知道他的骨灰掺杂在这些兵丁当中,所以灵体沾染了煞气。本来可以做神,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与煞为伴,变得不神不魔,好歹今日解脱了。 出去了之后,她变回了董青花。看到孙姐就躺在身边的草坪上。紧闭着双眼,大雨已经把她淋得湿透。探了探鼻息——好在,只是昏过去了——这谷仓罐还算良心尚存,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把人的灵魂和肉体吸收掉。 但动了动腿和手,发现自己动不了——该死,刚才法术消耗过度。现在使唤不动肉体——简单来说,她动不了身子了。连喊人都不能。 正在想怎么办才好,“哒哒哒”传来了脚步声。抬眼看去,是谢文湛过来了。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坐在草地上,连忙要扶自己起来。但是哪里站得起来,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示意自己不能动。然后谢文湛就把自己背了起来。 他没把她送去医院,而是背回了自己的公寓照顾。虽然还是很想吐槽为什么是背回了他公寓,但好歹不是去医院。否则医生们对着一个活死人岂不得吓死。 其实她没什么病,占着谢文湛的大床却是一夜辗转反侧。谢文湛告诉她,孙姐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检查过了,好像是心脏有点麻痹。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就是另一个滕清华了。又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她的床头削着一只苹果。 她奇怪了:“你不去睡觉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我睡不着,”她还是惦记那亡灵兵团的事儿。亲眼见过那一幕,大概谁都无法去忘记:“谢文湛,你知道元代的时候,四川那一代有什么著名的抗击蒙古人的将领吗?” “元代?蒙古人?是汉人将领吗?” “是。” “那就多了。13世纪前期,蒙古铁骑蹂。躏了半个亚洲。除了南宋朝廷之外,没有一个国家能抵抗蒙古铁骑超过二十年。但南宋军民却扛了整整四十多年。”谢文湛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而四川,是南宋最后沦陷的城市。” “……是吗?” “从南宋理宗宝庆三年起,到至元十六年的51年当中,四川的军民一直在奋力抗击着蒙古人的侵犯。直到德佑二年南宋太皇太后奉玉玺向伯颜投降之后,四川军民还坚守了四年之久。可以说,四川军民的努力,起码让南宋延迟了十年的时间灭亡。”1 “那,四川那里出过什么名将?” “出过很多,南宋初年是吴玠、吴璘、吴挺吴氏三雄捍卫四川。中期是四川泸州知州魏了翁,利州御前统制曹友闻等人守护。到了末期,名将孟珙也在四川战斗过。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参军,数不胜数。大部分人也都葬身在四川。” “这样啊……”她叹了一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为了对抗蒙古人,四川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人口减少了十分之九。造成了蜀地文化断层。对于整个华夏历史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 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太好受。” “先吃点东西。”谢文湛把泡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戳着送过来。她不满意了:“你这样干什么?我要人喂吗?” “思思生病的时候,就要我这样喂她吃苹果。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样。” “放下,我自己吃。” 但是苹果的味道,却是又苦又甜的。良久才吃完了。却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中,她看到了那威武的大将军号令着千军万马,最后含恨九泉。不知名的村民过来收家乡父老的遗骸,误以为这也是他们的乡人,将他收了去…… 千百年后,一伙盗墓贼从地里挖出了这只谷仓罐。旁边站着一个老者,戴着口罩,压低了帽子。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笑—— “老天爷有眼啊……” 第030章 名单 隔日大早,白汐是被一股呛人的气味给熏醒的。 咳咳,是不是什么地方发生火灾了? 穿好衣服,循着气味找进厨房,看到的是这一幅景象——谢文湛正在做饭。她以为这人很能干,毕竟连穿衣服都是他教她的。但是看到那锅里几乎成蛋沫子的渣渣顿时有种囧的感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大少不会做饭! 怪不得妹妹生病,他只能削苹果。大概是谢思思也不忍心尝哥哥做的菜。 大概是有点放弃了,谢文湛叹了一口气。把锅里的渣渣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发现了她的存在:“白汐,你起来了?” “你在做什么?” “搞实验。”他倒是脑子灵光:“当然,失败乃成功之母。” 她瞥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蛋壳:“我觉得再失败下去,下蛋的母鸡会恨你。” “恨就恨吧,总比饿肚子强。” 最后两个人还是在外面的餐馆吃的早饭。虽然是比较上档次的中餐厅,但是早饭没有包厢这一说法,所以吃的还是挺热闹的——来来往往的女孩,时不时偷瞄谢文湛一眼。还有人驻足留步:“他好帅哦。”旁边的闺蜜提醒:“别花痴啦,人家都有女朋友了。你看他女朋友也很漂亮耶!”漂亮不错,女朋友个鬼。 还路过一遛鸟的老爷爷,提着鸟笼子过去的时候,跟谢文湛打了个招呼。白汐本来没在意,但是老爷爷一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老人,你认识?” “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位老爷爷,姓陈,昨晚的自行车也是他借的。” “他是做什么的?” “只知道他对玉石很有研究。”他笑笑,这笑代表其余的就不知道了:“问陈爷爷做什么?” “没什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吃完早饭,去到昌荣阁。白汐感觉到办公室的整个画风都变了。一进门,“啪啪啪”掌声雷动,还有人撒花。搞得她还以为在什么婚礼现场。结果孙姐带着小敏走过来,孩子甜甜腻腻鞠了一躬:“白阿姨。谢谢你救了我妈妈。” 孙姐也拉着她的手:“白汐,昨晚真是太谢谢你了。听人家说我昏倒在草地上,还是你发现了我。否则再晚半个钟头就没救了。” “没事的,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应该互相帮助嘛。” “对对对,你看,这从前咱们还有些不了解。以后啊,你就当阿姨是你亲姑姑,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别客气。嗳,对了,今晚去我家吃饭啊!” “我……” “就这么说定了啊,还有小谢,也谢谢你昨晚叫人来抬我。一起去我家吃饭!” 孙姐的热情简直爆表。抵挡都抵挡不了,于是乎连拉带扯。到了晚饭的时候,她和谢文湛就出现在人家的饭桌上。孙姐厨艺精湛,菜做的更是色香味俱全。红的黄的绿的白的,搭配的相当好看。端上桌以后,简直令人垂涎欲滴。 小敏给他们两个盛了两大碗饭:“叔叔,阿姨,吃饭。” 白汐端起饭,开始吃。因为脑内部神经受损,其实根本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就是看卖相下饭。偏偏孙姐还一个劲地问她:“这菜怎么样?没有没咸了?” “不咸,不咸。味道挺不错。” “这汤,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很好喝,不咸不淡的。”她强撑着头皮应付着。孙姐听了之后却道了声“奇怪”,自己喝了一口:“没有放盐呀,怎么会咸?” 她赶紧改口:“我是想说不甜不淡的。这不,好吃的连话都说错了。” “那你慢点吃,喜欢的话明天再来阿姨家吃饭。”孙姐没有怀疑什么,反而又给她添了一碗饭。白汐继续撑着头皮应付着。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告别了孙姐,她一出门就抹了一把汗。奶奶的,就不该随便去别人家吃饭。 “你尝不出味道?”谢文湛本来走在她身前,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差点撞上他的背。站稳了,看了一眼是红灯,人群都等在马路这头。 “是的。” “怎么会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当我成了董青花的时候。就这样了。”她无奈地笑了一笑:“反正尝不出来味道,对生活又没有什么影响。”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发觉这男人还在直勾勾看着自己,加了一句:“看我干嘛,没有了就是没有了。难道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那味觉,能不能修复好?”谢文湛似乎还抱了点希望:“手术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安排。” “不能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医院。”她打断他无聊的关心。 到了分手的地方,谢文湛还是愁眉不展。真是奇了怪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事情。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难道贵族子弟都是这样,觉得生活中什么美好的事物都要得到吗?她没这么不知满足,拥有比常人长很多的生命,已经是福祉。 至于失去的那些,微不足道如尘埃。在千年岁月当中。 而且,相比之下,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一只谷仓罐。所以和谢文湛分手之后,她又回到了昌荣阁。 救出孙姐之后,她没有碰那埋在土里的谷仓罐。按理说,埋下它的人迟早会出现的。孙姐的事情或许已经打草惊蛇,但收回这件“法器”的可能性很高。毕竟就是卖钱,这也值个好几百万。直接扔了,简直脑子有病。 但是今天晚上,她失望了。一直到天亮,也一无所获。又蹲守了三天晚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出来。看起来埋下它的人,真的是要扔了。 白天里,也惦记着这事儿。工作之余,就往窗子外面瞄一瞄。宋琏特地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站在窗口发呆,行注目礼。 “嗳,白汐,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去,晚上有事。” “别走啊……是不是生气我这两天没来找你?这不老爷子让我帮他办事。还有滕清华的案子,也要和警察打交道,实在抽不开身嘛。” “是是是,小太子大忙人。” “嗳,别这样。那个,今晚你跟我出去吃饭。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要前河南博物馆的资料吗?这几天呀,我趁着爷爷在外面忙,去了他老人家的书房翻了翻。你猜我翻到什么东西了?” 她立即凑了过去:“翻到什么东西了?” 宋琏得意了:“跟我吃饭,我就告诉你。我保证这饭啊,不是白吃的。” 她答应了,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套到手博物馆的消息。但这边宋琏还在献殷勤个没完,那边谢文湛也过来了。推开玻璃门,不轻不重地往他们跟前这么一站。脸色不太好,皮笑肉不笑:“宋先生,找白汐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她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白汐的哥哥和我是好朋友,我有必要照顾她。”某人开始说谎不打草稿:“再说了,我这次来河南,也是为了她。” 哈,董明堂和谢文湛是好朋友?她可以肯定这是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话了。但碍于面子,不能揭穿。只能轻轻一笑掩饰过去。但都是男人,宋琏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内涵。当即也来了脾气:“她不需要你来照顾!” “为什么?” “我在追她,你懂不懂?”宋琏倒是直白的少年:“你碍着我们了,知不知道?” “那很巧,我也正在追她。” “……” “……” 闹剧不想收拾,最后她把这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都了赶出去。真是的,好烦。要是当初穿到一个老太婆的身上,就没这么多麻烦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人,都是相当执着的动物。尽管执着的对象是错的。 但自己今晚不能监视那片草地了,得想个办法。 解开胸前的铜豌豆挂件,从中拿出来之前淘到的那一枚中统元宝,系了跟红绳子悬挂在窗台下面:“今晚帮我盯住那片草地。” “好的,你是等什么样的人?”铜钱摇摇晃晃的,觉得很好玩。 她想到了那个谷仓罐的梦:“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个老人。” 安排好了以后,赴了宋琏的约。本来以为是简单的吃饭,直接穿着白领装去的。却没想到宋琏带她去的是一个高档的交际场所,一进门就看到男男女女的站在舞池中央跳舞。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景象,尤其是女人们身上的装潢—— 钻石戒指,玉镯子,翡翠挂件,黄金耳环。样样璀璨十足,价值不菲。 游荡在舞池里面的,恰如一场场美梦。 宋琏也邀请她跳舞,但她一个古代人,哪里会跳这些交际舞。直接拒绝了。宋琏也不在意,说那就直接上楼去吃饭吧。 结果说是吃饭,但感觉更像是来认人的。周围不停有人走过来:“小荣太子?这是你女朋友吗?” “还没成呢,别乱说。” “哈哈,还有小荣太子搞不定的女人呐。” 她也笑了笑,这就是年轻人的交际啊,还真的是一代比一代脸皮厚了。 稍微吃了点东西,宋琏又拉开了话匣子。说白汐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吃饭吗?其实啊,这是我爸妈认识的地方。我妈告诉过我,如果遇到心仪的女孩子搞不定,就把她带到这里来。这一块地,兴旺咱们宋家的后代。 她切牛肉的手一抖。 宋琏复添了杯酒:“当然,我是个绅士,不会赶鸭子上架的。但是我要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不比那个谢文湛差。他有的,我全都有。” 她反问了:“他没有的呢?” “他没有我脸皮厚。我就直接告诉你我喜欢你,怎么着,他管不着!” 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切切切,切下一块肉。吃了:“对了,那资料呢?” “当然带着了。”宋琏双手奉上资料,她翻了翻。居然是一份机密的人员招聘资料。盖的章是河南博物馆,签字的人还是程璋。数了数,当时博物馆内部工作人员一共有百来位。其中保安三十来位。副馆长三位。还有研究员数名。 顺着人名一层一层看下去,头都大了。宋琏在一旁提醒她:“这些人现在都死了。” “我知道。”七十多年了,也该做土了。 但他下一句是:“其实我太爷爷也在这份名单上面,我指给你看。”说着,手指一点,点到了研究员“宋磊”的名字上。 白汐如遭电击,一动不动。 第031章 报仇 宋磊,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七十年前,她被程璋放在收藏室。一墙之隔是程璋的办公室。河南沦陷之前,办公室里经常人来人往的。她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而“宋磊”,是程璋经常提到的一个名字。他是博物馆的研究员,副馆长的有力人选。 程璋十分欣赏宋磊的才华,多次说要提拔这个后生晚辈。 但,宋磊的年纪轻轻,职称又不高。按理说,起码熬个十几年,才有可能评上副教授。 临去四川前的一晚,程璋开始整理家什。把她和另外几十件珍藏的古董,托付给朋友保管。等去四川回来之后取。于是乎,她被装进了箱子里。放在门口的一隅,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纷沓。每个人搬东西都匆匆忙忙,像逃命似的。 “看守博物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写信给委员长,委托他派一支警卫连守护博物馆。务必使此地不要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这是程璋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她并不知道,程璋到底是把看守空了的博物馆的任务交给了谁。但也明白此人只是“看守”,并没有买卖土地的权利。后来博物馆旧址归属了宋家,她以为是土地买卖的结果。却没想到,这块土地的继承人可能是程璋认识的人。 许多年后,宋琏却告诉她。自己的太爷爷宋磊就是那个人。 一连串的线索连起来,就是:程璋把博物馆交给了宋磊,本来是要他看管博物馆不落入日本人手里。却没想到,宋磊成了博物馆的主人。 那么:“你太爷爷是买的这块地的吗?” “不是,我太爷爷本来就是前博物馆的负责人,程璋走了之后,就是我爷爷在全权负责。那一块地,也是归属到了我爷爷名下。”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太爷爷的家族可是那时候河南数一数二的富商……说不定连建博物馆的这一块地,也是我宋家出钱买下的。” 这就更胡扯了。但是得到了这个重要消息,接下来探案就有突破口了。但凡是这类案子,必须牵扯到什么利益相关。宋磊既然是这块地的转让人,或许从中牟取什么好处也说不定。这么一来,那么宋磊就有很大的嫌疑…… 告别了宋琏,她抱着一大堆疑问回到了家。却看到家门口有人在等。是谢文湛。呵,那边的事情刚解决完,这边还等着一个。 好福气呀,她。该不该笑一笑呢:“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晚才回来?” “跟宋琏谈了下程璋的案子,有收获了。” “什么收获?” “还没搞清楚,先不下结论。”毕竟她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坏。但是看到谢文湛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是百年老红木制成的:“你拿的什么东西?” “一幅君子棋,隔壁的陈爷爷送给我的。” “他为什么送给你这个?” “或许是投缘,”谢文湛笑了笑:“我连输了他三把,最后一把吃了他的炮,赢了回来。陈爷爷说,这盘棋和我投缘,不如送给我。” “这样……那再见了。” “白汐。” “嗯?” “下次不要跟宋琏约会了,要不然,我吃起醋来。还是会对昌荣阁采取一些手段措施的。”他的笑容,神秘莫测:“希望你记住了,这是你和他最后一次吃饭。” 莫名其妙的,几句简单的话,令人心里又冷又热起来。白汐点头应付了下,就进屋子睡着了。这一个晚上,又是辗转反侧。自从那天的事情之后,她偶尔会梦到一些谷仓罐出土的片段。似乎是那个大将军在天有灵,想要告诉她什么。 今晚,她又梦到了那一天。 当刚出土的谷仓罐,从盗墓者的手中,转交到另一双手上时。一个略沧桑的声音响起来了:“这,这是!不行!这东西太邪门了!周围的地势是九龙抱水,这是水中泉眼之地。本来该用玉器来吸收阴气,却埋了一个谷仓罐。日积月累,恐怕这罐子里的东西吸收了阴气,不是成冤鬼,就是成了孤煞!” 那老人咯咯地笑,笑声仿佛从喉咙中发出来的:“顾老弟,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这毕竟,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呀。” “哎,希望如此吧。” 但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老人把它拿在手里端详:“再不报仇,就晚了……” 然后,梦就没有了。她也睁开了眼睛,原来已经是大早上了。毫无疑问。这就是谷仓罐出土的全过程。原来不仅仅是那个老人在场,还有一位擅长风水的顾先生……顾先生?怎么感觉耳熟呢?不管了,先去上班再说。 她去得早,先收那一枚铜钱。这都一周过去了,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了。解开绳子,把铜钱提了起来:“昨晚有看到什么人吗?” “有啊,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在下面挖着什么。风一吹,把我吹到了天上,她就不见了。” “什么?!她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呢,她走得好快。不过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 米白色的围巾?她没见过谁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但是走进了大楼,却一眼看到苏瑜站在收纳柜前,正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换一身工作装。不经意间,她瞄到苏瑜的储物柜里面露出白色的一角——错不了,是一条围巾。 走了过去,简单开场:“苏瑜,昨晚你去了什么地方?” “啊?我,我昨晚在家呀。没去什么地方。”苏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匆匆忙忙地走了。恰好谢文湛也来储物室。苏瑜走得急了,差点撞到他,手中的资料也散落一地。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头也不回就出了办公室。 “她怎么了?” “大概有麻烦了。”她悄悄道:“你不是在前台吗?帮我盯着点苏瑜。” 谢文湛没有多问:“那好,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 但苏瑜今天一天都表现平常。倒是宋琏那边说,滕清华的案子有了突破。说是滕清华的家底子被翻出来了,此人炒股,但是今年股票一线走绿。欠下不少债款。加上根本没有录像记录记录他出过办公室,所以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了。 她还是不明白:“自杀可能做到自己往自己心口开个洞吗?” “怎么不可能,你看过名侦探柯南没有?里面的杀人手法,五花八门。光是回形针,就有一百零八种用法。” “现场没有发现回形针。” “但是现场也没发现别人啊,”宋琏倒是笃定的很:“还有,之前滕清华还差点收了一批假的古董。他可是博物馆研究员出生,连宣德炉的铜胎有错都看不出来了。这人呐,心思根本没有放在生意上,大概就是放在负债上。” 她点了点头,好像有道理。所以宋琏的结论是:“咱们呢,也别去管他了。想点开心的事儿,那个,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不?夏威夷或者马尔代夫,随你去!” “不答应。” “……” 之后一连几天,苏瑜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没办法之下,白汐只有化被动为主动。等苏瑜回家的时候,自己跟在她的身后,看看她搞什么名堂。就这样跟踪了两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直到第四天的时候,苏瑜回家后不久,背着一个旅行包出来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骑过霓虹灯交织的路口。苏瑜的方向是城外。一直骑到了旧货市场里面。穿过来来往往的假古董贩子,顺着小道走进了一个小巷子。但她没有停在哪家楼前,只是把自行车靠在墙角。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候,一伙人从楼前走了出来。一共有七个人,每个人都穿着都很体面。其中为首一人问她:“那谷仓罐,收回来了吗?” 苏瑜面色平静地扔下旅行包,拿出了那只谷仓罐。递给了旁边的人:“收回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西不好使了。” “不可能,顾老先生说了。只要把谷仓罐埋在那个地方,大楼里面的人全部会死,怎么可能失效了?”! “我哪里知道,有本事你们也混进去啊。乌衣巷子里面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埋了就是埋了,不管用就是不管用。我有什么办法?!” 苏瑜嫌恶地啐了一口:“派我接近那色鬼,你们其他人呢?下次我再也不干了,谁爱和宋家对着干,谁去!” 乌衣巷子,孩子?!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那被顶了嘴的男人不服气了:“苏瑜,别忘了你太奶奶临终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吗?!” 苏瑜一时间语塞。那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宋家的人死有余辜。老伯都为我们做到这份上了,你不成功杀了宋峥和宋琏,还有什么脸回来?!” “但那一栋大楼的人怎么办?!他们都是无辜的!”苏瑜的脸色忽然涨的通红:“还有,你们事先没告诉我,滕清华会死掉!” “大楼里的人,老伯自然有安排。这个不必你费心。”一个高个子的女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擦了厚厚的粉底:“这一次失败了,那就下一次继续呗。”说完,就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了苏瑜的手上。 苏瑜脸色苍白,下意识要扔掉。那女人冷笑道:“你敢不听老伯的话?!” 苏瑜不出声了。把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那女人又凑过来吩咐了几句,苏瑜机械木偶一样点了点头。似乎就任凭他们摆布。 躲在角落里的白汐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苏瑜既可恨又可怜。但老伯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让她忌惮呢?还有,他们是以什么为目的,想要团结一致搞垮宋家呢?带这些个疑问,她继续跟踪苏瑜。直到她顺着原路,回到了家。 而她,就在此时拦住了苏瑜上楼的路:“苏瑜,你等一等。” “啪——!”受惊的苏瑜一个踉跄,手中的东西也摔到了地上。绣了平安符的锦囊里面蹦出一支银簪子,轻轻脆脆地落地,仿佛有女人呻。吟了一声。一刹那,白汐感受到了浓浓的煞气。虽然还不成形,但是离得道之日不远了。 她捡起那根簪子。用灼热的窑火轻轻化了,苏瑜想过来抢。摊开手心,她捏碎了一堆粉末。 “你……你……我的簪子呢?!” “你先回答我,你们这个组织,和宋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苏瑜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冷酷一笑:“或许,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只是采取的手段不同——在探究七十年前的列车之谜上。 第033章 镇国 大晚上敲人家门确实不好,但眼下白汐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是谢文湛一开门,苏瑜就哭了出来,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概没料到这档子事,谢文湛已经木掉了。还是她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咱们进去再说。 白汐把苏瑜带到谢文湛的公寓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苏瑜现在把事情全盘托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那组织就要找上门来做掉她。而苏瑜的亲爹跟野女人跑了,亲妈跟野男人跑了。孤零零一个人住在那巷子里,着实不太安全。 所以她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把苏瑜领了回来。只是想到自家公寓是一张单人床,隔壁谢文湛的公寓倒是两张床……凑合了。 “你让她跟我住一个公寓里?”谢文湛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反应很大。具体的表现是似怒非怒,反正语气很不好了。 “对,她现在没地方住。你这里不是还有一张床吗?” “你可以住进来,她不可以。” “为什么?” “白汐,你得搞清楚我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谢文湛以为她搞不清楚。特地把“女人”二字咬的特别清楚。其实她搞得更加清楚:“对,但你们好歹都是人。”言外之意:我还不是个人呢。谢文湛无语。但还是没有同意。 谢文湛的态度非常强硬。按他的说法,苏瑜住进来了。他就搬出去。最后协调的结果是:她把公寓让给了苏瑜去睡。自己搬到了谢文湛这边来。正好,苏瑜交代的事情,也让他来参谋参谋。 谢文湛给她倒了杯茶,白汐一下一下搅动着茶梗子:“苏瑜她跟奶奶长大的。她奶奶这一辈子,从没放下一件心事……” 民国44年的时候,苏家奶奶7岁,还不是很懂事的年纪。却知道父母不见了,失踪在一列南下运输文物的火车上。后来,苏家奶奶得知当年这列火车上的所有人,全部没了踪影。而这些旅客的家属,则自发成立了一个721列车家属互助会。721,就是那一列列车的编号。 因为那个时候,战火纷飞。没有办法求助政府寻找亲人。这些家属就自发收集消息,打通门路。将那一列火车的去向搞清楚。为了方便交流办事,他们在火车站附近租下一间弄堂。这间弄堂,有个美丽的名字——乌衣巷。 苏家奶奶成人后,多次来到乌衣巷子里,寻找同命人。后来,苏奶奶也会带着小孙女去乌衣巷,要她记得家里还有两位失踪的亲人。倘若有机会,一定要将当年的真相搞清楚。 建国之前,乌衣巷组织的领导者是一位退伍军人。后来,接替人换成了一个叫做“老伯”的前辈。 老伯的父亲失踪在那列火车上,同样消失的,还有他快乐无忧的童年。旧式社会血债血偿的思想,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老伯十分痛恨那一列火车,追查了一辈子。发誓要在有生之年,查清楚真相。但,谁也不知道老伯的真实身份。只明白,他很有钱,但是没有权。所以当遇到宋家这样大的树时,钱,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因为宋家比老伯更有钱。 苏瑜告诉她:“老伯他查出来,宋家先祖宋磊和外国人勾结过。对那列火车下了手。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想进一步查探当年的真相,却发现宋峥把所有的资料全部毁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宋峥还发现了他的存在。” “怎么发现的?” “老伯派人去取了一些资料,包括民国铁路局的档案等等,手脚没做干净。结果宋峥发现有人在查这列火车。后来顺藤摸瓜,差点把我们全部找了出来。” 她静静听着,并不认为这是杀人的借口。 “宋峥起了疑心之后,想到了是不是当初那列火车的家属找回来了。于是拜托手下的一个人调查此事,这个人就是滕清华。” 白汐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你们杀掉滕清华的理由?” “不!”苏瑜摇了摇头:“我,我根本不知道一个小漆盒子就能要了人的命!不过,滕清华那时候,的确就要查到老伯身上去了。” “弃卒保车,接着说。” “我是他们的棋子,当初乌衣巷子里出来的女孩子,连我一共有五个人。我们不断继承上一辈,上上一辈的嘱咐,找出真相。严惩凶手。老伯告诉我们,需要我们进昌荣阁,才能帮助他,于是我们一起去应聘了。” 结果,只有苏瑜一个人应聘上了。老伯充分发挥了这一枚棋子的作用。先怂恿滕清华收下小漆盒,再在孙姐的窗户外面埋下谷仓罐。 “你,不害怕么?” 她哭了出来:“害怕,尤其是滕清华死了之后。我更害怕。我不想跟他们合作了。那什么乌衣巷的人,说起来满口都是为亲人报仇。其实我知道,现代人还有几个在乎民国的案子啊?!不过是为了拿老伯的钱,耍耍嘴皮子而已!” 白汐闭上眼:“他们,都不恨宋家了吗?” “恨个屁,老伯答应我们了。杀了宋峥和宋琏,每人发五十万红包。所以一个个的,才那么积极地让我去宋家埋这,埋那。” 她吃了一惊:“五十万?这么多钱的话,老伯就是买一个职业凶手也够了吧?何必让你们去杀人呢?” “是老伯说的,凶手必须死在仇家的手里。血债要血偿。他要我们记住,宋家欠我们每一个人祖辈上的命,将来会得天道报应。” 她点了点头,这都是老一辈的思想了。总觉得死在谁手里,是个很重要的事儿。由此看来,老伯必定是旧式家庭长大的人。 这就是,两个小时之前苏瑜告诉她的一切。然后求她救救她。白汐则告诉她:这件凶杀案,既然是因为那个叫做“老伯”的人而起。最好的办法是,找到老伯,阻止老伯。 让宋家伏罪还有许多办法。老伯是持着上个年代的做法,以暴惩暴。这显然有些荒谬。 但苏瑜摇了摇头:“老伯人精明着呢。他从来不亲自露面,有什么问题都是派属下来通知我们。” 所以,现在的麻烦是:谁是老伯? 当她把这个问题反馈给谢文湛的时候,对方沉思了片刻:“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看看当初滕清华查出来了什么。” “可是滕清华的电脑被警方收走了。” “那我明天去警察局走一趟。”他倒是潇洒:“把资料拷贝一份带回来。” 她笑了:“你还真是特权阶级。这种事都可以做到……对了,你来开封这么久了。你爸爸,你妹妹,怎么不喊你回去?” 他提起一杯茶:“河南乃四海文物荟萃之地,开封是八朝古都。我一个学古董鉴定的人,来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根本没告诉你父母,你在昌荣阁做事吧?” 他放下了茶杯:“不错,思思替我瞒着。” “……”拥有一个好妹妹,果然是得天独厚啊。 第二天,谢文湛跟昌荣阁请了假,果真到警察局,找滕清华的电脑和生前的文件去了。而她接替了谢文湛和苏瑜的班,一个人干了三人的活儿。忙得不亦乐乎。中午的时候,孙姐热了热自家的鸡汤给她补身子。下午的时候,又是精神饱满干活。 “白汐,有你的电话!”前台的赵茜跑了过来,还小声道:“好像是个男人,还很凶。” 周璐发挥想象力:“很凶的男人?白汐,你该不会是逃婚出来的吧?” “得了,大概是我哥。”一接电话,果真那边传来董明堂熟悉的大炮声,连珠炮似的:“青花,你还晓得接哥的电话啊?!都出去几天啦?!” 她看了下日历:“两个月差三天,怎么了?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 “那你打算过年就在开封过了不是?!好啊,现在翅膀长硬了,连过年都不回家啦?开封有你爹,还是有你妈啊?!” “……” “总之,你跟我回来知道不?!谢文湛的事情,回来再说!他毕竟是一个外人,咱们才是亲兄妹!胳膊肘子往外拐了迟早会碰壁!” 一旁的安妮笑出了声:“青花,其实是你哥哥想你了……董董,别挂呀。你托了好几个人才查到青花在昌荣阁工作吧?” 她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挂了电话。那边周璐和赵茜都知道了她有个哥哥。纷纷打听她哥哥相貌如何,干什么工作的。她笑了笑:“我哥哥开拍卖行的。长的嘛,也就比新来那位差一点。” 全公司最新的那位是谢文湛,这可是男性颜值担当。比谢文湛差一点,那就肯定还不错。于是赵茜炸了:“那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不!介绍给我认识!” 她更乐了:“我哥哥身边已经有红颜知己了。” “切——” 办完了一天的工作。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奇怪。没通。又琢磨着现在滕清华的案子已经定性为自杀,结了案子。不如去案发现场找一找有什么线索。于是打了车,去往昌荣阁的东边分店。这里的警察已经撤去了,只有三个保安站在门口。 滕清华的办公室,自从专案组的人进驻之后就没被人动过。所以现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翻了一下资料,大都是资金报表和账单。一无所获。又去了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碰碰运气。打开第一层的抽屉,看到里面有一个公文包。 横款的安全密码锁设计,底下垂着一个铭牌刻着“昌荣”二字。 咦?这是宋琏晕倒那天,想要拿走的那一个公文包么?注入一点妖力,“咔哒!——”一声,从内部打开了密码锁。里面装的是馆藏古玩和经手人的合影。昌荣阁的销售业务很火,顾客里面不乏本市最有名的大佬。这些照片是古玩转手的必须资料。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把照片放了回去。不经意间指甲擦过公文包的底部。硬硬的。这是橡胶衬里的公文包,底部怎么会硬?! 她顿了顿,然后把公文包反转了过来。这种公文包是横款的,手提袋一直延伸到底部。沿着手提袋,顺到底下一个小硬物。拨开牛皮肩带。又是一个密码锁。旁边还有一小排精钢拉链。用相同的办法,打开锁。终于拉开了拉链。 掉落出一张照片。已经泛黄发皱。是宋峥和一名外国人的合影。宋峥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因为年代久远,她也辨别不清这是什么剑。 小心地把公文包放回原处,她将这张照片带了回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文湛才回来。白汐早就等的有点不耐烦:“你怎么不接电话?” “在开封的历史档案室,那种地方进去要上缴手机的。”他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她把照片递给他:“这东西,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谢文湛接了过去,没几眼就道:“是一把明代宝剑。剑身采用手工折叠花纹钢,十二道精细研磨。珍珠鱼皮柄鞘,剑装采用纯铜镂空雕刻包裹整个剑鞘,护手镶嵌两颗猫眼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剑鞘里面,还有红丝绸衬里。” 她傻了,关键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就凭模模糊糊的一把剑的影子?! “这当然很好猜,剑首是鎏金云龙纹,上面的掐丝这么细,一道道的。可见工艺要多么高超了。在古代只有一种人能用。” 她明白了:“皇帝的剑?” “不错,这剑的样式倒是挺像流失到英国的那一把永乐大帝宝剑。或许是同一款的也说不定。” “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的永乐大帝?” “不错,你从哪里看到这张图的?这把剑现在是宋家的吗?” “从宋峥的公文包里面偷出来的。” 谢文湛笑了:“那该恭喜宋家,我猜他们手持的这一把,也是明代哪位皇帝的天子剑。说不定,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东西。” 但这倒提醒了白汐。因为她忽然回忆起来,程璋有一次跟心腹之人提到过,前开封博物馆有一件压箱底的文物。除了程璋之外,当时没有人能够碰它。但程璋知道,现在是乱世。这种宝物,还是要“藏名”的好。因此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假如她现在已经发现的曜变天目建盏,和战国古璧,都算不得压箱底的文物。那还有什么文物比他们更加高大上么? 洪武大帝的天子剑。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不仅是一馆之宝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镇国之宝。 第033章 顾老 是夜,白汐又一次失眠了。跟谢文湛谈过之后,疑问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增加了一把剑的影子。宋家参与瓜分的赃物,居然会是天子剑。但,这把宝剑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流失海外?还是说,宋家仍旧保管着这把宝剑? 还有,宋琏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第二天去了公司,试探了下宋琏的口风。就故意说起英国的那把永乐剑,宋琏却没什么兴趣:“什么明代的剑?我们家不收那玩意的。”“不就是锈了的铁片子嘛,有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女孩子,问剑干嘛?难道也收藏这个?” 这就奇怪了。宋家假如真的有这么一把赃物宝剑,宋磊传给了儿子宋峥。现在宋峥一把年纪了,不是给儿子,就是给孙子。但儿子在国外旅居,按理说应该让孙子接手了。怎么宋琏一点儿风声都没提到,莫非已经失传了么? 算了,这些事情等老伯的案子破了再说吧。她想。 下班的时候,顺路去超市买了些菜,送给苏瑜去。苏瑜现在一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娘,开门就哭,她也懒得多说。直接把菜放下就走了。回到家里,看谢文湛还没回来。桌上堆放着一叠资料。随手翻了翻,大概是滕清华电脑里的东西。 呵呵,还有a.v的网盘地址……不知道谢文湛一一检阅的时候,是不是也饱了眼福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千里之外的谢思思打来的—— “喂?白汐,顾亦泽的住址找到了。” 对了,差点把这档子事情给忘了。那个害死董教授的顾老先生,最近应该来了河南。谢思思为了消除董家对谢家的恨意。一直帮他们家把经手莲花碗的第一人找出来。现在,就算是为了给董明堂一个交代,她也得去会会顾亦泽。 晚上,拿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找啊找。终于在一个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找对了地方。顾亦泽现在住在一栋临街的小洋楼里,敲了敲门。没人在家。她就站在街道上等啊等。约莫到了七点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小贩赶来摆起了地摊。 原来,这条街上有开封东边城里著名的“古董夜市”。传闻是洛阳鬼市的前身。武则天的时代就形成了规模,要什么都有。 黑暗中,点亮一盏盏钨丝灯。各种交易络绎不绝。有的小摊位,五百年佛像,一千年老玉,就这么随便扔着。还有的摊位,你争我往,为了一块钱的让利,吵个没完没了。被这些热闹吸引了过去,白汐随手捡了几个漏,都是价位不高的。 继续茫无边际地往前走。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佝偻的背影。老式的中山装,花白的头发。一瞬间以为看到了程璋,但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却是听到这老人对一个小贩说:“东西是假的,是现代景德镇烧制的。” “什么鬼的假的?!”那小贩也来了脾气,此刻外围已经聚了很多人。小伙子脸憋得通红:“你看这蓝中泛紫的青料,肯定是嘉靖一朝才有的回青料。这五彩鱼藻纹,红浓绿艳,也是嘉靖朝才有的特征!还有这鲤鱼身上的“黄上红”,你说,现代哪里有仿品这么像的?!再看着圈足内火石红,削胎处跳刀痕。你说,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假?!” 那老人笑了起来:“看这些特征没用。一看胎就露陷了。底子是注浆底。注浆模具1924进入中国,三十年代试注琢器。这东西,和你爷爷年纪差不多。” 周围人哄堂大笑起来。那小贩脸更红了:“或许明代也有注浆技术呢?!你别诳人!刚才我说的那些嘉靖斗彩的特征对不对?!” “对是对。但现在做高仿的人,故意对着鉴定书上所写的特征,进行伪造。烧窑的办法是古法,自然做出来的也和古代的大差不离。” “这不就结了,就算注浆底有疑问,其余的都没错!” “有错。”那老人不紧不慢道:“首先说这回青料,蓝中泛紫不错。但回青料本无晕散。你这有晕散,属于苏勃尼青。其次,火石红是属”胎红”;胎红由里向外,深入胎骨。你这火石红只存于表面。属于刷红。不是真正的嘉靖官窑工艺。”1 老人寥寥几句,沉如醇酒。周围的人听得清清白白,都纷纷点了点头。一个中年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感激涕零:“谢谢!谢谢这位老专家,要不是你出来掌眼,我这五十万家底就全抛出去买了一件假货了!” 那小贩终于哑口无言,看到手的鸭子飞了,灰溜溜地捐了铺盖就走了。那中年人还一个劲地求这老人赏个脸,吃口感恩饭。但老人还是拒绝了。笑眯眯的一张脸,慈祥和蔼。透露着睿智的光芒。任谁看,这老人都是个博学的高德之人。 白汐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恨这个人,却无法忘记他四十年前,那惊艳的目光——等老人默默无闻地转身进入人群之后,她跟了上去。看起来,他很赋闲。走走看看不停。只有遇到好的古玩,才会停住脚步,把一把脉。 白汐跟上了这位老人,等到无人的时候,拦下了他:“顾老先生,请留步。” “你是?”顾亦泽显然不认识她。 “我叫董青花,想必你一定认识我的父亲,董翊教授。” 顾亦泽顿时脸色大变。他咳嗽了两声,才恢复了平静:“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她才没那么神,但,也没那么仁慈:“顾老先生。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为了什么,不用我多说。父亲在天之灵,也看着我们。” “那,进屋子里再说。”顾亦泽缓缓背过身去:“故人之女来访,我不能怠慢了。” 一进屋子,白汐就被满屋子的古老物什给惊住了。顾亦泽为什么穿戴古旧,也就好解释了。都说,识古不穷,迷古必穷。他是痴迷古董,所以必定把心血都付诸在上面。就像程璋一样,饭可以不吃,但古董不可以不收。 “随便坐吧。”顾亦泽沏了杯茶,有些颓然。良久才开了口:“你们要多少钱?还是要我这条命?” “五百万,你花了多少?”她对人命没兴趣。 “全部花了。但现在也在挣钱。”顾亦泽倒是坦诚:“只要这把老骨头还在,五百万的亏损,早晚有一天,我会还给你们家。” 这倒是没料到,莫非,顾亦泽回国是为了来赚钱赎罪的?白汐愣了一愣。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没资格对顾亦泽审判。那,那该怎么办呢:“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给我哥。”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董明堂,看他怎么说。 “什么?!你找到顾亦泽了?!”董明堂大晚上被惊得差点磕到床板子:“青花,真的是贩卖假货给咱爸的那个顾亦泽?!” “对,现在我在他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有些为难:“哥哥,要不然我们去公安局报案?” “报个屁案!法律上对假古董的贩卖惩罚几乎是空白,你把人家送进去,过几天就放出来了!”那边董明堂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你先稳住他。我现在就去机场,订最早的一班飞机飞过去。在这之前,看住他!别让这老家伙跑了!” “哦。”她还想说什么,董明堂“吧嗒!”挂了电话。 但谁来告诉她,怎么稳住一个人一晚上…… 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苏瑜,托她转告谢文湛今晚有事没法回去。办完了事,才匆匆忙忙回到客厅。顾亦泽压根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长夜漫漫,一老一少。先谈了谈董家的现状,然后是董教授的葬礼和丧事。最后,顾老先生谈起了曾经。 “我和董翊在1987年,法门寺地宫的发掘现场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和我一样,被法门寺的宝藏吸引而来。” “很伟大的发掘。”她知道法门寺的发掘之事。那是一座唐代的佛塔倒塌,露出了地宫通道。出土了佛指骨舍利,铜浮屠、八重宝函。和无上权威的象征——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是释迦牟尼佛在中国最大的宝藏。 董教授和顾老先生,就是在那一场考古盛典上认识的。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一个年轻有才的古董研究员,遇到了兴趣相投的古董收藏家。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但后来,彼此产生了莫大的分歧。董教授毕竟是个教授,一生致力于保护古董。觉得埋在地下的墓葬群,不挖,比挖好。但顾亦泽就不同了。他的心愿是收集这些古董,不挖出来,怎么让后人收集呢? 最终的分道扬镳,出现在后来秦始皇陵发掘一事上。众所周知,兵马俑坑迄今为止发掘出来的只是十分之一的秦始皇陵。99年的时候,西安研究所就到底还挖不挖秦始皇陵,向社会各界征求了意见。董教授反对,而顾亦泽赞成挖掘陵墓。 这件事让两个人都明白了:从此不是一路人了。 而这只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是他们最后的合作。买卖不成仁义在,想不到,两个人都打了眼,一个逃出国外,一个丧命楼前。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打眼”二字。那比比干挖心还不好过。你父亲,经手的东西少。也没什么太值钱的,所以受不了打眼的刺激。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去伪存真,是我们的本分。打眼归打眼,东西不能诳人。” 她放下了茶:“那你是真不知道那碗有问题?” “钧窑后加窑变,闻所未闻。程璋啊程璋,真是几百年不出的瓷器大家。要不是至尊行那一位顶级鉴定师,恐怕世人都被骗了去。” 她点了点头:“程璋在高古瓷一项上的确很厉害,前两百年,后一百年,没人比得过他。” “小姑娘,我问你,你恨我,那你恨不恨至尊行?” 她大概是没那么恨的。毕竟董家人,只是千年岁月中,旁观过区区两年的普通人家而已。但在私心上,也不容易跨过这道坎:“我希望他们不要鉴出来。毕竟一件打眼了的古董,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也毁掉一个人的名誉。” 顾老先生笑了:“都希望上天包庇自己的错,都希望自己从不打眼,但真玩起古董,哪里有那么多漏给你捡?!一代比一代高仿技术好。卖是几百万,亏就是一辈子。所以进了这行,都是提着脑袋走钢丝,掌眼的是命。” 她盯着他看:“你是想为自己开脱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小姑娘,玩古到痴的人,很少能活得长。” 白汐吃了一惊,感觉他说的人是董教授,又隐隐约约想到谢文湛和程璋。这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能够把顾老先生逮住了,交给董明堂处置。就能弥补自己对董家的愧疚。但现在想来,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怎么都说不圆满。 要怪谁呢?程璋之死,她还能找个原由。是被别人所害。那,董教授之死呢?是怪谢文湛鉴定出来是民国后期加么?不,这个她自己都糊弄不了自己。随便哪个鉴定师,站在那个位置,但凡有点职业素质,都会坦诚宣布真伪。 那,就是怪顾老先生,和董教授两个人都走了眼?不,他们都是大师级的鉴宝人物。那,就是怪,程璋的仿钧窑窑变技术太好,欺骗了所有人?这个她宁愿怪罪自己天生不完美。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程璋对文物的研究与保护所付出的心血。 无语了一夜。她发现,这件案子是一个悖论。考验的是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当董明堂杀到了开封来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只是忽然不忍心看董明堂和顾老先生对峙。趁他还没有来的时候,就拎起包走了。 第034章 赌约 白汐没想到,刚走到街道转角。就看到寻过来的董明堂。他只穿了一件深色的棉袄。双手冻的白中带紫。看来出门没注意天气。仰着头,认真地辨识着门牌号码。微抬的下巴,显得侧颜弧度挺不错,但五官太桀骜不驯。 董明堂并没有看到她,白汐赶紧躲到了墙后面。直到董明堂走过去,才深吸一口气出来。哥哥那略微发抖的手,真是给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但,现在好了,是直接走,还是回头去?踌躇在原地,连走,都走不了了。 挂在脖子里的那一枚“中统通宝”开口了:“你的心跳好快。” “我宁可没有心。” 白汐苦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没办法,谁让她的本体是个人,而不是陶瓷之灵呢?有心之人,才会去回头自寻麻烦。 当她回到顾老先生家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董明堂的大嗓门:“什么?!你说什么?!这些破古董都归我?!你以为我是来讨饭的乞丐吗?!”上扬的语气,矜持而冷酷:“顾亦泽,你听好了!你欠我董家的不是钱,而是命!” 她冲了进去,看到董明堂和顾老先生都好端端地站在客厅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奇怪,一向大炮的董明堂,怎么没动手打人?! 但白汐不知道的是,其实董明堂也没和顾亦泽见过面。以为父亲的同辈人,大概也就五十岁上下。没想到,顾亦泽其实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都说,面由心生。还以为贩卖假古董坑朋友的人,应该也一看就不是个好鸟,……可是,顾老先生的面相,慈祥的让人看了舍不得说句不敬话。 呵,现实好残酷。少年,知道什么是现实吗? 董明堂觉得自己被老天爷重重打了一拳。总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对对手进行正义的审判,因为他们是坏人。但,假如,对方是个老人呢?还是一个一见面,就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愿意倾尽所有,赔偿董家人的老人呢? 这个结果,却让董明堂更加无法接受。但也收敛了之前整顿犯人的想法。这身子骨,真的动起手来。老人家半条命都下去了。 “哥哥,”还是白汐打破了尴尬:“吵架和骂人都解决不了问题的。顾老先生就在这里了。咱们要不要坐下来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顾亦泽,既然你承认罪过了,那就给我家公开道歉,恢复我爸的名誉!”董明堂又生气又无奈,连口舌都不利索了:“还有那五百万!是你骗我爸的钱!还回来!再去我爸坟前磕几个头,要不然这事没完!” “再等等,”顾亦泽没答应:“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再等等。” 董明堂掏出了手机:“等什么等?!我这就打电话给新闻媒体,你当着他们的面,说是你把假货拿给我爸。不是我爸拿假东西出来坑人!” “等等。”顾亦泽笑了笑,似乎无半点脾气:“你脾气倒是和你爸年轻的时候很像,小伙子。既然我回国来,就一定会补偿你们家。只不过不是现在。” 董明堂真打了一家报纸的电话,顾亦泽还是无半点畏惧之色。事情好像无法收拾了,白汐悄悄发了条短信给谢文湛。总归真闹起来,谢文湛好歹还能阻止董明堂。她也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要阻止董明堂对顾亦泽动手。 一件打眼的古董,已经闹出太多的不幸了。她不想谁又被伤害了。 一刻钟后,外面传来车声。还有纷沓的脚步声。董明堂满心以为是媒体来了,但进来的,却是一群整齐划一穿着黑衣的人。为首一人,天庭饱满,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大佬级的人物。却恭恭敬敬给顾亦泽敬了个礼:“顾伯伯,这发生了什么事?” 顾亦泽不紧不慢摩挲着手中的一块鸡血石:“没什么,小友来访。都别客气,坐。” 那大佬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对董明堂伸出了手:“董先生你好,我是开封民间文物保护与鉴定协会的会长张阳,幸会,幸会。” 董明堂傻眼了:“采访的人呢?” “是这样的,听说是顾伯家出了事。本地的报社直接联系了我们来看看。顾伯是我们开封文物保护协会的前辈,他出事情我们当然要来过问。” “张家小子,把你这些人请出去。” 顾亦泽看了一眼地上被踢倒的一尊木偶。脸色不愉。那张阳很快就把屋子里肃清了,还一个劲地跟董明堂套近乎。弄得董明堂很尴尬。 白汐倒是明白了,敢情顾亦泽根本就不是个待宰的羔羊,也不是个孤苦无依的收藏家。约莫是趁着她出去的那一会儿,顾亦泽给自己的晚辈打了电话。请了一位大人物来镇场子。这张阳,约莫权利大的连舆论都能控制,何惧区区董明堂。 先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幅听天由命的样子。得了空子就喊了人来。把董家人从心理战到舆论都控制得死死的,这才是顾亦泽。 他们,都太年轻了。老而为贼,古人诚不欺我。 “董先生,你听说过民国河南古玩四大家吗?就是掌管瓷器,玉器,书画,杂项四项的四家权威鉴定。顾伯伯的家族是瓷器一行的,昌荣阁的宋家是书画一行的。我张家是玉器一行的。听说你开的是拍卖行,在东北那一带很有名气。改天来咱们开封营业,可要给我们鉴定协会赏个脸。”张阳谈吐不俗,却处处彰显身份。 白汐倒是觉得,这话的含义得反着理解:开封,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东北那一块做古玩的,在这里没资格瞎嚷嚷。 这张阳,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董明堂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来顾家是为了给我父亲的案子讨个公道。顾亦泽他贩卖假古董……” “哎,董先生,那件事我们也知道。但打眼是免不了的,何况那莲花碗还是程璋的后期加窑变。顾伯伯回国之前就说了,这次要给董家人一个交代。你们心急,可以理解。但顾伯一把年纪了,何必要把事情闹大到全国皆知呢?” 董明堂怒了:“敢情我爸买了钧窑后期加全国皆知就是倒霉,他打眼就是应该被被原谅的吗?这事情,一定要上媒体公开澄清!” 顾亦泽动了动手中的鸡血石,张阳就笑起来了:“别这样。顾老先生在古玩界也是权威,这事一公开,不仅对顾伯不好,四大家也会名誉有损。你看这样如何?就按照河南古玩行的规矩,晚辈来比拼眼力,给老一辈消掉仇怨。你看如何?” 董明堂这回是真傻了,河南古玩行的确有这个规矩。因为玩古玩非常容易结下梁子,甚至闹到血光之灾。所以民国的时候,河南这边古董市场就出了化解恩怨规矩:结下梁子的双家。各挑选一位同辈的代表出来比拼眼力。 比试的方式,就是拼鉴定的功底。双方家族各出二十件价值相等的珍稀古玩。然后隔着帘子,给对方摸一摸纹理。并说出东西的出处,年代,制作工艺。假如一样说错,无论值多少钱,当场把古董扔进火坑化了。假如赢了,东西归对方所有。而比赛过后,赢的那一方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兑现了,从此之后,恩怨两消。 董明堂哪里玩过这个,更遑论和河南这帮古董堆里长大的人比:“不行,我……”他慌了,现在完全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那张阳又改了口,这次语气就犀利了:“既然不答应,那这件事就先消停消停,顾伯的事情,我保他会跟你们董家赔罪。但你们董家最好先消停消停。河南这一块地方,哪里玩古玩的都得给我张家面子,这样,你们可否满意了?” 分明是在赶人了。而且张阳的意思很明确,保顾老先生,就是在保整个河南古玩鉴定四大家的声誉。不可能让这事宣扬出去的。而顾亦泽端坐堂上,一句话也没说。笃定的是,张阳会为自己开脱一切。董家人奈何不得。 董明堂握紧了拳,咬了半晌的牙:“顾亦泽,你不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亦泽淡淡定定道:“孩子,出去吧。想想你父亲如何教你把玩古董的。” 然后董明堂就气呼呼地出来了。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很丢脸。一句话都没说。手往口袋里掏了掏,这才想起来根本没带香烟。锤向一旁的墙壁,皮都破了。良久,似乎才缓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青花,哥觉得这次无能为力。” “哥,河南这一带的古玩行盛行。”她提醒他:“干掉一个顾亦泽不要紧。我怕人家地盘的人,会跟我们过不去。” 作为全国最大的古董交易和买卖中心,河南的古玩市场能保持一百多年的兴盛,和这些暗地里维护秩序的家族大有瓜葛。宋家算是一个,现在又冒出两个顾家,张家。完全把舆论和市场拿捏在手心里,让人防不胜防。 这什么鉴定四大家。她在民国那会儿也听说过。只是当时乱世,这什么协会也几乎散掉了。所以根本没在意。没想到,现代又兴盛起来了。 相比之下,a市的古玩市场,清的就像一谭清水。董明堂显然也明白这个,深吸了口气:“青花,你说哥哥该怎么办?” 她淡定说道:“你先回a市去,大兴行那边少不了你。这边我来看住顾亦泽。有那个什么会长担保,谅顾亦泽也跑不了。” “可是我觉得对不起咱爸,仇人分明在眼前。” “顾老先生打眼的事情只是爸爸之死的辅因。你现在和顾亦泽对着干,一来,没这个实力。二来,和老人家过不去,道义上也有损。” “可是不除去顾亦泽……” “你别再惦记这个了。”白汐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哥,再好好想想,爸到底为什么死。所有人都在其中犯了错,包括爸自己本身。轻易把错误全部怪罪到一个人的身上。就跟中国足球出线失败,全怪裁判不好一样愚蠢。”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让我想一想。”她深吸了一口气:“除非让顾老先生亲自出来,向着全国媒体昭告那莲花碗是他打眼的。否则咱爸这“买卖假货”的锅还是没法卸下来。”顿了顿,又道:“你先回a市去吧,大兴行那边离不开你。开封这边有我看着。” “那好,”董明堂知道现在没辙,干在河南耗着,就是和什么张阳硬碰硬:“那你先盯着他,我这周六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好的。” 送了董明堂去机场,回头才发现手机设置了静音。七八个未接电话全部是谢文湛的。这才想起来她让谢文湛赶紧过来,却把人家忘在一边了。回到顾老先生家的那条街道里,谢文湛果然站在巷子入口,看样子等了很久。 她走了过去:“我哥已经走了,麻烦你白跑一趟。” “事情怎么说?” “顾家有靠山,哥哥奈何不得顾老先生。顾老先生看样子不愿意公开宣布自己犯下打眼的错。看样子,也是个注重名誉的狐狸精。” 谢文湛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怕你哥跟人家对上了。” “他冲了点,其实心地不坏。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动手。”顿了顿,白汐又道:“但顾老先生不出面替我家洗刷冤屈,我哥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河南古玩行有赌约,隔帘子猜物,我去应约。赢了就是了。到时候,顾老先生按照约定,就一定要上电视台,为董家洗刷打眼之冤。”她又笑了笑:“当然,我家可没那么多古董以供打赌。你报救命之恩的时候到了。” “乐意效劳。”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谢文湛也对她很有信心。 第035章 神树 白汐回头又到顾老先生家,说要接下了这场古玩打眼之战。张阳很惊讶,分明有点看不起她的意思。倒是顾亦泽微微一笑:“虎父无弱女,少年出英才。既然如此,那就下个月初十,德胜门大酒店四层。”这就算是下了战书了。 这老人,进门的时候,垂头丧气,一副昏惨惨似灯将尽的模样。走的时候,五指并叩,摩挲那鸡血石的血脉走向,倒是气定神闲的很。 她不得不佩服:这才是常年玩古董的人,千锤百炼出的心性。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先去看望了下苏瑜,她过的还算不错。只是公寓里的垃圾袋子已经堆成堆。白汐就顺手给她整理了下,苏瑜站在旁边看着她打扫卫生:“对不起,还得麻烦你替我办这些事。” “你不敢出去?”她擦了一把汗,把簸箕里的纸张倒进塑料袋。 “不敢……我怕老伯的人来抓我。”苏瑜的声音小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被人盯着看。一出去就会被人逮住。” “快别多想了。”她安慰了几句,苏瑜这是神经过敏了。大概是滕清华的死,真的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开始对外界不信任。 “对了,我,我来那个了,你能不能替我买几包……那个?” “卫生巾?” “……是。” 于是扔完垃圾,顺路去了超市买了些卫生巾。结账的时候,排在前面的是一位带着墨镜的老人。这样的打扮,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盲人。但结完了账,老人出去吹了个口哨。翩翩而来两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一左一右停在肩头。 不少人停下来看到这一幕,但门卫的阿姨骂的是:“又是这个老不死的!拉的鸟屎都要我们来扫!改天让他自己来扫!” 白汐这才想起来,这老人是谢文湛的隔壁邻居陈爷爷。 拎了东西回去给苏瑜。苏瑜谢了又谢,白汐看到她裤子上已经有红色印子了。心知尴尬,于是就告辞了。回到自己的公寓,叹了一口气,上网查了一查那张阳的资料——完美无缺的简历,出生名门,留洋归来,致力于古董鉴定。 “哒哒——”是谢文湛在敲门。 “进来。” 谢文湛进来了,还给她带了一杯自己煮的咖啡。她对这种苦涩的饮料很感兴趣。因为味觉丧失了很多,反而觉得苦涩也是一种美味。喝了还特别提神,又让他倒了一杯。才觉得精神恢复了:“不知道,张阳和我的鉴定技术,哪个厉害?” 谢文湛不假思索道:“从专业角度来说,肯定是科班出身的人厉害。当然,你有能力和古董对话,所以,什么东西都难不倒你。” “话不能这么说,古董中也有不爱开口的,还有脾气特别大的。能够主动交流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自持身份的很。”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笑了:“谢文湛,别忘了我就算不是科班出生的鉴定师,也是活了千年的人。你们看的是古董现在的模样,我了解它们的曾经。” “不错,那会不会有一天,你也把我当做古董来看待?” “什么意思?” “人固有一死,等我死了之后,在你眼里,我或许就成了一堆白骨,一块纪念碑。再过个一千年,你大概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 别说,这话还真是:“没错,我现在就记不得宋朝那会儿的事情了。不过,既然你知道这个,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追求我?” “白汐,我没奢望过你永远记得我。” 她微怔,但谢文湛已经绕过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张阳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至尊行在临近的洛阳,郑州都有分店。单单只绕过了开封,这也是有原因的。俗话说,占山者为王。谢家知道开封古玩地盘有主,所以不去断人财路。 “宋家,张家,顾家,都是从清朝开始,就在开封地头做古玩买卖的人了。顾亦泽是顾家的旁支传人,并不算的真正的顾家正宗。倒是那个张阳,是玉器行张氏的下届掌门人。在开封的地位差不多和宋琏相当。” “那,张阳是张家人继承人,为什么对顾亦泽那么恭敬?” “顾家式微,现任家主本是顾亦泽的三伯。在破四旧的时候,顾家因为遭受迫害,不得已举家旅居美国。只有顾亦泽留了下来。” “所以,瓷器顾家只有他当代表了?” “不错,顾亦泽捡了个大漏。改革开放之后,开封也进行了古玩市场的复兴运动。宋峥是这场运动的领导者,凭借宋家的关系,定下四家维护开封古玩市场的局面。而瓷器顾家,只有顾亦泽堪当代表,也就推举他为继承人。” “那,顾亦泽有钱吗?” “没,玩瓷器有多费钱,你也明白。更何况顾亦泽除了鉴定,什么也不会。” 她无语了。这和程璋一模一样,除了钻研古董,什么都不会。 送走谢文湛之前,她又想起来了:“对了,你说张家,宋家,顾家都是前清就在开封立足的古玩商人。那,四家还有一家是?” “杂项朱家,是前明遗老……不用这样看我,开封城里最古老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宋代。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谢文湛如此笑道。 这是至尊行都礼让的地方,她明白了。 隔日去昌荣阁上班,虽然地方还是老地方。但心情就不一样了。想不到,宋家背后还有如此渊源。怪不得,宋琏人称小太子,连古玩市场的行价都是他们家说了算。先去了经理办公室,递交了苏瑜的辞职信,然后回头干活。 不一会儿,孙姐过来,告诉她说总经理要见她。白汐搁下笔,去了宋峥的办公室。宋峥对她还算客气,毕竟有董教授之女的头衔罩着。也把她当做一个正经的人才看待。除此之外,宋峥还拜托了她,掌眼古董的门路。 “最近,有没有发现骨董进入了仓库?” “没有。”她笃定道:“所有的古董都是清白的,东西都很正。” 宋峥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份报纸:“滕清华的死,已经定性为自杀。我希望这样的案子,只有一起。但,有的时候天不如人愿。” 她吃了一惊:“董事长,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去郑州窑口采办高仿的工人,回来之后进了精神病医院。症状像是鬼上身。”宋峥冷冷一笑:“看来,还真有人对我家不利。” 这是当然,她想,老伯和乌衣巷子的组织,都在外头给您使绊子呢。但宋峥的下一句话是:“所以,我想请董小姐负责调查这事。” 她愣了三秒:“什么?!” 宋峥大方地笑起来,鱼尾纹扫去了一半:“孩子,不用这么惊讶。你是东北来的人,还是董家这样正派的古董研究世家出生。我自然信得过你。实话跟你说,滕清华本来在查谁弄那些骨董来陷害昌荣阁。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白汐没办法推辞,假装意外地接下了任务。作为报酬,宋峥往她卡里打了十万的劳务费。其实想想也是,东北人,初次来开封,董家小姐,哥哥是古董行ceo,精通古董,还救过宋琏。这种完美的履历,难怪宋峥看上自己做心腹。 她颇为郁闷地发现,自己现在和当年民国某某党搞间谍战没什么两样。算了,一条路走到黑吧。越是深入核心,越能挖掘真相。 但,就在她当双面间谍,和准备和顾老先生的赌约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猴子……哦不,小太子宋琏又过来骚扰她了。中午请吃早饭,晚上请吃晚饭。还自己任命自己为销售经理,办公室在她旁边。 当然,这令她很不爽,但更不爽的是谢文湛。好歹他还有风度,平时不在办公室让她为难。却秘密打了几个电话,黄了宋家几笔单子。宋琏一上任就出师不利,当然遭到了广大群众的嘲笑。尤其是孙姐的带头最为泼辣—— “瞧瞧小太子那赖皮样子,还想讨白汐做老婆!不照照镜子,他有这个命吗?!”又夸起包揽了苦活的谢文湛:“我看那位配白汐还差不多!” “就是!”周璐现在也是她的脑残粉:“小太子根本配不上白汐!除了有钱,他还有什么啊?要我说,转世投胎再去追她吧!” 白汐倒没她们这么无聊地吹自己多么英明神武,就谢文湛使绊子让宋琏倒霉一事上,她还是抱了小小的同情心的。所以晚上的时候,跟谢文湛唠叨了下宋琏的郁闷。第二天,宋琏成功又黄了一笔价值五千万的田黄摆件单子。 白汐觉得背后在发冷,但谢文湛站在对面的办公室里,戴着个黑框眼镜,人模人样地接待顾客。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有害动物。 你妹的,鉴定师都是奥斯卡影帝吗? 宋琏倒了大霉,实在有点灰头土脸的。这天到她面前来诉苦了:“悲惨啊!杯具啊!到手的田黄,飞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拜一拜财神爷啊?!” “财神爷都救不了你了,”她瞥了一眼那边的谢文湛,随口说道:“买个摇钱树或者聚宝盆还有可能。” “聚宝盆没有,摇钱树我家倒是有一株。改明儿我去拜一拜,然后烧个高香。” “什么年代的啊?”她浑不在意地收拾着工作台。 “商代的。” “吹牛,商代的青铜器早搬去故宫博物馆了。” “没吹牛,真的是商代的。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宋琏凑了过来,还一脸神秘兮兮地道:“这棵摇钱树可大有来头啊。听说是四川三星堆出土的。那可是古蜀国的文化。古蜀国,你总知道吧?三千年前,不就是商代么。” 她一时间没反应古来,商代?三星堆的?青铜摇钱树?等等!怎么这么熟悉呢……难道是……立即抓住了宋琏的手:“那就一言为定。” 大概是她主动抓他的手,让宋琏受宠若惊。隔日中午,宋琏就帮她请了假,下午,悄悄带她去了宋家看摇钱树。说是这玩意平时爷爷和父亲都不拿出来示人的。这不,为了满足美女的眼福,所以才将这镇宅之宝祭出。 坐在卡宴轿车上,她被这车子的速度弄得心慌。但宋琏还是谈笑风生:“白汐,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了,那可是无价之宝啊……”“叮叮叮——”是谢文湛打来的电话。她看了一眼宋琏,既然如今是有求于人家。那就……只能摁下了不接听。 正好宋琏望过来,她笑了笑:“希望是真的东西,对了,谢谢你。” “谢什么谢。你跟我,甭谈客气。” “不,一定要谢的。”她望向了车外。这里已经是郊外了,驶入了豪华别墅区:“宋琏,谢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 宋家的门,是开着的。保姆,佣人,都被宋琏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带着她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展示大厅。这里是百年宋家的收藏室。收藏的器物横跨五千年的历史。他们进入了收藏室的大门,又跨过了瓷器,玉器,杂项三类收藏厅。最后,宋琏用瞳孔解锁,指纹密码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打开了青铜器收藏室的大门。 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摇钱树:“东西呢?” “别急啊,好东西自然要别有洞天。”说完,宋琏走到一盏屏风前。拌开一小块紫檀木。露出一个微型的数字密码锁。他输入了几个数字。然后,屏风后面传来“咔擦!——”一声。地上的几块瓷板掀开,一棵高达五米高的青铜树,徐徐升起。 这个景象,此生从未见过—— 先露出来的,是青铜树的顶端。一只振翅欲飞的太阳神鸟为树尖。接下来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三根树枝,树枝的花果或上翘,或下垂。每层树枝上都站立着一只太阳神鸟。摇钱树的底部,悬着一条龙,龙的头朝下,尾在上,夭矫多姿。 她一眼就确定了,这正是古人谓之的宇宙树——三星堆青铜神树! 第036章 隔空 青铜神树,传说中世界上最大的青铜器——此时此刻,就展现在她的眼前!古老的灵气,仿佛还带着古蜀国那云蒸霞蔚的葳蕤,仿佛前世的一幅剪影。五米的巨大,简直顶天立地,不是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这是三千年前人们所创造的。 春秋之前,人们铸造青铜器的工艺叫做“模铸法。”先以泥制模,雕塑各种图案、铭文,阴干后在经烧制,使其成为固定的模具。然后注入合金,凝固,脱范。清理,打磨,制作完成。在这过程中,模具只能被使用一次。 所以说,春秋之前的朝代,中国绝无可能出现两个相同的青铜器。故称为“一模一样。”这株青铜树,想要成形,光是母模模具高度就要高达五米。更遑论美丽的纹饰,需要经过多少道人工雕刻。青铜之王,当之无愧。 宋琏还在洋洋得意:“怎么样,东西不假吧?” “不假……哪里弄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我家老佣人说,建国之前就在我家了。类似的青铜树,只有上海市银行博物馆有一株,比它矮了一米,年代还是东汉的。” “我可不可以近一点看看?” “可以,没问题。”宋琏在玻璃柜下的微型电脑里又输入一串指令。保护青铜神树的防弹玻璃柜缓缓降下,白汐走了上去。 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程璋将一小节青铜树枝带回了办公室。用国外新进口的显微镜进行观察。那时候,中国考古人员的设备都非常简陋。能够得到这样一台显微镜。程璋笑的和孩子一样开心,彻夜写了一万字的研究资料。 之后一个月。她就看着程璋,珍宝似的对待那一小截树枝。还以为这是什么青铜器残件,没想到,它的本体居然有这么大——那一叠宝贵的文物资料,火化在焚尸炉当中。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知道,程璋到底着迷的是什么。 青铜之圣器,无边信仰之宇宙。 树的底座有编号,475——002。深吸一口气,她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之前以为那一把明代天子剑是宋家从博物馆中盗窃的文物,现在想来,这一尊青铜神树才是他们家拿走的东西。博物馆都是将馆藏的镇馆之宝列为001号馆藏,002就是仅次于镇馆之宝的第二号宝物。错不了,这一株青铜神树,是前河南博物馆失落的东西。 白汐抚摸上树身,稍微注入一点灵气。唤醒了这一株沉睡的青铜神树——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七十年前,你目睹过什么?三千年前,你又看到了什么。 每一件古董的背后,又有一个被藏起来的世界。 历史很长,生命太短。我们看到的太少。 神树沉默无言,似乎在它眼里,就算是七十年前那一宗血案。也就是片刻的风烟罢了。目睹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怎么会在意短短一瞬的民国44年。她等了许久,直到神树被唤醒的灵力再次沉睡,才走出了收藏室。 “怎么,一脸不高兴?” “没什么,感觉在这样的神器面前,有点无能为力。” “嗨,它就是个死物。就算三千年前是什么神物又怎么样?到了现在还不是一堆废铁。” 她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的性格适合贩卖古董。并不适合做古董研究。” “那当然,迷古必穷。在我看来,古董好玩是好玩,但比不上金钱美女,lol,cs这些好玩。” 她竟然无言以对。宋琏倒是一向令人无言以对…… 回到公寓,已经是傍晚。她将今天的见闻跟谢文湛说了,对方沉思良久,才道:“这么说来,明代天子剑的持有者,另有其人?” “我不知道,或许宋家持有两件镇馆之宝也说不定。但青铜神树既然在他们手中,就能证明宋磊当年背叛了程璋,与外人勾结牟取了博物馆的文物。”她长舒一口气,虚空了思维:“不管怎样,我现在知道是谁害了他。” 谢文湛温柔地看着她,今天的白汐没有垂下长发。而是扎了个马尾辫。长长的刘海,斜在一边。别着一枚水晶发卡。不施粉黛,双颊氤氲着淡淡的粉。说这话时,整个身子都随着语气一起贪懒。少了几分疏离淡雅,多了几丝烟火之气。 陶瓷般的文雅内秀,内心却坚如磐石。 就是这份难得气质,让他着迷——知古玩古,口味如何能不古。 他安慰她:“真相可以迟到,却不会缺席。白汐,总有一天你会得偿所愿。” 她微笑了笑,却拿起一份报纸来 宋家先祖宋磊和前博物馆的失盗案之牵连,让程璋案露出真相一角。老伯那边,谢文湛替他调查。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或许离程璋昭雪之日不远了。吃了一颗定心丸,白汐也就能安心准备接下来的德胜门大酒店之战,让顾老先生服输。 她师从程璋七年。擅长高古瓷和高古玉鉴定。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万无一失。毕竟从民国到现在,后人在程璋等鉴定大师打下的基础上,不仅破解了大量古代的奇技淫巧。而且高仿技术一代比一代真切。很多民国时裁定古董真伪的特征,现在已经成熟应用到了高仿产品上,所以,鉴定真伪的手段也在更新换代。 从碳十四测量衰变年代,到做技术检验测量化学成分。现代技术可以帮助人们鉴定大量古董的真伪。但这一次,她只有靠这双手。 临战前三天,她跟昌荣阁请了一周的假期,和谢文湛一起去了一趟郑州。 郑州当一个“正”字,在地理位置上,不仅是河南的中心。也是中国的正中心。四海文物,从河南流进流出,必须经过此地。而郑州最大的古董交易市场和拍卖行,全部是谢家名下的产业。除此之外,谢家还在此地办了一家民间博物馆。 来的时候,谢文湛和她都很低调。要不然,光是迎接少股东的排场,就得排整条街了。谢文湛是金牌贵公子,至今单身。假如公众场合两人一起出面,显然会上某些杂志的头条。她不想刺激董明堂,所以选择尽量瞒着哥哥。 直到博物馆前,谢文湛才打了个电话给博物馆的负责人。不一会儿,两个胖胖的中年人跑了出来:“少,少东家?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呢?来来来,快进来……小李,去香榭丽舍大酒店订酒宴!要最贵的菜!” “万馆长客气了,酒宴不必办。来此处提一些东西。明日就要走了。”谢文湛总算拿起了少东家的架子,连说话的语气,都有几分高扬。那王馆长用力搓着手:“好好好!少东家一句话,博物馆的馆藏,随便进出。只要……跟董事长他打个借条。” 白汐笑了:“喂,你跟你爸说了吗?” “没关系,我让思思去说。” “……” 那她就恬不知耻地挑选宝物了。老实说,虽然谢文湛大方地表示任君挑选。但她并不打算用贵重的古董来参赛,而是选择冷门的古董实用器。万一赌输了,进了火化池,她也赔得起东西。总不能让谢文湛,因为自己亏掉百来万。 二十样宝贝,她还不知道顾老先生会从开封四大家中挑选哪个晚辈出战。也不知道对方是钻营哪一行的。只好每一类都挑选一点。选的都是门路邪的古董。挑选完毕,谢文湛打了个电话给奢侈品运输公司,过来搬运东西。 出了博物馆大门,她回头望了望,深吸一口气:“万一对方没猜出来,火化了。你可别急着跟我要钱。”说完,解下了脖子里的中统通宝:“这个先抵押给你。” “忽必烈的古泉?我要这个做什么?” “输了,就给你了。”她笑了笑:“借用你们现代人的说法,有压力才有动力。” 谢文湛这才收下了:“那行,这古泉先在我这里保管。白汐,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如果顾老先生不答应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这件事必须我来做。”她咬了咬牙:“否则我觉得自己对不起董家。” 董教授之死,她算是想明白了。所谓没有开头,就没有结局。再怎么否认,她,程璋,还有顾老先生,都要负担起责任。既然如此,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让顾老先生道歉,同时公开程璋二次烧窑的秘密,彻底为董家洗刷冤屈。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董教授所做的事情了。为了良心能安。 回到开封的隔日,她就去了德胜门大酒店。本来想一个人迎战就好,但谢文湛非要跟着去。美其名曰,为董家讨回公道。虽然嘴上说的这么好,其实她明白,这男人只是不放心自己。既然他的感情这么泛滥,不妨让他挥霍挥霍。 所以就一起去了。 在迎宾小姐的接引下,上到了四楼的总统包厢。一进门,她还没找到顾老先生在哪里,张阳和七八个男人就迎了过来,然后全部瞪大了眼睛。当然,他们的目光不是放在自己身上的。张阳几乎是瞪目结舌:“你是谢文湛,谢先生?” “不错,张先生的记性很好。五年前的郑州艺术品博览会上见过一面,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谢文湛笑了笑,这笑让她觉得挺猫腻。其余的陪同人员,一听到谢文湛这个名字。都不自觉心怀激动地打量起来——谢氏集团的大公子,至尊行的少东家。难道,今日迎战开封四门的,就是这个后生翘楚谢文湛? 被抢了风头的白汐很不爽,不爽归不爽。她很乐意别人以为是谢文湛出战,这样才有戏剧效果。而且,她终于看到了顾老先生——坐在对面的包厢当中。和一个国字脸的老先生谈着话。二人的身边,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谢文湛”三字响起时,那年轻人望了过来。眼中满是挑衅。明白了,这才是今天的参战对象。张阳虽然是玉器张氏的后代掌门人,但这个踌躇满志的小子,估计比张阳的鉴定眼力更好。不出所料的话,该是朱家人。 毕竟,顾家,宋家,张家的代表她全部见过。只剩下杂项朱家。 等主客全部到齐。顾亦泽才和那老人从包厢走了出来。周围七八个保镖围着,那老人器宇轩昂。步伐从容,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旁边那少年,眼光从未离开过谢文湛。这倒让白汐觉得好笑——喂,你的敌人是我。 老人走了过去,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他:“这人是谁?” 谢文湛道:“朱炎岐,开封十七行古董商店的店主,人称开封古董之王。也就是朱家现任家主……旁边那位,我猜是他孙子。” 朱炎岐和顾亦泽很快坐上主席。然后朱炎岐宣布了比赛的规则。说话的尺度恰如其分,只用了后辈切磋,长辈赏脸这样的字眼。 第一场开局的时候,她才从谢文湛的身边走了过来。而那朱家少年,终于认清了敌人是谁。脸色一变,低声了一句:“妈的!女的!” 女的又怎么了?!她不服气了,伸出了手:“我叫董青花,是你今天的对手。” “幸会,我叫朱文驰,今日居然是和董小姐较量鉴定技术。还真是意想不到。”他打了个响指,一辆蒙着白布的餐车就被推了出来。 白汐摘下白手套,露出白生生的一双手。似乎连一点老茧都没有。她把双手伸进了白布——东西不大,上尖下圆。冰冰凉的,有穹顶。三段结构。形制是舍利塔,材料是水晶。这样的舍利塔常见于唐代,高僧大德肉身火化之后结出舍利子,就用这样的水晶舍利塔供奉,以便信徒朝拜。包浆,皮壳的氧化,都达到了唐代。 正想说:“唐代水晶舍利塔。”指尖往下一滑,划过了塔底部的一道云纹——不对!唐代的云纹都是有长而缥缈的尾巴的。这云纹的尾巴,太短了点……但也比明代的长。那么就是宋辽时候的?不对,宋代的话,纹饰要更加繁复一点。 明白了:“辽代水晶舍利塔。产地云南。” 对面那朱文驰本来还趾高气扬地站着,一听这话,不可思议地沉下了脸。 她,答对了。 第37章 德胜 白布摘去,答案揭晓。一尊品相完好的舍利塔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确是辽代的,工艺是云南。在场的几位开封的古玩前辈,原本还看不起这董教授之女,没想到董青花说的又准又快。而那朱文驰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教授之女也有如此眼力。 礼尚往来,接下来轮到朱文驰上台。同样推过来一辆餐车,朱文驰摸了一摸。眉头蹙起,但五秒过后,便伸出了手:“明代玉勒子。料子是和田玉,龙纹无角,属于螭龙纹,扬州工。”说完,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白汐点了点头。 玉勒子又名玉蜡子,是古代男性系扎在腰带上的一种饰物。可以配合玉珩、玉璜、玉琚、玉瑀、冲牙等玉构件,成为组合玉饰。这一件明代玉勒子,造型为橄榄形。纹饰也不多见。难为朱文驰能回答的如此之快。 看来,不可大意。 接下来,战局越来越火。四大家掌握着整个开封的古玩市场,稀奇古怪,罕见无匹的东西,那是层出不穷。分明是想刁难她到底,白汐只能沉下心来。用自己的手,去感应纹理,年代,款识,做工,胚胎,包浆,皮壳—— 她答:“元代,白玉春水连珠纹玉带饰。料子是和田籽料,做工是北京。” “战国中期,凤形钮錞于,风格是南方。出土地点不外于吴越两地。”朱文驰也对答如流。 她不紧不慢抽出了手:“西晋,越窑青瓷狮形辟邪。出自浙江上虞、余姚、慈溪、宁波这些地方的古窑口。” “唐中期,双鱼蔓草纹银盘。出产地是西域一带。”朱文驰也当仁不让。 她渐渐感觉压力在增大:“西汉,新莽“大布黄千”阴文大铜范。王莽建立新朝之后,定都长安。所以出产地是长安。” 对手朱文驰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元年所铸大明四铢钱,出产地是首都建康,也就是今天的南京。” “元代,老虎洞窑粉青釉盘,窑址在如今的杭州凤凰山。” “南宋,龙泉窑簋式炉,龙泉窑的窑址在在浙江西南部的龙泉。” ……台上,比试鉴定的气氛正火热。朱文驰已经冷汗涟涟,白汐还在不紧不慢地打压着对手。台下,围观的众人也开始骚动起来:“这董青花是谁啊?哪个鉴定大师门下的?怎么这么厉害!”“不知道,小朱的鉴定能力你也知道。河南就没四十岁以下的鉴定师比他厉害的。这董小姐怎么看起来……比他还厉害?!” “她跟至尊行的谢大少过来的,是不是至尊行的人?” “也说不定,但这么年轻,鉴定手法又这么好,怎么没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号?” “可能是人家低调嘛。” “这手艺还用低调?不是我说,开封四门当中,也就朱家还能出个小少爷和这董青花比。要不然,找遍整个河南还有比她牛的吗?” 还有人瞥了一眼谢文湛:“我猜,也许是谢文湛的女朋友。你没看到,谢文湛从坐下到现在,眼睛都盯在这姑娘的身上……” “不对,我听说她好像是前段日子自杀的那个董翊董教授的女儿……” 气氛随着白汐只用十秒鉴定出一件“元枢府釉龙纹高足杯”为高仿品而进入白热化。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鉴定会,不仅要鉴定真品,也要鉴定出仿品。须知,高仿品只凭手感,更难和真品分得出区别。她能极快地辨认出为高仿品,还多亏了高仿品的身上通通没有灵力。只要心知肚明是高仿了,再摸出形制,年代就得了。 至于出产地,瓷器的高仿,现代只有景德镇一家独秀。 而对面的朱文驰,不久之后也遭遇了她埋伏下的一件高仿品。这一次,朱文驰几乎摩挲了半个小时,才确定了东西的真伪:“清代,银胎画珐琅朝珠,有御珍堂款。但这是一件高仿品,仿的是清代养心殿造办处的东西。” 白汐不禁对这个小子刮目相看,难为一个普通人的手感如此之好。能把现代的珐琅和清代的珐琅之区别,靠手感摸出来。 但是底下的宾客已经沸腾起来。就是朱炎岐和顾亦泽此刻也坐不住了。都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收藏家了,都心知肚明这两位晚辈厉害到了什么程度。朱文驰也就罢了,朱家下一代掌门人,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三岁开始在古玩堆里打磨历练。七岁开始上前台实战。十八岁就已经取得国家文物一级鉴定师的从业资格证——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名门高足”,河南第一鉴定才俊。 须知道古玩行,也讲究个出生门第。不是家学渊源,有的人死啃书本一辈子,也不得入古董法门。 而董翊教授也就是个书香门第出生,学的虽然是文物研究。但更加专注于历史考古方面。自身的鉴定高仿,古玩的水平,都谈不上是个收藏家。这一点,顾亦泽也心知肚明。没想到,他倒是生出了个天资高的可怕的女儿,一鸣惊人。 “老顾,这董教授的女儿……是跟谁学的鉴定?”朱炎岐都开始猜疑了:“国内古玩行的大师我都认识,没听说过谁收了她啊。” “不知道,”顾亦泽抹了一把冷汗:“但这小姑娘的水平,比她父亲厉害多了。” “那,假如……” “再等等。”顾亦泽闭目养神:“她还没有全部鉴定出来。” 三个小时过后。前面十九件古董,全部鉴定完毕。朱文驰和她,打成了一个平手。现在,白汐只剩下最后一件古董了,而对面的朱文驰,此时此刻也恢复了冷静。现在,双方都只剩下一张牌,就看谁打得精彩,打得漂亮。 同样,先鉴定的人是她。 当最后一辆餐车推上来的时候,白汐先感受到了一股子帝王之气。黄澄澄的,好似蛰伏着一条巨龙。明代的东西,皇家的东西。她先明白了,然后脱下了手套,把手伸进了餐车。一模,顿时就愣住了——底下是一把天子剑! 对面的朱文驰,欣赏着她几乎是错愕的表情。还小声道:“怎么样,董小姐?什么年代的?什么造的?产地是什么地方?” 台下的顾亦泽也凑过来问朱炎岐:“老朱,你孙子选中的最后一件古董是什么?” “不知道,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了他,让他随便挑几样应付应付。以为七八件就可以打败对手,哪里会知道一直战到最后一件。” 白汐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这跳,倒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而是知道了——明代天子剑居然在朱家!而青铜神树在宋家!这,是不是意味着,七十年前的那一起案子,开封四大家族,都见者有份呢? 她错了,一直都忘记了。能调遣一个组织暗杀掉一火车皮的人,而不引起任何社会反响。能够污蔑程璋为叛国罪,并且在沈阳截下他灭口……就算是那时候的宋家,也做不到。这是一个团伙犯罪,而罪人的后代,就在身边…… 可能,整个大厅的人都是! 手,是颤抖的。她抬眼看了一下朱文驰。对方似乎确信她无法说出剑的出处。这也难怪,因为中国国内,根本没有一把能够引为参照的明代天子剑!世存唯一一把永乐大帝天子剑,也被珍藏在英国军械博物馆。极少展出,国内除了寥寥几张图片,也没有任何关于那把剑的资料!而且,这剑的规格,太像是清代的贵族配剑了! 但,她闭上了眼睛——广袤寂寥的大草原,无数个孤身一人的夜晚。还有血流成河的战场——这天子剑,不是一开始猜想的洪武大帝朱元璋的配剑。而是明英宗朱祁镇的配剑。再确切点说,是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中,丢失在外的配剑。 公元1449年(明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听信了宦官王振的话,御驾亲征,结果和瓦剌的战争惨败。被瓦刺人俘虏做了阶下囚。而这把天子剑,随他深入大草原,做一个投降的皇帝。一个双手双脚上了锁链的皇帝。 一年后,当他的弟弟朱祁钰登基为帝,自己这个毫无用处“太上皇”被瓦刺放回去的时候。朱祁镇遭遇了“解剑”的羞辱和讽刺。 “呦,还带着天子剑呐,皇帝都不是你了。还威风什么?!”一个瓦刺军官从穿着囚服的朱祁镇的手上,夺下了这把天子剑:“就给哥们割肉烤火吃吧!哈哈哈!” 朱祁镇眼含泪水,一步一晃地回到了那个已经陌生的朝廷去…… 许多年以后,瓦刺灭。天子剑随着这位瓦刺军官,深埋地底…… 回到现在,白汐站在这把天子剑的面前。徒然有一种悲切之情,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遥远的烽火已经不见,但剑,从未沉冤昭雪。深吸一口气,她淡淡开了口:“明代,明英宗朱祁镇天子剑。产地北京,内务府造办处。” 字字清晰,如珠玉掷地。 此言一出,大厅里静的落针可闻。她不等礼仪小姐上前来,自己摘下了餐车上的白布。顿时,一柄金光闪闪的宝剑。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她用双手托起了这一把天子剑:“这是土木堡之变中,朱祁镇流落在塞外大草原的天子剑。有火烧的痕迹,还有土埋的沁色,属于陪葬之物。上面还刻有英宗的年号。真品无疑。” 台下的朱炎岐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沉到底。他向左边一个亲信耳语了两句,那人就冲到台子上,拿过白布盖住了天子剑:“董小姐,话不能信口开河,这明明是我家少爷弄来的龙泉宝剑仿制品。您怎么能说是真品。” “这就是真品。”她盯着此人:“我没有说错。” “不错,是真的。”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朱文驰也开了口:“小赵,退下去。少爷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愿赌服输的骨气都没有。” 那小赵还在陪着笑:“少爷,您当然不愿意说这是高仿,毕竟这是馆藏的东西。但,事实就是事实,这只是一件高仿品罢了。”但朱文驰还是没反应过来:“难道少爷我的眼睛瞎了吗?好端端的明代天子剑都认不出来?!” 朱炎岐气得差点背过去。倒是谢文湛,不急不慢地开了口:“慢着。”说完站了起来,来到台子上:“英国军械博物馆的那把永乐天子剑,五年前我随父亲访问英国时曾亲眼见到过。既然这东西有疑问。不妨给我看一看。” “谢,谢公子,这一点小事不劳您……” “去伪存真,是我们鉴定师的本分。何况,今日是董小姐请我来主持公道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他淡淡地说出这话,不怒自威。 谢文湛的底气之足,语气之强硬,让那小赵居然一时间哑口无言。这时候,朱家家主朱炎岐亲自出马了:“谢先生,请听我说……” 但白汐已经揭开了白布,脸别到了一边去。她还不至于在这时候失态。但刚才看到的那个“475——001”的标号,让心情实在不能平静下来。没有错,这才是河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啊!这就是程璋想保护到战争结束,呈给人民的镇国之宝天子剑!但是,但是……这样尊贵无匹的东西。就被几个居心叵测的人给……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哭。程璋死的时候,无法哭。现在,能哭。却不可以哭出来。所以抬起手,掩饰滚落的东西。 “东西没有错,是明代前期的天子剑。和永乐天子剑有异曲同工之妙。”谢文湛面对着众人,宣布了这个结果,仿佛就在谈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但只要是个人,此时此刻,都无法平静了——怎么,朱家有明代天子剑?!怎么没听说过?!这,这可是镇国之宝啊! 而台上,含着金勺子长大的朱文驰并不知道自己闯了祸。在他看来,古董多如牛毛。这什么永乐大帝的宝剑,也就是所见的许多国宝中,比较稀罕的一件罢了。再说,自己从小就认识这玩意。也并不当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 还问白汐:“你的最后一样东西呢?” 白汐叫人上了最后一样古董,朱文驰片刻就说了出来:“明掐丝珐琅龙纹多穆壶。这是一件法器,是蒙古贵族所用的……” 但是已经没人关心这个了,朱炎岐感觉头在胀大…… 想不到,朱家的不传之秘。被个糊涂的小孙子,为了争强好胜,拿出来示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文中提到的“錞于”是我国古代铜制打击军中乐器。现发现最早的作于春秋时期,盛行于汉代。《国语·吴语》:“鼓丁宁、錞于、振铎”。《周礼·地官·鼓人》:“以金錞和鼓”。錞于常与鼓配合,用于战争中指挥进退。比较常见的是龙钮錞于。 内务府造办处。是明清两代,专门为皇家制作东西的机构。主要制作1、皇家需求的孤本创作,比如玉雕、金器、宫廷绘画等;2、皇家用品的开发,例如大部分皇室用度,包括亲王所用补服、用品等均在养心殿造办处确定纹饰、型制等,甚至制成样品,然后下发到相应的官办机构进行生产;3、先进科技的研发,什么砝琅彩、正黄瓷、三釉瓷(正红、正黄、影青)、皇家琉璃器等很多传世的工艺颠峰之作,均是在养心殿造办处创造出来的。 附图 青铜神树和永乐天子剑。 第38章 澄清 白汐很想拿起这把宝剑,问问朱家,问问赵家,问问顾老先生,问问在场的所有人——这一把明代天子剑,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们家的先人,截断了那辆南下的火车。与程璋的好友谭秋子合作,灭掉一车的旅客,将文物占为己有…… 她明白古董行业是什么个情况。《资本论》里说过,“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挺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包括人的生命!” 那么古董的利润呢?转手就是千万倍,甚至几百万倍的身价! 人性在这个行业,能够扭曲成什么样子。她总算明白了。还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掌握了去伪存真的本事,就能够主持正义。但是,怎么管得住贪无止境的人心?手头没有好的古董,就去偷,去抢,去伤害百来条人命……丧心病狂! 但会场上的非议声渐渐小了下去,一丛保镖从门内涌了进来。整齐划一地站在人们的背后。 白汐冷笑,顾老先生和朱家联手办了这场“释仇宴”。却在门外安置了大量的保镖,是怕她董家来砸场子呢,还是这些人心中有鬼,所以走到哪里都不得安心呢?她放下了白布,而谢文湛挡在了她的面前:“朱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炎岐慢慢站了起来,与刚才的气度从容相比。此刻他才有了一丝老态:“这天子剑是假的,希望各位不要以假乱真了。” “爷爷!这天子剑是……” “你跟我闭嘴!” 朱炎岐怒吼一声,朱文驰立即不吭声了。而朱炎岐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董小姐,谢先生。希望你们明白形势,在开封的地盘上,所有的仿品,都逃不过我们朱家的眼睛。朱家没有天子剑,这一把,是龙泉定制的赝品……” 她对上老人的眼睛,笑了:“朱老先生,自欺欺人真不好啊。” “董家丫头,你的鉴定眼力的确很令人佩服,但见识太少。龙泉宝剑企业的董事长徐先生,正是明代内务府造办处的总管后裔。他们家掌握了明代天子剑的制作工艺。所以,做出来的天子剑,确实到了真假莫测的地步……” 底下有人纷纷点头,她收起了目光,不吭声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就算硬闯又如何?!不拿出证据,这帮老不死的不会认账…… 顾亦泽也走了过来,大概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来息事宁人:“董姑娘,刚才那一场鉴定比赛确实精彩。”又拿起最后一把明掐丝珐琅龙纹多穆壶。开了口:“这掐丝珐琅也不是明代的,两位都错了一件,正好不赢不输……” 那朱文驰不服气了:“这怎么是赝品?难道包浆还错得了吗?!” “包浆是老的,难怪你摸不出来……这是乾隆后仿的。光靠手感很难区分出,但是看掐丝的末端卷成圆圈,这是明代早期的处理方式。还有颜色,这花瓣是单色釉。但是宣德珐琅器常常在一片叶内常施用两三种釉色……” 她冷笑道:“顾先生,好眼力。” 她布下最后一个坑,是乾隆的仿明代掐丝珐琅龙纹多穆壶。结果朱文驰果然栽在了这东西上面,可惜,这群人试图死不认账。那好,来吧,看谁玩的过谁。提高了声音,从谢文湛的背后饶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当履行承诺了。” 说完,她拿起那一把清代的多穆壶,直接往火坑里一扔。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成了木桩子。连朱炎岐和顾亦泽都睁大了眼睛——就算是乾隆朝后仿的掐丝珐琅器,也是个罕见的宝物啊!这姑娘说毁就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份气魄……扪心自问,在场的人,还有谁能够做到?! 朱文驰站的最近,看的最清楚,也最震惊。白汐还挑衅地瞪回去……忍不住了,血气上涌。劈手夺下天子剑,也要往壁炉里面扔…… “住手!”顾老先生抢先一步拦住了朱文驰。几个朱家的保镖也围了上来。其中两人站在了壁炉前面,看样子是不会让朱文驰把东西往里面扔了。 但白汐才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嘴角上扬,笑了出来:“赌输了,就毁了自己的宝物。这可是你们老四门百年前定下的规矩。怎么,顾老和朱老,今天当着晚辈的面,一起毁约是么?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呐,人心不古,连开封古董行也是如此。” 朱文驰气得脸色猪肝色,紧握着宝剑不语。 顾亦泽走到她面前:“孩子,你想要什么?” 她要什么?呵呵,要你们掠夺去的宝物。你们会交出来么?显然不会。要你们开封四门身败名裂,没有证据,做得到吗?显然不能。事情得一步步来。她才不着急。七十年,都等过来了。何惧再等个几天。反正,谁都跑不了了。 于是开了口:“公开道歉,你当初怎么对董教授说的。就在报纸上再说一遍。要不然……至尊行的少股东可在这里。” 谢文湛也面对众人:“各位,今天的事情,孰是孰非,已经昭然若揭。”又望向了朱炎岐:“我想,开封四门也不想至尊行介入此事吧?” 朱炎岐哑口无言,要只是至尊行介入倒好解决。但谢文湛所代表的势力,是至尊行背后的谢氏集团。开封四门出了河南,在全国的影响力有限。但人家谢氏,掌握着80%的古董交易脉络。如果硬碰硬,只怕彼此在河南市场都两败俱伤。 他终于服了一次软,看向了老友。而顾亦泽沉默半晌,吐出一字:“好。” 就这样,赌宝宴不欢而散,最后上的一桌桌菜。没有半个人动。朱文驰没跟着朱炎岐走,而是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酒店。 白汐知道,朱家这次有够受的了。 回到公寓之后,白汐冲了一个长长的澡。手指上的皮肤都渐渐发白了,她才拖拉着拖鞋出来。整了整贴身的保暖内衣,全部是谢文湛卖给她的牌子,昂贵,又足够奢侈。其实,这次她很抱歉。谢文湛替她出面,等于把谢氏拉下了水。 虽然谢文湛说可以对付开封四门。但她也明白,真犟起来。谢氏在河南就难混了。而河南是全国的古董商人最重要的货源地……擦去了水珠,她深吸一口热腾腾的水蒸气:白汐,报仇之事太过危险,不能再牵连更多人了。 穿上衣服,吹干了头发。戴上了腕表,时间已经指向了夜晚。 当她出来的时候,晚饭都凉了。虽然谢文湛加热了一遍,但皮肤还残留着水温的热。心里又冰凉凉的。两重天,胃口更不好:“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先睡了。” “这么早?” “不算早,昨晚没睡好。” 但是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的傍晚。七天的年假,被她延长到了九天。才不管会被辞职什么的,她需要休息了。就裹着被子,缠缠绵绵。谢文湛订的外卖,通通浪费了。她本来就是靠灵力维持身体运转的,又不是靠这些吃不出滋味的食物。 “哒哒哒——”是谢文湛在敲门:“白汐,还不吃饭吗?”看了下挂壁的钟,都是第二天晚上的八点了。她还是贪图被子下的温暖:“你自己吃,别喊我。”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 “那好,对了,顾老先生刚才打了个电话来,我帮你回给他了。” “什么?!”她这才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外面的谢文湛手上正拎着买好的外卖,围巾也没有脱掉:“顾老先生说什么了?” 谢文湛拉开了椅子:“先过来吃饭。” “我不饿。” “边吃边说。” 她这才过去吃了几口。 顾亦泽倒是真的兑现了承诺,联系了一家媒体,就前几个月古玩界闹得沸沸扬扬的董翊董教授跳楼事件,进行了说明。那一件程璋后期加窑变,其实是自己第一个打了眼。然后五百万转手给了董教授。董教授藏宝两年,东窗事发…… 采访的全程,谢文湛都派了至尊行的人前去监督。顾亦泽就是想耍花招,也得面对至尊行的压力。所以只能全盘托出。最后,顾亦泽几乎是苦笑道:“程璋要是再活个十年……钧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高古瓷的秘密,早被他全部勘破了!”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伴随着程璋的枪决,很多秘密,都随之封了口。 “瞎说,”她插了一块牛肉:“程璋就搞不懂柴窑。雨过天晴云破处,比秘色瓷还青翠的柴窑,到底怎么来的,他就完全无法破解。” “柴窑已经绝世了,后人也无法研究……” “不,七十年前还没有绝世。”她喝了一小口咖啡:“七十年前,开封博物馆有半只柴窑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只柴窑器,就是世传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的那只世存唯一的柴窑。” 谢文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她。良久才问:“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不能说,程璋就是她爹,而且卖了祖宅,用三十两黄金同郭葆昌交换了这一只柴窑器了。只是应付道:“当时我也在开封。” 谢文湛没再追问。她依旧保留着大部分的秘密。这些秘密,只有时间知道真相。而董家与顾亦泽之间的恩仇,就这样先告一段落了。相关的新闻媒体的报导几天之后就会出来。到时候真相大白,董家也就能摆脱打眼之辱。 到了第十天,养精蓄锐完毕。白汐才再次来到昌荣阁上班。孙姐,赵茜,周璐她们只以为她身体不好,关切地问这问那。她都只用感冒应付过去了。倒是宋琏,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一直盯到中午的时候,才找了过来开门见山。 “你跟朱家那小子比试鉴定古董?!”宋琏的嘴巴都快掉下来了:“开封城的古玩界都传遍了,你跟朱家人打成了平手!” “没错,”她头也不抬地盯着电脑看:“谁让他们家包庇顾亦泽,这可是害死我爸的大仇人。”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董家的女儿董青花?来开封是找顾亦泽报仇的?!” “那么你以为呢?来这里跟你玩的啊?!” “那白汐……啊不,董姑奶奶,我支持你干掉朱家!朱文驰那小子太嚣张了!”宋琏秒变她的脑残粉了:“让他看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们不都是开封四门当中的吗?”她还怕自己去赴约,也会一道得罪宋家呢。 “嗨,那都什么年头的事情了。天下大势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呢。从前,开封四门关系是不错。现在,我们宋家已经不跟他们瞎搞什么文物保护性挖掘工程。那些人呐,分明是打着保护的幌子,到处找古墓,堂而皇之的挖人家的祖坟……” “什么?!”她没听错吧:“宋家不跟开封四门干了?还盗人家祖坟?” “早不干了,我爷爷上台之后就和他们闹过。都说开封四门是要维护古董市场秩序的,现在倒好,他们三家,分明是做着盗墓者的勾当……” 她觉得有点耸人听闻:“没人管吗?” “怎么管,明面上都人模人样的。私底下……要不然,你以为这几年收藏业怎么兴旺起来的?河南的古董货源怎么来的?” 她点了点头:“明白了。” “嗨,你也别管这个。总之呢,就和我一样。古董算个屁,活色生香的美女才是真实的享受。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死了都带不走。” 她摇了摇头,真别说,别看现在宋琏不成器。真要让宋琏接手宋家的事业,指不定这是一根好苗子。玩古董,就得存个不吝啬心。要不然,手里的宝贝,不舍得卖出去。错过了一笔好生意,就得穷吃穷喝,再等几年。 打发走了宋琏,她打开邮箱,看到了十天前董事长办公室传来的讯息。 前段日子,宋家采办的工人下乡,回来的时候“鬼上身”了。这件事宋峥跟她提了一下,虽然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一无所获。于情于理,这次她得去一趟。于是下了班之后,循着地址找打了开封的精神病医院,看到了昌荣阁的工人。 监护的护士一脸不可救药的表情:“哎,这是玩游戏玩多了,走火入魔了吧!”扭过头跟她吐槽:“现在的人呐,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病!” “火,好大的火……杀,杀呀……有珍珠、玛瑙、玉石等还需掺入黄金……” 小护士又骂起来了:“做什么白日梦呐,还黄金,珍珠!连小便都要人照看!” 另一人道:“女儿……红,漂亮的红……” 白汐站了半晌,直到这喋喋不休的小护士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上前试图和两人沟通一下,但二人上串下跳,根本不听她说话。无奈之下,只好动用法术。给两人施了一个定身术。才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二人的印堂。 隐隐约约,有黑气冒出。她一掌覆盖过去,“刺啦——!”一声,灼热的缩了回来。 这是……什么窑子的炉火?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关于柴窑=L=。柴窑的名气太大了……中国最神秘的一种陶瓷,瓷器的最高成就。创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初年河南郑州(一说 开封),为周世宗柴荣的御窑。柴窑至今未发现实物及窑址。这个后周本来就存在的时间很短,因此柴窑存世也极少。 听闻,柴窑的烧制不是窑里面烧的,怎么个烧法,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牛逼就是了。 周世宗柴荣,曾御定御窑瓷,“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就是拿这句话来为难工匠,你得烧出来这样的瓷器。结果呢,烧出来了。但是很薄,所以难以保存。宋代都很难得了。到了明代,清代,真的是一片难求了。民国的最后有关于柴窑最后的记载,第一是民国赵汝珍《古玩指南》书中说到:“柴窑传世极少,故宫中尚可见之。”第二,就是文中提到的,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了一件柴窑。 下面附上百度百科上关于柴窑的一些文献记载—— 1、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吕震编写的《宣德鼎彝谱》记载:“……内府收藏柴、汝、官、哥、钧、定名窑器皿,款式典雅者,写图进呈……其柴、汝、官、哥、钧、定中并选二十九种。” 2、据传,明朝权相严嵩父子,借皇帝之名,举全国之力,穷其一生搜罗到十数件柴窑瓷器。 3、《清稗类钞》记载,周竹卿藏柴窑小水盂;又记,清人徐应香收藏一柴窑小盂,色鲜碧,质莹薄,人间罕有。 4、清汪启淑《水曹清暇录》记载,有柴窑茶盏。 5、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记载,清人何梦华为阮元购得柴窑一片,镶作墨床,色亦葱倩可爱。而光彩殊晦,疑为均窑混真。 6、清代刘体仁《七颂堂识小录》中,记其亲眼所见:“柴窑无完器,近复稍稍出焉,布庵见示一洗,圆而椭,面径七寸,黝然深沉,光色不定,‘雨过天青’未足形容,布庵曰:‘予目之为绛青’。” 7、清宫内府曾有收藏记载,《清高宗御制咏瓷诗》中,有四首咏柴窑器的诗:《咏柴窑碗》两首,《咏柴窑枕》、《咏柴窑如意枕》各一首。 第39章 祭红 瓷器烧窑的时候,要经过三个时期——从900℃一直升到1350℃左右。在这个温度下,火焰的余热,会在陶瓷内部流窜,经久不息。 都说哥窑瓷器中尤以冰裂纹最为难得,因为冰裂纹的开片时间持续千年。不断不断地分裂,直到余温消失,龟裂痕迹爬满每个角落。 宋代的冰裂纹瓷器,清代的人都能听到开裂的声音,直到现代,都在不断地延伸每一道裂痕。 白汐确信,自己刚才感受到的,就是窑火的余温灼热。很显然,这两个人招惹了什么古怪的瓷器。要是不知道倒好了,既然是同类在作怪。就不能坐视不管。发了条短信给宋峥,询问了下两人去的地方,然后离开了医院。 晚上回家吃饭,谢文湛问了她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宋家也真够倒霉的,先是死了人,现在又是疯了人,说没人捣鬼我都不信。” “问题是,老伯的对手是宋家,有必要对两个采办员下手吗?”谢文湛倒是很明智:“就算血债血偿,拿两个员工出气算什么意思?我猜,这只是另一桩意外罢了。他们也许招惹了煞,但和老伯的组织没有关系。” “说的也是,”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到时候去看看就明白了。宋家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还摇钱树,我看是招晦树还差不多。” “青铜神树在宋家,天子剑在朱家。这挺有意思的,”谢文湛笑道:“那,假如程璋的那只柴窑碗也被他们瓜分了,会落在谁手里?” 她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就珍惜度而言,柴窑肯定也排的上前几。那么当初分赃物,开封四家谁会对柴窑感兴趣呢,毫无疑问:“顾老先生家?” 谢文湛点了点头:“我也是听了顾亦泽的话想到的。顾亦泽的父亲也是个瓷痴,为了瓷器,宁愿倾家荡产。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用钱是收买不了。那么他们为什么对程璋下手?我猜,一件举世无双的柴窑瓷器,可以是动机。” “为了得到柴窑,对程璋下手?!”她吃不下去了。 “不错,假如真的是四家联手瓜分了馆藏国宝,顾家最有可能接手柴窑,不是吗?”他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还有,上次朱炎岐当众为难你,后来我派人查了他们朱家的底细,结果有个意外收获。你猜猜,朱家和什么人有联系?” “猜不出来。”她把肉塞到嘴里。 谢文湛也不介意:“开封朱家是前明遗老。这个“遗”字,不只说他们家从明代开始兴盛。而是指朱家是明朝皇室的旁支后人。事实上,朱家是朱元璋第五子,明成祖朱棣的胞弟,河南开封周王朱橚的旁支后人。” “啪嗒!”她筷子都惊掉了。 谢文湛不疾不徐给她换了一双:“而一把明代天子剑,毫无疑问,对朱家来说是莫大的诱惑。为了这个诱惑,铤而走险也是可能的。 被谢文湛这么一说,白汐忽然觉得,眼前的道路明亮许多了——朱家,天子剑。内在联系是朱家是明代皇室后裔。顾家,可能是柴窑器,内在联系是顾家痴迷于陶瓷。而宋家,张家,说不定也和某件宝物有什么联系。 杀人,需要动机,收买人心,需要足够的诱惑。如果一件案子,不知道理由和动机,那么都是无头悬案。谢文湛知道这点,所以他调查的出发点不同。 努力扒饭,白汐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谢文湛——这个男人,果然聪明绝顶。幸好,他不是对手。要不然,就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缠的敌人。 第二天上班,她就去问了宋琏:“上次那个青铜神树……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什么?就是我家的摇钱树嘛。” “为什么是你家的摇钱树?” “嘿,放在我家当然是我家的摇钱树。难不成还是至尊行的摇钱树啊?”宋琏整了整衣冠:“再说了,我宋家的祖先是四川广安人。这青铜神树也是四川广安一带出土的,就是和我家老祖宗是一脉相承嘛,当然保佑我宋家。” 她怎么没听说过:“宋家不是清代就在开封城里头显名的吗?怎么成了四川人?” “搬来四川的呗。明末清初张献忠屠川知道吧?那家伙留下了七杀碑:“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七天杀光了整个四川的百姓。我家祖先也差点惨死在那场浩劫里头,后来就带着全家逃到了开封。” “原来如此。”她颓然坐了下来,明白了。果然青铜神树和宋家之间有联系。谢文湛啊谢文湛,枉我活了一千年,真不如你洞察世事。要不是你指明了这一点,或许我永远不知道,开封四门截杀火车的真正原因。 现在,贪婪已经解释不了他们的下手动机了。得往更深处剖析。 那就得往开封四门,甚至整个开封古玩市场的内部渗透。当然,其余三家她通通进不去。最容易的,还是从宋家下手。那首先得取得宋老爷子的信任才行。 下了班,宋峥的回复到了:那两位员工,是在一个叫做“清屏村”的地方中了邪的。 第二天是周六,她和谢文湛一起来到了清屏山。一路上的风景秀美,如诗如画。若不是怀着心事,还真以为是郊游来着。 苏瑜就坐在她身边,说自己也要跟着来帮忙。虽然觉得略碍事,但白汐也同意了。毕竟苏瑜才二十二岁出头,让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整天因为害怕龟缩在屋子里。也是蛮残酷的。出来透一透气,也对身心有好处。 苏瑜倒是真心想帮他们找出老伯的踪迹:“白汐,我也想通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有尽快找出老伯,才能救得了我自己。” “不用怕。有我在。”她可是千年妖怪。 “白汐,谢谢你。”苏瑜握紧了她的手。 谢文湛在开车,反光镜里看到两个女孩手牵手,白汐还温柔地安慰苏瑜,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意涌了上来,换了一档,提速到五十码。作为一个男人,他没在谁的面前这么失败过:“前面是窄桥,小心抓稳了。” 语气冰冷,不带感情。不待二人反应过来,挂挡、加油、抬离合、松刹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辆越野车就贴着窄桥的两边木制栅栏,飞了过去。经过桥中央时,白汐看到车窗下面那望不到底的悬崖,也是吓了一大跳。 苏瑜因为车子的惯性,撞到了天花板。喘息刚定,谢文湛就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不想撞到头,就分开坐,别挤在一个地方。” 苏瑜算是反应过来了:“谢先生,借用了一下你的女朋友,实在不好意思。” “我才不是他的女朋友。”白汐很淡定。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但她的心情就是如此,当初,是她先对谢文湛动了心。这个不可置否。但是,谢文湛没有珍惜。让她的心扉关上了,那么就不要再奢侈信任第二次。能安然活到这个岁数,也多亏她从不存什么侥幸心理。 到了地方,苏瑜留在了车里吹暖气。她和谢文湛先下了车。周围的地势很崎岖,几座山头连绵不绝地坐落在村子的四周。千百条小溪,全部都汇聚于村子当中的池塘里。沿着小溪徒步走进村子,一两个村民挑着扁担路过。 还是谢文湛先开了口:“白汐,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想信任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你们都太刁钻了。比古代人厉害了不只一星半点。” “当初我第一次带你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是啊,”路过一座老祠堂,看槐木看老,她也很老了:“谢文湛,我承认你很优秀。但是不适合我,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但下一秒,身后的人忽然冲了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当下,抱住了自己。白汐吃了一惊,想问你干什么,他先开了口,压抑而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白汐,鬼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他紧紧收起了双臂:“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放开我!——”她不想弄出更大的动静,四周可是有人住的屋子:“谢文湛,你听好了,我都死了一千年了!没法和你谈恋爱!” “喜欢一具白骨还是一片陶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咬足了字眼,似乎在暗示自己决不后退。 “……无理取闹。”白汐挣脱开他的怀抱,走进一旁的小巷子里面。谢文湛沉默了一会儿,更沉默地跟了上来。 按照宋峥提供的地址,她终于找到了出事的人家。但不走运,这家已经人去楼空。听村子里的老人说,他家儿子不知什么地方发了财。把老人接到城里住了。但同村的还有一位他本家的三伯,就在村口的田地里务农。 下了田,她很快找到了那人的三伯。四十多岁的黑汉子,带着河南人特有的粗犷:“啥?你找二崽子?人家早干发了,上城里去了!” “干什么干发了?” “嗯,这个……”许三伯的眼光停留在谢文湛的上衣口袋里,贼溜溜的。谢文湛一笑,掏出皮夹子,先送了五张毛爷爷:“三伯,一点小意思,孝敬您的。” “哈哈哈,还是城里来的人懂礼貌。”那三叔收了钱,也不客气了:“来,都来我家喝杯酒。别客气,我让我家婆娘给你们做猪头肉吃!” 白汐对猪头肉不感兴趣,但看出事的那一家人,一夜暴富,消失无踪。实在有点诡异。寻思着到底怎么回事,谢文湛这边和许三伯已经套上了近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谢文湛喝酒,大有千杯不醉的架势,只得发条短信给苏瑜,让她耐心等等。 酒过三巡,许三伯开了口:“你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清屏山,靠近洛阳。” “错了,咱们这里是家家白天干活,夜里去挖山吃山。”许三伯直言不讳道:“要不然,城里头那些个卖古董的,怎么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盗墓?” “怎么能说是盗墓呢?”许三伯不满意了:“听说过一句诗没有?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着黄金无买处。咱们这是祖辈的手艺,传承下来,去吃更老的老祖宗的东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她恭维道:“三伯是个读书人呐。” “读个屁,这不,认几个字,省的做古董生意的时候,把好宝贝给贱卖了。”许三伯喝了一杯:“还是主席说得好,知识就是钱呐。” 她算是有点明白了:“怎么说来,您侄子一夜暴富,是因为挖到了好宝贝?” “不错,他小子穷了三十年,连媳妇都没娶。结果呢,年头撞了大运。在湖边撒尿,你猜怎么着?撒着撒着就撒出一片红瓷来。但咱们农村说路边见红,不吉利。这小子胆子又小,就在夜里喊我去跟他挖了出来,乖乖不得了。这么红,这么大的东西。我说平分钱吧,这兔崽子倒好,卖了那红罐子,就带着老子娘跑了!” “什么红罐子?”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那地方看看。” 许三伯所说的湖,就是村子后面的大池塘。来到河岸那头。白汐果然感觉到了一股沧桑的灵力。灵力的来源在于河中央,她打发谢文湛把许三伯给支开。然后捏起一点火诀,冉冉的火苗从掌心窜到了河中央,腾起一片水汽。 不一会儿,河水从中间立了起来。露出了一道黝黑的河床。避水之术,消耗的灵力极大。她的时间很有限,顾不得肮脏了,下到了河床。 走到河中央。她看到一小块铜板,中央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龙钮。走到了跟前,拿捏住这颗龙钮,提起了铜板。底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函,深深镶嵌在湖中央泉眼之地。堵住了阴气不外泄,石函外面刻着许多铭文。 仔细读了读铭文,叹息一声。这又是一桩千年前的罪孽。大概就是这股女子的怨气,缠绕着那两个宋家的伙计,灵魂在烈火中煎熬。 深吸一口气,白汐破开了石函。“哗啦”一声,顿时一股腐烂的臭味弥漫开来。石函里面滑出来无数瓷器碎片,全部是红颜色的。这红,妖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而又安定,釉面一点儿裂痕都没有。可惜了,没有一件完器。 她随手拿了一只破了半边的碗出来。然后收回了火焰,河水再次合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蹲在河边,舀起河水,洗干净了这一只红碗。这边谢文湛正好忽悠完了许三伯,也过来找她:“白汐,怎么样了?” 她把洗干净的碗,递给了他:“你看看,这是什么?” 谢文湛扣了扣瓷面,然后举起来看底部的款识:“宣德年间的祭红釉碗。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祭红釉是祭祀郊坛的礼器,明代宣德年间,这里是河南总督家的后院……”她一边洗着手,一边读着刚才看到的,那个石函上的故事。 明代宣德年间,正是瓷器大放光芒的时候。而祭红釉尤为突出。人们在配制祭红釉料时,往往将黄金、珊瑚、玛瑙、玉石等珍贵之物掺入釉料中。即使这样,也往往烧制不出好的成品。由于祭红釉瓷器历来难烧,因此它比其它色釉更为名贵。①故事的开端,本是好事。 宣德帝朱瞻基在位时,十分尊敬母亲张太后,军国大事多禀告张太后裁决。当时海内升平,宣宗事太后“入奉起居,出奉游宴”。真可算母慈子孝。 有一年,张太后要拜谒长陵、献陵(明成祖和仁宗)。想到宫中新出的祭红釉十分美丽,就跟儿子说了。朱瞻基为了讨好母后,就要景德镇的工匠,献上数百只祭红碗来做礼器。但是那一年,老天爷不作美。景德镇遭遇连日的阴雨,连窑火都点不着。家家户户的干柴都几乎用完了,怎么烧的出来百来只祭红窑?! 督窑的司礼监太监张泗每日督促、鞭打窑工,声称再烧不出皇帝催要的红釉瓷器,就要杀人了。 离上交的日子还有五天时,连半百的祭红窑瓷器都没凑够。张泗终于发怒了,将一部分工匠投入了监狱。并且严刑拷打,百般折磨。 有一日夜晚,一位窑工的女儿,前去探望大牢里的父亲,她那美丽窈窕的身姿,勾动了张泗的念头——都说,祭红釉刚烧制成功的时候,是用女子的鲜血来参入釉料的,不如……当天夜晚,这一位姑娘,被张泗的手下抓去,并且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却换得一炉光彩照人的祭红釉瓷器。张泗大喜过望,当即照搬了这个法子,用窑工的家属来凑数…… 年轻的皇帝,和慈祥的太后并不知道,他们献给祖宗的东西,是怎么做成的。 而张泗在规定的限期内,超额完成了烧制的数量。宣德帝将一部分多余的祭红釉分发给有功的大臣,这些大臣也带着它们告老还乡……但全国范围内,关于祭红窑的怪事,开始层出不穷。先是那张泗莫名其妙地胀肚而死。 然后有礼佛的大臣家眷,半夜三更在祠堂听到祭红窑内的哭声…… 还有不少被赏赐了的大臣,莫名其妙会梦到自己被火焰炙烤。不久之后,就一病不起…… 河南总督当时退居在清屏村里享清福,他下朝之后,就把皇上赏赐的三只祭红釉带在身边。 有天晚上,他也做了一个落进窑子里,被大火焚烧的梦。惊醒之后,他立即请来了当地的道士作法。 道士告诉他:这一批祭红窑,是活人的血做成的,摆在哪里,哪里就有祸事。唯一消解的法子,是用一块铜板压住冤魂,放置在湖水当中……于是,总督将陛下赏赐的三件祭红窑瓷器,全部扔进了后院。还喃喃自语:“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讲述完了,白汐转过眼看谢文湛:“这就是湖心当中祭红窑的来历,当时全国有一百多件。大概现在全世界也只剩下这几片残片。” “这么说来,这件事和老伯无关吗?” “大概是的吧。”她有点灰心:“东西很邪门,但也不是破不了。回头之后再想办法……苏瑜还在车上等着我们呢。” 但回去之后,白汐却看到——越野车里空无一人。 苏瑜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百度百科《祭红釉》 第40章 服软 “这位老伯,有没有看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走过去?大概和我一样高……”“这位老婆婆,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大概这么高,从这里走过去?”……问遍了沿路的所有行人,还是半点没有苏瑜的下落。 白汐没办法了:“我们是不是被她给骗了?” “不可能,”谢文湛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认同:“苏瑜身上没钱,身份证也扣押我们这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再者,她如果要逃的话,单独一个人住在公寓有很多机会逃走。更不会选择在这种偏僻的村子下脚。” 说的也是,好端端的大城市不待。逃到这种穷乡僻壤,那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苏瑜不是贝爷,也不是傻缺,肯定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那么,就是他们犯错了? 白汐先开了手机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他们在村子里度过了三个小时。会不会是苏瑜等得不耐烦了,就下车去找他们了?那么就:“谢文湛,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她,村子就这么大。苏瑜肯定不会逃到别的地方去。” “好,那你一切小心。” 这是她的台词才对。 找完了村子的右半边,还是一无消息。白汐绕了个小道,走山路绕去村头与谢文湛会和。翻过一座山头,但看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层林落尽,零星点缀着许多绿色的松柏。路边的浅花稗草盖了一层霜,如水墨画上的留白。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潮气,有点咸,还有点落叶草木之馥郁。 下山的时候,忽然起了雾。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幕布。白汐知道,原始森林的深处,由于气流不通顺,往往会滋生出瘴气。 只是,大白天怎么忽然冒出了瘴气? 好不容易快要下到山脚,她看到了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想喊:“谢文湛!”然后,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面前的一幕——苏瑜正在谢文湛的怀里,她的手,紧紧抓住谢文湛的脊背。整个人像是猫儿一样,慵懒,带着甜甜的笑意。 而谢文湛,俯下身,看样子是要吻上苏瑜的红唇。 好像被一道雷击中,她奇了怪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好上的?这,这不科学呀……但苏瑜忽然转头看向她,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子。几乎是同时,森林里的景象变了——她忽然置身在一个美丽如仙境的古代楼宇内。 周围是雕梁画栋。楼宇以琉璃瓦为顶,雕栏曲槛一一俱全。屋檐下摆放着数座金猊形状的铜炉,炉内焚着小篆香,腾起一片紫雾。 有赤身纹面的西域男子上前来,献上美酒一杯。湛蓝的双目,仿佛能摄人心魄。 白汐深呼一口气,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蛊惑她,要她喝下这一杯美酒,然后永远留在这里……抬起手,却是打落了酒杯。那西域男子一瞬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煞,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她。而她也显出了真身原形。点燃了手中的一丛火—— 火势燎原,青面恶鬼和楼宇被灼烧得“吱嘎”作响。然后周围的繁华景象全部消失了,变回了原来的那一条崎岖的山路,浓雾也散去了。 面前的还是那一幕——谢文湛抱着苏瑜,她极尽妖娆地勾引着这个男人吻下来。但谢文湛却停留在彼此的唇,相差的那一寸。 “无耻败类!”白汐心头火起,掌心反转烧了过去。 那“苏瑜”立即抽身而去,不开口就传来了声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的好事?!” 她捏了个火诀,将“苏瑜”围了起来: “附魂人身,吸取男子阳气,小小山鬼,胆子可不小。” “哈哈哈?山鬼?我是山鬼?!”那“苏瑜”放声大笑起来:“小女子景德镇赵氏,年芳十八。给爹爹送,送餐去……不曾想,遇到有情郎。他好俊美,他好温柔……你,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打扰我们的好事?!” 话音刚落,一道魅红的影子从“苏瑜”体中抽出来。顿时燃起了另一片绛红色的火焰,像是一抹血痕划过夜空,击破了火墙! 白汐只得捏了个土诀,挡住了这女煞的烈焰。 “哈哈,土,火,你会这两种法术,这么说,你也是陶瓷?那你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和我一样,是景德镇窑口人家的女儿?” 她冷笑道:“下地狱去问!” 墙落,另一丛更炽热的火,烧向了这成了魔的煞。 “煞”向上逃去。但另一堵墙压了下来,女煞“啊!——”了一声,随着火焰被压在了土底下。白汐立即展开衣袖,绣成卷草纹的金线飞了过来,将这煞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是……宋代的人?”那女煞断断续续道:“厉害,的确道行比我厉害……” “祭红釉碗里的冤魂?”她倒是认出了她的真身原型:“你好不容易修成了实体,为什么出来害人?” “害人?啊哈哈哈,这叫什么害人?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女煞笑的既尖锐又刺耳,但没有一点惧怕。 白汐燃起了掌心的一点窑火,是最炽热的炉心之火。可以焚尽世间的一切。 女煞嘶哑着开了口:“别,别急着杀死我。小姑娘,你厉害,我服了。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不想知道,是谁把我埋在此地的吗?” 她收起了火焰:“说。” “那你先放开我,要不然,你休想……” “手下败将,你没有什么资格要挟我。”白汐冷笑着又念了一个土诀,顿时,山一般重的土壤压在了这女煞的身上。直把她压得骨骼都在嚎叫,只能求饶道:“好,好,我说!是一个姓陈的老头子,是他把我放在了这里!” 根据女煞所说,那姓许的人家得到了一只祭红釉碗之后,就向古玩市场投了标。惹来几位买家来收购此物。宋家的采办员,和那陈老头也在其中。而陈老头先到的许家,问那姓许的人家,东西哪里来的,许家小子就说漏了嘴:河边挖的。 陈老头借口第二天带金主来看东西,出门就去了许家人所说的湖边。并且在夜里喊了人来,潜入水中。摸到了第二只石函——那明代的河南都督,一只石函装一件祭红瓷器。总共在河里面埋了三只石函。一只被许家人撒尿撞见了,一只被陈老头派人摸了上来。最后一只装的,才是她今天所见的半只祭红釉碗。 而陈老头拿到了那一只石函之后,读懂了石函上的铭文。得知此乃大凶之物,不能轻易携带。所以请教了左右的参谋,怎么办。 一个人告诉他:“把石函埋在山间小道上,让这东西杀几个人,释放了怨气。再用道观里的符咒封印上,就可以使用了。” 那陈老头听信了他的话,就把石函埋在小道上。而转身回到许家,收购了他家的那只祭红窑将军罐——说来也是凑巧,那一只先出土的将军罐,因为石函破碎,离开了湖中央的“泉眼”。所以阴气积攒的并不多。而许家老二年过三十,还没有媳妇儿。热乎乎的一泡辟邪童子尿,更是浇灭了将军罐仅剩的邪气,变得人畜无害了。 但是埋在山间小道的这一只祭红釉梅瓶,就不那么幸运了。宋家的两个采办员途经此处,然后…… 女煞笑道:“他们长得太丑,留下来陪我我才不要!还是你的男人好看,不若把他让给我,如何?” 白汐的回答是,腾起了掌心的炉火。烧向了这不要脸的女煞——果真是没有人性的东西,临死之前,需要满足的也是欲望! 女煞开始嚎叫,杀猪一般。然后声音减小,最后没了声。白汐才收起了炉火和土诀。转身而去……却不知谢文湛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扶着一棵树艰难地站起来。但,就在她和他的眼光相接的时候,男人的瞳孔忽然放大—— 她看到他的眼中,有个浮在空中的,祭红釉梅瓶——正是张泗投下年轻女子,用女子的精血所烧出来的第一件祭红完器! 她不知道他怎么冲过来的,却听到“噹!——”地一声脆响。然后,祭红的碎片四落。像是利剑一样射向她刚才站的地方! 落在地上,深深插。进了土壤。像是最后的一场血债血偿。 白汐惊魂初定,才意识到若不是刚才谢文湛把她扑了开来,这一只祭红窑瓷器的碎片,恐怕把她扎成马蜂窝了。女煞当真狠毒,灵力烧没了。就把自己破裂开来,削成利剑,当成复仇的武器。哪怕只有一根扎进身体里,也够她完蛋的。 “白汐,你没事吧?”谢文湛的手臂被刮伤了,倒先担心起了她,她摇了摇头:“没事。”伸出手,捏了个清净诀放在他的手臂上,暂时止住了血。 回到村子口,她把昏过去的苏瑜放在车厢后排。谢文湛的手左臂伤了,暂时不能驾驶。于是打了个电话,喊人来接他们。 “苏瑜要不要紧?”谢文湛问了一句。 白汐立即气了,不知怎么,苏瑜在谢文湛怀里缱绻的那一幕画面。老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心里生个疙瘩:“她没事!要不是她擅自跑到山坡上,哪里会出这么多事?!怎么,看苏瑜漂亮,你想勾搭她了不成?!” “白汐,你生气了?” “你说呢?” “生气是好事,什么表情都没有,才令人担心。”他凑了过来:“对了,听那女鬼所说,你从前也是个人?那你怎么会成了一片陶瓷?” “因为我从前不小心,行不行?” “难怪,”谢文湛笑了:“料你从前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子,不过我是个做事很讲究的人,不如你和我将就将就,如何?” 她别过脸去,绕过这个话题:“我才不要……对了,刚才你被那女煞用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她很奇怪,谢文湛明明中了招,却迟迟不吻下去。要不然,一接吻,阳气被抽去,神仙难救。这该说他定力太好,还是女煞的诱惑不够? “没什么东西,我只是想,你不会是那么主动的人。”他轻描淡写道。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的了。白汐打了个电话给精神病医院,得知那两个昌荣阁的工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出院了。 她这才放心下了,女煞的阴魂一散,缠人的噩梦也就会消失。 然后写了一份报告给宋峥,说明清屏村的祭红釉瓷器出土的消息,还有那河南总督的故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宋峥的回复就已经发了过来:再批准她三天的假期,顺藤摸瓜,将那许家小子和祭红釉瓷器找到,查明陈老头是谁。 这也是她要做的。而且今天,还是顾老先生向董家道歉的日子。 一大早,各大晚报上就刊登了顾亦泽的专题报道。就董翊教授的身亡事件,顾亦泽进行了幕后的说明。并且表达了深刻的歉意。一时间,舆论哗然。连董教授唯一的儿子董明堂也没想到,顾亦泽居然肯如此轻易地服软。 早上吃饭的时候,董明堂就打了个电话来:“青花,新闻我看到了,真没想到……” “哥,那你准备拿顾亦泽怎么办?” “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怎么办?弄垮了他,哥也要进监狱。只要他肯把那五百万还回来,再去咱爸坟前道歉,我也就不追究了……” “嗯,”她也赞同这点:“哥,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开了啊?” “嗨,能怎么办?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大爷,难不成,还指望和他干上一架?”董明堂熄了烟头:“既然顾亦泽已经道歉,这件事情就先这样。你也赶紧回来。安妮和陆恒都特别想你,开封人生地不熟的,你还真当家啊?” 她看了下日历:“过年回去,昌荣阁的工资是年底结算的。还有业绩的分红可以拿。” “你还在乎那点钱?”董明堂显然腰包涨了:“回来,哥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哦,年底分红是十万。”她还记得自己的工资。 “……” 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她准备去找一找许家的消息。只要许家供出来是谁买走了祭红釉瓷器,就能知道老伯到底是谁了。离真相还差一步,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但可惜的是,谢文湛说他今天有事,就不陪她去了。 白汐只好自己提起包走了。她离开之后不久,谢文湛放下了报纸,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藏在身上。带着那一副清代的君子棋,开门走了出去。天空很蓝,不时有两只飞鸟划过。谢文湛循着窄窄的路沿,走到了一家门口。 按了门铃,许久才出来一个老人家——“陈伯伯,好久不见了。”谢文湛温雅而客气地笑道:“今天来叨扰您,下一盘棋。” 第41章 八窍 陈老先生家的客厅极为宽敞。 紫檀架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是张大千的真迹。另一侧的低柜上,散放着一些雪茄,照玉手电之属。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金怀表放在玻璃柜里,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牌子的,表盖有极细碎的钻石,在灯下流光溢彩。 同样璀璨的,还有陈老爷腕表中的八粒钻石。采用了十二面切工,奢华而不张扬。 两只鹦鹉停在头顶的笼子里,像模像样地观战底下的棋局。谢文湛很快下输了第一盘,陈老先生说:“你今天心不在焉。” “陈伯伯,您还是不肯割爱这块劳力士限量版的手表吗?”谢文湛显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手表垂涎的年轻人,而不做他想。 “有收藏癖好是好事,但这块手表不行。” 这般的对话,之前已经进行过两次,这是第三次。谢文湛对这块手表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陈老爷虽然很欣赏他,但就是不肯割爱这一块腕表。谢文湛如之前两次一样,笑了笑,没说什么,推翻上一局,再下下一局。 还是他输了,陈老爷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罪过,罪过。古物如美人,令人神魂颠倒。”他伸出五根指头,比上一次开的价又高出了十万,五十万——已经是极高的价。 “不行,”陈老爷叹息了一声:“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东西。”他指了指窗台上泛黄的照片:“父亲他44年就去世了,当时我7岁。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所以,我不能交给你。” “原来,老先生是个很念旧的人呐。”谢文湛抬手将了对方的帅棋:“但总是沉湎于过去,错过了出价的好时机,也是得不偿失。”却听“啪嗒!——”一声,门碎了。闯进来十几位变便衣便帽的特警,谢文湛仍若无其事地收了这一局。 陈老爷转过身去,看到了这一局棋的“帅”已经没了。而谢文湛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沙漠。之鹰”牌的三发手。枪,这是上个世纪最声名赫赫的私人定制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与此同时,更里面的屋子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从下而上十来个皮肤黝黑的外国人。看到客厅里的这一幕,也都纷纷掏出了抢。 刚才还主随客便的一盘棋,此时此刻,黑白二人已经持枪对峙。陈老爷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依旧从容:“年轻人,国家的禁枪令,不听了吗?” “老先生,面对您,和您背后的势力,我觉得任何手段都比不上一把枪有话语权。”他冷笑道,语气当中透露着一种彻骨的冷。 “小心枪走火,杀了自己。” “不好意思,上大学的时候当过两年兵。”谢文湛对准了陈老伯的脑袋:“所以,请陈老先生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您的弟子们。” 陈老先生苦笑道:“堂堂至尊行的少股东,居然持枪对付我这个老头子,胆子可真够大的。” “您也一样,开封第一大珠宝商,远福珠宝的股东陈致远,圈养杀手和风水巫师。妄图杀掉一公司的人,亡命之徒也不如您。”谢文湛拉开了抢的保险栓,手法显然不是外行。而在他背后,十几名便衣特警,也全都凝神戒备。 两个月之前,他就关注到这个陈老先生了。 明明有豪华别墅,却搬到昌荣阁租下的小区内“安度晚年”。明明是孤身一人,却每日都要订十几个人的外卖。还有腕上的民国钻石手表,玉石行的大佬身份——这些都告诉他,陈致远,就是他初次梦见列车惨案时,那个珠宝商的儿子。 珠宝商惨死在民国44年的列车上。临死之前,翻身压下战国玉璧。期盼苍天冤情终有一天昭雪。而他的儿子,许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替父寻凶。锁定了宋家参与了当年的血案。由此开始了一段血债血还的追杀之旅。 当然,陈致远有家庭,还有偌大的产业,他醉心于古董研究,要做的是兵不血刃。所以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杀人办法。事成之后,就算走任何的司法程序,都不会找到陈致远杀人的证据。法律自然也不会宣布他有罪。 谢文湛明白,自己需要用特殊的手段,来宣判此人的罪孽。和警方合作,来个瓮中捉鳖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从滕清华的电脑里,他还了解到更多的讯息—— 比如,陈致远每年冬至,都会沿着当年开封的轨道,撒纸钱祭奠回不来的父亲。比如,陈致远将大量的钱财,注入到国外的银行当中,用来雇佣国际上知名的巫师和风水师。让他们为自己收集“骨董”,并且铲除掉宋家人。 一件件害人的“骨董”,在他手里。走私,流通。若不是白汐,只怕如今的宋家和昌荣阁,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现在,白汐已经接近了真相,而他的部署也差不多了。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不希望白汐看到今日的这一幕。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讨厌暴力,也讨厌阴暗的人性。既然如此,这些麻烦,不如自己来解决,用不和平的方式。 聪明的男人,当然不会将自己深沉的一面,展露在心上人面前。 但,就在这时候。一道俯冲而下的黑影忽然挡在面前“砰——!”地一声。落下五彩斑斓的羽毛。一只鹦鹉应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更多的枪声响起…… 与此同时,白汐终于找到了许家老二许二蛋。农村人嘛,起名字越贱越好养活。二蛋人如其名,头又大又圆,而且笨的要命。她引导了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意思。说起当时买卖祭红窑瓷器的场面,二蛋又结巴起来:“是个,是个老人。” “老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姓陈,很面善……他个子有这么高,还,还带着几个皮肤很黑,眼睛很大的外国人。” 外国人?她记下了:“那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你,你听我说完……他,他还有两只鸟,两只鸟跟着他……飞来飞去的,很好看。” 两只鸟?谢文湛公寓旁边的陈老爷爷不是养了两只鸟么?难道是他?! 她立即提起包,打了车赶了回去。 没想到,小区公寓外面已经戒严了。从谢文湛到陈老伯的住所,全程拉起了红线。星罗密布的警察,清一色整肃的实枪荷弹,看上一眼,就叫人心惊肉跳。还有一排排警车,闪烁着,跳跃着,长鸣的喇叭,好似催命……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慌忙捉了个人就问。 “不知道!听说这小区里面潜伏了一个邪教组织!这不,群众举报了,政府来取缔了!” “刚才还有人听到枪声,听说连特警都出动了……” 白汐一时间觉得脑子不够用,反应过来,就想着一幅画面——谢文湛和陈老伯遇到了,然后,陈老伯一枪把谢文湛给……她挤过了人群,跨过了警戒线。看清楚了地上的一大滩血迹,简直要疯了,不顾一切地想要闯进去。 却被几个民警死死拦住了:“小姐!退后!退后!这里不准进入!” “谢文湛在哪里?!”她抓住一个小警察,表情狰狞地问道。 那小民警今年刚上岗的,被吓得不轻:“谢,谢先生?他,他举报了这里有反社会团体……现在在公安局里面做着笔录……” 白汐二话不说,去了公安局。正好谢文湛做完笔录出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系一条整齐的领结。但衣冠依旧一丝不苟。深邃而张扬的双眸,衬出清俊英气的一张面孔。她看到他毫发无损,瞥了半天的气儿才松了。 谢文湛倒嘴角微微一沉:“喘什么?这么急着赶来的?”说完,要过来牵她的手。虚惊一场,她没什么力气,就给他牵了,牵到了对面的茶馆落座。 刚刚坐下来,谢文湛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应侍生又端上来四碟点心。 她不打算问他太深的问题。谢文湛这次的行动,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很显然,他有自己的顾虑,可能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谢家,谢氏集团。背后的产业链有多大,特权就有多大。她一直明白,却装作不明白。 但得搞清楚:“是你举报了陈老伯?” “不错,白汐,你也知道陈老伯的那些罪过没有证据。假如以谋害滕清华的罪名起诉,根本毫无作用。不如起诉他们违法传教。现在国际上对恐怖组织的打击很严厉,陈老伯还有非法收留境外流寇的罪过,够他喝一壶的了。” 明白了。谢文湛布下一个局。先把陈老伯的人引出来。然后把警方的人也接过来。现场人赃俱获,罪无可恕。 “那,地上的血是谁的?” “两只鹦鹉的。”谢文湛笑的略灿烂:“它们太碍事。” 白汐无语了。同时对那两只无辜躺枪的鹦鹉,表示深深的同情。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但谢文湛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白汐,刚才我从老伯的家里拿到一套白玉八窍,要不要看一看?” “啊?!”她郁闷了:“你怎么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说不定这些古老的玉器,你能和它们交流出门道来。别忘了,老伯可是查了不少宋家的资料。当然,用完了还是要还给警方的。” 谢文湛倒是理直气壮。 “哦。”她先接过了这一套零零碎碎的东西。 所谓白玉八窍,指的是贵族人家下葬之后,在尸体的八窍上塞上的玉器。尸体塞玉的传统很古老,晋代葛洪的《抱朴子》中就说“金玉在八窍与,则死人为之不朽。”人们相信,玉能使活人平安,使死人不朽。 她先拿起一枚玉琀,玉琀是塞在尸体的口中的部件。整体雕成了蝉的形状。古人认为蝉蜕是蝉的复活过程,所以认为尸体含着蝉型玉石,也能如蝉一般复活。但看它玉质细润致密,包浆原始,表面遍布水沁白斑,局部有红褐色沁变。 错不了:“汉代的东西。”接着试着和玉器通灵。不一会儿,她就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还回了古玉:“它说,陈老伯有一份影印的资料。上面显示宋家在五十年代末期,在上海和外国人有过古董交易,资料藏在他老家。” “那好,我派人去他老家取来。”顿了顿,问她:“白汐,你希不希望老伯现在就供出宋家私自藏匿了国宝?” “不希望,”她很清楚,七十年前的冤案,起码顾老先生,朱炎岐,宋峥这三个都是知情人。只有一次性打垮开封四门,她才有机会为程璋洗刷冤屈。 “那好。”谢文湛也答应了:“这次老伯的事情,我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她知道他还有事情没说:“还有什么事吗?” 谢文湛站了起来,褪下了脖子里的那一枚中统通宝给她挂了上去。她有点不知所措,烧了他借给她的多穆壶,以为这就是抵债了。没想到他根本不要。更没想到:“白汐,明天我就要回A市去了。你一个人在开封,一切保重。” “……怎么?” “马上要过年了,谢氏集团开股东大会,我不回去不行。”谢文湛笑了笑,至尊行的少东家,既是特权。同时也是一种束缚。 “我,我知道了。”她答应的很小声,犹豫了下:“我也会很快回A市过年。年后再想想办法怎么扳倒他们……” “你也需要想一想,怎么回应我的感情。”谢文湛打断了她的话。在她的沉默之中。说了今年的最后的话:“白汐,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爱你,就要得到你。” 第二天,谢文湛果然走了。她没去送他。倒是苏瑜送了他一程,还特别感激谢文湛擒住了老伯。救了自己的命。回来的时候,苏瑜又和她告别了,说自己在开封是待不下去了。打算去洛阳一带打零工。忽然之间,她就剩下了一个人。 一个人住很无聊。这时候,她才渐渐怀念屋子里有别人的好处。为什么对程璋那么眷念呢?因为她知道,程璋会陪着自己,如慈父一样疼爱自己。他永远不会让壁炉里面的火焰熄灭。也不会让她大冬天的晚上,没有洗脚的热水。 所以,为什么怀念有人在的日子。因为,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这个人是董明堂也好,是程璋也好,是谢文湛也好,总会让家发光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所谓汉白玉八窍,指的是贵族人家下葬之后,在尸体的八窍上塞上的玉器。包括两枚玉眼压、一个鼻塞、两枚耳塞、一枚口琀、一个肛塞。其中,生殖孔、排泄孔合为一窍。一共是八窍。作用呢,就是文中提到的,古人认为给尸体塞玉器可以……怎么觉得略…… 很多盗墓小说中说从尸体上摸玉,就是这么来的。 =L=好吧。幸好我不是古人。图为一套八窍。其实这一套蛮美观的。 第42章 过年 好不容易撑到了昌荣阁的年终奖金发下来了。 白汐终于可以拿钱走人了。先和孙姐,赵茜她们吃吃喝喝了两三天,就着手准备回家过春节长假。 临走之前,她决定把钱全部花在古董上。开封这地皮的好东西真多,倒买倒卖的利润很大。与其守财,不如以财生财。反正,她现在一个人也闲得无聊。于是下了班之后,把大部分的时间,花费在了逛开封的古玩市场上。 真别说,到了年关上。老百姓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卖了。真品古董还蛮多。她起早贪黑去东西南北四个市场轮流逛,还嫌时间不够。 有一天,宋琏也陪她来逛街。还煞有其事地回忆道:“白汐,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这不,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没答应做我的媳妇?” 她笑了,宋琏就这点很可爱:“得了,你过完年也才二十二岁。结婚生子,就不能再出来泡妞了。不趁着年轻,再逍遥两年?” “说的也是。” 宋琏一向心大,想得开。想开之后,就开始寻找哪里有美妞。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让他寻到一个美妞,那背影,那窈窕的身材。那波涛汹涌……美女此刻正蹲在一个卖古董黄花梨家具的摊位上,伸出细细白白的胳膊挑选着。 那五根手指,真的和削出来的葱根一样雪白修长。于是宋琏上前去勾搭了,一勾搭不要紧,得知这位美女正在买地上的“影子木”清代橱柜。摊主要价是十万元,美女和摊主正在讨价还价。似乎囊中羞涩,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 “影子木”也叫瘿木,影子木并不是一种特定的树种,而是树木发生病变而形成的“瘤”。因为树瘤的形状各异,纹理也十分特殊。所以用影子木做出来的工艺品几乎是孤品。而这一件清代的橱柜,还是彻头彻尾用影子木做成的“彻影子。”价值更加不菲。加上徽州镂空式的雕刻,毫无疑问摆明了出生——清代徽商家中出来的。 宋琏出马了,伸出五根手指头:“这位主儿,这个价,怎么样?” 可惜这位摊主刚到开封的,还不识宋琏。一口价咬定了:“不行,十万就是十万。五万你当我捡破烂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清代彻影子!” 宋琏碰了个钉子,满面羞红。那美女掩嘴而笑,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了。奶奶的,不就是十万么?豪气上来了:“十万就十万!”说着就要往皮包里拿支票。却被赶过来的白汐挡住了:“先别急着要,这东西有问题。” 她就离开一小会儿,用底价买到了一只真品光绪百蝶赏瓶。这边宋琏差点在仿品上栽了个跟头。也是服气了。 “瞎说!怎么有问题?!”那摊主不服气了。 “就是假的。”她可不好忽悠,转到橱柜的背后:“明清家具有两种上漆方法,一种是直接漆,还有一种是“披麻挂灰”。就是用白麻缠裹木胎,再抹上一层砖灰泥,再上漆。这样可以起到防潮的作用。这橱柜的上下挂灰的剥落和受潮都是一样的。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橱柜分明是上部靠着墙,下面挨着地板。”①如果一样,说明橱柜是上下两部所处环境相同,你当柜子能悬浮呢? 那小贩已经脸色由青变红:“小丫头不懂别乱说,这是库出藏品!库出懂不懂?!就是收藏在库房里,特殊保存的东西!当然挂灰是一样的啦!” 她已经转到橱柜的前头:“再看这边角的贴银片。本来贴银片是为了防止边角被磕蹭到发生变形,正宗的清代家具,银片会整个镶进木材里。在银片和木材交接处没有任何的空隙和起伏。但是这银贴的,翘起来不说,已经开裂了。根本都不是原装。” 白汐淡淡下了结论:“橱柜本身是现代桦木瘿子用火碱烧出来做旧的。银片却是老的,但不是原装。所以镶嵌上去发生了变形。” 那小贩的脸色又由红转黑。二话不说,收拾了摊位就要溜了。但宋琏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好啊!骗到爷爷我的头上了!”立即打了个电话,要市场负责人来处理。结果这贩假的小贩,还没跑得出古玩市场,就被一帮人给揍了。 那美女目睹了这一幕,心有余悸:“国内的古董高仿真是防不胜防。我在欧洲上学的时候,旧货市场的东西都是真的。” “小姐是刚刚留学归来?”宋琏转回了泡妞的正题。 “不错,今年刚毕业回来。谢谢这位慧眼识珠的小姐,要不然这十万元花出去,我可没法跟我哥哥交代了。”美女倒是热情起来:“不如,你们去我哥哥单位喝一杯吧?他的办公大楼就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我把你们介绍给他。” “啊?!你哥哥是……” “哦,开封民间古董鉴定协会的会长赵阳,我是他妹妹赵雯。” ……于是,白汐发现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位——看看人家宋琏。今年总共在古玩市场勾搭了两个美女,一个呢,是“百毒不侵”的自己。另一个,是宋家的商场死对头赵家的二小姐赵雯。搞得堂堂小太子,过个年连个陪伴的美女都没有。 到了晚上,倍受打击的宋琏邀请她再留几天。陪陪“形销骨立”的自己。她可不干。飞机票都买好了,难不成作废啊? 于是第三天一大早,她坐了飞机,飞回了A市。 下了飞机的时候,被冷的缩回了候机大楼。想打个电话给接机的安妮和陆恒,却发现手机没电了。正踌躇不知道怎么是好,人群当中传来了她的名字。一看个子高挑的安妮,已经“傲视众生”找到了她:“青花!这里!” 她蹭蹭拖着皮箱子跑了过去,安妮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青花!欢迎回来!”陆恒也拍了拍她的肩膀:“青花,一去小半年终于回来了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没什么,董哥才是真担心你。”陆恒提起她的箱子:“走,吃饭去。” 不过离开四个月,A市的面貌都焕然一新了。大马路上居然连一张废纸都没有。到处都立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24字”的牌子。陆恒告诉她,A市正在争取创建全国文明城市。今年是最后一年大审核,务必要把面子工程做好。 董明堂在附近的大酒店办了酒宴,庆祝妹妹回来。席间,董明堂喝的有点高了,谈笑间说要把公司的30%的股权送给她当嫁妆。白汐有点囧,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董明堂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婚娶之事。事实上,她是不会嫁人的。 从生物角度来说,董青花的身体,会维持在去世前青春年少的十八岁。永远不会老去。而她的寿命,还要层叠个几千年。 哪里有这么长寿的人类,哪里有永葆青春的新娘子。 然而,这些都是无法与别人说的秘密。就像她对程璋的感情,外人不足道。你傻,你太傻。你是个千年妖怪,好不容易有了身体,为什么偏偏跟着程璋受苦受累。为什么愿意为查清程璋的冤案,踏上了七十年后的报仇之旅。 但是,站在那个历史的关头。如果所有人都往后退,没有人往前。生活不会如现在一般安详。即使是无名英雄,但总会有人记得他们…… 电视里,响起一年一度的新年钟声。春节年欢晚会的主持人介绍说:“观众朋友们,现在您听到的是西安博物馆内的景云钟钟声。此钟铸于唐睿宗景云二年,故名景云。每年的春节呀,景云钟都会敲响十二下,为您拜!年!了!” 她笑了,扭过头问董明堂:“这钟敲了这么多年,没坏吗?” “那是国家级文物,哪能真的每年都敲十二下。播放的都是录的呗。”董明堂不以为然:“你看,其实咱们的电视台还蛮文艺的。不是随便拿个钟来敲十二下,说咱们过年了。弄个唐代的钟来敲敲,这立马就高大上了。” 她剥了一颗糖,放在嘴里。品不出什么味儿,又喝了半杯咖啡。董明堂把另外半杯拿走了:“别喝这么多咖啡,晚上睡不着。” “哥哥,”她玩弄着手中的糖衣:“我那几件古董就拜托你拍出个价了。” “这个你放心,你十万捡漏捡到的古董。我看卖个一百多万不成问题。尤其是那光绪的百蝶瓶子,挺有眼光的嘛。是官窑。” “百蝶谐音耄耋。赏瓶是赏赐之物。这一只赏瓶,用料上不惜工本,一百只彩蝶满画满绘,融了9成金,贴在口沿。光绪年间,只有官窑还肯下这个功夫。”她笑道:“再穷不能穷皇帝嘛。这肯定是光绪帝赏赐老臣的东西。” “过完年,就到我公司上班。”董明堂是真服了自己这个于古玩造诣上厚积薄发的妹妹了。知识就是钱呐,这话在古董行业一点都不假。捡漏,以物换物,都靠的是知识和眼力。一旦捡漏。古董转手的钱,富吃个三四年,乃至一辈子都不是问题。 他不担心妹妹没饭吃,毕竟这眼力,搁哪都是能吃饭的家伙。他甚至有信心,给妹妹十块钱。不出一个月,她能捡漏回来十万元。 “不行啊,我得回开封去。还有事情没办完。” “啊?!你还回开封去?!”董明堂不高兴了:“那什么宋家,就对你这么好么?” 她随口一说: “对啊,尤其是昌荣阁的少爷宋琏对我很好。” 董明堂沉默了,然后想歪了,拿出了家长的架子:“青花,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宋琏了?那个,你谈恋爱哥哥不反对。但是作为长辈,要给你把关把关。这样,改天哥哥去看看那个宋琏。假如人品过关,你们谈恋爱也可以。” “……”她无言以对。好事宝宝董明堂,怎么不去做媒婆? 新年的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雪。董明堂给公司的所有人放了假。自己也赋闲在家。就喊了陆恒,安妮来,加上一个她。四个人凑成一桌打麻将。白汐其实是各个中老手了。清朝的时候摆在大户人家的架子上,看过了无数桌麻将。 “先说明啊,这谁输了,谁发红包。并且唱一首歌儿,怎么样?”董明堂倒是信心十足。 “那听董哥的。”陆恒没问题,麻利地洗着牌。 “董董说什么是什么。”安妮已经搭好了自己面前的牌。 “哦。”只有她还在磨蹭着洗牌。实在是手速跟不上这些老牌友。 但“听牌”靠手气,“胡牌”靠运气。她的运气不太好,总是就差一张牌就成了的时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很快,她就输的连“砝码”扑克牌没有了。正在犯囧的时候,陆恒发挥了良好的急人之危的品质,偷偷塞了四张牌给她。 依靠这四张牌。她赢了回来,并且运气开始好转,要啥有啥,缺啥来啥。起手一个“扛”。打几牌一个“听”。而陆恒,安妮默默配合之。很快,他们三个把董明堂给屠的没牌了。只好一人包了一千元的红包,并且献唱《两只老虎》。 戏弄完了董明堂,她和陆恒就出去了。安妮想单独和她的董董在一起。他们才不会当电灯泡呢。 A市今晚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市中心至尊行所开的瓷器博览会。既是至尊行的与民同乐,也是彰显这一家拍卖行在A市独一无二的实力。她和陆恒心照不宣,来到了此地。观看玻璃罩下璀璨流华的陶瓷。的确是美轮美奂。 她曾听说过,谢家大少爷谢文湛之所以抛开至尊行的上海总部不呆。选择在A市当鉴定师,是因为A市是东北三省与北京的门户所在,四海文物汇聚之地。虽然和开封比不了规模,但质量上却略胜一筹。如今看来,这话确实不假。 陆恒看她冷,就买了条围巾给她:“青花,早点回去吧。”麻利地给她裹了两层围巾,正要打个结。人群忽然就骚动了。 白汐的目光从一件唐代的绞胎瓷身上离开,抬头就看到了前面谢文湛。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百度百科《明清家具》鉴宝小常识~赏瓶,发源于清代雍正朝。作赏赐之用。其器型来源于玉壶春瓶,传世品形制基本相同,撇口,细长颈,肩部装饰凸弦纹,圆腹,圈足。赏瓶一般采用这样固定模式的纹饰,颈部装饰青花蕉叶纹,腹部装饰缠枝莲纹。其意喻深刻,“青”代表“清”,“莲”表“廉”,“青”“莲”合在一起,包含着清中晚期社会的意愿,希望时政“清廉”。 世界上最著名的赏瓶,就是乾隆爷赏赐给心爱(大雾)的大臣和珅的那一只青花胭脂红缠枝莲纹赏瓶赏瓶了。这是历史有记录的东西。后来出世了,反响很大。第一次成交162.8万元,一年后第二次成交248万元……好东西,永远无封顶价。 图为乾隆给和珅的赏瓶~ 第43章 生财 白汐先送走了陆恒,然后才回来找谢文湛。 路灯投下淡淡的一点夜空的青光。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从闹市区渐渐远离,越走越荒无人烟。让谢文湛看到陆恒和自己亲密的那一幕,实非所愿。她纵然不想谈恋爱,也不想伤害谁。陆恒是无辜的,谢文湛何尝该罚呢? 谢文湛刚才的表现很克制了。礼貌地打了招呼,还很礼貌地说:“白汐,好久不见了。”却惹得陆恒的脸色一路沉到底,幸好陆恒答应她不说出去。但也告诫她:“青花,最好和谢文湛走远一点……别说你哥,就是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 她明白他们的顾虑,并且认为这是多虑了。 走到无人的人民公园。谢文湛终于停住了脚步:“白汐,我是什么人?”他显然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回答不需要智商:“谢文湛,谢氏集团的大少爷。也是谢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国家级古董鉴定师。”人中龙凤。 用网络上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无需装逼格逼就很高。 “不错,那你和我在一起,会得到什么?” 她回答不出来。他转过身看着她。眼光直直刺进她的眸子里,深沉的无处躲藏:“白汐,在这个社会活下去很容易。但得到人的尊重很不容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受任何委屈,生活会很幸福美满。” 白汐闭上了眼睛。舍不得拒绝的诱惑是吗?不错,她缺少别人的尊重。一个已故教授之女,进入上流圈子,也会被人所不屑。 但是和谢文湛在一起呢?眼红就能眼红死几个国家的公主了。 “不仅如此,你要给程璋复仇,我可以调动我所有的力量帮你。你要开封四门的名声一败涂地,我就把他们搞垮。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哪怕我没有的,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他凑了过来,似乎是逼问:“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沉默了,谢文湛说的一点也没错。 跟着谢大少,社会地位,名利富贵,爱情家庭……一夕之间全部都有了。谢文湛是那种既骄傲又矜持的人。而且对待任何事都十分执着。这样的男人,就是没钱也有大把大把的女孩子倒贴……也许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早就答应和他交往了。 谁都不会和幸福过不去。一个男人,足够忠诚,志趣相投,足智多谋。还漂亮优雅,你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呢?如果不是自己的拒绝,她相信谢文湛会扮演一个很好的男友角色。不错,上天开出来的条件的确很好。 但是:“谢文湛,你知道吗?第一个对我说爱的人,不是你。别指望一个鬼魂除了她的主人之外,还会对谁忠诚。” “你的主人是程璋?” “不错。我和程璋生活了七年,这七年当中,不仅仅有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和事。”她淡淡说了这句话。然后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1937年,她从一片陶瓷变成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设法成了程璋的养女。程璋给她取了一个名字:程芳。人间四月芳菲尽。他失去了女儿小菲,却得到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养女程芳。六年后,1943年,她长大了,越来越像自己本来的模样。 宋代的白汐,是什么人呢?窑口上长大的姑娘,十五岁年纪,水灵灵的,芳名在外。十里八乡的窑口人家,都说她是景德镇的第一美女,像个观音的样子,一看以后就是要做官太太的人物。可惜,红颜薄命。十五岁就死在了炉火当中。 脱去泥胎成为人型之后,当年的美貌又重现人间。 其实,人死了之后。对于外在的东西就没那么看重了。她也一样。所以每日的打扮很是朴素,上教会学堂的时候,也是简单的中式上衣配西式百褶裙。却也知道男同学会躲在角落里偷看她。也有大胆的,偷偷摸摸写情书给她。 她都将这些天真单纯的感情否认了,跟在程璋身边就很好。 直到有一天,程璋向她介绍了一位“林叔叔。”林叔叔是程璋的知心好友,有一个大自己五岁的儿子林岳恩,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 林岳恩追求过自己,炽热而浓烈的爱。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刚刚打破了孔教的束缚。要么保守的要命,要么激进的要命。林岳恩就是后者,他的情诗写的很不错,他的品味也不错。他还求了父亲,务必带她逃离兵荒马乱的河南。 林父在上海租界有产业,河南沦陷的前夕,打算举家搬迁到上海。临走之前,林父找到了程璋,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程璋那天晚上也跟她说:“芳芳,你先跟林叔叔去上海。爹送完东西到四川,就去上海找你……” “爹,你一个人在河南,怎么办呢?万一那些兵冲进来抓走你……” “不怕,不怕。爹爹的好朋友谭秋子就要来了,有他保护爹爹,一定会没事的啊。芳芳听话,今晚收拾收拾,明天跟林叔叔走……” 但是这个晚上,她却单独出门去找了林岳恩。告诉他:自己要留下来陪父亲。绝对不会跟他们去上海的。林岳恩也很倔强地告诉她:“芳芳,我很喜欢你。只要你跟我走,不管中国再怎么乱,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你的一根头发丝儿!” 她的回答是:“那谁来保护我的父亲?!” 总有一些人,傻傻坚持着什么。所以我们还没有忘记,还有一些信念凌驾于人情之上。 譬如逃难的人潮向前奔流,但是程璋却独自守着即将沦陷的河南博物馆,在电话中对所有劝他离开的亲朋好友说:“抱歉,这一次不能回去了。” 回到七十年后,这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林家也好,程璋也好。全部做了土。只有她还活着:“谢文湛,我很谢谢你的帮忙。但请你要明白,我是个死人,我活在这里的意义是因为程璋的大仇未报。而不是我想和谁产生关系。” 她慢慢褪去了董青花的一幅躯壳,变成了自己的原形。绣花的金线,长及地的青丝。还有粉琢玉雕的容颜。但声音冷的像是冰:“古人说得好,洗净凡尘铅华梦,世间万象本为空。试问菩提当何如?随缘随遇亦随风……你懂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微风带动她的一缕碎发从耳后掉下来,垂在脸畔。谢文湛只想伸手替她掠上去,可是没有靠近的理由。其实,这样隔栏相望久了。就觉得人生很幻灭,镜中花,水中月。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去得到。这是爱吗? 这不是爱,这又能是什么:“我知道了,”他妥协了,不愿意让她为难:“白汐,以后我不再要求你和我在一起。但请你允许我在你身边。有什么困难,我替你解决。觉得累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这样就够了。” 她离开了这里:“那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一连半个月,她彻底和谢文湛断了联系。只是谢大少在金融界的一言一行都十分惹人注目。她知道他接手了至尊行的一部分产业,还去上海参加了董事会。看样子,是要为全方位晋升“少股东”做准备了,这点很不错。 男人嘛。没了事业心,就是小家子气了。她欣赏程璋,就因为他始终胸怀天下。 现在想想,程璋对自己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儒雅,风度翩翩。还有那泥古不化的书生意气。总是背道而驰的身影,令人心疼。千年了,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比得上程璋的才气与铮铮铁骨,服了他的赤诚,认了他为主人。 但在现代,不经意发现了一个人——谢文湛,他和程璋一样,对古陶瓷痴迷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却比程璋更加世俗,更加通透。正因为如此,永生不老的自己才不能太接近他。或许爱与不爱都很伤人,好歹长痛不如短痛。 大概今天晚上看电视,沉湎于全国五百强企业年终会议的直播太久了。董明堂有了意见,抢过了遥控器:“青花,你发什么愣呢?”抬眼从满屏幕的企业家法人代表群中瞅出一个熟悉的:“谢文湛?好家伙,今年是他代表至尊行?!” 她点了点头:“貌似是这样。” “那你看他做什么?!” “没什么。”她换了一个台,聚精会神看着《熊出没》。但是董明堂又婆妈起来了:“有句话说的好,生活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多愁善感就风情万种。你看看你刚才那样子,魂儿都没了……老实说,是不是惦记着谢文湛?” 她换了一个频道,放着炒菜节目:“没有,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什么时候咱们也可以开一家像至尊行这么大的拍卖公司。” 董明堂成功被忽悠了过去:“这话说的也对,不过扩展规模要钱呐。人家文天拍卖行就有钱,所以抢占周边几个城市就特利索。” 她想起这茬了:“那文天拍卖行怎么说了?” “A市有我们家和至尊行挡着,文天行进不来。但是临近的几个县城都被攻占了。看样子,他们家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呐。” 她点了点头。半年的董事长生涯,也让董明堂长大了不少。稳步从中二青年脱胎换骨成商业强人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董明堂胸有成竹:“过完年,举行几场大的拍卖。然后看看能不能抢回来一部分地盘。不能让他们蚕食了A市的中低档奢侈品交易市场……嗳?你怎么又调到了这个台?来,把遥控器给我。睡觉去,别瞎想心思了。” 她把遥控器给了他,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遥控器在手,非要调到有某谢的那个台呢? 坏毛病,需要改改。 如此这般,白汐想戒了电视算了。这种四四方方的盒子,对眼睛不好。电脑上也可以看直播。干脆一起戒了算了。 到了大年初十的早上,天气晴朗。雾霾北下,横扫韩国和日本。 如此好的日子里,董明堂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拍卖会。拍卖会上的东西,全部是她从河南带来的漏儿。一共十五样藏品。包括那一枚中统通宝全部卖了出去。所得金额一百五十万。她要拿出十五万交代佣金,董明堂给她免了。 “自家人,还交什么佣金?!”董明堂觉得妹妹不够意思:“把哥哥不当亲哥是么?” “这不,行业规矩嘛……” “家规大于行规。钱你拿着,多买几件好看的衣服。还有,和你从前的同学啊,可以出去逛逛。对了……”董明堂想起一事,半年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事情太多,差点给耽误了:“青花,你还想不想去英国留学?” “什么?” “你从前不是要去英吉利吗?还想去的话,哥哥替你报名先考个雅思。” “不想。这个你就别费心了。”她对英国人不感任何兴趣。现在只是对钱感兴趣,没办法,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钱呐。 虽然一百五十万不是一笔小数字了。但是她有自己的考虑。开封四门大概一家分得一件河南博物馆的传世珍宝,但是其余的三百多件博物馆馆藏还不知下落。她心里有数是被卖到外国去了。将来收购回来也好,打官司要回来也好,都是一笔不菲的花费。一百五十万简直不值得一提。所以,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烧了谢文湛的多穆壶,怎么说也得赔偿回去。 所以,趁着假期还有半个月。她得考虑一下怎么用一百五十多万赚钱。 走古董倒卖这条路子其实都算慢的了,能够捡到大漏那是几年才撞见一回的幸运事儿。大部分就是倒手赚个几千,几百,显然不够她塞牙缝的。那么,还有什么好的赚钱办法么?毫无疑问,有。但是风险很高:赌石。 上网查了一下,云南瑞丽市是中国最大、最早的翡翠交易地,拥有“东方珠宝城”之美誉。几条街都从事赌石行业。好了,就这么定了——去云南一趟。这边跟董明堂说的是:“哥哥,我想去云南玩一玩。十五日游。” 董明堂觉得妹妹去的地方都没什么意思:“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想去玩嘛。”她麻利地给自己开始订机票了:“咱们这儿太冷了。” “这倒也是。”董明堂没反对。塞给她五千块钱:“那你自己小心,跟着旅游团去,别跟人群分开。” “好的。”她根本就订的是自助游…… 所谓赌石,就是赌一块翡翠毛料的质量。因为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这是什么翡翠。赌石,就是用平均价买来这些毛料,一刀穷,一刀富,切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当然,这是一个高危行业。因为一块翡翠毛料的价格就是上百万元。好一点的,露出“水头”的赌石,甚至高达几百万元。 至于那些便宜的赌石毛料,大都是体型小,从外面的纹理特征,看不出里面“有好料”的次品。这些次品产生好翡翠的概率也极底。但是一旦赌赢了,三十万的满绿翡翠,转手可以卖三百万。如果赌出了“帝王绿玻璃种”这样的极品,恭喜您,一千万到手。 其实“赌石”这个行当,在民国的时候也有。但是她没见过,因此也没赌过。但想着凭借自己的法术和妖术,赌赢应该不是难事。 但是来到瑞丽的那天,白汐去了当地的一家赌石市场,发现一个大问题——这些赌石的毛料其实就是普通的石头。它们有风化层隔着,并没有和人长期接触,浸润包浆,进而成为“古董。”。也就是说,无法与之通灵。 她有点懵了,但既然来都来了。一百五十万的钱在手上,怎么说都不能空手而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虐男主。我说真哒。小谢同志的告白X2失败。附加攻击:你离我远点。 鉴宝小常识~ 昨儿有读者君问,瓷器的冰裂纹问题。之前文中说到一次,例如哥窑,汝窑的冰裂纹,宋代的瓷器,清朝的人都能听到开裂声,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 其实呢,这个说法应该是真哒。 但是在业界这个过程不叫“开裂,”叫做“开片。”一般冰裂纹一次开片形成的时间是百年之内。二次开片是瓷器老化后,由于温度的差异作用,会有开片。这个具有偶然性,而且极小概率能捕捉到这一事件。所以明代成化的瓷器,现代开片都有可能。 比较明显是哥窑,因为哥窑的开片是“金丝铁线”(也是鉴定哥窑真品的重要特征)。比如下图。一次开片和二次开片的比较就很明显。从颜色上看就一目了然了,二次开片的颜色比较浅。 第44章 赌石 每个暴利行业都有法律上的束缚,赌石也是如此。 因为翡翠原料的数量逐年减少,缅甸政府立法不允许私下买卖翡翠原料。那么赌石所用的翡翠原料只有一种进入中国的合法途径——经由在缅甸珠宝博物馆举行的拍卖会“翡翠公盘”,以拍卖的方式流通入中国。每年举行三四次,每次交易一千多件原料。 白汐到达瑞丽的前几天,年初的“翡翠公盘”刚刚结束。一大批翡翠原料从缅甸运往了内地。以供春节过后的赌石市场消费。 其实,大多数花心思“赌石”的人,做的都是一夜暴富的梦。徘徘徊徊的他们,与梦想就隔了那么一层薄薄的风化层。她不是专业的赌石人员,却也明白“货比三家”。准备先花小几万买一块小原料练练手。然后再抛长线,钓大鱼。 经过一个赌石的小店面,看到一群人都围在面前,很热闹。原来是一个东北汉子在这家店里用十三万买到了一块翡翠原石,赌出了祖母绿。摇身变成千万富翁。他特地做了一面锦旗,还带着一笔报酬,感谢店主的帮忙。 “谢谢孙老板!”新晋的千万富翁说道:“没有您推荐我买的这块石头,我现在还不知道孩子上学的费用在哪里。现在好了,有了这块祖母绿,我和孩子都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了。等我儿子大了,我还要送他出国留学去!” 照片中的祖母绿水头足足的,挂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许多人和她一样,都被孩子,票子给吸引住了。纷纷进了这家店,挑选心仪的原石。 她的心不大,选了别人剩下来的一块原石——就比拇指稍微长了一点。付了五万元。出门之后,就奔向街头专门切割原石的加工店去。 切开后。店主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知道你这石头怎么做出来的吗?分明就是用一块乌沙皮料,切开一角,挤进去了牙膏。再垫块塑料。然后用沥青封住切口。结果用手电一照,好家伙能反绿光嘛,其实照见的是塑料……” 等回头去那家店面,已经人去楼空。十几个如她一般杀回来的顾客,全部都傻了眼。问扫马路的大妈,大妈说:“这家店早就没人住了,倒是三天两头来个外地人摆摊。不过半天就走了。你们傻啊,这样的店还敢进去?!” 他们是傻,傻乎乎地买了牙膏和石头,糊了自己一个灰头土脸。 回到宾馆,白汐决定改变一下战略。 她首先是将赌石的作假技巧全部看了一遍,然后查了查附近最靠谱的一家赌石店面。百年老字号,周周有赌石拍卖专场。起码店面不会自己长了腿跑了。她放心了,放心之后就开始挑选心仪的原石,准备周末的时候拍下来。 书上说,原石的皮壳肉质细,里面的翡翠肉质也会细腻。沙硬地坚,那么很大可能肉质也会很紧密。砂铁肉亮,那么可能是肉质水种好,透明度高……这么说的话,她需要找的是一块皮壳漂亮的石料……很好,这样的石料肯定抢手。 比如这家店这次进货的皮壳最完美的赌石,在今年的“翡翠公盘”上竞拍到三百万。那么再转手“赌石”出去,三百万就是底价,往上成倍成倍地翻……没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永远不要低估现代人的智商,尤其是号称世界第一聪明的我国人民的智商。最有看头的原石,早去了加工厂,只有次一等的才会运过来赌。 白汐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实在没辙了,只能靠一把摸古董的手感。 她……哦不,董青花的手,本来并没有保养的很好。董家早早就没了女主,董青花作为教授唯一的女儿,需要做很多家务活。所以手上有过伤痕,脱皮,老茧。自从她穿过了这具身体之后,就注意起细心保养这一双手。 每一星期,去一次死皮。用中药调制特殊的药汤,将发硬的老茧全部褪去。 当年在景德镇,跟着上釉的师傅学国画。师傅就说过,白汐,缠枝纹的根茎细如纤毫。没有一双好的手,上不了好的青花。 现在,她也只有靠这双手。来感受一块块原石的纹理,材质了。 先摸了三块隔着玻璃柜看着不错的原石——第一块的砂质粗细不匀。这代表里面的翡翠生长在多变的环境当中。而玉质本身求的是一个“稳”字。最稳的不过是满绿。所以第一块不能要;第二块的颗粒物太刺手,边角多棱形。代表原石没有经过多少打磨,这样里面的翡翠不会出现断裂的现象。是件好事。至于第三件…… 第三件,皮壳的质地与第一件差不多。她本来不想要,但手划过一处凸起……被冰了那么一下。这个感觉对平常人来说,小的微乎其微。但她的手能感受到纤毫的与众不同,稍稍用指甲轻划了一下砂土表层。露出针眼大的一块色根。 色根是里面的翠玉露在外面的部分。这一块原料原本实打实是密闭的,而这一丁丁绿,暴露了它里面的冰山一角——绿的青翠,绿的惹人喜爱。 白汐深吸一口气,把砂土小心盖了回去。然后离开了这家店。等到周末,她又来了。带着一张存了一百五十万的商行卡,她之前看中的第二块石头拍出了三百二十万的高价。至于第三块,竞争不是很激烈,她就以一百三十万元的价格买了下来。 拍卖会结束后,这家店细心地为各位买家进行现场的“去皮”验货。 她的心,随着角磨机细小的动作,也渐渐抽紧了。刚开的一角,没有任何玉的肉质。 旁观的赌石者都为她叹息起来了:“这个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这个原石,一百三十多万。赌输就一文不值,我看她是输定了。” “是啊,你看都快磨到腰部了。一点儿绿都没有。” “赌石向来是十赌九输,小年轻人,以后要长点教训了啊……” 忽然间,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因为石头上新掀开的一角,露出那么一点翠绿欲滴的意思。连磨角的师傅,都惊得差点叫出来——这,这是!手中的活儿加快,而这绿意,一点儿消散的劲头都没有。反而越发生机勃勃起来。 有人惊呼了:“祖母绿?!我没看错吧?!” “我擦!这是今年瑞丽市场上的第一块祖母绿吧?!” “哎呀!”那个刚才与她竞标到了最后的中年女人,几乎要惨叫起来:“我为什么不加价啊!为什么不加价?!!”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啊。比如她,虽然被骗了五万的牙膏加石头。但是这一回,她赌赢了。靠着半年来保养良好的这双手,还有无微不至的观察力。人啊,在数不清的石头面前。总想的是,见的多,那就能选到最好的。 往往有赌石者,在拍卖会前夕,准备了几个备用方案。目标也并不瞄准一个。 而她总共只关注了三件石头。选中了就细心观察,终于赢了。 料子很好。好到让她在这条小街上出了名。年初第一件祖母绿的原料啊,开门一个大红。第二天,瑞丽当地报纸头条都是“东北女孩赌出祖母绿,价格翻十倍。”……当然,她该庆幸董明堂不会看到这一份报纸。所以打电话的时候继续忽悠之—— “喂,哥哥,我昨天去了西双版纳,看过了大象……” “对,蝴蝶泉很好玩……” 挂了董明堂的电话,她开始思考手头的这一块A级祖母绿该怎么处理。直接卖了吧,虽然也能赚个一千多万,但不如雕成工艺品,直接上市来的好。无论是请谢文湛帮忙让至尊行卖,还是让董明堂来拍卖,都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雕工方面,广州的揭阳是不错的选择。那儿半个城市的人从事翡翠加工。但问题是,她要回开封了,没时间再去揭阳。而且人生地不熟的。选一名好的雕刻大师也是不容易的。万一刻坏了,那么就暴遣天物了。 要是雕刻的好了,两千万的祖母绿原石,卖出个三千万都不成问题。 这时候,白汐才感觉自己的朋友真的是太少了。要是认识一个玉雕行业的大师该有多好? 求助董明堂?不不不,她怕哥哥知道她赚大发了,把两千万直接拿走一千万为她投资“婚后理财”去。毕竟哥哥的愿望大概是让自己大摇大摆地出嫁。求助宋琏?不不不,她已经很对不起宋琏。不能再利用他的天真无邪了。 最后,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人生总得向现实妥协几回。只是电话接通了后。是谢思思接的:“喂?是董小姐吗?” “对,我找你哥……”她简单说明了下自己赌石的事儿,想求助谢氏的人脉,加工一下翡翠。当然,理由是自己欠了谢文湛赔偿多穆壶的钱。只要翡翠加工成功,交易出去了。她会立即补偿谢文湛的。你看,理由多么现实。 “我哥他……”那边谢思思欲言又止,大概也是被她的现实主义给弄得无话可说。良久才道:“他没有要你还钱的意思。” 她答的干脆:“思思,这钱我必须要还的。什么意思你也明白。既然你不想我和你哥哥在一起,那么就帮我和他划清楚楚河汉界。” “可是哥哥他很喜欢你……”那边顿了顿,又道:“青花,哥哥今年参加了股东大会。然后跟爸爸说,自己要拿下开封的市场。”又犹豫了:“我知道开封那边有开封四门,和至尊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怕哥哥他这次……” 她笑了,原来谢文湛回头参加股东大会是这么个意思。他果然是个聪明人,只要拿至尊行的名义和开封四门对上了,这场戏就精彩了……结局,只能“你死我活”。不过她有信心:“思思,相信你哥哥吧。开封那一块的确富得流油。” “我不是不相信哥哥,我是不相信他这么做,和你无关。” 她沉默了,良久才叹息了一声:“思思,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尽量不伤害你哥哥。” “那就好。”电话那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抱歉:“青花,从前我一直都误会你。现在看来,哥哥喜欢你也是正常的。假如不是因为你是……我不会反对你当我嫂子的。我也很希望成为你这样独立自强的女孩。” “不用不用。”她忽然听不得谢家人的好话了:“思思,你有幸福的家庭。不用像我这样独立。各人过日子的办法不同。” 譬如,当她在宋朝当实用品时。会偷听御膳房的宫女嚼舌头。在明朝,当观赏器时,会乖乖在许多不同人的手中,被摆来摆去的。虽然有的手很油腻,有的手捏的太重了。到了清朝,当正儿八经的古董时,会看一看架子边多了哪些小伙伴。 ……直到在谢文湛的手中时。心情才有大大的不同。人们不再把她当做一件工艺品,一件实用器,一件可供玩赏的古董。而是——稀世珍品。所谓稀世珍品,是全世界的人,都得供奉着你。因为打碎一件少一件,世界上总量就这么多。 大熊猫固然可贵,但它还能繁殖。金子固然难得,可它还能再发掘。可是高古瓷器呢?数量固定这么多,没办法再生。 所以,一些高古瓷器有着“永不贬值”的噱头。 那边,谢思思挂了电话,谢文湛接了电话。她简单而扼要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谢文湛二话不说答应帮她:“东西去开封之后再给我,两个月就可以完工了。” “你真的打算拿下开封?”她还有点替他担心,毕竟谢文湛之前是作为鉴定师而活跃在至尊行。并不是一个少股东。就磨练来说,谢董事长也不该直接任命才对。虽然她承认谢文湛很聪明:“就凭你一个人?” 他笑了:“那你猜还有谁?” “你爹总会派几个亲信跟着你去的吧。” “白汐,A市的人马就是我的。这一次,他们得跟着我打江山了。” “打下江山做什么?”她觉得这个比喻有意思。 谢文湛最后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先平了谢氏集团的天下,就能治理得好开封这块地的古玩市场。最后,就是组建家庭……当然,我不会强人所难的。白汐,我等你,但也不是永远等着你。” 她笑了笑,忽然明白了谢文湛大概是从心底放弃和她谈恋爱的可能性了。 聪明人,果然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关于翡翠。提到中国的翡翠狂热,不得不提到一个人: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特别喜欢玉器,尤其是绿油油的翡翠,将它看得比什么珍宝都贵重,她用过的玉饰、把玩的玉器数量多达足以装满 3000个檀香木箱。慈禧太后爱玉为当时的满汉官员所知晓,于是纷纷进贡献宝来博取她的赏识。一时间,民间就以翡翠为贵了。 这里还有两个小故事。 ①慈禧在颐和园里有一个珠宝室,里面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而在这成千上万件宝物里,她最喜欢的是一对翡翠西瓜。相传,这对翡翠西瓜是番邦进贡的珍品,当时市值达500万两银子。为安全起见,慈禧还特意派了几名亲信太监,三人一班,日夜轮流看守这间珠宝房。(最后西瓜随葬,后被军阀孙殿英盗走。绝世国宝,目前下落不明。╮(╯▽╰)╭) ②据史载,恭王退出军机之前,叔嫂每因国事龃龉不欢。恭王新得一枚祖母绿色翡翠扳指,整天戴在手上,摩挲把玩。没几天,慈禧召见恭王,看见他手上戴着一汪水般的翡翠扳指,便让摘下来瞧瞧,谁知慈禧拿过来一面摩挲一面夸好,颇似爱不释手的样子,一边问话,顺手就搁在龙书案上了。恭王一看扳指既然归赵无望,只好故作大方,贡奉给她了。 直到如今,中国人之所以对翡翠情有独钟,也是和慈禧老太后分不开的。 慈禧的翡翠如今还有传世的。可以百度一下去看。数量还蛮多。这里放一张图是慈禧赏赐给最心爱(大雾)的太监李英莲的翡翠扳指。这是比较公认的,中国出土文物中水头最好,翠色最饱满的一枚翡翠。绿油油哒,绿的要滴水呦(~ ̄▽ ̄)~ 第45章 鸳鸯 第二次来开封的时候,正好是元宵节。 公寓里的暖气没有供应得上,到处都冷嗖嗖的。白汐联系了供暖气的公司,好歹把问题解决了。 今年,她还是选择在宋家当卧底。从宋家的青铜树一事上下手收集开封四门的罪状,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宋峥如今对她信任无比,只要进入宋家的核心管理层,就可以顺藤摸瓜,拿住其余三门陷害程璋的证据。 隔日回到昌荣阁的时候,以宋琏为首的众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孙姐还给她织了一条厚厚的围巾:“白汐,你可回来了,想死阿姨了!” “不好意思,家里太远了。” “那你就嫁到我们开封来吧!”孙姐热情无比:“以后啊,你就做咱们开封的媳妇儿,过年都不用回家了!” “我……” 宋琏自告奋勇:“大妈一边凉快去,本大少还在这里呢。白汐,过年回去想不想我?” “想,想你今年有没有又勾搭上美女。”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宋琏浑不在意:“这个,食色性也。从遗传角度来说呢,男人为了自己的后代繁衍考虑,难免会花心一点啊……”赵茜,周璐都“切——”了一声。然后把她拉到一边去嚼舌根子:“白汐,你不知道,小太子过了一个年,看上张家的那个小姐了。你呀,千万不能被小太子给攻略了哦。” 张家的?她想起来了:“张阳的妹妹张雯么?” “对!就是她!”赵茜一脸八卦地讲起小太子的桃色新闻来。 原来开封政府小年夜的时候,邀请本市的企业家吃饭。呼吁大家再为地区GDP做贡献。宋琏在宴席上碰见了张雯。张大小姐从小跟着张家的老太爷生活在欧洲,是牛津大学的正牌工商管理硕士(MBA)毕业。如今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归国掌舵家里的事业。不仅有才,还有美艳的相貌。实在是惹人注目。宋琏隔着一个死对头张阳,还和人家妹妹勾搭上了。后又见了几次面,宋琏送花,送酒,送玉镯子,大有拿下美妞的架势。 赵茜还笑道:“但是我看悬,张大小姐没收下玉镯子。还问他上次遇见的那个鉴定师在哪里。” “鉴定师?”白汐又糊涂了:“什么鉴定师?” “不知道,听说是张大小姐刚归国的时候,差点在古玩市场栽跟头了。幸好一个昌荣阁的鉴定师帮她掌眼了古董。” 周璐的想象力丰富:“我猜啊,张雯大概是看上那个鉴定师了。你说那人会不会是谢文湛啊?” 白汐囧了,她们口中的鉴定师,大概是自己才对。 上班以后,白汐先去前台办理了入职的信息,然后再去董事长办公室报到。两个月不见,宋峥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老年人嘛,怕冷。办公室的空调调到了三十度。她站了一小会儿,后背就开始冒汗。 宋峥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陈老伯案子的后续。 原本,陈致远的罪名是“非法传教”。但是后来在他家的地下室里发现了许多枪。支。弹。药,罪名又成了“走私武器。”就在法院要定性案件的时候,宋峥出马了。 他威逼利诱老伯的属下,让那两个泰国的巫师,出卖了主子—— 原来,滕清华的死,也和陈致远有关。陈致远早年得到了一件诡异的小漆盒,请了巫师来做法。然后派人送进了昌荣阁,下了降头术。证据就是后来宋家人找到的小漆盒上,有陈致远的指纹。还查出了小漆盒的表层汞含量致命。 然后,陈致远的罪名又加上一条:杀人罪。 白汐默默听完了宋峥的讲述。 老人最后沉声道:“总有些人,揪着过去不放。一把年纪了,还想不开。到头来害人害己。”又问她:“除了老伯,还有什么人调查那七十年前的事情吗?” 她很坦然:“这个,我不太清楚。” 宋峥眉头紧锁。抬头,招了招手:“孩子,过来,我交代你一件事。”她走了过去。宋峥闭上了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今年,我就要宣布让宋琏接手昌荣阁。以后,你就当他的秘书。务必保证他经手的每一件古董。都是干净的,明白了吗?” 她点了点头:“董事长放心。” “那就好。”宋峥咳嗽几声:“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你多担待点,以后昌荣阁保你一个前途。” “多谢董事长。” 下了班,她就收到了任命状,一举进入了昌荣阁的头号秘书班子。直接派发到了宋琏的面前。搁在以往,宋琏早笑疯了。但是她一搬过来,宋琏却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看了她半晌,又唉声叹气起来:“白汐,明天你出去一趟,有个人要见你。” “好的。谁啊?” “张雯。”宋琏没好气道:“人家说要亲自谢谢你。” 谢她打了假么?好的。张家人也是开封四门之一,和张雯结交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她就以宋琏的秘书身份去见了张雯。今日的张大美人穿的是旗袍,却烫了一个大波浪的卷发。这样不伦不类的装扮,很像是那种追求中国风但不得其法的老外。 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穿的失败。颜值拉回了印象分。 更别说,她那甜甜的笑靥,亲切的语气。 “真没想到,再见一面董小姐这么难。早知道如此,上次在古玩市场我就该要了你的电话。” 她笑了:“中国人有过年回家的习惯,我家住的比较远。” “是啊,但英雄不论出生。我很欣赏董小姐在古玩上的造诣。看的出来,你很博学,是专家级的鉴定师。还……”张雯的目光扫过她的周身:“还长得这么漂亮,真是令人羡慕。” “过奖了。” 张雯从包包里拿出一件玉器:“董小姐,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件东西。用东方的话来说,我想为它找到另一半。” 她接了过去,是一件鸳鸯形状的和田白玉件。看氧化层和包浆,属于宋代的。还到不了南宋。该是北宋的。乍一看,是一个硕大的摆件。但看背部挖空了,做成注形,还有个小小的提携。说明了这是一盏灯,里面是装灯油用的。但只有“鸯”灯,没有“鸳”灯。鸳鸯,鸳鸯,鸳指雄鸟,鸯指雌鸟。合在一起才是爱情的象征。 她很可惜:“东西很好,玉是和田玉。该是宋代的官造的东西。” “是啊,但是丢失了一只。从此鸳鸯天各一方了。”张雯道:“我想把另外一只找回来。是不是很可笑?”她没笑,张雯就继续道:“其实,这是我父母定情的信物。是父亲三十年前,在洛阳白马寺旁买回来的。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十年。” 她无语。觉得话题略不对劲…… “他们离婚了之后,我去了欧洲投靠爷爷。妈妈把这只玉灯送给了我。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一个女人对我说,不找到这灯的另一半,我的爱情也会破裂的。因为这不是能守护爱情的东西,恰恰是让两个人同床异梦的诅咒。” 张雯又轻又淡地,说出了这段诡异的话:“不过,就算我家是开封第一大玉器商,也没办法……”最后自嘲道:“你相信吗?” 白汐沉默了一会儿,张雯说的大概是真的。因为从上手的那一刻起,她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只玉灯有一种离愁别绪。皇家的东西,还是这种寓意爱情的造型。以及幽怨的感情……这该不会是宋代某位妃子的东西吧?!而妃子所爱的人应该是皇帝吧? 她干脆挑明了:“张小姐,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但这东西该是后宫中人所持有的。我想另一半可能在宋代帝陵里。” “我也不太太懂这些。但哥哥说你能仅仅靠摸就可以说出古董的产地。那么,你能不能看出来它是哪里出土的?” 她深吸一口气,鉴定师又不是福尔摩斯。怎么可能连出土的地方都推测到?! 不过张雯的运气很好。她是鉴定师中的大妖怪,恰恰有这个能力:“拿一把照玉手电过来。” 先把人支开再说。 张雯起身走了,她就把手放在玉器上,小心翼翼注入了灵力。对方是个闷葫芦,沉默了许久才有了反应。闭上眼,对方的记忆就涌入了脑海…… “怀吉,你叫怀吉是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大伴啦!别老跪着呀。起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牵着一个小太监的手,走进了御花园。那小太监有一张清秀斯文的脸,一声声唤着:“公主,慢点走,别摔着了……” 小女孩果真摔着了,抱她起来的人,是一国之君——宋仁宗赵祯:“康儿怎么又调皮了?乖乖听你母后的话,别贪玩,多读书……”那小女孩一脸不高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躲在随后跟来的小太监身后:“父皇就知道处理国事!” 宋仁宗一脸慈爱地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小女孩是福康公主。宋仁宗的子女不盛,孩子大多夭折。年近三十,唯有福康公主这一个孩子。自然爱若珍宝。而那模样俊俏的小太监,叫做梁怀吉。是公主的贴身太监。自小斯文有礼,能书能画。与福康公主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是长大了之后……“父皇,我不要嫁给那个李玮!他长得又黑又丑,还是个在乡下长大的野孩子。我才不要嫁给他!” “不行,康儿,那是父皇母妃家的孩子,会对你很好……” “不要,我不要嫁!” 公主羸弱地反抗着。但皇帝的旨意已经颁发下去。没有回头路可走,过了不久,公主和李玮成婚。驸马爷的确举止粗陋,还有个不讲理的村姑婆婆。公主痛苦,无奈。而太监梁怀吉一直陪伴着她,聆听她的苦恼,开解她的烦忧。 驸马爷李玮曾问过她:“你要什么?钱,还是好看的衣服?我都可以给你。” 公主冷笑:“我只要你离开,永远离开!” 梁怀吉知道,其实公主她要的,是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张口猪头肉,闭口狗儿猫儿。晚上睡觉连脚都不知要洗的粗陋丈夫。她,是千金之躯啊,是天下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却所嫁非人,不得逃脱。 最后,夫妻感情破裂。李玮甚至有家不回,只一味的大造府邸交游士流以抬高自己身份。梁怀吉看在眼中,心疼,但是无奈。 公主有一对鸳鸯白玉灯,是她的母后送的。出嫁之后,就没有拿出来过。但是有一天晚上,公主拿出了这一对鸳鸯。她没有往里面注入灯油,而是倒了两杯酒:“怀吉,我不要做李玮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妻子,你和我喝交杯酒,好不好?” 他初闻错愕,再看看公主形销骨立的身姿,就答应了。为臣之人,不过死忠而已。他愿意当公主的精神寄托,哪怕这段感情没办法开花结果。 鸳鸯不注灯油,而是注满了解愁的美酒—— 但是,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直到有一天,这种面对面喝酒的行为,被李玮的母亲发现了,骂他们是奸。夫淫。妇!公主哭着回了皇宫,夜里敲开了皇宫大门。然后,誓死不回李家。只想和自己的小太监守在一起。 但是,丑闻总是流传的特别快,不少大臣上奏,说公主此举“有伤风化”。要梁怀吉“自杀谢罪。”宋仁宗是个唯唯诺诺的皇帝,屈于压力。答应了分开他们。梁怀吉临走之前,什么都没有带,只是带走了这一只定情的“鸳”灯。 不久之后,公主疯了,差点烧了自己的宫殿。皇帝迫于无奈,答应召回了梁怀吉…… 故事的最后,两个人还是分开了。公主爱过,疯过,但是她仍旧是公主,是李家的媳妇。 白汐收回了灵力,从头到脚都觉得寒冷。这一只“鸯”灯。就是福康公主的灯啊。她的恨,爱,痴,狂,伴随着没有了梁怀吉的日子,伴随着这一只屡屡装满了美酒的灯。难怪怨念这么深厚,难怪灯中的孤魂,不得安宁。 想要在一起,想要毫无顾忌的爱。她明白了鸳鸯灯的心情。 张雯回来了,她问她:“这盏灯,能不能借我两天?我想我大概知道去哪里找另一半了。”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1981年春,开封市园林部门在龙亭东湖(潘湖)清理湖底淤泥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明周王府和北宋皇宫遗址的部分遗迹,从而揭开了北宋东京城考古的帷幕。在东京古城遗址附近,有一座万岁山。虽然山体大部分也沉入地下,犹自望着整个大宋皇宫的遗址—— “师傅,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梁怀吉去世前,几个小徒弟如是问他。 “把我火化了……葬在那座万岁山上……要,要最高的地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有最高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楚,这困了他一辈子,困了公主一辈子的皇宫,到底是什么个模样?为什么明明是繁华富丽乡,却冰冷的犹如石棺?! “师傅,要树什么碑?” “不要树碑……不要……最高的地方就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拿着和公主定情的那一只鸳鸯白玉灯,灯中已无美酒。 “师傅……师傅……”几个小太监哭着跪下了:“师傅……您走的太早了啊……” 白汐走到了山顶上。隆冬时节,没什么人在。 越是靠近山顶的地方,手中的白玉的灵气就越强烈。冥冥之中,它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在什么地方,玉是最通灵的东西,果然不假。他们看着主人的爱恨,并且为之保存了上千年。 最后,她停留在一处坑坑洼洼的草地上。这里就是最高的地方了。小心翼翼施展了一次法术,土壤里埋葬的东西,开始慢慢翻移上来。先是动物的骨头,再是植物的根茎,然后是瓷器的碎片……慢慢,慢慢。移出了这一只“鸳”形白玉灯。 鸳鸯合璧。忽然间,灯中的怨气就消失不见了。徒留一缕灿烂的阳光,照在交颈的鸳鸯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这个故事呢,是真实的。梁怀吉此人历史上除了和福康公主的这一段爱情之外,就没任何的记录了。所以什么时候去世的,葬在什么地方。也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名画故事,和他们有关。就是同时代有个大画家崔白,他画了一幅《双喜图》。如今是台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据说这幅《双喜图》,就是崔白寄托对公主与梁怀吉的同情之心所做的。又在图画上用笔墨描摹野兔,嘲笑敌对者李玮的惊惶。这个画家比较任性,他敢怒不敢说,只能这么做。 第46章 玉石 当白汐将一对完好的鸳鸯灯带到张雯的面前时,对方的脸僵了很久。一开口说的是鸟语:“Am I dreaming?!”不过在张雯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白汐抬手就将“鸳”那只拿走了:这可是自己找回来的,凭什么无偿给人家? “董小姐,出个价吧。”张雯目光虔诚,好像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圣光:“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希望你能成全我的心愿!” “张小姐,”白汐笑了笑,张雯还真是年轻呐。不知道谈价格的时候,最不能表现出来的,就是爱物之心么:“这东西是无价的,你该明白。” “那,我该怎么做?”张雯有些为难:“董小姐,我真的十分想要鸳鸯合璧。” “不瞒您说,其实我到开封来,第一是为了调查我父亲的案子,现在这件事已经成了。第二是为了见识开封当地的好东西。所以……”她顿了顿,张雯凑了过来。才开出了条件:“一千万,然后带我去参观你家的玉器库藏。如何?” 张雯“啊!”了一声,就算是富有如张家,一千万都不算小数目了。 其实,这一对鸳鸯灯,就是拍卖出去,顶多值个二百万。她赌的是张雯对于这东西的热爱。爱是无价的,而且令人疯狂。果然,张雯答应了:“那好……可能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我分几个月支付给你就是了。我家的库藏,可以让哥哥带你去看。” 她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张小姐。你哥哥和我之前在德胜门大酒店有过节,我不太想让他带我去参观。你,带我去,如何?” 张雯默,白汐就摆出了八道威风。呵,反正又不是我有求于人。谈不拢就散~呗。于是装模作样,看了下手表。瞄了瞄玻璃幕墙下的人潮。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她的要求似的。而张雯,开始慌张了,欲言又止,咬紧了唇。 牛津大学的工商管理系,可不会教人算计。归国华侨可以说七八门语言,但英吉利可不会告诉你,中国的古董行里藏着多少老狐狸。 白汐起身站了起来:“张小姐,抱歉,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言外之意:没空和你浪费时间。张雯还在犹豫,她头也不回地拿起这一只鸳鸯灯走了,干净,利落。仿佛出了这个门,就没这个店了。一步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刚走到门口——“等一等!”听到这话,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我赌赢了。 狠狠宰了张雯一笔,白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钱,我所欲也。报仇查国宝的下落,亦我所欲也。二者可以兼得,只要碰到冤大头。 次日上班之后,隔壁的宋琏就知道了这事儿。这厮现在的办公室和她就隔了一层玻璃:“哎呦,白汐你不错啊。帮张雯找到了她父母的定情信物?要不要我来送你一面锦旗?” “锦旗上写什么?” “此乃月老。” “切——”她才不要呢。 “不过张雯父母的事儿,还真是狗血。他们家,本来很美满。结果张雯她爸去喝了一次酒,和坐台小姐弄出一个私生女。那家人也是个贪图势力的,把孩子生下来才告诉张雯她爸,开口就是要五百万。结果,张家就这么散了。” “你管的挺多的啊。”她没什么兴趣:“前车不忘,后车之师。” “那当然,我才不会搞出什么私生女。天知道,有了小孩就是无底洞。将来张家分财产还够呛。”宋琏顿了顿,又大有感触:“还有男人呐,说什么喝醉了,才上床的。那都是骗女人的。真的喝醉了,那玩意还硬的起来?!” 她握笔的手略抖,宋琏果真是对于红尘中事悟性颇高。 不过,张家的私事与自己无关。她关心的是开封四门的藏宝一案。 之前她就在猜想,张家分到的馆藏国宝会是什么东西?按照他们家的专业,大概是一块玉器。那么,开封博物馆什么玉器最好呢? 她想了很久,回忆了当初和程璋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心底慢慢浮现一个答案。也就这一样玉器,堪称举世无双了。当然,需要亲眼看到,才能确信这一件国宝确实在张家。毕竟,这东西程璋从未提及,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连震惊中外的东陵大劫案,都与此物有关…… 或许,那一个困扰了收藏界百年的谜团。真相就藏在张家内阁里。 回到宋家之后,白汐就开始等待张雯的回应。不过张雯的做事进度着实慢了点,七天后还是毫无进展。只是敷衍地打了一百万到她的卡上。白汐得了这一笔钱,也不急着利滚利。而是去了开封新开的至尊行,找谢文湛还债。 谢文湛是三天前刚到开封的,至尊行在开封的店面已经装修完毕。外表古色古香,内里富丽堂皇。一如既往的高大上,令人赏心悦目。淡淡的百合花香水,彰显着雅致……不过,谁能告诉他,谢文湛去了哪里呢? 倒是迎过来一高个子男人,毕恭毕敬:“董小姐。好久不见。” “你是……是至尊行的邱经理吧?幸会,幸会。请问谢先生在哪里?” “少东家正在看卸货……小谭,你来带董小姐去找少东家。” 回头一看,她更是尴尬了。谢文湛啊谢文湛,你真的是为了打江山,把A市培养的势力都带过来了——连谭琦这种不起眼的顾问都在。当然,谭琦看到她更为尴尬,低垂着头。还算蛮有礼貌的:“董小姐,请这边来。” 白汐找到谢文湛的时候,看到他正和一群搬运工人混在一起。 除去了西装革履。穿上了蓝色的工作制服。从背影看,就是个普通的蓝领阶层。但是一回头,得了,就整这张漂亮的脸。她相信谁也不会把他仅仅当成一个搬运工的。不过谢文湛没看到她,只是专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她觉得甚是无聊:“堂堂董事长,和工人混在一起干什么?” “少东家说了,古董的搬运过程很重要,工人万万不可懈怠。所以就穿上制服,亲自来把关一天。向这些人表明这个活儿的重要性。” “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这就是创业。当年,董明堂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没有那么多的意气风发,指挥方遒。而是踏踏实实,下到基层。把握好生产,运输环节的每一关。才是真正的成功之道。只会在领导岗位装逼的,迟早会不得人心。 不过,眼前的这一幕有种浓浓的违和感。 总是干净到挑剔的一个人,此时衣服上却落了大批的灰……谢文湛向来在她面前很装。比如他做饭很烂,之后就全程不下厨房。他实在太擅长把自己的缺点都掩藏起来。而只是将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但,那是生活吗? 活的久了,她对表象看淡许多,反而在乎一个人的灵魂,是否清澈透明。而人的品德,不是装优雅装高贵就能装出来的,而是踏踏实实干出来的。 要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衣冠禽兽。 她轻而缓地开了口:“谢文湛,你有空吗?” “白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大概是太意外了,背部挺得笔直。 “刚才。翡翠的事情我要和你谈一谈。” “等会儿,我先去换件衣服。” 换了一件衣服。谢文湛清清爽爽在她对面落座,又恢复成优雅的贵族气派——手中的茶盏是进口的英国的骨瓷,据说是女王专用的那个品牌。沿着五指往上。一块钻石腕表,再往上,深色西服下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 刚才看着还那么可爱可敬的创业青年,好像一下子就功成名就,成为名流了…… 不错,她的违和感就在这里。 “白皙,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先问了。”谢文湛已经替她续了一杯咖啡:“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忽略第一个问题,她先拿出了祖母绿翡翠摆在左边:“这个,上次你答应我的。翡翠加工方面我不是很熟悉,你找个靠谱的大师,让他就卖得火的纹理去雕刻。”然后又拿出一张商行卡,摆在右边:“一百万,赔偿你的多穆壶。” 谢文湛先拿起翡翠:“A级货,满绿,不错。雕成佩戴用的镯子,项链应该没问题。现在翡翠市场走俏的,还是女人用的东西。”又拿起商行卡:“清中期掐丝珐琅……”她打断了他的话:“这只是一部分,我知道那东西不只这么多钱。” “随你,”他没介意。 “那就不打扰你了。”她提起包要走了:“祝你开门大吉。” “白汐,等一等。”谢文湛喊住了她:“至尊行没取代开封四门之前,你最好不要对他们动手。先不说没了那个民间鉴定协会,整个开封的古玩市场会彻底乱掉。单就政府方面来说,为了民生考虑,也会选择站在他们那一边。” 她回过头:“你是说,就算我拿出证据他们四家藏匿了国宝,都无法定罪?” “整个开封从事与古董有关行业的人多达二十万,开封四门直接部署的人手就有五万。你觉得,没了这四家,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怎么办?”谢文湛是一个商人,同时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上流阶层人物。想问题自然很容易从大局考虑。 “那我该怎么做?” “我会尽快把至尊行做大,等到他们四家大势已去的时候,随你怎么做。” 她答应了:“谢文湛,我复仇不会没有理智的。等你就是了。” 出了至尊行,恰好张雯来了消息。要她下午的时候,去张家玉器行的门口见面。白汐就顺路去了一趟电器城,买到了市场上所能见的最小的照相机——装在一支笔里。分辨率是1800万。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笔放在口袋上丝毫不引人注目。 张家的别墅在郊外,当她打车赶到的时候,张雯已经等候多时了。此时,张家只有她在。周围的仆人,保镖,都被打发走了:“董小姐,我家人一个小时后回来。希望你能快点参观。”张雯掏出了一把钥匙,领着她去了地下室。 进门处摆放着一座鸡血石雕件,黄山的题材。血液浓厚,细腻。下面的豆青底子雕刻成了凉亭,上面褐色的冻底雕成了松树。 摆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注意看,还会以为是假的塑料。但仔细一看,这石头的血色在不同的平面上。这就是真品的证明。塑料的东西,鸡血石的“血”只会染在一个平面上。而且没有血脉的走向。所以鸡血石十分好分辨真伪。 这还仅仅是一个门口的摆件。就是如此大件的真品。 当张雯打开地下室的门时,白汐就被满目的珠光宝气给晃花了眼。 张家做玉器,但具体来说其实是玉石。因为除了硬玉,翡翠之外。中国人还有收藏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等“四大名石”的爱好。而在张家,所有的玉石种类都有可观的藏品。比如开门的第一间收藏室,就是青田石的专项收藏室。 她走近一个小柜子一瞧,就倒抽了一口气:“明代灯光冻?” “没错。董小姐好眼力,这件是青田石中的灯光冻底。”张雯倒是见怪不怪。 但是她明白,这玩意是什么个价值——诚如翡翠有A,B分级制度来划分质量的好坏一样。青田石作为中国“四大印章石之一”。也分质量,有鱼脑冻、酱油冻、封门青、不景冻、薄荷冻、田墨、田白等。而以灯光冻底为最佳。 而这一枚“灯光冻”,是明代四品以上的大官才可用的印章。市场价值绝不下七位数。 走过这一间收藏室,下面两间又是鸡血石与田黄石的专项收藏室。两者都是迄今为止,市场上价格都居高不下的玉石种类。尤其是田黄,古时即有“一两田黄三两金”之说了。末代皇帝溥仪逃出宫时,随身携带的,就是乾隆的田黄三连章。 张雯还在旁边看着,她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在每一样藏品前都留了步:“东西真不错,田黄能找出这么大块的料子。还真不容易。” “这一块是仅次于北京荣宝斋的镇店之宝“田黄王”的世界第二大田黄石“田黄之冠”,市价估价二十亿。”张雯略得意道。 白汐默然,看来,谢文湛想要搞垮开封四门真不容易。 终于“漫步”到了玉器室。满屋子的高古玉的灵气,一下子充斥起来。玉器呀玉器,质地坚固,水火不侵。保存年代还真不是个问题。瓷器能追溯到明代,就很不容易了。而玉器追溯到明代,还属于比较新的东西。 她扫视过了众位玉器“佳丽”。最后目光锁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所有的玉器,都是被隔绝在真空的玻璃柜中,但也坦然露出全面。只有这一件小小的东西,被紫檀木佛龛装着,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白汐屈起手指,使了一个法术。外面传来一声不大的“咚!”声。“什么人?!”张雯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去看一看。” 支开了人。白汐就将玻璃柜罩子上的铁索给破开了,揭开了佛龛—— 里面,静静立着一只玉杯。浮雕九条龙。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关于中国四大名石。 其实中国人一开始,对于玉的概念理解非常广泛。把透明度高一点的石头,就称为玉。现代人知道,和田玉,缅甸玉是好玉。但是在古代,岫岩玉,昆仑玉这些透明度不高,料子也次一等的也是好玉。《说文》中曰:玉,石之美。也就是说,人们把美好的石头广义上都称为玉。 那么玉石中的“玉”和“石”的区别在哪里呢? 其实就是看质地的硬度之分。玉的硬度一般在摩尔4~6之间,低于4的矿物质一般不称作玉石,而叫做彩石。 中国四大名石“昌化石、巴林石、青田石、寿山石”都是彩石的范畴之内。这些彩石在古代,一般是用来雕刻,镶嵌,制作印章的。又称为“四大名印。” 其中,巴林,昌化两地都是以出鸡血石而闻名。昌化鸡血石鲜红而巴林较暗,但是巴林的鸡血比较纯净,没有杂质。但昌化因为地理环境,鸡血石中杂质较多。总之,两者各有各的好处。市场上看鸡血石,不仅要看血色的浓厚,含量。还要看底子,以冻地鲜红血最佳,很稀少。 而青田石的好坏,文中提到了。就是看底子的透明度,最亮的底子是灯光冻。宋代人就以青田石来做印章了,历史文化悠久。 至于最后一种寿山石,种类繁多。可分三大系,五大系。三大系有高山系、月洋系、旗山系。五大系有田石、旗山系、月洋石、水坑石、山坑石等。这个寿山石最出名的,就是田黄。没错,田黄石不是单一的品种,而是寿山石中的一种。(昌化有田黄冻,但是不是田黄石。)田黄又被人们称为“石帝”。公认的是,寿山的田黄石、昌化的鸡血石,青田冻底的石,是制作印章的“三大佳石。” 如今北京的有一家百年老字号“荣宝斋”(前身是松竹斋,专供清朝科举用纸,还有皇上用的笔墨等。民国时期,荣宝斋捧红了画家张大千。收藏有齐白石的百来副画。)荣宝斋的镇店之宝,就是一块田黄王,世界上最大的田黄石。号称价值几十个亿。永久不出售。 第47章 害怕 玉杯的玉质温润洁白。显而易见,是一整块和田籽料雕刻而成的。杯身整体为圆体,上圆下尖。形制像是一朵倒扣的喇叭花。杯壁雕饰九条龙纹,细节之处,纤毫可见。表面的抛光,温润自然。泛着悠悠的包浆浸润之色。 九龙玉杯!康熙皇帝的陪葬之物,九龙玉杯! 白汐深吸一口气,居然真的被她猜中了—— 1928年,北京郊外的马兰峪发生了震惊世界的“东陵大劫案”。慈禧,乾隆的墓被军阀盗窃一空。接下来,顺治,光绪,宣统……等皇帝的墓,接连被盗。最后,土匪和军阀组成的盗墓团体,将魔爪伸向了康熙皇帝的景陵…… 满满三十车的陪葬文物,至此开始了流离失所的日子。 据说,光一个参与盗掘的小兵蛋子,身上就藏了46枚东珠! 之后,天津警备司令部又在海关查获企图外运的东陵文物,计有35箱,内有大明漆长桌1张、金漆团扇及瓦麒麟、瓦佛仙、瓦猎人、瓦魁星、描龙彩油漆器、陶器等。两个月后,又查获一起东陵文物走私案。得到金镶镯、红宝石、蓝宝石、碧玺、汉玉环、翡翠、红珊瑚龙头、花珊瑚豆、玛瑙双口鼻烟壶、白玉鼻烟壶等300余件宝物…… 而这些,仅仅是所盗宝物的冰山一角而已。谁也不知道,在那荒芜的岁月里。有多少东陵的宝藏,流落人间。 乾隆的九龙宝剑,慈禧的夜明珠,还有康熙的这一盏九龙玉杯……是东陵大劫案中丢失的最为重要的三件无价之宝。 拍完了玉杯的正面,侧面。白汐戴上手套,轻轻拿了起来,开始拍摄底面。但,就在此时,玉杯开口了,反反复复一句话:“速速离去,速速离去……”她轻轻放了下来:“我待会儿就走。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世人都忘记了,你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白汐冷笑道:“那个时代,国不国,家不家的,谁还有兴趣关心这个?慈禧的定陵保不住,乾隆的裕陵也保不住。景陵被盗,当然也不会有人过问。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归宿。而不是继续转手贩卖。” 九龙玉杯沉默了。身为绝代珍品,自认为举世无双。最怕的,就是人们用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康熙帝的钟爱之物,悠悠历史的见证者。怎么能待价而沽?! 它的帝王之气一下子收敛了起来:“那你要知道什么?” “你被盗掘出来的过程,和来到张家的始末。” 九龙玉杯缓缓开了口—— “1930年,东陵事发两年后,一个满清的贝子爷用三十块金条与一个土匪头子交换了我。但是1937年,日本进驻北平以后,派人到满清权贵家中收集古玩。不给就打死他们的家人……无奈之下,那贝子爷举家南迁。逃往了河南。” “1938年,那贝子爷眼看复国无望,大清朝是真的完了。就一门心思钻营起佛道来。人啊,没了个心思,那就和畜生无疑了。贝子爷是想借佛家,忘记那些大清的繁华梦。忘记东陵的耻辱,忘记他自己姓爱新觉罗……” “到了1939年……贝子爷决定散了家财万贯。正式遁入空门。剃发修行前,他找到了程璋,托付他保护这一只九龙玉杯。并且叮嘱程璋:只有到了太平盛世才可以拿出来。除此之外,半个字的风声都不要泄露。连家人都不要说……” 白汐沉默了。接下来的故事,她晓得。 程璋得到了玉杯之后,的确半个字都没有说。到了1944年,程璋从河南去往四川的前夕。将这只九龙玉杯,从层层包裹的油纸中拿了出来。塞进了运输箱子里。当时,她化为一只碗,立在架子上。听到了程璋的自言自语—— “哎,景陵啊景陵,将来可能只剩下这一只玉杯了……” 果然不出程璋所料,1945年,景陵第二次被盗窃。而这一次,疯狂的土匪将里面洗劫一空。事后,这货歹徒被抓捕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康熙皇帝的心爱之物“九龙玉杯”的下落。他们都没读过书,哪里能知道这玩意是个啥…… 金子,银子,谁不爱?!什么?国宝文物?!文物能吃吗?还不如换钱去…… 九龙玉杯?没见过!不就是一个喝酒的杯子吗?! 最后,伴随着景陵案子的尘埃落定。九龙玉杯的下落也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 如今,她终于破解了这个谜。手中的照片,将会是九龙玉杯出世最好的证据。不过她不急着向媒体公布这一组照片。现在没证据证明张家参与了六一九文物走私大案。就算公布了照片,也只是捞得一个“上交给国家”的美名。而不会让当年的凶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得走了。”她把笔放回了口袋。 “不带走我吗?” “再等一等,现在不是时候。”她摘下了手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一间藏宝室。外面,张雯也已经回来了:“不好意思,刚才有一只猫闯进了家里。” “没关系。”她笑了笑:“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来参观。” 离开了张家,白汐又去找了谢文湛。大概是一天之内,两次上门找他。让谢文湛觉得很意外。但她很累,没什么解释,只是丢下那一只笔:“这里面有十几张照片,帮我冲刷出来。不要给任何人知道这照片里面是什么东西。” 冲刷出来之后,谢文湛把封着白纸的照片递给了她:“全数码冲刷的。没人知道。” “你看过里面是什么了吗?” “白汐,我对你感兴趣,但不是你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那就好。”她随手拆开了火漆封口。抽出一张正面的照片给了他:“这个给你,必要的时候替我向媒体公布。”顿了顿,又道:“谢文湛,我觉得将来的某一天,国家应该建个以程璋的名字命名的博物馆才好。是他一个人在那个年代,完成了收集国宝的艰巨任务。” 只是,最终没有把文物运出去。 “可以考虑投资一个私人博物。”他显然看出了照片上的东西是什么,但没有过问。 果然,谢文湛比之前对她冷淡一些了。这也难怪。自己三番几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是个人都会知难而退。譬如月亮上的嫦娥,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那么美丽。再譬如摘不到葡萄的大灰狼,摇摇尾巴说葡萄是酸的。然后就走了。 谢文湛就是个大灰狼,摇摇尾巴说那一串赏心悦目的紫葡萄不属于我。所以放弃了踮起脚尖,引体向上的努力。 其实,她并不讨厌他。只是觉得爱情太不切实际。 那么,什么是实际呢?是她就这么告别了谢文湛,却忘记了支付一笔冲刷照片的费用。出了门才想起来,算了,下一次再算账吧。什么是实际呢?是她渐渐对“小太子”秘书这个职位厌恶起来。成天陪着他吃喝玩乐,摸不到古董。心里就空落落的。 而且,宋琏的脾气,最近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她知道宋琏追张雯连连受挫。一开始,宋琏每天中午打电话给张雯,张雯还说几句敷衍了事。但是最近,张雯连接都不接他的电话了。 宋琏还知道可以求助她:“姑奶奶,你替我说几句?” “我和张雯不熟。不过我劝你最好放弃。”她还给了一个诚恳的建议:“如果只是看中了人家的外表,你还不如去歌舞町随便找一个女人。” 拿人钱财,替人消火。这一点世俗她还是能够理解的。 “歌舞町的女人贼精,只管要钱。要少了别说上床了,连摸都不让摸。”宋琏不乐意了:“本大少爷还不至于找那种货色。不过我看张雯就很适合当女朋友,胸大无脑的类型。白瞎了高学历,其实也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 “我觉得她理财还可以,”她知道张雯最近接手了张家的一部分财务,说是查出了一个大漏子。让张家避免了一笔损失。 “嗨,那当然。要不然她家人送她去读大学做什么?” “你在羡慕人家吧?”她知道宋琏的大学是花钱买来的。还因为挂科太多,学分不够,最后没拿到管理学的学士证书。 宋琏不乐意了:“哥哥我玩的是情商,智商靠你们。要不然你们拿钱干什么吃的?”又凑了过来:“白汐,你还在和谢文湛谈恋爱吗?” “我就没跟他谈过恋爱。别忘了我爸的死和他们家有关系。” 她决定撇清和谢文湛的关系。要不然,至尊行一上市。将来两家在开封争得你死我活。而宋老太爷,想来不会将和谢文湛有关系的人留在身边。 “没关系就好。哼——谢文湛呀谢文湛,没想到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宋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一点凶光:“当初,他来我家应聘。说的是来瞻仰昌荣阁这间百年老店的。我爷爷对他也不薄。结果呢?呸!人家根本就是来套商业情报的。摸清楚了我家的经营关系,就把至尊行这头狼给引来了!” 她的手一滞。没想到谢文湛在宋家眼中,变成了如此不堪。 是她一心想要对付开封四门,谢文湛才决定拿下开封的吧?…… “不说了!等他小子开业,我一定要让他喝一壶的!”又想到了什么:“白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比如说他们家卖的是假货。” “我……”她咬紧了牙:“宋琏,我现在是你的秘书,不管古董鉴定这一块了。” “这倒也是。可惜了,你鉴定的手艺这么好……”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消停了。但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宋老爷子把她叫了过去。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归根到底,至尊行的背景太大。这让四门压力不小。思来想去,四家为了保住地位。准备联手对付至尊行,让谢文湛在开封地盘寸步难行。 其余三门还好说,唯独宋老爷子,有点难办。 白汐来到宋峥办公室的时候,朱家派来的代表——朱文驰还在。 几个月前的德胜门大酒店,这小子甩袖而去。如今,因为朱家开封古董之王的地位不保。朱文驰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奉了爷爷的旨意来宋家进行洽谈。说是张家牵线,朱家做东。再请顾家,宋家做客。下个月,共同商议怎么扳倒至尊行。 朱文驰道:“凡是买卖古董的。都经不住一个打眼。爷爷他不相信谢文湛永不打眼。只要至尊行传出了丑闻,也就难办下去了。” 但是宋峥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听了一长段后,问他:“怎么不是你爷爷来见我?” 白汐站在一旁,看朱文驰的脸上冒出了冷汗。宋老爷子一生极爱面子。也正因为如此,朱家不敢怠慢。直接把接班人派来。没想到宋峥连朱文驰也不放在眼里。朱文驰只能勉强解释道:“宋伯伯,我爷爷的腿,您也知道。年轻的时候下乡插队,赶上黄河泛滥。两根骨头都栽在河里了。至今都不太能走路……” “德胜门大酒店,你爷爷不是和顾亦泽联手起来,欺负我的人么?”宋峥看了一眼她。朱文驰这下汗如雨下,更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董小姐和顾老先生是有过节,我们也只是负责调解两家的矛盾……” 宋峥冷笑了一声,含威而不露声色:“但是董小姐现在是昌荣阁的人,以后就算卖我这张老脸,你们三家不准令她为难。” 白汐微微一怔,没想到宋峥还会替她说话。 “可以。董小姐父亲的不幸,本来也只是顾伯伯一人打眼所引起的。”朱文驰倒是答应的爽快。还过来伸出了手:“董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前些日子,我爷爷和顾伯伯做得不对,还请见谅。” 她伸出了手。握住了。却发现这青年根本是皮笑肉不笑。而且眼眸深处,闪闪烁烁。 宋峥这才松了口:“朱家小子,你回去吧。告诉你爷爷,宋家就算和他们三家分道扬镳,好歹也是开封地上的古董商人。至尊行做大,对宋家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下个月的酒,我去就是了。让你爷爷备好钱和人,这场仗不好打。” 等朱文驰走了。她才过来。宋峥叹了一口气:“孩子,你看刚才那朱家小子在干什么?” “在……说服您一起联手对付至尊行?” “不,他在替他爷爷害怕。开封十七行古董之王朱炎岐,盘踞了开封五十年,从未遇到如此难对付的对手。以往,谁要抢生意,都被朱家弄得血本无归。” “您的意思是?” “他们要搞垮谢文湛,古玩行嘛,断人财物就是杀人父母。” “那,我该怎么做?” “下个月,你,还有小琏,都跟着我去参加那什劳子的民间鉴定协会酒席。看看他们三家怎么对付谢文湛的。”宋峥说的风轻云淡。 但白汐倒吸一口气,听这意思,开封古董界现在真的是害怕了。害怕之后会做出什么? 鬼知道。这一群的老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东陵大劫案。案情比较复杂。反正结果就是某军阀盗窃了乾隆,慈禧的墓。因为那个时候,清王室已经败落。连守墓人都没有。加上是军队加炸药这样规模的盗窃,所以很容易就得手了。之后,陆陆续续清代各皇帝的墓被盗一空。唯独剩下一座顺治的孝陵完好。 因为顺治是出家的皇帝,尸骨在五台山。孝陵实际上是衣冠冢。所以出于这个考虑,没什么人对顺治墓感兴趣。 中国历史上,保存完好的帝王暮不是太多。其中,以明代的帝王陵墓保存的最为完好,最为幸运。明代十三陵中,唯独万历的陵墓被挖掘了。其余的都没被开启过。(所以大家说世界上最完整的一部《永乐大典》就在十三陵当中。) 汉代,帝王墓也基本差不多报废了。唯独汉武帝的茂陵。听说情况还可以。(现代人没盗掘过,但是黄巢起。义的时候被烧过。还有陆陆续续数不清的盗窃活动。本来说茂陵应该报废了。但奇怪的是,派过无人机深入,说里面情况还可以。到底保存怎么样,也不知道。不过一般对茂陵的情况表示乐观。古代人盗墓不会做绝的。) 至于唐代。也基本报销了。唯独乾陵在。乾陵是唐十八陵中主墓保存最完好的一个,也是唐陵中唯一一座没有被盗的陵墓。归根究底,乾陵发现的比较晚。直到1958年被几个农民发现了墓道入口。到了1960年就被批准为保护单位。进行了大量的保护工作。 乾陵是什么呢?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合葬墓。传闻,天下第一大宝贝《兰亭集序》王羲之真迹就在乾陵当中。 (ˉ﹃ˉ)秦始皇陵,和乾陵,是现在公认的两座古代保护最完好,最有价值的陵墓。但是没发掘过。 图为九龙玉杯的仿制品。大家大概小时候都听说过一个笑话,就是60年代某国领导来我国做客,宴席上拿走了一只九龙玉杯。要藏起来。结果被总理先生识破了。派了一个魔术师逼着那人拿了出来。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那九龙玉杯肯定不是真的康熙九龙杯。 因为真的已经不知道下落。至今不知道。╮(╯▽╰)╭ 第48章 打眼 参加“开封四门”的酒宴,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 与宴的一大早,宋老爷子就把她喊了过去,让她和宋琏好好打扮一下。 她的着装是青花瓷小礼服,胸口点缀着细细碎碎的缠枝纹。衣褶痕里还绣着寥寥的叶子。配上象牙白的肌肤,仿佛雨过天青的芙蓉一般高雅。而宋琏呢,人摸狗样地穿了一件燕尾服。只是头太大,身子太矮,显得那燕尾服的后摆太长。 孙姐看了一眼就评价道:“鲜花配牛粪。” 但牛粪好歹无忧无虑,还为能看到张雯而快乐。她都快愁死了…… 开封四门联手的事儿,她之前就打电话跟谢文湛说了。他的回复是:“这很正常,他们不想对付我才不正常。” “抱歉,我没想到……”没想到谢文湛为自己走出这一步。付出的代价将有多大。 “白汐,不用和我道歉。开封也是至尊行想要争取的地盘。全国四分之一的古董从这里流通出去。能拿下开封,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磨练。”他说的那么轻松。她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谢文湛,你怎么就那么爱装好人啊?!” 当她笨呀,谢文湛本来要磨练的地盘,是A市才对呀!他明明应该是实习期满了之后,就直接晋升为A市的至尊行董事长才对呀!开封?呵呵哒,这是地狱级副本。你见过谁刚满级了,直接跳过新手副本来挑战地狱级副本的么?! 于是——“谢文湛,我不是傻子!你这个人情,我认了!别以为我认不起你这个人情!”她是真的失态了。为他着急,人家还在装酷。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装你妈勒戈壁。 挂了电话,她气呼呼地打算一个月不理睬谢文湛。不就是找茬么?她来对付就是了。 所以今天的这一餐酒宴,吃得很是不安。虽是山珍海味,也毫无滋味可言。厅上本是流水席,用过饭后让到后厅里用茶。这时候,开封四家的掌门人都到了内里洽谈事宜。他们几个晚辈则在外面互相聊天,寒掺寒掺对方。 张雯和她是大厅里的全部女性,自然坐在一处。宋琏也过来凑热闹。 朱文驰的眼光一直盯着包厢的帷幕。显得心事重重。只有张阳,好像有点隔雾看花的悠闲。 她明白了眼下的形势——张家走的是官僚之道。而且玉器嘛,新的旧的一样贩卖。不是说只有古董玉器才卖得出去。恰恰相反,玉器的营业额中,现代玉器作品所占比例最大。所以他们家根本不着急。大不了不做古董玉器,也于张家无碍。而宋家。做的是古画和高仿的生意。也是生财有道,和拍卖行的冲突有是有,但不是特别激烈。 朱家才是最着急的。因为他们家开的是文物商店和拍卖行。至尊行来,受影响最大。 朱文驰的不安,可见一斑。 等了半晌,包厢门开了。朱炎岐第一个出来了。随后的是顾老先生,宋峥,和张雯的父亲,现任张家掌门人张钰廷张先生。 朱炎岐把孙子喊了过去。叮嘱了一两句,朱文驰连连点头。这边宋峥也跟他们说开了:“至尊行今年的春拍,开封四门要好好给他砸个场子。每家挑选一位鉴定师出来,共同让至尊行的赝品曝光无疑。”谈笑间,目光落在她身上。 “爷爷,你怎么知道至尊行卖赝品?” “傻孩子,谁说他们卖赝品?那是打眼,打眼有什么稀奇的。” “那,如何让至尊行打眼?” 她来请教了。谢文湛的鉴定技术,恐怕开封四门当中,也就一个“瓷痴”顾老先生能比一比吧?打眼,呵呵,不太可能。 没想到宋峥笑道:“谢文湛以鉴定出程璋的窑变后期加而出名。但是程璋动过手脚的瓷器,并不止那一件莲花碗。”又慈爱地抚摸孙子的头:“你祖爷爷宋磊,是程璋的弟子。程璋教你祖爷爷烧瓷的过程,都是当着他的面点火的。” 白汐却几乎站立不住……没错。这话是真的。程璋是个实践派的研究者。他打破了之前陶瓷研究者“一味钻古书本,做纸上谈兵”的范畴。提倡实地考察,实际操作来印证烧窑的釉料,火候,以及控制窑变的原理。 所以,他才会兴致勃勃带她去景德镇走了一次,成了钧窑窑变后期加! 光是她知道的,程璋实验性做的高仿,成功的件数不下二十个。其中几件,基本和高古瓷没什么两样。假如再配合现代制作瓷器表面的“包浆”技术。那简直是……别说她了,估计连业界第一专家顾老先生也会再次走眼。 现在,看宋峥的意思,宋家藏有程璋的仿制产品。这,这……还没想到怎么办,宋峥又开口了:“董小姐,宋家我就派你去了。到时候你替宋家出面,揭穿至尊行打眼的事实。可别丢了昌荣阁的脸面。”拜托,她简直要逃了好么…… 不一会儿,朱文驰走了过来:“宋伯伯,爷爷说让我去对付至尊行。” 宋峥点了一下头:“嗯,我们宋家这边,让她去。你们二人商量一下怎么办。”于是朱文驰和她一起来到一间包厢。她还没开口,朱文驰就先说了:“董小姐,我记得你和谢文湛是一伙的吧?怎么会帮着我们对付谢文湛?!” 她决定死不要脸诬陷谢文湛:“我哪里是谢文湛的同伙,他是我的仇人。之前,我也是被他利用了。说得轻巧是帮我向顾老先生讨回公道。但是顾老先生一支付五百万的赔偿金。他就赶着上门,要我们家赔偿违约费!” 朱文驰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毕竟谁都知道,董翊教授是在至尊行的春拍那一天跳楼的。董家对于至尊行的怨念。可见一斑。 她继续诬陷:“而且,要说合作的话。谢文湛和昌荣阁也同事过。哪里知道他出了开封就回头咬了昌荣阁一口。这样的白眼狼,我怎么会和他凑在一块?他还想利用顾老先生的事情,彻底搞臭你们四门。还是我说,顾老先生只要认了罪,就息事宁人。” 一顶大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她豁出去了。 果然朱文驰不再仇视她。还伸出了手:“对不起。董小姐,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公无私,我替爷爷和张叔叔谢谢你的谅解。” “没什么。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找人把程璋的高仿送进去,然后让至尊行当场出丑。” 朱文驰含含糊糊了这么一句。她也不再追问了。送进去的办法有很多,至尊行根本防不胜防。 宴会结束以后,她就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其实,这场宴会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四个老头子的密谋而已。她只能提醒谢文湛,估摸着有程璋的高仿瓷器即将流入至尊行。今年的春拍,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说句良心话,她要不是有灵力。估摸着也不能区别程璋的高仿和真品。 但谢文湛笑了:“白汐,你不用紧张。到时候,你凭着本心说话就可以了。我自有办法对付。” 他也在耍神秘。似乎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似的。 放下了电话。白汐看了下日程表。决定去一趟至尊行。好歹替谢文湛掌一掌眼。 至尊行今年的春拍在半个月以后。谢文湛已经为此准备了两个月。拍卖的藏品多达三百多件。如今,这些藏品都放在至尊行的古董仓库里。还陆陆续续有人送东西上门。假如是程璋的高仿,与真品的唯一不同,大概就是没有灵气了。 算了算日子,她订下了三月二十七号去一趟。但三月二十五日这天,朱文驰来找她了。还是开着豪华的宾利加长车来找她的。全开封这种车就两辆,一辆是朱家的。一辆在市政府楼下摆着。所以朱文驰的架势,可算是拉风过了头。 “董小姐,”他很兴奋的样子,像是一个即将凯旋的将军:“今天打扰你了,请你跟我去一趟至尊行。鱼已经上钩,只等着罗网了。” “怎么?”她吓了一跳:“至尊行不是四月一日举行春拍吗?” “春拍是一年一度的大拍卖会。实不相瞒,早在三月初。至尊行就已经在开封搞了几次小规模的拍卖。那个时候,程璋的仿品就已经流通过去了。今天是债主上门的日子,我们只要……哼,当着群众的面,鉴定出来就可以了。” 她的手一软,IV包都差点掉了:“那为什么说春拍的时候……” “春拍盛宴,是开封四门一起对付谢文湛的日子。而今天的鉴定会,是我朱家和他单挑的日子。”朱文驰说的信心十足:“先让他摔个小跟头,紧接着一个大跟头。这样谢文湛和他背后的至尊行才会彻底滚出开封!” 她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这么说来,春拍不是第一道坎儿?而朱家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单独丢下了圈套……恍惚间,她坐上了这一辆加长版的宾利轿车。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而朱文驰兴致勃勃,跟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一个月前,开封至尊行试营业。举行了一场小型拍卖会。参拍的只有三十件古董。 其中有一件,是宋家收藏的程璋高仿。本来,宋家接手了前河南博物馆之后。在程璋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大量的仿品。当然,程璋不是拿仿品出来骗人的。他用签字笔标明了仿品是仿的。在那个年代,签字笔写在瓷器表面,是无法擦除的。但是到了现代,随着去渍技术的先进。已经可以将程璋写下的记号,一一擦去。 再用现代做伪的手法,给仿品添上猞猁光。那么,就和真品没什么区别了。 “那,你们怎么证明那是假的东西?” “董小姐,”朱文驰彬彬有礼道:“程璋做高仿,不是为了骗人的。所以在他的日记里面都有仿品的说明和照片。宋家把相关的资料,复印给了我们……”接下来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千算万算。没算到朱家会先一步对至尊行下手。 等到车辆停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喧闹的人群。 一个月之前,朱家布下这一局棋。一个月之后,鱼儿上钩了。买了仿品的人,昨儿收到了朱家的一通电话,被告知东西是程璋高仿。今天,买主和十来个亲友气势汹汹地杀到至尊行门口,向谢文湛讨要一个说法。否则不肯罢休。 谢文湛的个子很高,即使被团团围在人群中央。她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东西假如有错,我们至尊行一定会承担后果。” “还假如?!分明就是错的!程璋的日记上都拍了照片!你们明明是弄他的高仿来糊弄人的!” “就是!我哥哥信了至尊行是业界龙头拍卖行,从来不卖假货。结果呢?你们家一开张就骗人啊?!这样的拍卖行,早点关闭滚出开封!” “谢先生,你之前不是鉴定出来了钧窑窑变程璋后期加吗?!怎么这一次就打眼了?是不是明知道是错的,还拿来骗人?!”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一向高贵的谢公子,此时此刻。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忍不住要冲上去告诉他们:谢文湛是无辜的。你们别这样对他!但是朱文驰带着她走到谢文湛的面前。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不妨把东西拿出来。谢大少爷,咱们不如当着大家的面,来鉴定东西的真伪如何?” “请便。”他一眼都没有看向她。但这让白汐心里更加难过。 东西拿过来了——一件雍正仿龙泉窑的鼓钉洗,后加款是大明宣德年制。龙泉窑是宋代的六大窑口之一,宋代的官窑基本没有官方款识。有也只是定窑的极少量瓷器有“甲乙丙丁”这样的编号。明代才开始有“XX年制”这样的底部款识。 而雍正年仿制的龙泉窑,加了大明宣德的款。就是工匠告诫世人:这是仿品。但是雍正朝的仿品,到了如今也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而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东西的确是程璋的高仿。倒不是因为哪里出了错,事实上,哪里都没有错。只是……缺少了那一丝微弱的灵气。只有像她这样的千年老妖怪,才能感受到雍正朝瓷器的灵气。年份不够的东西,谢文湛根本没辙的。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去伪存真,是鉴定师的本分……但是你所发表的意见,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呢? 她看了一眼谢文湛,对方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还温和道:“董小姐,麻烦你了。” 她却更沉默了。谢文湛是在帮她推卸责任,要她说出来真相。但是,怎么说?让他难堪么?让他在开封这里举步维艰吗?! 朱文驰还在催她:“董小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内心煎熬无比。头一次想,是不是把谢文湛带入这趟浑水是错的。 不行……还是开不了口。 大概是看出她的为难,谢文湛走了过来,却是对那持宝人说的:“董小姐在这一方面,是很权威的专家。我信得过她的的鉴定技术。如果东西有问题,至尊行会双倍赔偿。” 听得她都要哭了。钱好说,名誉怎么办?!开门就卖假货?!然后,谢文湛走了过来。对她说:“董小姐,请问你有结果了吗?” 这是逼着她说实话啊!她抬起头。觉得只能一坑到底了:“我,我的结果就是……这,这东西和程璋日记上的高仿品,十分……” 她闭上眼:“十分吻合。” 第49章 把柄 说出真相时,白汐的心里猛然抽疼。 现在才知道,当一名公公正正的鉴定师有多难。但,这是他们的职业,是他们用一双手,护卫着古董最后的尊严。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谢文湛了。不忍心看他的表情,退到了朱文驰的身后。而朱文驰轻蔑一笑,脱了下手套,正要自己也来“摸一摸”真伪时,忽然手机响了。谢文湛很好心地提醒他:“朱先生,先接了电话再来鉴定也不迟。” 朱文驰接了电话,神色从骄傲,急转直下。那种年少气盛的光芒,一点一点被磨去。挂了电话时,脸色已经苍白无比。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谢文湛依旧很客气:“朱先生,请。” 那买主也催促道:“朱家的大公子,我信得过你的鉴定结果。帮我揭穿他们至尊行买卖假货!” 但是朱文驰走上前来,仔细看了一会儿。鼻子尖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道:“东西应该是真的。没有作伪的痕迹。” 说完,他就背对着谢文湛。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在场的人全部愣住了!朱文驰说这东西是真的?!没听错吧,本来都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被朱家人自己推翻了!但与董青花这位不出名的鉴定师相比,人们更愿意相信开封古董之王朱炎岐的孙子,一定不会看走眼。 谢文湛又出面道:“这位先生,东西存疑很正常。我们尊重每一位顾客的需求。假如你实在不愿意接手这件古董,至尊行可以退80%的金额。” “不不不,我相信是真的。”那买主也没了脾气。又狠狠瞪了一眼朱家扬长而去的宾利车——好小子,你们耍我呐?!朱家的人告诉我是假的,又是朱家的人告诉我说是真的!得了,以后再也不信朱家人了。白跑一趟,被人当猴子耍! 白汐则是懵了,良久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是说,朱炎岐恨至尊行,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找人做了谢文湛么? 怎么临时变卦,包庇至尊行了?! 旁边有个人走了过来。是谭琦,他很礼貌道:“董小姐,董事长让你去办公室等他。” 店门口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谢文湛才得了空来见她,她也不在意。刚才的事情闹得挺大的。春拍在即,谢文湛需要把不良影响降到最低。她耐心地等了等,然后看到办公室旁路过几个年轻的礼仪小姐。其中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瞪了她一眼。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女孩有点面熟,但显然是她想多了。之前根本没见过此人。 谢文湛来的时候,把门给关了。走廊上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她直接开门见山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白汐,打眼是古玩行免不了的。朱家也是如此。”他把她的杯子拿过来:“喝点什么?” “咖啡,要浓的。” 谢文湛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用手试了试杯身是不是太烫。过了温之后才端给她。趁着她喝咖啡这会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朱家两年前举行过一次秋季拍卖会。其中有一件汉白玉观音,鉴定的时候说是真的。展出的时候,专家看也是真的。但是买主买下来以后,却发现东西不对头。回头来找朱家,朱家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买主来讹人。 在古玩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两个人做古董交易了,拿走的时候,是真东西。第二天上门,要求退货的时候,就成了高仿了。这是典型的碰瓷。而朱家也认为,此人是来讹人的。因为开拍之前,朱炎岐还亲自掌过眼。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这人闹个没完没了,朱家一怒之下,调动了社会资源,让那人名下的企业倒闭关门了。并且让此人彻底在开封呆不下去了。 所以宋峥说:“敢在开封动朱家的人,都会血本无归。” 不过事情还没完。今年年初,朱家的内部出了一起监守自盗的事件。一个老员工偷走了朱家收购的一批古董,打算出逃到海外去卖。结果被朱炎岐逮住了。逮住了以后,这老员工不仅承认了这一次的盗窃事件,而且两年前的冤案也水落石出。 原来,开拍前夕。这老员工请了一位扬州玉雕师傅,做了一件不怎么高明的仿品。换下了真品。交易的时候,对方太过信任朱家十七行。所以只简简单单看了一眼便走了。拿回去好好看,做旧的痕迹,就全部看出来了。 朱家,不仅打眼了,而且陷害了这一位客户。说出去,天大的丑闻。 而事情的真相,口供,照片,资料,甚至真假两枚玉观音,如今都在谢家手里。更准确地说,就在谢文湛的脖子上。 刚才,朱文驰在台前自卖自夸的时候,谢文湛让邱经理打了一个电话给朱炎岐:“朱老先生,董事长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汉白玉观音雕的不错。他很喜欢。”朱炎岐是个知道好歹的人,立即通知了孙子,停止一切针对至尊行的活动。 所以,才有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谢文湛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在乎她说出真相。 白汐吐出一口气,她想起来了。谢文湛是有这么一枚玉观音。当初在谭秋子的道观时,还救过他一命。之后,谢文湛就一直把这一枚玉佩戴在身上。但是没想到,这一枚玉观音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程璋的仿品,我的确是走眼了。”谢文湛承认的很干脆:“没想到,还能有人能重现雍正官窑的风采。”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她略抱歉:“当面说你打眼,真是对不住。” “不用谢,彼此对换一个位置,白汐,我的做法会和你一样。”他笑了笑:“所以,我并不后悔当初澄清了程璋钧窑窑变后期加。” “你还真是一个固执的人。” “彼此彼此。”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拳头稍稍收紧。最后问道:“白汐,你是不是曾经和程璋住在一起很长时间?” “不错。”她承认这个,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七年。 “那你今天的道歉,是因为让我为难而道歉。还是说,你替程璋道歉?”谢文湛的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黯哑。说出这话时,日光西斜。他的整个人似乎都埋没在了阴影下。白汐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能说实话。 “我……我觉得程璋做出高仿,坑了你。是他的不对,所以替他向你道歉。” “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只是她真的站起来,走向门口的时候。谢文湛动粗了。 她听到脚步声,刚想回头问你要干什么,身体已经落入一个怀抱。更难堪的是,她转过来的脸颊,碰到了另一样软软的东西,却烫的灼人。“你……”她不敢相信。谢文湛会如此粗鲁地对自己!反应过来,大力推开他。 “白汐,你还真是被宠坏了。”他冷冰冰地盯着她的脸蛋:“从前,不见你这样着急。当我成了弱者的时候,你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你从来不会屈从于强者,只同情弱者。程璋就是因为太弱了,才让你这么上心。对不对?!” 原来谢文湛还是生气了:“程璋和你不一样。今天的事情,算是我对不住你。”谢文湛很骄傲,但是身为鉴定师的骄傲被程璋的高仿打击的一败涂地。他也很喜欢自己,但她从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谁说他得意了,明明到处都在碰壁。 谢文湛没理会她的话:“白汐。假如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忘记程璋,你做得到吗?!” 她当然做不到:“程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忘记他?!” “那我呢?是不是我连程璋的一根头发都不如?!”他欺身而近。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就伸进进了她的大衣里面。轻而易举地触摸到了内里的肌肤。而且带着一种激昂的感情,要往她的某个部位摸过去。直到这时候,白汐才晓得彼此的姿势多么暧昧。一下子推开了他:“谢文湛,你发什么疯?!” “白汐,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固执。你是任性。” 谢文湛离开了办公室。而邱经理很快过来了:“董小姐,少东家让我送你回去。” 当她离开至尊行的时候。还有种如处梦中的感觉。 不错,她向来活的很好,也被人宠的很好。 除了临死之前的那一场焚身大火,千年以来就没受过什么伤害。到了明代之后,作为古董,价值一步步提升。人们对她还倾注了“珍宝”这样的怜惜之情。所以,她有这个资本任性啊……可是,为什么会有人真的喜欢上自己呢? 谢文湛,到底为什么问她,可不可以忘记程璋呢? 那是最敬爱的爹爹啊…… 回到公寓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开灯,就上床睡觉了。夜里,忽然醒过来了。开灯喝了一大杯水。白汐,你傻不傻。为什么做梦都在想谢文湛的问题啊…… 闭上眼,睁开眼。一大早上的了,出门之前。还是不放心,又打了一通电话给谢文湛。算是她贱吧,但实在不想他受委屈:“谢文湛,要不要我去你那里一趟。帮你看一看今年春拍的……”“不用,你忙你的。”谢文湛挂了电话。 他如此直白地拒绝了好意,倒让她再一次无语了。 谢文湛,说你是真的自视过高,连程璋高仿都看得出来。还是说,你还藏着什么花招? 闭上眼,再睁开眼。闭眼是黑夜,睁眼是黎明。如此重复了五天,四月一日这一天就到了。朱文驰很早就把她接到了朱家。和其余两家的代表,商谈今日中午对付至尊行的细节。她没什么耐心地听着,朱家人在垂死挣扎。 汉白玉观音的事情,被至尊行抓住了把柄。这是始料未及的。古董的利润比明星的出场费还高。玩得转的古董商人,钱来的比什么天王天后快的多得多。不同的是,明星的丑闻人人皆知。而古董行的丑闻,只有圈中人才关注。 但两者对于名誉的影响,是一样坏的。 朱家现在很为难,今天的打假事宜,是他们一手安排的。但又怕谢文湛的报复。思来想去,朱文驰这么对他们说:“今天,就由你们三个出面。朱家改日再和谢家作对。”又对她鞠了一躬:“董小姐,今天就由你带头了。” 看来,朱家人的把柄在谢文湛手里,腰杆子就矮了。 白汐说:“我不要,我哥哥在A市也有拍卖行。不能得罪至尊行到底。” 朱文驰脸红了红,又看向张家的代表,张钰廷的大弟子李沛。李沛是开封当地的名门望族出生,在他们四个人当中岁数最大,是个玉器行家,号称“闻香识玉”。本来,张家参与此事,纯粹是给了朱炎岐一个面子。但不愿出头。 最后,朱文驰只能把目光落到了顾老先生推荐的鉴定人选,一个叫做秦暮的人身上。 顾老先生一生无儿无女,倒是在北京琉璃厂收了几个弟子。这一次,顾老先生喊了这个秦暮来,也只是为了给朱老一个面子。秦暮在私人博物馆当鉴定师,算是知名人物。和顾老先生师生情谊深重,才愿意走这一趟。 但秦暮不是傻子。眼下,连东家朱文驰都不愿意出面。他这个连开封人都不是的外人,又怎么好出面呢?所以也拒绝了。 转了一圈,朱文驰又把目光放在了李沛的身上,看样子是真的没辙了。李沛笑了笑,把朱文驰喊进了小屋子私聊。聊完了以后,才出来说:“既然如此,咱们去一趟至尊行就是了。到时候,你们三个听我的安排。只管鉴定真假。” 看语气,朱家大概给了张氏不少好处。才肯愿意出头。 白汐的心提起来。谢文湛拒绝了自己帮忙查看赝品,那么他打算怎么办…… 第50章 局势 到达至尊行的时候,拍卖会即将开始。装饰一新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侍立着十余位丹凤旗袍的迎宾小姐。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人为了捧场而来,有的人为了交际而来。还有人,如他们三个,是为了砸场子而来。 刚进门的时候,有礼仪小姐来问他们要不要办VIP会员卡。可以进到贵宾休息区去。 像拍卖行这种销金窝,十分会搞这种等级差别对待。既能吸引住客源,又能让客人们好好“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 但他们三个不需要。大家都是来一日游的。 走完长廊的最后一截,便是十分豪华的拍卖厅。白汐也无心看四处的陈设,只听李沛道:“现在这里等一等,开拍后再进去。”但是这一等就是半个钟头。大概是因为穿的少,她的手脚渐渐冰凉。不自觉往有空调的角落走去。 秦暮也跟了上来:“董小姐,看你脸色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我只是有点紧张。”她的确很紧张。心跳产生的血液,全部供给了快速运转的大脑。哪里顾得了冰冰凉凉的四肢。 秦暮笑了:“不必紧张,不过是鉴定真伪而已。我们是鉴定师,说实话就可以了。”大概是为了缓解她的心情,秦暮跟她谈起了古董。恰好,最角落里面摆着四方砚台。是清四大制墨名家:曹素功、汪近圣、汪节庵、胡开文的作品。 秦暮是北京人,自然熟悉东西:“我在首都博物馆看过胡开文的圆明园景御制墨。他用易水法制墨,把圆明园四十景雕刻上去。那雕刻的工艺,不仅传承了徽墨的精细,而且有扬州工的细致入微。可惜,现在失传了不少……” “胡开文的徽墨固然金贵,但我看曹素功的歙墨也不错。乾隆年间,就有:“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说法了……” 他们聊了起来。秦暮是大城市出来的,果然见识很多。但白汐也当仁不让。对于古董烂熟于胸。尤其是当聊到一件战国的虎符时,隔着玻璃柜。她直接把上面的错银铭文给读了出来:“凡兴土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 秦暮目瞪口呆!因为她读的不是现代的简字体,而是六国文字! “六国文字”指的是韩、赵、魏、齐、楚、燕六国以及中山、越、滕等小国的文字,接近正统的西周和春秋金文。后世称为“籀文”或“大篆”。但和一般所说的“大篆”还有相当的区别。和现代简体字更是一点都不相似! 直到中国近代,金文学兴起,才陆陆续续有郭沫若等专家,开始关注起破解六国文字。但这姑娘,直接把六国文字给读了出来。可见她平时在古文方面的造诣有多深厚!秦暮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这看似花瓶的姑娘,居然如此有才。 都是道上的人,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不由得生了好感:“董小姐,有没有空……” “走走,进去了。”李沛过来催他们了。 越往里面走,灯光越亮。但是她的心里,却越发暗了下来。脚底下的红地毯,软的好像要把步子拉近深渊里。抬头,是一盏玻璃吊灯,垂下流苏一般的玻璃珠。迤逦围绕着中间丹凤呈祥的图案。灯光好亮,亮的睁不开眼。 循着灯光,往下。她就看到了谢文湛。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眉目清俊,有着比寻常人还高一截的身高。发际线分明,面孔有些欧化,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的儒雅气质来。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是那种周旋于各色人物所养成的从容不迫,倒是极为如鱼得水。 再走近点,她听到了谢文湛用英语跟一对美国夫妇说着话。经过的时候,已经换成了日语。等到她坐下来的时候,这次他说的是她根本不认识的语言……不过看对面那人标准的日耳曼面孔。她猜想他说的大概是德语。 直到拍卖开始前,他仍旧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喝了一大杯免费提供的香槟。自己不说万花丛中过,好歹片叶不沾身。但是现在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他在那里,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开拍之后。她的目光,完全无法放到一件件古董上。而是放在自己的裙边。 秦暮凑了过来:“董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努力挤出一个笑:“不知道朱家用了哪件程璋高仿来参加春拍。” “马上就到了。”李沛显然知道内幕。 的确很快就到了。201,201……203号拍卖品:清康熙青花柳下双骏大盘。当拍卖师说出东西的名字时,李沛站了起来,洪亮地一声:“慢着!”说完就走了上去。秦暮也跟了上去。她犹豫了一下,踩着高跟鞋也跟了上去。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东西有问题,是程璋的高仿。我这里有图片资料。” 满座哗然。她相信此刻自己的脸色比那尴尬的拍卖师还不好。紧接着,李沛让秦暮上前去鉴定。对照着程璋的高仿笔记,秦暮很快有了结果:“不错,的确是程璋的高仿。东西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纹饰和程璋笔记上的草图一样。” 还有几个来捧场子的收藏家,大概是为了给至尊行出头,也自告奋勇上前来了。但人人看到程璋笔记上的草图。都摇了摇头。 如此相像,说不是高仿,只怕是骗鬼去!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有的人同情,有的人咒骂,还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沛邀请她:“董小姐,请你也上前来掌掌眼。”这一次轮到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过去。其实,这时候她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心里有数,东西的确是程璋高仿。而她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东西肯定不是古的。反而带着程璋工笔描绘的简约淡雅风格。 很少有人知道,程璋除了是高古瓷的专家以外,还是一位丹青国手。 这只大碗,其实她认识的。程璋曾一边画,一边教她:“芳芳,乾隆朝民窑上的骏马嘴,要画的像骆驼……” 可是,爹爹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仿品,会在七十多年后,伤害到他呢? 深吸一口气,她不敢看谢文湛:“东西是程璋的……高仿。” “谢谢董小姐。” 接下来的嘈杂。她一句话都不想听。人们在指责谢文湛,还有人在庆幸刚才没出手。她仿佛能听到所有的客人都要退货,所有的古董都要流拍的消息了。然后呢?然后至尊行滚出开封。然后,谢文湛在开封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她仿佛能预感到,谢文湛要支付昂贵的违信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复仇。 她抓紧了裙子的边缘,想要离开这里。 但刚转身的时候,谢文湛开口了:“各位稍安勿躁。刚才我已经和后勤部门核实过了,应该是标签弄错了。真正的清康熙青花柳下双骏大盘是下一件藏品。”说完,一位身姿曼妙的礼仪小姐推着车过来了。第204号藏品的庐山真面目揭晓—— 居然是另一件清康熙青花柳下双骏大盘! 人们目瞪口呆。她也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一次,她感觉到了灵气,是真的古董。但是这一件清康熙青花柳下双骏大盘下面写着“民国高仿康熙青花大盘”。而谢文湛,就在众人的面前,把前后两件的标签换了过来。 “弄错标签的员工,我们会处理,各位见谅。”他说的不卑不亢。 这一下,李沛和秦暮面面相觑。其实这一件真品青花柳下双骏大盘,虽然和高仿品画的是同一个题材。但在设色,构图,甚至画风上,都完全不一样。但从名称上来讲,的确是同一个名字“清康熙青花柳下双骏大盘”。 人们都安静了下去。谢文湛解释了这是一场误会,并且表示,至尊行早先也知道这是民国高仿。并不存在刻意欺骗顾客的事情。还感谢了李沛,能够把程璋的资料带来。证明这一件民国高仿也是出身不凡。弄得李沛,大男人红了脸。 “既然都是一场误会,那咱们继续。谢先生办拍卖会不容易,大家要体谅年轻人创业,总有些小失误嘛。”有一位河南的收藏家提议。他是至尊行的老顾客了,手中80%的藏品,是通过至尊行流通的,自然要回护着谢家少股东。 “不错,一场误会而已。而且这民国高仿,也是名家手笔啊!”有人看中了这只程璋高仿。程璋,近代瓷器第一人。中国陶瓷学的创始人。就算身份不太能见光,但大家心知肚明,他的高仿也十分具有收藏价值。就珍贵度来说,或许不比真品差。 最后,这一件出自程璋之手的双骏大盘,以人民币八十五万元成交。而那一件真品,以一百万元的价格交易成功。 李沛和秦暮没等到拍卖会结束就走了。 白汐在拍卖会结束后,再次找到了谢文湛。这一次,她是真服了谢文湛的头脑。聪明,太聪明了。漂亮,做的太漂亮了。不仅让李沛等人手持的证据,成为藏品价值的证明。而且弄来一尊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同名藏品,来个“误会。” 估计朱炎岐听到这个消息,得气得少活三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太牛了。但要弄清楚为什么:“怎么认出来那一件程璋高仿的?” “白汐,我的确在古陶瓷的造诣上比不过程璋。不过,我了解人。”他笑了笑。 “你弄清楚了内鬼是谁?” “不,我在想,程璋这样德高望重的大收藏家,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做个高仿传世。所以我把之前那一件打眼的雍正鼓钉洗收购了回来。然后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鼓钉洗上面有荧光碳素的痕迹。代表上面曾被人做过记号。” 她深吸一口气,怎么没想到这个。宋家能擦去记号,却擦不去七十年来渗入陶瓷釉面的碳素痕迹。只要比对着哪一件藏品有这个痕迹,的确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你很厉害,程璋不如你。”她也承认了:“相当厉害。” “不,程璋起码没有打眼错了你。所以我还是不如他。”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白汐这才想起来早饭还没吃,于是答应了。大概是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她吃的很安稳,只是吃到一半。才发现谢文湛什么都没碰,只是无意识地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了?”她吃不下去了。 “白汐,上次我说了,你被人宠坏了。不明白得到与失去都是对等的。现在你吃的是我准备的午餐,那你说,该回报什么?” 她不吃了:“我有钱。你要多少都有。” “不,我想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程璋?”谢文湛轻描淡写这一句话。 但什么意思,白汐立即明白了。怪不得,他前几日会失态。程璋的才华让他自愧不如。进而,油然而生挫败感。和浓浓的嫉妒…… “我的确很喜欢程璋。”她承认了。 谢文湛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果然被他猜中了是么。白汐很优秀,在古董上的造诣数一数二。大概也只有程璋这样的人才可以令她折服。可笑,他直到看到那一尊雍正鼓钉洗,才明白程璋的才华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在心中的地位。他的骄傲,也不想让自己沦为爱情的傀儡。谢文湛明白。 他深深看进她的眼眸。表面在笑,手指却在颤抖。好像连着心都在一点,一点地磨碎掉。 因为他晚了程璋六十多年,才遇见她。 “我明白了。看来始终是个外人……” 她又不明白了,程璋是爹爹,怎么能不喜欢他?他说谁是外人呢?但谢文湛没解释,她也就没追问。直到离开至尊行,她才有点明白其实谢文湛大概把喜欢的意思理解错了。傻瓜,爹爹怎么会是男女之情呢?爹爹是主人,但不是夫君啊…… 程璋是死去七十多年的人,她不会心存白日梦,让死人复活的。 回到住所之后。白汐接到了宋琏的电话。听他说了事情的后续。李沛的铩羽而归,给了朱家莫大的打击。尤其是朱炎岐朱老爷子,听说程璋的高仿卖了85万,气得直接进了医院。现在,朱家是朱文驰在操劳,但他显然不能挽回局面。 至尊行的春拍盛宴,交易额高达4.5个亿。佣金四千五百万。在春拍顺利进行之后,谢文湛的生意开始正式走上正轨。与此同时,朱家的生意开始一落千丈。古董,人们拿去至尊行进行拍卖。高仿,在至尊行的鉴定之下也毕露无疑。 更别说,至尊行的背后是谢氏控股,强大的经济实力,能够让每一位顾客享受到最顶级的服务。最专业的鉴定团队,最诚信的交易。 而平时门庭若市的朱家十七行,开始无人问津…… 第51章 自荐 开封至尊行春风得意的时候,昌荣阁的生意开始不太妙了。 而在春拍之后一个月,开封至尊行又举行了一场书画专场的拍卖。 原本,至尊行的河南春季书画专场一直在洛阳分店举行。但这一次却挪到了开封,结结实实打击了书画专项的宋家。参与拍卖的藏品罗列了近代启功,范增,齐白石,张大千,李可染,关山月,徐悲鸿等书画名家的作品。更有一幅宋徽宗赵佶的《双禽图》作为传世珍品初次亮相,吸引了海内外的名流前来投标。 白汐明白,至尊行的做法,算是截断了宋家的财路。书画宋家,本是开封的名人字画寡头。有什么好货,都在宋家手上流通。但是四月整一个月,宋家连一张像样的真品都没搜罗上来。甚至连前来鉴定的藏家,都越来越少了。 白汐坐在宋琏的办公室里,听他天天这么打电话——“嗳,是赵教授吗?去年您将两幅张大千的小品山水拿来昌荣阁拍卖,还记得吗?那次拍卖的很成功。今年您那黄宾虹的十二页山水手卷……什么?!已经送去至尊行了?!” “喂,孙老夫人,我是昌荣阁的经理,您年初说的那一件陆俨少的立轴……什么?!您已经办理了至尊行的VIP会员卡了?!” 白汐泡了一撮新上市的明前龙井,而宋琏放下电话就跟她唠叨起来:“他妈的,一个个都跟屁虫似的,全撵到至尊行去了!” 生意场上,优胜劣汰,这能怪谁。但宋琏从接手了事业之后,的确太不顺利了。宋峥老爷子又岁数大了,力不从心。宋家上上下下,从保洁员到各部门经理,一共五百多号人呢。这些人,每天养着就是一大笔开支,哪耗得起一季度的没生意?! 所以,宋家开始改变收购货源的策略。宋峥老爷子放下脸面,主动去找了朱炎岐。 白汐跟宋琏也一起去了朱家。没想到朱家的光景更加不好。几乎门可罗雀。她和宋琏,站在接待厅半天,一个进门谈生意的人都没有。宋琏是个耐不住的,不一会儿就和前台小姐勾搭上了:“嗳,要说我从前在十七行门前经过,睁着眼睛,还怕被别人踩到了。现在好了,在门前溜冰也撞不到半个人影了。” 那小姐也开始诉苦:“这话不错。从前,站前台的有五个姐妹。现在,另外四个都被裁掉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至尊行才开了三个月,就成了这样。要让他开个一年。我看……”她压低了声音:“董事长就该关门了。” “都是那个谢文湛害的!”宋琏气得牙痒痒的:“你说,他办他的拍卖行也就算了。居然办书画专场!这不要人命吗?!” “小太子,男人与男人是仇家。但女人不这么看。之前这里有个小姐妹,叫做张颖,是咱们店的一枝花,心高着呢。结果,至尊行一开张,她又是托关系,又是走后门。拼了命挤进了至尊行。听说就是冲着谢文湛去的!” 白汐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过来。怎么,谢文湛身边出现追求者了?倒是宋琏问出了她的心声:“怎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当然,和这样的男人睡一觉,那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这小姐也是够八卦的,把那张颖去了至尊行的一举一动都摸得清清楚楚。人家从最底层的服务员坐起,靠着美貌与努力,如今已经晋升为大厅的接待经理了。而且,一天要见谢文湛两三次,每一次都把工作汇报的条理清楚。很得谢文湛的赏识。还有人传闻,那张颖即将进入谢文湛的秘书班子去,成为准“后宫”了。 宋琏笑了:“当秘书就是做小老婆啊?这话不对吧?” “可不是,日久生情嘛。张颖长得那么漂亮。总会有机会攀援上谢文湛的。实在不行,趁着他喝醉了,强上不就得了呗。” 白汐捏了捏手指骨,觉得此人真烦。但宋琏太闲了,只能和这小姐说着这样无聊的话题。而她左耳进,还灌进了心里。怎么都透不过气儿似的。反而,之前宋琏说的一句话浮上心头:“男人真的喝醉了,那玩意还能硬起来?!” 所以醉了,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事吧…… 她摸了摸灼烫的双颊,想这种事情,真够不要脸的。 好不容易等到宋峥出来了。把她和宋琏叫进了接待室,面沉如水。 “我和朱老谈妥当了,以后古玩这一块,跟着他分吃黑货。” 宋峥短短一句话,却把他们两个都惊得懵了。“吃黑货”在古玩行里又叫“掏明器”。也就是说,宋家要参与到朱家盗挖古墓,贩卖出土文物的行列当中了。天知道,这是朱家十七行只能在私底下干的勾当,却要宋家也参与进去! “爷爷,这,这不妥吧……万,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就……” 宋峥忽然怒了:“那能怎么办?!至尊行垄断了货源,只能我们自己去找货源!要不然,等着昌荣阁就是下一家十七行!” “爷爷,您消消气。我没说不可以。” “总之,就这样。春季书画展是没办法筹备了。准备一下端午的年展!” 宋琏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白汐也没想到,宋家就此步入了和其余三家同流合污的路子上。但更没想到的是,过了不久,第一桩“吃黑货”的交易就上门了。 朱家向来与开封一带的盗墓贼关系很好,所以得到什么“明器”的好消息,都会第一时间知会朱炎岐。而就在今年春天,开封附近的黄河桃花汛过后。冲毁了一个叫做“平安甸”的小镇寺庙。寺庙后的荷花塘里,露出一座宋代地宫。八角形叠涩方砖斗四结构,确定是贵族墓无疑。有农民看到了这一幕,上报了政府。 但政府派来的人说,要等河水退去之后才能进行发掘。 现在这地宫还在滔滔不绝的黄河里头。消息传了出去,这一伙盗墓贼准备下黄河捞金。 “什么?!黄河水泛滥,就敢往里面钻?!”白汐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峥解释道:“不错,这宋代地宫,肯定不是第一次经历黄河水了。能保存完好,就代表墓道下面挖得很深,夯土结构,不会轻易被河水冲塌的。但捞东西要趁早。等水位退去,警察就过来了。” “我明白了,爷爷,这叫趁火打劫!” 宋琏倒是秉持乐观态度。第二天,宋峥又把他们两个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们:这一次“吃黑货”,两家都要派人去监工。 黄河历代泛滥,都不知道吃掉了多少村子。所以,要干这个玩命的买卖。就要花大价钱。朱炎岐先支付了那一伙人五十万,算是劳务费。宋家则出了三十万。算是参与“分货”的门票。盗墓贼捞到好东西还有赏赐。 宋峥道:“三十万已经泼出去了,能不能回本。就看他们到时候捞上来什么。朱家,是朱文驰亲自去监工。我们这边,当然也是接班人去。” 宋琏还没心没肺道:“爷爷,您放心吧。朱文驰那小子年年吃黑货。这次我就分他一杯羹!” 白汐听完了之后,心里冰冷冰冷的。出了大门,都不知道向东向西。人对于利益的追求,还真是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她真的,真的,不想让宋琏去这一趟。但是,从理智出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拿下朱,宋两家的把柄。 只要朱,宋两家盗窃古墓的消息传了出去,百年老店和古董之王的名誉就毁于一旦。到时候,有关部门还会请两家负责人去喝杯茶。 那么,离开封四门倒台,替程璋洗刷冤屈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走到公交站台旁。白汐深吸了一口气,让清明雨后的清爽充斥满胸膛。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 “喂,你现在在哪里?” “办公室,怎么了?”那边的人,声音很嘶哑。 “宋家要和朱家吃黑货,我和宋琏要跟着去督工。请你派人跟踪我们,记录他们交易的证据。”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去什么地方吃黑货?” 她不假思索道:“平安甸,听说那里发现了一个黄河里的宋代地宫。” 那边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手机拿下去,声音就变小了。但听谢文湛咳嗽完了,才把手机拿近了。她张口就道:“你生病了?!”“有点感冒,没什么大碍。”那边谢文湛关注的不是这个:“那你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吃黑货?!” “不错。宋琏,朱文驰,还有我。” “胡闹!黄河还在泛滥,你们就去那边摸明器?!不要命了吗?!” “我们只是督工,又不是干活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她不服气了。没听说过,当老板还要自己下海的。 “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七点以前我都在。”说完谢文湛就挂了电话。 白汐知道自己当然得去一趟。要谢文湛派人记录下宋,朱两家与盗墓贼交易的全过程,是个艰难的工作。她,又欠了他一份厚厚的人情。 打车来到了至尊行,抬脚刚想进去。忽然想到谢文湛感冒了,就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点药。总归人只有健健康康的,才有精力干活。进了门,看到至尊行的人都已经下班,只有一个前台的小姐在。但是没来招呼她,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白汐去了谢文湛的办公室。他果然还在里面等。 “感冒好一点没有?”她发现他脸色略白,看起来似乎大病过一场。包包里的药,也不知是不是对症下药,不敢拿出来。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谢文湛坐在转椅上,手拿着一只钢笔,纸张上是林散之的草书。但他本人根本没有一丝潦草。他很细心地问清楚了这一次吃黑货的全部事宜。但是脸色越来越沉,连带着气氛也静默起来。 气氛不能一直尴尬下去。她解释道:“安全肯定没问题。” 他置若罔闻:“白汐,别跟他们去吃黑货。什么理由都不行。跟踪和拍摄的人,我会安排的。” “不要,我肯定要去的。”她拿出口袋里的录像笔:“证据只有一份太孤了,我得留着自己的证据。” 谢文湛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团了扔进垃圾篓子:“那我怎么能放心你去见盗墓贼?!还在黄河边上捞东西?!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盗墓贼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假如你要去的话,那好,这一次我不会帮你。” “谢文湛!” “你自己好之为之。咳咳……”谢文湛又开始咳嗽起来,拿过一杯水一口气就喝了半杯。白汐犹豫了,想争论什么,看他咳嗽个不停,又不忍心。就从包包里拿出那一盒药拍到桌子上:“那我单干这件事好了,不需要你帮忙。” 但谢文湛不屑一顾道:“假如要在黄河泛滥区拍摄他们盗墓和交易的全过程,需要出动无人摄影机。你有这个资源吗?” 她当然没有。也知道不拍摄下来盗墓贼下黄河的全过程。证据就显得不充分。所以,她才来找谢文湛帮忙的。但自己也必须去一趟才可以。其余的不说,她起码不想任何人在黄河边上出了意外:“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 “白汐,你觉得呢?”他反问她。聪明的人,向来不会第一个提条件。 她沉默了,手指微微颤抖。良久才道:“我知道这样利用你很抱歉,我说过会补偿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不是要和我上床吗?那好,我答应你。” 谢文湛笑了,冷漠的笑:“那你这次,又是为了谁?宋琏吗?” “为了自己的良心。宋家不是被我们弄到这一步,不需要跟着朱家黑吃黑。宋琏也就不必冒这个危险。或许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但实际上我并不恨宋琏。一代恩怨归一代。宋峥和宋磊才是我报复的对象,而不是宋琏!” 这回换谢文湛沉默了。大概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心里抱什么企图,都昭然若揭了。 她最后问道:“我做你的女人,你帮我这一回。成不成?” 他咳嗽一声,笑了笑。似乎不太信她的话:“白汐,你有这个觉悟吗?” “我不清楚,但我答应了你,就会兑现承诺。” 谢文湛没说话,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窈窕淑女,真是莫大的诱惑。但他还不至于这么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还把她弄上床。要拒绝,又开不了口。无意间扫过她买来的感冒药,咳嗽又咳起来了。她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对自己上心,怎么会带药过来……就当做是自欺欺人,也不想再玩猜心游戏下去了: “那事成之后,你做好准备。” 他答应了。 白汐这才松了一口气。出了办公室门的时候,才发现被里面的空调烘出一身的汗。热,真热。什么都不说,光是面对谢文湛她就很热。一定是因为,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实在还不过来,才想到如此低下犯贱的主意。 但是,谢文湛没让自己下不了台。这就好。要不然,自荐枕席还被拒绝,脸往哪里搁。 第52章 黄河 去摸“明器”的那一天,天上的雨还在飘摇个不停。因为雨势太大,年久失修的山间小道就更加难走了。汽车已经放慢到三十码,但是依旧扭个不停。车窗两边,不时流淌下来从外面溅射进来的泥水。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来之前,盗墓贼要求他们不要带任何通讯设备,只准坐一辆轿车。所以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路过一个大坑,哧起来两米多高的泥水,把驾驶室都打湿了。 左手边的宋琏带了一块手帕,本来是为了摸明器的时候用的,现在全用来擦西服上的污渍了。右手边的朱文驰穿的是蓝布的工作服。无所谓弄不弄脏。而她坐在中间,穿的是灰色小西服。左右两边都有人护驾,泥水根本溅不到身上。 没办法,宋琏和朱文驰脾气不和,车子只有一辆,只能自己坐在中间了。 但宋琏还不忘奚落朱文驰:“呦,文驰老弟,你怎么连个秘书都不带呀?难不成,堂堂十七行的少东家,连个秘书都配不起?” “你带董小姐来,为的是鉴定明器。我自己就能鉴定,何必再麻烦别人?”朱文驰当仁不让地回了过去。 宋琏脸红了:“看明器谁不会啊?!白汐她会的,我也能会!” “得了吧,宋家老兄,你和董小姐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朱文驰倒是开始吹捧她:“不是我说,董小姐这种人才,放在你身边,还真是屈了才了。” 她默,关自己什么事? 时间就在斗嘴之中一路滑到了黄河边上。但是下了车以后,白汐环顾着周围的景色,尤其是那一段民国时代遗留下来的防河大提。依稀觉得眼熟。 后知后觉,这里的原址是1938年开封花园口决堤后的一处灾民安置所。后来改为了一处公墓。 她整了整衣冠,和朱文驰一起走到了黄河边上。眼看是河中央驶过来一叶扁舟。有点像是过去人家所说的羊皮筏子。里面坐着几个潜水员。 “这么小的船,禁得住风浪吗?”宋琏开始担心起来。 朱文驰显然很了解:“没问题,这是德国进口的冲锋舟。因为要逃过海关的检查,才装饰成这样的。但内里的马达,是劳斯劳斯牌子的。” “哦,那就好。”宋琏回到了岸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等待。而她望了望天上,不知道谢文湛所说的无人摄影机在哪里。但也明白,谢文湛就在周围看着她。 盗墓贼一伙共五个人。都姓林,这是一个家族性的盗墓团伙。 等了半天,第一件明器捞起来了。底下的盗墓贼用油布纸包着,乘着冲锋舟送到了岸边。先是朱文驰接手了,接着她和宋琏也凑了过来。只见纸里面有一个红陶土做的人偶像。还是彩绘的。看清楚了细节以后,朱文驰一脸兴奋。 宋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鬼?古代人玩的芭比娃娃吗?” 白汐瞥了他一眼:“这叫做磨合乐,“磨合乐”是梵文音译,他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儿子,佛教天龙八部之一,传入中国以后,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为可爱儿童形象,又成为“七夕”节供奉牛郎、织女的泥偶人。在宋代,磨合乐是贵族的小孩才玩得起的玩具。看这个衣衫纹饰,显然是郡主以上的人物才能拥有的。” “什么?!小孩子的墓?!”宋琏显然大失所望。 “也可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反正未出嫁之前就去世了,家人给她下葬的时候,将她小时候玩的玩具埋了下去。”朱文驰解释道。 宋琏哼了一声:“你们怎么说起来都有板有眼的。我就问一句,值多少钱?” 白汐估价了:“五十万吧。上面的彩保存的挺好。” 朱文驰也同意这个观点。 接下来又有人抱上来一个几厘米长的小瓶子。朱文驰更兴奋了。但宋琏骂起来了:“艹!这郡主也是够小气的,陪葬的花瓶就拇指大?!” 白汐无语问苍天:“这不是花瓶,这叫做净瓶。北宋时期,景德镇开始烧造陶瓷观音。观音像大多手持净瓶,瓶中盛水插柳。你看看,手持的东西就这么大了。底下肯定有个观音大像。”又仔细看了下胎骨:“而且是湖田窑影青釉的。” 宋琏还将信将疑。但不一会儿,第三件明器被抬了出来——果然是一尊湖田窑影青釉的观音像。高达四十厘米! 朱文驰大喜过望,将那小净瓶放在了观音像手上——是原装的。 “这个,值多少钱?”宋琏关心的永远是钱。 “我猜,一千万没准了。”白汐淡淡说出这一句:“再过几年,一千五百万。” 宋琏目瞪口呆。而朱文驰也佩服地看了她一眼:“董小姐果然古董造诣深厚。”又瞥了宋琏一眼,眼神好像在说: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主子。但朱文驰不爽归不爽。却也明白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先出来的三件明器,都十分不俗。 就看下面,还有什么好货了。 但是这一回,等待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过了半晌,那盗墓贼的领头人林大爷才过来跟他们说:“二位爷,下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朱文驰急忙问道。 “墓道里面埋设了滚石,刚才我家小侄子,不小心踩到了机关。卡死了进去的路子。咱们现在在想办法,另外打一条盗洞进去。可能各位要稍微等等了。”大概是怕他们不耐烦,又道:“哦,棺椁还没打开,里面的好东西肯定更多!” “那成吧。快一点。”朱文驰答应了。 又过了半晌。底下的人还没上来。这一回,林五爷也头冒冷汗了。连宋琏这样粗神经的人,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妙:“怎么了?不就打个盗洞吗?你们洛阳来的土耗子,号称半天打下地十米。怎么今天做事这么磨蹭呢?” “爷,您稍安勿躁。这黄河水浑浊,找方位难。不过您放心,一定会把好东西给您送上来的。” “得了。你们慢慢拨弄。”宋琏收起了自己的伞,钻到了她的伞底下:“白汐,你跟我说说,这黄河里头,怎么会有一座小女孩的墓?” “没什么奇怪的,1938年花园口决堤之后,黄河整个都改道了。这里本来不是黄河……这一带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宋琏追问个不停。她才说了出来:“这个叫做平安甸的地方,本来叫做马家店,这一块是公墓。后来公墓推掉了,又建了一座寺庙,用来度化当年在1938年花园口决堤事件中,死去的人们。” “公墓”二字一说出来,宋琏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了。看了看左右,问她:“那黄河里不会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吧?” “我不知道。黄河里面的奇怪事情多了去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隐隐约约想起来,马家店事后不是改名为平安甸,而是,平安奠。而且,“平安奠”三个字,还是时任河南考古研究院院长程璋写的。 还在胡思乱想着,忽然间,河中央发出一声“咕咚!”好似炸了一个大鱼泡。但林老爷的脸色立即变了:“哎呀!”白汐也慌了起来,这一声响,意味着下面铸就的墓室空间倒灌进了水。而一般盗墓贼,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紧接着,三个人从河中央冒出了头。唯独林老爷的小侄子不见了。 其中一人登上了冲锋舟,冲到了岸边,举着半截安全绳:“五爷!不好啦!水流太大,伢子下去摸的时候,系的绳子断了!” “什么?!”林五爷差点瘫倒在地。 盗墓贼下到水下,都是用一根安全绳系在身上,进行摸明器的。万一墓室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氧气不够了,就立即发信号,叫外面的人拉回去。没想到他们刚挖的盗洞不太牢靠,被黄河水冲垮了。而绳子也随之断了开来。 林伢子没来得及抓紧绳子爬出去,现在连人带一个氧气罐,被困在了墓室里。生死不明。 朱文驰上前来问了问大概,心里也慌张了。但他们赤手空拳来的,连手机都没带。能有什么办法呢? 宋琏则是要走了。这时候还谈什么生意,那也太扯淡了。但是那原本客客气气的林老爷忽然变了脸。盗墓贼,干这种勾当,都是心里有鬼的,更害怕走漏消息,自然神经敏感:“你,干嘛去?!是不是要报警来抓我们?!” “没呀,我上车,不打扰你们救人……” “车什么车?!我就这么一个侄子,他命没了,你们这些大爷也下去陪他!”说完,这林五爷三步上前,夺走了宋琏手上的车钥匙。 众人面面相觑。盗墓贼骨子里的亡命的血性,此时此刻迸发了。他们爱钱,爱玩女人。但首先得要有命,才能够享受有钱带来的一切快乐! 老板们这一走,东西拿了,不管人的死活怎么行?!找到人还好说。如果只是捞出个尸体,先他娘的赔个五百万再说!要不然送两人下去喂鱼! 所以怎么能让宋琏走?!不仅不让走,还催促他们下河去。 当气氛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宋琏,朱文驰,还有林五爷四个人挤在那一条劳斯劳斯柴油发动机改装的冲锋舟上。林老爷手持军刀,看住他们。尖锐的刀具,几乎抵住了宋琏的喉结—— “二位爷,对不住了。我侄子平安无事,东西还是给你们。咱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我侄子万一有个好歹,那么老朽要扣留你们几日,请你们的家人送来五百万的安葬费。要不然,我侄子怎么死的。你们也是怎么死的。” 林五爷口气阴沉沉的,好像每一个字都沾着血。 宋琏吓得说不出话来,朱文驰则是冷冷道:“林五爷,您这是反了天了吧!别忘了,现在开封还是我朱家的地盘!” “朱小少爷,您这话别跟我说。跟您爷爷说去。我说再等几天盗墓也不迟。你爷爷却说,再等几天就赶不上拍卖会了。非要我们赶着这龙王爷跳海的日子下去卖命。丢了命,是我们活该,一毛钱的赔偿都没有。那怎么能行!” “要钱给你就是了。挟持人做什么!” “嘿嘿,朱小少爷,您家那位老太爷知道死人了,想必干的第一件事是把我林五爷杀掉灭口吧?!我侄子的命怎么能跟您朱家的名声相比呢!” 白汐这才晓得,原来朱炎岐的为人,在河南当地的盗墓贼口中成了这样不堪——朱炎岐,古董之王,心够狠,手够辣。买卖明器,大手大脚是他。但是一旦事情失败了,危害到朱家的名誉,那么毫不留情铲除异己也是他。 还能怎么办呢?等着呗! 但是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了,第二次下去搜救的三个人盗墓贼,还是一无所获。林家伢子也只带了二十分钟的氧气瓶。再救不上来,就真的没办法活了。林老爷急得黄豆大的汗珠,一串连一串地落下来。眼白处,越来越红。 白汐慢慢挽了一个手势。只要这林五爷敢轻举妄动,她不介意跟他们斗一斗。 在林五爷的催促下,其余三个盗墓贼,第三次带着氧气瓶下去寻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五爷越来越绝望。他忽然迸发一声摧心折骨的恸哭:“龙王爷呀!您老人家息怒,我不该在您下海的时候打扰您!我这就把贡品献给你!请你把我侄子交出来!” 说完,把那刀子捅向手下的宋琏! 白汐也立即出了手,但林五爷的动作更快,眼看就要捅死宋琏了。忽然——“嘣!——”地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两声,一枪打在林五爷的右手手腕上。还有一枪打在他的左手手掌上。登时,林五爷发出一阵惨叫,好像杀猪一般。 鲜血,溅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宋琏还在愣着,朱文驰已经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扑倒了林五爷。而白汐望了望岸边,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对朱文驰道:“先上岸去。” 朱文驰点了点头。他以为这开枪的,大概是爷爷,或者宋伯伯派来暗中护驾的人马。却没想到,刚一上岸,一群警察就围了过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林五爷,朱文驰,还有宋琏,全部都被抓住了,押上了警车。还有一队民警,下了一条冲锋舟。把其余三个刚刚潜水浮上来的盗墓贼也给扣押住了,戴上了手铐。 等警察带着这一车“丰硕收获”回去的时候。谢文湛从另一辆警车后面走了过来。来到她的身边。她注意到,他的手心处有一道清晰的压痕。是打枪的坐力形成的痕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情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望着黄河中心那一点——不断有气泡浮上来。下面,还有一个盗墓贼。虽然不相识,但他马上就要死了。救,还是不救呢? 假如是程璋在的话,宁可不要命,也要救下其他人吧。他就是那么傻的人,教导的她也变得很傻很傻。所以:“谢文湛,帮我一个忙。” “你要救他?” “不错,你先遣散这里的警察。待会儿我分开河水,你下去救人。” 谢文湛很快遣散了警察。四下空落落的无人。只有她和他两个。白汐不介意在谢文湛的面前使用法术,而且她的确需要一个助手。分水术,向来消耗很大。她的属性是土火,而不是水。更遑论,是滔滔黄河这么大的河流。 只能拼一把了。她挽起一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之水,开始分离开来。露出了堆积万年的河床底。如此诡谲的一幕。简直像是白日做梦。 等谢文湛把半死不活的林伢子从河床上背出来的时候,她的法力也支撑到了极限。谢文湛一放下林伢子,她就一步一晃走了过来,倒在了他的怀里。 “白汐?!白汐!——” 睡梦中,似乎一直有这个声音在喊她。但她实在太累了。所以醒不过来。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1938年的那一场大雨——一连数十天的大雨,使得黄河水位暴涨。开封,洛阳,郑州等地的人们,都在祈祷老天爷早点放晴。就在这时,前线转来战报:武汉危急!要抵挡日军进入武汉。就要扒开花园口大堤! 人们急匆匆地逃离家园,但是逃不过这一场注定降临的大浩劫。 教会学校的神父,带领他们去给灾民赠送物质。她也跟着去了,然后,看到了永世难忘的一幕——滔滔的黄河,吞没了数千亩良田。 有人在呼救,还有人,在哭泣。 许多年过去了,她不想再让同样的悲剧。再发生。 但是,真的好累。 迷迷糊糊之中,白汐渐渐开始苏醒。好像进入了谁的怀抱。这么温柔,没有一丝丝的寒冷。指尖触摸着自己的肌肤,带着珍重和小心。呼吸离自己很近,平缓而绵长。还有心跳。一下下的。十分有力,她就枕在这心跳声上。 是爹爹在拥抱自己吗?不,他是…… 第53章 初次 白汐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眼前似乎有成千上万只黑鸟飞过。乌压压的一片,透不过一丝光亮来。缓和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现在是夜晚。 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里,帘子被拉了起来。垂地的贡缎帘幕,在灯下泛出黯黯的红光。 自己的衣服整体地码在一边,身上就穿了个简单的睡衣。慵懒地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昏迷之前的记忆纷沓而来。 她答应了谢文湛做他女朋友,和他上床,谢文湛答应帮自己监控那一群人。结果出了事,自己过度使用法力救人……哎,本来以为解开了封印,就不用担心灵气不够用了。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心太大了……分了一次黄河水,差点交代在河边上。 幸好谢文湛当时在……嗯,不对?!白汐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然后再看了一旁的衣物。再联想联想之前答应和他上床,得出一个结论:谢文湛又把自己抱回家了。但是!但是!请问谁给她换的衣服?! 这里看起来是他的私人公寓,不会是他换的吧! 她窘迫了,发现这个问题十分实在。实在得下了床就要找他问个清楚。 但是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厨房还传来乒乓一片的喧嚣。她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先看到谢文湛高高的背影,他穿着便服,系着一条灰格子的围裙。对面摆着一个电磁炉。炉子里好像是在烧汤,但是水都快干了。 闻闻这味道,这厮在研究生化武器吗? 她真想问:“你在干什么?”却听谢文湛叹息一声,端起锅,倒掉了。看到那一坨四不像的东西。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就暴露了存在。谢文湛回头看到她在,没有生气,只是很淡地问她想吃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吃,只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给你换的。” 她的脸色想必一定不好了:“你怎么这……” 但听谢文湛又接了一句:“白汐,假如你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的话,包在大厅里。现在就可以走了。” 她又愣住了。就算昏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好歹自己也柔弱了一回。醒过来就要赶她走?!这这这,她生气了。上到宋代,下到民国。不靠鉴定的手艺,就靠这张脸。就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半个“走”字。好你个谢文湛,偷看了人家的身体,还赶人家走?!那我走就是了!极快地换了本来的衣服,提起包就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谢文湛轻描淡写道:“宋琏现在在警察局里。宋峥已经知道了你是内奸。把你居住的公寓收了回去。” 她一脚踩在玄关上,高跟鞋的鞋帮子发出“噔!”的反抗声。咬牙切齿:“我有钱,哪里去不得?!” “朱炎岐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现在派了手下到处找你。” 白汐连门都已经扭开了,听闻此言,又缩回了手。难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对了,宋琏和朱文驰被警察带走了。看样子是他做的手脚。也顾不上什么生气了,跑到他面前:“发生了什么事?宋家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他叫来警察几个意思? 回答她的是谢文湛拿出一卷胶片。显而易见是无人机记录下来的盗墓贼与两家交易的全过程。她伸出手,想要拿,谢文湛收了回去—— “你先兑现承诺,我再告诉你。” “什么……承诺……” “你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又不是烧坏了脑袋。什么承诺,还需要我提醒你吗?”说完,谢文湛的目光从她身上,扫到卧室的那一张床上。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却始终冷笑着面对她。 白汐开始退缩了,当时说出这话时,就没有加一个兑现的日期。心存侥幸他能忽视这一场近乎权。色的交易。但是现在,谢文湛逼上门来了。她慌张了,抬手,手被他牵住。往自己的怀里带。然后一个湿热的吻就落了下来,印在嘴唇上。 “白汐,说话要算话。你明白吗?” 好像她是一个说了大话的女孩,不敢兑现似的。不幸,他似乎猜中了。她真的不敢,但更违心的是,也推不开他。任凭他欺负了唇舌一会儿。她才得了空子说话:“我很饿,想吃饭。”算了,能推辞一天是一天。 谢文湛果然放开了她,叫了外卖。她故意点了很多品种的红酒,鸡尾酒,米酒。说自己晚上喜欢喝这玩意。谢文湛也满足了她,多贵都给她买。 很少有人知道,不同种类的酒掺和着喝下去。很容易醉,只要醉了,她相信宋琏所说的—— 男人那玩意硬不起来。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催促着谢文湛喝酒。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奉陪。大概是她刚才配合的那一个吻,让他很满意。所以喝的时候,谢文湛也毫不犹豫。无论是拉度酒庄的梅洛红酒,还是Diablo的香橙鸡尾酒,一杯接一杯。 但是渐渐地,白汐觉得自己吃不消了。红酒的厉害在于后劲大,现在,酒精入体。让她感觉天花板都在旋转。又加了一杯米酒。本来想消一消头脑发胀。但根本没用。她站了起来,却差点倒了下去。还是谢文湛接住了她。 头顶上响起一个近乎喟叹的声音:“白汐,你的心里只有程璋,这让我觉得很害怕。”说完,一个转身。她已经没入了他的怀抱。 然后,她就被他抱进了卧室。目光放在那一盏灯上,看细小的微尘在灯下熠熠生辉。感觉他在剥开她的伪装,然后低下头,轻吻她的真实。手伸了伸,想挽出一个起灵的手势,但之前灵力消耗太大,现在无法使出来任何法术。这一只姿势优美的手,反而被他粗暴地压了下来,垫在背后。他的吻,渐渐灼热。并且很快点燃了那一束热情的火焰。 白汐,你栽了。她对自己说。 干嘛相信宋琏所说的,男人喝醉了那东西就硬不起来。那么,这划破身体的刺痛感是什么?这慢慢挤入身体,胀大的东西是什么?! 得了一点空子就钻,她太没戒备心了。居然让他就这么得手了。谢文湛连这样的机会都知道把握……果然是凶残的投资者。知道时机才是最重要的战略法宝。你呀,实在太笨了。刚才为什么不走?!无家可归,也比现在……被他欺负要好呀。 温柔什么的通通没有,他很贪婪。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像是要把她拆了,碎了,然后吞进腹中。所以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急促。 更可恶的是,为什么要救那一个盗墓贼。害的自己此时此刻,一点儿灵力都没有。这么容易就倒在了他的身下,被他压上。他还有完没完……够了吧。“嗯——啊——”这妩媚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好羞耻,她才不是这样娇喘相迎的女孩…… 当他把自己翻了个身,换了个角度进的时候。白汐简直想哭了,为什么酒精只麻醉了自己,而不是他……“啊!——嗯……”当他的需求终于满足的时候,她长长叫了一声。却听他在耳边呢喃道:“我的宝贝。我爱你……” 这还是……最近他所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呢…… 但她已经四肢疲软,被他的索求弄的支撑不住。最后半睡半昏过去,只有一个念头:再见到宋琏,先打一顿再说……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白汐文艺地发现自己变文艺了。 她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具体一点,谢文湛的女人。保质期是永久。没想到,心理上接受这个事实,比身体接受的还快。 当女人就是不同,从前,她有许多机会看谢文湛的那张脸。但是现在躺在他的臂弯里,却能更加文艺地修辞他的容貌的完美。其实,这一年来他已经变化了不少。黑了,瘦了,又高了。脱去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反而有点疏漠。 扪心自问,她也明白,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自己欠了谢文湛的。她虽然把这荒唐而甜蜜的一个晚上,当做亏欠的弥补。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谢文湛就醒了。 她想说“放开我。”却看谢文湛的脸忽然放大了。然后一个吻印在唇角。捧住她的脸。把她顶得深深陷入了被子里,鼻尖对着鼻尖,唇齿相依。她努力地调整呼吸。从他的嘴角边偷走一点点氧气。使得思维能够跟上运转。 一吻完毕。谢文湛抚上她的额头。彼此拉开一点距离,防止点火上身。又忍不住把她拉入怀里。隔着一层被子,加深昨晚的痕迹:“白汐,以后叫的时候喊我的名字就好。” “流氓!你放开我!” 臭流氓不仅占了她的便宜,而且起床的时候,把她摁进了被子里。不准她起来:“今天早上没事,你先好好休息。”还顺手带走了她的内衣,内裤,扔进了垃圾桶里。她裹着被子,大声抗拒:“你干什么?!这样我怎么起来啊?!” 谢文湛置若罔闻,动手给她准备了一顿早餐。放在案头。她继续讨要自己的衣服,谢文湛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多大的人了,穿着卡通内衣。看着都倒胃口。”又告诉她:“中午的时候,我给你买回来新的。早上先别起来。” 她囧,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内裤的确有些小儿科。 等谢文湛走了以后。她就拿着遥控器,看电视打发时间。先调到了本地的电视台。等了半会儿,才有这一起盗墓事件的相关报道。说是宋代贵族墓遭到盗挖,四个盗墓贼被收押,一个盗墓贼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等待收监。 但是,没有任何关于宋,朱两家的消息。又换到了开封的古玩频道,朱家投资的节目《周末鉴宝》滚动报道停播。 看来,两家是真的出了事了。但老百姓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谢文湛回来了。给她带了新的内衣。很贵的牌子,镶嵌着紫色蕾丝边,尺寸很适合。尤其是当她戴上罩罩的时候,才发觉实在太合适了。后知后觉昨晚他都干了什么。又是红了脸。该死的,她真的不应该昨晚留下来的。 走到客厅,却看外卖已经摆满了一桌。她看到补血的红枣当归鸡汤,又叹了一口气。 边吃,边向谢文湛了解情况。他也不隐瞒了,和盘托出。 当她几天前,请他帮忙以后。他第一时间先了解的是这一伙盗墓贼的出生。林五爷,洛阳一带有名的盗墓贼。早年曾经参加过山东响马帮。据说杀人无数。后来带着全家人走上了盗墓的路子,是个穷凶极恶的主儿。 谢文湛当然不放心她跟着这么一伙人去盗墓,劝又劝不住。只能自己想办法对付。他也按照她的要求,向至尊行麾下的一家媒体借了无人机等拍摄设备。暗中监视他们的动静。只是,后来的事情超过了预料,只能向外界求助。 她不服气了:“我当时不是在吗?” “就是因为你在,我只能喊警察来。”谢文湛的语气又加重了:“你是妖怪,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靠着法术对付那几个人,那你以后怎么办?!让宋琏,朱文驰,让那五个盗墓贼说出去你是妖怪?!还是……” 他说不出口那个还是,却握紧了拳。 白汐却沉默了。说的也是,谢文湛还有理由包庇自己。其余人呢?发现了她非我族类,是不是要大肆炒作,要抓她当科学研究的小白鼠了。那么,那个时候她只能选择离开或者灭口。以她的善良,只有永远离开。 谢文湛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跟她说——警察不是他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而是当时附近巡逻防洪堤坝的民警过来凑数的。 枪是他自己随身带的。在民警没过来之前,开的枪。为救援争取了一丝时间。 “那,宋家,朱家,现在怎么说?” “证据确凿。这一回,容不得他们不倒台了。现在我争取的是,将十七行和昌荣阁全部收入麾下。一来,可以确保原本两家的员工依旧有口饭吃,不至于造成大量的事业。二来,只要政府支持我了,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他们了。” 她默了默:“其实,你的意图是他们两家藏的国宝?” “不错。白汐,再等一等。国宝就会到我的手上。到时候,你拿去祭奠程璋也可以。卖了也随你。反正我管不着你。” 白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谢文湛居然计划到了这一步。 为了她的复仇大计。 虽然他现在还在生气,还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很冷淡,但她记得的只有他昨晚情不自禁的一句话。 “我爱你。” 这样,似乎上床什么的也能接受了。而且,自己居然不抗拒这件事,这个发现简直离奇。究竟是谢文湛对她太好,还是夜晚太寂寞了呢。 不过这一天晚上,谢文湛没强迫她和他睡在一起。而是单独划了一个房间让她安心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又面对着一个问题:昌荣阁是进不去了。十七行也恨她入骨。那么,现在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当谢文湛来送早餐的时候,她还遥望着窗台下的城市美景,胡思乱想。 有点儿,想回A市去了。开封真是个令人难过的地方。 但来人打破了她的感伤。先把她拉到床边上坐着。然后替她整理衣冠。不经意间划过了她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现在是清醒状态。举止如同夫妻,还真够不好意思的。于是推了一把他,但谢文湛反而把手又放了上去—— 凑到她的耳边:“白汐,当女友不是做这种事一天两天,我以后还会要你许多次。你的明白,你的身子已经是我的了。” “我明白。”她不敢看他的眼神。怎么不明白,有一就有二。现在,他们是纯粹的情人关系。她欠的,就用感情来还给他。 折腾完毕。谢文湛道:“白汐,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跟我一起出门。” “什么?!去哪里?” “去我办公室,当我的助手。”谢文湛说的很实际:“用工作补偿你在我家的生活费。” 第54章 女友 一去至尊行,白汐就发现自己的职位是董事长的大秘书。 走进他的办公室,看到谢文湛的转椅的对面加了一张位置。显然是留给自己的。桌上有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摆了一盆剪夏罗。坐下去,采光充足,环境清幽。而且抬头就能看到他在那边干什么……这哪里是来“干活”。倒像是“陪工”的。 昨儿他说你要工作偿还,她还担心是不是要干很多杂活儿。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助手”大概是全大楼最闲的差了。 “还满不满意?”谢文湛站在她的背后,手指无意识地拨弄她披散在两肩的发。 她当然很满意工作条件:“不错,不过我比较想当鉴定师。”和古董打交道才是她的专长。其余的,报表一知半解,接待宾客嫌太累。 “那好,下面人弄不清楚的古董,就送到你面前来。”谢文湛倒是安排的很果断。 但是当了几天助手。白汐算是明白了,其实自己的工作真的只是陪他。谢文湛不缺秘书,上海的三个谢氏集团过来的老员工,替少东家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外面还有几个新招聘的研究生,掌管着财务和人员规划。 她能做的,就是当他累了的时候,倒一杯咖啡。当他吃饭的时候,打开饭盒。 这工作敢情和当宋琏的秘书一样。只不过如果宋琏把她抱在怀里,她会扇他一个耳光。但是谢文湛来抱她,她顺从了。她是古代人,对于男女关系的观念,比现代人保守。一旦委身于哪个男子,那就是一辈子把他当唯一的男人。 这日吃过午饭,谢文湛关了办公室的大门,把她抵在墙上轻吻。先是试探性质的浅浅品尝,然后捧着她的后脑勺,打开牙关,舌头纠缠……白汐仍旧不抵抗,低垂着头接受他的热恋。一吻完毕,谢文湛掠起她耳边的发—— “白汐,朱炎岐的生意又受了挫,现在十七行的规模已经维持不下去。已经向政府申请破产保护。” “那就好。”他做事,自己一向放心。想到多年的心愿,终于等到柳暗花明的这一天。不由得激动起来:“谢文湛,等事情结束了,我就要建一个程璋纪念馆,把收集到的国宝全部放进去。告诉后代人,这是他保护下来的宝贝。” 谢文湛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拉开一点距离。问她:“白汐,你除了替程璋复仇以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她摇了摇头。 谢文湛一言不发地放开了她。一个下午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他到底怎么了?她不明白了。不过晚上回去的时候,刚进门。她就被他抱了起来。一路送进了卧室。心知他要干什么。有点慌乱,但从理智出发。她知道这是正常的。开了荤的男人,就好比吃过苹果的亚当夏娃。他们再也回不到伊甸园了。而且会不停地再犯吃禁果的错误。 但谢文湛在她耳边耳语道:“白汐,假如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的话,那我给你一个目标。别说你的心里只有一个程璋。” 然后,开灯。脱衣服。做那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好遮挡的了,但很反感他为什么要开着灯进行这一切。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一点都不顾及她的害臊。 她推开他,他还威胁道:“白汐,我能让朱文驰,宋琏进监狱,就能让他们一辈子出不来。看你的态度,我再考虑怎么处置他们。” 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男人的动作一开始很温柔,但是接着会在后半段化身为禽兽。得了一寸空子,都要毫不犹豫地占据。她叫的声音越大,他就越兴奋。但是渐渐地,习惯了以后,她不得承认,其实疼痛当中,还带着一点欲。仙。欲。死。 难怪古往今来美人难过英雄关……她深深明白了这种运动的吸引力在哪里。 不过做。爱都开着灯,他是个变态。当时她这么认为。 但是直到很久以后,白汐才明白为什么谢文湛要她好好看清楚每一个夜晚。聪明如谢文湛,会明白一旦她复仇成功了,也就没有了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假如没有留恋的东西。到时候,想走就走,谁也管不着。 所以,他才那么急切地占有她,向她宣布自己的爱。 因为离那一个日子,不远了。 其实,直到一个月以后,白汐才明白朱,宋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商业帝国轰然倒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谢文湛之前做足了功课。 时间回到去黄河盗墓的那一日。谢文湛报了警,把宋琏和朱文驰绳之以法。同时,朱家,宋家得到消息,开始危机公关。宋峥老爷子连夜叫人带着一副唐伯虎的字画,去北京“打点关系”营救宋琏。而朱炎岐,更是拿出了一尊战国的象牙杯“孝敬”上头,以求得孙子平安归来。但两个称霸一方的老头子,都被打道回府。 宋峥无奈,只得先去了公安局。宋琏和朱文驰呆在监狱里头受罪。而白汐则被谢文湛接到了家中。所以谁是叛徒,也不言而喻了。见到爷爷来看他,宋琏就把她跟谢文湛告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宋峥回到昌荣阁就打电话给她。 而她当时昏迷着,手机在谢文湛身上。这厮替她接了电话。 “喂?!董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我对宋家忠诚的吗?!” 谢文湛的回答是:“宋老先生,我想您搞错了吧,白汐是我至尊行的人。和宋家没有关系。” 气得宋峥连电话都砸了。并且把这个消息知会了十七行。 这一回,谢文湛算是替她把昌荣阁和十七行都得罪了。目的就是让她回不去昌荣阁。也死了继续以身试险的心。谢文湛要她老老实实跟在身边,当秘书也好,女朋友也好,床伴也好……总之,他不允许她再和宋琏搭档下去了。 在这一件事上,她有点小恨他。但谢文湛的理由很充分:“白汐,你始终做错了一件事。你和敌人走的太近,和我走的太远。要不然,宋家也不会苟延残喘这么久。” 她无语,觉得迟早会在智商这个方面上,被他碾压。 算是为了感激谢文湛所做的一切,现在她也乐意跟在他身边。谢文湛除了偶尔会在床事方面粗鲁一点,其余的方面,谢文湛对自己真不错。 感情方面,他绝对是爱她的,而且会帮忙复仇。物质方面,自己想要什么,他就竭尽全力满足。 比如有天晚上,她心血来潮想到宋代的生活。就跟他唠叨起来:“我以前还活着的时候,最想要一座紫檀木的梳妆台。爹说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才能用那个东西。你才十五岁,夫家还没定。要什么要?!可我就是很喜欢,后来也没机会用了……” 谢文湛“嗯。”了几声。她以为他没在听,想来这也是求而不得的痴人说梦罢了。随便这么一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上海至尊行总部就运过来一件宋代紫檀梳妆台过来。里面还有数十件宋代贵族人家才能用的首饰,以及一对宋代的满绿玉镯。这些首饰,搁在现代都是一枚数十万的好东西,这紫檀梳妆台,是王府中出来的。也是数以百万的古董。更绝的,是这一对玉镯。满绿老坑冰种,皮壳和包浆都十分开门。少说也上千万。 所以,当谢文湛把这些东西摆在自己面前时,心情只能用震撼二字来形容了:“你……这是……” 谢文湛却很平淡地说:“送给你的。下次想当哪一朝的公主,我再送一套公主的行头给你。” 这才想起来,昨晚似乎说了很傻的话:“不行!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拒绝糖衣炮弹。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叫厨房拿去烧炉子了。”谢文湛还是很淡定。都拿出了董事长说一不二的决断力,让人不能怀疑他话中的真假。 “……” 白汐不想造孽,于是最后,她有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梳妆台,一对戴出去就遭贼惦记的玉镯子。以及一大堆根本用不上的古代首饰。 首饰和梳妆台,自然不会带出去招摇。但玉镯子,谢文湛要她戴上。想来也是他的一片心意,也没拒绝。但是渐渐地,白汐发现周围人的目光变了。谭琦和邱经理现在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公司里的男男女女看到她,都要主动让一条道。更绝的是,每一件送到她手上鉴定的古董,都要经过反复的擦拭,说是以免弄脏了她的指甲。 连中午来送外卖的大妈,都对她很恭敬的样子。也是这位大妈,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董事长夫人,您也别太累了。底下的人手多着呢。” 董事长夫人?!她郁闷地抱着盒饭回到了办公室。问他这个称呼怎么来的。谢文湛答得很简单:“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也就是我未来的夫人。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说完,就把钢笔的盖子盖上了,招呼她:“先过来吃饭。” 先过来吃饭,代表吃完饭有事要谈。她已经学会理解现代人的言外之意了。 她走了过来,看到他电脑上是个加密的文档。标题是:十七行古董清单。能弄到这玩意,可见谢文湛现在在开封真的是一手遮天了。她安安静静吃完了饭。等着他说事情。果不其然,谢文湛解开了文档的密码,把电脑屏幕转向她。她看了一眼,先是明代的天子剑,然后是一排三代的青铜器。每一样,都可谓是国之重器。 所谓三代,指的是夏商周三朝。这是中国青铜器发展史上最辉煌的年代。在河南,陕西,山西一带,都出土过三代文物。但众所周知的是,进入90年代以后,国家已经出台了相关政策。三代文物都是国宝,不能进行私底下的买卖。 显然,如果这张照片是私人藏品,就很有问题了:“难道这是……” “是朱家的馆藏。天子剑是程璋的东西,其余的东西,我很好奇是从哪里来的。”谢文湛抽出其中一张,给她看了看。是一尊西周青铜鼎。待看清楚了上面的铭文,她“啊”叫了起来:“周成王姬诵的青铜方彝?!还带有铭文?!”①“不错,我请了古文字专家来看过了。上面的铭文证实这是周成王的东西。周代早期的东西能保存到现在,品相这么完好,实在是个奇迹。” “朱炎岐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东西也敢挖了不上报?!” 谢文湛点了点头:“朱家从事吃黑货这么多年。经手过的国宝,都可以盖一座大英博物馆了。开封走私的文物,一半要归到他们家。” “那,朱家岂不是就……” “白汐,这件事不能手软。”谢文湛关了电脑。给她解释道:“古玩市场的毒瘤不除,不仅会影响到正常的社会秩序,还会让国宝流失国外。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要占下开封,朱炎岐必须坐牢。朱文驰可以放过一马。”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父亲,那个中国实实在在的古董帝王谢氏集团的掌门人。心思想的遥远去了:“哦,那你看着办吧。” 谈完了。邱经理敲门走了进来。送来了两份资料。谢文湛拿起一份看了看,难得露出一丝笑:“白汐,顾老先生听到风声不对劲。想要逃到国外。”又拿起另一份烫金滚花边洒香水的邀请函,看了一下就递给了她。 是张钰廷邀请谢文湛赏脸,还特别强调女儿张雯也会出来接客。更搞笑的是,邀请函的封皮就是张钰廷,张雯,站在张氏玉器行前的合影。照片中的张雯,窈窕身姿,美艳十足。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光彩照人。 “张家想拉拢你?”她没好气道:“张雯长得蛮好看的,不会是美人计吧?!” “拉拢是肯定的。美人计,看他们知不知道好歹了。”谢文湛冷笑道。 “不说这个了。顾老先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谢文湛道: “签证已经办妥。我也可以让他出不了中国。既然在中国地界犯的错误,自然要用我们中国人的法律来解决。” 她点了点头。觉得谢文湛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这个秘书。头脑清晰,做事果断。还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么?没有了。顿时丧气起来。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既然你是我的女朋友,那张家的酒宴我们一同出席。”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①方彝是古代汉族的盛酒器。盛行于商晚期至西周中期。彝本是青铜礼器的通称,宋人始称这类器物为方彝。方彝的造型特征是长方形器身,带盖,直口,直腹,圈足。器盖上小底大,做成斜坡式屋顶形,圈足上往往每边都有一个缺口。也有少数方彝下腹外鼓成曲腹状。 说到青铜器,就不得不提一提天子九鼎。 在先秦时代,青铜礼器带有一定的神圣性,广泛应用于中国古代贵族祭祀、盛宴、丧葬等礼仪活动中。礼器种类包括烹炊器、食器、酒器、水器和神像类。青铜器还是当时礼制的体现,所谓“器以藏礼”。其中最有名的传说,就是“禹铸九鼎”的记载,即用鼎象征天下九州。 到了春秋时期,周王室式微。就有人来欺负他们了。楚庄王就曾陈兵于洛水,向周王朝示威。周天子慌了,就派使者慰劳。结果,楚庄王问鼎之大小轻重”,意思是说楚庄王有夺取周朝天下的意思(见《左传·宣公三年》)。所以,九鼎在古代是天下霸权的象征。 现在很多成语和鼎有关。什么“问鼎中原”。三足鼎立之类的。就从这个典故演化而来。 可能大家要问啦,九鼎去了哪里。据说秦始皇陵里有几个待发掘的宝物。第一是传国玉玺(和氏璧做的,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秦以后,的确有玉玺流传。),第二是十二铜人(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了防止金属流通,收集天下金属所铸。表示永不兴干戈。)第三,就是九鼎。 还有一种说法,可能周王朝最后的时候,迫于经济压力。悄悄把九鼎化了去铸铜钱。_(:зゝ∠)_ 第55章 凶兆 去张家赴宴的那一天,白汐看到了一只黑猫。 来之前,她挑选了一件黑缎子的礼服,戴上一条钻石项链。装出一身的优雅气派。上了车以后,司机师傅直夸她漂亮。还扯出什么“貌赛无盐,美比东施”。谢文湛很礼貌地发了他一支烟,她则是忍住不笑出声。 下了车以后,她就看到了张家麾下的“辉煌大酒店。”好像从事古董这一行的,都特别爱和酒楼的生意打交道。本来嘛,中国人谈古董交易,谈以货易货,都要在酒宴上吃吃喝喝聊聊才行。少了这个中国特色,商业会馆要关门一大半。 谢文湛先下了车,她紧随其后。然后就看到一只黑猫向自己走来。 黑猫是流浪猫,身上的皮毛都很肮脏。却有着一双清澈的碧绿眼眸。先紧紧盯着她。然后“喵呜”一声哀鸣。碧绿的眼里,落下了几滴眼泪。在别人看来,这一幕或许很可怜可爱,但是她的心却一下子揪起来了。 在古代的神谭密宗中,有个传说是黑猫报凶兆。 将死的灵,会有一定概率看见流泪的黑猫。流的泪越多,将会死得越惨。而现在,一滴两滴三滴……黑猫流了半滩的眼泪。用她的知识来解释,这必定是死无全尸的征兆。她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裙子,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谢文湛回过头来找她:“白汐,怎么了?” 黑猫看到有人来,摇摇尾巴,碧绿的眸子倏忽一动,嗖地一下窜没了影子。 白汐不能去拦它,它是死神的使者。惹火了就是死后不得安生。所以摇了摇头:“没什么,昨晚可能睡得不是太好。” “那回去以后,我放你几天假休息休息。” 白汐点头答应了。走的时候,又往黑猫流泪的地方看了一眼。地上根本没有水痕。难道,是最近晚上太“劳累”了。所以才会出现了幻觉?但,作为一个妖怪,说自己是无神论者简直是笑话。她宁愿相信,最近会有什么不幸。 作为一个妖怪,她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逾界了,尤其是,和人类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所以,当她见到盛装打扮的张雯时。也没那么敌视了。或许在他们的世界当中,自己才是忽然闯进去的那一个,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 走进大酒店,穿着苏格兰方裙的应侍生就迎了过来。打开了玻璃大门。 进入第二道旋转门的时候,张雯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袭百合花小礼服,低胸款的。腰部倏忽一收。显得尤其凹凸有致。但本来还算正常的脸色,看到她的刹那,就黯淡了下去。然后,挤出一个苦涩的笑:“白小姐,谢先生,欢迎光临。” 然后,张雯的哥哥张阳也走了过来。他直接无视了自己,对谢文湛伸出了手:“谢先生,家父早就想请你喝一杯了。事情太忙,直到现在才得了空。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春天是古董交易的旺季。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彼此都一样。” “嗳,我们的生意哪能和谢先生比。您是做大的,我们是做小的。” 白汐默然,这么快就承认了至尊行在开封的霸主地位了?张家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的。大概是有宋家,朱家的前车之鉴。所以决定依附至尊行吧。但看张阳恭维了半晌,张雯沉默了半晌。兄妹两个明明是一家人,此刻看来,形同陌路似的。 不由得想到宋琏告诉她的,关于张家的现状——张钰廷在外有私生女。张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张阳跟着父亲长大的。 而张家掌门人张钰廷是随后到的。他今年四十过半,看起来是个慈祥和蔼的长辈。但沧桑的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怪不得,在外风流债多多。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张钰廷就邀请他们入座。然后,一盘盘的菜肴端了上来。席间,推杯换盏,像是打太极拳。不一会儿,张钰廷就把话题引入正轨了。 “听说谢先生曾经去过牛津大学进修过奢侈品管理学。恰好,小女也是牛津的高材生……那个,同为牛津校友,为你们干一杯。” 白汐假模假样干了一杯。却听谢文湛道:“说笑了。我是人大毕业的,去英国是作为交换生进修了一年。并不算正统的牛津大学学生。”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张阳却另辟蹊径,开始关注她了:“谢先生吃饭都带着秘书。还真是会享福啊。不过董小姐,你之前不是……” 不是宋琏的秘书么?想说她是个叛徒,亦或是卖主求荣么?她不动声色喝了一杯。她的主子永远是程璋,不会有任何人能取代程璋在心目中的位置:“张先生说笑了。早在A市,我就加盟了至尊行,谢董事长,也是我之前的雇主。” “哦哦,这样啊。”张阳又试探性地问道:“那,谢先生门下还缺不缺人?我妹妹也想出去锻炼锻炼。要不然,给我张家一个面子?” “不好意思,不缺人。” 张雯的头垂得更低了。连她都看了不太忍心。 张钰廷此刻也替女儿开了口:“谢先生,您这话就不够意思啦。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还要她继承家产,总是关在家里闭门造车那是不行的。得去社会上长长见识。但,其余的拍卖行我又不放心,思来想去,去您那里最合适。” 这话够有水准的。直接告诉谢文湛:女儿会继承财产。也就是说,陪嫁品丰富。 谢文湛收敛起了一贯的礼貌。直接拿起一杯酒,但是不喝:“张董事长,您女儿非池中之物。至尊行小庙容不下。还请另投门路。” “嗳,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总比这位……”张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口风:“总比董小姐一个人当您的秘书好。” “不好意思,董小姐不是我的秘书,她是我的女朋友。” “……” 由此。谈判宣告完美地破裂了。气氛开始沉默。张家的注意力终于从推销张雯身上,转移到了菜品上面。酒宴结束之后,张雯送他们二人走。谢文湛先出去了,她还留在里面和张雯说了几句。之前也混的挺熟的了。所以说话也不见外。 “董小姐,真想不到,原来你们是一对。”张雯有些羡慕:“自从找到了那一对鸳鸯灯。我就在想,自己的姻缘会在哪里。现在看来,还时机未到。” “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幸福的。”她很真诚道。 张雯低下头去:“不,董小姐,我父亲和哥哥,想用我的婚事来挽救张氏玉器。不是嫁给谢文湛,也就是嫁给什么政要,富豪。” “你……” “我想的很明白。像我们家这种几百人的大企业,做什么事都会身不由己。”顿了顿,又道:“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和父亲忽然把我从英国接了回来。现在我总算是懂了,女儿到了年纪,也就成了男人桌上的筹码。” 她忽然很替张雯感到难过:“你别这么悲观。再说了,你一个留洋归来的知识分子,还愁离开了家庭,没饭吃么?” “说的也是。”张雯这才振作了一些:“迟早有一天,我要像你这样。自己离开家门,出去闯荡事业。”说完了,又凑近了一些。彼此贴的很紧。白汐还在纳闷她要干什么,张雯已经附到了她的耳边。低低地耳语了一句:“白汐,朱炎岐想把他走私的古董运到海外避难。时间是下个月,宗仁码头101号港口。” 她吃了一惊,但见张雯已经站直了,恢复了原来的平静:“看在这个消息上。请你和谢先生,不要对我们张家下那么重的狠手。” 她下意识想摇头。但张雯的眼神,已经冰凉了下来。开封如今的行情到底是如何弄到这一步的。傻子才会相信和他们两个无关。只要是开封四门的人,都有理由恨他们。所以,不要抱什么侥幸心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白汐只好点头答应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也只能,叫谢文湛下手别那么狠。但这区别,无非是看判十年还是二十年。反正一辈子肯定毁了。 回到公寓之后,她就把张雯的话转告给了谢文湛。谢文湛沉默了一会儿,打了几个电话。就有了结果:“朱家的确在宗仁码头那边有人脉关系。那是个私人名下的港口,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是朱家走私古董到国外的渠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情况。不出意外,不用等到下个月,朱炎岐的经济犯罪证明就要派发下来了。到时候,他出不了警察局,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那就好。”她也放了心了。 沐浴完毕,谢文湛又要和她睡一张床上。现在,她已经习惯身边有个男人时时刻刻要“宠幸”自己的生活了。但躺下去以后,忽然那一只黑猫在心里倏忽窜过去,带着一大滩流泪的凶兆。本来谢文湛都已经解开她的睡袍,她立即拦住了他往下的手:“文湛,今晚让我一个人睡吧。最近有点累。不能陪你了。” 谢文湛果然停下了动作,却是露出一个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于是她成功逃离了这个房间。进驻到自己的房间,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是黑猫那一双碧绿的眼眸,一会儿是张雯的耳语。还有宋琏和朱文驰的背影。以及,谢文湛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一一浮现在眼前。好似人人都是幽灵。 她睡不着,打开电视机看节目。芒果台在重复播放着那几部酸掉牙的剧。她没什么心思看里面的人成双成对,却听到一句歌词唱得好:“一回首,却发现已踏出了红尘万丈。”没错,这就是她,不小心太深入别人的生活。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妖怪,程璋的养女,复仇的灵魂。以及,千年前的窑火中死去的女鬼。 “啪!——” 白汐摔了遥控器。没由得觉得一阵阵心悸。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自己犯了什么大罪。要不然,不会出现黑猫报凶。是不是,自己对宋琏和朱文驰太狠心了?初次判定,可能要关押10年。当然,这也是谢文湛多方运动,把两家的罪全部推到两个年轻人身上的功劳。事实上,他们参与了盗墓。却没有参与走私。 假如是这样,那么就稍微减刑几年好了。希望这样,能够一直平安下去。 第二天早起,她就去跟谢文湛说了这事。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宋琏和朱文驰减刑?我不希望他们十年都在牢里。” “可以,走私的事情还有待调查。但盗掘古墓的罪已经有了定论。少说三年以后才能放出来。” “那就好……”她知道,这已经是减刑的极限了。 本来,法不容情。 第56章 探监 张家的宴会参加完了,谢文湛又投入到宋,朱两家的案子当中。 按照他的说法,张家可以迟一点下手。反正跑不了的。但是宋,朱两家,得越快打倒越好。 半个月后,宋代贵族古墓遭到盗挖的案子就有了结果。宋琏和朱文驰的判决书是一块儿下来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二十六条——以牟利为目的,倒卖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情节严重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 朱家是买卖文物的主犯,罚了整整五千万。宋家是从犯,也罚了三千万。朱文驰和宋琏一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当即执行,被收押进牢房。 朱家,宋家之所以都这么快申请破产。也和这一笔巨额的罚金脱不开关系。 当白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好歹不是十年。要不然,十年足以把两个人的一生都毁了。三年,还算短的。一晃过去了,想想大家那时候都多大了——宋琏该是从二十二变成了二十五岁。朱文驰从二十岁变成了二十三岁。董明堂从二十六岁变成了二十九岁。谢文湛,从二十五岁成了二十八岁……至于自己…… 一千多岁,三年算个鬼啊。没错,她是最不着急的那一个。 看了会儿报纸,报纸上登的有关新闻是“近期,我市公安部门在群众的举报下,成功抓获了一批盗墓分子……其中,主犯,从犯皆被判处了三年的有期徒刑。”没有指名道姓,两家应该塞给了媒体不少钱。难怪日子这么紧巴巴。 她放下了报纸。谢文湛刚好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她悠闲地靠着椅子上,沐浴阳光。也走了过来。先抱起她放在身上,然后一起坐在转椅上。男人似乎心情不错。手臂搂住她的腰,手掌心托起她的尖尖五指。拿起指甲剪给她修理指甲。 她被他服侍的很惬意。像是猫儿一样赖在他的身上:“文湛,我想去看一看宋琏和朱文驰。” “怎么了?还怕他们在监狱过得不好?”男人有些吃味了。 “不是,两个都是贵公子。细皮嫩肉的。我怕……集体监狱里面鱼龙混杂,搞不好强女干犯都在一处。看能不能给他们两个单身宿舍……” 谢文湛笑了,这她都考虑得到。于是答应陪她去一趟。 事实上,谢文湛最近相当忙。朱家十七行启动了破产程序以后,谢文湛就忙不迭地让他连破产都没得破。直接了当拿十七行的所有股权来抵押。而宋家更惨,宋峥老爷子的家底没朱氏那么厚,打通关系,花了无数的钱,给孙子减刑,又是一大笔开支。春拍,端午年展,都化作了泡沫。两个月的连续亏本,让员工都跑得差不多了。 宋峥连破产重整的手续都没去办,直接贴出公告,要关门大吉。 白汐明白,宋家这么快关门,是因为他们绝望了。绝望的不是将来不能东山再起。而是,开封的地盘已经属于谢文湛的至尊行了。 宋峥,这是弃卒保车,不得已而为之。 由此看来,谢文湛这男人心够狠的。不过对她还是很温柔的。说要陪就抽出空子陪她。将公司的事情全部放到一边去了。 去探监的当天,开封下了今夏的第一场雨。雨天的滴滴答答,总是催人再睡一觉。她也就赖在床上不太想动。谢文湛催了几次,她还是不肯起来。于是谢文湛忽然伸出两只手来挠她痒痒。白汐差点被他挠的笑岔气。赶紧爬了起来。 “别胡闹。” 他把她抱在怀里,挣扎一番。男人刚刚拨弄整齐的衣领,又乱了:“是你胡闹才对,说今天去探监。我都打点好了,你是不是打算赖到警察下班?”呼吸拂过她耳畔,有一种奇异的酥酥麻麻。她的身体抵在怀中,四处都是他男子的气息。 “我不是……你放开我。”她也犯了小脾气:“昨晚那么折腾。你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女朋友。”他看她正在系内衣的纽扣,双手穿过她的胳膊说:“我替你系上。”一粒两粒,顺着脖子往下,最下面一粒靠近胸。部。他的呼吸粗了些,系好了以后。不忘捏了捏那柔软的两团—— 似乎是要挑逗她的敏感。浅吟一叹:“白汐,昨晚你真棒。” 她脸红了:“赶紧起来,把我的外套拿过来。要紫罗兰的那一套。” 于是男人像是一条狗似的,被她使唤走了。整理完毕。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真是明艳动人。但下意识间,划过眉骨。又想起那一只报丧的黑猫。究竟,她犯了什么错。老天爷要派来使者告诉她:命不久矣了呢? 去了监狱以后。谢文湛就走开了。他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不见宋琏和朱文驰。 隔着铁栅栏。白汐看到了换上囚衣的两个人。面色还算红润。但都用鼻孔出气。稍微寒暄了几句,朱文驰问的是家中的状况,宋琏问的是她和谢文湛什么时候办喜酒。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但她仍旧挺直了腰身,直视着两人。 “我知道,你们恨我。”她轻描淡写道:“就如我恨过你们的祖先一样。” “这话何解?”朱文驰冷笑道:“我还以为,董小姐是为了心上人才把我们弄进监狱呢。” “朱大少,宋大少,你们可知道你们开封四门建国以后,发财的路子是什么?” “不就是盗墓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朱文驰回答的干脆。但宋琏不服气了。朱家盗墓不假,而且盗窃的都是王侯一级的古墓。的确罪有应得。但他宋家呢?从来没有干过盗墓的勾当。结果第一次吃黑货就下狱了。 搁谁谁能服气:“白汐,你卖主求荣还有理了啊!你吃的喝的都是我家的,到头来,做了和谢文湛一样的白眼狼!” 她今日正是为了坦诚此事而来的。好歹,她要让宋琏和朱文驰,知道自己的家族错在了什么地方:“宋琏,你家有一颗商代的青铜神树,朱文驰,你家有一把明代的天子剑。两样东西背后都有个以475开头的编号。对不对?” 两个人同时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 “东西不是你们家的。是1944年六一九走私大案中流落的前河南博物馆的馆藏文物。你们的祖先,杀了火车上的一百多号人。霸占了程璋运往四川的文物。不久以后,程璋逃亡沈阳。也是你们的祖先,在沈阳海关拦下他,判处枪决。” 两个大男人彻底懵掉了。黑暗的发家史,被血淋淋的撕扯开来。在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开封四门,为了一个利益走到一块儿:偷窃国之重宝。然后,草芥人命。瓜分财宝。分剩下来的东西,卖给外国人,以换取黄金来发家致富。 还是朱文驰稍微沉稳一点:“董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我不用乱说。之前和宋家作对的那个老伯。本名陈致远。是火车上遇难的一名旅客的后代。而我……是程璋的后代。为了复仇而来。” 她冷笑道。你们懂不懂,心爱的主人被枪决。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的那种哀恸。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万死不辞。你们懂不懂,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追悼那个为了民族的宝藏,而殒身不恤的大傻瓜,大才子,大好人,程璋! 他们当然不懂。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烈士么?有也不是这些富三代! 气氛很沉默。宋琏要了一支烟,点上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宋琏抽烟。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文驰的双手垂下,刚才直面她的勇气,此刻消耗殆尽。 她冷冷道:“天道循环,终有报应。四门以不义之财发家致富,中落是必然的。而当年死去的一百多名旅客,会在地下等着你们的祖先。而我,若是有什么罪过。也逃不过上天的惩罚。我知道,你们恨我和谢文湛联手把四门搞垮,让你们的少爷梦断了。但我问心无愧。早在德胜门大酒店里,我就发誓会让真相公之于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监狱。不对开封四门的晚辈下手。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要不然,几个老头子的锒铛入狱,怎么能弥补得了血淋淋的一百多条人命。宋峥,顾老先生,朱炎岐,都是知情人。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出去的时候,刚刚下过雨的街道冷风嗖嗖。她紧了紧领口。谢文湛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这还是警察局里,他倒是一点都不避嫌对面几个站岗的民警。 其中一个小民警,还冲着她笑了笑。 她枕在他的胸前。跟两个公子哥坦白以后,好像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怀抱。可以进去躲一躲外面的寒冷:“文湛。送我回去,我要好好睡一觉。等事情结束以后,我要回A市去。”她难得撒娇了一次。 “那我陪你回A市。”他不假思索道。 睡了一觉。精神果然好了许多。谢文湛不在,但空调还在运转着。外面的风雨还没有停下。原本安详的淅淅沥沥,此时此刻已经渐渐大作。成为了哗哗啦啦。白汐穿着拖鞋走到窗口,要拉上窗帘。忽然“喵!”地一声传来。 对面的屋顶上,一闪而过一只黑猫。鬼火一样幽绿的眼睛,倏忽熄灭。 她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不是说,给朱文驰和宋琏减刑,就可以消灾了吗?怎么还有凶兆?! 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心里慌乱起来。这一次,凶兆这么明显。还是接二连三发生,由不得她以为是偶然了。必定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自己要受到命运的惩罚,说不定还会殃及身边的人。于是先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对方还在上班,一切安好。又打了个电话给董明堂。询问家中的事物。董明堂那边也说一切安好,还催她赶紧回来相亲。 “哦,我很快就回去了。”她心烦意乱:“哥哥,家里真的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哪能出事啊。你哥我现在筹备着上市呢,到时候,公司越做越大——嗳,对了,青花,顾老先生现在还在开封吗?” “哦,他在。”她记得顾老先生想要出国,被扣押了身份证。 “再过几天,是爸爸的一周年忌日。你给顾老先生打个电话。来爸坟前磕头。” “哦……顾老先生他……” “怎么了?” “顾老先生好像牵扯到一桩盗墓案子里面去了。走不了。”她尽量隐瞒真相。 “什么?!我踏马就等着爸的祭日,让这孙子给咱爸上坟!他来不了?!”那边的董明堂不淡定了,貌似还砸了一支笔。 “嗯……”她依旧很淡定。 “那不行,我自己打电话给顾老先生。他就是越狱,也得来咱爸坟前磕几个头!”说完董明堂就“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白汐无语,也挂了电话。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多加在意。等谢文湛回来之后。就跟他稍微提了一下,谢文湛嗯了一声:“顾亦泽上一次,也是要从宗仁港口外逃到澳大利亚。现在那个港口的所有权,已经被政府接手了。港口的幕后股东也被调查了。” “那朱炎岐呢?”她关心的是,下个月朱炎岐偷运的事儿,会不会得逞。 “我跟警方通报过了。他们那边的意思,人赃俱获才能立即结案。要不然,让朱老在外面一天,就逍遥一天。所以警方的意见是:先放松对朱家的监视。等他们偷运的时候,再一举抓获。还可以顺便把海外接头人也捉拿归案。” “好主意。”她也觉得这样做很妥当。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黑猫:“对了,文湛,最近你外出的时候多带几个保镖,要不然把我带上。这样安全。” “怎么?你担心什么?”男人刚好解开了领带,坐到了她的身边。 “担心你”三个字即将说出口。她瞥了回去:“没什么,做大生意的人,总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他吻上了她的额头。顺势挽住了她的脊背。让他倒在自己的怀里。浅尝辄止的几个吻过后。他就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从早上扣的扣子开始,一粒粒解下来。抚摸上她的饱满,然后用嘴去逗弄。 他要挑起她的欲念,等她的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胳膊时。才慢慢地带入她的身体。进的时候,很缓慢,好像是一寸寸把她填满。但是动的时候,就有些粗鲁了。几下常识,就开始攻城略地。催促得她叫的越来越大声。 “白汐……叫我的名字。”他在她耳边蛊惑道。 她真的听话地叫了起来,催促得男人的动作幅度更大了。连带着外面的大雨,也滂沱不住。 但一道闪电过后,外面的天与地都白了。沉眠于热火,爱情,以及男人的力量当中的她,却没看到一只黑猫静悄悄地从对面的屋檐上探出毛茸茸脑袋。对着他们这边窗帘的缝隙里“喵呜——”地叫了一声。然后流淌下两行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一下开封四门各种拥有的国宝,和背后的关系。 玉器张氏,拥有国宝:康熙九龙玉杯(编号,475——003)。是1928年东陵大劫案中流落到民间的国宝,康熙皇帝生前最爱的物什。由晚晴一位贝子爷收藏,后贝子爷出家。送给程璋。文物走私案发生后,分给了张家。 杂项朱家:明英宗朱祁镇的天子宝剑(编号475——001。镇馆之宝)。出土地:蒙古。是当年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围”中被瓦刺军官拿去的随身宝剑。后落入河南博物馆。文物案发生后,四家分国宝,朱家得到此宝剑。多年来从不展出,被坑爹的朱文驰拿出来炫耀过一回。女主也是从那一次德胜门大酒店之战开始,开始明白当年的血案四大家族都有参与。 瓷器顾家:世界上唯一一只柴窑器(编号:475——004)。来头:民国时期,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了一件柴窑器。后被程璋以三十根金条换得。收藏于河南博物馆。文物案发生后,被痴迷于瓷器的顾家拿走。现存于顾老先生处。 书画宋家:高达五米的商代青铜神树(编号:475——002),属于古蜀国的祭祀神物。宋家本是四川人广安一带的人。明末清初,张献忠屠蜀,携家带口逃到了河南来。(这边有个暗示是,宋家先祖就是古蜀国的后裔。)文物案发生后,宋磊代宋家,拿走了和自己家族有渊源的这一株青铜神树。现存于宋峥的藏宝室当中。 第57章 失踪 隔一日天气放晴,她拎着包包去上班。桌面上已经堆积了小山一般的文件。不过那都是谢文湛的事儿。她的办公桌上只放了一个金丝楠木盒。本以为是谢文湛的东西,所以搁到一边去了。结果谢文湛进来了以后,问她礼物呢? 这才拿过来金丝楠木盒。解开梅花锁,打开一看,呵,一枚小小的扳指。谢文湛这次终于学乖了。开始送实用器了。 “考考你,东西是什么年代的,出自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谢文湛过来站在她背后。 这可难不倒她。先看扳指的材料,真银鎏金。古代鎏金分为六成金,八成金,九成金。这是十足十的九成金。再看做工,采用了景泰蓝锤揲法、烧蓝法等一系列工艺。景泰蓝兴盛于清代,尤其是乾隆朝。所以肯定是清中期的东西。再看结构——外环乃是可以转动的,由内外两圈组合而成。这样中央可以自由活动的扳指,称为“转心扳指”。最后看图案——花与蝴蝶组成。有个专名的名称——“蝶恋花”。 于是道:“清代银鎏金烧蓝蝶恋花转心扳指。深剔高浮雕,刀工很有力度,肯定是清代内务府的广储司制出来的。” “不错。”男人深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把这枚扳指套到她的手指上:“白汐,这是清代公主的扳指。你懂我的意思。” 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总归,这些东西谢文湛送的跟玩儿似的。她也就陪他玩玩。至于公主,他把自己当公主,那可夸大其词了。她在古代就是个窑口督工的女儿,撑死了当个官太太。哪里有那个福分,当什劳子公主。 只不过,男人大多都如他这般笨蛋,还以为这些东西真的能改变得了身份。 只是到了晚上做。爱的时候。谢文湛就发现这一枚扳指很碍事了。因为他进攻和深入时,她喜欢用力抓着他宽阔的背。起起伏伏的运动中,镂空的雕刻,把他的背划出一道道血痕。他让她脱下扳指,她还不肯了。没办法,就这么痛并快乐着。 谢大少头一次,没持续太久。倒让她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谢文湛又改送了另一枚扳指。这次是一枚刻了八思巴文的和田玉扳指。白汐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更囧了。八思巴文是元朝忽必烈时期由“国师”八思巴创制的蒙古新字,世称“八思巴蒙古新字”。无论是钱币,还是帛书,写了这种文字的,都堪称文物。他倒好,直接把一枚文物送到她手上,还说:“晚上戴着个。” 心知肚明他要干什么,但她很犯贱。觉得这扳指实在太好,毕竟元代的啊,比清代的历史要翻出三倍!就戴上了。想一想,能够把700多年的历史,戴在手指上,这也很有成就感。于是这一夜,谢文湛又恢复了以往的持久力。 大汗淋漓过后。他往往会抱着她喊“宝贝”,然后用指尖拨弄她的感官,加长快感的持久。 她从一开始的推辞和羞涩,渐渐被他教导得放得开了。 但她越放得开,他更放得开。不害臊。 就这样,宁静的日子推杯换盏地过去了。除了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再也没看到黑猫。时间总是会带走模糊的记忆。她甚至怀疑。是否真的遇见一只黑猫来报凶。但始终记挂着危险,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动向。 就在前几天,宋家的昌荣阁正式宣告倒闭了。据说百年老店的牌子摘下来的那一刻,宋峥泪流满面,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一天。而张氏玉器行的股票开始持续走低,如今也是入不敷出。顾老先生的身份证被扣押。如今足不出户。只有朱炎岐,不安分地跑动跑西。明面上看起来是向各处融资,实际上,却是分批次把家中的古董都走私掉。 于是乎,源源不断的文物,从朱家搬到了宗仁码头101号港口。整整装了数十个集装箱。等待着外国的船只过来接应。而谢文湛和警方合作,彻夜注意着码头上的动静。就等对方的人来和朱家接头的时候。出手行动。 不久之后,警方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码头上有动静了。一艘注册地是荷兰的商船,刚刚度过了郑州的海关。正向1宗仁码头101号港口提交下货申请。中方接到申请后,按照国际惯例进行了合作。查询一切手续正常后,给予放行。 现在,目标已经接近警方的视野,就等着到时候一举擒获朱家走私的证据。 临行动的前一天。她有些不安。整整一天,待在谢文湛的办公室。看来来往往的便衣公安人员,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什么特别行动队,稽查组,河南文物保护总会……四面八方,都在做准备,为成功缉拿朱炎岐做安排。 根据谢文湛提供的“十七行走私文物清单”。警方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这起案件,毫无疑问将会是新中国成立后,河南破获的最大的走私文物案。涉及到三代青铜器四十七件,高古瓷器五十六件,高古玉十八件。明清家具二十九件。造像赏炉三十三件…… 绝大多数古董,都是朱家联合洛阳,郑州,开封三地的盗墓贼挖掘古墓所得。 所有看过这一份清单的人,都会为朱家藏匿的文物数量之巨而惊叹。 连她也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按照清单上所列的这样。朱炎岐很可能面临的是无期徒刑。” “朱炎岐今年七十八岁。”谢文湛这是在提醒她。所谓的无期徒刑,对于老头子来说也剩不下几年了。 “总之,朱家犯的事太大了。由不得他们再狡辩。”她把清单递还了谢文湛。谢文湛把清单放进碎纸机里。把头低着,似乎心里藏着什么话。 她看他良久不说话,也有点慌:“文湛,明天的行动,你是不是没把握?” “不是对行动没把握……是我对你没把握。” 她哼了一声:“到底什么事,你说啊?” “白汐,宋家倒闭的那天,我派人把宋家给抄了。现在青铜神树在至尊行的古董仓库;前几天,张钰廷也来找我谈判,要加盟至尊行,求我放他们家一条生路。也不知张钰廷哪里得到的消息,贿赂的东西是九龙玉杯……” 白汐傻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青铜神树,和九龙玉杯。此时此刻,就在谢文湛的手上?!呼吸开始重了,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东西找回来了……犯人即将伏诛。这也就意味着,向世人澄清六一九文物案的日子,不远了。 她由衷道:“谢谢你。” “不用谢。”谢文湛眉头蹙起,但目光很小心地凝视她:“白汐,有一件事我没把握。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不该问你。”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凑近了一点,目光中却有一种灼热。似乎真的很为难开口,但谢文湛毕竟是谢文湛。永远明白什么时机问什么问题。所以从不会错过任何机会:“白汐,假如程璋的大仇报了。你会留下来,还是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问完了。气氛就陷入了沉默。 谢文湛万般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眸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这么绵长而灼热地流淌着。似乎要把人给拉入万丈深渊。 白汐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情更加错综复杂。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遗憾。惊的是,谢文湛居然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居然这样,还能毫不犹豫地爱上自己。遗憾的是,她也保证不了将来,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谢家,总不会要一个妖怪儿媳妇吧。 本来想说“笨蛋,我不留下还能去哪里?”到了口边,却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但望着他的眼眸,好似一汪深潭。就这么沉溺进去,溺死人也无所谓。却更加不忍心说“我不想留下。”沉默半晌,只能折衷地回答道:“再让我考虑考虑。” 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乌云遮住了月亮。谢文湛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他相当会掩饰,坐在阴影当中,一言不发。她知道,他肯定伤心了。但承诺了,那就是一辈子。她不敢这么轻易地把自己交给谁一辈子。 这一天晚上。谢文湛没让她陪着“睡”。自己反倒觉得寂寞起来。对面的房间很安静。听了一会儿新闻联播。就没了声音。她悄悄下床,透过缝隙,看到对门的灯都关了。睡不着,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玩。却发现有一条未接短信。 是安妮发来的:“青花,董董去开封了。你要照顾好他哦!” 什么?董明堂来开封了?他怎么不通知自己呢?立即打了个电话回去。是安妮接的:“嗨,青花你还没睡呐……对,董董是购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去的开封……他去的很急,没有说住在什么地方。只说了去见什么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她吓了一跳。顾亦泽是么?!抬头看了下日历。该死!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后天就是董教授的周年祭。董明堂这是亲自来开封,捉顾老先生去爸爸的墓前磕头么?!但,但顾老先生现在应该是禁足在家中吧! 她当即打了个电话给董明堂。但是手机关机。接不通。又打了个电话给陆恒。陆恒倒是知道的清楚一些。说董少前天打电话给顾亦泽,顾亦泽说开封这边走不开。除非董少亲自来开封接他。才可以去董教授的坟前磕头。 董明堂一心想着要让顾亦泽在父亲的周年祭上磕头道歉,也不管这个要求有多么奇怪。点头答应了。到了今天下午。董明堂交代完了公司里面的事情,就蹭蹭蹭卖了飞机票。火速飞去了开封。但是到了晚上,消息全无…… 白汐慌了。不由得联想到前几日的黑猫报丧。难道,这报丧之事,指的是董明堂?! 觉也不睡了。她赶紧敲开了谢文湛的卧室门。把事情给他说了。谢文湛二话不说,打了个电话给刑警大队。不一会儿刑警大队那边就有了反馈:顾亦泽今天傍晚出门买菜。至今未归。刑警破门而入,发现顾亦泽家的古董已经搬完了。 听完了电话,白汐颓废地坐在沙发上。 顾亦泽,他们居然都忘了这一环!这个狡猾的老人,每天都提着个布袋子去上街买菜。却在悄无声息间,将一屋子的古董都转移了!更可怕的是,顾亦泽前几天联系了董明堂。要董明堂来“接自己”。而现在,董明堂却不见了。 “文湛,我哥哥他……不会出事吧?”她很茫然,一种浓烈的不祥之兆,充斥在心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送走了跳楼的董教授,送走了吃安眠药自杀的董青花。难道今年,就轮到董明堂了吗?不,老天不能这么残忍…… “不会的。白汐,你先冷静一点。我会派人尽快把董明堂的下落给调查清楚。” “不,我要帮忙调查。”她握紧了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慌了阵脚,反而更危险:“文湛,送我去顾老先生家。我可以查出来他去了哪里。” 谢文湛答应了。 半夜匆匆忙忙赶到顾老先生家。还是从前看的那一间二层小洋房。但是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淡淡的古董灵气,徘徊萦绕在楼宇中,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来到院子里,这里有一颗两百年的银杏树。白汐摘了一片叶子,挽出一个起灵的手势。 “告诉我,这里的老人去了哪里?!” 叶子颤颤抖抖地摇晃了一下,开始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道轨迹。白汐把所有的笔画都记录了下来。连缀成一句话—— “宗仁码头。101号港口。”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什么是扳指:扳指是一种护手的工具,带于勾弦的手指,用以扣住弓弦。同时,在放箭时,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古人亦称为“机”,意义类似于“扳机”,表示扳指的作用相当于扳机。传统的汉族扳指儿与蒙古族的扳指略有区别:汉族扳指儿从侧面观是梯形,即一边高一边低,而蒙古族、满族的扳指儿一般为圆柱体。据考证,桶形扳指主要出土于14世纪以后。 烧蓝工艺:烧蓝是指将整个胎体填满色釉后,再拿到炉温大约800摄氏度的高炉中烘烧,色釉由砂粒状固体熔化为液体,待冷却后成为固着在胎体上的绚丽的色釉。因为此时色釉低于铜丝高度,一般要连续四五次,直至将纹样内填到与掐丝纹相平。这个工艺就叫做烧蓝。 早期的银蓝珐琅工艺品,是由清代内务府,广储司设的“银作”来生产,这些工艺品都是为皇宫贵族服务的。直到请晚期,民间才有流传。 所以如果判定一枚烧蓝扳指是清中期的,就可以确定是宫廷的内务府出品的。 第58章 营救 绑架的消息传出去后,今日的缉拿行动就成了缉拿+营救行动。营救的是天下第一大傻缺董明堂。这厮自己从A市跑到开封,自己钻进贼窝去。现在好了,生死两茫茫。该同情呢,还是该无语问苍天这智商怎么办的公司?! 苍天无言,董明堂现在7终于作死成功了。把自己弄成了人质。 还是没有开出筹码的人质。白汐简直要哭了。 谢文湛陪着她去报了案。白汐一整夜都没睡,坐在警察局户籍管理处的沙发上。发呆,望天花板。还蹭了蹭谢文湛的脸,但是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听不进去。直到白日来临的时候,挨不住困倦之意,才挨在谢文湛的肩膀上,小睡一会儿。一睁眼,谢文湛订的早餐外卖都已经过来了。她心太累,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拿勺子。 谢文湛看她不吃,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鸡蘑菇粥。吹了吹,送到她的口边。张嘴,吃掉。他继续喂。喂完了粥喂荷包蛋。喂完了蛋再喂了一盒抹茶松饼。全吃完了,拿过手帕给她擦了擦嘴。再印上一个绵长的吻。 “走开,我想一个人静静。”她没心思亲昵。把他的怀抱往外面推。没料到谢文湛手上还拿着汤勺,粥什么全洒在他的西服上。 谢文湛真的走开了。只是他走的并不远,只是在走廊外,一边清洗西服上的污渍。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她。而且,这个回头的动作频繁了些。白汐明白,谢文湛这是害怕自己趁他不备,跑到宗仁码头去救人。虽然,营救的指挥嘴上说着什么特警,什么布置,让她放心,政府不会丢一个大活人不管的。但是,她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董明堂,我最倒霉的事情,一定是认了你这个大白痴做哥哥。 她想笑,怎么笑不出来啊。 往日董明堂的婆妈,唐僧,嘴炮,以及动不动撸袖子就干的架势。一一浮现在眼前。平日看起来那么可恶和白痴,可是现在,却十分怀念。算了,她认栽就是了。这一年已经栽过很多次。不差这一次。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救董明堂啊!这是董青花唯一的哥哥,董家唯一的独苗! 扶着墙壁站起来,她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雨。谢文湛迎了过来。她抬起头,露出小猫一样可怜的眼神:“文湛,带我去码头。” 谢文湛是拒绝不了她的。尤其是,当她这么可怜,这么软弱地哀求他的时候。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被她的一个眼神刺穿。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跟着她胡来算什么,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于是,开了一辆车。到了宗仁码头。摇下车窗,看外面的天已经阴翳地灰沉沉下来,还有一声声闷雷样的响声传来。 白汐知道,这根本不是闷雷。而是交火声。 能出动特警,稽查队。可见盘旋在这一带的走私团伙,也是装备有枪。支。弹。药的。 文物走私,和跨国贩毒一样。在巨额的利益链背后,滋生了社会毒瘤的生长。比如黑。社会。这些黑色势力往往会成为文物走私的保护网。现在,盘踞在这个宗仁码头的。不只是朱家秘密培养的走私文物的员工,还有和开封古董黑市密切相关的一伙犯罪团体。 走私成功一单,付一笔钱。为了钱,法律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个屁。 下车前。她看见谢文湛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把蹭亮的手。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武器,不得不承认,很漂亮。黑色的枪管泛出一种幽蓝的光芒。锃亮的枪把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握在他指节修长分明的大手上,很是相称。 她不知道谢文湛枪法怎么样,不过觉得假如这枪只是装饰品。那也太可惜了。但他发现自己凝视着抢,就把抢塞进了口袋: “白汐,待会儿跟我走。不要和我分开。”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下了车。谢文湛实在太小心了,连走路都挡在她面前。似乎一颗子弹袭来,宁愿自己死,也要她活下去。 到了特警指挥部。她看到了一个军官走了过来。接待他们在外面休息。并且告诉了他们,枪战是昨天傍晚开始的。当时,朱炎岐下了命令,开始搬运文物上船。特警队及时出动,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惊动了附近的“贼窝”。 这些贼窝平日吃了朱炎岐不少的好处。走私的保护费向来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现在,财路被人断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端起枪,护卫着商船驶离港口。可惜早先一步,海关就把船闸给锁了。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于是,特警与这些走私贩,黑势力,开始了一场激烈的火拼。对方人数众多,大多是土匪,盗墓贼出生,浑身上下都是血气。这一次被逼到绝境。打算不死不休。而根据前方的情报,现在的形势是:朱炎岐与黑社会的头子,全部在商船上,似乎正在指挥着属下在铁栅栏底安防炸药,打算炸开船闸。逃离海关。 而董明堂的消息,也有了。是顾亦泽主动打了电话给他们,要求放自己和朱家的商船出国。就可以放了董明堂。言外之意,假如他们不批准要求,董明堂的小命就玩完了。所以,前方的压力很大。一方面要防止歹徒真的点燃炸药,还要救人。 白汐注意到,外面有人用担架抬着伤者经过。是中了流弹的军官。 这里是真实的战场。容不得你还存什么妄想。一颗子弹就能结束人的生命。 谢文湛沉默听了半晌,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用手拨开她略凌乱的头发。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但她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望着特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假如,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也可以选择放弃人质吧?因为,真的没有办法呀…… “文湛,我要下去救我哥哥。” 谢文湛的手指停住了。良久才靠在她耳边道:“白汐,你去我也去。” “傻瓜,董明堂和你又没有关系,逞能干什么?!”她冷笑道:“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区区凡人而已。只会说着大话,但是真的干起活儿来。什么都不行,什么都要靠底下人去做。但我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白汐,你的能力我不怀疑。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如果去逞能,我也会陪着你逞能。” “谢文湛,你不想活了吗?!” “我不活,也要你活下去。”他冷酷道:“白汐,你对自己的重要性,理解的不够透彻。” “谢文湛,我讨厌你们谈什么生生死死的。你当人命是儿戏呢?!” “我从没当人命是儿戏,只是你把我的心意当做儿戏而已。”他似乎被激怒了:“白汐,包容你的任性也是有限度的。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的一辈子。不管你的心思放在哪里,是想程璋还是想董明堂,总之,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她再一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谢文湛,算你狠。她居然放下了冲动,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消息。谢文湛脱下大衣,为她披上。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焐热了许多。还放在嘴边深深一吻。她有些痒,但是不想打扰这片刻的亲昵。但是不一会儿,前方又传来消息:顾亦泽再一次打电话给他们,说再不放过他们,就杀了董明堂。 她的心,都揪起来了。抬眼看到一个传达室,四面都是墙,挂着一个壁炉。于是招呼谢文湛:“我想去那里等消息。你别老跟着我。”谢文湛答应她了。并且狡猾地把壁炉生了火。自己守在门外的长椅上,安静地等。 待屋子里没人了,白汐想笑,非常想笑。谢文湛,我是什么,我是火里死去的人啊。怎么会怕火……你太聪明,却不够了解我。 从壁炉的烟囱里出来了。白汐抓紧时间,循着枪声赶到了他们交火的地点。这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滴在皮肤上却冰冷冰冷的。满地军绿色的弹壳,踩着都觉得生疼。她悄悄猫着腰行动,尽量避开所有障碍物。不一会儿到了战场。 港口的码头上全是武装的军人。实枪荷弹,枪林弹雨。 此时此刻,她已经能感受到古董的灵气了。朱炎岐把这么大一座藏宝库放在这里。在她眼里,实在太醒目了。于是慢慢地移了过去。先看到一个穿着船工服的男子,在一个电话亭旁打电话。手里拿着一支枪。嘴里含混的是开封的方言。 她捏起一丛火。烧了电话线和路灯的线路。“啪嗒!”一声,这男子被她从后偷袭,得手了。 偷偷换上工作服,继续潜入。一路上,她还发现了血迹和已经空了的枪。似乎自己已经快要深入敌人核心地区了。但是就在此时,走廊上又传来杂沓的步声,数人簇拥着一人进来。看清楚了是顾亦泽,她简直要叫出声来。 但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没看到董明堂,她不能贸然下手。 然后,她看到顾亦泽走到了码头边上。一艘大船驶过来了。放下旋梯,走下来两个人。通通荷枪实弹。不知道它们说了什么。顾亦泽点了点头,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样青瓷莲花碗。隔着老远,她都能看清楚这青瓷碗那琉璃般的色彩,带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雍容儒雅的清亮。即使灯光这么黯淡,但它幽幽冥冥的光华,依旧夺人心魄。 白汐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两个大字在心底慢慢放大,再放大。她最后的一个猜想,被证实了——“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这是传世唯一的“柴窑”瓷器! 这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诸窑之冠”。 这也是前河南博物馆镇馆的四大国宝之一!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美丽的连银河都黯淡了下去。顾亦泽又极快地收了起来。一刹那,光华熄灭。似乎美得就不该存在于人间。 然后两个人簇拥着顾亦泽走上了舷梯。接着,有更多的人下来,搬运码头上的一箱箱文物。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第一,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第二,上船去,营救董明堂。也拯救这一船的文物不流失海外。 眼看货装完了,船快要开走了。她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试。当探出第一步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动静。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自己就落入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带着微微的颤抖,更多的是火热的禁锢。她愣了愣,察觉到是谢文湛赶来了。却是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眼风下扫。扫到他的衣角,上面沾了一点血迹:“你……怎么来的?” 后知后觉,当年玉璧案,谢文湛的灵魂里掺杂了许多六一九惨案中的逝者亡灵。其中有不少亡灵是军官。假如他的记忆还在的话,不仅枪法好。而且应该身手也不错的。但谢文湛一向爱装。装的儒雅翩翩,把她糊弄的给忘了。 现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说明了一切。 谢文湛没回答她的问题。抱着她的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枪。枪口的硝烟味还未散去。 “放开我,我哥哥在上面。” “白汐,我说过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没听懂吗?!”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印上两排微红的齿印。 她沉默了。似乎怎么都阻止不了谢文湛跟来。这可怎么办呢?眼看大船即将驶离港口,她狠了狠心。董明堂的性命容不得再迟疑,而且谢文湛能平安无事来到这里。就代表他真的有一定的本事,应该自保没问题。 于是回头对他道:“那好,你跟我上船,我们一起去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柴窑。一件有着天空般青色的青百合花瓶近日在日本武雄市阳光美术馆展出,它被怀疑很可能是中国已经失传千年的官窑“柴窑”。而这次展览也是其首次公开。“柴窑”被视为中国“诸窑之冠”,瓷器展出引起轰动。但是关于这个到底是不是柴窑,还有待争论。 反正瓷器主人自己都放弃了争论是不是柴窑。这年头,出土的文物,被怀疑是柴窑的太多了。但是没有实物证明,更没有文献记载。谁也不能说这些就是柴窑。 譬如秘色瓷。秘色瓷是我国古代越州名窑(今浙江一带)进贡朝廷的一种特制瓷器,简称“秘瓷”。见于唐代。秘色瓷本来和柴窑一起并列为古陶瓷界的两大悬案。因为没人见过实物。后来法门寺地宫开启,发现了一块“物帐碑”。记载了法门寺地宫中的宝物清单。其中提到“秘色瓷”。然后人们真的发现了秘色瓷,由此揭开了秘色瓷的神秘面纱。 但是柴窑。至今没办法证明。不过就品相而言。那一只青百合花瓶的确相当美丽。 第59章 炼狱 进入船舱后甲板的时候,白汐又看到那一只久违的黑猫。 刚刚工人装完了货物,抛锚,起航。她和谢文湛趁着船身经过走廊的时候,悄悄翻上了后甲板。甲板上有许多货箱,上面盖着防潮的苫布。他们就钻到了苫布的底下。巡逻的小混混经过了他们的藏身之所,但是没发现异常。 这时候,对岸传来喵叫。白汐探出一只眼睛,看到刚刚驶离的码头上,站着一只黑猫。一双碧绿的眼眸,闪烁着幽幽的光泽。猫的皮毛已经全湿了,却显得那一双眼睛尤其的大。大的令人心悸,她稍稍低头,猫就不见了。 “文湛,待会儿你一定要跟紧我。”她握紧了拳头。 另一边,朱炎岐没想到海关把船闸给关闭了。连外头接应的船只,都进不来。无奈之下,就叫人搬运来炸药。就是炸,他也要炸出个出海的口子。 船很快就驶到了船闸边上。这是一座三角门启闭的船闸。钢筋混凝土结构。坝顶高达一百多米。 黑沉沉的船闸大门,将他们的去路堵死。之前试探性地炸了三次,只把下面的坝体炸出一条裂缝来。连一个人钻出去的缝隙都没有。 现在,外面的形势更加危急。朱炎岐决定孤注一掷。先撤走所有岸上的人。接着,叫人直接将最大剂量的炸药埋在船闸底下,一次性把坝体给破坏掉。当所有的引信都装载好了以后。朱炎岐又回到了港口,把老搭档顾亦泽也接上了船。 朱炎岐对他苦笑道:“老弟,这回咱们要做一回乌龟喽。” 顾亦泽明白,但他宁愿死,也不会交出这一只柴窑器的。所以还算冷静:“听天由命罢。” “怎么,老弟你这是光着手出国?不带点身家?” “什么身家也没有这只柴窑宝贵!”顾亦泽的眼眸里露出凛凛然的冷光,似乎恢复了当初开封瓷器大当家顾氏掌门人的威严。他狠狠道:“把这只柴窑碗交给政府,我就不能再去研究它!如果那样,我一辈子也无法超越程璋!” 说这话时,顾亦泽佝偻的脊背,一下子挺得笔直。 很少有人知道,他老顾家从前清开始,就是宋代及五代瓷器的高仿世家。但研究成果寥寥。那些深藏于千年窑火当中的秘密,似乎随着岁月而抹去了一切痕迹。但是到了近代,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程璋。以一人之力,破解了宋代五大窑口的烧窑原理。 从此,古陶瓷界不闻他顾家,只知道一个程璋! 有了程璋这个珠玉在前。再也没有人在乎什么古瓷顾家。顾家的名声一落千丈,父亲甚至被同行耻笑“一个百年陶瓷世家的族长,连个穷教授都不如。”因此,他的父亲十分恨程璋。如果程璋再活下去,顾家将永无出头之日。 唯一搞垮神的方式,就是把神的名誉和肉体一起彻底毁灭。 所以,他的父亲顾忱书,率先发动了针对程璋的六一九文物走私行动。让程璋名誉一败涂地,让中国人提到程璋的名字,都会感到耻辱,都会恨之入骨……他们也真的成功了。但没想到的是,即使这样,程璋还是中国独一无二的陶瓷之王。 程璋的才华,无人能否认。他破解的五大窑口的秘密,成为了当今古陶瓷鉴定的典范。 那么,唯一超越程璋的办法,只有挑战柴窑!破解连程璋都无法破解的柴窑之谜! 所以,他的父亲弃置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要。只要了这一只柴窑碗。假如,他们顾家能够破解柴窑的秘密。那么顾家的盛名,就能够重现于世。但没想到,这一研究就是七十年。父亲没有研究出结果,就撒手人寰。而他,也花费了几十年来潜心研究…… 柴窑啊,你到底是如何呈现出这雨过天青万般从容之绚烂的呢? 未破解这个谜题之前,未把这个震撼世人的结果公布之前。他,顾亦泽,怎么能够把柴窑交出去呢?! 放在博物馆?!笑话,给人们参观有什么好处?!那些专家只看重它的利益,真的有几个人,愿意花一辈子的精力来研究它?!倾家荡产亡命天涯有什么!柴窑在,人在。柴窑亡,人亡。因为,这是比生命更贵重的东西啊! 顾亦泽紧紧抱着这一只柴窑,干瘦的手腕,凸出一根根青筋。 外面,爆炸声渐渐小了。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这才发现时间马上就到凌晨了。 朱炎岐已经下令,要大船倒退一千多米,驶向大闸门的另一边。防止爆炸的余波伤害到船身。 到了凌晨时分,下面几吨的黑色炸药就会进行爆破。到时候,他们就能够逃出这个黑漆漆的开封…… 忽然“砰!砰!砰!”连着三响枪声传来。 驾驶舱里面的人一下子全部愣住了:这是哪里来的枪声?!但走出外面,却看前方甲板上忽然出现了大团大团浓白的烟雾。走在烟雾里,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伴随着枪声带来的恐慌,人们彻底乱了。不知道子弹从哪个方向飞来。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烟。还有人以为船身着火了。拿着灭火器一通乱按。 而白汐就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绕到了踏板的下面。 她不太敢在船上放火。只是用火烧河水,弄出大团大团的烟雾,为谢文湛提供遮掩。现在,敌在明,我在暗。制造混乱,他们就有机可乘。但是,潜行了大半个船舱,就是没有董明堂的影子。他们到底把他带去了哪?! 从前面的甲板上来以后,谢文湛过来告诉她。大船的两个驾驶员大副都已经解决完毕。他已经向部队发了消息,可以派特警登船进行抓捕行动了。 现在,船上已经乱成一锅粥。没有了驾驶员。他们根本逃不掉了。 此时此刻。时间是11点30分。等到谢文湛终于抓住了一名朱家的属下,得到董明堂确切的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11点39分。抢抵在这人的脑门上。他很快就招了:“那个……是有一个人质。朱,朱老板不想带这个人质走……” “那你们把他带到了哪里?!” 这人结结巴巴道:“就,就在下面船闸走廊的储物间里。朱老板说了,如,如果带这个人出了国。以后的麻烦事很多。不如,不如等到凌晨的时候,点燃炸药,就一起把他炸死好了。反正已经欠了几条人命。也不差这一条。” 白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看了下手机,时间已经是11点40分。离炸药爆炸只剩下了20分钟。而谢文湛二话不说,抽了领带,脱了自己的外套。白汐知道他要干什么,直接跳下河,游到对岸,还有一线生机救出董明堂。 但,这也只是一线生机而已。谢文湛根本不知道董明堂关在什么地方。再聪明的人,他也是个人啊。不是炸不死的小强。看到谢文湛真的走到了甲板上。她慌张了,似乎这一回,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文湛!你不要,不要……” “白汐,你在这里等着我,别下船。”说完,谢文湛就跳下了河。 她冲到栅栏前,看到的是黑漆漆的一道水痕。滑向岸边。谢文湛游得很快,片刻就上了岸。岸边,是错综复杂的船闸底部长廊。无数的线路,机房,充斥在走道上。但是局限于视野。她根本看不清谢文湛上了岸后去了什么地方。 她急忙绕到了船舱的最底下,这才发现正对船头的前方,安放了如山的炸药。一排排集装箱,都刻着危险品的名字。一起堆积成山。 此时此刻。炸药的引信已经点燃,火花四射,像是一条火龙在急速融化自己的身躯。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也跳下了河。顿时,冰凉的河水将身躯淹没。深吸一口气,凫水上了岸。岸边冷冷清清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她看了下手表,11点55分。谢文湛已经上岸了十几分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站了起来,正要施展法术浇灭引信。只听“轰!”地一声。第一堆炸药库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差点把她的灵魂都要炸碎了。原来,导火的引信不止一条。而是四面八方各有一条。同时向着中央急速收缩。到了凌晨时分,一起引燃这巨大的火药堆! 时间还剩下五分钟,根本来不及浇灭这么多条引信! 就在这时,隔着一江,对面的走廊上来吵闹声。她看到很远的江对岸的走廊上,谢文湛架着董明堂出来了。因为距离太远,还隔着半条船。两个人都没看到自己在这边。但彼此离炸药库的所在地一样远。幸运的是,董明堂还能用一条腿走路。只是这种时候,他还在嚷嚷什么“家仇”。一点都不配合谢文湛往外撤离。 “谢文湛,你他妈的放我下来!老子不用你来救!” “谢文湛,今天是我爸的忌日!老子我永远不会忘记就是你的至尊行,鉴定出了那个钧窑!” “什么?!炸药库?!你哄三岁小孩呢!鬼才信!” 董明堂不仅不配合谢文湛。她还看到董明堂揍了谢文湛一拳。直接揍在他的左胸肋骨上。谢文湛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仍旧架着他在满地电线的小道上蹒跚行走。董明堂于是怒极了,不要你救你还要缠着我不放?! 又抬起健全的一只脚,重重踢了谢文湛的下腹。 而二人的撤退,就因为董明堂的这一脚。被彻底打乱了。 本来,五分钟可以从这条小路上走出来。跳进河里,逃出生天。但是现在,谢文湛受了这一击。脸上都渗透出豆大的冷汗,步子都缓了下来。董明堂还赖皮在原地不肯跟他走了。这一耽搁,他们是万万不可能走到河边了。 白汐这时候是真的恨了。董明堂!你要害死谢文湛了,知不知道?! 但是她也有心无力。隔着一条江,看着他们只能干着急。时间还剩下三十秒。她竭尽全力,浇灭了三条引信。而剩下来的七条引信,每条都有铁桶一般的粗壮。每一条都在肆虐着狂烧。现在看来,是万万不可能浇灭的了。 她大声对那边的两个人喊“你们快点,马上就要爆炸了!”但是大船上的警报声,枪声,还有惨叫声,茫茫江面上的风声,带走了她的呼喊。 那边两个人根本听不到她的一丝丝声音。 现在,她最恨的是为什么自己要穿成董青花。一群傻子!笨蛋!怎么就这么倒霉!自己如此人才,遇到的都是什么货色啊!算了,她认了,反正横竖也是死。大不了拼了。欠董家的,一次性全部还了。用自己的全部灵力。 但是从今以后,世上就没有董青花了。 她挽起一个起灵的手势。将自己千年来所有的灵力全部注入其中。火土之躯,最忌讳的是水。但是现在,只有水才能救得了这一群笨蛋。咒语刚念完毕,那边数百个集装箱就一起炸开来了。气浪所产生的冲击波,带起数十米的巨浪。 光是这一轮冲击波,就足够把人给摧残得尸骨无存。 第二轮是火焰灼城,铺天盖地的烧过来。把一百多米高大的钢筋混凝土船闸都给融化了。 但是,与此同时,江面上出现另一道数百米长的墙壁。浩瀚无际的江水,此时此刻全部听从了她的调遣,立了起来,竖立成顶天立地的屏障。为江对面的人挡住了这一场末日浩劫。火焰碰到水墙。灼烧出“刺啦——”的团团水蒸气。 她是花光了灵力。用了开封半条黄河的水来组成的墙壁。居然也差点被挥发光了。 而岸边,船上的人们,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水吸龙的景象看过。但是水成了墙壁的这一幕,简直闻所未闻! 好像天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水帘,将火焰全部阻挡在了另一边。 或许那边是烈火熔城,这边,却始终平静无波。仿佛地狱景象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终于,“刺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白汐也累倒在地上。伸出手,这才发现手已经开始干枯,腐坏。没有了灵力,这一具董青花的身体。终究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渐渐地,全身的肌肤都开始发灰。她知道身体已经没办法复原了,而且很快就会烂的只剩下白骨。 靠着墙壁坐下来。她想笑,或者安静地欣赏一会儿夜色。但是天公不作美,小雨下个不停。 她抚摸上眉骨。眉骨处开始龟裂。一丝绛红色的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再摸了摸身体,好像只剩下了半幅。还能摸到很硬的东西。是骨头。原来,她忘记了水墙只能挡住江对面,却挡不到她自己。怪不得腐烂的这么快。 她站了起来。把烂掉的东西,都扔进了江里。然后重新坐在原位置上。看周围的血慢慢缓了下来。而大雨把血全部冲到了江里。 她并不感觉疼痛。没有了灵力,也就无法维持这具身体的五感。事实上,只剩下一点头脑对四肢的指挥能力了。这一次,她真的玩的太大了。区区半仙之体,做出了孤注一掷的行动。难怪那只黑猫徘徊不去,多次向自己报警。 报的,是她自己的丧。白汐啊白汐,你笨呀。有你在,还有谁会那么轻易地死。遇到危险,第一个死的人,是你自己呀! 但是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老天惩罚她做错了什么呢…… 第60章 沉睡 迷离的雨幕当中,警报灯不停地闪烁着。 刚才几乎撼动半个开封东城的爆炸,已经引来了数百辆警车。爆炸过后,特警第一时间强攻荷兰籍商船“Lyra”(天琴座)号。并且成功控制了局势。缴获了一船的走私文物……大批媒体疯狂地赶来了。他们竞相报道这一起几乎轰动全世界的新闻。 据说,走私的文物多达数千件。犯罪嫌疑人朱某,顾某,全部被逮捕。而人质董某的下落还尚未知晓。警方正在全力搜救董某。 而在离大船只有五百米的船闸走廊上,刚才爆炸炸下来的碎片,还有成吨成吨的混凝土土块,挡住了走廊的出口。谢文湛查看了左右,发现无路可走。就扶着董明堂坐在一处高地上。这里的环境不太好,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董明堂的腿骨折,他自己也腹部受伤,凫水到对岸很危险。不如在这里等待救援。 十几分钟前,他们是目睹这一起爆炸最近的两个人。就在他们前方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巨大的爆炸形成了一个令人目眩的小太阳。那种强烈刺激的灼热,几乎能把人的骨头都烤焦了。但奇迹的是,他们并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 董明堂一言不发,他明白自己是捡了条命回来的。刚才错怪谢文湛,还出手打伤了人家,这让他特别愧疚。什么仇恨,几乎都消失殆尽了。而谢文湛打了白汐的手机,显示的是对方已经关机。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又拨打了特警指挥员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大船上的人员全部被逮捕。没有发现一个叫做白汐的女孩。 直到这时候,谢文湛才发现,她不见了。 谢文湛并不隐瞒董明堂这个消息,董明堂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两个大男人,开始在船闸走廊,大坝附近寻找她。不断地徘徊,喊着她的名字。 “白汐!”和“青花!”其实是同一个人。一个是本体,一个是原形。 白汐其实离他们真的不远。她寻了个空的仓库,就进去休息了。席地而坐,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两个男人。董明堂一瘸一拐,谢文湛则是不断地大喊她的名字。两个人都十分焦急。焦急的连踩到碎玻璃渣,都顾不得了。 还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谢文湛。董明堂也是,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了。 但她不能答应他们。现在自己的样子很难看。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样还不如一具干尸好看,干嘛出去吓唬人。所以,她不打算出去。这个房间很空荡,而且墙壁很白。正好让她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反正死,也死不了的。 她解下铜豌豆项链。把之前在A市收集到的古董全部拿了出来。 战国血沁古玉璧。北宋影青瓷仕女枕。曜变天目建盏。定窑白瓷梅瓶。汝窑三牺尊。每一件都完美无瑕。相比之下,自己这一副丑陋残缺的躯体,简直不堪入目。 它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也很吃惊,尤其是她的老朋友,曾一起在北宋皇宫当差的汝窑三牺尊,很同情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一言难尽。她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然后把它们都摆在风吹不到的角落:“以后就不能再见面了。” 她最后拿出来的,是自己附身的那一只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 从道理上来讲。只要这只碗没有碎掉。灵魂就可以不断地依附上去,重新修炼。 所以,董青花的身体没了。对她来说,不算特别大的损失。只是灵力没了很麻烦。她不能再保持活的状态,要变成死的物体。下一次再借尸还魂,或者能修成人形,就又要等个一千多年了。而且,没有好的际遇,说不定要沉睡更久。 一千年是什么概念。她再看谢文湛,董明堂他们,就是宋代的人了。 虽然很舍不得。很舍不得……但,总比人类连转生都无法转生来的好呀。 这五件文物,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她不能拿走。将来,程璋纪念馆要是落成的话,这些宝物就有了更好的归宿。本来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还有些事要交代。口袋里还有一支笔,是上次买来的录像笔。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找到一面空的墙壁。她写下了嘱托:请将这些文物,转交给国家。希望谢文湛帮自己完成替程璋洗刷冤屈的心愿。朱炎岐,顾亦泽,还有宋峥,一定要绳之以法。写完了这些要求。她也写了些个人的私语。对不起谢文湛,自己好像要食言了。还有董明堂,不准再与至尊行为敌。不准再冲动用事。仇恨蒙蔽了理智,那人将不是人。 写完了。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真是短暂。不过自己也算幸运。 普通人,缺了半边身子。肯定早就死了。自己还能有一点意识。还能继续下一世,已经够幸运。 不过“遗憾”二字终究是浮上心头。太短了呀,美好的日子……接着,扶着墙站起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不过现在,她发现连“站”这个动作都有些勉强了。骨架要从中间散了。肋骨也不剩下几根。前面的东西也看不到。 还是老朋友汝窑三牺尊告诉她:“白汐,你的眼珠子掉下来了。” “没关系,很快我就要走了。”她的右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有些伤感,连声音都在颤抖。 汝窑三牺尊倒是看得很清楚。面前这一具行尸走肉,还在不断地腐朽,败坏。看起来,那个最完美的窑变钧窑莲花碗,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叹了一口气:“白汐,你过来一会儿。我有事要交代你。” 她走了过去。 “抱一抱我,我很冷。” 她抱了抱老朋友。但触摸到汝窑三牺尊的刹那,一股清澈的灵气从它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输到自己的体内。她想放手,但是此时此刻,她一个空了壳子的妖怪,肯定抵不过三牺尊这种圣器的灵力。两只手被粘附得死死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填充着她的灵魂。她张开口,也是嘶哑的声音:“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白汐,很谢谢你替我们找到了一个好归宿。以后,用不着这些灵力了。” 说完,其余的三尊瓷器,也全部把灵力给了她。 白汐已经泪流满面。走到这一步,是同类给了她活下去的生机。虽然这些灵力,和她之前的半仙之力相比,还是太微弱了。但好歹不像刚才那样,时时刻刻感觉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但,董青花的身体必坏无疑,她也必定要沉睡无疑。 至于什么时候醒来,那就听天由命吧。 灵力交换完成。地上的四件宋代陶瓷,都没有了灵气。但是清明的包浆光泽,莹润温雅。 她把它们留下来,托付给谢文湛,自己则要踏上未知的旅程了。 抱起窑变的莲花碗,一步一晃地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她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谢文湛和董明堂已经找到了另一边去。她可以放心地为自己找个沉睡的地方。水里面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走到了江边,沿着微弱的灯光,寻找一处可以安安分分待上个一千年的深渊。 但是她走了不久。就看到一只碧绿眸子的猫。皮毛依旧是湿的。紧凑凑地贴在身上。猫儿这一次没有跑。而是迎着她走了过来。 她知道这是死神的使者。死神对她很宽容,没有立即取走自己的命。只是让她沉睡而已。本来该很满足。但她觉得很不甘心。回顾从前的所作所为,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究竟是什么样的错误,老天要自己沦落至此呢? 看看这尸骨不全的样子,她都觉得反胃。而猫儿那鬼火一样的眼神。让她的怒火,终于遏制不住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猫儿告诉她:“因为你爱上了人类男子。” “不可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妖怪和人类结合,并不是什么大错。本来,为了妖怪一族的生存,采阳补阴是必要的。但是“爱上了”就有罪了。这个她明白。爱,是男女之爱,是那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这种爱是一种禁忌。所以她很小心,并不付出太多的感情在谢文湛的身上。 但是如今,死神告诉她。所犯的错误,是爱情。 她怎么会爱上谢文湛?!不可能的!本来,男人都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东西! 她是一千岁的妖怪。身子交付出去就算了。怎么可能把心也交出去?!当她的年纪是摆设吗?! “我才不爱谢文湛!他有什么值得爱的?!”她几乎是自言自语道。 猫儿告诉她:“不,你爱上了他。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白汐,你以妖怪的身份,爱上了人类。这就是你罪无可恕的地方。”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动了心?!真的达到了爱,而不是只是肉体伴侣的地步?!怎么可能,她明明和他上床也就是图个报答而已。怎么会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是爱他的?!不,一定是他们搞错了。自己才没有爱谢文湛! “我不相信,我根本不爱他。” “你在自欺欺人。” “爱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爱谢文湛?!我死了一千年了!” “爱情无关你的身份,地位,年纪。只关乎你在他身边时,是否真心觉得快乐。” 白汐还是在摇头。但,就在这时候。天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响。她抬起头,看到了白昼一样的夜空,飞舞下无数的星光点点。夜未央,人已寂。星沉碧落,寒光四起。低头俯视水面,这一场流星的倒影点缀了整个河面。 这种东西她见过,当年开封沦陷前夕,日军夜间来轰炸开封古城。就用这种照明弹点亮了整座城市。然后投下一颗颗炸弹。 谢文湛和董明堂为了找她,居然连军事设备都动用了。可惜,她还是得走。 她低下头。黑猫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浅浅的爪印。她循着猫的爪印走了过去。 自己爱谢文湛吗?一开始以为这不是爱,一开始以为从来不会动心。一开始以为,千帆过后不是春。千年前的灵魂,永远不会爱上一个现代人。但,直到这时候,要分别了。或许是永别了。她才发现,或许,那真是爱情。 爱就是原罪。就是吃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要被永远驱逐出伊甸园的原因。 爱就是妖怪和人的区别。妖怪有欲无爱,人类可以有爱无欲。她一路蹒跚地走着。好的谢文湛,坏的谢文湛,生气的谢文湛,冷漠的谢文湛。一一浮现在眼前,都那么清晰。居然犯了这么大一个错。白痴的是自己。 她真的,动了心,而且不可救药。 猫的爪印消失于长廊的尽头。这里,是一处很深的驳船岗位。水位将近四十米。 白汐抬起头,看到紫薇,房宿星交汇于此。从天南风水位上来说,这是一处灵气极盛的福地。假如在此地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她明白,这是死神最后的仁慈了。只是,这一跳下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次浮上来。到时候,遇到的又是些什么人呢?那么下一次,自己是继续借尸还魂当一个妖怪。还是放弃自己千年的修为,当一个平凡的人类呢? 爱是最伟大却也最伤人的东西。是最踌躇,也最坚定的东西。 她闭上了眼。听到背后谢文湛呼喊的一声声“白汐”渐渐近了。再听到谢文湛的声音,却是不舍得极了。即使再怎么不肯承认,直到此时,她忽然满脑子都是他。栽了,栽得彻底。居然之前还天真地认为,真的一辈子不会动心。 但毕竟要跳下去啊,这里是很好的归宿。她慢慢脱离了董青花的身体。抽出了自己原来的灵魂,仍旧抱着附身的那一只莲花碗。而地上的“董青花”开始快速腐朽。不一会儿就化为一滩脓水。流到了黄河里面。 “白汐?——”这个声音忽然变大了许多。她确信谢文湛就要找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闭眼,跳了下去。手中紧紧抱着莲花碗。慢慢往下沉,沉没。这时候,能够隔着江水,看到银河灿烂,星光亘古不变。但爱上一个人,就连同一片天空,也舍不得了……闭上眼之前,她咬紧了牙,这一次,要快点醒来才行啊。 最终还是自己输了,承认了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古代神话中。人爱妖(神仙)是无错的,但是妖(神仙)爱上人就有错了。参考: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天仙配。牛郎织女。沉香救母。 第61章 程璋 日子总是指尖砂,不经意间全部溜走。 白汐闭上眼睛往下坠,直接就坠到了河床的最底部。坠到了最深沉的长眠当中。 她也很累了。这一睡下去,就是万事不知了。外面的好的,坏的,男的,女的,都和自己毫不相干了。静静等待岁月,再给钧窑碗镀上一层更厚的包浆。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了一点点要苏醒的念头,但是时机不够。 真的把她再次唤醒的,是一次大洪水。 鬼知道黄河一年泛滥个几回。这一次,好像泛滥的过了头。船闸开闸泄洪,激烈的水流把钧窑碗冲出了那个洞天福地。冲啊冲啊冲,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就这么把她给弄醒了,却发现自己流的速度比坐火车还快。 水流过后。她落到一具白骨旁边。黄河里有尸体不奇怪,但这不是刚死的人。而是死了很久的人。具体一点,大概是民国那会儿的人。之所以能认出来这是民国那会儿的人,是因为她看到这人的身边放了一把雪枫刀。 雪枫刀是抗日名将彭雪枫所设计的一种马刀,红白两党的骑兵都有装配。刀身颀长,刀背轻薄,锋利异常,1942年洪泽湖战役以后很流行。这把雪枫刀刀身早已经烂掉。但鲨鱼皮的剑鞘也没那么容易腐蚀,所以她能很快辨认出来。 白骨的中间,有个小小的铁函,被五根白生生的手指按压在肋骨中央。看样子,这是他拼死要守护的东西。 白汐知道,这人,这军刀,这铁函,该是和自己有缘。所以才会跨过黄河来相会。她很想打开看一看铁函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现在做不到。 黄河水很浑浊。水下几十米,更是四面黑沉,一点儿光线都照不透,声音也穿不过来。但是凭借着“灵力”,她能看到周围的东西。最常看到的是小鱼游来游去,都是单调的银灰色。还有螃蟹,虾子,蚂蟥等土色的小生命,把她当窝住。这些还算是好的。有的时候,顶上掉下来一滩泥,一双臭鞋子等垃圾,那滋味就不好受了。 她后悔当初怎么没在墙壁上留言:谢文湛,请你号召大家保护黄河,人人有责。 日子推杯换盏,当董青花的记忆,慢慢被沉淀下去了。现在,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躁了。久居蒙尘的生活,提供了心灵一个港湾,可以静下来想很多事情。做人的那一年,她的所作所为,概括成二字就是复仇。 复仇的动机,来源于对程璋的喜爱。 1937年的一天,当她初次化为人形去见程璋的时候。程璋还在文物局里当一名干事,他还未调去开封当博物馆馆长,悲剧也尚未开始。 一株老榆钱树下,摆着一个地摊。程璋和一个小贩对上了。当时,程璋经过此地,小贩砸了一件瓷器。大声说:“嗳?!你怎么碰坏了我的东西?!”然后拉住了程璋的长布衫。要他赔钱。大概是看他穿长布衫的,是个读过书的人,应该有油水可捞。 程璋不疾不徐地拿起一片瓷。一口气报出了名字:“宋代磁州窑系英宗年制款青花釉里红梅瓶?!”结尾的“瓶”字,上扬,似乎是忍住了不笑出声。 那小贩点了点头:“识货的嘛!一万大洋,你给我赔!” 程璋笑了笑:“东西是假的。且不说这款识如何,首先,青花釉里红属于混合彩瓷中的釉中彩。是指将色釉料混合于表面釉水中,在施表面釉的同时一起上色。这种工艺,不到元代是出不来的。和北宋差得远喽!” 那小贩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不识字啊!都写了是宋英宗年制!当然是宋代的!” 程璋不紧不慢道:“宋英宗的这个“英宗”是谥号。所谓谥号都是国君或皇帝死后,皇位继承者、贵族和大臣们对他们议定的谥号。因此,古代的国君、皇帝们生前既不知道自己死后的谥号,更不可能用自己的谥号作为纪年工具。” “这又怎么样?!说不定是他儿子仿的老爹的款呗!” 程璋更是微笑道:“那更不对了。磁州窑系瓷器上的款多为釉下彩书。你这是青花篆书。” 最后,那小摊贩灰溜溜地收拾铺盖走了。这就是当时的程璋,沉稳,儒雅。总是以德服人。 她跟着程璋走到了家门口,停在半人高的石磨前。等程璋进去了以后,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挪到院子的门口。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着。厨房的大妈崔氏看到她了,洗了一把手走了过来:“呦,你是哪家的姑娘啊?找谁的啊?” “我,我想在你们这里打工,混口饭吃。”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会说话似的。 “什么?!混口饭吃?” 恰好程璋经过。看到了这一幕,走上前来。蹲下身子,询问她的家世。她是个妖怪,当然没有什么家。但能这么接近自己的主人,也是脸红心跳的不行:“嗯。我是……逃出来的。我娘死了,后娘要把我卖到窑子里面去当女支女。我,我没办法……求,求你们收留我。” 声音尖细而幼稚,看起来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待问清楚了以后,程璋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小手走进了大院子:“崔大婶,以后多送一碗饭来。” 当时,程璋的女儿菲菲刚走不久。房间,床铺都现成的,就直接给她用了。然后,她开始想方设法讨程璋的欢心。有的时候,做一道好菜,一定端到程璋的面前,先给他品尝。有的时候,用竹篾片编制了一只蚂蚱,也送到他面前等着夸赞。 “芳芳真聪明,说不定读了书能考个女状元。” 于是程璋开始教她读书。这一教,不得了,程璋发现她简直天才。什么书,看过一遍就会背。鉴赏什么画儿,看过一遍就能临摹出来。 惊得他连连赞叹:“李易安之才!李易安之才!” 接着,他就教授自己古陶瓷鉴定学。 “芳芳,陶瓷底下有7种款式。纪年款,堂名款。姓氏款。一字款。数字款,吉语款,图案款……其中堂名款,是以所产窑之堂名署的款。如“雅雨堂制”、“挂月山庄”,“项记”、“张家窑”、“宋家”等等。” “芳芳,康熙早期官民窑署帝王年号款者极为少见,而多写干支、家藏和图记款。名人款有渭水渔翁、商山仿古、许锡龄、王钦宣、西园主人及刘殿帮等。寄托款以仿明代款识为主,有永乐年制、宣德年制、大明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大明弘治年制、大明正德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大明隆庆年制及大明万历年制等……” “芳芳,看哥窑,要看金丝铁线。官窑、哥窑和龙泉窑要有紫口铁足……” 在那些日子里。程璋细心地教导她各大窑系的知识,为她日后能够独当一面打下基础。 教完了古陶瓷,教高古玉。教完了高古玉。又教自己书画鉴定。不过在教授之前,程璋很严肃地对她说:“书画鉴定主观判断性太强。你切记鉴定七忌讳。即一、皇威,二、挟贵,三、挟长,四、护短,五、尊贤,六、远害,七、容众。” “倘若做不到以上三点,宁可得罪人,也不要尝试去鉴定书画!”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程璋的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心里。成为她做鉴定师的信条。 到了这一年冬天的时候。程璋就开始考虑让她上学堂了。他本人是个老旧派文人,不喜欢穿什么西服,只穿土的掉渣的长布衫。但思想很开明。让她上了男女混读的圣玛利亚教会学堂。里面是英国人双语授课,学费不菲。 开学的前一天,程璋牵着她的手来到布庄。准备了一身的行头。浅蓝上衣、玄色裙子、白色纱袜、圆口布鞋,各两套。穿起来,人人都说她是个菩萨样子。 当时,程璋只是开封文物局的一名干事。薪水不多,为了支付她的学费,日子更是过的紧巴巴的。即使如此,他没有让她挨过饿。 这个冬天,她最难忘的是程璋做的“豆腐饭”。 因为前线吃紧,国民政府一再削减机关人员的薪水。每个月的工资领完了,程璋要先余出来一笔当她的学习费。然后再余出来一笔当做收购古董的本金。剩下来的,换了冬天取暖生活用的蜂窝煤。就没多少钱用来吃饭了。 所以,程璋另辟蹊径解决温饱问题。他外出回来的时候,会带几块别人卖剩下的豆腐。烧滚了开水,把豆腐切成块,放点葱花,白菜。待到煮开了,舀起来,当做饭加菜。白嫩嫩,软绵绵的豆腐,是她一生都难忘的美味。 那个时候,他们父女两个,围着一口锅,吃了很多很多这样的豆腐饭。 她还看到有人上门来,重金要收购程璋收藏的古董。即使这些人出的钱,够他们富足一辈子了,但程璋依旧不为所动。他对她说:“芳芳,等到战争胜利了。爹爹要开一家民间博物馆。让国人好好看看,我们祖先有多么璀璨的文化。” 她点了点头:“爹爹,我支持你。” 那时候,程璋会用红头绳,为她扎着两条小辫子。到了学堂里,英文老师会告诉他们要讲究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同学们都会激烈地辩论中国的未来会走向哪里。有的人提倡五族共和,有的人提倡君主立宪,还有的人觉得干脆就恢复帝制。后来,日本人打开了北京的门户,有些男同学就不来上课了。 老师告诉他们,这些男生去北京前线参加抗日后援了。 放学回到家以后,她会在程璋的督促下实战古董鉴定。程璋当时负责开封一带的黄河文物收集工程,每天都会有船工送过来古陶瓷碎片。他就把这些碎片给她鉴定。这就样,她日积月累摸了不下一百万块陶瓷碎片,培养了独一无二的手感。 虽然清贫,但是有满屋子的书香和古董陪伴,精神上是丰富且快乐的。 后来,程璋潜心研究出了宋代五大窑系的烧制工程,和上釉的材料。当相关的论文发表以后,轰动了中国文化界。他被推崇为中国古陶瓷研究的巅峰者。随着论文的出名,职位也开始上升。不久以后,程璋就被任命为开封文物局局长。 程璋是个相当讲究“实干精神”的人。他既然当了这个文物局局长,就要实实在在做些好事。他组织民兵和驻军,打击开封各地的盗墓行动。收集散落在各地的国宝。因为成果丰硕,南京政府还特地送了一枚荣誉勋章来奖励他。 但是这样美好的日子,随着前方战线的节节败退,开始出现了危机征兆。有钱的人,开始往外国人的租界跑。而寺庙,教堂里的人变多了。等到1941年10月,日军占领郑州之后,开封的形势更加危急了。每到夜晚,全城施行宵禁。日军的轰炸机来轰炸开封,就先放照明弹。然后打击铁路,政府大楼,驻军训练场等设备。 那个时候,她常常听到防空警报夜鸣。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害怕,后来,就把这当做家常便饭了。程璋还对她笑说道:“芳芳,法西。斯也没什么厉害的。英国伦敦都被轰炸了一年,政府和人民还在废墟上种花,种菜。日子过得好地很呢!” 她撑着下巴,笑了:“爹爹,你不会离开开封吧?” “不会的。爹爹要看守博物馆。” 那时候,河南博物馆因为战事危急,已经全面停止了对外开放。博物馆馆藏的一千多件文物,全部转移到了地下十米的防空洞里。由当地的驻军看守。到了1943年的夏天,一颗子弹在博物馆的原址上爆炸了。炸塌了半个瓷器展览厅。所幸文物都在地下,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但在这之后,程璋开始考虑将博物馆的藏品转移。 当时的开封已经极其混乱,老百姓们纷纷逃难,交通工具很难找。不得已之下,程璋以开封文物局局长的身份,上书重庆政府,要求动员社会力量保护博物馆。得到批准以后,程璋就开始着手组织了迁移文物行动。 当时,程璋面临最大的问题是钱。政府虽然下了迁运的命令,但并没有充足的资金拨给。 保护文物,是需要花很大代价的。程璋先考虑的方针是去四川。旅程要穿越半个中国。这个工程量十分浩大。用到的人手会相当多。但是自己一穷二白,怎么能弄来钱呢?没办法之下,他先是动用了河南福音会的救助基金用于古物搬运。但现金还是缺乏,最后,程璋只好向关务署英籍总税务司借了数十万元。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程璋就开始了全方面的迁移策划。 她知道,程璋相当看这一批文物。当做命根子一般。所有人,不得他的手令,不能进入文物仓库看一眼。就算是她,也不能进去。一切关于文物转移的安排,都是绝密。所有参与的人都签下生死状,务必要守口如瓶。 当时,程璋身边只有三个助手帮他做事。两个是河南文物局的领导。还有一个是他的得意弟子宋磊。最后,却也是这个宋磊,背叛了他。 然而,当火车启动了以后,迎接程璋的却不是安全到达的消息。而是全国的通缉逮捕令。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一个笑话,干了这碗恒河水。卒。 鉴宝小常识~ 参考资料:百度百科《青花釉里红》《堂名款》①青花釉里红,俗称“青花加紫”,是在青花间用釉里红加绘纹饰的一种瓷器装饰手法。青花,是指用青花料描绘图案花纹,然后施透明釉,在以1300C左右的高温一次烧成的釉下彩。釉里红,是指用铜的氧化物(铜花)为着色剂配制的彩料,经过氧化还原反应,呈现出铁红色的一种上釉方法。 釉里红是我国的传统釉下彩装饰之一,因烧成合格品很困难,故其产品极为名贵。釉里红有单独装饰的,但大多数与青花相结合在一起进行装饰而称为“青花釉里红”。 产生年代:青花瓷起源于唐代,釉里红瓷起源于元代,两者组合为青花釉里红瓷是元代:根据已发现的文物资料,江西省“至元戊寅”款青花釉里红器(公元1338年),既是釉里红器有明确纪年的瓷器,又是青花釉里红器起源的物证。 记得看过一个青花加紫的宋代瓷器,顿时觉得很囧。釉里红是元代的好不……_(:зゝ∠)_ ②堂名款,堂名款是在定制的瓷器上刻划、模印书写上自家的堂名、斋名或年号。其内容涉及亭轩楼阁、殿斋堂室、底宅居舍等等,享用人上至皇帝、皇亲,下至精工良匠。此外还包括一些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等。 堂名款从明代嘉靖年间大量出现,从此逐朝延续,日渐流行。至清代前期、中期较为普遍,道光以后至清末,题写堂名的瓷器大为减少。当时题写堂名款的瓷器都为官窑或民窑中的精品。 比如,道光时期“慎德堂制”楷书款和“颐寿堂”的瓷器均为道光皇帝御用。其他还有“睿邸退思堂制”、“听雨堂”、“惜荫堂”、“宁静斋”、“百福楼”等。 第62章 复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反正不算太长,白汐忽然发现她能看到光了。 上一次黄河泛滥,把她冲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原本打算等洪水过后,就再次沉睡修行。没想到洪水过是过了。不过明显是某地开闸泄的洪。莲花碗所处的这一带的河床,距离岸边不远。泄洪以后,水位下降的特别快。 等到洪水完全退去以后。河岸线整个往后移了三十米。光线,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她能看到上方四五米的地方就是河面。不时飘过残羹剩饭,和翻肚子的死鱼。 运气最好的时候,她听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男一女在吵架。女的说:“你再和XX交往,我就跳下去。”男的说:“宝贝,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最终这女的没跳下来。要不然,男人和女人就会发现他们赚大发了。 还有一次,她听到柴油汽轮的声音传来。很好,还用着柴油机,应该不是千年以后的时代。 闭上眼,想着什么才能再见到谢文湛呢?却有些伤感,说不定人家连孙子都有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极端不走运过后,总会走点运。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张渔网网了下来。当然,这渔网的目标当然不是她。只是细密的网线勾住了身旁白骨的肋骨。一拉,白骨动了一下,铁函滚落。然后白骨整个浮了起来…… 她清晰地听到:“啊!——”的惨叫声:“杀人了啊!这里杀人了啊!”大惊小怪啊……死人而已。 归功于这渔民的淳朴。发现白骨第一时间通知了警察而不是盗墓贼。警察也真把这当刑事案件来处理,哗啦啦出动了七八辆警车。验尸官到了事发地点一看,呦呵,这都烂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不是现代人的尸体吧?! 但敬业的验尸官,还是发现了异常:“这人的脊梁被枪打过。枪眼还留在上面呢!” 出勤的警官于是道:“那就看看河里面有没有枪。”于是跳下来几个小年轻的协警,成功捞上了莲花碗,鲨鱼皮剑鞘和一个铁函。 之后,生活环境就一下子变好了。她和铁函都被送到了当地的博物馆去。装在真空的保温箱里面。箱子上贴了“济南博物馆”的标志。乖乖,一场大洪水。直接把自己从开封冲到了济南。只怕再冲个几天,就到了山东东营黄河入海口了。 七八个专家过来对他们进行了鉴定。首先,她是钧窑海棠红莲花碗无疑。属于相当罕有的钧窑珍品。 再看铁函,上面装了一把晚清民国字母密码锁。这种密码锁,肯定都是舶来品。但一般锁只会有四五位数字密码。这一把锁却有整整10个密码孔!有专家上了心,拿着照片去翻查了资料。得出结果这是19世纪英国皇家用密码锁。 再结合之前发现的鲨鱼皮剑鞘,一个结论下来了——白党军方保护的珍贵文物?!还是专人运输的?! 一下子铁函身价百倍起来。鉴定小组请来了本地最厉害的锁匠,结合现代技术,花费了一个多月才把铁函给打开。结果发现里面是一方金光灿灿的印章。拿起来一看,有个专家就读了出来:“太平玉玺。天父上帝,恩和辑睦;天王洪日,天兄基督,救世幼主,主王舆笃;八位万岁,真王贵福,永定乾坤,永锡天禄。” 嗯,宋体正书。人人都看得懂。 但读完了,大家面面相觑。恍然明白了这是啥——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金玺?! 洪秀全,大家都知道的人物。生前好大喜功,做了玉玺、金玺、木玺各一枚。玉玺为青白玉质,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木玺是红木制,现藏南京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唯独金玺一直下落不明。现在,他们一起见证了一个奇迹——洪秀全金玺出世了。 消息传出来,全国古董界轰动。中央还专门派了人来鉴定和保护这一枚金玺。一时间,济南博物馆里热闹极了。但人人关心的是那一枚金玺。很少有人看她这个莲花碗一眼的。 她的待遇,是和盛放金玺的铁函摆在一块儿。作为古董,而不是文物。不过这一回,专家也算是看走眼了。铁函虽然锈的不成样子,配上现代的新锁,还能十足十防盗。可见质量非同一般。事实上,它是明代内务府出品的“ 铜錾花错金银龙纹铁函”。专门供给皇帝盛放军事文件。可惜,能够证明身份的图案已经全部锈成了铁花。 到了晚上,铁函和她放在一处。她天天蹭它身上的帝王龙相之气。装军事文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五百年后还能感受到英气勃勃。 但它的灵力虽然很深厚,但铁函本身遇见水和空气,就会腐朽。其实,从被捞上来开始,铁函的寿命,也就只剩下几个月了。 在这之前,白汐一直陪着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看起来彼此都寂寞了很久。于是她把当董青花的往事拿出来跟他说。铁函也非常喜欢听她的故事。 最后送走铁函的那个夜晚,它回报给自己一个故事。 这天,他们唠嗑完毕。铁函忽然道:“白汐,我有个办法,让你得到大量的灵力。就是成神也可以。” “什么办法?”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铁函的声音已经很小:“再过五分钟我就要全部腐烂了。我的夹层里有一枚战国云纹玉佩。秦王拿和氏璧造传国玉玺。边料造了这枚玉佩。这是天下至宝。你只要随身带着,就够你维持人形一段日子——” 白汐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和氏璧造的东西?!这,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而接下来的五分钟。铁函讲诉了另一个更离奇的故事。直接牵扯到千古第一宝。唐以后,历代帝王都心驰神往的——秦始皇和氏璧造“传国玉玺”。 事情,还要追溯到那一枚洪秀全金印。 洪秀全1851年成立太平天国,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最后演变成一场闹剧,一场笑话,一场愚蒙和无知的“黄灾”。洪秀全的“长毛”兵丁,无法天天,滥杀无辜。酿成了许多浩劫。 传闻,洪秀全的兵“讨伐”过后,苏南地区,往往二三十里,不见居民。浙江省,一片劫灰,道殣相望,昔日温饱之家,大半成为饿殍。安徽省,皖南“野无耕种,村无炊烟,市人肉以相食”;皖北“但有黄篙白骨,并无居民市镇,竟日不见一人”。 据记载,洪秀全建天朝宫殿时,是倾“全国”所有。按太平天国的财产管理制度,所有公私财产都必须统一集中到“圣库”,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由圣库统一配给,百姓若有藏金一两或银五两以上的都要问斩。 所以,洪秀全就掠各地奇珍异宝于宫内,其他王府也都藏有金银珠宝。其价值不可估量,据《淞沪随笔》记载:“城中四伪王府以及地窖,均已搜掘净尽。”还有史学家认为,洪秀全的宝藏,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宝藏。①还根据史料记载。“洪天王”的王冠和金项链都是“重达8斤”。“就连24副碗筷、浴盆、马桶、夜壶等都是用黄金打造的。 洪秀全还上报朝廷说自己有一方“传国玉玺”和一方“金印”。当然,没人真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秦始皇传国玉玺唐亡之后就不见了。 1864年,洪秀全太平天国运动全面失败。曾国藩所带领的湘军杀进了天王府。可他们却没找到一点点金银财宝。据说,早在之前,如山的财富就被洪秀全的属下转移出去了。至此,洪秀全掠夺的巨额财宝不知下落。留下两个迷团:一个是天京藏宝之谜,一个是石达开大渡河藏宝之谜。传闻,两处宝藏都够买下北平的所有土地。 当然,历史过去了一百多年。没人再去研究什么藏宝不藏宝了。也没人知道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铁函缓慢地开了口:“天王有财宝,很大的一座金山。藏在南京郊外。里面有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和我腹内的这一枚玉佩。是他盗窃南京城外六朝帝陵所得的……民国以后,委员长派人多次搜罗金陵各大山脉,但一无所获。后来,终于有个人在南京找到了藏宝地。拼了命拿出这一枚玉佩,要交给政府。叫政府派人来取秦始皇传国玉玺。只是后来……” 铁函叹了一口气。只告诉她,找到财宝的人,和传信的人都死了。看起来,这一具出现在山东的尸骸,背后还有许多难言之隐。 最后,铁函告诉她:“和氏璧传国玉玺,灵气至高无上。你是人之灵,陶瓷之躯。若是你得它的力量,选择成神成人,都将如你愿。” 说完。铁函体内发出“刺啦啦——”的破裂声。然后它全部碎了开来,化为一堆废铁,再无半点灵气。而一枚小巧的青玉玉佩滑落到她身边。 青玉之光泽,好似千山点翠,万壑藏青。包浆莹润无比。玉质清澈见底。连一丝的瑕疵都没有。 和氏璧,天下第一美玉,果然名不虚传。 白汐含泪吸收了这枚玉佩上的灵力。慢慢地,慢慢地,她从莲花碗上一点一滴剥离开自己的灵魂。化为了人形。长及地的裙子,脱到绒绒的毯子上。她动了动手脚,然后把这一枚玉佩挂在了脖子里。旁边的玻璃柜倒影出一个豆蔻少女的面容。眉眼如画,肌肤白皙。鼻子小巧玲珑,水汪汪的一双杏眼,好似倾注了一江春水。 美中不足的是,眉骨上有一道深红的痕迹。这是她死前撞墙留下的痕迹。毕竟被火烧死太难受了。还不如自己一头撞死来的痛快。抬起手,抚上这一块红斑。现在,她没了董青花的皮囊。只能用自己的这一具身体了。 虽然这个红痕略可怕。好歹还能用两条腿走路。 白汐又把手伸向附身的这一只莲花碗——“嘀——!嘀——!嘀——!”忽然,警报声大作!她大吃一惊,赶紧把莲花碗取了下来。逃出了储物室。但到了上面一看,四面八方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走廊迷宫似的大。 没办法,她一手撑住栏杆,从五层楼上翻了下去,落地的瞬间捏了一个口诀。轻巧降落。刚刚松了一口气,前方又传来人声。心道不妙,白汐赶紧闪身到了地下室的后方去。也终于给她找到了一扇门,二话不说逃了出去。 临走前,白汐不忘顺走了门后的一件保洁员的蓝色工作服。 逃出来以后,她就披上这件工作服,走到了博物馆背后的大街上。幸好现在是春天,下面穿长裙,上面套个蓝色外套。也不算太奇葩。但走在路上,还是挺引人注目。幸好博物馆后面的是古玩一条街,人们的主要兴趣还在捡漏上。 她把莲花碗藏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人们的衣着,语言,交通方式,都和沉睡之前差不多呀。呃……今年几几年?! 她随便逮住一个拎着鱼经过的老大爷问了问。老大爷叹了一口气:“不好喽,连日子都过忘了?!小姑娘挺漂亮的,怎么这么糊涂。” “……” “2016年,4月13号。明白了吧?!” “……谢谢。” 表面上,白汐还算平静。实际上,内心翻江倒海。 2016年?!她记得董教授跳楼是2012年。自己跳河是2013年。今年是2016年!也就是说!才过去了三年!三年而已!这么说来……谢文湛才28岁,应该还没结婚!朱文驰和宋琏今年刑满释放!愚蠢的哥哥董明堂应该29岁了! 老天待她还是厚道的啊。这些人都还活在世界上,坑蒙拐骗。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①参考百度百科《太平天国宝藏》 文中提到的。关于洪秀全的宝藏之事是真实的。还有人戏称中国的这个太平天国的宝藏,是世界上六大宝藏之首。这个不敢苟同。就算洪秀全当初的财宝,在量上达到了很好很多很强大的地步。但从文化艺术角度考虑,远不如乾陵和秦始皇陵。 他宝藏的下落就不用说了。假如不是曾国藩湘军偷偷拿走了(曾国藩自己跟朝廷说的是,没看到宝藏。)那么洪秀全应该是把宝藏藏在“天京”。也就是他自己的首都南京。 还有一个是“石达开”宝藏。1856年夏,洪秀全因对杨秀清“逼天王亲到东王府封其万岁”不满,密令北王韦昌辉回天京调解。然而韦昌辉同杨秀清素有积怨,他在率军回到天京后就杀死了杨秀清及其家属部众两万多人,韦昌辉的这一举动使得天京人心不稳。石达开就率军出走。 走的时候,他带走了大批金银财宝,并在大渡河战败前夕,把军中大量金银藏匿,这笔巨额财富随着石达开的死没了消息。据说石达开当时还留有一张藏宝图,图上写有“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八字隐语,只是这隐语至今无人可破。 第63章 天珠 一个人到底能有多么穷,白汐现在总算是知道了。现在,她身无分文。连个街头的乞丐都不如。乞丐都好歹有个乞讨的碗。 走了一条街,肚子饿了。但吃饭要钱。抬头望天,又觉得渴了。但喝水也要钱! 白汐明白了,首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谈什么寻找传国玉玺的活儿。 刚刚成形的这具身体,现在完全依靠脖子里的小玉佩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理功能。还特别容易感觉到疲劳,饥饿。因此,累的活儿不能干。 那么该怎么办呢?倒卖古董也要有个本金呀! 她叹了一口气,把手插。进口袋里。摸到一张百元大钞……呃……虽然不知道这工作服是谁的。不过这钱实在是救了命。她拽着这钱,开始在古玩市场捡漏。济南也真是个风雅之地,古玩街就开在博物馆对面的街上。 贵的,买不起。开门的,买不起。常见的,也买不起。要赶紧解决经济问题,只能买偏门的。 她首先看中了一枚“九眼天珠”。混在货摊的一堆玛瑙,玉石当中。很不起眼。 天珠的藏语发音为思怡,为美好、财富、威德的意思。为佛教藏密七宝之一。有两种样式,一种是由海螺化石打磨而成的天珠,叫法螺天珠;另一种是由含玉质及玛瑙成分的九眼石页岩打磨而成的天珠,叫九眼石页岩天珠,也叫九眼天珠。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颗“九眼天珠。” 真品天珠,都有很明显的沁色。常常“伏藏”在含水量非常大的地方,会有土沁,铁锈红的朱砂沁。这一颗就是朱砂沁。内里的同心圆并不规整,代表是手工做的。珠子里面的眉毛纹有风化现象,外足一圈黑色包铁已经出现晕散,这也代表了它的年代。 清早期西藏的密宗天珠。 问了下老板。老板说东西都是从牧民家收罗来的。一样一百块,绝不还价。 于是第一笔交易就这么成了。 第二笔交易,她没把这一枚“九眼天珠”卖出去。而是拿到了另一边的珠宝市场,与人交换了一窜蜜蜡手珠。再拿着蜜蜡手珠去了书画市场,与一个古董店老板交换了一幅清代人的小品山水。到了晚上,她最后拿这小品山水交换了一只民国的梅瓶。 那瓷器店的老板懂货,知道这小品山水值个上万。而自己这一件民国的瓶子,年份不够,顶多几千。所以满口答应以货易货。 但她拿了瓶子,转头就去了当地最大的古董店出手。还是大的门店识货。一下子认出这画工,这上釉,这布局,这开片,铁定是民国“珠山八友”的作品。于是用三万块收了她这一只梅瓶。 忙忙碌碌了一天下来。她用一百块,以物易物,换了三次。每一次换,都将东西的价格提升一个档次。最后赚到了三万块。 有钱了。幸亏还没饿死。白汐找了个酒店,美美吃了一顿。然后出门找了一家很小很小的旅馆住了下来。这家旅馆环境不太好。但有个巨大的优点:不需要查身份证。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电风扇,还有一个电话。 又是一个人住了。白汐实在感到很无聊。情不自禁坐到电话旁边,拿起来,拨了拨谢文湛的手机号码。心里明白,其实这个做法很徒劳。 不过眼下,也只记得谢文湛的电话号码了。 假如接通了,该说什么呢?直到现在自己还是妖怪。妖怪不能爱人,她不能二次作死。正打算趁着忙音赶紧挂了。电话通了:“喂?哪位?” 久违他低沉到好听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没想到,谢文湛三年都没换手机。情不自禁想依赖他一下,也想告诉他我回来了。却觉得自己的行为就是犯傻。又舍不得挂,哪怕多听一会儿他的“喂?”也很好。 以为谢文湛的耐心要用完时。他忽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白汐?”一开始是很轻地一句反问。但是第二句“白汐?!”就加重了。还带了一句:“是你吗?!”……真恨男人的第六感。她“啪!——”挂了电话。 谢文湛还不至于神经敏感到追查一个挂他电话的神经病。 她叹了一口气。从前觉得当董青花怎么不好,现在才发现当白汐才什么都不好。 晚上要用水洗澡,下去打水的时候。对门的屋子里忽然窜出几个男人问她:“小妞,要不要来玩玩?一晚上四百块。”她严词拒绝以后,其中一个小黄毛对她吹了个口哨:“呦,臭娘们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啊!长红斑的丑八怪!” 她气得差点要用开水浇他。最终忍住了。 对着镜子,她抚摸上额头的这一块红斑。眼眶红了。女孩都注重仪表。可是呢,这块丑陋的疤痕,把她五官的美都遮住了。皮肤再白,眼睛再大,鼻梁再挺有什么用。红斑从眉骨划到额头,看起来好像被谁切了一刀。 她决定明天买一个好的遮瑕霜攃擦。好歹遮一点丑。 但是实际情况没那么乐观。 一个小时以后,就有人过来敲门。她事先多存了一个心眼,从门缝里瞅了瞅。呵呵,外面站着一排民警。得了,她明白了。一定是钧窑莲花碗失窃,警方找过来了。一边喊着:“等下,我穿个衣服开门啊。”一边爬窗跳楼。 幸好,这里是二层。跳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逃跑起来也真是利索。她不费吹灰之力,从小旅馆一路跑到了大街上。 然后,天公又不作美地下起了大雨。当她跑进商场躲雨的时候,已经被淋了个遍。 工作服不知道是谁的,流出来的臭汗水,把她又弄脏了。 只能进去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还顺手买了些干粮,几瓶水,一个粉底,一个假发,一个眼线笔,一把水果刀,一把伞,和一个旅行包。结完账以后,就看到几个男的往她这边靠过来。虽然乔装隐秘,但她明白这些人是警察。 还能怎么办?拿起包包就跑呗! 几个便衣警察也撒起脚丫子追过来了! 跑过了商场跑大街,跑过了大街跑夜市,跑过了夜市,一头扎进早上去的古玩市场里。当白汐满头大汗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刚买的新衣服又湿透了。擦了一把汗,打起了伞。你说倒不倒霉,一来就成了黑户口,通缉犯。 现在好了,住哪里又成了问题。 走了半会儿,她看到一家偏僻的古玩店。门口贴着招服务员的广告。得了,还是回归老本行吧。挎着包,走进去应聘了。店主是个年纪大的老太太,一脸和蔼可亲。她一眼看出这老太太的镯子,扳指,还有翡翠项链,都是民国货。 所以,不等老太太问她家世。先开口了:“奶奶,您的镯子真好看,是老上海百惠的A货翡翠吧?雕工是广州的。镯子是缅甸玉,水坑冰种,好东西呀。还有这扳指,祖母绿的。一定是晚晴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 老太太一下子心花怒放:“哎呦!小姑娘真识货!我家从前呀,是济南官宦人家。清代的时候还出过总督。这扳指,是老家带出来的。” 她成功获取了这老人的好感。并且牟取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老太太夫家姓吴,两个儿子在北京工作。平时就开个古董店打发时间。本身不愁吃,不愁喝的。又没老伴。空荡荡一个屋子,就她一个人和两个保姆住。所以,当她问能不能提供住宿时,老太太就分了一个大房间给她。 美美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起,她很用心地化起妆来。自己的工笔功底够硬,画起脸来那更是得心应手。修了眉毛,眼影。再戴上栗色假发,用齐刘海挡住红痕。看起来十足十的时髦女郎。她就不信化妆成这样了,还能被警方认出来! 这一天,一共进门了三个客人,白汐都服务的很周到。谈起古董生意,也头头是道。顾客都竖起大拇指夸她,乐得吴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晚上,白汐跟吴老太请假出去买东西。先去商场挑了一款手机。然后再按照路边小广告上的地址,找到一家办假证的黑作坊。她要办一张假的身份证,要最仿真的那种。对方问清楚了要求,要了她两千块钱,说两天后过来拿。 买完东西,她打了车回到吴老太的小店。快到目的地时,司机师傅嘀咕了一句:“咦,前面怎么这么多人?!” 白汐连忙喊了下车。幸好,还没到小店门口。 吴老太家门口的确有很多人。还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黑色轿车。她悄悄走到了路边,看两三个警察在吴家进进出出的。吴老太一脸不知所措。还嘀咕着:“那小姑娘人不错呀。怎么会……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这时候,从后方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他和吴老太说了几句,吴老太沉默了。而白汐揉了揉眼睛,再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因为这人叫谢文湛。 有一种人看见了就移不开眼。谢文湛就是如此。侧颜线条完美到无暇,五官格外立体。就算光线这么不好,乌沉沉的天空也不作美。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养眼。还有一个她记忆犹新的细节是,当他在自己身上舒服到极点,仰着脖子眯着眼享受快。感时。她从下方看他的脸,发现男人下巴的弧度格外硬朗,眉毛却上扬的很跋扈。 他很爽的时候,她也很爽。但是现在,她很不爽。 从前自己的容貌也很漂亮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嫉妒了。人比人,真气死人。 真气的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就因为一个无缘无故挂掉的电话?!这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但她又看到谢文湛的手上拿着从前用的那款黑莓商务手机。电话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来另一个手机接听。好了,答案揭晓了。他换手机了。谢文湛果然是谢文湛啊,果真聪明绝顶。他肯定换完了手机,就告诉了所有人新电话号码。 留着老手机号码,等着谁打来,不言而喻。她犯了傻,而他,为了一个可能性。找过来了。不想再看下去了,她从另一边走了。 谢文湛的老号码,日后也再也不会打了。 虽然不够地道,但她不打算现在就见面。今晚,找了一家黑旅店糊弄过去。第二天,拿到身份证。就买了一张车票,去往南京寻找古墓。 南京,六朝金粉之地。民国政府的首都。现在则是一座二线城市,和其他的二线城市相比差距不大。 来到这里以后,白汐才松了一口大气。有了身份证,就能随便住了。南京这边也没人想着逮捕自己。所以很快就有了栖身之所,行动也很自由。等安顿下来以后,她又上网查了查这三年来谢文湛,董明堂等人的动静。 三年前,“宗仁港”爆炸案发生后,朱炎岐,顾亦泽,算是彻底栽了。都被判了无期。 谢文湛事后在码头下找到了几件带编号的宋代陶瓷。并且拿到了朱家天子剑,顾家柴窑,加上张家九龙玉杯,宋家青铜神树。一共9件证物,向世人公开了程璋叛国案的真相。一时间,震惊了中外。成为年度最热门的话题。 程璋,一个中国古董界忌讳多年的名字,一个被打上叛徒烙印的“贼子”,却成为了现在媒体争相传颂的民族英雄。 连当年程璋陨命的沈阳135监狱,也成为了人们悼念观摩的所在。 等办完了程璋的事情后,谢文湛正式接手至尊行的业务。回到上海当他的少股东,开始管理华南,华北两大区的生意。并且在英国也办了至尊行分店。 人们开始不喊他谢大少,而是谢董事长。 而在去年,由至尊行牵头,政府参与建成的程璋纪念馆落成。九件文物入住纪念馆。成为永久性展品。谢文湛还收购了大量的程璋手稿,程璋高仿,向世人展示一代瓷器大师的绝世才华。 似乎这三年来,谢文湛什么都如意。唯一不如意的是,年过28岁,还没谈女朋友……看到这里,白汐不知道该哭该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她明白,谢文湛是在等自己。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还是当初那个执着的傻子。 傻瓜才会不嫌累带着两部手机,还天天充满了电。她一打就通了。 摸上眉骨的红痕,她还是不敢见他。用这样的躯体和妖怪的身份。 “啪!——”关了网页。又输入百度二字董明堂。 头一条消息就是:万兴行加盟至尊行。 第64章 宗泽 白汐看完了新闻,叹了一口气。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宗仁港爆炸案过后,董明堂整整三个月没理会生意。也不知道是他骨折的伤势太严重,还是伤心妹妹董青花的失踪。总之,好长一段时间,董明堂一蹶不振。原本积极筹划让拍卖行上市,后来又泡汤了。 而同市的文天拍卖行迅速崛起,趁机占领了市场。本来,商场如战场。容不得你一丝丝的懈怠。事后,万兴行面临倒闭的危机,债务方面,更是无力偿还。就索性被至尊行吞并了。虽然名义上还是董家的公司,实际上已经成了至尊行旗下。 董明堂也从“董事长”变成了“董经理”。 没想到,区区三年,这么多物是人非。 想来,万兴行被至尊行收购了也好。董明堂的性子适合创业,但不适合守业。在跌大跟头之前,就不站在高处。想来不会摔得太惨。 关了电脑。白汐觉得饿了,就出门去找点吃的。 租的这个商品房在南京夫子庙附近。下了楼,对面就是一家淮扬餐馆。菜品好是好,可惜太贵。她胡乱点了一道吃了起来。本来菜还挺好吃,可是坐在她前面有个小伙子“哧溜!”“哧溜。”地吸着过桥米线,吸的那个香啊。整个餐馆都听得见。这哧溜声好像魔音灌耳。她有点反胃,又舍不得浪费粮食,只能慢慢吃。 结果她和这小伙子同时吃完了饭。结账的时候,小伙子掏出一张一百块。 店主看了下菜单,很淡定:“三百五十块。” “什么?!三百五?!搞错没啊!我就吃了一碗过桥米线!” “你还点了两笼蟹黄汤包,一碟金陵扇贝,一盘金陵盐水鸭,一盘芙蓉鲫鱼。” “……我吃了这么多?!” 白汐回头望他那一桌。的确六个大盘。得了,这下想赖也赖不掉了。小伙子慌了,慌了之后就说我能不能打工还钱。店主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店不缺员工。只要钱。小伙子面颊通红,显然,他根本拿不出二百五十块了。 店主哼了一声:“付不出钱,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别别别!我,我再想想办法!”小伙子浑身上下一阵乱掏。最后嘀咕了一句:“艹!” 白汐郁闷,店主和这小伙子吵架,她站在小伙子后面,想付款也付不了。得了,就当助人为乐吧。她掏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算我和他的。不用找了。”结果出门的时候,小伙子追了上来:“美女,刚才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谢。” “美女,你去什么地方?看你口音不是南京人吧?” 白汐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直接过了马路,去往夫子庙的古玩一条街捡漏。身上的两万多块钱,也只够一时之需。根据铁函提供的线索,自己这一次需要深入紫金山脉,寻找一百五十多年前埋下的宝藏。装备和金钱方面,得准备充足。 传闻,秦始皇当政时,术士告诉他,南京那地方有王者气。秦始皇害怕南京会出一个未来的皇帝。于是他就命令术士消灭那王气。 术士用了两个办法,一是挖断紫金山。紫金山龙盘虎踞,断了龙脉,就不能绵长。第二个办法,是挖了一条秦淮河,据说这条河的作用是可以“泻”掉这里的王气。同时,他们还在紫金山上埋了许多的金玉宝物,据说这些东西可以“镇压”住那龙虎。这就是南京古称“金陵”的来源。①所以南京建都的朝代,大多短命。包括太平天国。 而铁函对她说,洪秀全生前就开始修建的陵墓了。这个自诩“上帝之子”的凡人,觉得自己的功绩比拟秦皇汉武,陵墓当然也要浩大无比。于是在紫金山深处,开凿深穴,修建豪华地宫。还将半个江南的财宝放了进去。 没想到,这一挖,挖断了他自己的龙脉。太平天国不久呜呼完蛋。 但六朝古都毕竟是六朝古都。好东西还是挺多的。白汐在小摊上稍微转了会儿,先看中了一座东阳木雕的关公像。材质是椴木。满清统治者十分崇尚关公,将关公奉为护国神,借关公之忠义精神来教化民众。所以这种像十分常见。 她蹲下身,上手把玩了下。是特色鲜明的东阳木雕中的“古老体”。东阳木雕因产于浙江东阳而得名,与“青田石雕”“黄杨木雕”并称“浙江三雕”。北京故宫及苏、杭、皖等地,都有精美的东阳木雕留世。被誉为“国之瑰宝”。 甚至连乾隆,道光等皇帝的宫龙床、龙椅、案几,都是东阳木雕。 而这座椴木关公头戴帽,身穿铠甲,左手持长髯,坐于交椅上,双脚在双兽足的踏板上,下有椭圆形座。双眼凸出,神态威严。这有个专门的名称“怒目关公”。 东西是老的。但卖东西的人不知道是老的。开口一百块,她很爽快地付了。 刚交易完毕。却看到刚才白吃的那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也和她一道蹲下身子。打量着关公像:“美女,买古董?” “你干什么?” “没,向你要个手机号码。总不能吃白食不付钱嘛。” “我没手机。” 她不想跟他啰嗦。抱着关公像直接走了。但她走了一条街,着小伙子就跟了一条街。真心是没办手机卡。只能充耳不闻。又去了这条街上最大的古玩店“推销”关公像。哪里知道店主还想宰她,说这是现代火碱烧旧的。只值一百块钱。 白汐不服气了,这不拿出点本事,别人还真当她外行呢!看了一眼摆在店门口的“镇店之宝”哥窑笔洗,就走了过去:“哎呀,老板你真是好阔绰呀。这一件哥窑是鳝血纹,底足铁黑色。东西十分开门啊。咦?这哥窑的“攒珠聚球”气泡……” 老板立即慌了。这一件高仿,还不知道糊弄了多少人。唯独哥窑身上的釉中气泡没仿制成功:“好好好,一万块,一万块你卖不卖?!” 当然卖。她一百块收购过来的。出了门,那小伙子又走了过来:“美女,好厉害啊。半天赚了一万块。你是搞收藏的吗?” “关你什么事。”她挎着包往回走。没想到小伙子还是跟过来。一路跟到了她的出租房底下。白汐实在生气了:“你要跟到什么时候?我都说了,不用还了。”但那小伙子也不服气了:“美女,我也住在这个地方啊!” ……对头。她下了楼,到对面吃饭。这小伙子,也是下了楼,到对面吃饭。 他们住在一栋楼里!还是上下层!所以今早才会在同一家餐馆吃饭!白汐哭笑不得,被小伙子请到了家中喝一杯茶。 小伙子姓林,名宗哲。是一名新闻系的大学生。苏州人。毕业四五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饭碗。所以出来闯荡。北上广,地价太高。东北,地方太远。思来想去,来到南京找工作。现在供职于一家晨报,当个实习记者。 但南京的房租太贵。他的生活也很拮据。今早才会闹出那一起笑话。 在林宗哲家的客厅里。白汐这么听他说,喝着廉价的庐山香雾茶。 “美女,下个月初五发工资。到时候请你吃一顿。” “不用,喝一杯茶就够了。”她喝完了茶,就提起包包走了。小林还打了个招呼:“美女,下次欢迎来玩啊!”“美女”“美女”地叫着。叫得白汐有点怒意:“能不能不喊我美女?” 明明脸上有这么一道红痕。还美什么美! 小林笑了一笑:“你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脸上的梅花,很像古代人说的寿阳妆。” “寿阳你个头。”她“啪嗒!”一声关了门。 不提这红斑,她还能高傲。一提,都自卑起来了。当惯了美女,实在无法释怀破相的脸。 第二天,上街去买东西。白汐不去这一家餐馆吃早饭了。忙碌了一个早上,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巷子,她买了一把军用工兵铲,一把登山镐,一圈安全绳索,一个太阳能手电。和一顶矿工帽。假如是从前,去找个古墓,她根本不用装备啥。现在不行了,玉佩的灵力太少。法术紧巴巴的,翻山卸岭,只能自己动手。 当然,她又不是去盗墓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必须得找到传国玉玺。 买完了东西。背着一大堆东西回去。她住在六楼。才爬到三楼就气喘吁吁。这身子,还真够虚的。歇了一会儿,刚想再往上爬。忽然听到上面传来说话声。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谢先生,您不用着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白小姐了。” “多谢。”然后是沉默。虽然很简单的两个字,但压抑不住不安和焦急。 白汐想哭了。这是谢文湛的声音!他又找了过来!呵呵,现代的这个社会啊。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自己都逃到了南京,谢文湛还找了过来。现,现在怎么办呢?只好偷偷往下走了。 但才下了一截楼梯。折叠工兵铲就撞到了楼梯的栅栏“噹!——”地一声。楼上的人立即往下问“谁?!” 背着个三十斤的包,她想跑也跑不掉。而谢文湛已经循声而来。现在就见面?!她不怕他对自己不好,事实上他对自己宠溺过了头。就怕再次爱上他,上他的床。做他的女人。但是黑猫的警告还在耳边,妖不可爱上人…… 所以相见不如怀念。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往哪里逃?!听到皮鞋下楼的声音渐渐近了,近了,就差一个转弯……旁边的门忽然开了。跳出来一只大白猫…… 当谢文湛下到楼下的时候。空无一人。他甚至怀疑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幻听。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是别人。四个协警也走了过来:“谢先生,有消息了。白小姐刚刚经过了工商银行。”银行离这里只有一千米。她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又是一次错过。谢文湛握紧了拳,重新上楼。他看到一只大白猫坐在角落处,摇着尾巴。 或许是它弄出的动静。他想。白汐怎么会躲自己…… 待人走了。大白猫窜到了窗台上。走空调挡风扇。走进了401室。里面,林宗哲正在给白汐倒茶。刚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开了门。还放出了宠物咪咪救驾。咪咪办完了任务,跳到了沙发上。扭头舔舐着自己的皮毛。 “谢谢你。”她低着头。 “今天早上我就听到楼上的动静了。几个民警,还有一个高个子的帅哥,一直侯在你家门口。还过来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她不言语。 “不过警察说你是小偷,但那高个子的男人又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是不是有这回事?” “……别多管闲事。” “白小姐,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但我也确实挺同情你的。今晚就在我家住吧。”林宗哲又看了一眼她的登山包,又问道:“你这是打算去登山?” “嗯。” 林宗哲笑了笑:“确实,登山可以放松心情。南京周围好多山。什么钟山,梅花山,栖霞山,狮子山……你去登什么山?” “紫金山。” “紫金山?!这山也不错。紫金山天文台嘛。” 白汐没心思和他乱聊。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才发现对面街道的转角处停着一辆警车。眼风再扫了扫,扫到了站在路边的谢文湛。他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站在了马路边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了火。抽了几口又踩灭了。 谢文湛本来不抽烟的,他终于学坏了啊……过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他还是站在那个地方。警察都把车开走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白汐不忍心看下去了。那边林宗哲给自己铺好了床:“美女,过来睡吧。” 对,睡觉。睡觉可以赶走所有的烦恼。 醒来是第二天早上,白汐再去窗台边上望时,谢文湛果然已经不见了。不由得怅然起来。但管不了这么多了。今天她就得去紫金山寻找龙脉。 林宗哲还在刷牙:“美女,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谢谢你。今天我得走了。”她来不及吃早饭,准备好了行李,打算出门。 林宗哲擦了下嘴,走了过来:“登山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要不然,你留个电话给我。万一出事了,还可以打电话让我帮你。”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她戴上遮阳帽。走了出去。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却是冷飕飕地填满了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南京断龙脉之说》百度百科《东阳木雕》鉴宝小常识。 关于东阳木雕。 东阳木雕约始于唐而盛于明清,自宋代起已具有较高的工艺水平。据东阳《康熙新志》载,唐太和年间,东阳冯高楼村的冯宿、冯定两兄弟曾分任吏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其宅院“高楼画栏耀人目,其下步廊几半里”。陆氏墓与唐元和年间进士、宰相舒元舆的墓同在20世纪初被盗,均有精雕的陪葬木俑出土,可见唐代太和年以前东阳木雕已发展到一定程度。 到了明代,东阳逐渐发展成为明代木雕工艺的著名产地。主要制作罗汉、佛像及宫殿、寺庙、园林、住宅等建筑装饰。至清代乾隆年间,东阳木雕已闻名全国,当时约有400余名能工巧匠进京修缮宫殿,有的艺人被觅选进宫雕制宫灯及龙床、龙椅、案几等。 第65章 污蔑 上山的时候,白汐坐的是缆车。 紫金山位于南京市玄武区,又称钟山。这可是南京,甚至整个江南最有标志性的山。自然景点开发的比较完善。登山客和观光客每天都络绎不绝。其他的不说,看看这座山上都埋了些什么:明孝陵,孙权墓,明东陵。中山陵。 缆车上升,上升,像是一个大箩筐,挂在一根粗粗的钢绳上。窗下,弯弯曲曲的小路在绿树从中若隐若现,行人变得和蚂蚁一样。到了山上,别人去玩什么景点。她直接去了头陀岭下方的一棵七百年的银杏树旁。 古树六百年成精。周围的山头,也只有它是精了。 银杏树在一个民国展览厅的后面。鲜少有人来。而铁函告诉她,自己被盗出来之后经过这株树。这就是她选中它的原因。七百年的老树,灵力已经极清澈。双手结印,附到了树根上——“告诉我,一百五十年前,你看到了什么?” 清风吹来。微黄的银杏叶子翩翩而下。淋了她个满身。 银杏树很快有了反应。它一开始还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几百年站在钟山最高的头陀山上。看到的,见到的。多如牛毛。她仔细提示它:1864年左右,一群人挖山,开凿王陵。几百辆车运东西进来。那这些人把东西运到了什么地方? 银杏树说了一个地点,白汐对照了地图看了下。无语了。明孝陵:“不,不是明代的帝王墓。”她又比划了下,奈何银杏树对于时间没概念。又没办法知道今夕何夕。比划了半日,银杏树恍然大悟状,又说了一个位置。 再比对了一下,中山陵……于是,紫金山你到底被挖过几遍?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银杏树又指了一个位置。在太子岩前数公里,有两座背水的山。其中一座被挖过两次,隔得时间比较长。白汐看了下地图。终于不是啥帝陵了。至于被挖过两次,能够理解。洪秀全的墓本来就是分阶段修建的。 根据银杏树的指示。白汐从头陀山东路下山。一路循着登山路向太子岩附近走去。但钟山是如此之大,简直无边无际。在头陀山上看着近的地方,走下去居然花费了一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山上已经没人了。她找了一个露宿营地,搭帐篷。 旁边有一个外国旅行团。几个绿眼睛的外国帅哥合住一个营地。看她一个人啃牛肉干,都凑过来打招呼。她也用英语回复。聊了半天。一个老外说:“可爱的girl,你的英语不像一般中国人的中腔英语。是在美国留过学吗?” “不,我有个英国老师。”曾在民国教会学堂上过学。 “哦。那真是幸运。像你这样长得漂亮,又有勇气一个人上山的女孩很少见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的营地,我们为你开一个party!” 她去了。冲着他们营地有美食。 party开到很晚。她吃的是意大利小伙子带来的海鲜拉面。还尝了尝法国的牛排。最后还和这些热情的外国帅哥合了照。第二天她走的时候,几个帅哥还问同不同路。他们的目标是深入钟山山脉。最后从宁镇山脉的另一边出来。 白汐没这么大的目标,就挥手作别了。 下营地的时候。她经过一顶小帐篷。外面立着一个单反的摄像架。想来住了一个前来拍摄美景的摄影师。也没多加在意。继续往下探索而去了。 又走了一日,人越来越稀少。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基本进入老林区了。野生动物开始频繁出没。直到傍晚,才来到目标山头的山脚下。 从外面看来。这山实在平淡无奇。也没什么旅游景点。所以没有开发。虽然是旅游旺季,但周围十公里也没半个人影。这也就意味着。没有登山台阶可爬。 白汐拿出登山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就一座山。爬就是了。 想一想,山里面有天下第一至宝传国玉玺。就有动力了。但才爬到了几十米,就喘个不停。幸好之前把帐篷都给扔了。要不然得累死。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发现一块开阔的平地,她就爬上去休息。平台周围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她猜这里该是当初修陵墓堆放石料的地方。从这个台阶上来看。紫金山拔地而起,形似盘曲的巨龙,怪不得被称为“钟阜龙蟠”。 这一座山的好处,也就显示出来了——风水当中,山为龙。水为龙之血脉。所以要依山傍水。而这样两水抱一山的地理格局。则是“水龙升天”。算是大富大贵之地。此处不能安葬小人物,必须是王侯一级的大人物才可享用。 但,也只是王侯而已。和帝王级的陵墓风水环境还差得远了。洪秀全农民出生,也懂不了这么多。一心自比秦皇汉武。却只找到个王侯的墓地修建陵墓。这是老天不收他,就是山神也要收了他这个假称帝的“王侯”。 休息完毕。白汐继续往上爬。铁函说过,墓道的入口在山中段。前面有几株高大的乌桕树。乌桕树山上不多,应该很容易找到。果然,过了不久之后。她就看到了一株乌桕树。紧接着,她看到一大片蓝色的花。顿时自己就要哭了。 被蠢哭的。咳咳。这么解释吧—— 当初太平天国运动失败。陵墓本身没造好,却要掩盖起来。守陵的士兵,匆匆忙忙之下,只急着回填了一层土。外面撒上一些花草的种子。以图掩盖。不过,土壤离下面的墓穴太近了。陪葬的什么劣质青铜人,青铜马,全部和土壤接触了。 加上南京夏季多雨。水合铜离子,产生化学反应变成蓝色。渗透入土壤,又被植物根须吸收。导致坟墓上面全开了蓝色的花。本来,种花是为了掩盖土壤的松动。现在,却是把墓地的位置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咳咳,古代人民欢乐多。 不费吹灰之力。白汐就找到了同一种花,白蓝两色分界的地方,这里就是墓道入口。 一铲子挖下去。二铲子挖下去……挖了十几下。就出现一个铜翁仲。白汐叹了一口气,觉得自打重生以后,人生还真是顺利啊……然后用铲子。打开了墓道的门。底下出现一小块平地。她用一根绳子系住自己,然后跳了下来。 墓室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许多石匠工具。都烂成渣渣了。 走上前去,轻轻一推墓道门就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感觉空间很大。这时候天色差不多要晚了。白汐就打开了狼眼手电筒,往里面照了去——但眼前的景象。让她着实惊呆了。不是看到金山银山,不是看到数不清的财宝。而是,空荡荡的。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是的。很空荡。就好像一个天然的山洞。虽大,但是没什么屁用。 唯独比较显眼的,是地上的十来具骸骨。还留着长辫子。毫无疑问,这是太平天国人。而她感觉到的那一丝灵气。准确来说是神器残留的灵气。显然是很久之前什么东西存在的证明。这么久了还能徘徊不散。只能是和氏璧传国玉玺的灵气了。 她,来晚了。银杏树说的不错。这里被挖过两回。相隔时间很久。呵呵哒。除了一大堆石头,和几块腐朽的木板,尸骸。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古老的物什都没有…… 好想死啊。白汐欲哭无泪,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废地坐到了地上。是不是,过了不久以后,自己也会成了这些白骨当中的一具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汐才站了起来,得了。一点线索都没发现。还是走吧。 不管遇到多少挫折,都得站起来才能继续走下去。 但这一趟紫金山之旅,最终空手而回。 唯一的线索是:这座陵墓,大概是几十年前被盗的。而且盗完以后,对方很细心地把土壤给填封了回去。一点儿痕迹没留下。 那,如山的财富,会落入哪里了呢? 抱着这些疑问。白汐下了山。第二天,又去了紫金山附近的档案室查了查。根本没有文。革以前的记录。看来,是真的没办法找出盗墓者了。算了算日子。云纹玉佩只够再维持两三个月。自己就要重新回到钧窑瓷器身上去了。 幸好,这一回出来,没有联系谢文湛。要不然,见了面以后是更长的离别。这才是真正的伤人。 白汐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紫金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过完“余生”得了。 第三天傍晚,她终于彻底放弃了努力,打算离开这里。 只是走到园区入口,正打算踏出去——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阵警报声。七八辆警车向着自己飞驰而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售票的小伙子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出一副手铐。而两个排在她后面的男人,也把她桎梏住了…… 明白了,这是行迹又泄露了。竟然还埋伏在门口被逮她?!但售票台上的小电视,说的是另一件事——“本市发现一起严重的盗墓事件。地点是紫金山太子岩附近。据了解,盗墓者为一名年轻女子。目前,犯罪嫌疑人还在逃……” 去你丫的!谁跟着她上山去了?!还说自己是盗墓贼?! 白汐慌了。偷窃古董罪+盗掘古墓罪……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面整么?! 就在几个警察压着她往外走的时候。警车上下来一个人。趾高气扬的样子,走到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好像在庆祝胜利。 居然是林宗哲:“美女,你就认栽了吧。以后别干这档子事了。” 她冷笑问道:“你跟踪了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上一次,警察去你家找人。告诉我说,你是偷窃出土文物的贼。我是记者,当然要主持社会正义把你绳之以法。不过我发现你带了这些工具,像是要盗墓。所以就放你走。再跟在你背后,用长焦摄影头远距离拍摄你盗墓的过程——” 白汐冷哼了一声,觉得人生真是嘲讽:“我的背包就在身后,你们查吧。我到底偷窃了什么?!” “当然,我下山以后就去报警了。也不知道你把盗墓所得放在什么地方。不过我劝你,老实交代比较好。要不然可能是终生监。禁。” 她笑的更冷:“林宗哲,你是想弄个大新闻,想疯了吧?!” 林宗哲更冷地笑道:“当然,能够报导这一起轰动事件。我的记者生涯会提升一个档次……人家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还有警官过来,感激林宗哲帮忙破获了这一起盗墓事件。 白汐觉得可笑,真可笑。她看到自己的包被人倒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被当做“犯罪工具”没收。恨,真恨,为什么背后没有长个眼睛?!不过想一想,远距离拍摄也就是说起码隔了五百米。长了眼睛也看不到这么远。 但是她怎么会心甘情愿束手就擒?!虽然明白谢文湛不久就要过来了,他有办法救自己。可是她不能这么丢脸地被当做盗墓贼! 谁陷害的自己。就找谁算账! 正好,经过一座桥。桥下面是万丈深渊。她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现在,她的灵力全部来源于玉佩。玉,是金水属性。水暂且不说。金则可以使用雷电法术。这是对付人类最有效的办法。 默默念了个咒语。电光火石间,一道小小的雷劈了下来,把手铐劈为两半。而几个拿住她肩膀的警察也因此中了招,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纷纷松开了——白汐就趁机逃脱,并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旁的林宗哲。 林宗哲大吃一惊,急忙要反抗。白汐嘴角上翘,把指间的雷电导入他体内。顿时,林宗哲惨叫起来。四肢都僵掉麻木。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拿住昏死的林宗哲来到了悬崖边上。“你想干什么?!——”一个警察大叫道。 “没什么。玩玩而已。”说完,白汐把林宗哲推下了万丈悬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少年,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是天高地厚! 第66章 沈阳 夜晚来临的时候,林宗哲才醒过来。四肢被几根绳子绑着。 白汐面无表情地烤着一条鱼,身边是她从警察手里抢到的包。 白天的逃跑,实在太大胆了。但她一点都不后悔。假如现在被人抓进去。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会不得自由。自己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每一天都不得浪费。 找不到传国玉玺借灵气。那么,变回钧窑海棠红碗,不可逆转。但她不想浪费生命在监狱里。好歹要把自己安置在沈阳的程璋纪念馆才行。那样,就可以陪着爹爹的坟墓,爹爹的手稿,爹爹的高仿……这也是最后的心愿了。 抓了林宗哲,一来要出气。二来,她要利用这个人去沈阳。现在,谢文湛和警察都在找自己。直接出紫金山,就是扑进了天罗地网。 那么想要安全到达沈阳,那只能利用一下林宗哲。 鱼烤好了。林宗哲也醒了。他先是朦朦胧胧地问了句:“我在哪里?”她瞪了他一眼,没理会。林宗哲发现手脚都被捆上了。就手脚并用在沙子地上爬了一段。爬到她面前。又小心翼翼地看看自己的四肢。好像在确认自己是否健全。 白汐没好气道:“鬼才懒得动你。” 林宗哲尴尬地笑了笑,解不开手脚的绳子:“美女,你这是要把我抓起来。慢慢玩我?” “不错。”她看了一眼掉进火坑里的鱼:“帮我捡起来。用手。” “什么?!”林宗哲好像没听清楚。于是她重复一遍。并且捡起一根带火星的枝条。凑到他脸边:“要不然,我就烫坏你的脸!” 林宗哲只能照做了。被烫的嗷嗷直叫。她冷笑着把烤焦的鱼过了一遍水,撕了下来。一条条塞进他的嘴里。林宗哲不吃也得吃。吃完了,她拍了拍手。好了,运输工具补充油脂完毕。到了忽悠的时间了:“我不想当贼了。” “什么?!”林宗哲满嘴的鱼刺,正在挣扎着吐卡。 “我说我不想当贼了。我要把我偷的东西还回去。”白汐顿了顿,目光忽然放的很远。变得很感伤道:“你知道我偷了一只钧窑莲花碗吧?在济南博物馆。” “不错。据说那是钧窑真品。你也真胆大。” 她还就把这只“钧窑真品”莲花碗拿出来了,在林宗哲面前晃了晃:“在这里。不过,这才不是什么钧窑真品。事实上是程璋的钧窑窑变后期加。就是前几年闹得风风雨雨的……”忽然想到林宗哲不是玩古董的:“你知道这个新闻吗?” “知道。是什么董翊的事儿?我记得,我们组里还讨论过,董家该怎么要赔偿。最后得出结论,至尊行不用赔偿。” “不错。这就是那一只钧窑莲花碗。”白汐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玩古董的。平生最佩服程璋。程璋的案子澄清以后,我的内心感触很大。于是想为程璋做一点好事。后来,我看到济南博物馆有这个碗,然后就……” 林宗哲露出意外的表情。点了点头:“难怪。不过这东西不是在董家吗?怎么去了博物馆?” “董家入不敷出,就把这只莲花碗卖了出去。而买主又当真东西转手了。如是转手好几次。被人捐献给了济南博物馆。” 林宗哲叹了口气:“这是坑人呐” 白汐弱弱道:“我不想假的东西流入博物馆。所以去偷了出来。没想到,却惹祸上身了。但我盗亦有道。程璋的高仿,该摆在程璋的纪念馆。而不是摆在博物馆糊弄人。是不是?” 林宗哲连连称是:“白小姐,假如真是这样。那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不明白。你也是个明白人,偷窃这种事,做了就是违法。怎么敢知法犯法?!” 白汐无奈地笑了笑,解开自己的外套,又脱了一件衬衫。只剩下最里面一件吊吊衫。少女玲珑的身段一下子呈现在眼前。映着火光,格外娇嫩。林宗哲早红了脸。还觉得口干舌燥。白汐又凑到他的身边。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把他的手,托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林宗哲直愣愣地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你……” 手掌下的心跳。简直不可以称之为心跳。好像很久,才波动一下。 白汐又举起一只手。卷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但从伤口望进去。里面的肉居然是青红色的。林宗哲几乎是目瞪口呆。 白汐穿好了衣服:“我有很严重的病。快死了。死之前,想完成这个心愿。所以不惧怕自己犯了什么罪。你明白吗?” 林宗哲好久没出声。良久,才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白小姐。我日后肯定会向媒体澄清这件事的。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吗?” “没有。”她知道这男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怜爱之情。下面,就是利用这股感情了。妖怪都是狐媚子。别小看了她们了解男人心理的程度:“我就是一个小偷,死了就算了。但是,我真的很想把这只莲花碗,送到程璋纪念馆。” 说完,泪眼婆娑。一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好像雪做的人儿,就快融化了。 林宗哲豪气上来了:“你放心。我会替你把碗送回去的。” 白汐挤出一点眼泪:“那就拜托你了。现在,我回头去也是死。不如自由自在地死。”说完,她割下了林宗哲手上的绳子。对方似乎要站起来扶自己。但她把他的手给挥了下去:“那,这只莲花碗交给你了。请你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等把东西送到沈阳,再拿出来。”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留给背后的人一个坚定,柔弱的背影。 林宗哲显然想挽留她,但没挽留住。等她走了以后。还坐在篝火旁边发呆。手指上,那温柔的触感还在。但是佳人已走。 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仿佛是一出女妖与书生的怪谭。 但这一只钧窑莲花碗,提醒着他一切是真的。想想自己,为了名誉污蔑了一名美丽纯洁的女孩。还算什么大男人,还替社会主持什么正义? 男儿的血性,一瞬间就被激发出来了。不就是送一只碗去沈阳么。这姑娘都要死了,还不能替她完成心愿吗?!妈的,大不了工作不要了! 于是,林宗哲拿起了这一只钧窑莲花碗。下定了决心。大踏步地走了开来。 当然,他不知道刚才那姑娘,现在就附魂在这一只钧窑莲花碗当中。 “挥别”了林宗哲以后。白汐躲进了树林。然后摘下云纹玉佩。化为一缕幽灵,钻进了莲花碗当中。这本就是她的容器。 林宗哲把她抱在手上,不久以后,就放在了怀里。然后走出了紫金山。 接下来的几天,她被林宗哲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周围填满塑料泡沫。林宗哲为了完成那“将死女子”的承诺。还真是拼了。刚刚才找到的实习工作也不要了。直接拿着结算的薪水,卖了去沈阳的飞机票。几天以后,就把她带到了沈阳。 你骗我,我骗你。这个社会太好骗。这就是白汐现在的感受。 林宗哲耍了她。把她污蔑成盗墓贼。现在,她利用了他,免费搭飞机来到了沈阳。 白汐明白,林宗哲有头脑。有耐心。将来必成大器。但是他过于心急成名,脱不离年少气盛。这不,自己奥斯卡了一出戏。就把他给骗到了沈阳来。 不过没想到,这个自称苏州人的大学生,居然在沈阳有家。第一天到的时候,她就随林宗哲住进了一所大房子。房子里有许多佣人。还带了一座很大的后花园。看起来,是一个豪华住宅。林宗哲喊屋子的主人,为“爷爷”。女主人为“奶奶”。但是爷爷奶奶好像对他很冷淡。一家人也不坐在一起吃饭,看起来很不和谐。 原来,这个“穷小伙”,有一个不错的身家背景。这是没想到的。 趁着林宗哲出门的时候,白汐化为了原形,取走了这一只莲花碗。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冰冻死鱼。放进了盒子里。林宗哲回来了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在这个“爷爷家”里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就打车出门了。 林宗哲是出门向程璋纪念馆捐献“钧窑海棠红碗后期加。”嗯,已经联系了沈阳当地的媒体,要好好出一把风头。 白汐躲在他家门口。等他出门的时候,也打车跟了上去。 等到目的地的时候。白汐发现纪念馆外面铺设了红地毯。几位负责人和纪念馆的所有员工一脸喜气地站在台阶上。礼仪小姐还捧着烫着金字、盖着钢印的荣誉证书。等林宗哲上了台阶以后。纪念馆馆长先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欢迎,欢迎!早就听说林先生有一件程璋高仿,要捐献过来。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真把您给盼过来喽!” “客气,这程璋是人人敬仰的民族英雄。为了保护我国的文物而牺牲了。我们都该怀念他。我也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情。” “来来,林先生,里面请!”馆长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可见真是有恭敬了。 白汐在对面的街道上偷着笑,等他们进去了,才过了马路。程璋纪念馆是免费开放的。这天是周末,里面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仰慕程璋的人品而来,有的是参观那九件稀世文物而来。还有的,是来看程璋的高仿才华。 热热闹闹的人潮。让整个纪念馆充满了活泼的气氛。 白汐循着“程璋生平简介”的长廊,走到了中央纪念厅。纪念厅里立了一座程璋的半人像,黄铜铸造。旁边有一副挽联。中间题了“松筠之节”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已入化境。落款是谢文湛的父亲,中国古董协会副会长,谢氏集团的掌门人,号称“中国第一大收藏家”“古董之皇”谢镛的亲笔签名。 她仔细看了看,谢文湛的字体像是林散之,而林散之是当代大器晚成的“草圣”。师法魏碑。所以谢文湛的字总带着一些魏晋风流。再看他父亲的字,在风骨,境界上更胜一筹,直逼林散之。姜还是老的辣,这话真不假。 等了一会儿,纪念厅里面围了不少人。都是闻讯来看募捐的。 群众们都很跃跃欲试。等着一睹那个骗过了许多人眼睛的“钧窑窑变程璋后期加。” 除了白汐。她东望望西望望,觉得这个程璋纪念厅真是豪气阔绰到可以。盆栽,地砖,装潢什么的,都十分讲究。但一点都不带俗气味儿。而是用梅兰竹菊等四君子的图案进行装饰和雕刻。反而处处透着一种清雅高洁。 要是爹爹来这里。他一定会很喜欢的。白汐想。 当年,家里的屋檐那么小。程璋进门都得低着身子。没想到,他的纪念厅会有这么大。 目光转回了红地毯中央。主持人在讲话:“……感谢林先生的慷慨馈赠。下面,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一件钧窑海棠红莲花碗,程璋后期加窑变!” 话音刚落。所有人开始鼓掌,她也跟着鼓掌。 林宗哲果然是年青。一下子觉得飘飘欲仙,然后把盒子拿了上来:“感谢纪念馆同志们的努力。把这件宝物放在这里,我也放……”下面就没词了……因为,林宗哲把盒子打开了……打开了……开了……一条死鱼。 满室寂然。死鱼的味道忽然飘了出来。正是人间六月天,顿时香飘万里。“喵——”连附近草丛里的野猫都被吸引了过来。隔着窗子对这一条死鱼十分垂涎。但,它更好奇的是——里面的人,怎么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良久。真的是很久。馆长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还拉得老长:“林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我——”林宗哲连忙翻看了下盒子。没错呀,就是他放东西的那个。这,这是怎么回事?!无意间瞥到窗台上的猫,立即有了一个说辞:“可能是我家的猫……”不对呀,哪家猫不要死鱼要莲花碗的?! 于是,林宗哲没词了。纪念馆馆长大为恼怒,直接喊来保安,把他轰出去了。那一条死鱼,扔出了窗子。被野猫衔走了。 剩下的不明所以的群众,开始哄堂大笑!有的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有的笑的直不起腰。白汐也跟着笑。她可算出了口恶气了。 得了,看林宗哲今天这么狼狈。前几日的事儿,就不计较了吧! 白汐还想到处看看。于是就到处转了转。纪念馆内部的确做的很用心。用模型,图画,手稿,照片等方式,把程璋的一生都记录了下来。他是爱国主义者,文物保护先驱,一代陶瓷大师。还是当世成就最高的丹青国手。七十年含冤地下,一朝陈雪。他一生的伟大,天才,和英雄早逝的遗憾,都凸显了出来。 看着这些东西。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段峥嵘岁月。很高兴,爹爹的平生能有更多人了解了。 谢文湛完成了她的嘱托,真的很高兴。 走到了纪念馆的尽头。出口处是一个种植了四君子的小花园。是给游客休息的地方。现在,这地方没什么游客在。白汐走了过去。坐在大理石的石凳上。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觉得,好像此生都没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走了。 她不太奢求,下辈子,亦或是一千年后,再有什么爱恋。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纪念馆纪念的那个人,和造了这座纪念馆的人。 坐了一会儿,日光西斜,该走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等在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汐。”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却带着好听的沙哑。她以为是幻听,脚步声却越发近了。接着,身体落入了一个怀抱,用力是那么紧。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差点就窒息了。想推开,却失去了一切力量。还没说什么,耳朵就被身后之人给咬住了,轻柔地含住耳垂。又用两只手把她的身躯,紧紧桎梏住。 她这才喊出了他的名字: “文,文湛?!” 作者有话要说:  林散之, 名霖,又名以霖,字散之,号三痴、左耳、江上老人等。生于南京市江浦县(今南京市浦口区),祖籍安徽省和县乌江镇。自幼喜欢书画,1972年中日书法交流选拔时一举成名,赵朴初、启功等称之诗、书、画“当代三绝”。 林散之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也正因为其出大名很晚,数十年寒灯苦学,滋养了其书之气、韵、意、趣,使之能上达超凡的极高境界。他对现代中国书法艺术事业的贡献很大。被誉为“草圣”,林散之草书被称之为“林体”。 第67章 重逢 六月的风是醉人的热,她都快被熏醉了。 当谢文湛咬住她的耳垂时,就像是被酥酥麻麻的电流击中。越是反抗,他反而抱得越紧。手臂一直上移,抚过她的肌肤,停顿于脖子下三寸。却正好把她整个人都拿捏住。然后,转个身,开始亲吻最敏感的唇。辗转舔舐。 谢文湛的眼里有一种纠缠如火,火不熄灭。 三年,对于人类来说并不算短。隔了这么久,这么多是非,他到底抱着什么样一种心态。还能和三年前一样,无处不亲密?!但是……他却分明在耳边说:“白汐,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咬字那么紧那么重,但是差点吞没了她的理智。 当她终于捞起理智的时候,说了一句:“文湛,我嫁人了。” 谢文湛果然愣住了。囿住自己的双手,稍稍放松了一点力度。她不要脸了,要奥斯卡影后。继续:“文湛,我很抱歉的告诉你,我出国嫁人了。我的丈夫是华尔街的约翰先生。明天我就要搭飞机回华盛顿了。” 他不说话,很危险地盯着她看。她只能再演下去:“我真的很抱歉。三年前不告而别。不过我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幸福和家庭,请你……” 谢文湛又稍稍放松一点力度。眼神黯淡了下去,却是冷冷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去车上叙叙旧。” 白汐无语。然而谢文湛真的说到做到。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打算出门之后再逃。然而他忽然告诫她:“白汐,如果你还敢逃,明天我就叫人把纪念馆给推平。你不妨试试。”艹,这么不讲理?! 出了大门口。一个保安过来喊他董事长中午好,谢文湛回了一句“滚开!”如此之凶神恶煞,吓得小保安差点栽下去。她很同情这个小保安。但更同情自己。只能继续奥斯卡:“文湛,我们这样,对我丈夫他不公平。” “那你对我公平吗?!”谢文湛打开了车门。而且毫不温柔地把她推上了车。车发动了。然后一路开到了郊外。停下,所有的车窗,都是紧紧关闭着的。白汐试图打开车门逃跑。然而,车门也推不开。发动机还在呜呜,车内的空调运转的太好。而他一只脚跨过了中间的隔栏。第二只脚过来的时候,男人就盖在她身上了。 她不知道有一种车,还能驾驶员说了算。还有一种男人,发起疯来什么脸面都不顾。 谢文湛先是半眯着眼看着她,目光一一扫过她新的面容的每个细节。最终停留在眉骨上的那一块红斑处。这个吻就是朝这边亲过去的,弄得她额头上都湿乎乎的。有点不适应。却听他说:“白汐,你怎么有这个自信能骗得了我?!” 绝顶聪明的谢文湛,大概拙劣的演技骗不过他。不过:“文湛,你怎么有这个自信,三年了,我还允许你碰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说完,他的手就伸进她的衣服里。他很了解她敏感什么,细细密密抚摸她的肌肤。她咬唇不语,只是到了心跳的位置时,男人的手停滞住了。 心脏,很久才跳一下。 她别过头去:“摸到了吗?我快要死了。所以你别碰我。碰我我死的更快。” 谢文湛终于恢复了一贯的理智。却是把她抱了起来。车内就这么点空间。他放下副驾驶的靠椅。把她拽到了后车厢。用身子压住自己。 “白汐,到底怎么回事?!” 他很怜爱地吻她的眉骨红斑。好像这也是他心头的一道血痕。三年前,以为她在爆炸中死去。苦苦等待消息,一日复一日的守候无人打来的手机。三年后,一通电话燃起了希望,她又说自己即将死去。 白汐,你到底要玩我到什么时候?!他咬紧了牙关,还在忍受求而不得的爱。 然而她不说话,只是很缓慢地呼吸着。好像他的痛苦和心情,与她无关。有的时候想想,假如真的自己让谢文湛这么难受。不如当初一起死在大爆炸中好了。 但是他问:“是不是那只莲花碗出了问题?” 她吃了一惊:“你怎么……” 果然被他猜中了,手握得更紧:“白汐,你失踪以后,我去过你家。结果我亲手鉴定的那只钧窑莲花碗不在了。你哥哥说,那是你亲自保管的东西……后来我就明白了。与其说这是你的东西,还不如说你就是这只碗。” 她冷而淡地笑了下:“所以你听说碗到了沈阳,就过来了?”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不,我是知道你可以不见我。但是不会不来看程璋。”弄得她居然无言以对。反正默认了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谢文湛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她永远看待程璋重要过一切人。他当不了第一,起码也要当她心里的第三。第二留给她自己。于是,宽厚的手,抚摸她的脸蛋,她的手,她的腿:“白汐,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还是不说话。但男人越却来越温柔:“白汐,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浅浅低吟,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用力地紧贴她。但她不觉得他沉。只是觉得热。非常热。连吸入的,都是他呼出来的气。又听他问:“白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法抗拒的温柔啊…… “我真的快要死了!”她受不了了。糖衣炮弹击中心扉。快要被他融化了。得了,不管怎么样,让他彻底死了心才好。 于是,她把真相全部说了出来。唯独隐瞒了那只雨夜中的黑猫。谢文湛很安静地听着。良久,把头埋在她的长发中。衔住她的一缕长发。 “这么说来,不找到和氏璧玉玺,你就会死?” “反正你是见不到我了。” 谢文湛沉默了一会儿。他算是接受这个现实了。不由得又伸出手,抚摸她惹人怜爱的小脸。别人把她当什么都好。反正她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宝贝。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哪怕自己没有的:“那好,我帮你找到传国玉玺。” 开车,往回开。最后到了一家大酒店门前。下了车,就有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围了上来:“少爷,老爷让您回个电话给他。” “知道了。”谢文湛目不直视地拉着她进了大酒店。 进了房门,谢文湛把她安置在了沙发上。空调调到了适宜的28度。但她很热。想要洗个澡。不过得先解决饿肚子的问题。 “文湛,我想吃东西。” 谢文湛就先打了个电话给柜台。不一会侍者端上来很多的饭菜。她不明白一个人吃点三十多样菜干什么,几乎摆满了整个长条形的大理石桌。不过谢文湛乐意这么供奉着自己,还专注地看着自己。于是只好每样都吃一点。 “白汐,”谢文湛很认真地告诉她:“先好好养身体。玉玺的事情,我会帮你的,不要放弃希望。” 她鼻子有些酸,这些日子真的是心灰意冷。知道死亡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了,还得面临那种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白汐,”谢文湛的手,抚摸到她的眼眶下,没接住眼泪。然而,她连眼神中都透露着绝望。这么悲伤的,绝望的眼神。让他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警察那边,我会替你解释误会。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未婚妻。听到了没有?” “没听到。” 他不客气了:“那我直接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是美丽高傲的公主。但在别人眼里,你是个通缉犯,盗墓贼。就算是董明堂,现在也不是你能依赖的人了。要过人上人的日子,还是要做阶下囚。你自己好好想想。” “可是我要死了。”她吃不下去了。最后咽了口红酒:“你把死人和陶瓷当公主吗?”谢文湛正拿起一块餐布给她擦着嘴,听到这句忽然手上的力道加重了。按压得她上唇疼。却是冷冷道:“供奉一盒骨灰,那我也乐意。” “……” 她认输。不跟他啰嗦了。她要洗个澡,上床睡觉。谢文湛又跟了过来,瞥了一眼她的长毛巾却说:“白汐,要不然我们一起洗。”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其实只是为了看住她而已。她脸红了,开了水龙头冲他的西服。终于把他浇的撤退了一会儿。 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窗口抽着烟。这时候,她才看到他几天前颓废的那种样子。眉头紧蹙,心事重重。三年前,他们爱情的断裂。让他成了这么沧桑的人。甚至有些微的老化。露出暮年的光景。只不过这是人后,当她喊他“文湛”的时候。他就扔掉了烟。走了过来。然而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识,把她抱了起来。 一路抱到了卧室。她威胁他了:“谢文湛,拜托你不要动不动想怎么了我。我现在很脆弱,明不明白?!” 他果然没有动她。只是凑过来,很不客气道:“白汐,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这是事实。”她别过头去。 “在追查到传国玉玺前,假如你想要灵气的话,我可以把一座大英博物馆都送给你。” “白痴,笨蛋!” 她又被蠢哭了:“你以为古董的灵气是交易品吗?!大多数古董,根本不闻不问你的死活。除非你为它们做了什么,或者碰到很有渊源的古董。才有一些可能得到他们的灵气。而且,那些古董之灵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人修行百年为仙。这是上天给人类的福祉。但是古董呢?!两百年为灵,千年为精,万年为妖。百万年为仙。她是人之魂魄,陶瓷之魂魄。所以才能修成了半仙之躯。能够够上她万分之一灵力的古董,都极少了。而且基本都已经失传。 现在,她唯一能寄托希望的。就是至高无上的和氏璧传国玉玺。这是上古天赐之宝,人皇权力象征。所以才有办法,救得了自己。 争吵完了,白汐是彻底地累了。躺在他怀里就睡去了。朦朦胧胧间,听他道:“那我就帮你找到传国玉玺。”接着又是一个湿热的吻。然而,她不太抱希望了。盗掘现场自己找了好几遍,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对方知道要毁灭证据。 谢文湛陷入自己的这桩麻烦事中,只怕也会越来越绝望。 算了,由着他去吧。 然而,接下来几天,她就这么被谢文湛留在这酒店里。来之前,她只穿了简单到爆的白衬衫。牛仔裤。结果第二天被他全扔了。打了个电话,北京那边空运过来十余套香奈儿奢华品牌的淑女装。穿上去,优雅而不失端庄。 谢文湛一向很喜欢把她打扮的美美的。然而她关心的只有眉骨上的红斑,说这太难看了。男人却告诉她:“谁说难看了,我就很喜欢。” 白汐无语。一觉醒来。她就发现谢文湛魔怔了。看到自己,眼神就充满爱意。和那些发情的狗狗没什么区别。当然,他还晓得克制。 然而,甜言蜜语和奢华美服,并不能扫去心里的阴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归于长眠,人生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天,谢文湛和他父亲通电话。她赖在床上看着他略有深思的表情,想着谢父会是怎样的人。 电话挂了,谢文湛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告诉她紫金山的刑警已经发来消息。盗墓现场已经清扫完毕。根据一块刻了铭文的石碑,可以判定那是天王洪秀全的墓地。但是已经遭到毁灭性的挖掘,所剩只有垃圾。 “嗯。”她翻了个身。被子塌下来半段。谢文湛帮她掖好:“明天随我去南京。” “怎么了?”她心情越来越低沉了。整个人都快塌陷下去似的:“你父亲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他不要你回去?” “我父亲说,他支持我找到传国玉玺。” “为什么?” “父亲他说,如果能找到传国玉玺。对谢家而言是攀援上国家保护的最好机会。你明白的,传国玉玺在古代的一千五百年里,都是合法王权的象征。假如我能找到,再捐献给政府。那么谢家就是帮了政府一个大忙。” 她明白了,官商勾结呗:“意思就是,就算申请破产保护,国家也会罩着你们,对吧?” 谢文湛把五指插。进她的指缝里: “不,意思就是说,就算你没户籍,我也能合法娶你为妻。” 挥了挥手:“咱们不提这个。我跟你去就是了。不过我有要求。”她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文湛,假如我真的不行了。请让我自己选择去什么地方。” 他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随你。” 第68章 喝茶 到了南京的时候,至尊行的夏季拍卖会刚刚结束没几天。五湖四海前来竞拍古董的大佬们,或满载而归。或帐然若失。 但是,不管当初拍卖会上多少“硝烟”。现在,他们都齐聚在南京城的“九鼎茶轩”内谈谈六朝金粉文物。 九鼎茶轩,这是谢氏集团控股的另一个产业。每家店内,都有古董展览厅。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名人书法绘画的折扇。每个小桌的中央,都用玻璃罩罩着一件康雍乾三代的瓷器。让每一位前来品茗的顾客,能够一边欣赏古物,一边消遣心情。 不是谢氏集团这样大手笔的财团为后盾,根本造不出这么讲究的连锁店。 但说白了,九鼎茶轩就是比较高级的商业会馆而已。拍卖旺季的时候,常常用于接待来宾。 谢文湛来到南京的时候,就在此地下榻的。白汐一下了飞机,就有车来接送。到了店门口,就有人来提包。人人都对她点头哈腰。 进了豪华房间的时候。谢文湛帮她把皮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好。自己的反而搁在一边。白汐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文湛,我在想啊,是不是我得到传国玉玺以后,选择成为神比较好。这样你死了,我还能找其他的男人对我好。” 谢文湛正拿着她的一包内衣。闻言却是没回头:“随你。” 她奇怪了:“你怎么不生气?” 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白汐,你能想继续活下去。这就是好事。” 对头。前几天,她太悲观了点。觉得死了也无所谓。这几天才缓和过来。但惦记的不是怎么得到传国玉玺。而是真的得到了,该怎么办。老实说,她从没打算成为人。人区区百年,在她眼里实在太短,她做不到放弃永生。 假如不成人,她不能爱谢文湛。爱了就有大灾难降临。这真是个两难的命题。 谢文湛挂好了她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丝绸的长膝连衣裙。送到她手上;“白汐,待会儿我带你去见几个人,换上这件衣服。”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半身裙很好看。但谢文湛的目光放在她露出的半截小腿上。窄窄的骨头,少少的肉。肌肤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如此娇嫩的身躯,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睛。谢文湛觉得口干舌燥。站了起来:“换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她换完了衣服。出了门,就迎来他的一个吻。 他也换了衣服。黑色的西装。系着灰色的领带。发际线分明。无懈可击的一张脸凑到面前,把她吻的甜甜蜜蜜的。直到她推了他一把:“不是带我去见人吗?”男人才捏了一把她的腰:“白汐,今晚让你故地重游好不好?” 她知道他说的是荤的话题。重游什么?高峰呗。但她才不呢:“不许对我无礼!”这就是完全的撒娇了。娇的男人心里一甜。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那,咱们开完会再说。”说完了,又把她刚涂上的口红咬了一块。 其实,所谓的开会。其实是一顿奇怪的宴会。说出去简直好笑,谢文湛今天在这里宴请了三个盗墓贼家族的传人。没听错,是盗墓贼! 事情还要从前几天说起。 洪秀全的墓被盗一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舆论简直炸了。由于涉及金额特别巨大(搞不好是全世界最大)向来对被盗古墓无可奈何的政府,这次发威了,说要弄清楚什么时候盗的墓。是谁盗的。要不然,富可敌国的财富下落不明,那还得了?! 于是,南京城内,曾经从事过“土耗子”盗墓勾当的人家。最近全部被喊去喝茶了。 事实上,南京城内从前有许多土耗子。江南富庶千年,历来是帝王乡,金粉地。大大小小的大官,王侯,富豪的古墓数不胜数。这些土耗子就以南京为中心,开始向周围的扬州,镇江,苏州,甚至山东等地扩散,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盗墓活动。 其中有三家做的特别大。分别姓:陈,苏,王。甚至可以说,这三家就是牵线整个江南盗墓活动的头儿。自然,被请喝茶次数特别多。 但是今天,不是政府请他们来喝茶。而是谢文湛。其实,这三家早就已经金盆洗手不干好多年了。盗墓那勾当,都是改革开放之前的事儿。开放了以后,做生意呀,开厂子呀,下海捞金呀……哪样不比做盗墓贼强得多! 但是,不义之财,终究会遭来祸害。现在,这三家的族长,天天愁眉苦脸。害怕洪秀全的墓被盗一事污蔑到自己的身上,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有钱的用钱打点。有门路的,走门路。但是,现在统统没用。这事太大了。 就在这时候,至尊行的少东家请他们去喝茶。他们反而不愁眉苦脸,而是个个都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当然,他们激动的不是见到谢文湛,而是谢文湛的爹谢镛在中国的哪个地方,哪个部门,都说得上话。 所以,当白汐见到三家的客人的时候,每个人都特别热情。当然,是对谢文湛热情。 先开口的人,是陈家的代表人陈家德。他是个商人,大腹便便。今天是和女儿一起过来的:“哎,谢先生,不瞒您讲。我和我父亲,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就去深圳做生意了。哪里晓得现在会出这种事!” “陈伯伯说得对。”苏家的代表是个小辈分的。叫做苏辰铭:“谢先生,我们苏家如今是做中药生意的。一直安安分分守着家业。祖辈的那些事情,我从小到大,也是闻所未闻。所以听到政府喊父亲过去,也是吓了一跳。” 王家的代表,则是民国时,号称“土耗子王”的王禹青王老爷唯一的曾孙女王雪依。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能出来独当一面了:“谢先生,我们王家也是一样。曾祖父死了以后,王家就走商业经济之道了。没料到现在……” 谢文湛听了三家的话,并不做什么承诺:“各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调查的结果是,洪秀全的墓不是现代被盗的。所以我也无能为力。” 话音刚落。陈家德的女儿玥玥就小声道:“谢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没有盗墓贼,哪里有拍卖行的兴盛?!你是办拍卖的,其实和我们祖辈就是一……”话还没说完,陈家德就捂住了女儿的嘴。又连连陪笑:“丫头不懂事,不懂事。” 白汐倒是另眼相看她了,这姑娘敢直言啊。不过谢文湛回答道:“陈小姐,拍卖行也有原则的。一,夏商周三代文物不卖。二,国家记录在册的所有文物不卖。三,盗墓贼直接送来的东西,也绝不卖。所以,至尊行还真没跟你们家祖辈,吃过什么好处。” 那陈玥玥沉默了。却是冷哼一声。陈家德看气氛尴尬了。又拿出一幅卷轴:“谢先生,听说您是大鉴定家,不如帮我看看这一幅画。” 谢文湛铺开卷轴,白汐也帮着看。看古画,也是有顺序的。要先看提拔,再看印章。再看结构,用笔,设色,纸张。最后看整体的气势。谢文湛很快有了结果:“晚唐书画家边鸾的《春燕图》。边鸾的特点是他下笔轻利,用色鲜明。古籍中记录他:穷弱毛之变态,夺花卉之芳妍。是中国花鸟画的开山祖师。” “不错,那这一副的真伪?” “东西是真的。”谢文湛先来到画的顶头:“纸张是成都麻纸,这是唐代的宫廷用纸。又称蜀纸。再看画工,这是设色工笔。也是边鸾的特点。款,题跋,全部都很开门。下方还有宋人,明人,乃至张大千的收藏款。” 白汐也点了点头:“东西是对的。而且转手多次。流传有序。陈先生,恭喜了。” “不敢当,不敢当。对了就好。” 这边刚鉴定完毕。那边苏辰铭也拿出一个红木盒子:“谢先生,家父也有一件古董。请您过目。”说完,拿出一样明代嘉靖白釉红绿彩花鸟罐。颈部绿彩勾出云纹如意头,红彩米格纹为地,中部绘一朵莲花,如意纹间饰缨珞纹。 谢文湛先看了东西内部:器内施白釉,胎质白细厚重。点了点头。再看了下釉色和底款。心里有数了:“东西很开门……红绿彩是釉上彩。明代的时候,这种釉上彩的矾红料中,已经配入适量的铜粉和胶。这红彩闪黄。呈色是对的。” “谢谢。”苏辰铭也满意了。然后,大家心照不宣这是要干什么。 倒是王雪依道:“哎呦,今儿不巧了。大家都是带着好东西来的。我怎么就给忘了,谢先生是个鉴定大师。赶明儿,也补上一件好东西给您过目。”说话间,不断把秋波暗送到谢文湛这里。谢文湛只是笑了笑:“王小姐客气了。” “切——”这一声类似于鄙夷的尾音,是陈玥玥发出来的。 顿时,谈笑风生的几个人,全部面露尴尬之色。 白汐都想笑了,这丫头的确有趣。 最终,客人临走之前,都主动把边鸾的《春燕图》和嘉靖白釉红绿彩花鸟罐留了下来。白汐看看这件,摸摸那件。觉得两样都十分有趣。有求于谢家,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可见,两家的祖先当盗墓贼那会儿,的确有不少宝贝。 谢文湛送完了客人。回来问她:“喜不喜欢?” “嗯。东西都很好。不过我想,你不会收下的吧?”她就不信了。这明摆着是贿赂啊。 “只要你喜欢,我也能送同样贵重的东西回去。” “得了,我还以为平白无故拿呢。以物易物谁不会。”白汐凑近了点,问道:“文湛,你看他们三家当中,哪个有问题?” “送东西的都有问题。”言外之意,心里有鬼,才会去贿赂找门道。 “那三家都有问题喽?” “嗯?为什么?”谢文湛不明白了:“王小姐没送东西。” “她是想把自己的人送给你。我猜,她不久以后,就要和你约会了。”白汐觉得有些那么一点儿,闺怨出来了。但,女人嫁高门的想法,没什么问题。所以,她能理解谢文湛在外很抢手:“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说完了。白汐自己都笑了。谢文湛才是那个新人和旧人吧。这场爱情,始终是自己占了上风。而谢文湛忽然把自己抱了起来。出了门。撞见两个站岗的小姐。她们都红了脸。但谢文湛也不嫌害臊。直接把她抱回了房间。 然后,不用看一会儿电视。培养一下气氛。也不用洗个澡,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他就这么简单而粗暴地对自己发了情。脱衣服,脱她的衣服。手指伸入幽谷。往里面探去。慢慢地“开路”。一系列的动作。流畅而自然。 但她真的不能承受。托住他往下而去的头:“文湛,别这样,我这具身体还没做过!” “那今天我们来做一做,怎么样?”他埋在她的胸前,品尝她没经过人事的身体:“白汐,我真的很想要你。” “不行!”她坚决拒绝:“我身体不太好。受了刺激,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谢文湛安分了,把手指从她体内收了回来。转而抚摸她的肌肤。她也觉得略对不起他,躺在他怀里。仍凭他摸了一会儿。 但,如此美好的气氛下。她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凭她的直觉,这从前做盗墓的三家,好像都有问题。说不定知道一些洪秀全墓被盗的内幕。 那么,该怎么让他们开口呢? 她从来不是个被动的人。命,是自己的。是沉睡万年,还是活着成神。就看这几个月了。于是,半撑着身子起来了:“文湛,我要混入王家去。” “去王家?做什么?” “王雪依的祖父是民国的南京盗墓头子。而洪秀全的墓,大概就是民国的时候被盗的。从他们家下手,最有可能套出内。幕。”而且,她也不能再和谢文湛亲密多久。要不然,很容易就动了心。很容易,就被他撷取了纯洁。万劫不复。 而她,得保持自我。首先得保持得了理智不被欲望所湮灭。 谢文湛没说话,却是深深把她纳入了怀里。吻在头顶。大概是这样刚刚重逢。就要离别。是很残酷的事情,但她心意已决。 “文湛,等我拿到了传国玉玺。就嫁给你,好不好?”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谢文湛几乎拒绝不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第二天。王雪依果然送来了见面函。邀请谢文湛去附近的大酒店“鉴赏古玩。” 第69章 墨林 王雪依请谢文湛见面的这家店叫做“盛唐豪门”。以装潢的家具全部是正宗红木家具而出名。 现在,红木家具市场走俏。一套红木家具起码十来万。可见这个酒店内部有多土豪。 而王家是做红木家具生意的大佬,这些桌椅,都是她家公司生产的东西。 王雪依今天很美。一身清雅的蔚蓝旗袍。开叉一直到大腿。一米七的美人。端着宜兴出产的紫砂壶。一颦一笑,都风味十足。都说金陵出美女,这话果然不假。白汐很淡定地看着他们谈笑风生。今天她的谢文湛也帅的令人脸红心跳,她都不舍的把他拿出来使唤。 谢大少简直是对付女人的终极武器。她很得意这武器的柄,属于自己。其余的女人,都不能射。 客套完毕。谢文湛问她要鉴定什么,王雪依拔下头上的簪子。 顿时,垂下三尺青丝,好像一处惊心动魄的瀑布。 簪子还带着美人香,王雪依就这么递了过去,歪着头看着谢文湛。 “清银点翠“平安富贵”头钗。”谢文湛一眼就认了出来:“钗正中央的纹饰为宝瓶上插盛开的牡丹花。花心选用红色珊瑚珠镶嵌而成。周围围绕蝙蝠、芭蕉扇、葫芦等六个吉祥纹饰。整件作品寓意平安富贵。是件好东西。” “谢先生果然是专家。” 王雪依甜甜一笑,长发披肩,更显美丽。似乎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白汐装作没看到。今天,她是以谢文湛的秘书身份赴宴的。王雪依大概觉得自己电灯泡。那就做一个合格的电灯泡。等王雪依泡完了她男人,就该轮到她泡她了。 又过了几分钟。谢文湛忽然接了个电话,说了句:“王小姐,公司有要事。我先走一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的秘书说。”于是,她坐在了谢文湛的位置上。王雪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没了男人。王雪就像是没了精气神。问她的都是谢文湛的事情,目的为何,明白人都能看出来。 白汐耐心地回答着。顺便套熟络了关系。然后,她喝了一杯茶,含了一块酸梅。酸出一点眼泪。眼眶红了:“王姐,我看你是个好人。有些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说。” 王雪依一下子愣住了:“什么?” “我看出来了。你是看上咱们谢少了是吧?不瞒你说,我也很喜欢他。” 王雪依的脸色,此时此刻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怎么,你们成事了?!”但白汐抹了一把眼泪,吧嗒吧嗒的水珠子,成串地往下掉落:“没成!我追了谢大少三年,三年啊!他一眼都不看我。现在,我已经绝望了。” 王雪依“哦”了一声,嘴角挑起一抹不屑。 这时候,她的眼泪全出来了。哭的梨花带雨:“前几日,我问谢少,能不能给我过个生日。我今年二十二岁了。结果,谢少说,还做白日梦的话,就趁早滚!”忍不住,嚎啕大哭道:“他让我滚,说我不要脸!我,我是真死心了!我不要在至尊行做下去了!” 王雪依收起了刚才的蔑视和敌对,却是有些同情起来了。但,更关心的是:“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辞职。然后,在南京城随便找个差事吧。”又嘀咕道:“但是我找了好几个月了。没人要小学毕业的。王姐,你家大业大……” 王雪依倒是犹豫了,然而,对于一个想攀高门的女人来说。男人身边的任何女人。都是威胁的存在。尤其是这个女人还长得挺不错。那么,花点钱,安置一下这个丫头就得了。以防这丫头以后成为潜在敌人。 任何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协商成功,王雪依满意地回去了。她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潜在情敌,离豪门目标近了一步。而白汐也满意地回去了,因为她靠演技进入了王家打工。 王家民国之前干土耗子勾当的。据说,金陵外的每座山上都有王家人的脚印。但偷拿死人的东西,极损阳气。王家人也因此短命的多。每一代家主,都活不过四十勿、五岁。后来改革开放以后,就金盆洗手不干了。但免不了短命的运。王雪依的爷爷,三十八岁上死的。她爸爸,四十二岁死的。轮到她这一代上了,只剩下她哥哥王墨林一根独苗。 王墨林十八岁丧父,如今挑起了家中重担已经十年。把王家的红木家具生意做的如火如荼。是个少年老成的角色。金陵城里头,但凡是要红木家具的,都要和王家人打交道。 以上,就是回到酒店后,谢文湛给她找到的资料。白汐看了一会儿,觉得蛮可惜的。盗墓损阴德,是因为盗墓的过程当中,会破坏墓里面的古董。古董坏了,灵就成了阴气。钻入体内,克掉阳气。自然命不久矣。 更可怕的是,这种阴气会代代相传。要过个好几代远离这种勾当。才能够平息古董的怨恨。 王墨林和他那位盗墓大王曾祖父,隔了四代。假如运气好的话,是可以得享天年的。 白汐收起了资料,知道该怎么讨王家人的欢心了。 正好,谢文湛的外卖到了。喊她去吃饭,胡乱吃了几口。发现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于是瞪了回去。谢文湛拿出手帕替她擦了下鼻子:“酱油都沾到脸上了。吃饭就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我在想你有没有在饭里下毒。”她一本正经道。 他没好气道:“我怎么舍得在你饭里下毒。不过下一点催。情的药,倒是可以的。”白汐举着筷子不动了。而谢文湛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的鼻子都擦出一点红了:“骗你的。我怎么会强人所难。” 得了。谢文湛上一次还不是趁她醉了,捅破了那层膜,害她疼了一天。她这一次,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的。 话是这么说。上了床,谢文湛就一直在亲吻自己,把她压在了身下老半日。各种亲昵和抚摸。 明天就要分别,他很舍不得她。所以不断地攫取她身上的气息,温度,馨香。还试图分开她的双。腿进入。但她夹住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亲吻她的红唇。 最后,谢文湛引火上身去了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 她捂在被子里偷着笑。 睡了一觉,第二天,白汐就搬出了九鼎茶轩。去了王家开的红木家具城应聘。 到了市中心下了车,却是被七八个转弯路给绕晕了。走了好半天,白汐才来到王家的红木家具店前。整理了下仪表妆容,正要踏进去。里面忽然钻出来一人。差点把她撞到。那人说了句“对不起”。 怎么声音这么耳熟啊……林宗哲?! 抬头。大眼对小眼。对方先把她给认了出来。却是几乎要叫起来。白汐二话不说把他拉走了。拉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林宗哲,你怎么在这里?!”白汐的笑很冷,带着一点威胁之意。但林宗哲不搭理她:“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在这里?!”又看了一眼左右:“公安局的那两个案子,你怎么摆平的?!” 案子当然是谢文湛帮自己摆平的。不过她很理直气壮,嘲讽了回去:“你傻啊。洪秀全墓是民国的时候被盗的。关我屁事。莲花碗本来就是假的。我自然偷不算偷。” 林宗哲无言以对。她压低了声音,觉得也许遇到同行了:“你先说你来干嘛的?!” “我警察局的哥们说,王家有猫腻。他们家80年代,就在海外购置了二十多套房子,90年代,买了两架私人飞机。那时候,王家的生意还没现在这么大。钱从哪里来的,这是个问题。所以我猜,就是王家的祖辈,把洪秀全的墓给盗了。” 她替他接了下去:“所以,你就来到王家打工?再搞出一个大新闻?!” 还屁个大新闻!林宗哲想到上一次的乌龙报导,脸都红了。 他信誓旦旦说小偷是她。人家考古专家呵呵了,少年人,这是民国的时候就被搬空了的墓。你看地上积了多少层灰就明白了。跟那啥姑娘,关系不大。后来他辞职,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一篇报导失实了。给晨报造成了不良影响。 不过,好歹要挽回一点面子:“白小姐,上次是我不对,对于诬陷你的部分,我已经发了道歉函。不过这一次,我要真正调查清楚这一件事。所以来到王家当卧底了。” “很好,卧底同志。我也是卧底。”她一本正经道:“假如你揭我老底,我也就揭你老底。” 走进红木家具店。立即有服务员过来服务。但看清楚了她乡土风情的装束。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我们这里不卖假货。”她也没在意,直接道:“我是来应聘的。”林宗哲也从后面走了进来:“熟人。她也是来这里工作的。” 那服务员才不情不愿地带她到了后面去。 王家红木家具城本身的占地面积就十分吓人。但是他家的后宅院更大。转过了几个长廊,还没到尽头。白汐就听到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好像要咳出血似的。 一开始以为是患了病的老人在咳嗽。近了以后,发觉这人的嗓子都咳哑了。服务员却把她带到了这里:“董事长在里面。” 她就敲了敲门。“进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于是她进去了。顿时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人脑门疼。 满屋子的书,古玩,还有玉石。淡淡的烟雾缭绕中,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西服的男子端正在一把紫檀靠椅上。大拇指上有一枚翡翠扳指,扳指上密密匝匝的镶了金钢钻。他似乎正在低头忙碌,察觉有人进来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但是这一眼看下去。就没有低下头去。 白汐发现这男人长得很俊美。甚至可以说,和谢文湛有的一比。但没谢文湛那样,处处都透露出沉稳,健康,和英伟。反而有一种忧郁,单薄,和缺少安全感的气质。 当然,她还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阳气很微弱。好像一点点星火,扑朔就要熄灭了一样。可见,他真的病的不轻。 这就是。王家的现任家主王墨林啊。 而王墨林,也在打量她。事实上,他已经出了神。 少女虽然美得有缺陷。但是除去那一道红斑,其实五官清秀到毫无瑕疵可言。走进来,似乎就带来一股诗,书,茶的清芬。走到他身边,亭亭玉立的一朵花。很大方地直视他 。眼中丝毫没同情之色。 他抱病已久,每一个看到他这一副药罐子模样的人。都用一种可怜可怜虫的眼光看待他。还有的人,巴不得他早死。但是在这个姑娘的眼神里,他看不到那些令人厌恶的感情。 “董事长您好,我是来应聘的。”白汐鞠了一躬。 这一声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人的眼缘有的时候就这么神奇。他居然看这个初见面的姑娘十分顺眼。不假思索答应她留在店里头。不过不是当服务员,而是当自己的秘书。 原因,他讨厌极了现在妹妹给自己找的那个女秘书。本来,他是个极其讲究的人,要秘书也讲究。字要写宋体,笑不能露齿。他喝药,不能蹙眉或者躲出去。做事要调理分明。说过的话要听一遍就记得。 更重要的是,不能蔑视自己。 但是现在这个秘书,人前恭维,人后嘲笑他是个连路都走不动的残疾。他也该换人了:“就这样。你当我的办公室秘书。” “啊?!”白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服务员已经满了。当了总经理秘书。一个月薪水八千。等转正,工资一万。”王墨林的话中,带着一股不容辩解的坚定:“就这样说定了。要留下就明天上班,要不然明天就别出现在我的店里!” 白汐被这样嫌弃的口气弄的冲了一下。没想到这男人看起来文弱,其实很有骨气的啊。 没办法,她只好留了下来当王墨林的秘书。 但是接着没几天,白汐发现自己掉进贼窝了。王墨林,是整个南京最难侍候的总经理。因为他是个令人发指的完美主义者。 第70章 红木 白汐也不是第一天跨入职场。但她的确是第一次遇到真正难缠的上司。 这么说吧,第一份工作是董家的拍卖行服务员。规模小,事儿少。干活不累,头上有罩。第二份工作是昌荣阁的鉴定师。这靠手艺吃饭的差事,她干的得心应手。让所有人都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上班哪里真的吃过半分苦头啊。 但是到了王董事长门下的第一天。王墨林就拿着一大份资料交给她:“按照各个部门上季度的收益状况,做一个表格给我看。” 于是白汐拿着报表去做了。无奈电脑水平很一般。只用EXCEL做了一个很简单的表格。弄了柱形图。这还是在董家,安妮教了一周的结果。然后,她把打印的文件送过去。王墨林当场把文件送进了碎纸机。说:“不做好,不准吃饭。” 她那个囧啊。只能又回头去做。这一回学乖了,和财务部门取了经,加上了曲线图,客户流动,还有资金的进出等细节。 但是送到王墨林处,又被碎了:“你下次再用这种东西糊弄我,这个月工资减半!” 白汐不在乎工资。但在乎自尊心。得了,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只能偷偷回到办公室,一封邮件发给了谢文湛。附上一个哭丧脸“文湛,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十分钟后。漂亮,崭新,详略得当,条理清晰的报表传了过来。附上两个字:加油。 她没油了。但这一次把报表送过去。王墨林终于满意了。 下午,王墨林接待了一个购置大笔红木家具的苏州顾客团。谈笑风生间,她站在一旁端茶倒水。送走了客人。王墨林告诉她:“把刚才那个团里所有人的企业,注册财产查出来。半个小时后送到我办公室。”说完就不管她了。 ……得了。她刚才在端茶倒水。只听到什么“黄花梨、缅甸花梨、鸡翅木”“海南硬木”等专业术语。关于人名,企业,通通没记住。正在发愁,瞥见屋子里有个光绪年间的紫檀椅子。正是顾客看的样品。于是请教了椅子。 椅子记性很好,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 “平平淡淡”的一天过去了。白汐几乎累成了狗。原来这就是秘书,原来这才是上班族! 回到职工公寓,白汐连晚饭都懒得烧了,直接去了九鼎茶馆蹭谢文湛的吃的喝的。一进门,就看到谢文湛和一群外国人在包厢茶楼里谈笑风生。说的也不知是哪一国的语言。身边跟着两个男秘书。仰着头看久了,不由得佩服起谢文湛来。他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不知道比王墨林多了多少。秘书都要是男的,才能干得了那么多活儿。 然而,谢文湛始终余出一部分时间,来和她谈恋爱。 晚上的时候,他还彻夜不睡。加紧查关于洪秀全盗墓案的一切。 于是,等到谢文湛过来招呼她的时候。心已经软了许多。任凭他抱着自己上了楼。在电梯里接了个吻,也不算什么。今天,她是不打招呼自来的,不顺心的事情说给了他听。谢文湛只是笑笑,也没替她骂王墨林是变态。 白汐不乐意了:“文湛,王墨林是不是乐于折磨人啊?第一天上班就把我当牛使唤。” “白汐,我说过了。你在我身边是公主。但别人不这么看。王墨林少年丧父,无长辈扶持。商场上,自然处处被同行的前辈所排挤。他能做的,就是一丝不苟地工作。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所以才能将家具店经营这么大。” “说的也是。”白汐释怀了:“文湛,我得继续潜伏下去。” “那你继续加油。” 但是第二天去上班。情况并没改善。反而更糟了。王墨林明天要出差谈生意。要求她安排日程表。白汐看了下计划书,都晕菜了。一天之内,上海,深圳两地跑。而且晚上还要回来开会。水陆空各种交通工具,通通由自己安排。 更绝的是,中午吃饭谈生意的大酒店,要求提前订好包厢。 同时,要把王墨林吃的药,会议的资料也带着。公文包塞的是满满当当。 好不容易安排完了日程。她就去电脑上订机票。却发现头等舱和商务舱都没了。回去告诉了王墨林。王墨林不屑一顾:“这是你的事情。秘书得负责董事长的日常安排。”没办法,很没骨气又打了电话给谢文湛找外援。 不一会儿,系统传来消息两张头等舱机票到位。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白汐六点就起床来干活了。安全上了飞机。她还得到了一份特制的海鲜大餐和一份哈根达斯。谢文湛怕她太累了。 于是,在外开会的一天,各种精彩,忙得她是脚不沾地。 然而更缺德的是晚上。晚上的南京禄口机场人来人往。打不到车,王墨林不同意坐地铁或公共汽车。她只能站在路边半天,拦车。 到了公司,王墨林说会议迟了。这个月的工资扣一半……于是到了第四天的时候,白汐觉得大概要辞职了。 她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鉴定师,妖怪界难得一遇的大美女。靠脸靠知识吃饭的人。现在感觉成了跑腿的狗腿子,这也太掉价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奇迹,哦不,运气来了。 这一天,有人过来将家里的老式家具送到王氏红木家具城处理掉。听说年代很久远,王墨林亲自来把关了。要知道,古董家具比新做的红木家具要受欢迎多了。假如家里摆一张明代的圈背椅,那文化气氛一下子就提升上去了。 所以,王家的家具厂,也做旧家具的买卖生意。而且收购的价值都不菲。 白汐也跟着去了。只看那人摆上来一套一套的红木家具。年代各不相同,桌椅凳,一应俱全。都是老皮壳的花梨木材料。 王墨林先来到一张红木宽边方桌前。只见桌面是三拼木板,严丝合缝。冰盘沿、束腰、牙板、四腿满雕枯枝梅花,工料奢侈致极。遂点了点头。把她叫了过来:“当我的秘书,不仅要会干活。也要会认东西。现在,我来教你……” “不用教。”白汐一口气报了出来:“明代黄花梨满浮雕梅花纹宽边方桌。材料是海南黄花梨。因为木色金黄而温润,心材颜色较深,呈红褐色。和海南黄花梨一致。非越南黄花梨。东西很好,很开门。年代到得了万历。” 王墨林愣住了,他咳嗽一声。苍白的脸色,却浮现一丝红润。眼中微露惊艳。 而那送东西的老大爷,也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好眼力。我家祖先是明代嘉靖年间南京的户部侍郎。正是和万历朝更替的时候上任的。” 王墨林又指了一张小床,问道:“那这东西,你给说说。” 她只扫了一眼:“这叫做罗汉床。功能类似沙发,主要用来待客和小睡。这件罗汉床的三面床围均为独板。制作工艺叫做百宝嵌,先是在板材上开小凹槽,然后镶嵌各种材质作为装饰。百宝嵌是晚明时期最流行的奢侈品装饰技艺。” “不错!小姐知道的比我们本家人都透彻啊!” 王墨林的脸色更添了一丝红润。似乎连气儿都顺了些。又问道:“那这几件呢?” 她走上前去:“这几件到不了年代。我猜老先生家清代或者民国的时候中落了。用不起海南黄花梨了。所以改用越柬紫檀家具。和海南黄花梨相比,就差远了。而这一件三弯腿方桌,材料是砖红心的大果紫檀。属于民国产品。最后这一件褡裢式五屉写字台,材料是廉价的非洲刺猬紫檀。我猜年纪和您的孙子差不多。” “对,对对!这一件是班门弄斧喽。其余的东西还好吧?” “很不错。” 送走了老先生。王墨林喊她去了办公室。一进门,他就咳嗽起来。她去倒了水,拿了药。王墨林仰头吃了,良久才缓和过来。语气极冷:“白汐,想不到你还卧虎藏龙啊。这么精通古董,来我这里当个秘书。是什么意思,嗯?” 上扬的语气,明显是质问。还掺杂着对她身份的质疑。 “没什么意思。想必王姐都跟您说过了。我跟过至尊行的谢董。谢董是大鉴定家。在他手下工作,必须得会一点这方面的门道。” 她的目光,又忧伤起来:“当然,人往高处走。谢董不要我了。我就另谋高就。” 王墨林点了点头,却是收起了之前的倨傲神色:“那以后,秘书的工作我分给其他人做。你替我看木材,看货源。出了错,拿你是问。” “谢谢董事长。” 出了门。白汐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在王家站住脚了。又看到林宗哲站在走廊上鬼鬼祟祟地朝自己挥手。于是走了过去,看到他怀里放着一个小照相机。更是笑了。林宗哲为了“调查”王家,还真是拼了。已经开始拍照取证了。 “你这几天,查到什么了?”她把包放在水池的玻璃边沿上。 “查到了。王墨林前几年经营不善的时候曾经出手过一批古董。年份大概是清代的。我猜,那一批东西会是从洪秀全墓里盗出来的。” “是吗?”她也上了心。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就委托谢文湛查了这一条消息。谢文湛发过来几幅图片。她看了看,心里有数了:“不对。这些古董年份是清代的不错。但工艺是北京工,徽州工。洪秀全纪念馆的东西我看过。基本上是苏州工,无锡工。” 因为洪秀全掠夺的是江南,浙江等地人民的财产。按理说,家具不会是北京,安徽工。这批倒像是专项收藏。所以她猜,这大概是王墨林这些年收购到的老旧古董。分批送到拍卖行拍卖。但是与洪秀全的盗墓案,根本没关系。 第二天上班,白汐就跟林宗哲说了这个结果。林大记者叹了一口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得了,我再另辟蹊径。” 看人倒霉,很开心。白汐很开心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却看到王墨林桌上摆着三四盒药。朱红的药丸就这么随便摆着。好像他一次性吃了很多。眼风上移,王墨林的脸惨白惨白的。清瘦而指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 翡翠扳指,敲打着桌沿。“哒——!哒——!”有下没一下。 白汐有点担心了:“董事长,您没事吧?” 王墨林抬起头。外表看起来好像病弱不堪,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在我的店里,别跟男同事眉来眼去。听到没有?!” “什,什么?!” “你和新来的那个小林认识?!”王墨林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窗台前。窗台下面三层,就是他们昨晚聊天的水池。阳光洒在窗外的法国梧桐树上。透出一点光泽,洒在他黑玉般的乌发上:“昨天,你们好像聊的很开心。” 她终于明白是什么事了:“对,我们以前登山的时候认识的。他是苏州人,大学毕业。” 王墨林置若罔闻:“白汐,你是个人才,我很赏识你。但你也得明白,公司有规定。不准谈恋爱就是不准。你要是和他再单独往来,你们两个就可以走人了。” 男子单薄的背影,却仿佛有很高大的威严。 白汐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点了点头:“董事长,我记住了。下次不敢了。” “有什么事情,要谈找我谈。”王墨林又加了一句。这句倒把她给弄糊涂了。但接着,咳嗽声响起。王墨林又吞下了一粒药。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红木是我国高端、名贵家具用材的统称。红木为热带地区所产,豆科,紫檀属的植物。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红木指古代正红木,又称老红木,即酸枝类木材;广义红木即今天所说红木,分为紫檀木类、花梨木类、黑酸枝木类属约 37 个树种。 古代红木家具拍卖中。最红的两个品种是紫檀木家具,和黄花梨(这里是指的海南黄花梨。越南黄花梨次一等)家具。 自从1994年北京翰海举槌8件明清家具拉开了国内古典家具拍卖的序幕以来,各大专场的黄花梨家具拍卖便颇受藏家追捧,成交价和成交率颇高,并屡破纪录。一套四张的明代黄花梨圈椅以968.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6011万元)成交,创造了黄花梨家具最高成交额的世界纪录。 下面来介绍一下黄花梨木。紫檀随后会出现,之后再介绍这个品种。紫檀比黄花梨还金贵。但是讲究比黄花梨还要多。(尤其是古代名贵的小叶紫檀。) 黄花梨学名降香黄檀木,老百姓俗称海南黄檀木、海南黄花梨木,我国海南及越南都是其生长地。黄花梨木色金黄而温润,心材颜色较深,呈红褐色或深褐色。黄花梨的木性极为稳定,不变形、不开裂、不弯曲,有一定的韧性,能制作成各种异形家具。黄花梨木的比重较轻,纹理清晰,如行云流水,非常美丽。最特别的是,木纹中常见木疖,这些木疖亦平整不开裂,能呈现出狐狸头、老人头、老人头毛发等纹理,即人们常说的“鬼脸儿”。黄花梨与花梨木最大的区别就是黄花梨具有药材的降香味,气味非常柔和。目前,市场上海南黄花梨的价格为每吨600万元,越南黄花梨的价格为每吨400万元,可以说都是红木中非常名贵的品种。 第71章 王家 白汐本来没打算谈恋爱,要谈也不是和林宗哲谈。 所以她很识相地从第二天开始,和林宗哲保持距离。反正各查各的,互不干扰。 勤勤恳恳工作了一周以后,白汐成功转了正。王墨林也好,王雪依也好,都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不过,王墨林对她该骂还是骂,该吹毛求疵,还是吹毛求疵。倒是王雪依,对她越发热情起来了,天天宴请晚饭在盛唐豪门。 这里的菜品很好。淮扬菜注重鲜活,冲淡平和,清鲜而略带甜味。很合她的胃口。但王雪依的话语,却很不下饭。比如,她刚夹起一块水晶肴肉。王雪依就说了:“白汐呀,你知道吗,我哥哥他可能干了。十年前,他就挑起王家的重担。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很不容易。” “董事长是很能干。” “对,我哥哥他可是本市十大杰出青年之一呢。别人想见他,排队到明年都见不上。” “嗯……”白汐点了点头。不知道王雪依的言外之意。但吃了半晌,就听了半晌王墨林的好话。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临走的时候,王雪依还送了她一对铂金的耳环。她再三推辞不能收,王雪依就拉下脸了:“白汐,你不给我面子吗?” 不,她给面子。所以收了下来。转手放在了窗台上,再也没碰过。 等到搬进新办公室时,气氛就更加奇怪了。白汐进门的第一眼,看到桌上有一束玫瑰花。而且是妖冶的蓝色妖姬。花朵整齐而绅士地扎着黑色缎带。好像在表达着什么不着边际的思想。她取了缎带,把花插在了花瓶里。 或许是有人来祝贺她升职的?但是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早上去上班,都发现有这么一束花。事情诡异起来了。但她不敢跟谢文湛说,生怕谢文湛也变得诡异。只是这大楼里,认识自己的人没几个,到底是谁送来的呢? 她找到了林宗哲,问他去没去过自己的办公室。对方笑了:“白汐,你现在都是董事长秘书了。哪能和我这个干苦力的相比?” 说的也是。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王家现在的账务,她大抵都摸查清楚了。交给谢文湛过目,他也说资金来源都没问题。包括八,九十年代那会儿的暴富,也被查实了是投资股票的结果。那会儿投资这玩意的,现在都发达了。 现在,她的目标只剩下去王家内部看看。假如没有寻找到盗窃古墓的线索的话,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她的灵力只够维持两个月。每一天都是在钢丝绳上跳舞,优雅但是命悬一线。容不得在哪里搁浅。 打定了主意。她决定从王雪依身上下手。不断地和她套近乎,把彼此的关系,弄得熟络无比。 但和王雪依走的近了以后。却晓得她最近和谢文湛在进行商业合作。王家的红木家具城,打算和至尊行联手。办一期“明清家具拍卖”专场。两人见面多次。就专场的细节,招待,人员,资金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会谈。 这也表示。王雪依有许多机会接近谢文湛。她从美国,香港,英国等地空运过来十几件奢华,昂贵,气派,又性感的小礼服。每一次去见谢文湛,都把自己打扮的像是公主一样。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番风情万种。 白汐开始不淡定了。但是,更不淡定的事情在后面。 有一天。王雪依又把谢文湛请去盛唐豪门吃饭了。当时,王墨林正好在隔壁和几个顾客谈生意。她作陪。陪了半日,她还是不放心,借口去上厕所。悄悄来到两个人的包厢那边。却听王雪依娇嗔的地笑了笑:“谢少,菜好吃吗?” “不错。这一道文思豆腐,虽然用材简单,但刀工精湛,配料恰当。实在是美味。”谢文湛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他人就是这样。越亲近的人,越随和对待。但越是客气,就代表彼此越是疏离。可惜,王雪依不知道这一点。 “谢少,喜欢就好。这道菜是我做的。”王雪依好像一个吃了糖的小孩,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这种妩媚,成熟的风韵当中,还带着一股娇憨和天真。好像红透了的苹果,居然露出难得的青涩。看起来,反而格外诱人。 谢文湛举起一杯红酒。却不喝:“那下次,王小姐可以把这么好的手艺,做给其他人尝一尝。” 王雪依的脸色一下子由晴转阴。输了,她居然输了!这百发百中的爱心晚餐。居然还没打动这个男人的心!她不相信了。于是,更加卖力地笑。更加卖力地问他爱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把女人最动人,最关怀的一面,全部表现出来。 笑话,这是个钻石金龟婿。不把握好,以后终生后悔! 倒是偷看的某白满意了。好歹,这么大的美女摆在面前。她的男人没精神出轨。等回去以后,再赏谢文湛一点甜头就是了。 回到这边,王墨林的商务会也结束了。他走进了小隔间。开始吃药。宴会开始前倒的热水,现在都已经凉了。她给他换了一杯。王墨林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然后一把一把地吞下药。她举着纸杯,能看到他的喉结动个不停。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人把吃药当饭的。她想。 王墨林最后把她手中的纸杯拿走了,留下一个问题:“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不会啊,董事长今晚的商会进行的很顺利。” “哼……我说的是,看我这么吃药。你觉不觉得,我是个怪人?” 这已经明显不是用上司的口吻了。而像是一个警察,质问犯了错的小偷那般。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不过:“不觉得。” “哦,吃这么多药,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身体不好就该吃药。不对吗?”她眨巴着大眼睛:“董事长,你是个人。是人就会生病,就会有不得不吃的药。” “那希望你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要不然,我不介意换个秘书。”王墨林喝了这一杯平淡无奇的白开水。把纸杯扔进了垃圾篓。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王家人,果然都是怪胎。她想。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王雪依又过来找她了。昨天,她没色。诱住那个该死的谢文湛。但是买卖还是要做的。于是找她来把关把关,选哪几件古董家具送去至尊行比较好。既然一门心思要结交谢家,东西选的没水准,那可不行。 王雪依把她带到了家具收藏中心:“白汐,你跟在谢大少身边多年了。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式的。这一回,可要好好给我选几件。” “好的。”她一排排走过去,先选中了一把样式奇特的椅子。后靠背板低置呈卷书状。椅面进深较大。平常人坐上去,后背无法依靠。 王雪依走了过来,不屑一顾:“这件不行。这件都搁在我家多少年了,也没人愿意买。我就不明白了。这椅子做成靠椅,但是屁股坐上去,背靠不着,岂不是个次品?” “没人愿意买,是因为懂家具的人,不一定懂古董。这是一样相当少见的珍品。”白汐脱下了鞋子。站到了椅子上。然后盘膝坐下。椅子的靠背,正好顶到她的背部。王雪依还是没搞明白。她就穿了鞋下来了:“东西叫做红木攒拐子禅椅。这种椅型一般是供修佛之人打坐用的。传世家具中,禅凳多见,禅椅极其少见。” 王雪依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这种次等红木做的奇怪椅子,还是清代的,自然价值不高。没想到这么有来历。 接着,白汐又选中了明代鸡翅木玫瑰椅,清代黄花梨炕桌等八样明清古典家具。每一样,不说符合谢文湛的口味。反正她是挺喜欢的。 选完了东西。王雪依请她去隔壁喝了一杯茶。席间,对她赞不绝口:“白小姐。没想到这家具也有这么多讲究。可怜我们这些铜臭污身的人,还真的是少看了几本书……想来,看你都这么厉害了。那谢文湛肯定是才华绝顶了。”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马上要到三伏天了。你多关照关照我哥哥,让他别太累着自己了。” “好的。我明白。”她微笑以对。 王雪依满意地点了点头。喝了一杯茶,却又惆怅起来。她的“爱情”啊,看起来好像遥远的星星:“嗳,白汐,你说我从现在开始学习鉴定迟不迟?是不是谢大少喜欢会鉴定的女孩子?那我学个一两年,能不能够得上他的档次?” “这个……我,我学了三年,才,才勉强有点进步。” 王雪依不言语了。大概是又灰心了一层。以前,觉得什么男人都逃不过“色。相”两个字。如今,才知道隔行如隔山。谢大少是个金龟婿不假,但他才高。不怕男人眼光高,就怕才高。因为才高的男人,会讲究内涵。 内涵。这玩意她有吗? 有,为了王家的振兴。自己要争气啊。想到这个。王雪依又不甘心了:“白汐,不瞒你说。我追谢文湛,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 “你知道我哥哥的身子吧……他身子那么弱。万一,万一哪天倒下来了。王家这么大的家业,就靠我一个女人来支撑吗?!那些南京城里头的木材商,表面上都对我们家毕恭毕敬。其实,就等着我哥哥不行了。一起瓜分了我们家的地盘!” 白汐无言以对。这是……茶后露真情了?! “所以,我要争气!要趁着王家还兴盛的时候,嫁给一个人上之人!” 白汐扶着紫砂壶的手一抖,本来想给王雪依倒杯茶。听到这句话。却是把热水倒了出来。王雪依尖叫了一声。立即有服务员上前来擦水。但她湿了的黑丝袜上,还粘了一根茶梗子。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不堪。 白汐则是无动于衷道:“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王雪依将信将疑。但也没计较。拎着包包走了。等她走了以后,白汐才站了起来。方才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她去结了账,然后下楼去。但是经过洗手间时。听到刚才替她们擦水的两个服务员在嚼舌根子。 “嗳,刚才的叫声你听到没有?是那个王家的大小姐发出来的。她对面还坐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姐。” “听到了,是那小姐把热开水浇到她身上了吧?!” “不错。要我说呀,活该!谁都知道,王董事长活不过几年了。没人愿意嫁他!现在这王大小姐是什么姑娘都往哥哥那里塞。但哪家姑娘愿意嫁过去了,生了小孩,丈夫没了?要我说,这种人,迟早会自作自受的!” …… 白汐忽然很庆幸自己走的是这一边的走廊。又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走了。 这真是个复杂的家庭。早点证明了王家的清白,早点离开为妙。她想。 这一晚回去。她睡不着,跟谢文湛打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电话。把席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谢文湛很安静地听完了。但语气沉了下来:“白汐,既然这样的话。你先从王家出来。千万别跟那个王墨林走得太近。” “哈,我还想说你别跟王姐走得太近。”她知道他吃醋了。小心眼的男人。 “白汐,答应我,别跟他们家人再来往了。”谢文湛又许出了丰厚的条件:“回来以后,我在你老家景德镇买下一套别墅送给你。” 她正在散开马尾辫:“别墅你暂且放着。以后再去住。不过我觉得王墨林是个好人。” “白汐!”那边人语气更重了。 “好好,不用着急。过几天我就辞职了啊。”她把长发盘了一圈。放在枕头上面。然后躺了下来。谢文湛那边又开始甜言蜜语。似乎隔着无线电。都能感觉到他的无限保护。就在他的一声“宝贝,晚安”当中,她睡着了。 但是梦里。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奇怪的场景。 一位须发皆白,看起来有上百岁的老和尚,盘膝而坐在一张红木攒拐子禅椅上。神态安详,但老态龙钟。这张椅子,就是白天她打坐的那一张椅子。椅子似乎陪伴了这老和尚很久。从一个青葱少年,一直打坐到垂垂老矣。 忽然,几个穿着灰色戎装的军人闯了进来。把老和尚驾了出去。 “你年轻时候参加“太平天国”暴动,是洪秀全的亲卫。那你知道洪秀全把宝藏埋到了哪里去?!” “啊?!啊?”那老和尚结结巴巴道:“天,天王已经入了土……” “狗娘养的!赶紧告诉老子,那一批宝藏,到底去了哪里?!” “天王的东西,都是有灵庇佑的……” 忽然枪声响了。白汐也从梦中惊醒坐起,睁开眼,才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她不是没梦过这种灵物托梦的。但那一把红木攒拐子禅椅显然和它的主人一样,很有道行。所以托付的这个梦,才会如此身临其境。 但,禅椅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 洪秀全墓,老和尚,军人,有灵庇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禅椅是一种比较大的椅子,因禅师可以盘腿坐在里面修禅而得名。扶手缩进去,非常短,前面一块非常长,坐在椅子上靠不到靠背,只有盘腿而坐才能靠到靠背。在宋代,禅师与罗汉画像里就展示了如此宽阔坐面的椅子,有以木料,竹材或原生树枝干制作者。 晚明木匠手册《鲁班经匠家镜》也记录了一张禅椅的尺寸细节,以及以天然枝干形板材所制作的大禅椅的一帧图像。 由于清代开始流行根节式家具,禅椅逐渐式微没落。 第72章 女鬼 白汐剩下来的任务,只有进入王家看一看了。 这日,她陪王墨林工作到很晚。出了门之后,凉风一吹。前面的王墨林揉了揉眼睛,似乎有点精神不济。她主动上前接过了他的公文包:“董事长。您没事吧?”王墨林刚答了一句“没事”。整个人,就玉山崩塌似的倒下来了。 没看过一个大活人,说晕就晕。还如此毫无征兆地倒。 白汐扔了公文包,赶紧接住了他的身子。又和赶来的保安一起把王墨林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病和支气管扩张。忙活了上半夜,下半夜王墨林才醒过来。主治医师擦了一把汗:“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好。” “不行。”王墨林坚持要出院,他耽搁一日,对于红木家具城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说不动他。白汐只好打了个电话给王雪依。但王雪依正在上海开会。晚上赶不过来。于是她自告奋勇了:“王姐,今晚我来照顾董事长吧。” “也好,我打个电话给家里的保安和管家。你今晚就住在我们家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金陵豪宅区。正是凌晨时分,四面一片夜色苍茫。但王家的别墅里还亮着灯。她把王墨林搀扶下了车,那边王家的管事和保安就过来了。王墨林把包丢给了管家,回头看着她:“帮白小姐准备一个客房。” 王管家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看起来很和蔼,一路招呼她进了一个东边的客房。还拿来了一套丝绸滚边的睡衣给她。打量了下环境,倒也一尘不染。看起来,王墨林不仅是工作上一丝不苟。生活上也是御下有方。 白汐冲了个澡。然后把灯给熄灭了。 等外面没人声了。她打开了门,偷偷走了出去。 王家很大。但保安也很多。她摘了一片叶子。赋予了一点灵气。让叶子带路。叶子把她领到一个不太起眼的大房子前。虽然从外表看上去,这房子平淡无奇。但灵与灵互相吸引。代表这房子是附近灵气最旺盛的地方。 错不了。里面该有很多古董。她使了个法术,让紧闭的窗户从里面开了。进了屋子。不敢开灯,就燃了一把火。悬空漂浮。只见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遂从楼梯间转上了二楼。二楼的前三个房间,也都是空的。 唯独最后一个房间,窗户上焊缝了铁板。门也是加强型的防盗锁。外面还有摄像头和报警器。 她把那一片叶子放大,再放大。飞到了摄像头的上方。遮住了视野。同时绕过了报警器的红外线。移到了铁门前。 使了个小法术,铁索就解开了。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同时收回了叶子。放在外面把风。 只见屋子里摆放着许多件古董家具,从汉唐,一直到民国的款式都有。琳琅满目,简直数不胜数。房间中央还摆着一件两米高的紫檀高浮雕龙纹多宝格。多宝格又称“百宝格”或“博古格”,专为陈设文玩古董之用。 打开多宝格的一个格子,里面有一件清代的铜胎珐琅黄地开光人物夔耳瓶。再拉开中间的大抽屉。里面摆着一件明代的铜鎏金獬豸香薰。东西都不错。但做工都是北京宫廷造的。该是北京一带的王侯墓里出土的东西。 不是她想找的洪秀全墓出土的东西。这挺令人失望的。 又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和洪秀全墓有关的东西,摇了摇头,想来要无功而返了。正打算走,忽然觉得胸口热热的。是和氏璧的云纹玉佩在发烫。自打她吸收了玉佩的灵力至今,她还没见过它显灵。怎么这时候却有了反应? 玉佩为了报铁函五百年的保护之恩,奉献了灵力。但它此时此刻,似乎还要告诉她什么。 白汐仔细地看了看,玉佩是东边的小角落在发光。于是往东边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幅等身长的山水画下时。玉的光芒就消失了。她揭开了这一副一人高的清代山水画。看到墙后面有个密码锁铁门。好像很久没人打开过。 玉佩上又显示了一排小数字:1840216.她把密码输了进去。果然打开了这一道铁门。后面,空间忽然变得很大。什么杂七杂八的六朝文物,玉石,玛瑙。甚至一口棺材。都陈列在地上。有的甚至都没有拆封,保持着出土的模样。 白汐激动起来了。这里是秘密收藏室吧?!别告诉她跟洪秀全墓无关。她都看到了天平天国年间起义军的戎装和长缨枪了。 但是白汐找了一圈。又失望起来。一样道光年间瓷器告诉她,这些东西都是一百年前搬过来的。和洪秀全墓被盗的时间对不上。不过——胸口的玉石还在发烫。这一回,它指示的方位落在一个品相完美的晚清棺椁上。 棺椁是金丝楠木的。这是贵族人家才能用的东西。但灵气相当微弱。应该是太平天国年间才下土的。上面雕刻了牡丹花,朱雀,石榴花等图案。而且保存的相当完好。好像刚刚才从地底下挖出来一样,板盖上还粘着干涸的泥土。 火光的照耀下,棺材身上呈现出腥红色。有一点脏脏的阴气。 白汐推了推板子。吃了一惊:棺材板上的钉子都是完整的。王家先祖居然直接把没开启的棺材运过来了?!这些丧心病狂的盗墓贼……呃,里面有尸体的吧?但玉石还在发热。似乎告诉她里面有蹊跷。来都来了,她还怕个蛋的尸体。 于是,白汐念了个咒语。打开了棺椁的“椁”。里面就是棺了。棺是长条形的,外面横七竖八贴满黄符。这个也很好理解。太平天国的人迷信,觉得画符可以刀枪不入。无论是作法,还是打仗,都要贴什么“长命百岁。” 但是当她把手放在棺上时,忽然觉得阴气瘆人。似乎,棺材板子底下有魂魄出没! 不好,里面的东西可能是…… 但胸前的玉石忽然光明大作。像是冲天的烈日一样。她还没反应过来,玉石已经控制了身体,一撞,把棺材板子撞开来了。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趴在棺材里。脸正对一具女尸。女尸穿着鲜红色的凤冠霞帔,乌发束髻。但是两只白骨手向上举起,指甲脱落。保持着一个“抓挠棺盖”的姿势。全身的颜色都是紫的,倒也没完全腐烂。还有一些皮肉。 白汐心道不妙,刚想施展法术,奈何玉石驱使着她的行动。 她揭开了这具白骨的遮颜红布,还以为会看到一个骷髅头。却看到一个鲜活如生的美女面容。 煞……还是成了魔的煞……人煞! 下一秒。这美女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红唇亲启:“王大人,你终于来接我了。” 细细弱弱的一句话。好像浸透了百年的爱恋。女尸含恨而死。却满心想的是情郎……说完以后,女尸就没了动静。这没动静比有动静还可怕。白汐忽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开始不受控制了。她从容地从棺材里出来。从容地盖上棺材盖。 但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在行动。分明是女鬼附上身了。而且这鬼还是有意识的。该死!她要是没失去法力,怎么会轻而易举被附了身! “你是谁?!”她在心里呐喊。 “我是……王大人的新婚妻子……我,出嫁的那一晚……好可怕。姑娘,借你的身体。我要完成我的心愿。”说这话的,分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不是她的意识。女鬼开始驱使着她往外走。一直走到了窗口。从二楼跳了下去。 女鬼读过她的记忆。知道她在哪一间房里睡觉。进去,盖着被子开始睡了。 白汐哭笑不得。还以为这女鬼会出门用她的身体害人。没想到,她是想代替她来生活一段时间。只能问道:“那玉佩和你有什么关系?!” “玉佩……是天王赏赐给我的。我是他第二十八房夫人。”“白汐”空洞的目光,盯住天花板:“天王只睡了我一个晚上。第二天送了我这一枚玉佩。说我服侍的很好……等到我死的时候。天王又喊人把玉佩拿走了。” 有灵魂,有意识。分明这个“人煞”已经成了魔了。魔,是最高等的煞。他们保持着前世的记忆,有超脱于煞之上的灵力。而且和煞不分是非大开杀戒一样。魔是可以有好有坏的。这个姑娘的魔,显然是生前为善的类型。 而且,成了魔以后,魔物的阴森气质就收敛了许多。不易被人发觉。但他们的本性是嗜血的。说不定,下一秒他们就翻脸大开杀戒。 她真的惹上大。麻。烦了。努力和这个“白汐”做抗争。对方还是压制着她。最后只得无奈问道:“你占了我的身子,要做什么?!” “报恩。”女鬼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白汐不知道她报什么恩。不过第二天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当王墨林过来找她的时候。女鬼忽然兴奋起来。“白汐”脸颊通红,柔情万种地看着王墨林。开口是:“王生……”王墨林没听清楚:“白汐,怎么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睡得很好。王……不,王董事长。多,多谢关心。” 王墨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今天没吃药?” “不,我只是觉得。王董事长今天也很精神。” 王墨林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反而开始追究起来:“昨晚,是你打电话给了我妹妹?这种小事,以后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你的身体……” “又不是要死了。担心什么。”王墨林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毒舌完毕。又喊她一起去上班。并且把她丢在了离公司还有五百米的地方:“自己跑着去。我不能带员工到公司。”说完,车子就疾驰而去。剩下“白汐”在原地花痴。 “王生……还是和从前一样。脾气有点坏,其实心地很好。” “他不是你的王生。”白汐算是看出来了:“小姐,别看个男人都觉得是你丈夫好不好?!” “不,他就是王生。我前世的未婚夫。”女鬼笃定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一双眼睛。我的王生,是最有才华的男人。” “……”白汐觉得。接下来的生活,一定会很精彩。 等进了办公室大楼。女鬼开始“工作”起来。只不过什么都不会。只能对着电脑干坐着。白汐觉得她迟早会被人轰出去。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王墨林过来一看,白汐面前连一份资料都没做好。反而觉得诧异极了:“你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头疼。” “身体不好,下午就回去。这个月工资扣半。”王墨林扔下这句话。 但女鬼站了起来,几乎是泫然欲泣:“我回去可以,但我回去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白汐觉得。这一幕被谢文湛看到了,会杀人的。 但王墨林还算淡定。他长得俊美,家业又大。从前也不乏刚来的女员工爱慕自己。但大多数知道他患了重病以后,都退避三舍。还有的女人,生怕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会传染。每一次见他走过来,都提前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个白汐,还真是胆子大。但王墨林还是在冷笑:“小姑娘,谈恋爱也要工作的。要不然连饭都没得吃。”说完,把她的工作卡拿走了。 白汐无语问苍天。但事情还没结束。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是谢文湛。谢文湛问她:“昨晚去哪里了?”结果女鬼说:“去了王董事长家。”气氛开始沉默。手机那一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不祥的气氛。 但谢文湛毕竟是个理智的人:“白汐,你答应过我不跟王墨林往来。嗯?” “为什么不要和他往来?!我喜欢他,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管得了吗?!”女鬼的刚烈,此时此刻全部迸发出来了。 白汐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果不其然手机那头炸了。谢文湛怒了,怒了的表现是把手机往地下一掷。然后又捡了起来,声音冷的像是一块冰:“白汐,我下午就去接你!以后,你再去见那个王墨林,我必定让他在中国待不下去!” 女鬼这才知道,惹的也许是个大人物:“你凭什么?!” “凭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懂不懂?!”谢文湛那边的理智,几乎都要烧光了:“王墨林才跟你认识几天?!”但说完了,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声音虽然是白汐,但语气不对:“你……你是白汐?” “我当然是白汐。” 这时候,白汐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 但女鬼还在不紧不慢地读取她的记忆道:“谢文湛,我告诉你。喜欢上一个人,有时用一天就够了。不喜欢一个人,讨好我一辈子都没用!” 说完“啪!”地挂了电脑。白汐这时候相信,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小问题来解释一下。 ①为什么和氏璧的玉佩不和小白说话?因为小白把它的灵力吸收了。所以玉佩自身的灵力维持理智很难。 ②为什么老谢之前被冤魂纠缠。现在没事了?因为程璋案子昭雪了。昭雪了就可以平息怨念了。就像之前鸳鸯灯,天南地北各自飞。带了怨念,让拥有者的爱情破裂一样。只要平息了古董的怨恨。诅咒也会解除。之后小白说要将三家后人绳之以法。也是告慰在天之灵。 ③为什么小白不干什么发家致富呀,什么争权上位之类的活儿?她可以踩着很多人上位的,自己的能力又这么突出。因为她是妖怪。之前说过一件事儿,和妖怪接触的太多,没好下场。谢文湛是死过一回,程璋是被枪决。凡是跟她接触的人。运气都不太好。小白自己知道这件事,所以她不会和别人交往的太深入。人类的交际,对于妖怪来说是很奢侈的。人类要有根,没根无法发展。妖怪是风,他们居无定所。 ④为什么作者脑洞这么大。因为作者君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脑洞的底在哪里。_(:зゝ∠)_ 对了。今天到下一周周四每天是双更7000+字。分别是中午12.30和晚上8点更新。因为作者君元旦的时候有事出门。从现在开始要存那一周的稿了~~~谢谢谅解。 第73章 糊涂 白汐经历过许多离奇的事情,但这一次,却是离奇到了极点。 这道行不到两百年的女鬼,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还鼓捣她的包,她的电脑,她的化妆盒。 女鬼尤其对化妆盒感兴趣,拿了一点腮红往唇上抹,觉得不好吃就吐了出来。又用粉扑擦掉了腮红。还挤出BB霜,兑了点粉底,往自己的腮帮子上擦。 不到半个小时,她一套化妆品全部报废。女鬼没一样用对了。反而折腾出个大花脸。可怜那一个小粉扑,前前后后都被沾得五颜六色。 女鬼的评价是:“你们这里的女人真是太不会打扮了。连唇脂都不好吃。” 白汐默,她用的那叫腮红…… 女鬼施施然翘起兰花指,拨弄她窗台上的一束蓝色妖姬。本来就极漂亮的桃花眼,盈盈流望着花儿。别添一番动人妩媚。良久,自言自语道:“你叫白汐是吧?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完成心愿,自然把身体还给你。假如和我作对,我也只好杀了你。让你从这具身体里彻底消失。听明白了吗?” 白汐自然明白:“你的心愿是什么?” 女鬼勾起一抹娇羞:“为王生生个孩子,传宗接代。” “……” 女鬼的王生没有来。倒是谢文湛来找她了。 王墨林本来听说谢文湛来访,叫人去准备了宴席款待。但是谢文湛一进门,直奔他的办公室。一张俊脸冷的冻死人。 “谢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王墨林也不倒茶,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谢文湛的个子一米八五,已经很高。但王墨林还能和他平视。 谢文湛开门见山: “你的秘书,白汐小姐,我要带走。” 王墨林没料到是这茬。一点客气也没了:“我还当谢先生是为了什么生意上的事找上门来。既然是人的事,那我就明摆着说了。你辞掉了白小姐,是你有眼无珠。而我待她不薄,她自然惦记着我的好。走或留,是她自己的事情。” 话音刚落—— “我留下。”娉娉袅袅的“白汐”从秘书办公室走了出来。她温柔动人,涟漪一般荡漾的目光,一直专注在王墨林的身上。 而内里的白汐已经想哭了,原来她可以这么风——骚。 谢文湛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深情,隐忍,疑惑的感情交织着。平常人,大概就要崩溃了。可他是谢文湛。没这么容易就败退。而那些感情慢慢被理智压了下去,只剩下疑惑—— 女鬼把谢文湛打量了一番,倒也惊艳。天下居然还有比她的王生还俊美的男人。但心有所属,其余的花花草草也就入不得眼了。 女鬼冷峭道:“谢先生,覆水难收。请你好之为之。” 就算看出有问题。谢文湛此时此刻,也忍不了“白汐”这么对他说话:“白汐,当初你答应我的话。现在通通抛到了脑后?!” 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这是她离开的时候,对谢文湛的承诺。 然而霸占了她身体的女鬼道:“谢先生,那是年少不更事的话儿。跟你闹着玩的。其实小女早就心有所属。愿意跟王董事长比翼双。飞。” 白汐问苍天……谁说古代女子矜持的。这明明是现代开放的典型啊! 王墨林这时候也从办公桌后转了过来。满是得意之色:“谢文湛,听到了没有?不是我不放人。白汐也觉得在我这里更好。” 谢文湛走到王墨林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眸,似乎能把面前之人烤化了。但王墨林以不变应万变。始终睥睨着对手。好像在说:你没戏了。谢文湛到底是谢文湛,他也知道,今天没戏了。但远不能收手。 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如此境地,还想垂死挣扎:“白汐,既然你打定主意留下来了,那你将我送给你的东西,还给我。” 女鬼扫了一下她的记忆,吃惊不小。这,这送的东西也太多了:“什么?!” “两枚古董扳指,一栋别墅,还有你所有的衣服,都是我送给你的。”言外之意,包括内衣。的确,她的内衣全部是谢文湛选的…… 女鬼纠结了。白汐觉得解气了。谢文湛好样的。让她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 王墨林这时候却开了口:“谢先生,她欠你的东西。我来还就是了。跟一个女人要钱,岂不是丢了你谢大少的脸面吗?!” 白汐无语了。而女鬼感激地看了过去。恨不得立即以身相许。谢文湛的脸色,则是越来越不好了。你有没有这种体验?心爱的人,和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心一点点地碎掉,但她不回头看你一眼。 他上前去握住了白汐的手。她回头惊呼“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呢?就是下地狱,也不能再次失去她。谢文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她带出来的。王墨林还揍了自己一拳,但他没放手。总之反应过来后,白汐被他强迫带到了门口。 就在大街上。女鬼似乎愤怒了。扇了他一巴掌:“谢文湛,别碍我的事!”追出来的王墨林,看到了这一巴掌,站在台阶上不言语。而白汐的心,都要碎了——傻瓜谢文湛,你可以躲开这一巴掌的。你傻啊,不躲干什么?! “碍事?!”他似乎是质问,似乎是反问。 可是他舍不得骂她一句,打她一下。他想,白汐觉得我碍事了。我是不是真的碍她的事了。 从前觉得这女孩命不好,没什么人喜欢。那就自己来喜欢。就算她是妖怪也好,反正没人跟自己争,就好好爱她一辈子。哪怕陪不了她多少年,那哪怕自己死了成为白骨,她去爱其他的男人。那也无所谓,路是自己选的。 但是现在,她说他碍事了。这才是真的在拿锥子,刺进心脏。刚才仅仅有的理智,和清晰的思维。此时此刻,都被火烧了。 “白汐。”谢文湛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但她没有反应,反而转身而去。远去的每一步,好像心头的一滴滴血,慢慢流淌成河。他想,她怎么会变心的?不过,他不会让她在这几十年里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那自己会疯掉。 望着她的侧颜,魂魄已经没了。还管什么你死我活?! 他不是不信她,而是白汐太过高贵。反而自卑到觉得随时会再次失去她。 不……白汐不会这样三心二意。她肯定是受了王墨林什么胁迫! 谢文湛极快地转身回到车上,从车座底下摸出一样东西。硬邦邦的,放在手心里硌得生疼。但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少,少东家?”陪伴而来的谭琦赶紧拦住了他,大概也是怕了:“这里是闹市,不能开枪。”又望了一眼台阶上状似亲密的两个人:“少东家,不瞒您说,白小姐今天有些不对劲。事情有蹊跷。” 但他并不怕坐牢。他最怕白汐如她所说的,心里有了别人:“小谭,白汐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得把她抢过来。” “不对。白小姐今天分明穿的是裤子和衬衫,地上的影子却是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什么?!” 谢文湛冷静了下来。望向那两人——“白汐”还站在台阶上。她的脚下的确踩着一个影子,虽然缩小成了一团。但影子的确是个长发披肩,及地长裙的女子。顿时,另一种可能性涌入脑海当中。失恋的痛苦,烟消云散了。 谢文湛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车上。把枪放回了座椅底下。现在,他的爱人,可能现在处在极端危险当中。他得冷静下来。 “小谭。”谢文湛冷冷开了口:“南京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道士?找几个过来。” “是,少东家。” 另一方面。等到谢文湛走了之后,和“白汐”“亲密”交谈的王墨林也忽然变了脸。收起刚才的笑,脸色沉了下来。还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彼此握过的手。连指甲都不放过:“白汐,演戏演够了没有?!下次我不奉陪你赶走上门的男人。” “我,我不是在演戏。”女鬼慌了,原来王墨林是当她演戏呢! “为了赶走谢文湛,你还真是大胆。连我都敢利用。”王墨林根本不信她的话:“但是下不为例。以后你自己好之为之。”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 白汐想,天公如果作美的话。现在就该降下一道雷,把他们两个给劈了。但想一想,王墨林这丫的完美主义者,一定会拒绝,会嘲笑,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没想到王墨林还挺得意地走上前来:“我喜欢胸大的女孩。要后。入。式的。” 语气如此暧昧,好像在挑拨女人的每一根神经。 “……”白汐自我催眠。谢文湛喜欢前入的,偶尔后入的。前入是方便袭。胸。后入是她害羞的时候。男人会把姿势换一换。 “我,我可以做到。”女鬼几乎是娇羞地逢迎了。而王墨林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满意道:“那今晚,你到我家来。” 女鬼羞涩地点了点头。到了晚上的时候,她还真的把自己打扮一新。去了王墨林家。王墨林给了她一把房间的钥匙。要她洗干净了过来找他。女鬼还真的很听话,把自己洗干净了。内里的内衣都穿得很少,直接去了王墨林的房间。 此时此刻。白汐的心,已经快碎掉了。早知道今日,第一次就该给谢文湛。 王墨林也洗过了澡。他有洁癖,所以房间里一尘不染。架子上的几件古董,都擦拭的干干净净的。 女鬼走到他的面前,先脱下一件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吊衫。藕一般白嫩的两只胳膊就露了出来。双。峰虽然不是太挺,但形状很好。王墨林像是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欣赏了下少女的窈窕曲线。然后招了招手:“过来。” 过来以后。王墨林就把她拉到了椅子上。开始轻吻。细细密密的轻啄,好像在抚慰她的每一寸肌肤。这种耐心,足以让女人沉湎。 白汐想关掉意识。不想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无奈,她还是有感觉的。而且连晕都晕不过去。 吻了一会儿,就不只是浅尝辄止了。开始深吻。王墨林还是第一次跟女孩子亲密。但天赋很好,很快让彼此接吻的时候,还能够呼吸。差不多水到渠成的时候,女鬼把手下移。眼看就要握到男人的某个部位了,王墨林阻止了她。 “这么迫不及待了?” 王墨林算是笑她的心急,又继续了下一个吻。这还是白汐第一次看到他笑。两道浓浓的眉毛微微上翘,泛起淡淡的温柔之色。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深邃的五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极致完美。只是,缺少了点阳刚。多了一些阴柔。 老实说,吃了这么个大帅哥的豆腐,她该高兴的。但是,真的,真的,现在只有哭的份…… 谢文湛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会开枪杀了他吧! 然后,王墨林把她拦腰抱起来了。抱到了床上,让她靠着窗沿。白汐已经开始试着把自己弄晕。不想看接下来的场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王墨林没有扑上来,化身野。兽。即使她看出来这个男人已经动情。刚才那玩意也有了反应。然而,他像没事人一样。从架子上取下来两件古董。交到了她的手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眼睛:“这是什么?” 白汐懵了,女鬼更懵。王墨林居然来这一套! 真是没情趣的男人啊…… “这,这是——”女鬼开始竭力搜索她的记忆。无奈白汐千年的记忆太过浩繁。她哪里知道这两样高古瓷叫什么名字。 真。白汐已经看出来了。第一件是唐白釉盈字款罐。底部刻划 “盈”字,系指百宝大盈库。代表这是大盈库出来的东西。《旧唐书.食货志上》记载:唐代的大盈库是皇家贡品的盛放地。进入当中的东西﹐是供给皇帝宫廷享乐及赏赐之用的。 而女鬼生于清末。哪里见过唐代的邢窑白釉。当时就算有白瓷,也只是景德镇的民窑白瓷。和邢窑白釉,就差得远了。 而第二件是一件造型奇特的执壶。口部形似藏传佛教僧侣的帽子,阔颈,鼓腹,瘦底,圈足,一侧有鸭嘴状流,另一侧口沿至腹部有宽带形曲柄。这种造型的执壶,有个专门的名称“僧帽壶”。明代前期造的数量比较多。 到了清代,景德镇的僧帽壶就没落了。太平天国时期的人,怎么会看过这玩意。 而这女鬼期期艾艾半晌,才小声道:“一件白的执壶。样子像个破落的帽儿。一件白的罐子,下面有个“盈”字。” 王墨林收起了东西。也收起了上床的兴趣:“看来,你今天是真的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邢窑,是唐代著名的瓷窑,五代(公元907-960年)时仍烧造。窑址位于河北邢台市所辖的内丘县和临城县祁村一带,是中国白瓷生产的发源地。 唐代的时候,陶瓷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很大提高。而在所有的窑口中,以南方烧制青瓷的越窑(今浙江余姚)和北方烧制白瓷的邢窑最受人们推崇,大体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局面。也就是说,越窑的青瓷和邢窑的白瓷代表了唐代瓷制品的最高水平。 而邢窑的粗白瓷的胎质又有粗、细之分,粗胎的一类胎色灰白,胎质粗糙;细胎的一类胎体致密,胎色较淡,但仍不够白,往往施一层白色化妆土。 陆羽《茶经》这样评价:“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越瓷类冰”。 皮日休《茶瓯诗》写道:“邢窑与越人,皆能造瓷器。圆似月魂坠,轻如云魄起。” 第74章 流氓 黑夜里。女鬼单独睡在王家的客房里。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白中透红的脸蛋上。紧闭着双眸,睫毛下扬,好像闭翳了翅膀的蝴蝶。白汐看着她睡,看到了午夜也不觉得审美疲惫。真该庆幸,王墨林好歹没有碰她……哦不,自己的身子。 忽然,女鬼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喘息也粗重起来。她举起两只手,伸展成爪子。往上做了一个抓挠棺材板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救救我!救救我!”然后,她就惊醒了。脸色由白转紫。还出了一身的冷汗淋漓。 “怎么,做噩梦了?”白汐不屑地冷笑道:“你也知道亏心事做多了,睡也睡不踏实。” “胡说!”女鬼冷冷道:“做个梦而已。我哪里做亏心事了?!” “成魔之人,必定在生前犯下过一些过错。要不然,不会徘徊人世不入轮回。你天性应该还不错,但应该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小小妖怪,知道的还不少。”女鬼冷笑道:“就算我杀过人又如何?!我救了半辈子的人,只杀过一个人。” “你杀了谁?” “这个你无需知道!” 女鬼又躺了下来。这一回,她一觉安稳睡到了天亮。王墨林要去公司。女鬼也梳洗打扮干净,像个跟屁虫一样坐在王墨林的车上。但王墨林连一眼都不看她。这一回,把她丢在离公司两千米的地方,让她徒步走路去公司。 正是上班的早高峰期。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女鬼踩着高跟鞋,掌握不好平衡,一扭一扭地蹒跚前进。街道两边的人,看一个漂亮的小姐这么走路。都捂着嘴在笑。忽然搁到一块石子,女鬼“啊!”了一声跌倒下来。 正好一辆汽车飞驰而来。眼看快来不及刹车,“滴——!”地一声警响了。车里的人骂了句:“大马路上找死啊!臭娘们!” 一个小交警跑过来,把跌倒的女鬼搀扶起来。还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 女鬼最后用了一个小时才走完了这区区两公里。到了公司,她就直接去了王墨林的办公室。撵也撵不走。王墨林也当真好修养,就这么把她当空气晾了一早上。中午的时候,王墨林一边吃饭一边吃药。药倒是吃的比饭还多。 女鬼心疼他:“王……王董事长,你感觉怎么样?” “咳咳——” 王墨林只是咳嗽个不停。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忽高忽低的呼吸仿佛一根悬线,颤颤巍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断了。女鬼不忍心看下去,要过来给他拍拍背。被王墨林赶出去了:“白汐,上班时间,注意行为!” 女鬼就痴痴地坐在对面的办公室。目不转睛地往他那边看。眼眸中无限深情。 白汐看不下去了:“你别傻了。你都已经死了,还想和活着的人谈恋爱?!” “我不是要跟他恋爱。我要给他传宗接代。”女鬼坚定道:“王生是三代独传。他又许诺非我不娶,我不给他生孩子,谁给他生孩子?!” “可现在是2016年。不是1860年!” “无所谓。无论过多少年,王生就是王生。” 白汐无语了。过了一会儿,林宗哲找到她来交换王家的调查报告。他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换了一个魂儿。进了门就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到了沙发上:“白汐,我查清楚了。王家的确没有盗窃洪秀全墓的案底。但是曾经挖过洪秀全女人的墓。” 女鬼大惊失色:“什么?!天王的墓被盗了?!” “嗯?!还不是你发现洪秀全的墓的吗?日子过糊涂了?!”林宗哲也没上心,继续道:“洪秀全是个畜生呐!他生前登记的后宫女人有88名。女干.淫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定都天京以后,洪秀全玩死了几个女人。其中有一位他很喜欢的小老婆。就埋在了梅花山脚下。但是那小老婆埋下去几十年后,就被王家的人给盗了墓。” 女鬼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似乎触动了什么难言的心事。 又听林宗哲道:“这一宗案子。是王家人前段日子喝茶的时候,主动向警察坦白的。出土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去向了。” 女鬼期期艾艾问道:“东西……没了就算了。天王的墓,盗掘了也活该。他就是个混蛋,什么恶都做了。死了下地狱都便宜他!” “呦,你还挺有历史正义感的嘛。” “我一个女人家,哪有什么正义感。不过我就猜到天王死后不得安生!他建造陵墓的时候,齐聚了江南所有的道士,要给他熔丹砂炼水银,要铸造《史记》中秦始皇那样的九州水银河做陵墓的中心。呸!他一个泼皮,居然自比秦皇!” “水银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女鬼这才收敛了些。但对洪秀全的恨意,还是溢于言表:“洪秀全用了五个随身亲卫负责皇陵修建。这些人也对天王有贰臣之心。我猜呀,他们一定会等洪秀全死了以后,把他的陵墓掏空,把他的金玺,传国玉玺全部拿走!” “什么什么?!传国玉玺?!”林宗哲越来越听不懂了。 倒是白汐明白了这女鬼的身份——这么说来,她就是洪秀全的小妾了?!但怎么会念念叨叨什么王大人呢?难道是……她本来要嫁给那什么王大人。结果中途被洪秀全抢了做小老婆。死了后被收敛在梅花山。又被王家人挖了出来?! 这么一想,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密室里的棺椁不开棺了。 盗墓贼,开馆为的是夺取死人身上的金银珠宝。但连棺椁一起运回来了,明显不是为了财。 这女人,说不定真的和王家有关系。王家后人把她的棺椁挖了出来,保持了棺材的完整。大概就是因为彼此之间的渊源。 不过,不管这女鬼有什么苦楚,她也不该占了自己的身子啊!白汐郁闷。 女鬼送走了林宗哲。又坐在转椅上长吁短叹:“天王的墓被人盗了。哈,真是好报应!”“天王麾下的女将苏三娘和我交好,不知道她葬身何处。还能不能去祭拜一下。”“可惜了,我本想去天王墓处取走传国玉玺的。” 这倒是和她的目标一致了:“我也要传国玉玺。你知道的,我的身子顶多再维持一个多月。” “我知道你快死了。但你我同为阴司之人,没有阳气。我也只能附在你身上。而我,必须活到给王生生孩子的那一日。”女鬼盯住了林宗哲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样好了。我们一起享用一下活人的阳气续命好了。” 白汐不可思议道:“你要杀人?!” “不杀人怎么办?!你的身子很快就撑不下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这女鬼真的把话语付诸实施了。她和林宗哲打了招呼,让他留下来等自己。林宗哲就留了下来。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她有什么事情吗?女鬼笑着道:“我找到洪秀全墓被盗的线索了,你跟我来。” 林宗哲丝毫不怀疑她的话,跟她走了出去。女鬼带他越走越偏。白汐急的在心里大叫让他滚远点。但林宗哲这时候倒万分信任她了。只是出了闹市区,来到河边的时候。女鬼忽然转头,露出一个嫣然一笑:“这里不错吧?” “什么?!” “当你的埋骨之地。”说完,女鬼五指成白爪,抓向了林宗哲的喉咙!林宗哲根本没防备,被抓了个正着。他拼命挣扎,但是根本挣扎不脱。女鬼的力气如此之大,把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都抓的悬空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你——干——什——么——” “没办法,谁让你身上的阳气这么好。本小姐看中了,是你的福气。”女鬼的指甲尖儿,几乎戳进了林宗哲的肉里,眼看他就要挂了。 忽然一张写着血字的符咒飘了过来。 女鬼没看清楚,还以为什么垃圾飘了过来。伸出手抓了一把,结果触碰的瞬间。她大叫一声“啊!”然后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连白汐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还只是女鬼感觉的十分之一。可见这血符的威力多大了。 顺着血符飘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站在大树后,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看起来,已经跟踪了她很久。 女鬼并不怕什么小道士。她也是有法术的人。但是她怕这血符。血符上的血,肯定是一位道行极高的老道之血书成的,粘上了就不得了了。于是挽起一个手势,卷起一阵狂风想要逃走。但这老道士的血书成的符咒穷追不舍。 现在,女鬼后悔出来的太远了。这里是秦淮河的尽头。到处都是荒野。方才只想着怎么藏尸比较好。没想到有人盯上了自己。 女鬼一脚跨过了小河。要往闹市区逃跑。但是对面方向又出现一道血符,直袭她的面门。女鬼大吃一惊,伸出五指并拢虚空划出一道痕迹。指风如一道迅雷,扑向这一张符咒。把符咒撕了个粉碎。她刚舒了一口气,更多的符咒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同时,东西北三个方位,各出现一名道士。手持一把铜铃。向着她而来。女鬼大吃一惊,赶紧往后跑。后面的谭琦又追了上来。与此同时,三个道士开始摇动手中的铜铃。顿时,一串清越铃声响起。响得很有节奏。似乎连着心跳的搏动。 女鬼惨叫起来。她的心跳,此时此刻,和这铃声到了一个频率上。但是持铃之人忽快忽慢地摇着铃铛。让她几乎抓心挠肺地难受。 头发,披散下来了。遮住她苍白的脸,反而更显得凄厉。 一双眼眸,像是含了最怨恨的毒水。把所有的不甘心,指准了每一个看到她的人。 刚刚才缓过来的林宗哲,这时候也赶来了。他看到这个场景“哎呦!”大叫一声,就昏了过去。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白日撞鬼的。女鬼这一次,真的伏诛了。但是白汐也不好过。女鬼受十分苦楚,她就要承担一份。 不过看到谭琦,她就安心了。肯定是谢文湛知道自己出事了,过来救自己了。 当女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下来的时候。谭琦走上前来,把她用捆仙绳捆住了。然后一辆小轿车过来了,几个道士把她扔进了车里。脑门上还贴了一张压住魔力的血符。女鬼这时候只有哭的份了,其实她哭起来也很楚楚可怜。 女鬼花旦青衣一样动听的声音,捏了一丝丝绝望,听起来格外可怜:“各位大人,你们就这么打算把我杀了吗?!” 坐在她身边的一个老道士,听了这声音,竟是感觉心神一晃,涌上心头一阵恶心感。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另一个道士赶紧又加了一道血符。女鬼才安分了点。而那老道士往车窗外吐了一口血.腥的唾沫,才感觉清明了点。 “死妖怪!伏诛了还敢害人!”老道士要招呼她的脸蛋。谭琦拦住了他:“周道长,这妖怪占了我家少夫人的身子,不得无礼。” 女鬼恨恨然。而白汐却是惦记着怎么把女鬼从自己的身上引出来。 按道理说,女鬼附上她的身子以后。就是和她的五感都联系到一起了。假如用强的道家法术来惩罚女鬼,迫使她元魂出窍。那么,不仅自己这一具残破的身子保不住,还会魂飞魄散。但是不用法术强逼,只能让女鬼自愿出壳,她才可以夺回身体。 这真是个难办的问题。她想,谢文湛可千万不要叫手底下的人用强啊。 很快,她就见到了谢文湛。今天,他那条黑色的领带格外显眼。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此时却是冰的。而且冰之中,还加了许多许多的担忧。仅仅几天不见,他就瘦了许多。连眼眶底下都黑了。看起来根本没睡过好觉。 他走到女鬼的面前,问道:“你不是白汐,那白汐在哪里?” “哈,白汐?白汐就是我呀。你眼瞎了吗?!”女鬼挣扎了一下,被谭琦拿住了肩膀。就抬头大叫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呀,你的女人也会不得好死的!” 谢文湛蹲下身子,对上女鬼的眼睛:“这么说,你霸占了白汐的身体?” “不错!你用什么法术对付我,痛苦都会加倍还到你女人的身上!”女鬼咯咯咯地笑起来:“怎么样,还舍不舍得了?” “小谭,你们出去。” “少东家!” “出去,这里由我来想办法。”谢文湛严肃道。 白汐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不过谢文湛把女鬼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女鬼露出错愕之色,却不知道这个男人想干什么。然后看他将“白汐”的上身衣服全部脱了,两只手举了起来。捆在了床板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女鬼已经傻了,白汐觉得灵魂就要出窍了。 谢文湛的身体很好看,整个人散发着舒朗的阳刚气质。高大的身躯,结实的双.腿。隆起的健壮胸.肌,还有完美无瑕的俊美容颜。当这样完美的男人,就这么压上来的时候。女鬼已经全身直冒冷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白汐是我女人,但她在房事上有点不听话。不如趁着她不知道的时候,我来尽兴一下。” “什么?!”女鬼像是见了鬼一样:“你要强.干我?!” “反正身体是白汐的。我无所谓。”谢文湛冷笑道:“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一定会让你下不了床的。前方,侧方都满足不了我。”又把手放在她的大.腿内侧:“白汐,我从来不是光说不干的人。干就要干的持久漂亮。” 不,白汐想,现在还是死了算了吧,谢文湛已经疯了。而女鬼也是一幅纠结的表情:“你……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禽……兽!”禽兽二字刚说出口。谢文湛又屈起她的小腿。一幅享受的表情:“放到你嘴里怎么样?” “啊?!”女鬼这会儿已经和她一样想死了:“把,把什么放到嘴里?!” “当然是让你舒服的东西。”谢文湛冷笑着,自有一傲视身下之人的强势:“白汐,每一次和你做一晚上,我都不尽兴。今天,我们从嘴开始做起怎么样?让你尝一尝男人的味道。”又俯下身,把她的手捉了过来,往某处摸去。 还没到位置。女鬼已经叫了起来:“你,你这个禽兽!畜生!你和天王那恶人有什么两样?!” 男人削薄轻抿的唇轻启:“白汐,我怎么会是那么花心的男人。我只会对你的身体有兴趣。所以,我会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你的身上。保准让你满意。” 白汐已经当自己不存在了,男人爱怎么玩怎么玩。而女鬼开始哭了,她真哭了。她活了以后,一心一意要嫁给王大人,她死于前世羞辱的难堪。现在,这个男人要再一次禽.兽不如夺走她的“圣洁”。真,真不如死了的好。 所以,当谢文湛的手,放到她的内裤一角,要往下拉的时候。女鬼长啸一声“王大人!”就从她身上窜了出来,落到地上,化为一堆枯骨。白汐这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但谢文湛松绑了以后,白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流氓!” 真真是,大流氓! 第75章 玉玺 枯骨对她说,有话要讲。 白汐就呵呵了,那咱们就来讲一讲道理。 不得不说,枯骨生前该是个绝色佳丽。人已化为白骨一具,横陈在地上。但鬓发如云,插着一支珐琅花卉坠流苏银梳,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下身的骨头已经碎成一叠。但是上身还保持着完好。头骨微微别在一边,肩胛骨十分瘦削。 骨头都美成了这样,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这女鬼该是多么惊艳的美女。 不过白汐没空欣赏这遗骸。方才看了那么一出“黄剧”,气儿还没消。就把谢文湛连他的皮带一起扔出了房间,锁上锁。 妖怪的事情,就该由她们妖怪来结果。 沏了一杯茶,看着地上白白的一团,觉得既好笑又不屑。 “你笑什么?”白骨问她。 “我笑你念念不忘的人,早已经进了黄泉。你还不认命。”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枯骨上方一团紫色的魂魄漂浮着。女鬼张口,好像在嘲笑她什么都不懂:“一个妖怪,哪能和我们人类一样获得真正的爱情?!王生他就算成了白骨,就是投胎转世,哪怕万劫不复,我也要爱他!” 白汐本要喝茶,闻言掀了茶盖。茶壶滚落到地上,碎了天青色的山水,破了缠枝牡丹。满地清光熠熠生辉。一小块碎片迸裂,挣到白骨面前。散出水润润的包浆光泽。白汐的袖子上全是水渍,但是她全然不顾。只是冷冷打量着地上的一团—— “你本是已死之人,存了妄念就已是痴人说梦。如今谈什么万劫不复,还想杀人以续命。你真当为了爱情做什么恶都可以吗?!” 大概是被她的气焰给逼退了一层嚣张。女鬼又伏在地上哭起来:“可是我爱王生,王生没有孩子,我要为他生个孩子……” “王生已经死了。”白汐觉得口干舌燥。茶又泼了,真是白费口舌跟这个女鬼啰嗦。手心燃起一点火。碧绿碧绿的。但她的语气更阴森:“我之前好歹也是半仙之躯。惩罚你这种魔的资格还是有的。不如我来帮你做个了断。” 女鬼嚎哭起来。门外的谢文湛担心地敲起了门:“白汐,怎么回事?” “没事,我在教训她呢。”她踢了一脚女鬼的骷髅头:“是让我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还是让我来找几个和尚为你念往生咒。自己选择。” 女鬼止住了哭啼:“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找到传国玉玺。你知不知道这东西的下落?” “我,我知道一点……但你要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我再告诉你。”女鬼顿了一顿,白汐道了句:“说。”女鬼娇羞起来,却还是那个执迷不悟的心愿:“帮王生,生个孩子……”于是,白汐掌心中的火更大了:“想得美!” 最后,白汐还是套出了这女鬼的口风。并且把她的尸骸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收敛了。通知了王墨林,过来取走他们家的东西。 王墨林很快就过来了。来的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她会在谢家的别墅里。白汐没时间跟他解释,直接把女鬼的骨灰盒往桌子上一放:“王董事长,你家是不是有个先祖叫做王夔?天平天国年间做过曾国藩湘军中的高级将领?” 王墨林想了想:“不错。我曾祖父的爷爷是王夔的养子。本姓孙,后改姓为王。” “这是他夫人的骨灰。” 王墨林将信将疑。白汐也不管他信不信了。讲了一个故事。 假如,将这一具美丽的红粉骷髅,慢慢实体化起来。填充了血肉,饱满了身体。那会是一个晚清年间动人的爱情悲剧。 那是公元1951年。贵州“龙场九驿”中的水西驿站来了一批流放的犯人。其中有一个叫做王夔的二甲进士。他本是曾国藩坐下,参与过湘军的建立。因为弹劾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收受贿赂而获罪流放,来到了水西驿站。 在这里,王夔认识了苗寨水西寨寨主的女儿阿珠那。阿珠那从未见过王夔这般俊美阴柔的书生。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每日都到水西驿来见王夔。而王夔也从没见过阿珠那这般漂亮窈窕的苗家女子。也当做红颜知己对待。 到了1853年3月29日,洪秀全和杨秀清等文武百官进入金陵定都,自立为“天王”。彻底与清廷为敌,朝廷这才想到曾经带兵打仗过的王夔。把他从水西驿站用一道圣旨招了回来。而情根深种的阿珠那,也要与他同去。 王夔考虑到这一次是打仗去的,自身难保先不说。阿珠那是苗女,还从小修行过苗女的蛊术,不适合在中原那样的文物秀美之地生存。所以没答应带她走。但是过了不久之后,阿珠那还是千里迢迢,从贵州跑到了中原去寻情郎。 后来的事情,就和很多才子佳人的悲剧话本一样。 阿珠那化名琳琅,千里迢迢来到了金陵。没料到王夔没找到,先遇到了洪秀全的亲卫军。洪秀全爱慕她的美貌,但又忌讳她是苗女,擅长蛊术,对佳人不敢造次。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美好。洪秀全三番几次讨好她,甚至对她下毒。通通被阿珠那所破解了,就是不让男人亲近自己。如此一来,她反倒成了洪秀全最爱慕的小妾。 一个月后。王夔带兵打到了扬州来。阿珠那得到消息,连夜毒死了洪秀全派来看守她的武婢。逃去了扬州寻找王夔。 王夔被阿珠那的痴情打动了。但为了阿珠那的终生幸福着想,王夔刚开始没答应娶她。但王家是三代单传,王夔的母亲害怕儿子有个不测,王家就绝后了。于是催促王夔娶了阿珠那生个孙子。王夔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本来,故事该是个美好的结局。王夔的母亲王李氏开明又慈祥。并不嫌弃阿珠那是苗女。把她当做亲女儿那般对待,一家人本该和和美美。 而阿珠那天天和婆婆在一起,被唠叨什么生个孙子,这也就是她执念于生儿子的由来。 但是后来,洪秀全得到了消息:爱妾跑到了扬州去,和湘军将领王夔混到了一起。十分气愤。于是连夜攻占了扬州,捉拿王夔一家。 这一夜,本是王夔和阿珠那的成婚之夜。扬州城却火势燎原,成为了一座不夜城。洪秀全攻占下扬州以后,全城搜捕王夔和他的家人。当时,王夔去了扬州府前线组织抗战。而让亲卫护送母亲和新婚妻子离开扬州,但家人都被俘虏了。 迫于无奈,阿珠那答应委身给了洪秀全。但洪秀全出尔反尔,将王夔的母亲给杀了。断了阿珠那回到王夔身边的念想。而不知情的王夔,还以为是洪秀全俘虏了妻子和母亲。妻子是为了保全母亲才答应做洪秀全的妾,于是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王夔丝毫不知道,阿珠那和洪秀全之前就有过一腿,扬州之灾也和阿珠那有关。 后来没过半年,阿珠那在洪秀全的玷污之下,香消玉损了。王夔悔恨自己没及时救出妻子,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所以一生再也没娶。后来收养了个孩子随了自己的姓。晚年又负责为清廷寻找洪秀全的宝藏。但是下落成了个谜。 当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阿珠那本来是苗寨寨主的女儿。有驱使蛊虫的能力。她和洪秀全呆在一起的时候,就给他下了个七窍流血而死的蛊。所以到了这一年的年末——1864年的时候,洪秀全就在金陵暴病而亡了。 郭廷以说洪秀全之死,“以服毒说为近真”是对的。只不过,这毒是他自己的爱妾下的。 当然,现在说起这些事都风轻云淡的。毕竟,谁都不生活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年代。 讲完了这个故事。白汐就把骨灰盒推到了王墨林那一边,淡漠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王家对阿珠那怎么想。但她的确和王夔拜过堂。” 王墨林嗤笑道:“白小姐,故事很有趣。你怎么不改行写电视剧?” “王先生,这故事是真实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你家的藏宝室里的密间看一看。那一副金丝楠木棺材里的遗骸,已经不见了。” “……”王墨林顿时咳嗽起来。咳嗽完了。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盯着她看。 白汐懒得告诉他为什么。再说了,这一起案子并不算盗墓。毕竟夫妻合葬在那个时代是规矩。只糊弄说自己住进他家的那一晚,被鬼附身了。 “女鬼折腾了我几天。所以前几天我的表现不太正常。请你见谅。不过,这女鬼有两个愿望让我转达给你。第一,她想和王夔合葬。王夔生前也交代了养子,将阿珠那的骨灰找到合葬之。第二,她想看到王家早点开枝散叶。” “……” 王墨林这才收下了骨灰盒。他不是那么顽固不化的人,接受这种事的能力也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多谢你帮了我家一个大忙。不过,先祖王夔的墓已经找不到了。所以王夔之妻的棺材,才会停放在我家密室里一百多年都没有收敛。”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件事了。”白汐端端正正坐好了:“你先祖王夔之所以会被清廷派去找洪秀全的宝藏,涉及到另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 “太平天国失败以后,洪秀全的亲信中有一部分人投靠了朝廷。他们向朝廷供出洪秀全有传国玉玺。当时的皇帝,光绪,下令一定要找这一枚传国玉玺。其实,对于所有的皇帝来说。传国玉玺是人皇权利的最高象征,诱惑极大。” “那我先祖……” “不错。王夔就是寻找洪秀全墓的人之一。但是结果却没了消息。”说到这里,白汐勾起一抹笑。是女鬼告诉她的最后一件事。 女鬼说,洪秀全有五个亲信。他们一同把持着洪秀全墓地选址的秘密。但这五个人都心怀二心。迟早会挖了洪秀全墓的。不过,当时清廷也得到了消息,宝藏在紫金山。干脆派兵封了紫金山,总之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传国玉玺。 每个皇帝,对于这件秦始皇传国玉玺。有着独一无二的执念。 唐末传国玉玺失踪之后。后代的皇帝开始了接力寻找这一件中国文明史上最高级的人皇之宝。 比如后周皇帝郭威,当初就“遍索传国玺不得,无奈镌“皇帝神宝”等印玺两方。 到了元至正二十八年(公元1368),朱元璋在建康称帝,号大明,改元洪武。继而北伐。派遣大将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的蒙古元朝余孽的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然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朱元璋抱憾终身。 之后,时有“传国玉玺”现身的消息出现,每次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全部被印证是假的赝品。 到了太平天国年间,多位人士告诉皇帝:洪秀全盗掘六朝帝陵得到传国玉玺。皇帝怎么可能不心动?!但是光绪帝找了一生没找到。 光绪死了以后,慈禧又派人找。慈禧完了末代宣统帝溥仪也封山找传国玉玺。总之,清廷宁可把偌大的紫金山给封了。也不准这一件宝物流落他人之手。 所以,晚清皇室最大的秘密,莫过于神化了紫金山,并且接力一般地在紫金山深处,寻找这一件无价之宝。 而封山以后,那五个洪秀全的亲信,也全都无法进入紫金山将宝藏运出去。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宝藏的消息流传下去。让自己的后人去享用。 时间一晃到了18世纪末。当时,王夔已经将近70岁,他年纪大了。脑袋也糊涂了。朝廷不愿意用他了。但惦念着老臣的恩,所以派他去了紫金山。负责寻玉玺的事儿。而就在不久之后,王夔亲自进了一趟紫金山,再也没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百度百科《传国玉玺》传国玉玺的确有很多很多的皇帝找。比如傲娇的乾隆。 明清两代也时有假玺出现。明孝宗曾获过所谓的传国玺,孝宗皇帝当时就认为是假的;清初时,宫内藏有三十九方各色御玺,其中一方被认为是秦制传国玺,公元1746年,经乾隆皇帝钦定,证实是仿刻赝品。1924年11月,末代皇帝溥仪被逐出宫时,张壁、鹿钟麟等人仍在追索着传国玉玺。 反正从唐代一直到现在,那玉玺没有下落。 真的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秦始皇刻的。后来许多人在传国玉玺上玩到此一游。比如曹丕建魏,改元黄初。乃使人于传国玺肩部刻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后来,赵石勒灭前赵,得玺。更别出心裁,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 还是太宗李世民比较实在。因为他没传国玉玺,乃刻数方“受命宝”、“定命宝”等玉“玺”,聊以自慰。 可怜的李世民…只能自♂慰♂ 最后祝大家节日快乐。(~ ̄▽ ̄)~Merry Christmas 第076章 追溯   送王墨林走的时候,白汐顺便说了句我要辞职。   将要拉车门的手停住了,王墨林开始咳嗽,这一次他咳得非常厉害。白汐想送他去医院,被他拦住了。咳嗽了好久,王墨林才缓和下来。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擦出一抹血丝。鲜色的,证明这是肺腑当中带出来的血。   “董事长,您……”   “辞职的手续我会帮你办好的,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公司。”王墨林转身而去比她还决绝。但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白汐仿佛听到耳边有女鬼的一声叹息。好像在啼笑人间的因缘是非,强求不了。   回到别墅。谢文湛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她也真饿了,顾不得什么客套,坐下来就吃起来。女鬼真是反人类,居然连续三天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吃完了,谢文湛过来替他擦了嘴。还拨弄了会儿她的芊芊十指,拿起指甲钳,替她修整指甲。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珍惜这片刻的温存。   “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是权宜之计。但是下次不准那么对我!”   “放心。”谢文湛凑了过来,咬了下她耳朵。力度是那么暧昧,让人感觉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下次我会经过你的同意,再对你动手动脚的。”   白汐推了他一把:“文湛,我要去一趟栖霞寺。找到洪秀全的五个亲卫的下落。”又自嘲道:“但是我觉得希望渺茫。”   女鬼告诉她关于传国玉玺的线索。也只是局限于太平天国晚期而已。其中提到天京五虎。就是以赵三光为首的。给洪秀全卖命的五个杀人魔王。   赵三光,本名赵虎。三光是“东王”杨秀清给他取得诨号。意为:抢光,杀光,烧光。因为此人杀人如麻。所以送了他这么一个诨号。   洪秀全定都天京以后,他成了天京的“九门提督”。1961年,由他和他麾下的四个兄弟共五人,负责给洪秀全造帝陵。三年后洪秀全毒发身亡,陵墓未完工。这五虎匆匆忙忙掩土而盖,去往停放过天王灵柩的栖霞寺躲避清廷的追捕。   女鬼说,洪秀全生性多疑。早前就安排这五个亲信在自己死后,去往栖霞寺出家。一生不得离开寺庙。如果说,谁对王陵最了解。非这五个人莫属。现在就要看,他们在太平天国失败以后,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能查到多少玉玺的线索。总之,尽力就是了。”   谢文湛听完了她的话,把她搂在怀里:“白汐,只要有一线希望。你都不能放弃。”   “嗯,我知道。”她仰起头,看到男人弧线清晰的下巴。却不敢说什么承诺。   这日中午,他们就来到了城外的栖霞寺。   如今的栖霞寺,已经和晚清的栖霞寺大不一样了。1953年,洪秀全在整个金陵推行天父上帝崇拜,信奉神之子耶稣。于是就把寺庙里的和尚都赶了出来。到了太平天国覆灭的时候,金陵还俗又出家的和尚达到了几万人。   谢文湛先带她去拜访了寺庙的住持。然后叫人按照她提供的信息,查了这五个人的去向。   一个新剃了头的年轻僧侣,戴着黑框眼镜,念念有词道:“沈万沈万施主,1872年死于鼠疫。王振王大师,1904年暴病而亡。法号觉愿。陆大兴陆施主,1876年外出喝酒胀肚而死。赵虎李施主和孟问孟施主,于1869年外出未回。至今消息全无……”   读完了,小僧问她:“女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汐笑了。出家人一般不会说“死”字。而是涅槃,往生极乐。这和尚好像什么都不懂:“你多大了?”   “23岁。去年大学毕业。”   “怎么在寺庙当起了和尚?”   “和尚薪水高啊,福利待遇好啊!什么都不要做,就接待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有阿堵物拿。不是我说,现在寺庙里招小辈的,不是本科学历不要。”   白汐走了。她想,假如这些和尚头上烧了戒疤,就不会这么说话了。   除去在寺庙里死去的两个人,和真正皈依了佛祖的王振。那么赵虎和孟问的下落不明。他们两个可能是泄露了陵墓口风的罪魁祸首。但是在那个动乱的时代,两个普通人的下落怎么查?没办法,她决定去太平天国纪念馆,找找帮手。   到了纪念馆。只见里面陈列着许多件天平天国年间的文物。但灵气都十分微弱。帮不上她的忙。   唯独一件炕柜引起了她的主意。炕柜下的标签写的是:清代晚期的炕柜。但很显然,这写错了。隔着玻璃柜,无法将手放上去通灵。于是她递了个眼神给谢文湛。谢文湛也心领神会,于是找到了纪念馆的负责人:“馆长,标签有问题。”   “嗯?怎么有问题?”   “年份搞错了。这是清中期的炕柜。”   “怎么会?!东西是天王府里头出来的。天王不是晚清的人吗?”   “天王是晚清人。但用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晚清的。这件彩绘描金炕柜,四边都有铜活,脚链都是有荷叶的,属于清中期平遥那边做的炕柜。也叫作晋作。但是到了清晚期,晋作的物品,一般就没有荷叶,而是采用了木轴。”   纪念馆馆长听了连连点头,又问:“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还有这上面博古、福寿纹,这都是清中期比较流行的式样。尤其是乾隆朝,乾隆皇帝好博古,所以大力推行博古纹。而东西的整体品相看下来,就是有点儿俗。乾隆的晋作的特点也是耐俗。所以这一件炕柜的准确年代该是:清乾隆。”   白汐得意地翘起嘴角,谢文湛果然没让她失望。眼光很不错。   纪念馆馆长已经鼓起了掌:“厉害!厉害!”又紧紧握住了谢文湛的手:“东西都放在这里展出十余年啦,还是这位先生的点拨,令人茅塞顿开呐!”   “不用谢。”   “来来,二位中午有空吗?我请你们吃一顿饭。算是感激你们的“拨乱反正”。”又对服务员道:“喊装修师傅过来,把玻璃柜里面的铭牌给摘了,重新做!”   吃完饭。到了下午的时候,白汐再去看这一只彩绘描金炕柜,外面的玻璃罩子已经除去了。征得了馆长的同意,她上前去亲手摸了摸东西。稍稍注入一点灵力。炕柜就有了反应。虽然乾隆朝也不算太遥远,好歹它有意识。   “认识赵虎,孟问两个人吗?”   炕柜淡淡开了口:“认识……他们是洪秀全的亲卫。冬天的时候,洪秀全曾站在我身边,和他们两个聊过许多许多事。”   “我想知道,他们是哪里人?”   “赵虎,是山西人。孟问,就是金陵本地人。住在莫愁路上的止马营平民区……假如你要找孟问的下落,可以去问一问止马营前的乾隆陈伞店。”   白汐点了点头,告别了老炕柜。出门告诉谢文湛:“去止马营。我要看一看乾隆陈伞店。”   乾隆陈伞店,指的是止马营的一家伞店。乾隆年间,风流皇帝乾隆下江南,经过金陵止马营,忽然来了一阵雷阵雨,乾隆就进了伞店避雨。伞店老板陈老财赠伞给了身无分文的乾隆。乾隆刚出门打开伞,屋顶上的瓦片就掉了。结实的伞救了他一命。   乾隆皇帝为了感激救命之恩,于是御笔亲写了通天招牌:“老财陈伞店”。直到现在,这一块匾额,还悬挂在止马营的伞店大门上。   不过,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匾额已经摘了下来,放到了屋子里供人把玩。白汐心知是谢文湛为自己做的功课,也不浪费时间了。走到匾额上方,问了同样的问题。匾额注视着这一条街几百年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看过这么个人。”   “在哪里?!”   “我记得……那是南京城内的长毛,闹得最凶的时候。一个和你描述的差不多的,人高马大,留着一缕小胡子,左脸颊还有块红斑的汉子从我门前经过。当时,他被六抬大轿抬着走,下面站了一溜儿长毛军。人家都喊他为孟爷。”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   “知道。止马营里头的人家,买伞都到我这里来买。他们家,那会儿太太,姨娘,都是打扮的最奢华的。来我这里,都要最上等的杭州油纸伞。”又想了想:“从左边第二个巷子里进去,最里头最大的那个府邸。”   白汐于是找了过去。很正常,被拆了。平地而起一座楼房。   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了附近的老人问了问。老人告诉她,孟问府邸民国的时候还在,被一个南京政府的财务人员占用了。建国后,房子被拆掉了。里面的东西,都移到了南京文物保护研究所。但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于是。快到晚间的时候。她又寻到了南京文物保护研究所。   这已经是她这一天找到的第四个地方了。每一次,都是古董在帮她的忙,然而,消息还是很渺茫。她不确信,从这两个人身上下手。真的会查出来什么。假如是民国,还有档案记录。但是太平天国……哎,能找到一件古董就好了。   进了研究所。谢文湛帮她去和所里的人应酬了一下。她站在走廊上,觉得凉风嗖嗖的。望着谢文湛的背影,又觉得执念真是麻烦。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活下去的欲望。只不过,因为爱这个男人。所以才有了一生一世的打算。   能够这样,让谢文湛宠着自己。总比在泥胎当中,关上个几千年要好。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绚烂的紫红云朵,飘摇在金陵的上空。好像倒映着百年前那冲天而起的太平战火。   “白汐,”是谢文湛回来了。她把自己的一只手交给了他。他很小心地握住。放在嘴边吻了一吻:“孟问旧宅的东西,破四旧的时候被烧了。唯独有一块隔扇门,没人问津。因此保存了下来。我看了一下,是清中期的。”   “孟问的宅子,应该是他发达以后,从大户人家手里抢过来的。年代久远的古董应该不少。可惜了。”看谢文湛黑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她笑了笑,刮了他一个鼻子:“但是再好的古董,不比一块门有用。因为门里门外,门本身都可以看到。”   不过当她真的看到这一扇门的时候。那感觉又不一样了。   本以为就是一块平淡无奇的门板。没想是一块“扯不断花鸟纹隔扇门”。扯不断纹饰,也叫一根藤。就是在图案中央,雕刻一根藤,曲曲折折爬满满格子。但是始终不重合,不断。这种纹饰,象征着幸福、子孙、财富延绵不断。   做工是正宗的东阳木雕,嘉庆年间的风格。   她回头问陪同的工作人员:“孟问的宅子是什么来历?他家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哎,孟问当时不是洪秀全的亲卫嘛。自然作威作福。他抢了一个嘉庆年间发达起来的本地官宦的宅子。把人家的妻女全霸占了。”   白汐眉头蹙了起来:“那,后来呢?”   “这个哪里知道。这宅子1900年就到其他人家的手中了。”   白汐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人,走上前去,用手抚摸上了隔扇门。她慢慢注入一点灵力。隔扇门渐渐复苏了。不知道怎么,她觉得木质异常地冰凉。似乎有一种阴森的气质:“告诉我,你最后一次看到孟问,是什么时候?”   闭上眼,心里忽然闪现一幅画。就算见多识广如她,此时此刻,都吓住了。   一个血淋淋的房间。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留着长辫子,蓄着小胡子,毁了半张脸的孟问手拿一把剑,站在一具无头尸首的面前。白汐的呼吸开始沉重。但这一扇门,显然要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不能错过。   “赵兄,你我二人逃出了栖霞寺,说好了一起去取走天王的传国玉玺。然后自立为王。你倒好,想背着小弟我,自己投奔清廷。那就别怪兄弟狠心了!”   这时候,一个中年汉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满地的血腥,无动于衷。而是说了句:“贤侄,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岳父大人放心,只要取回来传国玉玺。咱们就能集结天王的余部。东山再起!”   “那现在赵虎死了,你从哪里弄来钱和人?”   孟问得意道:“当初我在天王麾下效力的时候。救下了一个要被清廷问斩的通缉犯。和他拜了生死之交。钱,我那义兄有。人,义兄手下也不少。之前,他已经答应了与我共图大事。有了他的帮助,咱们就离成大事不远了。”   “是哪位?”   “是金眼彪陈崇陈老爷。号称一夜盗遍了江南七十二冢。家中财富,那是如山一般……”   “哦。原来如此……”那中年人拈须微笑。   木板的记忆,就在这时中断了。白汐收回了手,捏了捏冰凉的手指头——这可收获不小呢。陈崇,她听说过这个名字。   金陵三大盗墓世家,陈家的开山鼻祖。 第077章 破相   晚上回去的时候,白汐接到了王雪依打来的电话。   王雪依还是那么热情。她丝毫不晓得事情的原委。只问她怎么辞职了,还说可以给她加待遇。白汐反而觉得内疚起来。将心比心,才知道有的时候,他们才是人,自己是个妖。最后,还是没开口告诉王雪依,自己只是利用她而已。   于良心上,她确实欠了王雪依一道。   挂电话之前,她随口问了下林宗哲的消息。   这可勾起了王雪依的八卦精神:“林宗哲生病了,现在住在人民医院。要我说……之前还不知道。原来他们家也蛮有钱的啊。上次我去探望他,居然看到病房外站着一排保镖。说是林宗哲的爷爷过来看孙子了。”   “他爷爷过来看孙子了?!”白汐下意识问道:“那他的爸爸妈妈吗?”   王雪依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有他爷爷过来。而且下午就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好吧。”白汐挂了电脑,打算去探望一下林宗哲。毕竟是自己的这双手,差点杀了他。于情于理,都该稍微关照一下。   但是第二天她没空。谢文湛帮她约见了陈崇的后人,南京陈天企业的董事长陈家德。   一大早的时候,她就跟谢文湛赶到了陈家的景福大酒店等人。   其实,她的空闲日子也不多了。离最后的灵力耗尽期限,只剩下二十多天。如今,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牢牢把握了。   但是进了景福大酒店,接待他们二人的是陈家德的秘书。说是公司有一件棘手事,需要董事长紧急处理一下。请他们稍等。   等等就等等,白汐并不着急。   昨晚没睡好,于是就依靠在谢文湛的肩膀上。小睡一会儿。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她听到门被推开了。睁开眼,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那女孩看到他们两个亲密的姿势。也是略呆。白汐这时候倒是认出来了:“陈小姐,你好。”   来人是陈家德的宝贝女儿陈玥玥。陈玥玥没回答她,只是转头问了保安一句:“他们就是父亲的贵客?”“对,是董事长请他们在这里等候的,大小姐您……”陈玥玥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说完,她就关了门。   “我惹到她了?”白汐不明白了。这姑娘的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谢文湛打量了她一眼,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依偎着:“或许是你今天的打扮太可爱。”   于是,白汐继续靠着谢文湛等了半个小时。快到中午的时候,她还觉得淡定,谢文湛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打了两个电话。陈家德都说事情太忙。连陪伴的秘书,都觉得尴尬起来。还试探性地问道:“有什么要事,不如和大小姐说一说。”   白汐闭着眼睛笑:“大小姐,你们家大小姐才多大啊。这么能干?”   那秘书竖起了大拇指:“大小姐的确很能干。董事长解决不了的棘手事情,都是大小姐解决的。就是她脾气有点不太好。”   “那还真看不出来。”白汐打量了一眼墙上的石英挂钟:“已经十一点了。再等下去,你们就可以准备一下午餐了。”   谢文湛听了这话,脸色更加沉了来。二话不说又打了个电话给陈家德,告诉他半个小时不来就走人。陈家德那边苦兮兮地道。你们不就是来还上次的古董,外加约谈那什么盗墓的案子的嘛。跟我女儿玥玥说就好了。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叫他们跟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说,这简直是侮辱!   这一回,谢文湛真的生气了,先将上一回他送过来的《春燕图》搁在了桌子上。然后牵起她的手要走。一开门,陈玥玥就迎了过来。好像在门外等了很久:“哎,你们别走。我父亲还没回来,你们不打算等他了吗?”   白汐笑了一笑。刚才还那么大脾气,怎么这么会儿要走人了。她反而着急了?谢文湛也没理会她:“陈小姐,此事与你无关。”   陈玥玥不高兴了:“怎么和我无关?我也是陈家人。你们能跟我父亲说的。自然能跟我说。”   白汐本来也要走。但更想去陈家探一探有没有什么蹊跷,于是答应了。   陈家的别墅,离景福大酒店不远。依傍着风景秀美的钟山。前面还有一条月牙形的河。却是个极好的风水宝穴。上面建了一排别墅。最大,最气派的那一座别墅,就是陈家。下了车以后,白汐能看清楚,这是一栋欧式的古堡建筑。   她喜欢这些屋顶尖尖的古堡。乌云密布的时候,塔尖仿佛能刺破天空。   只是,刚踏进这一座令人赏心悦目的别墅,忽然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化不良,很想吐。周围又没个隐蔽的建筑。谢文湛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能捂住了口:“陈小姐,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佣人带她去了厕所。刚一进去,白汐就对着水池吐了一顿。吐完了,才觉得好了一点。她想,难道是我的胃功能开始衰退了吗?   回到大厅。她看到谢文湛已经和陈玥玥聊起来了。而仇鸾的那一副《春燕图》摊开在桌子上。谢文湛不肯收,陈玥玥又不肯要回去。还笑着道:“谢先生,你这不够意思了。家父做的是利益投资,又不是慈善捐款把画捐给了您。”   “陈小姐,这画我不能收。”谢文湛的口气也严肃起来:“不瞒你说,我和白汐今日来,是要问清楚你们家和洪秀全的墓被盗一事的。”   “哦,这件事啊。您放心,我们陈家绝对有贼心,没贼胆。”陈玥玥微笑着,她很年轻,而且有一种与自己年轻漂亮的外表,不相符的狡猾:“其实,论盗墓。王家才是做的最多的那一个。更遑论他们家在前清就有底案。”   眉毛上挑,似乎踌躇满志:“白小姐,您觉得呢?”   白汐顿了顿,才答应道:“没错。”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忽然觉得头很晕,很沉。似乎是法力不够的缘故。该死!难道身体开始维持不了正常运转了吗?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她说:“陈小姐,我们想问一问你的祖先,陈崇的事迹。”   “生于1830年,死于1901年。”陈玥玥坐到了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没有和太平天国的逃犯,合作过?”   “有啊。”陈玥玥很无所谓道:“陈崇这个人,他是个枭雄。什么叫做枭雄,就是什么人都能被他所驱使,什么人都能被他揽入麾下。”   这话略古怪。这女孩,居然直接称呼自己的祖先名字。   但白汐已经没法过问其他事情了:“那你的祖先,有没有参与盗掘洪秀全的墓?”她咬紧了牙关:“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   “白小姐的问题,还真有趣。”陈玥玥笑了笑,但不是真笑。反而有点淡淡的悲伤:“那时候的人,想要活下去是很难的。因为晚清的苛捐杂税,是历朝历代来最严重的。为了生存,老百姓什么都得干。何况是盗墓?!”   白汐冷笑道:“陈小姐,你还真会回避我的问题啊。”   陈玥玥也冷笑道:“白小姐,我觉得你可能了解的不够透彻。老百姓的苛捐杂税怎么来的。让我告诉你:晚清政府签署了许多不平等条约。比如,《南京条约》2300万白银,《北京条约》八百万两白银,《马关条约》3000万两白银。《辛丑条约》4.5亿两,分39年还清……单是赔款,清政府就要向外国人赔偿12亿4100万两。”   白汐点了点头,这个她也知道。   又听陈玥玥道:“你当这笔钱是从谁的身上搜刮的?!靠那一帮子只知道玩花弄鸟的八旗子弟吗?!不,全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的。”   谢文湛倒开始佩服这姑娘的说服人的功底了:“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所以百姓也可以不仁不义,从王陵,帝陵中盗掘钱财来生存?”   “我不敢说对不对,只能说,你们没资格说陈崇他做的就是坏事。他一夜之间盗掘了七十二冢,把盗墓所得分给了无家可归的人。”陈玥玥又顿了顿,笑道:“再看看清廷那一帮子腌渍货,尤其是慈禧,还年年花大价钱玩什么翡翠。”   白汐沉默了。她居然没办法反驳一个字。   倒是谢文湛,还算心性坚定:“所以,我能不能理解为:你们陈家做了盗掘洪秀全王陵的事情。但是没取用一分一毫?”   “这个我哪里知道。”陈玥玥冷笑道:“你当我是活了多久了?”又盯着她看:“倒是白小姐。你还欠了别人一件人情。”   谢文湛无语,白汐更加无语。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个姑娘,果然不好对付。他们费了半天口舌,愣是没从她嘴里挖出来一个准确的字。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白汐以为是陈家德回来了。却不料到门一开,居然是王雪依站在外面。白汐还没反应过来,王雪依就走了过来,眼眸一下子红了。对着他们二人道:“白汐!你们合伙起来骗我对不对?”   “什么?!”她还不明白了:“王姐,怎么了?”   “你明明知道,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嗯?你们既然早就已经成双成对,为什么不告诉我?!拿我当猴耍,是不是?!”   谢文湛倒也明白了:“王小姐,如果之前的行为,让你有什么想法。那很抱歉。但我们只谈过工作和生意上的事情。”   “王姐,之前的事情很抱歉,但我也有难言之隐。”白汐这时候感觉头晕的症状更明显了。但她不想让王雪依误会的更深:“我说过了。你和他不配。就算没有我,你也没办法和一个志趣不投,三观不符的人结婚。”   谢文湛这种人精中的人精,老狐狸,祸害她一个人就够了。   “白汐!”王雪依真的有点失态了:“一个男人而已。我自己有轻重!不会那么不自爱!但是你为什么又要装作好人,利用我来接近我哥哥,然后又把我哥哥甩了?!”她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四天前,你在谁的床上过夜的?!”   “……”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女鬼强迫着自己献身给王墨林。   谢文湛虽然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根据之前女鬼的行动。却也猜得出来这话什么意思。   于是,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白汐感觉,身边坐了一座冰山。前方站了一座火山。手指头有点烫烫的,是谢文湛在紧紧抓牢自己的手。但,她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抬头,王雪依还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你倒是说啊!”   “我和你哥哥……是清白的。”她好不容易道:“不信你问他去。”   说完这句话,那一股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忽然放大,再放大。好像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就要把她给网住。耳边嗡鸣,却听不清楚王雪依讲了什么。谢文湛的嘴巴一开一合的。他这是喊着自己的名字吗?还有眼前这个女孩……   什么都看不见了。   倒是最后的时候,白汐听到王雪依在大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白汐的脑袋破了!”的确有一抹热乎乎的鲜血,从她的眉骨处流淌了下来。之前的那个难看的红印,变成了龟裂的裂痕。开始伸展,爬满这一具灵气不继的驱壳。   然后,她似乎做了个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这三年来在水底下的那些日子。发光的小鱼,沉下来的破鞋子,还有不见天日的黑暗。   但是,始终有一股温暖的暖流。包围着自己。好像把那些寒冷,都隔绝在外了。   她想,这一次醒来以后,考虑的不该是怎么找玉玺。而是找一处风水好一点的地方。把莲花碗埋下去,然后忘了这里的一切。所以,慢慢地,慢慢地。她从昏昏沉沉,悠远而苍茫的一个梦里苏醒了过来。看到了光明。   白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谢文湛坐在不远处陪着自己。他已经睡着了。她不想打扰他。   这里该是谢家的南京别墅。她知道,谢文湛没法带自己真的去医院。   抬手,她摸上自己的眉骨,先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解开纱布,摸到蜘蛛网似的裂痕。已经蔓延上额头。又转过身,看到床边有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黑夜和霓虹灯。里面是淡淡的一缕布纱灯光。一个模样奇怪的姑娘,正盯着自己的倒影。   果然,是法力开始不够了。 第078章 镇宅   一圈又一圈,白汐把绷带缠了回去。眼风扫到谢文湛的身上,只见他身上就盖了一件大衣,眉头还皱着。朦胧的灯光下,他年轻而挺拔的身躯露出一丝疲惫。唇极薄,睡梦中犹自紧紧抿着。是的,她好久没看他正儿八经地睡过了。   她要下床,脚刚落地,谢文湛就醒过来了:“白汐?”他似乎不确信自己醒了,喊了一声,就彻底清醒过来扶她了。   “我饿了。”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自己睡了一天。   不一会儿,就有仆人送上来饭菜。里面是清蒸鲥鱼、白菜豆腐卷,外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养胃汤。谢文湛拿过勺子,亲手喂她。白汐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觉得自己变得娇气了,本来,这些活儿该自己来的。   吃完了东西。谢文湛才问她:“感觉怎么样?”   “不用担心。灵力有些不济。”白汐抚摸上额头:“只怕要缠着这一圈白布一段时间了。对了,陈家的人怎么说?”   “陈家德事后跟我打了电话,他也否认自家和盗墓有关。王雪依在这里呆了半日,她告诉我,是陈玥玥打电话来让她过去的。”说到这里,谢文湛也难得叹了一口气。陈家人不好对付,居然最不好对付的是陈玥玥。   “这丫头心里有鬼。”白汐也是愤然:“她故意拖时间,就是等王雪依来。好让我们两个都出丑。”说到这里,她的头又开始晕了。谢文湛连忙扶住她。缓和了好一会儿,白汐才堪堪稳住了心神:“文湛,今晚我们上床怎么样?”   “什么?”谢文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白汐已经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文湛,谢谢你一直帮我。不过我想以后没法报答你了。不如趁着现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她很快脱到了胸罩。正要除去,谢文湛拉住了她的手:“别胡说。白汐,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很快就要走了。”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脱下了胸罩。又脱下了裙子。内裤。蛇一样地抱上了他的脊背。这是她的男人。她有权利来取悦,命令,亦或是和他求欢:“当然,我不会死。但是也没办法再见你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走之前满足一下彼此。她想。   谢文湛怒了,他守着她一天一夜。担心的连饭都没吃。结果她醒过来尽是说丧气话。但是少女坦然的躯体,白得那么刺眼。他承认自己某个部位有了反应。喉咙口也开始干了起来。当她开始缠上自己的身体,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摸上她的身体。吻落在她的唇上。辗转舔舐。但往上,白生生的纱布是那么刺眼。她还病着。谢文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拉起被子盖到了她的头上。裤子拉链也拉了起来:“白汐,今晚我不会碰你的。”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要我吗?再不要就来不及了。”   天知道,谢文湛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男人的本能:“白汐,事情不是没办法挽回。你少想着怎么死!”   “我没想怎么死。”白汐没得逞,有点埋怨。身为妖怪正儿八经用了媚.术,都蛊惑不了男人,好像当的有那么些失败。   “不。你在想。”男人很危险地凑到她跟前:“白汐,自从程璋的案子澄清了以后。你就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那么,假如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有当初那样的意志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替我报仇?!”   “你说什么傻话?!”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但谢文湛的眸子,已经幽深到见不到底。连语气都是冷酷的:“白汐,我知道程璋是你最重要的人。也许你早一点遇见他。他将会是你心爱的丈夫!而不是我!”   说完了。谢文湛才发现自己失言了。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自从认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对她发脾气,而且话语还如此难堪。   白汐果真生气了:“我把自己给你你还不要!扯程璋做什么?!程璋他是正人君子,从未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谢文湛也冷笑:“对,程璋是大丈夫。而我是小人。白汐,那我继续做小人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踏出这间屋子。”说完,他就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然后站起身离开了。临走前,她听到屋子外面有人在说话。是谭琦。   “看守好夫人。”谢文湛冷冰冰地吩咐道:“她现在行动不便,不能让她出来。”   “是。”答应的人不止一个谭琦。   白汐又郁闷了。谢文湛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觉醒来,又是扯程璋,又把自己给软禁了?他是个极为宽和温柔的人。怎么如今会这样对自己?!但刚才那个吻,明明很轻柔。带着无比的怜惜之情。还是他一贯的风格。   这人吃错药了吗?她想。   等了半日。不见谢文湛回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白汐打电话,电话显示对方关机。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要出去。谭琦就和另外十几位保镖走了过来。清一色喊她为“夫人”。夫人完了之后说少爷叮嘱说让她不要出来。   “文湛到底在干什么?!”   “少爷在想办法为夫人治病。昨天少夫人昏迷的时候,王小姐的哥哥王墨林王先生来过一回。少爷和王先生商量了半日。今天他们二人去陈家为夫人求药。”   “什么?!王墨林过来看过我?”   “对。是他妹妹王雪依通知的。请夫人耐心等候。”   白汐才没那个耐心。先打了个电话给王雪依,这回电话倒是通了。劈头盖脸就问她:“白汐,身体怎么样了?”她略感动,王雪依果然是大方善良的女子。又内疚起来:“我,现在还可以……那个。前日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那天我也的确生气。但看到你直挺挺地倒下,也是懵了。白汐,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差不多。”   对方叹了一口气。却是道:“那我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保重。”   “你哥哥今天在哪里?”   “这个就不知道了。哥哥昨天中午去探望你。你还在昏迷。回来以后,哥哥说今天公司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他要出门一趟。”   这么说来,确实是王墨林和谢文湛去陈家讨要玉玺?想想也是,王墨林毕竟是金陵本地望族,该有办法对付陈家。   但到了晚间,谢文湛还是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中午,她实在忍不住了——   两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白汐不明白了。再打王墨林的电话。那边也是不接。出门,谭琦就迎了过来。她自然现在不能和谭琦对抗。但是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谢文湛软禁在家中。走到窗台前,正准备拉开窗户跳下去,忽然,手掌像是被电流击中。   该死!谢文湛居然在这窗户的边缘贴了一道谭老道的血符!   白汐郁闷地回到房间。她颓废极了。还有什么办法呢?王墨林和谢文湛去陈家谈判。但这种事分明人多力量大么,锁住自己干什么?!没办法,王雪依走不开,自己在南京又没个熟人。只能打电话给林宗哲让他帮忙。   这回,林宗哲的电话总归是接通了:“喂,谁啊?”   “我是白汐。”   那边传来手机掉了的声音。不过很快林宗哲就捡起来了:“白汐?你鬼上身好了?”   “你才鬼上身。”她无语了:“你现在出院了吗?身体怎么样?”   那边人倒是没事人一样:“昨儿就出来了。在医院住着为了调剂心情,看了《咒怨》和《午夜凶铃》。觉得你也可以接受。”   “我不是鬼。”白汐懒得说明了,只把之前查到的,陈家祖先陈崇和洪秀全亲卫孟问,杀了赵虎,合作盗掘王陵的事情,告诉了林宗哲。又道:“你不是有记者证,可以进行采访吗?帮我一个忙。去陈家德家看看谢文湛和王墨林在不在。好处是一旦玉玺真的找出来了,你可以成为今年全国名气最大的记者了。”   林宗哲一听就心潮澎湃,洪秀全墓里有传国玉玺啊!就这个消息,都可以算得上独家了。要是他找到真切的证据报导出来,全世界都会轰动。但事实上,白汐也好,谢文湛也好,缺少的就是证据。所以才会对陈家无可奈何。   林宗哲露出一些赞叹:“白汐,你真是越来越神秘了啊。好吧,我替你去他们家看看。那个……传国玉玺的独家新闻。你可别忘了啊。”   “快去快回。”   最后,林宗哲是伪装成一个经济报的记者,带着记者证,随便喊了个熟悉的晨报摄影师。再借了一辆车,贴上“xx经济报”的标志。一路开到了陈家德家的。作为金陵房地产界的大佬。陈家德的确是媒体竞相报道的人物。   所以,当林宗哲这么拉风地来到陈家的时候。对方一点也没怀疑。还请记者和摄影师大大方方进入了别墅,说稍等董事长就来了。   屋子里什么客人也没有。林宗哲问了下管家:“除了我们的采访。这几天,陈董事长家还接待过其他客人吗?”管家摇了摇头。   等了半会儿,陈玥玥和陈家德一起过来了。林宗哲开始忽悠他们。说自己是某某经济报的记者,想做一个专题报导之类的。陈家德信了。谈笑之间,陈家德将创业的经历一一道出。陈玥玥也在一旁附和。陈家人倒真把这次采访当回事。   采访完毕,林宗哲正准备出门开溜。陈玥玥喊住了他:“林先生,慢着。”林宗哲吃了一惊,站稳住脚。难道他们觉得我有古怪?但陈玥玥,没怀疑他的身份。反而说的是:“林先生,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啊?什么?!”   “我懂一些风水之术。看你印堂发黑,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骚扰了。”陈玥玥这时候倒挺温和的:“假如碰到了什么麻烦,不妨告诉我。”   “啊,没什么。我们做记者的,常常和什么尸体,犯罪打交道。”   “不对,你身上的阴气,并不是尸体的。”陈玥玥睁着一双大眼睛,很认真地打量他。   林宗哲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不是没听说过,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双能够看见不干净东西的“天眼”。又想,这些盗墓世家,鬼知道他们的家族里的人有什么特异功能。别把他给当做妖怪了才好。于是打了个哈哈,就告辞了。   出了门,林宗哲就打了一通电话给白汐。   白汐听完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林先生,再麻烦你一件事。看一看陈家别墅后面立了什么东西。”   林宗哲于是绕到了陈家的后面。果不其然,后面立了一座貔貅的雕像:“哎,还真有。一座避邪的雕像。白汐,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陈玥玥果然有问题。而且那宅子也有问题。白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难怪,一进陈家的门,她就反胃。现在看来,分明是进入了一个建立在风水宝穴上的“阳宅”里。阴阳相克。所以自己才会感觉那么不舒服。   貔貅,龙生九子,貔貅就是九子之一。别称“辟邪、天禄”。貔貅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所以有吸纳邪气、带来好运的作用,为古代五大瑞兽之一。而阳宅,就是建立在一处风水极旺盛的地方,有神兽镇邪的宅子。   古代的盗墓贼,生怕自己沾染了太多的阴气,将来不得善终。所以会建造阳宅,来扫除阴气。他们会在屋子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摆上一座神兽像。而将貔貅放在宅子的后面防止阳气泄露。这样的宅子,能够保住阳气不流失。   所以,她这个极阴的妖怪,一踏进去就被阳气所克,所以中了招。倒不是因为灵气不济了。而陈玥玥,能够看到林宗哲和不干净的东西接触过。代表她的确可能有“天眼”的能力。就是常人所谓的第六感特强。这种能力,在盗墓世家倒是常见的。   有的人天生开天眼,有的人,则是生下来后被放置在无菌环境中三年,有一定几率开“天眼”见鬼怪。更厉害的人,还可以预知未来。   人们对这些人的定义,不是风水大师。而是,相师。   但不管怎么样,她首先关心的是谢文湛和王墨林的下落。心绪不宁。她挂了林宗哲的电话,决定打个电话给陈玥玥。于是跟王雪依要了号码。 第079章 炸山   电话通了。那一头的陈玥玥说,她的确接待过谢文湛和王墨林,如果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好呀,你自己过来找我。   挂了电话,白汐又打给了林宗哲。让他来别墅的大门前等着。   假如强攻突破不了,只能用智商取胜了。   转身,白汐拿出自己栖身的那一只莲花碗。敲开门,告诉谭琦:“对了,外面有个朋友来取东西。姓林。你替我把这只碗给他。”   谭琦往下看了看,果真有个男子站在大门口,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于是点了点头:“那好,我去送。”   谭琦一转身,她就关上门。附身上了这一只莲花碗。   谭琦把莲花碗交给了林宗哲,林宗哲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嗳?白汐人呢?”   “白小姐身体不舒服。不能出来。”   “哦。那这只碗……”谭琦也不知道:“她叫我给你的。”   于是林宗哲郁闷地抱着莲花碗走开了。但仔细一瞧,擦!这不是变成死鱼的那一只莲花碗吗?敢情是白汐把它给换了?!但她到底什么时候换的?!左瞧瞧,右瞧瞧,没错,就是那著名的“天青釉海棠红钧窑莲花碗程璋后期加。”   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人的背后,忽然穿来一声:“别看了。东西给我。”林宗哲吓得差点把碗给打了。幸好白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了碗。喊上了林宗哲:“我现在身上没钱。你打车带我去景福大酒店。陈玥玥要见我。”   林宗哲刚想问:“你凭什么?”就看到她脑袋上的三圈白纱布。还渗透着血迹。话到喉咙口又改成了:“你脑袋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我活不了多久了吗?”白汐凄凉一笑:“现在只剩下二十天了。”   于是,林宗哲二话不说,付了车钱。这一回,陈玥玥还算仁义。没有在家接客。   只是,白汐看到她的时候,陈玥玥正坐在小桌子前用力剥核桃。面前摆放着一面铜镜。尚未走近,她就感觉到了很强的灵力。   陈玥玥倒是一眼认出了林宗哲:“呦,大记者,原来你也是白小姐的跟班啊。这都三个男人为你卖命了。白小姐,你人缘不错啊。”   白汐走上前来:“文湛和王墨林去了什么地方?!”   “先帮我看一看这件东西。前几日刚刚到手的好东西呢。”陈玥玥吃下一枚核桃。形状像是微小的人脑:“一个为了你来求我的男人送的,不是谢文湛哦。”   那就是王墨林送的了。白汐顿时感到一阵愧疚。王墨林对她的好,不是没感觉到。那蓝色的玫瑰。不久之后,她也猜到是谁送的了。只是,毕竟她有爱人了。只能辜负了他。没想到,自己出事了,王墨林二话不说来帮她。   她上手了铜镜。只见镜面光洁干净,乌黑发亮,由凸弦纹分为内外两区。内圈交错高浮雕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神兽。外圈环绕三股弦纹麻花辫纹,层次分明,质地精良,纹饰缜密。底下还有一圈小篆文字:“大乐贵富,千秋万岁,宜酒食。大乐未央,长相思,慎毋相忘。”很明显,这是一个女人的铜镜。时间为汉初。   叩响了镜面,声音低沉,圆润。凑近了一闻,还有一股出土的泥土味。   深吸了一口气:“汉代蟠螭纹镜。真品无疑。”   陈玥玥沏了一杯茶,翘着兰花指:“我本来不想告诉他们实情的。但是王墨林出面了,加上这铜镜实在不错。所以,以这铜镜为代价。王墨林交换到了一个情报。然后,她和你的那一位情郎,就去找什么传国玉玺了。”   “你不是说,传国玉玺不在你们陈家吗?”   “对。是不在我们陈家。但是可以在陈家的墓地里。那里算是陈家吗?”   “……”白汐蹙起了眉头。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传国玉玺,在你家墓地?!”   “很简单啊。在那个年代,无论清廷怎么封山。这么大的紫金山,一支部队进不去。但是两个人还是进得去的。于是陈崇和孟问合作去盗掘天王陵了。”   陈玥玥告诉他们一个贼吃贼的故事。   当初,孟问杀了结义兄弟赵虎以后,的确要和陈崇合作盗掘洪秀全墓。但陈崇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和孟问这种人渣结拜,本来就是脱身的权宜之计。他非但唾弃孟问,也憎恨太平天国本身。   于是,当孟问找上门来,说要盗掘玉玺自立为王。陈崇就有了一个想法,将玉玺取出来,然后把孟问这个屠夫给杀了。   到了1877年的冬天。两人合作盗掘完洪秀全墓以后。共取出一箱金银财宝和传国玉玺。当然,墓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但外面清廷的官兵在到处巡逻。他们只能带走这么点。临走前,孟问还觉得十分遗憾,如山的金子搬不动啊!   但是回头的路上,陈崇就把孟问给杀了。没想到孟问也十分勇猛,临死前拉了陈崇垫背。两个人双双毙命在一条小溪边。   陈家的后人为了收敛遗骸,多次冒险进入紫金山。但直到一年后。才找到两个人的遗骸。因为偷窃传国玉玺是保密之事。而且玉玺装在一个铁函当中。打不开。陈家后人并不知道陈崇手中的东西是传国玉玺。   倒是他们发现了陈崇临终前,刻在河畔石头上的一句话:“铁函随我下葬。”   说到这里。陈玥玥笑了。两颊生了酒涡:“说真的。第一次知道孟问和陈崇的事情。我也觉得很吃惊。这段历史,虽然我知道。但也没想到和传国玉玺有关。不过,事关重大。我也知道再瞒下去,对我家不好。所以告诉了王墨林。”   白汐也笑了。这句话她相信:“你倒是挺听王墨林的话的。”   “当然,王家毕竟是从前三家之首。王墨林这个人……怎么说呢,和他交朋友。总是有好运发生。尽管他本人尽走霉运。”   白汐点了点头:“那谢文湛和王墨林,是去陈崇墓地里取传国玉玺了吗?”   陈玥玥扔了一枚瓜子进嘴里:“不错。不过陈崇的墓,是他的弟子造的。去那里的路很崎岖。我猜你的情郎和王先生遇到了一点麻烦。”又看着她,笑了:“万一他们两个失踪了。警察一定会找到我。我可以不想惹上麻烦。”   “所以你告诉我这一切,让我去找他们?”   “不错。白小姐果然很聪明。”陈玥玥瞥了一眼林宗哲:“不知道,你们二人能不能将那一群人带出来呢?嗯?”   白汐要了陈崇墓的地址,出发了。林宗哲也跟了来。说关乎世界爆炸性新闻的活儿。他也要参与。白汐没在意,就让他跟着。   陈崇墓的大概地址,在紫金山天文台后面的群山里。但是陈家后人,如今也只知道一个大概方位。说是“靠山靠水,面东朝南”。这一处风水宝穴,还是陈崇亲自选的。他进山前,曾交代过弟子:“假如我这一次回不来了。就将我埋在那一处。”   白汐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徒步走到了紫金山天文台。在这里,她看到一株600年的巨大石碑。问了石碑,又指明几天前,曾看到一群人从南边下了山。没有考虑太多,她也一头扎进了群山。   倒是跟随的林宗哲开始抱怨了:“白汐,你说传国玉玺真的在陈崇墓里吗?我怎么觉得陈家那丫头是糊弄我们啊!”   “为什么?”   “毕竟这是她祖宗的墓啊!叫我们来挖她祖宗墓,还不带眨眼的!”林宗哲下了一个定义:“她不是变态。就是个妖怪。”   妖怪白汐抖了一抖,没理会林宗哲的吐槽。   渐渐地,他们爬到了大山植被线以上。这里密林覆盖。灰色的山崖以十分陡峭的弧度向着湛蓝的天空延伸而去,各种遒劲的古藤像是蟒蛇一样盘桓在头顶。昨晚刚下过雨,湿滑的蕨菜,地藓就在脚下。若是踩到,便会滚落下去。   到了这里,林宗哲倒是仗义起来了。将一根安全绳绑在她身上,自己在前面开道。他拔出军刀,细心地把拦路的大型枝条全部桀去,又踩平地下的苔藓,留给后面人一条比较平坦的路。白汐没怎么费力气,就上到了半山。   看到林宗哲开道而留下的伤痕。她感激道:“谢谢。”   林宗哲蹲在一株大树下喝水。吐了口唾沫:“没什么。我是男人嘛,自然要照顾你。”   “你经常出来打野?”白汐望了一眼走过的路。不得不承认,林宗哲在野外简直太专业了。   “对,小时候爱这个。我父母……也是死在山上头的。”   白汐沉默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林宗哲提到父母。看来,这个在沈阳有着富裕家庭的少年,辛苦来到江苏求学,又在南京定居。必定心里还埋藏什么秘密。她不想深挖。毕竟这不是她的男人。只有谢文湛的秘密,自己才有兴趣关注。   休息够了。两个人继续往深山老林深处挺进。又路过一个野营地。里面有一群日本的探险爱好者。看到他们十分吃惊。   “哦,你们只有两个人,还敢来这么深的山区!”   林宗哲则用日语回答:“我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敌得过一个团。”   林宗哲的日语说得很好。白汐问他,林宗哲笑了笑:“我在苏州学的。记者这个专业。不掌握第二外语,以后不好求职啊。”   这个晚上。他们和这一群日本驴友住在一起。其中一个北海道来的女生,过来和她凑合睡一个帐篷。女生会一点英文,一点中文。中文和英文掺杂着飞,和她唠嗑。总体意思就是一个:那个叫做林宗哲的小伙子真帅。   “我喜欢,高大,威猛,有能力的男人。他,很棒。”女生结结巴巴道:“日本的男生,很少能看到。长得这么高大的。”   “我男朋友比他更高。”白汐想到了谢文湛。他宽大厚实的怀抱,他肌肉丰满的身躯。他修长的腿。还有……那玩意也很长。嗯……不仅长,还很有力气。还很持久。还很粗……不禁红了脸:“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怎么,你们分手了吗?”   “不,他和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山区。很久没出来了。”   日本女生对她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并且安慰她到了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起,日本驴友团准备返程。而林宗哲带着她开始走下山的路。这路全然未经过人工修饰。可想而知多么难走了。   磕磕巴巴走了半天。中午,她和林宗哲在一处瀑布前歇脚。林宗哲脱了衣服,跳进了瀑布下方捉鱼。而她留在平台上,观看四处的风水。忽然下面传来“哎呦!”一声。她赶紧跑到岸边。只见林宗哲臭骂了一句:“谁丢钉耙在河里啊?!”   把“钉耙”捞起来一看。却是一把锈的不成样子的枪。   白汐倒是认出来了:“毛瑟驳壳枪。1913年,德国就有这种款式的。”又把枪翻了一下面。下方发现一行小字,是日文。   林宗哲凑过来,读了出来:“:てんのうへいかばんざい。大日本天皇万岁?!哎?!这里怎么会有民国时候日军的枪?!”   她看了一眼河流的上方:“不是这里的。是顺着瀑布上方的河冲下来的。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但这枪是日本的没错。”又拿过枪掂量了一下:“保险栓被拉开。子弹全部打光了。看起来,枪的主人临终前遇到了大.麻烦。”   “怎么感觉瘆的慌?”林宗哲看了一眼山上。   “不用害怕。那时候的日军死有余辜。”白汐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又把枪扔回了水潭。这种罪恶的东西,还是不要出世为好。   又走了半会儿。已经到了山上。这时候,她发现前方一公里,有一堆篝火。看样子是前几日熄灭的。白汐走到篝火面前,捡到了一根香烟,还有一个空了的打火机。倒是认出来了:“是文湛的东西。陈玥玥没说谎。”   “没说谎就好。不过他们怎么一直没出来呢?”   说话间。白汐忽然闻到风里飘来一股子硝烟味。于是拉起了林宗哲:“走,应该离他们下榻的地方不远了。”   随着硝烟味,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大山下。就在这时候,山上忽然传来一阵“轰!”声。然后树木,石块,全部落了下来。林宗哲赶紧把她拉开。又犯嘀咕了:“他们在上面炸山啊?!艹,这盗墓的方式也太野蛮了。”   她叹了一口气:“其实陈崇墓,应该没什么玄机。就是小,隐蔽。”   “为什么?”   “因为陈玥玥口中的陈崇,是个劫富济贫的好人。他该不会有太多财。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就是造一座很深的墓。”   循着爆炸声。他们两个慢慢挪到了山的另一边。当她和林宗哲相互扶持着,走过一片岩石的时候。听到那边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最后,两个人从密林中,终于钻到了平地上。   大概是他们的出现太突兀,那边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她看到了谢文湛的几个保镖,还有王墨林的老管家都在场。   还是老管家先过来问道:“白小姐,您怎么来了?!”   “谢文湛和王墨林在哪里?!”她看了一下周围,散布着炸山的工具。想不到,两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男人,居然心急到了如此暴力的地步。   王管家道:“二位先生都在下面。我们花了三天的功夫,才找到此处。但是墓道太深了。只能炸山。上午已经炸到了墓室边缘。”   “现在他们人呢?!”   “在暮室里。很快就出来了。白小姐放心。墨林少爷是盗墓世家出生的。他懂墓里面的行道。”   “不行,我要下去看看。”说着,她就要往下跳。但是——   “白汐?!”下面忽然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是谢文湛!她顿时悬着的心放下了。跪在盗洞口对着下面喊:“文湛,是我,快上来!”   很快,谢文湛就上来了。王墨林紧随其后。但是他看到自己并不高兴,而且脸色凝重。她刚想问怎么了,王墨林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个铁函。她看到,铁函的密码盖子已经开了锁。于是掀了开来。里面安放着一枚玉玺。   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   但是,她感受不到多少灵气。   东西,是假的。 第080章 三盗   陈崇墓里面的传国玉玺,居然是假的。   白汐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王墨林。王墨林别过脸去,不忍看她。再眨巴盯着谢文湛,谢文湛把她揽到一边去。然而,似乎不知怎么开口。抱了绝大的希望而来。却落得如此结果。最后男人狠狠揍了一拳在山岩上。   她心疼地把他的手拉回来,捂在怀里:“文湛,我没事的。”   男人拉过她的手,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十分眷念地抚摸她的脊背。她闭上眼,却觉得有他在,真的是一点都舍不得离去。   这时候,底下又起出来一箱子东西。但是大家都没什么兴趣。王墨林道:“我们不是来破坏人祖坟的。东西都放回去吧。”   “等等!”白汐这边已经走了过来:“箱子里面有古董。打开看看是什么。”   箱子打开了,然后。众人目瞪口呆。满满一箱子的金银财宝!什么银双喜八仙腰带,葫芦金耳坠,金镶红宝石祥云纹头饰,高足金杯琳琅满目。白汐随便拿起一只金簪子,便看出来了:“这是陈崇和孟问,从天王墓里面带出来的东西。”   林宗哲不明白了:“怎么看出来的?”   “首饰的镀金方法是鎏金。鎏金工艺,分为九,八,七成金水。九成金的黄中带紫、八成金呈黄色、七成金黄中带青。这是正宗的九成金。太平天国时只有王侯能用九成金。再看下面有铭文:圣库遗宝。圣库的东西,自然是洪秀全的东西。”   说完,白汐拿起其中灵气最旺盛,年代最久远的一条银“祝三多”长命锁。道:“这东西我要了。其余的,王先生看着办。”   王墨林不假思索打了个电话给陈家德让他来决定,倒是个讲信任的人。   这边,白汐离人群远了一点,等谢文湛过来了。才与这长命锁通了灵——洪秀全墓里面的东西,应该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原本,它们就应该是随着天王和传国玉玺一起下葬的——“告诉我,传国玉玺被谁拿走了?”   长命锁苏醒了过来,灵气大涨。   闭上眼,长命锁的灵气传递了过来。眼前展现出一幅画面——一百多年前,就在这紫金山之巅。远处的秦淮河,缓慢而悠长地流淌着。河上浮着一层微褐色的雾。周围空无一人。野草昏昏暗暗地在微风中摇动着露珠。   当年匆忙掩盖的天王墓,如今已经悄无声息。破冻后的土地,生长着绒绒的春草。谁也不曾想到,一个百年枭雄沉睡在地下。   忽然有两个人影忽远忽近地走过来。离得近了,却是一个和尚,一个老者。   和尚先拔去周围所有的野草,再先移开青石,然后用荷叶包了一叶子的水,洒在土壤上,接着用树枝松开泥土。只是鼓捣了几下,湿润的土里赫然露出一截铜兽头。于是,两人合作掘开了一整块砂石。一座辟邪铜像赫然露出来。   “没错,王兄。这里就是天王墓地了。传国玉玺就埋在地下。你是如今朝廷派来寻找传国玉玺的钦差,如果需要,那就拿去吧。”   王兄,钦差。自然就是当初的大官王夔了。   “不行!”王夔冷冷道:“我为朝廷奔波了几十年。最后落得无儿无女,无妻无母。可是朝廷!居然听信了小人的话,将我贬谪到此处!还有……还有,居然和洋人签订什么条约!中国才四万万人,赔偿却有12亿白银!”   说完,王夔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王兄肯出家为僧,还肯向我投诚,告知天王墓的秘密。这个人情,我替天下百姓谢谢你。”   那和尚也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我前半辈子杀戮无数。到了栖霞寺后,每日抄写佛经。才有了放下屠刀,救济众生的想法。可恨我那赵虎,孟问,沈万庄。赵大兴四个兄弟。还每日惦记着挖出玉玺,想要步天王后尘!”   王夔捻须而笑:“既然如此,王振老弟,咱们不如取出传国玉玺好了。让那四个狼心狗肺的杀人魔王,一辈子也没法得逞!”   王振微微一笑:“王大人的建议,和我不谋而合。老实说,小弟早就有打算了。不仅可以让我那四个混账兄弟得不到玉玺,还可以让他们被天下人耻笑。”   说完,他从布袋里拿出另一方假玉玺……   事后,真的传国玉玺落到王夔的手里。王振和尚重新回到栖霞寺当撞钟和尚。   时间又匆匆过了几年。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季节。天王墓再次被挖掘开来。这一回,来者是孟问和他的拜把子兄弟陈崇。陈崇是土耗子出生。很快打好了盗洞下去。而且将天王棺材里的金银珠宝和“传国玉玺”全部拿了上来。   当然,陈崇和孟问,都不知道这一方玉玺,已经被王振和尚掉了包。而这一枚长命锁,也就是那时候,随着陈崇从墓地里起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陈崇忽然偷袭孟问。哪知道孟问也防备了一手。身上穿了金丝软甲。一击不成,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最后双双毙命。   一年后。陈家后人寻来,将财宝与假的传国玉玺,全部随陈崇的遗骸下葬。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白汐收回了灵力。   她终于,终于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了——敢情是天京五虎中出家的那个“王振”,告知了王墨林的祖先,湘军将领王夔,将玉玺先行拿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王夔将玉玺放在哪里了?!这简直是个大问题。因为王夔最后是一次外出的时候,走失在紫金山的!   她把刚才感应到的这一段二次盗墓的故事,告诉了谢文湛。谢文湛听完后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入了迷。   她拉起了他的一只手:“文湛,你在想什么呢?”   他拉过她的这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白汐,我在想,这四个人事后都没回到陵墓原址。那到底,是谁把洪秀全的墓给盗空了的?”   这倒是提醒她了。事情不对劲啊!洪秀全的墓是被盗空了的。王夔只拿走了玉玺。陈崇,孟问,双双毙命于山中。天京五虎中,当时四个都已经死了。还知道洪秀全墓地地址的——只剩下那个老和尚,王夔的“老弟”王振啊!   “你是说,要么是王振又带人来盗墓了。要么是他泄露了地址出去?”   “应该是他。”谢文湛提醒她:“你不是在上次王家展出的一张禅椅上,看到了一个老和尚,被人枪毙了的残念吗?”   恍如醍醐灌顶。一切忽然顺理成章了。   王家明清家具拍卖会上,她接触过一张禅意。事后做过一个梦。那椅子托付她一个信息:自己近百岁高龄的老主子,知道洪秀全墓的下落。被一群军人威逼着说出来。然后枪声响了。当时,她以为那老和尚被人打死了。   却没想到,那老和尚可能承受不住威胁,真的将洪秀全的墓地地址告知了那一伙人——   时间也对的上。王振是1841年生的。百岁的时候,已经是民国,乃至抗日战争时期!   她脱口而出一个结论:“王振透露了地址,洪秀全的墓第三次被盗。这一次,墓里面什么东西都没剩下。不过我猜,所有进墓的人。目标都是传国玉玺。但玉玺其实是第一次就被盗走了。天王金印倒是最后一次才拿走的。”   “不错。而且我有种预感,王夔不是无缘无故走失的。他可能生命的最后,想完成什么心愿。所以一去不复返。”谢文湛道:“看来,咱们得再去一趟栖霞寺。看看觉圆大师王振最后一次见到王夔。发生了什么事。”   “不急。先回去睡一觉。”白汐用手帕擦去他头发上的沙土:“你也真是的。好端端跑过来炸人家的祖坟。害我白担心一场。”   谢文湛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伴随着淡淡的山间清风。   而山岩后转过来一个人。却是王墨林。似乎没料到他们会在这里接吻,顿时愣在了原地。   少女温柔而依恋地看着谢文湛,那眼神,就是在告诉自己,和她已经没戏了。王墨林握紧了拳,沉默地转过身。回去的路上,他又犯了心痛病。   回到谢家别墅,白汐就将今天的见闻全部录入了电脑里。谢文湛在一旁看着她。现在看起来,天王墓还真是多灾多难。一共被盗掘了三次。分别是:王夔和王振。陈崇和孟问。民国的时候,王振告知的对象。所以,墓室里才会空空如也。   录入完毕。她托腮沉思了一会儿。却被谢文湛拉到了怀里:“想什么呢?”   她仰头看他弧度完美的下巴:“文湛,我在想。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墨林会不会知道传国玉玺在什么地方啊?”   “他不知道。那一天你昏迷过去,他中午过来探望你。在外面抽了一支烟,呛得咳出了血。然后他告诉我,一定会帮忙救你。”   “那真是我多心了。”她内疚起来,自己是太不信任王墨林了。   谢文湛分析道:“王夔既然那么痛恨清朝廷,那么他一定不会将传国玉玺流传下去的。我猜,他大概是死的时候,把玉玺一起带进了坟墓里头。”   “说的也是。”她咬完了字眼,就又想到另一件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于是开始脱衣服。谢文湛拉住了她往下扒拉的手:“你做什么?”她抽出手,又把自己给脱了。然后躺在了他的怀里:“文湛,我想要你。”   谢文湛哭笑不得:“你最近怎么都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我真的想要你。”她睁大眼睛,盯住他的容颜:“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在乎我走了以后,你又娶了谁为妻。但是你得明白,我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谢文湛微微动容,或许,这一段感情当中。总是自己在付出,她在被迫承受。却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日会主动出击。而白汐又攀附了上来。这一次,她的唇,直接落到了他的下巴上:“文湛,给我好不好?让我和你一起快乐。”   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催得男人也开始宽衣解带。这一回,她不想再让看中的猎物逃走了。引导他的手指,进入女人“心灵的通道。”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就够挤的了。她叫了出来:“别,别欺负我。”   谢文湛品尝着她的圆润白腻:“不行,今晚我要好好欺负你。”   干嘛去管什么几千年,什么生离死别。什么传国玉玺,什么什么脸皮……她就是这么自私。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尽量占有谢文湛多一些时间。这样,就算自己走了。他还能铭记自己的好处。到死都不忘记,那更好。   很快。气氛就火热了起来。男人吻上了她的身子,温柔地向下。勾起人最初,也是最强烈的欲念。她觉得自己是一只飞蛾,强烈地想要融化在他的火焰当中。而他,毫无预备的时候进入了。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好像梦想,在一瞬间成真。   但她真的太紧了。紧到每一分的占据,都成为了刻入骨髓的深刻记忆。   接着,他很知情趣地停留在一层膜的地方。轻碰,尝试。就是不肯冲破。白汐不满意了,觉得忒折磨人:“你,你怎么……不进来?”   “白汐,我爱你。”他吻上她的唇。心心念念道:“这一次没有回头路了。你是我的女人,那我也就会是你一辈子的男人。”   说完,那一层阻扰被他用力捅破。她终于破茧成蝶,从女孩转变为女人。因为是谢文湛,这个过程虽然疼,也是充满幸福和甜蜜的。   有殷红的两条血线滴下来,弄脏了洁白的床单。却格外醒目。   白汐忍不住咬上了嘴唇。好似时间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然后,久违的风暴袭来……呃,就算看起来再温柔的男人,在这种事面前,也会化身为不可理喻的魔鬼吧。只是……想到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第一次的云霄,在彼此的粗喘声静止的那一刻到来。她忍不住呢喃出声,疼痛都被他的灼热所扫荡开了。灵台里一片忘情的愉悦……   接下来,她也主动贴上去……   向来都是无比漫长的黑夜,却被他弄得如此短暂和快乐。   早上是被谢文湛的早安吻给弄醒的。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精致的容颜上。格外的俊美。而且,他的眸子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幸福。   看她醒了,谢文湛单手拿过手机,将她鬓发散乱的样子拍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抢手机,他就顺势给她了。这才发现男人的手机里存了许多自己的照片。   近乎一百多张。全部是自己。他,他什么时候有了这兴趣?   “文湛,你也太无聊了吧。”白汐玩起了自拍。脖子以下布满他昨晚弄出来的“人工玫瑰瓣”,谢文湛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拍这些部位。她就扯过被子,半遮半露,拍几张性感的照片给他。让男人以后也一饱眼福。   谢文湛凑了过来:“白汐,多拍几张,这个相册有加密锁。除了我,谁都不能看。”   “切,你个小气鬼。舍得给别人看吗?”她拍完了,刮了他一个鼻子:“文湛,昨晚怎么样,满意了吗?你第二次拥有我了。”   “满意极了。白汐,昨晚你叫的时候,特别动人。”谢文湛吻上她的精致身体:“可我还是把你弄疼了。”   “没关系。下次就好了。”白汐翻了个身子。又主动出击。年轻人果然就是冲动。碰一碰就成了燎原之势。被子波动,随着他们姿势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造型。前后连峰式的,上下峰峦重合式的。还有滚为一体,分不清彼此式……   这个早上,他要了她三次才罢休。   起床以后,谢文湛又送她来到了栖霞寺。接待他们的还是那一位才大学毕业的“僧人”。一看到她就乐了:“女施主。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白汐走了过去,掏出一张毛爷爷:“麻烦小师傅带我们去觉圆师傅生前住的地方去。”   “这个好说。钱你拿回去。”年轻的和尚笑道:“我还不至于这么没骨气。” 第81章 军刀【二更】 觉圆大师王振,已经故去多年了。 现在,他的房屋“易金居”与施檀阁、金汤阁、五云阁、鹿野堂、挹翠楼等都成了栖霞寺内的名胜古迹。易金居紧靠栖霞寺名僧明常法师的禅房。但是觉圆法师的名气,远没有明常法师大。所以鲜少有人来。倒也落得个清幽环境。 白汐走进易金居,就看到一副对联“千金易得,菩提难证。”这就是“易金居”的得来。屋内藏香袅袅,红木家具摆放整齐。大堂中央还供奉着一尊大清嘉庆已巳年敬造的无量寿佛铜鎏金佛造像。小僧告诉他们:“东西前面有红外线。防止被偷。” 当然,谢文湛之前已经捐献给栖霞寺五万元香火费,她自然可以上前瞻仰。 半个小时后,白汐就如愿以偿,摸到了这一尊无量寿佛铜像。嘉庆年间的,倒也不算新了。虽然灵气很微弱。但是保存的不错。 白汐说明了来意,铜像表示会好好配合她。 “王振大师,最后一次见到王夔王大人是什么时候?” “1895年。王夔王大人当时年纪很大了。他说,自己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特地来向老朋友辞行。顺便请老朋友帮个忙。” “什么忙?” “王夔在紫金山内为自己造了一个陵墓,故去以后,只由心腹老仆秘密下葬。他会把传国玉玺带进墓地里。万一清廷覆灭了,再出现个如唐太宗,清圣祖这样的盛世明君。再由王振将传国玉玺从墓中取出来,交付给明君,造福天下百姓。” 白汐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倒是个真正一心一意支持帝制的老臣。” “不错。王大人是个忠君的人。但不愚忠。他知道清廷被慈禧把持,根子里开始腐烂。已经无可救药。但他还寄希望有明君出世,再出一个盛唐强汉。”说到这里,铜像叹了口气:“下葬的地址,王大人写在一张薛涛筏上,交给了王振。过了几个月,就传来王大人在紫金山走失的消息。其实是老仆人背着他下葬了。” “那下葬地址,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地址藏在大师的紫檀手珠佛头上。” 白汐点了点头:“那,大师有没有将天王墓和王夔墓的消息透露出去?” “透露出去了……小姑娘,你别这么吃惊。听我慢慢道来。大师在1938年的时候,被几个穿军装的汉奸给挟持了。汉奸还用栖霞寺内难民的生命,威胁他,要他说出天王墓的地址。要不然,这些难民的性命就不保了。” “什么?!汉奸挟持了难民?!威胁觉圆大师?!” “不错。1937年12月,南京城彻底沦陷之后,城内的难民都逃了出来。栖霞山离南京城不远,栖霞寺是江南名寺,日本人也有礼佛的,所以不敢进来造次。因此有一些难民,就逃进了寺内避难。当时的栖霞寺住持明常法师,与寂然法师在寺内设难民所。收难民三万余人,耗粮百万斤,帮助许多南京人度过了难关。” “那么,伪军是怎么进来的?” “哎。伪军又不敬佛!他们只知道,南京城有个前清官僚,为了巴结皇军,向皇军供出了紫金山有传国玉玺的消息!日本的天皇听说了,大喜过望,还派了亲卫军过来,一定要将传国玉玺取走。这样,中国的皇权象征,就归属到日本了。” 听到这里。白汐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日本人?天皇?汉奸出卖了玉玺?原来,民国的时候,这枚传国玉玺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觉圆大师真的把传国玉玺的地址,告诉了日本人?!” “不错。他说了。后山三万难民,和一枚传国玉玺,孰轻孰重,也是很难掂量。大师就先说了洪秀全墓的地址,日本人和汉奸去盗掘了。他们将墓里头的金银珠宝,全部抢走了。只得到一方洪秀全金印,没有得到传国玉玺。后来,汉奸中间出了内鬼。将洪秀全金印偷走了。” “偷走了?!”白汐又不明白了:“什么人偷的,为什么偷?” 铜像叹息了一声:“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1938年,山东的军阀韩复榘刚刚投奔了委员长,山东又是离南京本土最近的省。想必将金印偷出来,也是那人存了一份心思,希望韩复榘能派兵讨伐日军,追回传国玉玺吧。” “那,后来呢?汉奸和日军盗掘了天王墓,有没有碰王夔墓?” “有。他们将消息传回给了天皇。天皇很生气,说要财宝没用。要传国玉玺。于是,伪军又过来威胁大师,还将一屋子的难民摆在他面前。说不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就把人烧死在他面前。假如他敢寻死,就屠了栖霞寺。” 白汐无言以对。这里果真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最血腥的城市——南京。 “后来,觉圆大师实在撑不住。就说了出来。日军要他带路,一定要找到传国玉玺。觉圆大师就带他们去了。后来没了下落……听整理他遗物的僧人说,大师和那一队日军,全部失踪在紫金山上了。最后谁也没回来。” 白汐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光西斜。她才回过神来:“大师……其实说了个谎,对不对?要不然,日本人早得意有中国的传国玉玺了。” 听到这一句。铜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师他知道自己身负这个绝世秘密,将来可能被居心叵测之人胁迫。于是在紫金山上找到一个地下岩洞,在里面放上成千上万的炸药……后来,大师骗日军说,玉玺在岩洞里……” 接下来的事情,她也能猜出来:觉圆大师点燃了炸药,和日军同归于尽了。又想到前些日子,在水潭里找到的那一把日军的莱瑟枪。叹息了一声:“但是大师的死,只是个开始。后来又有不少人前去寻找玉玺,对不对?” “不错。”铜像继续道:“后来,不断有日军,白军余部,伪军三股知道传国玉玺消息的人,去往紫金山寻找传国玉玺。还不知道抗战的8年里,为了这一枚玉玺,死了多少中国人,多少日本人。多少是死有余辜的,又有多少无辜牺牲的……” 白汐别过头去,没想到一枚传国玉玺,居然牵扯到如此复杂,如此漫长的历史争斗。 王夔选择了忠于百姓,带着传国玉玺下葬永安。王振选择了君子一偌,殉身不恤。最后在紫金山之巅,与日军同归于灰烬。陈崇盗亦有道,手刃孟问,却落得英雄气短……从洪秀全身亡的1864年,到抗日战争结束的1945年。长长的81年间,围绕着这一枚小小的传国玉玺,多少人,都埋葬在滔滔的历史尘埃中。 这时候,栖霞寺外的那一轮落日,正在沉沉下坠。远方冲起一团半圆形的霞光,不一会儿铺满了整个天空。越至晚间,夕阳越深,从澄黄色转为金黄色。照的整座栖霞山都镀上了一层包浆光泽,仿佛一块千年紫檀沉香点缀在苍茫大地上。 等到晚霞的余晖收尽,天色已晚。顺着木鱼声,白汐走出了易金居。 谢文湛迎了上来。白汐说了刚才听到的话。又道:“铜像告诉我,觉圆大师带日军去的那个岩洞在伞亭附近。而王夔的下葬地址,在大师的紫檀手珠的佛头里。只要找到觉圆大师的尸体。就能够找到传国玉玺。” 谢文湛立即安排去伞亭的行程。 晚上,谢文湛带她去栖霞寺后院吃素斋。栖霞寺是中国四大名寺,素斋也十分出色。什么“糖醋桂鱼”、“西芹炒虾仁”、“红烧五花肉”“茄汁鲍鱼”全部是用豆制品做成的。但是尝起来,和真的肉食没什么区别。 吃完了饭。她打了个电话给王墨林,感谢他的帮助。并且告诉他事情有眉目了。 王墨林那边也松了一口气:“那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咳咳……”电话那头猛然一阵咳嗽。过了半晌,他才稳住了呼吸。又自嘲道:“不过,像我这种人。你估计也用不上。”语气之中,似乎有那么一些埋怨。 白汐立即反驳道:“才不是。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快查到消息的。”她把栖霞寺内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明天早上,我就要去伞亭看一看。假如这一回能找到你祖先王夔的遗骸。就可以和阿珠那合葬了。” “既然如此,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有点懵。难道王墨林不放心他们对王夔的墓地做什么? 但那边王墨林的态度很坚定:“白汐,假如传国玉玺是在王夔墓地的话,那和我王家逃不了干系。我有责任去亲自处理。” 白汐只好答应了他。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是林宗哲打来的:“白汐,前几天的事情,我都写好了稿子啦。你们下面怎么打算?” “打算再去紫金山,找一找王夔墓的消息。” “什么什么?!怎么和王夔扯上了关系?”顿了顿,又道:“白汐,当初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一言为定了啊。这是我的独家新闻!” 白汐笑了。林宗哲这种没心没肺的小伙子,也就这时候特可爱:“好的。明天我和谢文湛要去搞个大新闻。你也过来跟着我们吧。等你拍到了照片发表了以后,一定会轰动整个世界的。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没问题!南京大酒店,怎么样?山珍海味任你选!” “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电话,她都聊得很high。对面的谢文湛略嫉妒。一会儿这个男人,一会儿那个男人。白汐的男人缘的确好。但自己这个正牌男友吃醋了,尤其是看她邀请林宗哲一起过来“弄个大新闻”,更是有点不满意了:“白汐,王墨林就算了。喊林宗哲过来干什么?” “林宗哲的打野能力很好的。我现在灵力不济,王墨林身体又不好。你也不大顶用。万一山上出了什么事儿。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 谢文湛不满意了:“你就这么信任他?” “当然,”白汐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隔着桌子献了个吻。男人立即不炸毛了。她再顺一顺:“文湛,别这么小气。” “对待你,我不能不小气。” 最后。谢文湛还是答应了让王墨林和林宗哲进入他们的“探险队伍”。因为白汐的时间只剩下十天左右了。所以大家抓紧时间,第二天中午就来到了伞亭。进了山后,小路两边是青灰色的杉树和柏树林,他们援着小路而上,蜿蜒爬向山顶。 过了正午,山风渐大,吹得树梢上呼呼地响,有不少经年的残叶漱漱地落。地面上人人都感觉到了山风侵袭,身体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傍晚休息的时候,林宗哲还指着树上的几只漂亮小鸟给她看:“这是黑领噪鹛。” 小黑领噪鹛蒙头缩着颈项躲避寒气,还不住的抖擞着青色的羽毛。白汐看着就笑了。林宗哲也笑了:“要不要捉下来给你玩?” “不用了。它们不喜欢被人觊觎。” 休息完毕,大家又出发了。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才找到那山洞。这个洞掩藏在名山大川当中,没什么特别的。洞口,被巨大的落石所挡住。谢文湛看了下,说要用炸药炸。于是几个保镖上前来安置炸药爆破。 她躲了远点。仍凭谢文湛在山洞入口折腾。王墨林站在她前面:“怎么,害怕了?” “不是。只是炸山,有点残忍……”在她们灵体的观念里,天下万物都有灵气。山也有山灵,假如炸了,只怕不妥当。 但王墨林告诉她:“白汐,这不是盗墓。这是生存。” 那边,炸药忽然开炸。白汐没防备,被气浪冲了一下。“啊!”了一声。接着就听不到声音了。一双宽厚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却是王墨林捂住的。她吃了一惊,却看他已经把手放了下来:“胆小鬼,定向爆破都怕。” “……”她才不怕好么。 很快。山洞的口子被炸出来了。林宗哲激动极了。已经打开了广角镜头,准备来个特写大特写。而谢文湛第一个进入了山洞。 白汐也跟了上去。往里面走了一段,很快,他们看到了第一具白骨。 这一具白骨,穿着日本人的军装,但是四肢不全。旁边掉落了一把武。士刀。刀长大约70厘米,刀柄为黄铜色金属材质。刀身的一面可以清晰地可见“昭和十三年”凸出字样,另一面刻着一面日本国旗和“天皇”字样。 刀绪是金线绣制。谢文湛和白汐对视一眼,都了解这死者身份不同凡响。倒是林宗哲问道:“这一把武。士刀有什么奇怪吗?” 白汐道:“日本的军官刀都是用刀绪颜色。区分军衔。金线绣制,是少将以上军衔才能用的。” “……” 接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很快,白骨越来越多。都残缺不全。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走到尽头的时候,最里面的一幅骸骨更是支离破碎。连骷髅头都只剩下半幅。但是身上的半幅袈裟清晰可见。毫无疑问,这人是王振了。 白汐拜了拜,然后走上前去。翻动了下他的遗骸,看到了碎骨堆里的一窜手珠。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佛教中的念珠,许多带有一枚“母珠”,而那“母珠”也被一些人称为“佛头”、“佛塔”等。 刀绪:刀绪就是指挂在刀尾部的那种编织型的绳子。通常都是以用在军刀上的 还有像一些指挥刀也一样的会挂上刀绪。再通俗地讲,就是刀是用刀绪 剑是用剑穗。日军的军刀的确在刀绪的颜色上分等级。将官用茶色,红色,金色的。佐官-大佐-中佐-少佐——,全部用正红色的。尉官-大尉-中尉-少尉——则用茶色和深蓝色。 至于刀本身。没什么硬性规定。有的配tian皇赐的刀,有的配自家祖传的名刀。还有的就是上战场之前,打一把。反正各式各样的都有。 (ˉ﹃ˉ)记得看《亮剑》李云龙缴获了一把大佐,一把少将的武。士刀。他爱惜的不得了,大佐的刀送给了基友楚云飞。少将的刀被旅长拿走了2333. 第82章 佛头 白汐捡起手珠,放在手掌心。 只见紫檀手珠上呈起伏状的“豆瓣”纹。在照明灯的映衬下,纹理呈现出缎子似的闪光,十分华美。其质地细腻光润,色泽紫黑。叩击之时,声音不似金玉胜似金玉。不错,这正是紫檀中最名贵的材质——小叶金星紫檀。 手珠中央的佛头呈奶白色,色泽莹润。是用佛教七宝(砗磲,金、银、玛瑙、珊瑚、琉璃、琥珀)中的玉化砗磲制作而成的。 白汐解开绳结,把佛头取了下来。细细摩挲。旁边的林宗哲先问她:“白汐,怎么样了?” “嗯……拿一把土来。” “啊?!” “拿一把土来。佛头上刻了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是林宗哲随便在地上抓了一把灰给她。白汐也顾不得脏了,捻了一点泥土,均匀抹在了佛头的表面。然后擦拭干净。只见泥土陷入到了佛头的空隙当中。果然显示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字。 王墨林,林宗哲都要凑上来看。白汐就把佛头给收起来了。 林宗哲摇了摇头:“白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跟我们还打哈哈。” 王墨林倒无所谓看不看佛头暗语。但白汐此举,分明是不信任他们,这倒让人心里不好受起来。帮了她这么多,难道她还觉得他们是觊觎传国玉玺而来的吗? 但白汐也只能抱歉道:“事关重大。” 当初只有五个人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整出了多大的事儿,死了多少人。现在,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 退出洞口的时候,谢文湛把王振大师的遗骸用盒子装走了。林宗哲对这一把武。士刀感兴趣,白汐就让他拿着。反正小日本的武。士刀,丢在我国就是活该被人拿去卖废铁。 下山了以后,众人在山谷底下露营。要搭一堆很大的篝火来取暖。 捡柴禾的时候,王家的一个保镖发现了两具白骨,也都是日军的装束。武。士刀,驳壳枪,都绣得不成样子了。刀柄上还刻了日文。谢文湛懂日文,念了两个名字:“小坂东次郎,藤原宗一……”又反问了一句:“藤原家族的人?” 白汐不明白了:“文湛,藤原家族的人怎么了?这什么意思?” 谢文湛解释道:“藤原家族是日本武。士道名流。世世代代效忠天皇。抗战时,藤原家族的人死了不少在中国。” 王墨林点了点头:“谢先生,还真是见多识广。” 于是白汐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了顿烤野兔,白汐和谢文湛睡到了一顶帐篷下。点亮了台灯,她钻进了谢文湛的怀抱里。男人无微不至地把她的身子圈好了。白汐想换个姿势,还被他压在怀里。听男人在顶上问她:“白汐,连我都不能看佛头吗?” 笑话,这是她的男人,能不信任么? “你当然能信任。可是,我想你也没办法。”白汐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手珠。交到了谢文湛的手中。谢文湛对着灯光看去,只见玉化砗磲上刻了一个“顽”字。他又翻动了每一粒紫檀佛珠。除此以外,什么印记都没有。 就一个顽劣的“顽”字。谢文湛也陷入了沉默。白汐仰头看着他:“文湛,大师刻的是暗语。看样子,我们得多费点周折了。” 她的生命只剩下几天时间了。实在消耗不起再走弯路。想了半天,谢文湛的思绪也乱糟糟一团如蜘蛛网。又问道:“会不会我们想多了?” “什么?” 谢文湛与她分析道:“王振是洪秀全亲卫出生,不会有什么文化。他怎么会摆什么暗语?可能是刻一个字摆这里。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什么。” 白汐点了点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一点思路都没有。第二天出了山,众人一起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民营旅社,住了进去。一直到进了房间,白汐才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谢文湛冲了个澡,给她倒了杯热咖啡搁在桌子上。 现在,他们两个得全力破解这佛头刻字的秘密。无奈的是,翻查了一天的书。集他们两个聪明人的智慧,也搞不清这一个“顽”字有何含义。整座紫金山,无一处地名中带“顽”的。甚至连谐音的地点也没有。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实在撑不住头晕脑胀,洗涮完毕就上了床。离大限只剩下几天。却卡在了最后一道关卡上。这滋味着实不好受。想到网上有个段子说,做。爱的时候女人在愉悦当中会变得很聪明。于是把谢文湛拉了过来。 “文湛,我要你。”白汐利索地脱下衣服,开始求欢。谢文湛倒是兴趣不大,但她挑逗的很了。也随她开始做起爱来。 初次那晚,他开拓的领地,还不是全部。这一次,他突破了她的瓶颈口。整个都进入到她的身子当中。随着几次的冲上云霄。内里的“白色冰淇淋”越来越多。白汐感觉到肚子里都涨涨的,能清晰从下方感觉到他的心跳勃动。他进入,她就呼唤名字。他退出,她也呢喃文湛。总之,一个感觉:深,太深了。他怎么能进入的这么深…… 几次大汗淋漓过后。谢文湛又抱着她去洗了个澡。洗完澡,白汐脱力地伏在他的身上。刚才又疼又快乐。却是把手珠的事情给忘了。 谁说做。爱有利于思考问题的,分明是什么都思考不了,好不好! 谢文湛爱怜地抚摸她的身体,方才开拓芳。地的那种乐趣,还残留在感官当中。他近乎宠溺道:“白汐,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先找到传国玉玺……再说。”她趴在他怀里。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开。白汐缓和了好一会儿,唤了一声“文湛”。没人答应。又喊了一声,自己才清醒过来。 屋子里果然没有他。白汐穿好了衣服,赶紧出了门。隔着一道走廊,可以看到谢文湛在外面大厅里。 幸好。他没有又背着自己去炸山了。 白汐松了一口气。 谢文湛其实在旅馆的会客厅,接待一名不速之客。坐在他对面的是陈玥玥,陈大小姐。 陈玥玥今天套了一件长长的黑色衬衫。下面是雪白的裤子。齐刘海,及腰长发。涂了口红,擦了粉底。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老套到八十年代。既有种早熟的复古低调,还有些非主流的颓废。 “谢先生。王雪依是我好朋友。她将你们的行程告诉了我。原来你们居然在寻找传国玉玺。”陈玥玥吃了一枚核桃:“本来,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王墨林跟着你们。你别作死把他给坑了。王姐姐一个人抗不起那么大的公司。” 白汐走过去的时候。陈玥玥就笑了:“呦,白小姐的气色不错嘛。” 她气色当然不错。昨晚被男人滋润了好久。不过这不是重点。陈玥玥忽然找上他们。想来不只是担心王墨林这么简单:“你来干什么?” 陈玥玥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这一回我倒也想跟你们一起上山去。试试我的风水预测准不准。当然,你们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白汐蹙起了眉头:“什么准不准?” “我给传国玉玺算了一卦。显示它可能在山石林立的地方。” 谢文湛不相信。他还是主张知道传国玉玺一事的人,越少越好:“陈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插手打扰我们。” “那我就告辞了。你们真无聊。”陈玥玥拎起包,打算走了。而白汐喊住了她:“等一等!”又对谢文湛道:“她是相士。会测字。” 反正,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她和谢文湛都破解不了这一枚砗磲佛头的意义。那么,不如让陈玥玥来帮忙。相士都很精通解字。这一个“顽”字,或许到了陈玥玥的手上,意义就不一样了。 而且,王墨林和陈家还有情分在,她也不怕陈玥玥居心叵测。 于是,白汐把砗磲的佛头交给了她,问她有什么想法。陈玥玥把玩了下佛头和佛珠。没过一分钟。陈玥玥就笑了起来。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讽刺之笑:“白小姐,我还想,你有多聪明。结果这么简单的暗示,都没看出来?” “什么暗示?” “这玉化砗磲,归根到底也就是个石头。做成佛头的样式,配上金星点的紫檀木。石,头,点,再加上这个顽字,你没想到什么吗?” “顽石点头?!”白汐倒是一下子明白这意思了。但,紫金山内并没有一处叫做“顽石点头”啊。不过…… 谢文湛倒是说了出来:“顽石点头是一段佛家公案。具体见于《莲社高贤传·道生法师》:“师被摈,南还,入虎丘山,聚石为徒。讲《涅盘经》,至阐提处,则说有佛性,且曰:‘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群石皆为点头,旬日学众云集。” 白汐也知道这一段公案,道生法师,就是晋末义学高僧竺道生。而“顽石点头”的完整说法是:道生说法,顽石点头。顽石点头,紫金山内当然没有。但“道生说法”则是山内一座雕像的名字。在紫金东麓,靠近蒋王庙。 两人对望一眼。还是谢文湛道:“下午我们就出发去。” “这么急啊?”陈玥玥翘着嘴角:“那好,我也打扮一下,待会儿跟你们走。” 白汐明白,这小妞赖定他们了。 于是,到了下午出发的时候,队伍里面就多出这么一个人。王墨林还无所谓,王家和陈家本来就是世交。陈玥玥也算得上是他的同辈。但林宗哲就有些不舒服了。 还问她:“这个陈玥玥值得信任吗?。” “应该没问题吧。我看她也算有点能耐。” “白汐。”林宗哲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你太容易信任人了。我看着陈玥玥古里古怪的,说不定会和我们对着干。” 白汐无所谓地一笑:“她只是个人,不会有多大的能耐。”又对林宗哲道:“等到了王夔墓。我会让她站在我身边,不让她乱走。” “那就好。我也是为你考虑嘛。” 很快,他们就登上了紫金山之巅头陀峰。站在山顶,遥看南京一碧万顷的九重天幕,像是海水那般湛蓝无暇,甚至连一丝云的影子都找不到。等到下东麓的时候,道路两旁的麻雀在树梢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 快到碑林。谢文湛让大家都坐下来休息一下。白汐不时抬眼仰望苍穹,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可以将巍巍南京城尽收眼底。 多少风云变幻在这城中上演,亘古不变的是这片永恒的天空。 其实,她也快到了抉择是当人。还是当神的时候了。当人,只是历史的一刹那风烟。当神,无论岁月换了几轮,她还是她。 目光收回来。又移到了谢文湛的身上。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这就是她眷恋的人。昨晚他还把自己灌了个满满当当。那身心一体的愉悦,同样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想着,想着。不禁出了神。直到谢文湛走了过来,她才收起纷飞的思绪:“文湛。等我找到王夔墓里头的传国玉玺。你会怎么办?” “我会在墓上面等你。”谢文湛吻了下她的额头:“白汐,我不会令你为难。做你认为正确的抉择,就可以了。” 她倒笑了:“怎么这时候倒大方起来了。” 谢文湛认真道:“白汐,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打扰你的抉择。假如你以后对这个决定后悔,遗憾,难过。那我更会难过。” 白汐想起来了。对了,她还没告诉谢文湛,神和人,是不能相爱的。他以为她无论变成人,还是神。都会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不过区别在于一个会变老,一个不会变老。隐藏一个年轻的妻子,对于谢大少这样的特权贵族来说,并不算难。 但是她没告诉他,成为神,自己得走。 所以,他才如此大方。 休息完毕。众人又出发了,很快来到了道生说法坐像前面。而就在此时,白汐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空灵,清澈至极的灵气,从坐像正对的大山深处飘来。这一股灵气,连绵不绝。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澹澹的缥缈气质。 她想不出来,除了真品传国玉玺,还有哪一件古董有如此之神力。 第83章 变故【二更】 道生说法像正对的无名山,高,不算高,低,也不算低。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而它也没什么故事传说。因此没什么名气。 从建国以来,这座山就没有经过人工开发。所以,要想去那里,他们需要开辟一条通道。 谢家的保镖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们很快搭建好了安全通道。 用安全绳索系着,慢慢下到了谷底。白汐环顾四周,皆是层岗叠巘和参天古树,不远处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因为临水,空气潮湿,感觉却比山顶上更冷。 一行人来到河边。这里有干燥的砂石和树木。于是生起了一堆篝火。林宗哲背着一个大摄像头,背包里还有几十卷胶卷。负重最重。刚一停下,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土地上。拿下遮阳帽扇了起来:“这山看着不高,下来还真费事。” 白汐目测了下:“海拔三百多米吧。” 谢文湛正在发香烟给几个保镖。说起来,这几个保镖哥们最近也是倒霉。为了自家夫人,他们上天入地的活儿都干了。好在都是东南亚那边最一流的佣兵营里训练出来的。身手都十分不凡,所以干起活来都得心应手。 王墨林有呼吸道疾病,不太能临水。于是扎营的地方离他们较远。陈玥玥跟在他旁边。生了一丛小火。白汐走过去,陈玥玥好似没有发觉他来,修长的手状似无意地拨弄着篝火。木柴“哔啵”脆响,炸出一点火星四窜。 白汐看到陈玥玥在火上搭着一个小架子,烤着一铁罐子的纯净水。水开了,就试了下温度。然后拿出纸杯倒了半杯。却是给王墨林送去的:“你身体不好。不要用冷水吃药。”王墨林道了句:“谢谢。”就喝下去了。 陈玥玥接过纸杯,扔进了篝火里。 王墨林这时候才发现她在:“白汐?怎么了?” 白汐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扫到了陈玥玥的身上。陈玥玥一眼也不看她:“你们有事,去旁边谈。别碍着我。” “没事,还真是辛苦陈小姐千里迢迢跑过来了。” 这时候,王墨林又咳嗽了起来,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到一边去咳嗽了。却是咳得好像心肺都要出来了。陈玥玥二话不说,往篝火堆里添了些柴禾。一边扇大火焰,一边往王墨林站的地方看去。还时不时瞪她一眼。 白汐坐在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扇着风:“你和王墨林,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玥玥冷哼了一声:“你做什么,收集情报呢?” “不,我只是奇怪你的行为。为什么你一个电话,王雪依二话不说赶到了你家。为什么王墨林问你传国玉玺的下落,你就说了陈崇墓。为什么王墨林跟我们到这里来。你就跟了过来。陈小姐,你和王家的关系还真不一般呐。” 白汐淡淡地说出这一段话。目光却有些揶揄。而陈玥玥扭头看着她,脸上浮起一抹红。冷冷道了句:“你别多管闲事!” 白汐才不多管闲事。只是发现了一些秘密而已。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脾气大,架子大,神秘兮兮的陈玥玥,还有这么难言的心事。那边,王墨林咳嗽完毕过来了。陈玥玥又吐槽了一句:“叫你过来跟着他们受罪。活该。” 王墨林没说什么。他也认识陈玥玥十来年了。这丫头的臭脾气,早就领教过了。 陈家和王家是世交。这世交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那边,谢文湛说发现了一点状况,让他们过来。 原来,他的几个保镖看水塘里有鱼。要跳下去捞鱼上来吃。结果这一捞,又捞起来两幅烂成白骨的骷髅,还有一个行李包。 大概是这几天看的死人比较多了。大家都比较淡定。无非又是某某日军或者国军的遗骸。因为这一块是民国当时各种势力的出没范围嘛! 结果谢文湛先道:“这是两个现代人的尸体。” 大家一起都懵了。林宗哲倒是职业反应,兴致勃勃地拍照。谢文湛身边的保镖头子,和法医学过一手。他蹲下身道:“少爷,这两个人应该死去二十多年。一男一女。年龄都不超过35岁。黑头发,盆骨小。该是亚洲人种。” 白汐深吸了一口气:“是之前来这里探险的人吧?记下他们的位置。等会儿出去以后报警。” 但那保镖头子看了一眼旅行包,包上还别着锈掉的铲子。又摇了摇头:“不像呀,来旅游探险带折叠工兵铲干什么?倒像是……”说着,要打开包裹。白汐退后了一步,林宗哲倒是凑过来要拍摄。只见包里流出来一股黑水。 里面的东西都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只有半截路易公司的铭牌还晃着。保镖头子又发现了一个防水隔层。隔层里有一张照片。可惜的是,照片上面的人像全部模糊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是一男一女抱着个半大的男娃娃。 身后是一辆火车头。漆了绿皮。似乎正要驶出某个车站。站台上有许多行人。清一色全部是厚厚的冬大衣打扮。 白汐要过了照片,仔细一看,忽然觉得这个火车站,有一种莫名奇怪的熟悉感。但具体怎么熟悉了,却是说不上来。 谢文湛走过来道:“东西先放在这里。等到时候跟政府报了案子。这些可以做寻找尸源的证据。大家抓紧时间,出发。” 白汐能理解谢文湛焦急的心情。今天早上,谢文湛给她换了一块裹头的纱布。当除下带血的纱布时,他看到自己眉骨上的裂痕更大了。虽然如瀑的黑发挡住了丑陋的伤疤。但他用手指,顺着伤痕一丝一寸地摸到了耳后。目光,也一分一秒地碎了下去。 她说自己没事。反正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谢文湛告诉她说:“白汐,如果你真的碎了。那我的心也碎了。” 所以,今天一天,谢文湛不断地在催促众人快点。就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再让她等下去了。 渐渐地,渐渐地,白汐感觉到那一股灵气的来源越来越近了。等到了半山腰的平地时,她几乎不假思索到:“到了。就在前面。” 前面只有一个隆起的小山头。但灵气笼罩成一团。生灵的灵气,一般是黄色的。修为高深的,就成了淡粉色。极为高深的,就成了正红色。越是高深,灵气越红。这一团都红成了深紫色。可以见的是仙品级别的古董了。 白汐走到了灵气的正上方。顿时感觉身轻如燕。光光是沐浴这一股灵气,就于修为大大有益。 谢文湛的几个保镖挖了几铲子,就露出一块青砖。拆了青砖,底下看起来还有很大的空间。王墨林这时候过来充当了挖墓的指挥。众人一起努力干活,快要到傍晚的时候,墓道就被清除出来了。底下的空间果真不小。 白汐和谢文湛先下到了墓道里。走到甬。道尽头,他们看到了一间石室。钻入石室,只见里面有一口乌木的棺材。棺材上面还摆了一个紫檀盒子。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两样东西。毫无疑问,石棺是王夔的,盒子里是传国玉玺。 白汐走上前去。只见紫檀盒子下压着一幅卷轴,摊开一看,是一幅横联:“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百姓。” 她叹了口气,手又放在了盒子上。却不敢打开了。谢文湛知道她的踌躇,叫王墨林,陈玥玥,林宗哲他们去外面等。等石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白汐才道:“文湛,我害怕。”接着,她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没事。有我在。” “文湛,你真的不陪我打开吗?” “不陪。待会儿我到墓室外面等你。你做好决定之后再出去。”说完,谢文湛就转身而去。 她仍旧没跟他说,成神就要分手。依照现在彼此的感情之深厚。她可以确定,若是自己离开了,会把谢文湛给毁了的。 谢文湛爱她胜过一切。失去她等于失去一切。所以,这一个成神,或者是成人的决定。可以说是生死攸关。 她打开了紫檀盒子。千年至宝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枚青玉印玺。玉质是青中带蓝的。好似莫愁湖里倒影的蓝天之色。玉石千年磨砺,温润有方。因为久居蒙尘,玉石的精光內蕴。却赋予了它更内敛深沉的古意。尽管已是上古残品,可那雍容素雅的气质,却被沉淀得愈加纯粹。 从侧面看上去,剔透的玉质几乎青到发白。 白汐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上去——顿时,三魂六魄都一片彻骨的冰凉。睁开眼,她看到了它悠久漫长的历史。 仿佛灵魂漂浮在万里苍穹中,古铜色的天幕摇摇欲坠。大朵染成澄黄色的白云经过自己虚无的身体。耳畔传来马蹄踏碎枯叶之声,亘古的炎黄大地上景象瞬息万变。 忽而是秦始皇依山傍水,建立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几万个彩绘兵马俑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墓道两旁,好像忠诚的士兵,守卫他们的君王。 忽而是刘邦斩白蛇起义,建立了巍巍大汉王朝。它被请入未央宫。见证了之后两百多年的漫长历史。 忽而是王莽篡汉。遣其弟王舜来索传国玉玺,太后怒而掷玺于地。从此,传国玉玺缺了一角。 忽而是三国动乱。它被宫女盗出,落入一座古井当中。陪伴着宫女的尸首,渐渐腐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又被人发现,那人捞起它来。交给了一位枭雄。寒风中,镶黄的旗帜烈烈飞扬。似乎有千军万马在杀,都是为了它而战。 到了唐天佑年间,石敬瑭引契丹军至洛阳。唐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燃燃大火,将它吞没了…… 最后这些声像都一一归于安宁。 她看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里面。俯视庭院,飞檐如翼,青砖碧瓦上积雪未融,天井内有数棵老梅着花。一个年轻而俊美玉匠,正兴高采烈地摩挲着一块美玉。美玉就是它,它就会是美玉——“就给你取名为和氏璧吧。我要把你献给楚王。” 慢慢地,慢慢地,这些景象都如云烟一般散去。她感觉到了它的灵魂。史载和氏璧“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卞和得之献楚王,后入赵献秦。始皇一统,琢为受命之玺。”果然名不虚传。 但这样的神物,也有缺憾的地方。 白汐将自己胸。口处的一小块玉佩拿了出来。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一块玉佩是当初王莽纂汉,长乐宫太后摔掉的那一角。后来被打造成了玉佩。传给了子孙后代。但,完美无瑕的和氏璧,从此以后就变得不完整了。 现在,白汐知道拿什么,去换取这一块传国玉玺的灵力了:“我帮你修补完毕。并且带你去主人卞和的墓地看一看,好不好?” 传国玉玺发出温和的光华。答应了她的条件。 它是天下共传之宝,却也只是那个叫做卞和的年轻人,一生挚爱的宝物而已。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为了权利而奉它为传世之宝。只有卞和,在它还是荆山之玉时,就相中了自己。然后,历经磨练,让它的光华,显于天下。 这时候,轮到她来提要求了。 但,到底是成为一个人。还是成为一个神呢? 成神,多少灵物梦寐以求的归宿啊!成为人,百年后不过白骨一具。然而,闭上眼睛——多少漫漫长夜,多少流浪,辗转。自己始终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像是一个路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有家有业。只能去羡慕,去幻想…… 妖怪,得不到的幸福。不是成为神,就能够得到。 白汐明白。想要真的拥有一个家,一个爱人,一份事业。只有成为一个人,才可以做到。所以——“我想成为……” “砰——!”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枪响。白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紧接着“砰!——砰!——砰!——”却是连着三声枪响。这下,她确定不是幻听了。一种强烈的不祥感,涌上心头。 白汐抱起传国玉玺,冲进了甬道。却和正要冲进来的陈玥玥,王墨林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上面谁在开枪?!”她看了一眼周围:“文湛呢?!” 王墨林气喘吁吁道:“是林宗哲。白汐,你先不要出去。他不是一个人……” “文湛呢?!” 陈玥玥冷冰冰地答道:“在上面。他刚才说,会在上面等你。所以出去了。后来林宗哲说解个手,也出去了。出去了之后,林宗哲忽然发了一枚信号弹。一群人从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上,抄了过来。现在,你的情郎他大概……” 白汐没听完,就冲了出去。爬上了墓室。 外面的景象。再一次令她胆寒。只见黑洞洞的一排枪。口,全部对准了自己。 为首的一个抢。手,是一个漂亮的日本女孩,她好整以暇,挂着甜美的微笑。白汐认识她,之前和林宗哲一起去寻找文湛和墨林时,她还和这一群“日本探险队”住过一晚上。也是这个女孩子,在她的被子旁边说:“林宗哲好帅。” 她尽量不去看地上的血泊,盯住了林宗哲:“为什么?” “白汐,我说过了。我的父母死在山上。而我的老家在沈阳。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到南京来?又为什么,为了调查传国玉玺到处奔波?”说完这一句,林宗哲又用日语和那个日本女孩说了几句。那女孩拉开了保险栓。芊芊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她冷冷等待他的答案。 而林宗哲轻蔑一笑。十分高傲道:“因为我的爷爷,姓藤原。我的祖爷爷,就是当年天皇派来中国寻找玉玺的藤原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点虐。后面一切会好起来的啦。 小林是叛徒。一个大记者,沈阳有家,父母双亡。却跑到了南京来。本来就很可疑。后来白汐和他去找文湛。却遇到一个日本的探险队。这也很可疑。因为那是无人区。 小林所有的行动,也都是围绕着查清楚传国玉玺的下落。而假模假式地帮助白汐。 他的伪装能力。一开始白汐遇见他的时候就领教过一次了。本来白汐可以察觉的。可是时间太久远。她没想到当初天皇派来中国的日本亲卫里面。还有后代在中国生生不息地寻找传国玉玺。 小林和他祖先的故事,后面会讲到。也是军国主义下的牺牲品。一种仇恨和执拗,代代相传。 第84章 燎原 白汐觉得,这一段时间里,自己已经死了。 她记得,自己用陌生至极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人,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 而林宗哲耀武扬威一样对她说:“白汐,重新介绍一下。我姓藤原,名宗哲。大名藤原宗哲。曾祖父是日本藤原家族的二少爷。但是他老人家因为在紫金山上指挥不利,错失金印,被天皇责令藤原这一脉必须找到传国玉玺,才可以赎罪回国。” 好,很好的理由,为了回国。做他的藤原少爷。 “白汐,我说过,你太容易被人骗了。从我第一次跟踪你开始,我就明白,只要跟着你走。我就能一定能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 好,很好。她太好被骗了。为什么人们要有这么多算计,为什么身在迷局者,不知这是迷。 因为,人,很容易被骗啊…… “等我回到日本以后,我就不用工作,不用再看老板的脸色。也能过人上人的日子。还能成为什么亲王公爵。享尽荣华富贵。” 嗯。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也明白。 林宗哲又笑了笑: “白汐,识相的话,你就把传国玉玺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这些都是我从沈阳借来的人力。他们都是间谍。你懂什么叫间谍吧?他们一心一意为日本帝国的复兴而效力。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很好。他还用了日本的间谍。其实,他自己就是个间谍。 林宗哲似乎还想说什么。白汐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话语淡淡的,没什么感情起伏。因为,这时候,心已经死了。连呼吸,都不要了:“宗哲,我很想知道,当初我进入人世。为的是保护我爱的人,还是亲手杀了我恨的人?” 林宗哲没听清楚:“什么?” 算了,反正这句话不是问他的。白汐终于举起了手。五指平铺,手掌心朝上,燃起一束蓝色的火苗。远处,夕阳已完全被高山吞噬。空中绚丽的晚霞变成红紫色。而她手掌心中的火焰,也由蓝转红,像是最浓艳鲜活的鸡血石。 这时候,谁叫她,都不能停下了。 而对面的这一群日本间谍,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面前这个少女凭空生火,明显不是正常人! 林宗哲也吓得不轻。周围一丝丝风声都没有。寂静到可怕。他赶紧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所有日本间谍都扣下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向着她呼啸而来。紧接着一道火墙平地而起,“啪啪——!”子弹全部在半空中爆炸。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子弹没碰到她,而她却在开裂。 算了,反正以后没人在乎自己的外表了。白汐想。 她生在抗日年代,见证了那一段艰难的国难史,还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程璋。可恨没手刃过日本战犯。如今,就让她来补偿一下遗憾吧——掌心中的火,一刹那间暴涨。红成了深紫色。 林宗哲都被吓得退后了三步:“你,你想干嘛?” 话音刚落。火就从她的掌心喷薄而出。淋漓迸溅染红了一望无际的黄昏天空。连钢铁做的枪。支,都烤化了。白汐叹息,激起一片火光茫茫。燃烧的硝烟随之而来。像是一瞬间到了地狱。周围没有声响,只有熊熊烈烈的火光。 这一群间谍临死之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火中的骨骼被灼烧得“吱嘎”作响。死亡的气息弥漫了山头的每一个角落。但是白汐,依旧无动于衷。 如此超越一切的一场大火,释放出的力量仿佛象征着永恒。但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白汐收回了火焰。那一排日本间谍全部不见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倒是地上还剩下十几柄枪。都被烤化了成了一堆熔铸在一起的铁团。 只剩下一个跪在地上的林宗哲。白汐故意放过了他,罪魁祸首可不能这么简单原谅。 她想,林宗哲现在该吓坏了。的确,林宗哲吓坏了。整座山头,已经被烧得寸草不生。身后的人,蒸汽一般地不见了。而面前白衣的少女,眼眸已经红了。裹住额头的纱布也掉落了下来。整个脑袋都龟裂开来,缝隙里流淌出绛红的血浆。 她的眼眸,盯住了那一滩血泊。血泊里躺着几个人,谢文湛亦在其中。 白汐走到了谢文湛面前,浑身都是颤抖的。地上躺着的这几个人,半个时辰前还有说有笑的……如今……几乎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她的手指探到了谢文湛的鼻下。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但,也仅仅是微弱的呼吸。 谢文湛的左胸中了三枪,都是贯穿伤。双眸紧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汐知道,这样重的伤势必死无疑。她能做的,就是结了个法印,先止住了他流淌不息的血。血真的好讨厌。好像就要把他带走一样。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的林宗哲。话语淡淡的:“我们从舌头开始烧怎么样?” 林宗哲几乎是趴着跪下:“不,不!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晚了。白汐五指一合,又一朵火色彼岸花从手掌心中窜出。像是鬼火一般飘到了空中。林宗哲吓得脸色苍白,但他似乎反应了过来。立即站起身开始逃,跑得是那么的快。但这一朵彼岸花,在空中倏忽绽开。接着,灼烧的声音从林宗哲的身体中踉跄传出,他大叫起来。很快就叫不出来了。她烧了他的舌头和喉咙。 连叫都叫不出来的人。会死得更痛苦一些。 白汐又面无表情,烧了他的脸。他害了她的男人,她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别谈什么怜悯。谢文湛和他的四个保镖,被这一行人从背后偷袭,倒地而亡的时候。谁怜悯过他们?!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几千万父老乡亲惨死的时候,谁悲悯过他们?可笑,可悲。她怎么瞎了眼,还觉得世界是和平的。 烧完了林宗哲的脸。接着,就是烧四肢。她很慢地结果了他。等林宗哲彻底死了以后。她才用大火,把他烧的尸骨无存。 这时候,因为法力消耗过度。眉骨处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手上。白汐明白,自己这一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而陈玥玥和王墨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墓地里上来了。 “白汐?”王墨林似乎不确认是她。他咳嗽的依旧很厉害,尤其是烧焦的泥土,草木的灰烬,呛到人的喉咙里,十分难受。 白汐坐在地上,扶起她的谢文湛。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慢慢沉下去。但是,自己没有眼泪。王墨林想要走过来,陈玥玥死死拉住了他。王墨林怒了,回头斥了句:“放手!”陈玥玥就放了手。然后,王墨林跑到了自己的身边蹲下。 白汐的眼睛,空洞而绝望:“文湛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王墨林看着她,尽是怜悯之色。抬眼,看到传国玉玺滚落到地上。于是把玉玺放到了她的身边。白汐瞄了一眼这玉玺,表情更是淡。文湛死了,她要变成人做什么?成了人,也没人来关心,来疼爱自己了。她也不会再爱谁。 陈玥玥走到她面前:“白汐,你这样抱着谢文湛有什么用啊!你不是妖吗?你不是厉害到弹指间杀了这么多人吗?!你怎么不救他?!” 对,她得救谢文湛。她明白。但是自己的灵力已经消耗完毕。她能做的,就是向传国玉玺借来灵力。变成神仙之躯。然后,才可以施展法术救活谢文湛。于是,她举起了传国玉玺,对着即将落下的残阳,请求道:“荆山之玉,人皇之玺。请你帮我成神。” 玉玺一开始没任何反应,白汐就哭了出来。眼泪打湿了玉玺的龙钮。玉玺这才燃起了淡淡的光泽。 白汐看到,玉玺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身体里面。眉骨处,破裂的表皮,也恢复了原状。一种难以言表的轻灵之气,在体内流窜着。千年堆积的蒙尘记忆,都在此刻变得轻薄如云。好像明白了天地造化,瞬间大彻大悟。 灵台越来越清明,迫使她摈弃所有的杂念。可是眼睛却始终离不开地下的那个濒死的人,谢文湛,你千万,千万不要死去…… 但时间不等人。谢文湛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呼吸也没了。然而,交换灵力的仪式还没完成。这时候打断了玉玺的运力,她的道,将不会成道。神,也将不是神。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白汐决定,在谢文湛彻底死去之前,就施法救他。于是抽出了右手。覆盖上谢文湛的额头。这边玉玺将灵力传递给她。她就将灵力输入谢文湛的体内,将他的阳气,灵魂,通通固定住。然后施法疗伤。 旁边,王墨林和陈玥玥都选择了安静。这时候,白汐已经完全露出了原貌,头发长及地,脸庞白皙娇嫩。裙上佩戴香囊,玉环,五色珠。月白上衣的袖口处,缠绕着无数金色的卷草纹丝线。眼神唯美纯洁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然而,她在哭。清澈的眼泪,滴在了玉玺上。冲出微微淡血痕。 这一幕虽然诡异奇谲,但也别样的凄美。 白汐施完最后一个法术。谢文湛身上被贯穿的部位,开始慢慢生长肉和骨。流淌不息的血液,也归回到他的躯体内。体温和呼吸,也开始恢复了。 白汐喜极而泣。现在,她就算真的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玉玺的底部发出灼热的光泽。像是下面藏了一个小太阳。白汐这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觉离得道还差了那么一些,玉玺的灵力传输就停止了。 白汐咳嗽了起来。就差一点点,神的格位就到了。它怎么停了下来? 假如不成神,她只是个凭借灵力生存的妖怪而已。虽然目标是成神或者人。却没想到,玉玺会将她变得不神,不妖。似乎要她在神和妖的两边,都难以做成。 白汐问它:“为什么?” 玉玺没有回答。风中却仿佛有一丝叹息。飘来一丝人体烧焦的气味。 白汐这才想起来,像她这种以陶瓷之躯成灵的妖怪,想要得道。有一条戒律是不能大开杀戒。而就在刚才,她用一场火,烧死了十几个死有余辜的间谍和叛徒。虽然问心无愧,却代表她干预了人世的因果循环,会遭到报应。 报应就是,无法成神。就算得到传国玉玺这样宝物的灵力,也只能停留在妖和神的分界点。然而,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她从属性上来说,还是个妖怪。 但,无所谓了。谢文湛活着就好。她还能活着陪他,已经很满足了。 最后,白汐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好像是王墨林打了电话,喊了救援直升机把她接下去的。而谢文湛被直升机送到了医院。 紫金山上的人命案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王墨林要安排她先去他家避一避。白汐答应了。现在谢思思和文湛的父亲都来到南京照顾他。她知道,谢家人不愿意见自己,于是先去了王家住一段日子。 王墨林是个十分有心的人。他帮谢文湛选了一个很好的医院。还将他的消息带给了自己。 医生说,病人有些失血休克。五脏六腑似乎也有点震裂伤。但问题不大。人体也是会自我修复的。 很好,她的文湛没事了。 白汐很安静地坐在王家的沙发上,等待谢文湛醒过来的消息。随便考虑一下,自己以后会何去何从。 兜兜转转这么多日,她总算保住了这一副躯体。然而,为了救文湛选择了成神,最终不人不神,将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她想继续爱谢文湛,但别说老天爷不许。谢家人此时此刻,也将自己当做红颜祸水了。 因为她只能救下谢文湛,却救不了文湛的四个保镖兄弟。他们也都是无辜因为自己而死。 所以,到了和文湛分手的时候了。 白汐决定,等他醒过来,就提一提这件事。顺便坦白原因,看看谢文湛的态度。 等待期间,陈玥玥过来看过她一次。这时候,她已经改口叫她:“白大仙”了。但这不是什么赞美之词。反而像是叫黄鼠狼那样,叫“黄大仙。” 然而,陈玥玥不管这个:“还坐在这里呐?!你什么时候离开王家?” 她没回答她。 “你情人都脱离危险了,还愁眉苦脸干什么?!”陈玥玥冷笑道:“是不是觉得没成为神仙,很灰心失望啊?!” 她说:“滚开。别烦我。” 陈玥玥没滚开。反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说:“我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白大仙,别这么敌对。”陈玥玥笑道:“我也想让你成个仙什么的,好彻底离开南京。但是现在看来,你渡劫失败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她冷笑:“路是自己选的。” 陈玥玥点了点头:“不错,路是自己选的。”又别过头去,看着她:“想不想成为人类?” 第85章 善后 陈玥玥问她,想不想成为人。 白汐笑了,反问她:“怎么让我成人?” 结果陈玥玥一本正经道:“之前,我看你用灵力救了谢文湛。那么,你将一部分灵力给王墨林,让他的顽疾治愈。你没有了法力,不就能变成人了吗?”又站了起来:“当然,我知道其中有一些困难,但我会帮你。” 白汐觉得,这简直异想天开:“陈小姐,文湛和王墨林的情况不一样。文湛是身体受损,但他的阳气未散。填补一个凡人的身躯之创伤,并不算难。但是墨林是阳气不足。妖怪本就是极阴体质,拿我的法力作用在王墨林的身上,只怕他会死得更快。你明白了吗?” 陈玥玥明白了,她是太天真了。但,好不甘心。又追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延长王墨林的阳寿。她是相士,她能看出来王墨林是短命之兆。但白汐对此也无可奈何,别把妖怪真的当菩萨了。 本来谈话气氛挺好的。但陈玥玥大小姐脾气又犯了,说了几句坏话。白汐也生气了,直接道:“陈小姐,请你出去。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墨林的阳寿,真的无法延长吗?!” 白汐叹息道:“阴阳两界有分。阴司是我们妖怪的地盘。但阳界是你们人类的地方。我无法填补谁的阳气。顶多维持不散。” 陈玥玥听了这话,才软了下来。她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白汐,假如有一分希望,我都可以努力去做,只要王墨林身体康复。” 说完,陈玥玥就起身走开了。似乎她真的明白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唯独空调的风扇声呜呜,让她觉得时间过得很缓慢。面前的黄梨木小茶架子上,摆着一杯茶。茶里的茶梗起起伏伏。 白汐摊开五指,放在了茶口上。掌心稍稍用力,茶梗就从茶杯里吸了出来。然后,注入一丝丝清澈的灵力。茶梗好似枯木逢春,开始抽出了新芽。不一会儿,有了嫩嫩的绿叶,继而变成青青蔓蔓的一片。最后,茶梗就枯死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白汐明白,现在是时候束缚自己的法力了。要不然,妖躯承受如此强大的灵力,对身体有害无益。 假如当时她发怒的时候,是这般的灵力,只怕整座紫金山都要坠入火海当中了。 枯坐,调息,到了晚上。王墨林过来送晚饭。她吃不下去:“文湛醒过来了吗?” 他没回答,就是默认没醒来。 白汐还是吃不下去。 王墨林就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她:“快吃。我想你还不至于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是白汐吃了,好像在数米粒。王墨林又不满意了:“白汐,你什么时候吃饭跟小鸡啄米一样。” 白汐吃不下去了:“警察怎么没传讯?” “警察现在也很忙。林宗哲在沈阳的老家,被一锅端了。你猜猜背后牵扯出多少案子?” “不知道。”她咬着筷子,慢慢咽下米粒。 “林宗哲的曾祖父,叫做藤原次郎。之前我们找到的那一把藤原家族的武。士刀,是藤原次郎的哥哥藤原宗一的。1936年,抗日战争爆发前夕,藤原家族三兄弟,都在天皇身边当亲卫。后来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藤原家三兄弟也都主动请缨加入军队。天皇本没批准。后来,传出了玉玺的消息,天皇就叫他们去找玉玺。” 白汐点了点头:“那,藤原宗一,怎么会死在紫金山的?” “他是跳崖自尽的。”王墨林叹了一口气,跟她讲明白了那一把“藤原宗一”武。士刀的由来。 1938年6月,时任天皇二等侍卫的藤原宗一,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奉了天皇的手谕,来到中国南京紫金山寻找传国玉玺。 7月,藤原宗一得到可靠情报,栖霞寺老和尚王振知道天王墓的地址。于是藤原宗一喝令王振带路去找传国玉玺。王振不肯,藤原宗一就以三万难民中有人“通共”“私藏枪支”的罪名,派伪军包围了栖霞寺。威胁王振。 无奈之下,王振就先告知了藤原宗一天王墓的地址。于是洪秀全的墓被盗掘一空。但是没有发现传国玉玺。只是得到一方洪秀全金印。事后,藤原宗一经过大量的调查,怀疑王振等人将传国玉玺转移走了。于是又用难民来威胁王振。 王振这一回下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王振将日军引入了堆满炸药的山洞里。到达山洞入口时,藤原宗一让几十名士兵先下去,自己最后下去。却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王振点燃炸药。把洞口炸塌。几十名日本官兵全部死在了洞里。 事后,天皇得知藤原宗一损失了几十个人,还没得到玉玺,勃然大怒。责令他于3个月之内找到玉玺。要不然自杀谢罪。在那个年代,日本军人都信奉武。士道精神。觉得生命不过尔尔。而天皇的旨意至高无上。 于是三个月后,无功而返的藤原宗一果然自杀谢罪了。但他的自杀方式还挺特别。一般日本军人都是切腹以谢天皇。但像他这种给家族蒙羞的人,不配用切腹的方式来“玉碎”。于是,他和一名下属留下遗书,跳崖自杀了。 事后,日军组织过大规模的寻找,但是始终没找到藤原宗一的尸骨。他的配剑也因此下落不明。 接着,藤原宗一的弟弟,藤原次郎接过了哥哥的担子,进入紫金山寻找传国玉玺。这一找,就找到了1945年。期间,藤原家族失去了天皇的宠幸。被天皇下了密令:藤原次郎及其后人,不找到中国的传国玉玺,不准归国。 于是,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日本人开始大规模从中国撤军。但藤原次郎和他的下属,却无法归国。无奈之下,藤原次郎去往沈阳。在当地日本人的帮助下,化名“林原”住了下来。几年以后,他们一家设法骗取了中国身份证。 藤原次郎在1972年去世的。临死之前,他交代了儿子:一定要找到传国玉玺。回到日本,重振家族雄风。 到了1991年,藤原次郎的曾孙子藤原宗哲出生了。藤原宗哲的父亲藤原泽都想继续祖父的事业。于是来到了南京紫金山寻找传国玉玺。哪知道三年以后,藤原泽都和妻子在紫金山双双坠亡。这就是他们那一日,从水潭中捞出来的尸骨了。 而最讽刺的是,藤原夫妻二人的尸骨,就在王夔墓的下边。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藤原家族的人,始终找不到传国玉玺。 听到这里。白汐明白了。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怪不得,她看到那防水夹层里面的老照片会觉得眼熟。因为背景是沈阳火车站。 1991年,当藤原泽都夫妻从沈阳南下的时候,沈阳老火车站还没有拆除。保持着民国时代的风格。而在民国1944年的时候,程璋从开封一路逃跑到沈阳。就在同一个火车站下的车。下车之后不久,程璋就被警卫队给拿住了。 最后,白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林宗哲的家人,都被逮捕了是吗?” 王墨林点了点头:“不错。他们家族背后还有其他的案子……”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是谢思思打来的。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去了洗手间接听电话。那一头,谢思思的声音是沙哑的。似乎几个晚上没睡过。 她开口就是:“白汐,哥哥他醒了,问我李大哥他们人怎么样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是哥哥追问个不停。” 白汐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似乎沉到了无边无际的深渊里面。李大哥,就是谢文湛的保镖头子。文湛还告诉过他。李大哥在谢家做了十余年的保镖。小时候还教过他拳脚功夫。但是,李大哥身中四枪,救援人员来的时候,已经死去了。 不仅仅是李大哥,其余三个和谢文湛朝夕相处的保镖,也没能活下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血泊里的那一幕的。她知道是这四个保镖替谢文湛先挨了子弹。所以她的文湛还能支撑到她救他的时候。 白汐淡淡开了口:“把电话给文湛,我来说。” 于是谢思思把电话递给了谢文湛。她很淡定地说了事情的经过,电话那一头一片沉默。她明白谢文湛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很自责内疚的。就像她一样。 良久,电话里才有了声音:“白汐,你现在在哪里?” “王家。你放心,我很好。身体已经没事了。”停了停,白汐才继续道:“文湛,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说不担责,连良心都过不去。你把李大哥他们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给我。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让他们的家属和孩子生活无忧的。” 谢文湛答应了她,他明白,白汐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道了句晚安。谢文湛那头就挂了电话。而她也得想想办法,接下来怎么做了。 回到客厅,王墨林还在。白汐道:“我不想在你家待下去。也不想回到谢文湛的身边。有什么好地方可以推荐我去工作吗?” “为什么不回去?”王墨林盯住她的眼睛:“白汐,难道你勘破红尘,想出家了吗?” “出家是个不错的主意。”她还真的考虑了起来。 王墨林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建议你一个人出去。这样不仅是谢文湛,我也会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那好,我等文湛他康复之后,再寻出路。” “既然这样,你不如去陈家的古玩店打工。玥玥她不会亏待你的。”顿了顿,王墨林又自嘲道:“白汐,我觉得还是鉴定师这个行当比较适合你。你太干净,沾染了铜臭或者是市侩了,都觉得是沾污了一件稀世珍品。” 她本来就是稀世珍品,钧窑天青釉莲花碗。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白汐就来到了陈家。因为是王墨林亲自送她过来的,陈玥玥的脾气收敛了许多。等王墨林走了,玥玥还笑着道:“大仙终于从王家出来了,恭喜你来到我这里渡劫啊。” 白汐觉得,这丫头大概是说反话过了头了。 但是接下来几天,陈玥玥的确把自己的话语付诸了实施。她被派到了陈家名下的“四通古玩一条街”担当首席鉴定师。一天要鉴定不下百来件古董。而且鉴定完毕之后,要给每一件古董写档案,不到凌晨都碰不到枕头。 工作强度虽大,但待遇也很好。十天五千元。白汐全部寄给了李大哥的家属。 如此忙碌了几日,心情反而舒服了不少。方才晓得工作也是一杯忘忧的美酒。 一日午饭后,白汐看到陈玥玥来“视察工作”。本着见了面就要吵架的原则。她拿起了自己的包,就进了卫生间躲人。 实在不想和这丫头在工作的时候,还吵架。 但出来的时候,却听到陈玥玥问部门经理,她最近的工作状况。部门经理告诉她:“大小姐,白小姐干活很努力,鉴定的也十分出色。有她在,我们整条古玩街的工作都顺利了许多。但是她太累了。你看能不能分几个人过来……” 陈玥玥拒绝了:“不用。还是忙的好,忙得多了,她就没时间去学林黛玉伤春悲秋了。” 臭丫头,居然说她是伤春悲秋。白汐不服气了。于是洗了一把脸,继续出来干活。恰好一尊康熙款的珐琅双耳尊被送了过来。陈玥玥也瞄到这件宝贝。但她并不懂古玩,于是走到了她的面前:“白小姐,看看你的手艺。” “假的。”她不加思索道。 旁边有个中年鉴定师不服气了。最近几天,这个叫做白汐的女人抢尽了风头。他们几乎丢了饭碗。逮着机会,就在陈大小姐面前奚落她:“大小姐,你看她,看都不看就说是假的。这是在干活吗?分明就是在滥竽充数!” 白汐扫了东西一眼:“清代珐琅器,釉料均凸出底釉略高出一毫米左右,有明显的立体感。眼睛看不出,手摸得出。但这件东西,釉料是整平的。这是其一。其二,康熙的珐琅彩有花无鸟。这件却花鸟兼得。风格明显不对。其三,珐琅器康熙时期落款为“康熙御制”四字楷书,加双方框。这只有一条方框。款也不对。” 那鉴定师哑口无言。却不知道她一眼居然能看出这么多。陈玥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她喊到一边去:“外面有人找你。” “谁?”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反正不是谢文湛。” 对了。谢文湛还在观察住院。她知道不会是他。但,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那高大的背影,一瞬间让她以为是文湛过来了。但,仔细一看,这人的头发比文湛的要短。而且带了几根白发。旁边站了十几位保镖,皆是全力戒备。 白汐走了过去,那人转过身来。他可以说是一位老人了,鱼尾纹爬满了眼袋,额前的头发也花白了不少。但是人往这里一站,仿佛就是一部诗书茶。有从容,有内涵。实在难以想象,这人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风采。 她站住了脚:“您是?” “白小姐你好,我是文湛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珐琅彩瓷器是一种极名贵的宫廷御用瓷,产量极少,仅见于康、雍、乾三朝。清代所 有的瓷器都在景德镇烧制,惟有珐琅彩瓷器是在故宫内造办处烧制,是皇室御赏器,当时都由景德镇官窑精挑出最洁白细腻之瓷胎,再送往宫中造办处,由如意馆宫廷画师再加绘珐琅彩饰,在炉中以低温烧成。所以,在历代瓷器中,珐琅彩瓷造价最贵,艺术水平最高,被喻为“官窑中的官窑”。 康熙时期的珐琅彩瓷器为素胎,所以必须用黄、胭脂红等作地子,然后再绘制纹样。其画法也是从铜胎画珐琅移植而来。雍正时期则解决了高度白色釉上着色 绘画的问题,并有了更细腻多样的国产珐琅颜料,造型雅致,构图清丽,极具艺术感。乾隆则是将珐琅彩颜色发展到十几种,并明显受西方“洛可可”艺术风格的影 响,器物造型多种多样,纹饰构图繁复华美,绘制工艺极尽巧妙。康雍乾三朝珐琅瓷器的共同点就是工艺极其精致,颜色沉着鲜亮,造型规整疏朗。 第86章 冲动 谢镛,中国古董之王。 谢氏集团的董事长,国家古董协会副会长。 至尊行,九鼎茶轩等数十个连锁企业的幕后股东。上海毫无疑问的首富——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白汐根本没有见文湛父亲的准备。她今天穿的是工作用的姜汁黄色织锦缎旗袍。和古玩街的复古装潢十分相宜。但,开叉太高,显得有些不端庄。只是对方亮出身份的时候,用的是“文湛的父亲”这样的称呼,倒也表明了来意。 她很礼貌道:“谢老先生,久仰大名。” 谢镛嗯了一声,语气还算和蔼:“白小姐,借一步谈谈,对面的九鼎茶楼已经订好了位置。” 落座以后,老人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白汐看到这个包厢内的环境非常讲究。座下的椅子是紫檀攒靠背牡丹纹官帽椅。旁边摆着一座紫檀博古纹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高古瓷。架子后面是紫檀剔红山水五福捧寿扇折屏。镶嵌的瓷板画是珠山八友汪野亭的作品“黄山八大景”。 而茶桌中间的罩子里,摆着一件元代黑釉剔地填白折枝梅花纹橄榄瓶,用紫檀木的云纹底座托着。瓷器与红木相得益彰。不孤不落。 这布置,显然是大家手笔。 于是,白汐猜出来了:这里是谢老先生在南京的专用待客包厢。 有礼仪小姐上了功夫茶。一正二副茶洗,茶杯是景德镇高仿乾宣统黄地绿彩花鸟纹碗。黄是正黄,绿是大绿。显然是用古法烧制的。 服务的礼仪小姐用沸水浇壶身,过了这一道“温壶”的工序。再是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熏洗仙颜,若琛出浴,玉液回壶,游山玩水,关公巡城等十道工序以后,才将茶泡好。最后,礼仪小姐将茶倒入了两边客人的碗中。 等茶到了面前,白汐按照功夫茶的规矩,以拇指与食指扶住杯沿,以中指抵住杯底。再一闻,二品,三轻呷。最后才喝茶。 对面的谢镛,也是同样的喝法。但是喝到一半,他就把茶杯的盖子盖上了。往自己面前一放。白汐也放下了盖子,却是往外面推出三分。主人把茶放下,是“有话要讲”。而客人推出茶碗,则是“主随客便”。这都是规矩。 话题先落在这一件黑釉剔地填白折枝梅花纹橄榄瓶上。谢老先生让她说说自己的意见。白汐于是拿起了橄榄瓶,细细打量—— “此瓶高40厘米,腹径21厘米,灰黄胎,底无釉,宽圈足。有支钉痕,代表烧窑的办法是摞烧。足部有明显的印坯。白釉上有细密的米子开裂。珍珠地紧密平滑。这些都是元代手工烧窑的特征。东西是真的。而且是磁州窑中的精品之作。” 谢镛又问她:“制作工艺如何?” “正反两面,纹饰相同。该是工匠为了批量生产这种橄榄瓶,采用“贴花剪纸法”来制作的。就是先把瓶素烧成形,再施黑釉,正反两面剪纸贴花。沿贴花剔除黑釉,内填白釉。按花蕊纹样剔白釉,内填褐彩,再入窑烧成。” 谢镛点了点头:“不错,元代景德镇的陶瓷工,已经有了批量流水线生产的意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她这才发现,谢镛其实真的很像谢文湛。笑的时候,眉眼都会舒展开来。给人一种安心和体贴的感觉。但她明白,谢镛有话要讲。果然,接下来就说了正事:“白小姐,对于犬子文湛,你怎么看?” “很不错,人品,才学,都是一流的。但也有缺点,就是逢事瞻前不顾后。” “不错。瞻前不顾后。”谢镛叹了一口气:“白小姐,之前从文湛和思思两个孩子的话语中,我就能猜出来,你是个不多见的人才。” “过奖了。”她还是很谦虚的。 “所以,今天我就来拜托你一件事。”谢镛说这话时,已经将茶杯揽了过来。这一层意思是“客遂主意”。代表主人的话,客人得仔细听。白汐已经坐稳了腰身:“请谢老先生赐教。” 其实后来谢镛跟她说的,是一个儿子成材计划。 培养一个世界级大集团的接班人,到底有多难?!白汐现在才晓得。 三岁,谢文湛就拜师学习国画和国学。五岁,启蒙鉴定。七岁,开始入行古书画鉴定。十岁,已经得出去历练,走遍全国各大省市的博物馆,接触各式各样的古玩文物。十三岁,入读双语学校,学习中,日,英,德,法各国文字…… 除了大学一年的赴美交流,还有一年的兵役,谢文湛的人生,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然而,他真的成为了可以承担起谢氏集团的少股东。 “但是,我儿子却把心思牵到了你的身上。白小姐,你的确很出色。不过,作为一个父亲,我却很难去评价这是好或坏。” 白汐沉默了,谢镛的来意不用说了。她也决定,要离开谢文湛。于是道:“谢老先生,实不相瞒。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我想通了。我这样倒霉的人,和文湛在一起。会妨碍到他的人生,甚至带去生命危险,所以……” “所以,你要离开我儿子,是吗?” 她点了点头:“是的。我没那么自私。只要文湛能平平安安,我可以走。” “你猜猜,文湛他在医院醒来,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 “爸,拜托你把妈妈的那一枚戒指取出来。”看她似乎不明白意思,谢镛解释道:“这是我妻子去世前留下的东西。送给文湛将来的媳妇。” 白汐沉默无言。但她毕竟是个妖:“谢老先生,文湛他不是没了女人就没法过日子。我觉得我还是走比较好。”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走,觉得走了就没事了。恰恰相反,你走了,文湛他的心思是放在生意上了。但魂还在你的身上。我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对你是认真到了心眼里。所以,我觉得你留下,比走要好。” 她蹙起了眉头:“可是我留下的话……” “你留下,但是和文湛保持距离。在你自己的事情没解决好之前,我不提倡你们朝夕相处。等你的事情解决完了,再谈其他。” 白汐忽然觉得怎么要哭了。没想到谢家人居然这么看待他们的爱情……她能怎么办呢?只能托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谢镛也举起茶杯: “孩子,不要和命过不去。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说完,谢镛喝了下去。喝完以后,盖上盖子,推到了左手边。这是“慢走不送”的意思了。白汐于是就站了起来,对他鞠了一躬。谢镛闭目养神,没什么话语。于是,她就拎起包,走了出来。走廊上人人都对她侧目。 一个端茶的服务员经过,居然还给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在她们看来,董事长亲自接待的客人。那也是名门望族出生。 不,她什么都不是。连一张身份证卡都没有。 打了车去往医院,601VIP病房。上到六楼,她先看到了谢思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过来,谢思思立即站了起来。却是挡在了走道上:“白小姐。”她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病房,没什么表情:“文湛吃过晚饭了吗?” “喝了一碗粥,挂着糖水。”谢思思顿了顿,却是把她拉到了一边去。她没父亲那么深远的眼光,只是觉得,自从有了这个白汐,哥哥就变了。变得一天到晚在外为这个女人奔波,生意也不怎么顾了:“你能不能离开我哥?!” 白汐没有回答。 谢思思就当她是不同意:“哥哥他只交往过你一个女朋友。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女孩子,比你要适合他。但我求你放过我哥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 “思思。”白汐很淡定。她还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陶瓷妖怪呢:“过去的三年,我不在文湛的身边,他活得怎么样?” 谢思思哑口无言。过去的三年,她没见过哥哥笑过一次。 白汐不管她的内心挣扎,进到了病房。谢文湛也没想到自己会来,咳嗽了一声坐了起来:“白汐。过来。” 她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了。碎碎的刘海,挡住了半张脸。谢文湛抚摸上她的脸蛋,按压了下她的红唇,拨开了她稍长的刘海。就露出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长长的、一闪一闪的睫毛。顿时就有点口干舌燥:“白汐。” 她笑了:“挂着水还不安分?!” 话是这么说,人已经钻进了他的怀抱。谢文湛把她抱紧了:“之前在做什么?怎么不来看我?” “没什么。只是下了一个决定,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我就自己做。不能再拖累你了。” “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不,文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讲……”白汐闭上了眼睛,慢慢将之前的犹豫,成神就不能与他相爱的事情,一一说清楚了。听得谢文湛的手越收越紧。不待她说完,一个吻就落到了额头上:“白汐,今晚我就出院。” “为什么?” “因为你又想逃走了。那我得看住你。”谢文湛拨弄她的五指,眼神危险:“白汐,你之前不跟我说这些话。就代表你不是百分百地信任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放过你。假如你不能爱我,那由我来爱你好了。”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文湛,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你可能管得住自己。但我的自制力,还不如你。” 她真的寂寞了太久了。一千年的漫长而枯燥的岁月。就是一棵青青的胡杨树,都在沙漠里枯黄老死了。如今,碰到一个合胃口的男人。内心极度渴望他的爱抚。每一个晚上,都是一次滋润和播。撒雨露。她有时候真的想将他榨干。 但男人的态度也强硬:“白汐,不准离开我。” “文湛,我觉得我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你有多麻烦,你不在我身边,才是大麻烦。”谢文湛也怒了,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脸蛋:“过去三年,我患上了烟瘾。接下来的三年,你是要我和无数的女人鬼混,还是要我和几个狐朋狗友去吸毒来消遣?!” 她别过头去:“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 “那你也得让我省心!”谢文湛反问她:“是谁说我是她第一个男人的?是谁要我对她负责的?白汐,你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 白汐无语。还是他狠,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境地。 一个小时以后,谢文湛的出院手续就办了下来。谢思思本想阻拦,但谢文湛难得对妹妹的态度很强硬:“思思,你明天回上海去。” 到了夜里,谢文湛就开车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公寓。之前她说想离开,着实激怒了他。男人强硬到用后脚跟来关门,又把她放在了一张椅子上。不先脱她的衣服,先脱自己的。白汐并不反感和他上床。但这一次气氛明显不对。因为他把自己按到了椅子上。拉下她的内裤,除去她的胸罩。把她的手,背到了椅子的椅背上。 她刚想问你做什么,谢文湛就坐在了她的身上。他并不重,但是这个姿势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 “文湛!”她瞪了眼睛:“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话音刚落,他就毫无防备地进入了。这一次,他真的很不温柔。反而粗鲁极了。 总是以技巧取悦人的谢大少,今晚却用了力量。突破了瓶颈口,他就找准了她的兴奋点。然后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的撞击那一点,简直摧心折骨的撩人。她的手指都掐白了他的肩膀。但是男人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白汐明白了,换一种方式相处,不是越做越爱。而是做了以后,反而越来越狠。好一个谢文湛,知道什么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次两次,她还能承受。后面就是推搡都推搡不开。被他捉弄个没完没了。她真的恨不得烧了他那玩意。 但事实上,谢文湛的确很聪明。因为第二天醒来以后,白汐觉得全身酸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和他这样“上床”,只怕会恨不得掐死他。 白汐努力支撑起身子。床头有一只空了的大玻璃杯。是昨晚她脱力以后,谢文湛一口一口,嘴对嘴喂给她喝的。让她补充了水分,再接再厉。 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实在有点过分。于是一挥手。玻璃杯摔了下来,粉身碎骨。正在厨房做早饭的谢文湛就跑了过来。连围巾都没没来及脱下。 “白汐?”谢文湛还知道关心她,还蹲下来问她怎么了。 她犯脾气了:“咱们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磁州窑是汉族传统制瓷工艺的珍品,中国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也是著名的汉族民间瓷窑,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之说。窑址在今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的彭城镇和磁县的观台镇与一带,磁县宋代叫磁州,故名。 磁州窑创烧于北宋中期,并达到鼎盛,南宋、元明清仍有延续。磁州窑以生产白釉黑彩瓷器著称,开创了汉族瓷器绘画装饰的新途径,同时也为宋以后景德镇青花及彩绘瓷器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鉴定方法: 鉴定要点: 1、看胎骨成型方法:采用浆胎者均为伪作。磁州窑注浆成型技术采用的时间约在1948年之后,如是浆胎,必为后仿无疑。 2、看模印痕:模印痕是在瓷器的口部,圆形器身的最大直径处,有明显的对接痕,或凸或凹,是用模制胎后,虽修平但烧成后仍存留的痕迹。今仿器多数采用模制,此痕难以消除。古代也有接口,工艺上是拍打衔接,并有粘接口、耳者。 3、看足的工艺处理:足部有明显的印坯成型特征,或有意在足内造作旋坯刀痕,慢轮加工,呈不规则刀痕,或非旋刀痕者均为伪作。 4、看支钉痕:支钉痕是古代叠烧、摞烧时防止粘连的支钉遗留在瓷器的底、口、肩部的痕,有此痕者真者多。现代采用油、电、气烧,器物因平摆在棚板上平烧,多不叠摞,且支垫铝粉,故无此痕留。 5、看粘疤:古代陶瓷烧制过程中经常出现倒窑、倾斜或叠烧不当造成的粘疤或疤痕。今因装窑太密,造成口沿与身上的粘痕,粘痕多在最大直径处。 6、看火刺痕:火刺是煤烧的特征之一。宋、金时代观台窑的白釉,多为细密的米子开裂,釉层厚处呈微黄色、微黄绿色。而今仿品,釉开裂纹大,釉透明而色亮,釉层厚处呈乳浊白色或称鼻涕釉。 7、看黑釉:磁州窑古代黑釉是当地特有黄土所淘制的釉。黑釉的采选、炮制十分严谨,烧成后呈色乌黑油亮。而今之釉多为适应快速烧成,添加了熔剂与呈色剂,釉光亮又黑,但釉质硬度差,釉表面易有划。 8、看绘料:磁州窑白地黑花彩绘用料为氧化铁矿物(俗称斑花石)。古代有釉下彩绘、釉上彩绘的区分,又有厚料、薄料之分。又因烧成火焰气氛不同,铁的还原呈色产生不同的色调,俗称褐色或铁锈色等。今仿者,所用料多采用购买别人已制好的成品,大多数仿者不会配制特殊的黑料,因而采用厚料的彩绘方法,在釉面上有凸感的黑花者少,实际上现代的白地黑花瓷以薄彩者众多。 9、看珍珠地:珍珠地是磁州窑特有的一种装饰方法,古瓷上这种纹饰表面平滑,色朱红或暗红或黑褐色。今刻划表面凹凸不平,手绘珠地大小不一,呈色为胎的原色或填充黑彩、褐红彩于划痕内。 10、看刀功:特别是瓷枕枕边之刀功,古代制枕多为专职,刀工技术精湛。而今仿者多以模制,少量生产,品种多样,故不精于刀功。 11、看齿痕:古陶瓷在粘接处多用篦子加工,留下篦纹。而今采用竹签、锯条或钢锯条,纹饰有明显的区别。 第87章 急救【二更】 “先起来,吃完早饭再说。” 没想到谢文湛根本无动于衷。于是她重复了一遍:“文湛,我们分手吧!”谢文湛还是无动于衷:“白汐,就是分手你也得吃早饭。” 于是白汐起床了,看看黑暗料理大师谢文湛的杰作。没想到刚出了卧室,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一碟水晶虾饺,一盘香甜玉米茸。一小盒土豆沙拉,一碗枇杷雪梨银耳百合甜汤。还有煲的热腾腾的桂花紫薯粥……她没看错吧,什么时候谢文湛这么会做饭了?但走近了一看,土豆沙拉上有KFC的标致。 “菜是附近的菜馆做好了送过来的。粥是我煲的。”谢文湛倒是实诚。于是她坐下来吃早饭了。他还问她:“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然而吃完了早饭,嘴上沾了一点粥。男人就把她的身子摆正了,舔上她的嘴,舌与舌纠缠着,怎么都分不开来。但奇怪的是,分明舔舐的是唇。白汐却想到昨晚他深入舔舐的另一个部位。不禁夹紧了双腿。脸上发烫。 “文湛,我们不能这么相处下去。”一吻完毕。她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了。但谢文湛把她拥入怀中:“白汐,我可以放你一些自由。但不许你什么都不说,就远走高飞。” “什么?” 谢文湛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小小的卡片。但白汐眼前一亮,是写着自己名字的身份证! 拿到手里,只见出生地是A市。白汐真心笑了:“这,这是真的身份证吗?” “是真的。白汐,你可以自由选择去什么地方,但你只能选择我一个男人。”谢文湛抚摸上她的长发:“另外,我也能通过这张身份证知道你的行踪。” “嗯,为什么?” “装了全球定位系统。” “……”白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既然这样,昨晚那样对我做什么?” 谢文湛满意一笑,显然,昨晚她过的不太好。但他却过得相当好。长久以来忍住的欲。望沟壑,经过了痛痛快快的发泄,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于是蹲下身子,用梦呓一样的语气哄她:“为了让你明白,白汐,我是你独一无二的男人。” “……” 白汐决定,以后他再动粗就放火烧了丫的。 吃完早饭,谢文湛送她去古董一条街上班。恰好几个小服务员路过。于是“白汐的男朋友开卡宴轿车,长得超帅。”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还有人过来问她要男朋友的照片看一看。白汐不是个吝啬的人,但她真的没拍过谢文湛。 下班的时候,小姐妹们都缠着她要谢文湛的照片。恰好王墨林过来找她。于是众人惊呼:“白汐,你男朋友是王大老板啊!” “……”白汐无语,最后只能答应她们明天拍过来。 王墨林是找她谈林宗哲事情的后续的。具体的,就是关于林家祖上搬运洪秀全宝藏的下落。根据林祖父的坦白,当年,他的伯伯藤原宗一共从洪秀全的墓里,搬出来四百车的金银珠宝。说是半个太平天国的“圣库”都在其中了。 但是事后,这一批财宝,也没有搬运回日本:“38年的时候,日本控制了中国东北三省。人口,金钱,都不缺。日本天皇就打算用这一笔钱,去往非洲等国采购石油。以防将来美国参战。国内的供应中断。结果船在海上出了意外……” 白汐点了点头。她对二战也有研究:“当年日军轰炸珍珠港。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切断了对日本的石油供应,日本政府想通过轰炸来迫使美国提供援助……试想一下,假如这一大笔钱运到了沙特等石油国家。或许战争是另一种局面。” 王墨林喝了杯茶:“这件案子就先告一段落了。首功现在归到了我的头上。但我受之有愧,所以一百万的奖金,会择日转给你。” “那就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谈什么麻烦。”王墨林咳嗽了几声,问她:“现在在谢文湛那里,过得如何?想不想回到我身边来发展?” 白汐笑了:“王先生,我承认在你身边,会安全许多。但文湛是个醋坛子。我可不想他和你势不两立。” 但当她下了楼之后,却和迎面走来的陈玥玥撞了个正着。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陈玥玥吓了一跳。然后脸色阴沉了下来。 王墨林也看到她了:“玥玥,找我有什么事吗?”陈玥玥瞥了一眼他们:“没事,来看王姐的。” “雪依还在公司,你稍等一会儿。” 陈玥玥冷笑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促膝相谈。” 但话应刚落,王墨林就猛然咳嗽起来。陈玥玥连忙丢下包过来给他拍背,哪知道这一回王墨林咳嗽的非常严重。几乎昏厥过去。白汐连忙打了120急救电话。二人一起合力把王墨林送到了医院。结果到了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漫长的三个小时手术。单侧的毁损肺伴支气管扩张。王雪依是随后赶到的。一看到病危通知单就大哭起来。白汐搀扶着她坐在走廊上。陈玥玥更是焦急不已,就买了瓶水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咕噜咕噜地喝。 喝到一半,手术结束了。王墨林被推了出来。陈玥玥丢下水瓶和包就冲了过来。主治医师脱下口罩:“手术成功了。但患者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王雪依几乎瘫倒下去,陈玥玥则是跟着王墨林去了监护病房。白汐一手扶住王雪依往前走,却看到陈玥玥的包落了下来,于是把她的包也带上。但刚走了几步,王雪依就倒了下去。 当她七手八脚喊了医生来,把王雪依也弄上病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大晚上。王雪依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心情大起大落,昏过去了。 白汐困乏的很,昨晚谢文湛太折腾了,她几乎一夜没睡。 不经意间,昏昏沉沉要睡过去。手中的牛皮包一丢,“啪!”地摔在了地上。却是传来一阵铜磬的声音。白汐愣了愣,捡了起来。拉开拉链,她看到一只铜镜。是上次王墨林送给陈玥玥的那只汉代谷纹铜镜,上面贴了两个封条。 怪不得她感觉不到包内的灵力,原来是封条镇住了灵力。 但陈玥玥好端端封住了铜镜的灵气做什么?她刚想触碰铜镜,王雪依醒了。 “白汐……” “嗯,王姐,我在。” “白汐……哥哥他,还好吗?” “医生说手术后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王雪依点了点头。眼泪却是刷拉拉地流下来。她是个女强人。平时根本不会这么脆弱。今儿却是逮着机会,跟她吐苦水:“哥哥他从一出生开始,就住在医院。一直住到了七岁才回家。爸爸妈妈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白汐,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白汐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说了几句好话。眼看时间不早了,她给王雪依订了晚饭的外卖,垫了一部分住院钱,便下楼去找陈玥玥还包。 路过走廊,听到两个护士嚼舌头,一个说刚才车祸真惨烈啊,一家三口送到医院不久就挂了。还有一个说中午急救的那个帅哥真帅。可惜病得很重。医生说活不过一年了。 她充耳不闻,走到了王墨林的病房前。但陈玥玥不在。于是问了下护士,去配药室找陈玥玥。陈玥玥果然站在取药口。但她仿佛盯着医院的某处,眼神冰冷。白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排排药。 “玥玥。”陈玥玥终于注意到她了,但看到她手中的包。却是脸色一变。 白汐把包递了过去:“你的包,落在椅子上了。” 陈玥玥拿了回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白汐也习以为常了。最后要了医院的电话号码,等明天的时候再过来看一看王墨林。 这天晚上,白汐累的一回去就睡着了。谢文湛买的晚饭都没碰。临睡之前,她还不忘记:“你拍几张照片到我的手机里。”谢文湛倒是心疼她。也没怎么纠缠。认认真真玩起了自拍。 第二天,白汐去古玩街上班。心里挂念着王墨林,所以精神不济。正好几个小服务员过来看谢文湛的照片,白汐就大大方方把昨晚照的给她们看。结果小服务员都尖叫起来。说哇塞仙品,这是仙品男人啊!白汐郁闷,她才是仙品好不好。 饱完了眼福。小姐妹们就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聊了开来。一会儿聊男人,一会儿聊王家。还聊最近南京城里轰动的“连环杀人案。” 白汐还没注意这回事:“连环杀人案?” “不错。听说是南京城郊外,一连好几天都发现有乞丐被人杀了。死亡的方式,都是额头被人挖了一个洞……” 白汐蹙起了眉头。怎么杀人要专门攻击额头呢?忽然,一种想法涌入脑海中。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她不是刑事专家,却十分了解妖,道之术。额头开洞,好像是恶鬼吞噬人的灵魂的做法。因为人的三魂,就储存在脑门里。 白汐决定前往出事地点看一看。万一真的有恶鬼伤人。自己这个半仙不能袖手不管。 第88章 续命 晚上回去的时候,谢文湛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白汐不急着吃饭,先打开了电视。“南京零距离”正在报导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光头的主持人表情严肃:“据了解,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内,南京及周边地区发现的第六具流浪者尸体了。据法医鉴定,死者生前都被人攻击额部……” 谢文湛也陪着她看:“白汐,怎么了?” 她扒拉着米饭:“文湛,能不能弄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几张尸体照片给我看看?” 谢文湛正要吃饭的手一滞:“为什么?” “嗯。我怀疑有恶鬼作祟。”她比划着:“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全部在印堂当中。有些恶鬼,为了还阳就吸取生人的阳气。往往会开颅抽取三魂。上次那个阿珠那,本来也打算吸取人的三魂,维持形体不灭。” 谢文湛认真听了一会儿:“那,白汐,你要还阳,是不是可以吸取阳气?” “我不会干那种事的。”白汐扒拉着米饭:“阳气就是人的寿命。文湛,轻易拿人阳气,就算眼下可以修为大涨,与人无异。但是死后的报应很重。十八层地狱,一半是恶人,一半是恶鬼。到那里就永世不得超生。” “假如是自愿呢?” 她笑了:“谁会自愿减少寿命?” 但谢文湛十分认真道:“白汐,我可以把我的阳寿分给你。” “啪嗒!——”筷子掉了。白汐抬起头,只见谢文湛的眼眸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他是真的甘愿为她牺牲一切。于是嗔怒道:“说什么傻话。不管是不是自愿,阴间之人吸取活人的阳气,将来都会受到很严重的天谴。” 谢文湛似乎很失望。但答应了她找几张连环杀人案的照片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白汐就打了个电话给王雪依。王雪依那边倒是稳定了下来:“白汐,哥哥已经醒了,现在还在住院观察期间。你不用担心。”又告诉她:“代我向陈玥玥说声谢谢。昨晚是她陪了我哥哥一晚上。” 她点了下头:“陈玥玥和你哥哥,关系真好啊。” “那是当然的。白汐,你不知道。陈玥玥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住在医院七八年。而我哥哥的病房,就在她的旁边。两家交情又好,所以哥哥就把玥玥当妹妹照顾了。陈玥玥出院以后,和谁都格格不入,唯独十分关心我哥哥。” “原来是这样。”白汐倒是明白了,不过:“陈玥玥有什么病?” “好像是,先天性心脏病。” 挂了电话。白汐就纳闷起来了,陈玥玥有先天性心脏病?按理说,得了这病的人,阳气会很弱。但是陈玥玥分明和正常人无异呀?正要打个电话给陈玥玥,客户经理李羡走过来了。送来一摞齐白石的画,摆在她案上。 白汐拿起一张来看,呦呵,高仿的真像。但李经理却跟她说:“白汐,你给这些齐白石的画写个档案,我要放进古董仓库去。” 她不假思索道:“东西不对。不能放进去。” 李经理立即不满意了:“怎么不对?!你看这一对虾,墨法高超,晶莹剔透。虾身由六节缩为五节。完全是齐白石的风格。还有篆书款,齐白石的篆书是以中锋为主,兼用侧锋,用线讲究弧度。这幅画的落款也十分符合!” 白汐淡淡一指落款:“戊子八十八岁白石。这个款不对。齐白石在八十七到八十九的两年间。将自己名字中的“石”字下的“口”写成“○”不写“口”。这是其一,其二,这虾的虾须断断续续,以点成线,不敢贸然下笔,缺乏一气呵成的绘画功力。白石老人可不会如此没底气。只能说是后人的高仿之作。” 李经理已经满头冷汗。没想到,这白汐居然厉害至此。还想争辩什么,忽然灵机一动,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到她的抽屉里。 白汐无语,把钱拿了出来:“这钱我不能要。” “白汐!不就几张画嘛!虾须和落款是有点问题。但其余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你怎么就这么死脑子!现在齐白石的画都是天价!” 她抬起头,看着李经理:“你是拿了什么人的好处,要处理这些高仿?!” 李经理怒了:“话怎么能这么说!你以为谁都是鉴定家啊!为了公司的利益,凑几张高仿有什么问题?!这几张已经是最好的了!连博物馆的专家都没鉴定出来,你个初生牛犊逞什么威风!再跟我顶嘴,下午就滚蛋!这个月的工资别想要了!” 白汐还不服气了。把钱往李经理的头上一撒。毛爷爷天女散花一样落了下来。她冷冰冰道:“不用你赶,我现在就走!” 说完,她就拎起包,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娘的,现在的古玩市场,真是什么混蛋都有。出了门,再打陈玥玥的电话,又是不通。 一个和她交好的小姐妹过来相送。还劝她跟李经理道歉。白汐倒是铁了心:“李经理这种人渣在这里,我就待不下去。等到晚上,我还要打电话给董事长汇报这件事。” 那小姐妹叹了口气,又凑到她耳边道:“白汐,我看好像不是李经理要整你。那几幅画,是前几天大小姐悄悄送过来的。她想用假画,把你赶走。” 白汐愣住了:“什么?!” “你是王老板介绍过来的人嘛。大小姐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收下你。但是上次,王老板来古玩街找你。大小姐很不开心。” 她点了点头。却是没想到这一茬。 但不管怎么说,古玩街是待不下去了。回去见谢文湛,也忒没面子。想到连环杀人案,白汐就先去了一趟南京火葬场。 新闻里头讲,那些被害的流浪乞丐,都是黑户口。死了以后,连家人都找不到。至今尸体还摆在郊外的火葬场。一个月之后,还没有人来认领,就把他们集体火化掉。想想也是可怜,这些人的生死,世上都无人过问。 当白汐来到殡仪馆的时候,就随便编造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村里有个二伯失踪了。想来看看是不是六个受害者中的一个。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热烈欢迎:“来来,白小姐,这边请。” 大概他们也是高兴,有人来付火化费了。要不然,火化这些尸体,下葬,都是殡仪馆自己掏钱。这也实在太亏本了。 到了停尸间,白汐看到了腐烂程度不一的六具尸体。最先发现的一具,已经停了至少二十多天。开始出现高度腐烂的征兆。而最新的一具,才送过来三天。只有皮肤开始变紫。所有尸体,都缩小成一圈,似乎只剩下了骨头。 六具尸体的额头上,黑乎乎,血淋淋的洞口清晰可见。全部是外力伤。 白汐走到其中一具男子尸体的身边,停下来了。她假装悲伤的样子,捂住嘴巴。陪同的服务员小哥看有戏,连忙问道:“是不是您的家人?!” “好像……是的。能不能,让我看清楚?” “可以。”那人连忙揭开了盖尸布。白汐就装作悲伤的样子,大哭起来。她本就长得特别漂亮,一哭,简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服务员小哥也心有戚戚然了:“小姐,逝者已逝。请您节哀。”看她哭的快晕过去,又来搀扶她。 白汐推开这只手:“大哥,拜托你把登记册拿过来。我要看看他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小哥点头去了。等四下无人的时候,白汐收了眼泪。拿出一枚银针,戳进了此人额头上的窟窿之中。旋转针孔,深深钻进了他的颅内。 人的头骨,是最硬,也是阳气最强的地方。就算死去一年,头骨处也会有阳气残留。银针可以吸魂。所以能用来试探阳气的残留。 但是,当她拔出银针的时候。上面一点儿阳气都没有。可见此人的魂魄是被完全吸干了。除了恶鬼和恶煞,她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干的。 白汐又解开这具尸体的衣服。发现他的腋下凝聚着紫色的血块。而一道黑迹划过胸膛,停止在最下方肋骨的地方。很显然,这人死前被揉碎了内脏。 服务员小哥把登记册拿来了。 白汐拿过来一看,尸体的发现地点,是城外的金水河桥头。 她假装不对劲道:“我二伯住在城南。他不会在这地方失踪的。”又看了一眼尸体,道:“大概是认错了。”说完就掏出一万块钱给了服务员小哥:“给这六个人火化了。再寻个地方,用盒子埋了。”然后她就拎起包走了。 那小哥拿着钱,冲着她的背影道:“不是你亲家人,还拿钱火化。现在的有钱人真是奇怪。有钱没地方使来火葬场花……” 接着,白汐打车到了南京金水桥附近。因为紧邻着金水豪华住宅区。所以这一片是许多乞丐的聚集地。 她找到了案发现场。现在,这里除了一道警戒线。所有的警察都撤走了。本来,流浪汉被害非常常见。而且大多数会成为无头公案。 有人为了取肾脏卖钱,而杀了他们。有人为了廉价劳动力囚禁他们干活,死了就扔了。还有人为了买卖人口,专门挑女流浪汉下手。 所以,这个特殊的社会团体。实在是太容易被害。因为没户口,没亲属,没朋友,警察可能连他们失踪了都不知道。 连案发现场,都变得无人问津了。这倒方便她走了过去。尚未靠近,就觉得阴气逼人。错不了,附近一定出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接着,她徒步走到了流浪汉的棚户区。尚未靠近,令人作呕的腐烂和潮湿气味,就飘了过来。白汐忍着恶心,走了进去。顿时,棚户区里大大小小的乞丐,全部向她行注目礼。还有个满口黄牙的乞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大美人,你找谁?” 白汐忽略他轻佻的语气:“上次死亡的那个阿聪,之前住在这里吗?” “对,他小子刚过了二十七岁生日,就倒了大霉了。” “他住在哪里?可不可以带我去看一看?” “没问题。” 于是一帮流浪汉争先恐后带她去了阿聪住的地方。还有人向她要小费。白汐随便拿了点碎钱打发他们走了。只有一个很小的乞丐,还站在门外。戒备地盯着她。白汐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要出门的时候,这小乞丐拦住了她。 “小姐,你是来查阿聪,二牛他们的案子的吗?” 她站住了。阿聪是之前她冒认的那个二伯。二牛是最新的受害者。于是点了点头。小乞丐立即激动起来,却是手足无措地道:“有,有一件事,我,我没敢说出来……死去的6个人,两个在我们这里要过饭。二牛,阿聪,都是前天才过的生日。” “五月四日?” “对……因为在这块地头要饭,也要论辈分。我们三个都是五月四日出生,所以我记得……”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了?!” 白汐也觉得蹊跷。不过:“谁给你们登记过户籍和生日?” “没人来登记过。倒是从前,我们住的门口,来过一个瞎子算命。那瞎子问清楚了二牛和阿聪的生日……但是我没去他面前算过命。”顿了顿,小乞丐又道:“但那瞎子几天前就不见了。有人看到他在金水区那边摆摊。” 白汐记下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是恶鬼作怪,不会挑出生日子的。这样要挑相同日期出生的人来杀戮,倒像是…… 她一边想,一边走出了棚户区。天色也快晚了。准备打辆车回去。但刚刚来到车站,人群里的一阵铃铛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顺着目光看过去,她看到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算命的瞎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摇着一只铃铛,行走在人群中央。他头发花白,紧闭着眼睛。脸色青中带黑,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别人看来,这就是一个算命的。但在她的眼中,这瞎子的四肢都被一根细长的线牵引着,走路,抬手,都是细线在动作。好像提线木偶。很明显,这人已经死了,却被法术操纵着行为。 站台上的人纷纷避让。好像嫌弃他的肮脏。但白汐却追了过去。 手机响了。是谢文湛打来的:“白汐,你下午去城外做什么?怎么不回来吃饭?” 对了,她还带着该死的定位身份证。谢文湛还怕自己丢了不成:“我去城外调查连环杀人案了。现在有点眉目……”话正说着,瞎子过马路了。她也过马路追了上去。那边的谢文湛却不淡定了:“你在一个人查案?!” “不错。现在我在追踪一个有嫌疑的瞎子。” “那你等我过去。别轻举妄动。”那边谢文湛的语气也变严肃了。 “不用你过来!”紫金山上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可以让他再次涉险:“文湛,妖怪的事情由妖怪来解决。你别插手。” “妖怪的事情我管不着。你的事情,我必须要管!”那边传来发动机的引擎声。该死,谢文湛带着蓝牙耳机在和自己通话呢! “文湛,我让你别过来!”白汐也算冷静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恨不得一天到晚把我拴在身边。把我捂在你手心里,你才高兴满意。但请你搞清楚了,我白汐不是来做人给你宠着玩的。我也有自己的自由和隐私!” 说完,白汐坏脾气地挂了电话。并且把他送的身份证,随手放在了路边路灯的电线闸门里面。记下了地址,等着之后再过来取。 而瞎子转过了两条街,最终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停下了。他走进了一间四合院。白汐也悄悄跟了上去。瞎子把铃铛放在了门口的板凳上。然后就去了后院淘米,煮饭。白汐感觉到屋子里传过来一阵灵力,于是走了进去。 黑黢黢的屋子,嶙峋的好像一张巨兽的嘴。什么都乱七八糟的。地上洒落着稀稀拉拉的青菜叶子。只有堂中央,挂着一幅干净整洁的文人画。 这是一张立轴。所用纸张是明清之际,江苏苏州一带出产的“洒金笺”。底下有款,写的是唐寅……唐伯虎的画?!但画中除了几只蝴蝶,几朵牡丹花外,空无一物。虽然中国古画讲究留白意境。可这留白也太大了。 白汐凑上前去。似乎隐隐约约能从洒金笺中,看到一个窈窕的轮廓。伸出手,沿着轮廓描摹起来。刚描摹到一半,忽然一道灵光乍现。她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王雪依的电话:“喂,王姐,墨林的生辰是多少?!” “前天,五月四日。白汐,怎么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她如遭雷击。明白了,她明白了。选取同一天出生的人来作案。这分明是……取走阳气,给人续命的做法! 自古以来。凡人为了让自己活得长久些,想出不少给人续命的办法。 比如一千七百多年前。三国时期的蜀相诸葛亮,在五丈原自知天命已到,可为了反攻大魏的事业,他仍要搏命一试。于是采用七星灯大法来为自己延续生命,无奈即将成功之时,被魏延破坏,功亏一篑。最后寿尽天命。 还有一种续命邪术,是取同一日出生的人。在亥时将其杀害,敲开额头。从中吸取阳气入一法器,再用法器作用于需要续命之人的身上……但这种方法,凡人根本做不到的。只有妖怪,或者成为人形的鬼,才可以…… 再望向唐伯虎画像留白,白汐知道这画的蹊跷了。画中少了一个女子。因为这个女子已经成了精,附身到了一个凡人的身上。 忽然,背后穿来一声叹息。白汐转过身去,看到陈玥玥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2011年嘉德“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专场中,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及篆书四言联》拍出了4.25亿元的新天价。由此可见,名人书画行业的利润是多么可怕。=L= 齐白石,出生于湘潭县的白石铺杏子坞,宗族派名纯芝,小名阿芝,名璜,字渭青,号兰亭、濒生,别号白石山人。担任过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名誉教授。受到过和平奖的接见,被和平奖授予“人民艺术家”称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和艺术科学院授予其通讯院士荣誉状。世界和平理事会授予其1955年度国际和平奖金,被世界和平理事会推举为世界文化名人。 齐白石在绘画艺术上受陈师曾影响甚大,同时吸收吴昌硕之长。齐白石专长花鸟,笔酣墨饱,力健有锋,但画虫则一丝不苟,极为精细。一生推崇徐渭、朱耷、石涛、金龙,白石曾说过要“为万虫写照,为百鸟张神。”白石的书法卓然不群,篆刻独出手眼,“诗书画印”四绝。一生创作勤奋,画作极多,与吴昌硕共享“南吴北齐”之誉。 总之。这是个名气大的很厉害的画家。牛逼是牛逼。但是有的时候又过分夸他了。因为齐白石是贫苦出生,比较爱囤积财富,没有那么高尚的气节。所以很多人说他吝啬。但这也没啥。不过他可能有一句话,比较得罪人。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画画临摹齐白石的人多了去了… 还有下面一幅赝品唐伯虎的“虎啸山居”(当然,╮(╯▽╰)╭可萌可萌的了)。给大家乐一乐。元旦快乐~~ 第89章 玉箫 白汐明白,现在,她得重新打量“陈玥玥”了。 迷离的黄昏中,陈玥玥白皙的肌肤,光洁得没有一点瑕疵。一双眼眸,猫儿似的大。唇又薄又红。看向人时,微微上翘的眉毛,几乎卷成一个弧度。可以接得住雨水。但是,她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好像鬼影子一般。 白汐已经屈起手掌心,燃起一束火苗:“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有什么重要的。”陈玥玥苦笑了下:“就像你,白汐,你遇见谢文湛的时候。他管你是谁了吗?还不是爱上了你。” “这么说来,你也是鬼魂?!” “可以这么说。但我和你不一样。”她很淡然地走了进来:“白汐,王墨林的生命,只剩下几天了。你知道吗?” “什么?!” “我给他算过了。十天。本来,我想抢先得到传国玉玺。然后和玉玺交换灵力。可是,墨林他喜欢你。白汐,我本可以动手杀了你。但是你死了,墨林的心也就碎了。所以,我就让你活下去。但相应的,其他人得死。” “胡扯!”她冷冷盯着她:“杀人你还有理了吗?” 她嗤笑道:“是啊,杀人没有理。难道你作为妖,爱上人类。就有理了吗?” 白汐不想跟她胡扯,掌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而面前的“陈玥玥”也慢慢显露出了一点儿妖气。她很冷酷地道:“你让开,让我取走我的画。要不然,咱们在这里拼一拼。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那就试试看。”说完,掌心中的火,向着她冲了过去。但陈玥玥不紧不慢,也捏了一个口诀。顿时,她的身后飞过来无数张小纸条。小纸条碰到火焰,全部被烧成了灰烬,却冒出一股血红的浓雾。白汐本要趁机放金线束缚住女鬼。不妨这血雾却是冲着自己而来!猝不及防捏了个口诀,只觉得手臂上一片冰凉。 低头一看,凡是血雾触碰到的地方。已经被腐蚀得露出了白生生的骨茬。可见这女鬼的怨毒之气多么浓厚了。 白汐没办法,只好先收回火焰。 陈玥玥笑着:“白汐,你的确很强大。可我在人世间活了这么多年。吸取的魂魄,可是数不胜数。你和我相比,还是太弱小了点。” 说完,陈玥玥就飘到她的背后。取走了画卷。 白汐咬牙捏了个修复之术,手臂上的骨肉迅速开始生长起来。 她没想到,陈玥玥居然如此不好对付。 这时候,天光已经暗了下来。陈玥玥自言自语了一句:“时间不早了。还差一个。”就要出门。白汐也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忽然想到,这种杀人续命的法子。是要杀满7个人,在亥时给人做法才可以成功续命。陈玥玥还差一个目标! 得阻止她继续杀人! 白汐立即放出金线,蛇一般伸展游走,点向陈玥玥的天灵盖。而陈玥玥也脱手而出一道青色的影子,将她的金线拦截在了半空中。渐渐地,青色的影子显出原形。却是一只碧绿碧绿的玉箫。在这昏暗潮湿的小屋里,绿的简直瘆人。 白汐看一击不成,收回了金线,继而放出了窑心炉火。熊熊烈火扑面而来。而陈玥玥也收起了玉箫。却是放在了口边,一按,一叹。极快地抚箫吹奏起来。曲声高低起伏,编制成细细密密的灵网,挡住了她的火焰。 她的灵力是火红火红的,而陈玥玥的灵力则是青蓝色的木叶与玉石之术。两者不相上下,半空中发出阵阵烤焦的味道。 白汐认出陈玥玥吹奏的是明代醉月子的《吴歌》。一缕箫声一种格律,颠倒来去地弹奏。却绝不重复。而她飘逸的长发,唯美的面孔。好似画中人一般。偏偏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道两端下弯的弧线,嘴角上带着自我嘲弄。 这样一看,陈玥玥分明是唐伯虎笔下,那一位吹箫的明代侍女。人与物,皆为灵体。两者相辅相成,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但有的时候,人得凭脑子对敌。 白汐趁着箫声大作的时候,突然一扬右腕,一道寒芒,脱手而出,直向陈玥玥电射而去。只听一声清脆的轻震,那疾射而出的一小块东西,正刺在陈玥玥的前胸。她“啊!”了一声—— “卑鄙!小人!”陈玥玥唾骂道。 白汐也回敬了过去:“对待罪无可恕的妖怪,我一向很小人。” 陈玥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拔出了胸口的异物。却是一小块钧窑海棠红瓷片。海棠红的红已经脱落,怪不得她体内那么烫。 白汐趁机又捏了个口诀,开始调动衣袖上的金线。陈玥玥冷着脸嘲讽道:“看样子,你是不杀我不罢休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好好回敬。” 接着,陈玥玥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将手指按在了心脉处。就在这时,那一个“算命瞎子”忽然冲了进来。举着菜刀,就向她扑来。 白汐心道不妙,但她猛然一撤力躲避。却是右臂被力道所反噬,踉踉跄跄退后十几步才站稳。站稳以后,却看屋子里没了陈玥玥。原来她趁机逃走了。没想到陈玥玥是声东击西耍自己。白汐也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而这坏了大事的算命瞎子,肚子开始涨起来。五指和脚开始生长。身上冒出一缕缕白毛,头也涨的老大。分明是异变成了白煞。 看样子,陈玥玥还留下另一个大麻烦要自己解决。 白汐立即用火去烧他,可是白煞根本无意识。只是一个劲地攻击她。躲了几下,屋子里的横梁就被破坏了。看样子摇摇欲坠。白汐生怕再耽误下去,陈玥玥又要杀人。赶紧再施展出金丝缠绕。 金丝一碰到白煞,立即开始缠绕起来。但白煞的力气如此之大,一开始,金丝也斗不过他。但三匝之后,白煞身上的肌肉,全部被金线给捏碎了。它这才长啸一声,开始挣扎起来。白汐再一次放出了窑火,这一次,从它的天灵盖开始烧。 烧烂了头颅,白煞嗷呜一声。没了声响,化作一缕黑烟灰飞烟灭。 白汐立即走出了屋子,但陈玥玥已经不知去向。眼风扫到门口的铃铛上面。她抓起了铃铛,赋予了一点灵力:“告诉我,她去了什么地方?!”铃铛“噹!——”地一声响了起来。却是向着右边摆动起来。她立即转向了右边。 转过一个小区,白汐忽然知道陈玥玥的目标是谁了。棚户区的那个五月四日出生的小乞丐! 白汐立即放弃了铃铛指路。转而显出了原形。反正这一带在拆迁。路灯没装,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楚。正好利索了她的行动。 于是足尖轻轻点地腾空而起。长长的袖子,和流苏,全部在风中飘摇。此时此刻,她完全是鬼魂的缥缈形态。但速度却出奇的快,像是一阵风飘过。转眼就来到了金水的棚户区。 刚刚落地,显出原形。她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挤着。心里“咯噔!”一跳。急忙跑了过去。只见地上倒着一个人,已经气绝身亡。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的。 “哎,怎么又死了一个?!他的额头也被挖了个洞!” “不用叫救护车了。直接送到殡仪馆去吧!” “你说,是不是最近什么大人物,想吃人脑子。于是喊人来杀我们啊?!” 白汐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一种无名的邪火在她心中涌了起来。可恶的陈玥玥!给她拿住了,肯定要从她的舌头开始烧!但,现在问题来了。陈玥玥下面会去什么地方?对了,王墨林所在的……医院! 飘到医院,路上会经过许多霓虹灯。灵魂是不能见光的。没办法,她赶紧拦下一辆计程车,坐了进去:“医院!” 车开到金水区出口的时候,白汐看到路旁停放着一辆熟悉的卡宴轿车。她看向另一边的玻璃窗,只见谢文湛正站在路边打电话,他并没有看到自己。 看到他那么焦急的样子,白汐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开了手机。顿时三十几通未接电话噼里啪啦全部涌了进来。她随手拨了一个回去。 “喂,文湛?” “白汐,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把身份证扔了?!” “我……我没事。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她支支吾吾道。 “你现在在哪里?”却听到计程车“滴滴滴——”的声音。谢文湛反应过来了:“白汐,你坐在谁的车上?去什么地方?!” “我去找陈玥玥。她是个妖怪。”白汐脱口而出。前面开车的司机师傅不明所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小姐,你说哈子呢?!大晚上的吓死个人啊!”接着,过了一个红绿灯。白汐连忙道歉,然后道:“文湛,你别管我的闲事。” “你在计程车上?!” 谢文湛还想问什么,白汐已经挂了电话。这时候,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心思,全部倾注在白汐的身上。爱的忘乎所以,爱的奋不顾身。可是事到临头,她却躲躲闪闪,一边让他安心。一边却做着危险的事! 她有危险,他能安心吗?!谢文湛打了一拳在电线杆上。感觉手骨都要碎了。又狠狠地把为她置办的身份证扔进了河里——该死的小丫头。 这边。白汐终于赶到了医院。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的。她一个猛子扎进了医院,差点撞到一名小护士。小护士叫了起来:“你这人怎么不长眼啊!”她道了声:“对不起。”又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走了进来?!” “穿黑衣服的多了去了。哪记得住啊!” 白汐只能又抓了几个值班的护士问。护士都说没看到这样的人。去了王雪依,王墨林的病房。两个人都说没看到陈玥玥。王墨林还坐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白汐,跑得头发都乱成这样。有什么事吗?玥玥她怎么了?” “她……”白汐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先问道:“陈家是不是,有一副唐伯虎的吹箫仕女图?” “对。”王墨林道:“我小时候见过。是陈家祖上留下来的东西。玥玥五岁的时候,她爷爷就把那副画给她了。” “陈玥玥的爷爷?” “她爷爷是我们南京数一数二的风水师。那时候,玥玥身体不好。在医院住院,所有人都不得靠近。他爷爷就将那一副吹箫仕女图送了过来。说是那画上的阳气很旺,可以治好她的病。玥玥就和那副画朝夕相处。后来过了几年,她就痊愈了。” 白汐点了点头。却是明白了。分明是画上的女鬼雀占鸠巢了。至于她身上为什么会有活人的阳气。大概因为,真正的陈玥玥,还活在她体内……但是为什么呢?两个灵魂共占一体?这案子的背后。肯定还有什么蹊跷。 大概是看她呆的久了,王墨林笑问道:“白汐,今天你脸上攃的什么霜?这么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倒了下去。不仅如此,陪在他床头的王雪依也直挺挺地倒下去。幸亏白汐眼疾手快,把王雪依接住了。 但她同时感觉到走廊上传来一阵飘渺的灵力。就是这一股灵力,催促着人们沉眠。 放好了王雪依。白汐循着灵力走了出去。她看到手执铜镜的陈玥玥走了过来。 这里是住院部18楼。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此时此刻,却静的像是一坐坟墓。地上横七竖八倒了许多人。而陈玥玥跨过他们,面无表情。看到她在,也不吃惊。落落大方站在她面前。好像刚才的杀人之事根本没发生。 她道:“你又杀了一个人。” “不错。白汐,你看到了吧。我想杀人,你阻止不了我的。” “墨林假如知道自己的命是这样续的。他不会感激你。反而会厌恶你。” “那他得活下去,才可以呀。”陈玥玥走近了一步。却是问她:“假如你的文湛出事了,要死了,你会怎么做?还不是如我一样……” “我会沉睡,想办法复活他。但是不会为之杀人!” “那你简直太天真了啊。白小姐,”陈玥玥凄凉一笑:“算了。今晚等我给墨林续了命。你看看我的结局吧。或许你就是下一个我。” 白汐看向钟,时间已经到了亥时。 陈玥玥知道她的顾虑,还很淡定:“人我已经杀完了。接下来就是救墨林了。你这样拦着,墨林就会死,而那七个人,就会白白的死。” 白汐让了开来。不管怎样,先把墨林救下来再说。 陈玥玥走了过来,拿出铜镜,开始为王墨林做法续命。随着她指间的牵引,铜镜里面飘出淡淡的光华,注入到王墨林的体内。 与此同时,白汐看到了她的真容——一个执萧而立的明代侍女。她乌发如瀑,杨柳细腰。楚楚立在人世,仿佛风情万种。但是,眸子里仿佛装下了许多仇怨。 “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陈玥玥问她。 “你为了爱,已经没了人性。” “不,我本来就不是人。300多年前,我是画中的侍女。收藏在金陵大户之家。本来过得很本分。但是150年前,洪秀全杀进了南京城内。我主人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部被他杀掉了。而我,被那帮子长毛,进献给了洪秀全。” 白汐却是没想到这茬:“你也是天王墓里面出来的东西?!” “不错。洪秀全得到我之后,觊觎我画中的美貌,就大开后宫招纳美人。他玩弄死的女人,数不胜数。我不想继续成为洪秀全这人渣的玩物。于是开始潜心修炼,好化为人形,替我主人一家复仇。当时的太平天国天王府,一晚上至少要被天王和他的兄弟,玩弄死十来位女人。我就把这些女人的阴魂和怨念,全部吸收了。” 白汐点了点头,但也不理解:“恐怕,你的修为来历,还不止如此吧?” “当然,仅仅吸收了人的魂魄。还不够我修炼成形体的。也是意外,洪秀全没过多久,就被他最心爱的小妾阿珠那杀死了。而我随着他,还有他的传国玉玺,一起带进了棺材里。我每日吸收玉玺的灵气,修为就一日千里了。” “怪不得。”白汐却是明白陈玥玥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的了。 “后来过了十几年,传国玉玺先被王夔拿走了。然后陈崇和孟问也来盗墓。别忘了,他们摸的可是天王的棺材。就把我摸出来了。陈崇的紫檀盒子里头,的确装了不少好东西。可是我是立轴,盒子装不下。他就把我背在身上,带了出来。” 白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王墨林。接了下去:“所以,你就落到了陈家?” “不错,陈崇那小子,打不过孟问。被人杀了。而我被陈家人发现了。他们舍不得拿我这样的唐伯虎真迹下葬,就把我放在了家中。” 白汐抬起头,看着她:“那你为什么占了陈玥玥的身体?!” “陈玥玥本来就想求死。”她冷笑道:“陈家人说的好听,是为了治疗女儿所以把她送进医院。其实是陈老爷子,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孙女儿开天眼,就活生生地折磨她!因为开了天眼,就能够鉴别天下所有宝物。做古董生意的陈家,也就会永远不败了。” “什么?!”白汐大吃一惊。 “哼。开天眼的办法,你也该知道吧?天眼必须是命格极阳的人,才有几率天生就开。而陈老爷子为了让孙女八字属阳,就让她母亲提前一个月就剖腹产。结果大人死了,孩子也因为未足月而得了病。等到陈玥玥五岁的时候,老爷子又确定了孙女儿没有天眼。于是又想办法,把她弄进了医院。你猜猜,陈玥玥在医院干什么?” 白汐深吸了一口气。她大概知道的:“还有一种开天眼的办法。是将人置于无菌环境中,呆个几年……” “对。他们什么都不让陈玥玥干。就让她,在一个无菌病房里面。关着。一关就关了五年。期间,除了王墨林对她偶尔有些关心。陈玥玥,什么人都见不到。她寂寞的快要死了。她连反抗,都会被当做是小孩的叛逆。” 白汐握紧了手,却是没想到,陈玥玥的背后,居然有如此之多的隐情。 而陈玥玥,继续娓娓道来。语气却掺杂了许多心酸:“在那段日子里。我被老爷子送来陪她。看她一天天生不如死。心想,不如帮她死了好了。但陈玥玥爱上了王墨林。八岁的小女孩,爱上了十三岁的小男孩。成为了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后来,我可以跟陈玥玥说话了。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她想让墨林哥哥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里。白汐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但陈玥玥却嚣张地笑了起来:“我答应了玥玥。所以我自己成了她,这是她自愿的。” 笑完了。陈玥玥却是落寞无比道:“只是没想到,最后,我也爱上了墨林。” 第90章 地狱 18层楼孤单而冷清。只有她们俩。 陈玥玥口中的小玥玥,是个孤单而落寞的孩子。 她五岁就住进了医院。爷爷说,因为她心脏不好。所以需要住院治疗。而且,不能与细菌接触。要干干净净的,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当时,她什么都不懂,只能听从爷爷的话。告别了幼儿园的天真快乐,被带到了医院的一个角落,锁了起来。 一开始,她并不明白,囚禁意味着什么。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位母亲抱着孩子路过,孩子在哭,母亲在安慰宝宝。她也想母亲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爷爷告诉她。母亲已经去世了。从此,她得从记忆里剥离母亲这个词。 紧接着,这位母亲放下了孩子。这个比她还幼小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虽然不稳当,但是他不哭了。而且雀跃起来。她好羡慕。自己的房间,从这头跑到那一头。只用十几步。她不知道奔跑的快乐,是什么。 还有一天,她站在窗台上往下看。一位父亲对着小卖部的店员说:“买一个冰淇淋。”然后小卖部的人,举出一只上圆下尖的东西给了他。父亲又递给了女儿。那女孩快速剥掉那褐色的包装纸,掀掉上面的纸盖。开始吃起来。她先吃甜甜的奶油,再吃脆脆的蛋筒。笑的是那么开心。而她的父亲,把她举过了头顶。说:“我的宝贝。” 冰淇淋?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呢。好想吃一口…… 但是,她没有父亲来疼爱自己。她的父亲在忙生意,从来不会抽时间看她。唯独爷爷,她相信爷爷是关心自己的。因为爷爷时不时,就会送来一些“礼物”。虽然都是些瓶瓶罐罐的,但她相信,这是爷爷给自己的玩具。 这天,爷爷又来看她了。她头一次撒了娇,说:“爷爷,我想吃冰淇淋。”那时候,她已经七岁了。已经懂事了许多,但是没吃过一次冰淇淋。 爷爷却勃然大怒:“那是不干净的东西!吃了就会中毒而死!”她哭了。但是爷爷却很坚决,不准吃,就是不准吃。不仅如此,她所有的食物,都是寡淡无味的。因为调味料,也是有毒的。她必须一点点细菌都不能碰。 但是真正让她崩溃的,是不久之后,爷爷送来的“玩具。” 五岁之前,她住在家里。家里有一只大黄狗。是她最好的朋友。自从住院,就没见过阿黄了。她很想念它。有一天,她跟爷爷说。想看看阿黄。爷爷没发脾气,但也没答应。只是不久之后,派人送来一个纸盒子。 打开一看,她认出这是阿黄的全幅骸骨。白生生的,已经做了去菌处理。 她哭了。哭了之后,要把阿黄扔掉,但是爷爷不许她扔掉。说,你要仔细看,你要仔细听。阿黄也许,可以和你说话的。 那一年,她八岁。第一次知道,原来爷爷送来的瓶瓶罐罐,有个别称——骨灰盒。那一年,她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医院被隔离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生病。而是爷爷,培养她的一种能力——可以和阿黄这样的死物,通话的能力。 金陵陈家,前清开始就以星相风水和贩卖古董出名。继承人倘若开了天眼。将来会事半功倍。 爷爷说:“这也是为你好……将来吃喝不愁……荣华富贵……功成名就。” 但是,她受不了这样的训练。不久就崩溃了。她想死,死了就不用和这些埋了死人的瓶瓶罐罐在一起。死了就可以在天堂,为阿黄筑一座坟墓。但是,她连死都死不了。只能把所有的苦楚,和爷爷送来的唯一“干净”的东西——仕女图倾诉。 有一天,当她和仕女图说着话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澈的“玥玥。”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王墨林哥哥。王家和陈家是世交。五岁的时候,王哥哥还抱过自己。现在,王墨林已经长成了十三岁的少年。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帅气。像是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瑟斯一样好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年。立即红了脸。 她觉得自己太干瘦了,衣服也很乱七八糟。头发也是自己梳的两条小辫。这样邋遢的姑娘,会让王哥哥看不起的。哪知道王哥哥蹲下来,隔着门板,很关心地问她的身体如何。她张了张嘴,觉得说“我和尸体在一起”。会把王哥哥给吓跑的。 于是,她说了第一个谎言:“我在这里很好。” 王墨林点了点头。他也是遇到陈家的管家,才有机会来看望陈妹妹。十三岁的少年,对于病弱且可怜的小妹妹,总有一种呵护的心态。也许是同病相怜。所以,他多上了些心。又问她:“那你想吃什么?哥哥帮你去买。” “冰,冰淇淋……” 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冰淇淋。从来都是清汤寡水的舌头,第一次享受到了甜蜜而美好的滋味。虽然很冷,吃下去之后,仿佛全身的热量被剥夺了。但是整个人却轻飘飘的扬起来。她快速吃下第二口,第三口……冰淇淋没怎么融化,她就全部吃下去了。而且,还站在原地,回味这一种甜美的滋味,很久才回过神。 王哥哥笑了:“玥玥,假如你这么喜欢吃冰淇淋,以后哥哥来看你,都给你带。” 她笑着点头了,觉得活着,也可以像冰淇淋一样美好。 但是,不久之后,她就知道了王哥哥的病情。比自己严重多了。而且,她渐渐能看得出来,王哥哥身上的“气质”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散发着淡淡的黄晕。但是王哥哥的气,是青灰色的。倒是和骨灰罐子有些相似。 但与严重的病情相反的是,王哥哥每次来看自己,都是笑着的。他真的每一次都带上一只冰淇淋。这些冰淇淋,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 结果有一次,隔了好久好久,王哥哥都没来看自己。管家告诉她:王哥哥病重了。已经不能来看她了。那一天晚上,她哭的很伤心。 然后,她第一次听到了古董开口的声音。是那一副唐伯虎的仕女图。吹箫的侍女很冷淡地道:“玥玥,别去想那个小伙子了。他身上的阳气不足。肯定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你难不成想替那小伙子守寡吗?!” “那你能不能救他?!”她迫切地望着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呦,不错嘛。还知道等价交换的原则。”侍女淡淡道:“你已经修行出天眼了。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但是你想要救他,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除非你让我附身,我来救他。而你给我提供灵魂的容器,如何?” 小女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仕女图反而笑了:“这么坚决?不会后悔吗?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世上人人都是恶鬼,只有王哥哥才是好人。” 只有九岁的孩子,如此说道。仕女图吃了一惊。却是仔细打量起了小玥玥。她的眸子里,没有一般儿童的清澈和纯真。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厌世,憎恨,和少年老成。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才九岁的孩子,会有的眼神! 小玥玥被囚禁了四年,终于修成了天眼。却自甘放弃身体。 仕女图兑现了承诺。一年以后,“玥玥”出院。仕女图回到陈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了个法印,让那风水大师陈老爷子,从此耳聋目瞎,再也不能管教孙女了。仕女图又召唤恶鬼夜夜骚扰陈管家,最后这个囚禁玥玥的帮凶,也精神崩溃了。 还有陈父,她也想对他动手。但是体内的玥玥阻止了她,说:“陈家只剩下我爸爸了。让我们掌握了大局,再下手也不迟。”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说出的话。 从此以后,一具身体,两个灵魂。仕女图当陈玥玥越来越得心应手。而真正的陈玥玥,却越来越沉默无言。然而,她们两个都有一个共同的心事:爱上了王墨林。 小时候的她,因为冰淇淋的甜蜜幸福而爱。长大后的陈玥玥,却在一次又一次,为王墨林逢凶化吉,为王墨林续阳气,为王墨林解决无妄之灾的行动当中。渐渐爱上了这个自己保护的对象。大概是付出的太多,所以有了牵挂和十年。大概是,他一次又一次挣扎求生的表情太感人。所以,自己才对他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然而,妖怪不能爱人。她也不承认,这是爱情。 但是承认或者不承认,却抵不过,自己真正的心意…… 回归到现在。她,吹箫的仕女,杀了七个人。为王墨林最后一次续命。手中的金线,断断续续的。好像怎么抓,也抓不住的爱情。沉默无言当中,最后一丝丝阳气,也从铜镜当中被牵引了出来。进入王墨林的体内。 白汐看了全部的过程:“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当然。”说完,“陈玥玥”就把铜镜收了起来。转而面对着她:“下面,就看看我的报应是什么。你可要看仔细了。” 话应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喵——”声。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上。碧绿的眼眸,乌黑的皮毛。然而,这绿在沉沉的黑夜当中,却幽深的像是鬼火。 与此同时,走廊里也传来一阵脚步声。白汐还没反应过来,门被推开了。却是谢文湛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这一幕,他也惊呆了:“白汐?!” 陈玥玥淡淡笑道:“是我打电话给你的。谢文湛,我要你来看看,你继续爱白汐,她的下场会是什么。”说完,她就从陈玥玥的身体中抽出了魂魄。落到地上,化为持箫而立的侍女。而那黑猫开始流泪,一滴,两滴,三滴…… 窗台上已经一大滩泪渍。好像永远也流不完似的。 侍女淡淡立在黑猫的面前,毫无畏惧之色。她长得相当美,是苏州美女那种干净清澈,温柔端庄的美丽。衣服,鞋子,头发,都织着一层古典而奢华的光芒。裙子的下摆很轻,随风飘舞。边缘绣着参差的梅花花边。 手中的碧玉的玉箫,莹润着淡淡的清雅光泽。好像青山绿水之中,孕育的天地精华之所在。 但是,黑猫流完眼泪之后。地板上,就出现一道漩涡。从一个小黑点,慢慢扩大。却单单绕过了王雪依和王墨林。袭向了仕女。仕女很淡定地闭上了眼睛。而地上的黑点,开始发红,下面传来鬼哭狼嚎,伴随着死亡的气息。 白汐瞪大了眼睛,却看从暗红色的漩涡之中,忽然刺出来一道锁链。穿透了仕女的身体!接着,七八道锁链,用同样的方式,穿透了仕女的身体。此时此刻,仕女像是一片纸人一样。被这些烧的通红的铁索,往下面拉,却没有力气挣脱。 白汐明白了,却是脱口而出:“十八层地狱?!” 谢文湛的脸色惨白。他的双手握紧成拳。肩膀因为害怕而发抖。 仕女淡淡笑道:“是的。下地狱。这就是鬼杀人,鬼续命,鬼爱人的代价。白汐,你若是觉得不够解气。不如现在就烧了我。” 白汐感觉呼吸不过来了。甚至不敢看这一幕。虽然,爱上人,不会是这么大的罪过。但眼前血淋淋的下地狱惨象,却让她觉得,爱情变得可怖起来。 而仕女就要被拉下去了。却是冷笑道:“你来烧我呀。你不是一向很慈悲吗?你不是讨厌我和你作对吗?那你慈悲到底,给我个痛快。” 白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稳定了情绪。女鬼说得对,与其下地狱活活受苦。不如一把火,将三魂六魄,都烧了来的干净。她有这个权力,对作恶的女鬼除以魂飞魄散的惩罚。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者,罢了。 于是,她燃起了掌心中的窑火。烧了这仕女之画。仕女在烈火中,没怎么挣扎,就灰飞烟灭了。临走前,她听到了她的一句:“谢谢。” 谢什么谢。大傻瓜,白汐想。直到最后,我还是很讨厌你。为什么要文湛看到这一幕……他是无辜的。 很快,屋子里一片寂静。黑猫也走了。地上,陈玥玥的身体还在,并且苏醒了过来。她站了起来,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仕女图的高傲和冷清。而是小玥玥的少年老成。 小玥玥看了一眼四周,要走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汐问她:“你要去哪里?” “仕女姐姐已经不在了。我不会留在陈家。”她这么说,然后打开门。走出了这所囚禁生命的牢笼。 白汐没追问她的下落。小玥玥应该保留着仕女图的记忆。离开了陈家,生活也会无碍的…… 最后,事情怎么结束的。白汐也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自己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医院。谢文湛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他拿了一支烟来抽。抽得太猛了。咳嗽了。然后,自己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的脸色白到了极点。他很可怜,今天这一幕,对他的打击很大。白汐明白。 她走了过去。谢文湛反而退了几步,似乎连碰,都不敢碰她了。她觉得有些委屈:“文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妖怪很奇怪?” “不,白汐,假如那就是惩罚的话……我不会碰你……”谢文湛没有说下去了。紧紧抿着唇。夜风再轻柔,也吹不散他蹙着的剑眉。 她接着他的话:“爱情的惩罚,不可能那么重。我没听说过,哪个妖怪和人谈恋爱就魂飞魄散了。你别见风就是雨。” “白汐,我想,我是太缠着你了。” 心里咯噔一声响,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文湛,你不打算再爱我了吗?”她有些委屈:“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他走过来,将自己拥入怀中:“白汐……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受那种折磨。假如你也会那样……那我宁可离开你。” 白汐二话不说,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也不害臊了。舌头探入他的口中,与他不断地纠缠。彼此的味道推杯换盏,最后交融在一起。 有人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俊男美女接吻的一幕。还有的父母拉着小孩赶紧离开:“别看!” 一吻完毕,她有些情不自禁:“文湛,我们上车去……” 男人也明白她的意思。上了车,把车开出城。到了别墅的车库里就停下了。他们来不及上楼,第一次交融就在车里完成了。 事毕,她攀住他的肩膀。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文湛,我想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但这并不代表就得分手。总有办法的……” 剩下来的话,被他的吻给淹没:“白汐,我会一直等你。” “嗯。”白汐感觉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打横抱起。他用大衣盖住了她的身体,把她一路抱进了房间。白汐仰头看到吊灯的灯光璀璨。耳边,是他温柔的话语:“宝贝,至少今晚,我会好好爱你。” 第91章 景德【二更】 一夜缠绵。 比海潮还汹涌的热情,持续了整整上半夜。男人对她的身体,着了迷。不断地攫取温暖与快慰。白汐被他的过度索求,弄得喘息不已。感觉整张床,都变成了一张蜘蛛网。而文湛和自己,就是网中的两只被爱情焚烧的小飞蛾。每一寸的蠕动,都伴随着强烈的感官膨胀。她知道,男人已经到达自己的极限之地了。 他动作很快,像是脱缰的野马,但是温柔的时候,又极尽温柔。抚摸着她,叫她为:“宝贝。”“亲爱的。”还有“我的公主。” 海潮退去以后,灵堂空明。然后,谢文湛把自己抱在怀里。沉沉睡去。这一睡,就到了大天亮。很好,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白汐起床,不太想动。谢文湛就先穿好了衣服,再帮她穿衣服。似乎要践行昨晚的呢喃那样,他给她挑了一件维多利亚公主牌的连衣裙。和外面蔚蓝的天色很相称。她举起手,谢文湛就帮她拉上拉链,曲线被他拿捏的很好。 白汐看向了窗外,恰好有两只飞鸟飞过:“文湛,我想离开南京一段时间。” “怎么了?”谢文湛蹲下身子,帮她穿鞋子。三厘米的坡跟凉鞋,镶嵌了碧玺宝石。穿在小巧的脚上,别有一番珍而重之的奢华之美。他也是被人服侍长大的大少爷,但是轮到自己的女朋友穿衣服。却是心甘情愿,当她的忠仆。 白汐看着他半蹲的这个姿势,觉得别样的帅:“嗯……墨林现在没事了。陈玥玥离家出走了。南京的案子,办的差不多了。现在,我想帮和氏璧完成心愿。然后再去景德镇看一看。一千年了,我还没有去过那里呢。” 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不需要我陪你去?” “不需要。等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去找你。和氏璧传国玉玺,还得托付你们谢家转交给博物馆。”白汐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文湛,我相信你的真心。但请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那么容易,和命运妥协。” 接着,她要盘发了。谢文湛就站在她身后,帮她把头发梳好。贴着布料,传来男人温热的气息。白汐一仰头,一个吻就这么落了下来。他们从没用这个姿势接吻,觉得很新奇。就这么吻了一会儿,又点燃了火花。于是床单又被折腾了一回。 直到晌午,白汐才走出了别墅。先打了个电话给王雪依,对方几乎是喜极而泣:“白汐,我哥哥的病好了!医生说,他痊愈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说完,电话那头又哭起来。哭完了,又对她道:“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于是,晚上的时候,白汐去了王家。 王雪依除了邀请她,还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宴会的气氛十分热烈。本来都懒得讨好王家的那些人,听到王老板痊愈的消息,这会功夫也赶上门来巴结他们家了。 而宴会的主人公,王墨林,神清气爽。一改之前的病怏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墨林。高挺的鼻子,像是希腊的众神雕像。薄唇轻启,漾着温和的笑容。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中透红的皮肤。弯度适中的眉毛,向上翘起。难怪人人巴结,有这样的人才在,王家大有前途。 看到她来了,王墨林也迎了过来。却是牵起自己的手,一吻:“白汐,是你治好我的吗?” 她可不敢占功劳:“不是。” “白汐,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多客套吗?”王墨林笑了,整个人都精神抖擞:“那一天晚上,你来找我。后来我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我身上的病,全部好了。你说,不是你施了法术治好了我,还会有谁这么大方?” 她张了张口,想说“仕女图”或者“玥玥”。但是气氛这么好,却是不忍心说出来。只是装作看了下左右:“玥玥怎么没来?” “她爸爸说,她去美国留学了。去的挺突然,来不及参加宴会。” 她缓慢地点了下头。王墨林却拉过她的手,走到了阳台上。夜色正好,气氛也很好。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坎肩小礼服,发尾小卷。唇施了蜜似的丰满。就在霓虹灯下,王墨林仔细打量了下这样的她。问了句:“做我女朋友?” “嗯?”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文湛虽然很好,但我既然康复了,那我会做的比他更好。”王墨林凝视南京的夜景:“白汐,从前,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敢说这些话,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也会全心全意去爱你,去呵护你。” 白汐笑了:“你是想说,你会把迎娶我,当做人生的动力?” “你是值得每个男人,花全幅心思去撷取的那一颗启明星。”他赞美道。 “那抱歉了。王先生。”她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别样的从容:“我不是谁的星星。谁也照亮不了谁的黑夜。” 每个人,假如把命运,牵挂在别人的身上。那就会忽略自己身上的光明和温暖。只有自己发光发热,才能照亮黑夜,走向黎明。 所以,她和王墨林,只能说一句:“后会有期。” 回到谢家别墅的时候,文湛还没有回来。她随便吃了点东西,看电视。结果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到了半夜三更,谢文湛才回来。一进门,她闻到了一股子水气。连忙开了灯,只见谢文湛几万元的西服裤腿下摆全湿了。 “怎么了?外边淹了?” 谢文湛把一张身份证放到了桌子上。白汐“啊”了一声“哦”了:“原来你是去找这东西了。我怎么就给忘记了。” “没了身份证,别说去景德镇了。连湖北南漳都去不了。” “好了,好了,”她收起了身份证,男人就扑了过来。她大叫了一声。就被他扑了个满怀。又啃又咬她的脸蛋。白汐觉得他身上发臭,不禁推搡起来:“文湛,你是掉进下水道没洗澡吗?!”只听他气呼呼地道:“在河边捞了半天。想你会在王家干什么。结果跌了个跟头。白汐,你还真是男人缘好啊。” “得了。”她把他推搡起来:“别说的我那么犯贱好不好?你觉得爱上你一个人,还不够我倒霉的吗?”说完,她就愣住了。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滞了。静了三秒,男人危险地凑了过来:“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望天花板。 “你说,爱上我?白汐,你从来没对我说过爱这个字。”谢文湛眯起眼,仿佛很享受道:“再说一遍。要大声点。” “……那是你听错了……别,啊……流氓!放手……嗯。”于是,这个晚上。男人在沙发上折腾她,直到她再说了一遍“我爱你”。才满意收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还犹自吻她个不停。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红印。 但是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天醒来,她就要走了。 谢文湛帮她订好了去往湖北襄阳的机票。传闻,卞和就是襄阳市南漳县人。而传国玉玺和氏璧,又名“荆山之玉”。荆山,就在南漳县境内。 到了机场之后,谢文湛帮她把行李办了托运。她坐在椅子上等,顺便看看无聊的杂志。然后,谢文湛过来了。他陪着她等。等啊等,眼看飞机到了。她起身准备走了。谢文湛这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钥匙放到她手上。 “这是什么?!” “景德镇那边,我为你买了一套别墅。去的时候就住在那里。会有人照顾你。” “什么?!”她怀疑听错了。但仔细想想,谢文湛之前好像说过,给她购置了一套别墅。没想到,却是这种时候交付。顿时哭笑不得:“文湛,这不太妥当吧。我自己也有钱……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看还是我……” “白汐,你是我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半个家。既然这样,家哪能没有房子。”谢文湛倒是说的心安理得,把她的摊开的五指,合拢了。 她囧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了?” “某人来南京的时候,不是说,等找到传国玉玺,就嫁给我吗?”他坏笑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更不知所措了。眼看登机的时间快要到了。得了,就闭着眼睛,拿走了钥匙:“那我就暂时替你保管。” “白汐,”谢文湛又追了几步。印上一个吻:“我爱你。” 虽然知道……但亲耳听到,还真不一样。她按捺下怦然心动,坐上了飞机。舱位还是头等舱。她一坐下来,就有空姐端来一杯浓茶,沏得酽酽的。喝一口,顿就茶香四溢。却是最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茶。再看了下左右,只有自己这边端过来这么高档次的茶。顿时明白了,肯定是谢文湛的安排。于是闭上眼,享受旅程。 中午,法国式的海鲜大餐。外加一份慕斯蛋糕,正是她最爱吃的黑森林系列。吃完了蛋糕,又来一份冰淇淋,也是谢文湛为她准备消暑的。 看看,有钱有权的阶层,就是不一样。她吃吃喝喝个不停,偶尔看看面前的小视屏,里面放着谈恋爱的小电影。觉得坐个飞机都能胖三斤。 下了飞机,头一站去了湖北漳州,看望了卞和墓。然后转机去了景德镇。 景德镇,世界陶瓷之都。她一直都魂牵梦绕的地方。所有的陶瓷,都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故乡。 按照文湛提供的地址。白汐先去找景德镇附近的别墅。别说,环境还真是清幽。她饶了几道山水,才找到了这一座名为“四时瓷话”的别墅。听人说,宅子是民国的时候就有的了。第一任主人,在里面放置了景德镇历朝历代,历个窑口。将近一百多件真品古瓷。几经易手,宅子连同古董的价值,都是刷刷往上飙升。 最近成交给谢家少股东的价格,已经高达十个亿。没错。这就是谢文湛送给她的礼物。 早知道这么贵,她就不会这么轻易收下钥匙了。谢大少人精啊,走的时候才给。连个调查都不让做。得了,她背着包进去了。 然而,内部的古董之奢华。却让她还是震惊不小。五代至宋的胜梅亭窑,石虎湾窑,湖田窑等窑口的产品。明代的官窑龙江窑,青窑,军窑,小南窑……等众多景德镇名窑的产品,都有收藏。而且,这些稀世珍宝,就摆在客厅,卧室等地方。任其把玩。 白汐有点不淡定。这些都不是仿品,是真品啊! 尤其是她走进自己的卧室,看到一只真品钧窑天青釉紫斑窑变笔洗的时候,却是有点感动了。能让一千多岁的老妖感动。谢文湛也是够牛的。这件钧窑笔洗的年份是大观,和她出世的时候差不多。所以,算是她的同胞了。 白汐走到笔洗的面前,放下了包。笔洗先开了口:“你好。” “你好。” “你也是钧窑的瓷器吗?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没错。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年份比你早了五十年左右。” 笔洗笑了:“欢迎来到景德镇。不过我猜,像你这样会用两条腿走路的陶瓷。到了街道上,就会被各种同类给吵闹死了。” “或许吧。”白汐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这次我来景德镇,是为了向同类们寻找帮助。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龙江窑或称大龙缸窑。缸窑,是明代官窑之一。窑场也在景德镇。 龙缸窑专烧大缸,因缸上多画云龙,故统称龙缸。明代初年有龙缸大窑三十二座,后因青窑数量少,龙缸窑空闲,将其中的十六座改砌为青窑,仍存十六座烧龙缸。 烧制龙缸的工艺较特殊,烧时要先溜火达七昼夜。溜火时火力缓小,起初缓缓起火,使水汽渐干渐热;然后紧火烧二昼夜,到缸匣红而复白,前后皆明亮时,方可止火封门。待过十日窑内冷却后,方开窑。所烧之器有青双云龙宝相花缸,青双云龙缸,青双云龙莲瓣大缸,青花白瓷缸,青龙四环戏潮水大缸等种类。 青窑 明代御器厂的官窑分六种,即:风火窑,色窑,大龙缸窑,大小滥煌窑,匣窑,青窑,这里风火窑是总称,色窑和滥煌窑就是锦窑,匣窑是烧匣钵的,真正烧瓷器的只有龙缸窑和青窑。青窑就是官窑中烧造除大件龙缸以外的各种瓷器的瓷窑。所谓“青”并不是指青色,而是指瓷器的成色。 明以来,景德镇瓷器的成色是“上品为青”,如呼“头青”、“提青”、“三色青”之类。为了保障瓷器的成色质量,青窑的窑制都很小。所以,青窑的产品,很多都是小器。 第92章 斗瓷 晚上,白汐睡了一个安心的好觉。 第二天早起,菲律宾籍的女仆西贝来服侍她穿衣。打开立式橱柜,西贝为她挑选了一件范思哲的连衣裙。从天蓝渐变到海紫的款式,边缘镶嵌了数朵蔷薇水晶花瓣。穿上以后,西贝连连夸赞她:“夫人和这件衣服很相配呢。” “我不是夫人。”她还没承认这个身份:“以后叫我白小姐就好了。” 西贝偷着笑了笑。点了点头。大概在他们这些佣人看来,谢家大少爷赠送豪宅的女性,一定就是未来的少夫人了。 下到楼下,宅子的现任管家宋仁已经站在桌边等候了。他是谢家的老员工了。早年在景德镇谢家的九鼎茶轩里担当主管。上了年纪以后,谢文湛怜恤他操劳,就派他到这所别墅来当管家,顺便弄花弄草养老。 只是想不到,住进别墅的第一个人,会是一位陌生的小姐。 宋仁行了一个标准的见宾礼。但白汐觉得受之有愧,连忙还了一礼:“宋管家,我是少爷的客人。您不必如此客气。” 宋仁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姐。她不仅美丽,而且举手投足的气质,与周围的环境十分相宜。更重要的是,她看这些瓷器,眼神发自骨子里的爱。 吃完了早餐。白汐要去瓷器博物馆,宋仁叫来司机驾车,白汐笑着拒绝了:“初来乍到,还是我自己去看看比较有意思。” 走到大街上,果然如钧窑笔洗所说的那般。十分喧嚣。古老的瓷器店到处都是。 别的城市,只有微微淡黄的古董华泽。但是景德镇的古董光泽,已经浓密成土黄色。这里是火与土烧造的城市。窑火历经千年,生生不息。 经过码头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工人,将刚刚发掘出来的陶瓷碎片,摊倒在地上,一片片捡拾。宋定釉白瓷,元枢府卵白釉,明永乐甜白、宣德宝石红、正德孔雀绿,清康熙郎窑红、雍正胭脂红……各种年代的古色古香,鱼龙混杂。 到了景德镇陶瓷博物馆,更是琳琅满目。 白汐先找到了一对宋代的素胎文吏、差役俑。表明了来意。 “妖怪成为人的办法?”文吏想了想:“没有听说过。景德镇出产的古瓷,成灵的也有许多。但是没听说过谁成了人。” 差役俑问她:“你既然已经成了半仙,为何要自降格位,成为人?” “我爱上了一个人类。” 两座陶俑对她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接着,白汐又问遍了所有的同类。都说没有听说过哪个陶瓷成了人。还有陶瓷建议她去烧窑的地方看一看,那边出产的陶瓷更多。说不定有什么奇遇。但也有陶瓷给她泼冷水:“别做梦了。死人复活,是三界的大忌。” 对,她没忘记自己是个死人。 倒是一只明代的霁兰三足鼎式炉对她说:“假如你对人类男子动心的话。那不如让那个男人成为妖怪好了。” 她摇了摇头,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最后,所有的同类,都表示无能为力。事情陷入了僵局。从早上,一直咨询到傍晚。白汐听到的,都是这些令人丧气的话。 没办法,只能隔日再想办法了。 走出景德镇博物馆的时候,天色将黯未黯。远处,各家陶瓷厂的窑火,还在吐着滚滚黑烟。 白汐看到,博物馆对面一家陶瓷艺术品商店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在“斗瓷”。于是凑了过去。 所谓“斗瓷”,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抵押一件古董。再从盖着白布的历代古瓷碎片一箩筐里,随手拾拣出一片古瓷碎片给对方鉴定。所鉴定之人,要说出碎片本来的器型,年代,出产地。谁先说错了,古董就输给谁了。 也就在景德镇这样的陶瓷之都里,才玩得起这么上档次的斗法。 白汐从程璋那里听说过斗瓷。抗日战争之前,程璋曾云游四海,吸取百家之长,编写《历代陶瓷手册》。他到了景德镇的时候,与人斗过三天三夜。将近三千片碎片,无论黑夜白天,程璋无一说错。一时间,轰动了瓷都。 至今,景德镇的老人,都把1930年来到景德镇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称为“瓷神”。 没想到,历时八十多年,这种玩法还在。 她看了三局,过手的瓷器碎片已经数百件。唯独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黑衣男子,坐在东家的位置上。手边压着一支清银点翠蝴蝶头簪,不疾不徐,将对手一一打垮。他鉴定的又快又准,而且心态极好。遇到难以下结论的物品,也能心平气和。 白汐细细打量这簪子——簪上蝴蝶和花卉均用点翠工艺完成,其它配件用缠绕成弹簧状的金属丝连接。一看这点翠的工艺,一看这做工,一看这银的呈色。肯定是清廷造办处出品的。年代还在乾隆朝至嘉庆朝。是个好东西。 看上这好东西的人,不少,但是谁都没这个本事赢了这男子。眼看,男子已经将三件古董:清玉雕龙带勾,清蜜蜡雕“刘海戏金蟾鼻烟壶”,和一枚“光绪通宝”大钱全部收入囊中。周围无人再敢上前来斗瓷了。 但白汐好像足下生了根似的,走不动了。她跨起包,坐到男子的对面。 人群立即传来一阵骚动:“她是谁啊?怎么还敢上前来挑战沈大老板?” “谁知道呢!不过沈老板好像不跟女学生斗瓷吧?前年有个景德镇学院的女的,仗着有点本事,跑过来跟沈老板斗。结果输的一塌糊涂,连学费都败光了。回去之后就辍学了。沈老板后来就说了,不跟没气量的小女生斗。” 正吵嚷着。对面的黑衣男子也开了口:“小姐,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斗瓷。” “嗯?”白汐早已经听到了非议。好吧,只能拿出杀手锏了。她轻飘飘地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咳咳,不是,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碗一搁在桌子上,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了三秒,人群又爆炸了:“钧窑?!” “黄金有价钧无价”、“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钧瓷挂红,价值连。城,钧不挂红,一世受穷”的钧窑啊!还是莲花碗!还有大面积的海棠红窑变!窑变!有窑变的那在古代也是珍品啊!这品相,博物馆级别的! “真品?!不会吧!真品少说五百万啊!” “是不是晚清民国高仿的?!但,但这蚯蚓走泥纹,怎么看都是真的啊……” “不对,这一只好像看着有点熟悉……”人群中有人念念有词。忽然有个小伙子认出来了:“不是那一只钧窑窑变程璋后期加吗?” 这一下又炸开了锅。景德镇上,人人都是陶瓷行家。怎么会不知道这新闻:“是啊!就是那一只!扯出人命案的!” “乖乖不得了!程璋三年前平反了冤案之后,他的高仿都成了天价了。连手稿都能拍出个几百万!这后期加,说不定比真品还值钱!” “不错,从前人哪里敢提卖国贼程璋啊!现在好了,程璋成为了民族英雄。那身份地位,和什么郑成功,黄继光一样了。还是古往今来第一大鉴定家。真是他的东西,那是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的啊!存世量比汝窑还稀少!” 而对面的黑衣男子,也不淡定了。他脱下了墨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钧窑碗看。一双深邃的眼睛,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白汐就递了过去。对方还戴上黑手套来接,接过来以后抚摸许久。 有人问:“沈老板,是钧窑后期加那只吗?” “不错。”沈老板淡淡下了定义:“程璋的后期加。简直鬼斧神工。”于是人群第二次爆炸。而那沈老板还回来的时候,脸都微微泛起潮红。本来斗瓷的时候,就不能心情起伏。她这么一个大手笔,显然把对手的功底给破了。 沈老板还是问她:“输了,小姑娘,你该怎么办?” 白汐拿起了碗:“愿赌服输。” 沈老板笑了笑,看她一身的行头,从头到尾起码二十多万。富家小姐一个。什么都敢做,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何况,这只后期加窑变,的确好的令人动心不已。于是答应了:“那请指教了。敢问贵姓?” “白。” 斗瓷开始。沈老板先接手了一片墨绿色的瓷片。只见瓷片外壁,刻划一道阴线弦纹。阴线内积釉而成墨绿色。碗内底中心积釉厚重。可以明显看出积釉处成斜坡状,一侧厚一侧薄。这表面东西出自依山而建的斜坡式窑。再看瓷片内壁,烧结瓷化程度很高。露出一点未上釉的部分,色泽呈浅淡的土黄色。 斜坡式窑口,阴线,绿釉。他有数了:“南宋,吉州窑绿釉印花碗。” 白汐点了点头。也上手了一片碎瓷。这是一件瓷器的颈部部分。可以看出,整器是短颈,丰肩,肩下削瘦至足。颜色呈现出正宗的康熙豇豆红。于是不假思索道:“康熙豇豆红釉柳叶瓶,柳叶瓶又被称为美人肩。肯定是御窑厂出的。” “不错。”沈老板又上手了一片:“清代,洒蓝描金如意耳蒜头瓶。蒜头瓶只有明代两代的景德镇御窑厂出。” “清乾隆矾红彩藏草瓶。这种藏草瓶,一般是西藏僧侣用于插草供佛的特别器皿。又名甘露瓶。产地也是景德镇御窑厂。” “明代,成化窑,青花点彩高士杯。” “清康熙,素三彩,斗笠碗。御窑厂。” ……斗瓷的气氛越来越激烈。白汐和这沈老板不分上下。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很多。还有人笑道:“今儿,沈老板终于碰上个厉害的角色了。”“这小姑娘厉害啊!刚才那藏草瓶,就剩下一个底胎了。她愣是给摸了出来。”“老喽,不如这些年轻人了。”“看来,沈老板要拿这一只钧窑窑变后期加,还有点玄乎。” 三个小时后。战局已经杀入白热化。因为气氛太好,将近数千人来围观。直接带动了这家瓷器店的消费。店主便乐呵呵地买了两份KFC给他们吃。于是白汐一边啃着牛肉汉堡,一边鉴定。她今儿也算是碰见真正的硬茬子了。 要说,从前她就是太一览众山小了。现在才知道会当凌绝顶,顶上的人,或许不止自己一个。嗯……她也没跟谢文湛斗过。 沈老板倒也津津有味,杀得乐此不疲。要说,和行家过招。就是个爽快,利落,精彩,刺激。这姑娘的眼力劲,他也算看出来了。全国都排的上位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神仙。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个姓白的。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一共鉴定了将近两百多片碎瓷了。 负责从御窑厂那边捞碎片的工人,也凑过来看了。他们平日里头,挖河道,挖窑址。清理出来的历朝历代景德镇御窑厂的碎片,数不胜数。都是当垃圾,论斤卖给这些古玩店拿去做标本的。没想到,每一片都这么有来历。 到了十点的时候。人群开始陆陆续续散去了。还有人说:“老王,你用个手机录下来。明天早上我再来看看,他们分出胜负了没有。” “我看,到后天都玄。” “宋代五大窑口,除了汝窑,其余窑口的碎片,他们都摸过了吧!” “这白小姐,将来不得了的人物啊。长得还挺漂亮的。” 正嚷嚷着,沈老板鉴定到一件五彩开光的棒槌瓶。陷入了沉默。白汐明白,沈老板沉默的是,这到底是康熙还是雍正年制的。别看就是一前一后两个皇帝。这棒槌瓶的叫法就不一样了。康熙朝的叫做硬棒槌瓶。雍正的叫软棒槌瓶。而这一件御窑厂挖出来的棒槌瓶碎片,还只有底部和侧面一小片。这就更不好鉴定了。 当然,她通过通灵之术,已经知道了年代。就看这沈老板…… “康熙,硬棒槌瓶。”沈老板忽然开口道。 白汐咬了咬牙。沈老板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说对了。 于是,白汐又从箩筐里面拿出一片瓷器。嗯……是一片小钧窑。只有拇指大,连着一点点底部的圆口。钧窑,这也没什么。景德镇是御窑厂所在地。各个窑口的瓷器碎片,多了去了。 但是,这一片钧窑,上手之后,她却感觉特别亲切。这么说吧……她也是钧窑的窑工。这好像……就是她活着的那些年做的东西。 钧窑碎片忽然开口了:“我记得你身上的气息。是你造的我,对吗?” 白汐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是一件钧窑的鼓钉洗……后来,我在明代的时候碎了。被下令深深埋入土地里头。” 鼓钉洗是吗?她从十岁上头,就做过鼓钉洗了……还在发呆中,沈老板提醒她了:“白小姐,还有一分钟。” 对了,鉴定时限为五分钟。她不小心听了四分钟的故事。赶紧转回注意力,先看了下颜色,是钧窑当中的葱翠青。胎很厚。符合鼓钉洗的造型。蚯蚓走泥纹也没错。于是道:“宋代,钧窑,葱翠青鼓钉洗。” 沉默。沉默了十秒。 然后,沈老板告诉她:“不对。东西不是鼓钉洗,是海棠式花盆托。鼓钉洗的下缘圆口,不会有釉色散瘀的现象。” “……”白汐低下头,手中的一小块钧窑碎片,坏笑了下:“开了个玩笑。我的确不是鼓钉洗。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记得个鬼啊!她死了一千年了!要是它不开口,自己就是看个两分钟,也能注意到散瘀啊!鼓钉洗的釉料,不可能出现底部散瘀的啊!她不靠通灵,也能鉴定出来的。却被东西本身的灵,给活生生误导了……欲哭无泪。 而周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人吹了个口哨:“恭喜沈老板!”“沈老板,这一回你赚大了啊!”“下次沈老板要请客!” 沈老板笑了笑。没说什么,将她的那一只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拿走了。最后道了句:“承让。” 于是,这一个晚上,白汐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着。她是个死要面子,自尊心很强的妖怪。虽然知道谢文湛能帮自己要回来那一只碗。但打电话给谢文湛说,我打眼了,把莲花碗给输了……男人不鄙视她,也会笑话她。 那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 所以,她在思考,怎么拿回来……好烦啊! 另一方面。那沈老板回到家之后,把玩了下“战利品。”钧窑后期加。海棠红绚丽多姿。云蒸霞蔚,简直令人目不暇接。更绝的是,宋代和民国的窑变,连到了一处。无论从釉料,火候,还是窑变本身的深浅来看,都完美无瑕。 难怪,这一只碗会让那么多人走眼。也只有他的那位天才师弟,才有这个眼力劲辨认出来吧…想到这里。沈老板打了个电话。 “喂?谢老弟。”沈老板人往沙发上一躺,把莲花碗放在掌心上。摩挲不已。 “沈师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忙,然而他还是彬彬有礼。清润的嗓音很有磁性:“你好久不打电话过来了。” 沈老板笑了:“你是谢家的大少爷,我们这种闲人,怎么敢天天叨扰你。”顿了顿,又问道:“从南京回上海了?” “上个星期回来的。” “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身体还好吗?” “爸他去了北京,参加人大代表会议。身体老样子,思思陪着去了。” “嗯。”沈老板把碗搁在了桌子上:“你前年不是建了一所程璋纪念馆吗?我今天得到一件程璋的钧窑后期加,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是真的。而且是你从前鉴定的那只钧窑窑变程璋后期加。我可以捐献给你的纪念馆。”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良久,谢文湛的声音都变了:“你怎么拿到的?!” “嗯……今天和一位姓白的小姐斗瓷……”沈老板把他的经历讲了出来。最后笑道:“那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走了神。愣是把最后一件钧窑的碎片看错了。” 再沉默,沉默完毕之后。谢文湛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个决定:“师兄,东西不用捐了。算是卖我一个人情。你想个法子,输给她。不要告诉她你认识我。” “嗯?为什么?” 谢文湛笑道:“那位白小姐,是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宋代时期的江西境内,不但景德镇湖田窑烧制的玲珑剔透、质地如玉的影青釉瓷器深受赞誉,而且吉州永和窑烧制的剪纸帖花、褐彩画花、刀笔刻花等黑釉窑变瓷器也名扬遐尔。其中因烧制工艺难度大,产量稀少的吉州绿釉器更是世所罕见。 吉州窑是江西吉安一座举世闻名的综合性瓷窑厂。兴于晚唐,盛于两宋,衰于元末,因地命名,因当时永和又为东昌县治,故又名东昌窑、永和窑。特色是釉不及底,支钉烧,有褐色彩斑,平底或近宽圈足。 吉州窑瓷器种类繁多,纹样装饰丰富多彩。按胎釉可分为青釉、黑釉、乳白釉、白釉彩绘和绿釉等类。在装饰技法上采用洒釉、剪纸、贴花、剔花、印花、彩绘、划花和堆塑等,变幻无穷,在瓷器的实用性与艺术性上得到统一。 景德镇御窑厂: 御窑厂,是明清两代为供应宫廷所需瓷器而设的机构。明洪武年间始设于江西景德镇。明代一般由宦官充任督陶官;清初由工部、内务府派员,或由江西巡抚主管。乾隆以后,以榷九江关使管理,并以饶州同知、景德镇巡检司监造督运,遂成定制。所产瓷器称“官窑器”。 景德镇御窑厂是我国烧造时间最长,规模最大,工艺最为精湛的管办瓷厂。这里集中了最优秀的人才,最精湛的技艺,最精细的原料,最充足资金,造出了许多精美绝伦的瓷器,成为真正的无价之宝。御窑厂遗址,位于景德镇市区珠山路之珠山南侧(今市政府在的地)。 该遗址地下遗存极为丰富,已出土元代官窑瓷器和大量明代洪武、永乐、宣德、正统、成化、弘治、正德年间的各类器皿,对研究我国陶瓷发展史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第93章 想你 沈老板姓沈,大名沈正霖。 “古董之王”谢镛早年曾收过三届入门弟子。共十五个人。如今这十五个人,大部分都成了至尊行的中流砥柱。而沈正霖和谢文湛,是谢老最后一届的弟子。沈正霖是大师兄。谢文湛是老二。下面还有三个师兄妹。 没想到,谢小师弟有了伴儿。沈老板那边笑了笑,却是促狭道:“你小子,有了女朋友,还不请客啊?” “下次请你们喝喜酒。总之,别告诉她我跟你打过招呼。” “嗯,为什么?”沈老板换了个把玩的姿势:“做好事还不跟女朋友邀个功?” “只怕邀功不成,她又要跟我闹分手。” 谢文湛倒是很清楚。白汐毕竟有一千年的尊严摆在那里。谁都不容侵犯她的骄傲。他连送个礼物,都要考虑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生怕伤害到她的自尊。所以,这种棘手事。自己就是帮,也不能摆在台面上帮。 那边,沈老板也晓得其中的道道了:“得了。既然你对你女朋友这么上心。那我记住了。下次保证输给她。成了吧!” “那多谢师兄了。下次来上海,我送你一件雍正的粉青釉海图碗。” “嗯,粉青先不说……那个,卿卿她马上就要从美国读完博士回来了。到时候师兄妹几个聚一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谢文湛道:“师兄,卿卿她还愿意当鉴定师。至尊行可以接纳她。要是不愿意,那我们也只能帮帮她。” “那,到时候再说吧。” 这边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谢文湛一看,是白汐的。接了电话,那边她又黏又软又无精打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文湛。”文湛完了之后,白汐一个劲地叹气。叹气了半晌。才道:“文湛,我要晚点回去了。” “嗯?怎么了?”他很好脾气地把手头的工作停了下来。没办法,对白汐,他只有宠和疼的份。 她胡乱扯着: “呃……景德镇的风景不错。宅子也很好……所以晚点回去。” “这样……那我下个星期一,二有空,要不要去看你?” “不用,不用。”她连忙道:“文湛,你忙你的。我这边……没什么要紧事。” 谢文湛笑了。难以想象现在白汐垂头丧气的表情有多可爱。估计自己看了,会再心动个一百次。所以,到底爱的有多深。他也不知道。尚未把她娶回家。已经不能自拔成这样……把手机换了一只手接听。另一只手摩挲着观音玉佩。羊脂白玉,也抵不上她滑腻的肌肤来的手感好。谢文湛心猿意马道:“那你早点回来。” “嗯。我会的。” “对了,”谢文湛点开了电脑,看了下工作安排表:“白汐,上海这边至尊行的夏拍要开幕了。你在景德镇那边,正好方便在古玩市场挑古董过来拍卖。本金我打给你。到时候拍卖盈利的部分,你七我三。佣金各半。” 搁在别人,男朋友还这么算计,早闹起来了。但白汐却觉得这话十分悦耳。用双赢的方式来赚钱。这很好:“那好,如果赔了。我也会赔偿的。” 挂了电话。白汐觉得,脸红加受之有愧。毕竟打眼了啊!…… 总归,因为谢文湛的这一番嘱托,她心情好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谢文湛就告诉她,转账到了。没提到具体数字,白汐就跑去银行查了下……一百万。很好,谢文湛果然对她信心十足。 要知道,至尊行夏拍的客流量非常大。而且主办场地是上海,每一件古董都得精挑细选。 去年,至尊行的夏拍,所有参拍古董的起步价通通在五十万以上。后来成交下来,最高价的是一件辽代的契丹黄釉迦陵频伽纹军持。军持是一种盛水器,为云游僧人、伊斯兰教徒盛水洗手用具。大约在隋唐时期传入我国。甚为游牧民族和军队所喜爱。而迦陵频伽,是佛教中的“妙音鸟”。也是西夏,契丹等王室的图腾象征。 所以,那一件黄釉迦陵频伽纹军持,毫无疑问是契丹皇室用品。而契丹朝代的本身物品更是少之又少。最后成交价达到一个亿。 最次的拍卖品,一件明代万历年间德化窑的外销瓷,也拍出了五十五万。 所以,怎么用一百万捡漏,着实是个大问题。其实,从内心来说……她还是觉得谢文湛抠门了点。昨晚的电话,也不是他往常的风格。 往常,她叹口气,他会哄劝个半天。她买一件衣服。他会配送合适的鞋子和包包。她打开双腿躺在床上,他人性都没了……钱财方面,更是尽量满足……难道男人开始抠门,是代表他开始接受自己成为家庭成员了? 因为彼此的财富是共享的,他才会要求她也开始赚钱。共同经营生活和爱情。 这么一想,顿时心情就明媚了起来。阳光灿烂。 白汐一路灿烂到了景德镇陶瓷市场。先问了问站街久远的陶瓷,什么地儿的风水好。陶瓷们都指明了一家叫做“博古斋”的地儿。 但是刚一进博古斋,就看到了昨儿那位“沈老板。”服务员都对沈老板点头哈腰,十分客气。幸好,他没看到自己。白汐觉得略丢脸,假装看不到他。移到了瓷器柜台去。选中了一件白釉珐琅彩花鸟纹脱胎瓷碗。 脱胎瓷碗是薄胎瓷,特点是薄如蝉翼,轻若浮云。白汐掂量了下,东西的确很轻。是很开门的真品。于是咨询了下价格。 售货员小姐答曰:“一百五十万。” “……”她错了,不该低看景德镇人民对于古代陶瓷的了解程度。她的估价,也正好是一百五十万。十万是利润空间。再问了几件,东西开门的,都价值不菲。一百万本金,根本买不起这些好东西。 没办法,白汐只好往回走。但她太专注于看玻璃柜了,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沈老板。沈老板手里还端着一方尊,幸好手稳。没摔下。白汐抬头,尴尬,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匆匆忙忙走了。 有小店员在后面道:“这女的眼瞎啊,走路不看路!”但沈老板却追了上去。白汐刚出门,他就喊住了她:“白小姐,等等。” 她停下,觉得略丢人:“沈先生?。好巧,好巧。” “白小姐,连续两天都能遇见你。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缘分。上次斗瓷,我也十分佩服你的才学,一直想交流交流。这样,中午我请客,还请白小姐赏个脸。” 她惦记着莲花碗,于是答应了。 到了酒店,入座。沈老板问她想吃什么,随便点。但白汐哪里敢随便点啊,只能点了些便宜的青菜豆腐,番茄炒蛋。大概是嫌她墨迹,沈老板又大笔一挥:这个,景德镇特色菜单里面的菜,全部上来。嗯,总共十三道…… 菜上齐了,沈老板又问她想喝什么,白汐答曰:“雪碧。” 于是,就着雪碧。他们两个聊开了。分明是第二次见面,白汐觉得沈老板热情过了头。但她也有恃无恐,所以白吃的便宜绝不浪费。 “白小姐,昨天你打眼那一件钧窑,实在是令人惋惜。”沈老板倒是气量很大:“本以为,还可以再和你斗个几百回。” “见笑了。”她叹了口气:“不输外家,输在了本家窑口上。” “怎么,白小姐是钧窑的专题收藏者?” “也不是,”她也不能定义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我是以钧窑发家的。” “原来如此。”沈老板叹了一口气:“现在,市场上捡漏越来越难了。白小姐来景德镇,是不是想淘到一两件好宝贝?” “不错。”她喜欢这个话题:“沈老板既然是景德镇人,那还请推荐几家好的店面。” 沈老板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但陶瓷市场的东西多归多。古陶瓷行家也太多。捡漏的可能性不大。” 她觉得有道理:“在景德镇,唯独捡漏古陶瓷很难。” “不错。十家九口窑。仿制的东西,还层出不穷。我看你还是另寻门类比较好。不知道,白小姐除了精通瓷器,还钻研什么?” 她不假思索道:“钻研谈不上,不过所有项都略懂皮毛。” 沈老板笑了。所有门道?这个他可不信。今儿喝的是啤酒,豪气也上来了:“那这样,白小姐。下午我介绍你去几家古玩店铺,如何?”又顿了顿:“但前提说好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买东西,我不会帮你参考。” 白汐答应了。碗还在人家手里呢……至于参考,她的鉴定技术几乎无人能及了。 于是吃完饭,沈老板开车送她去了古玩市场。 本来,沈老板七拐八拐领着她走。但是白汐中途停下来了……路边有唐代的灵气! 她道了句:“不好意思,沈先生,先等一等。”然后直奔了灵气所在地,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果然没错,店里有一件真品唐代凤凰纹金花银盘。摆在一大摞的高仿金银器和陶瓷当中。十分不显眼。但白汐上手之后,放在掌心掂试了下。发现盘身沉重,但是不轻飘。再扣了扣盘口,盘口有声,但是整个盘身其余地方没音。 一般,鉴别古代的金银器,可以听叩击的声音。含金量为99.9以上的黄金多无响音,掺有银质的有声无音。含铜质偏多的会有长音。 再看纹饰,宝相花、绶带纹,这些都是唐代的常见纹饰。而凤凰画的像长尾鸟。也是唐代的特点。 所以,这是很开门的唐代真品金花银盘。白汐再问下了价格。店主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万!”二十万……她买了就没盈利空间了。于是抬腿要走。店主又拉住了她:“十五万,怎么样?”白汐偷着笑,还是走出了这家店。 沈老板也笑了:“怎么不买下?” “老板心里没底呢。”白汐笑道:“他搞不清东西是真是假。我们不能太急。等逛一圈下来,他还会再降价。” 果然,逛了一圈以后,白汐再进这家店。店主又大甩卖了:“哎哎,姑娘,你看十万,成不成?这都摆在我这里好几年没人过问了。就十万,卖给你……别走,那个八万,好不好?真的不能再降了啊,这是底价了!” 白汐伸出五根手指头:“五万。老板,不是我说。东西也就是个民国的,我看你是当废品收回来的吧。连个底座都没配。五万,我已经给了你盈利的空间了。但你也不能宰我们这些外乡人啊。我买呢,也就是图个吉利。” 那老板的防线崩溃了,东西的确是他当废铜烂铁,从福建农村收购来的。于是叹了口气:“好吧,五万就五万。” 最后,白汐偷笑着把这只真品收入了囊中。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用一百万,共买了数十件真品。满载而归。而陪同的沈老板,却也服气了。小姑娘是真的厉害,于是再邀请她共进晚餐,顺便交流一下收藏心得。地点是他家。白汐仗着他家肯定有自己的莲花碗,于是去了。 沈老板家很大。古玩架子上,钧窑,定窑,粉彩,斗彩,唐三彩都有。甚至有一把罕见的唐代唐刀。镶嵌绿松石,红珊瑚。而自己那一只钧窑莲花碗,就摆在最下面一层格子里。用紫檀托盘安放着,倒是四平八稳。 入了座。早有佣人准备好了晚餐。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吃。白汐有意无意,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这一只莲花碗上。 沈老板倒也来了兴趣:“对了,白小姐,你是怎么得到这一只莲花碗的?” “哦,是董家人做生意抵押给我的。” “你认识董家人?” 她点了点头。继而听沈老板叹息了一声。似乎满满的心事。她不明白了:“沈先生,难道您和这一只莲花碗,也有瓜葛吗?”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桩事。”沈正霖道:“白小姐,这一只碗,身后有董家的人命案。你觉得董教授之死。和鉴定师有无关系?” “和鉴定师当然没关系。”她已经想通了:“责任大部分在顾老先生身上。董教授信错了人。” “没错。但是人们不这么想啊……这只碗,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师妹,徐卿卿。她是个和你一样,才华横溢,鉴定手艺高超的女孩子……”接下来,沈老板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另一桩古董扯出来的人命案。 沈老板有个同门师妹,叫做徐卿卿。八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徐卿卿,走上了鉴定师的道路。但是半年后,徐卿卿鉴定出一位大收藏家的汝窑尊为仿品。那大收藏家在业界很有威名。一开始坚决不信自己的东西是假货。并且污蔑徐卿卿说谎。徐卿卿年少气盛,就将鉴定的资料,自己的报告,全部发表在了报纸上。并且要求收藏家道歉。 这一下,大收藏家迫于压力,只能公开鉴定。结果为高仿。 汝窑,是如今市场上高仿和真品最相似的一种古瓷。钧窑,哥窑次之。真品,高仿的相似度可达99%。只有一分火候差异。 大收藏家打了眼,而且声名狼藉。他的收藏品,一件都卖不出去了。绝望之下,大收藏家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宅子。烧死了两名佣人和他自己。而收藏家的一儿一女,去找徐卿卿讨命。甚至扬言,徐卿卿不死他们不罢休。 没办法,徐卿卿只能去了美国留学,躲避舆论压力。这一去就是六年…… 听完了这个故事。白汐久久不能言语。这简直是放大版的董教授一案啊。不过:“那,徐卿卿现在人还在美国吗?” “不久以后,就要回来了。”沈老板点了一支香烟。忽然想到有客人,又掐灭了烟头。笑了笑:“从那之后,我们这一届鉴定师,都学乖了。不是真东西,不去碰。甚至也不从事鉴定师这个行业了。我就是如此。” 白汐有点遗憾:“你的鉴定技术很好,不当鉴定师还挺可惜。” “再好的鉴定师,遇到死心眼的收藏者。那就是惹祸上身啊。所以鉴定师的证书,我已经烧了。现在做运输和木材生意。” 白汐低下头,原来他不是鉴定师啊。也难怪…… “不过,小姑娘。”沈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鉴定师这个行业,坚持真理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这一只莲花碗,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能说谎话。但莲花碗的案子,也让鉴定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嗯?”她怎么不知道:“你说这只莲花碗的鉴定师?他怎么了?” “哦,鉴定师不是至尊行的那个大少爷嘛。董教授的案子发生以后,社会舆论对谢家很不好。甚至说要谢大少爷坐牢偿命。本来嘛,这个社会的舆论都是偏向受害者,仇视权贵。谢大少即使没做错什么,但是舆论却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白汐回忆了下,当时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些。 沈老板继续道:“后来,谢大少为了平息舆论,先宣布免除董家的违约费。再宣布从至尊行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上退下来……” 白汐沉默了。难怪呢,好像自从董教授的事发以后,她就没看过谢文湛在公开场合进行鉴定了。反而有段时间,拉着自己下乡去,跑边界上门鉴定业务。其实仔细想一想,首席鉴定师,怎么会干那种苦活,累活。跟小业务员似的。其实,他那时候已经辞去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了啊…… 谢大少,来拆分一下。成分其实是80%的鉴定师和20%的谢家大少爷。但是董教授的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放弃首席鉴定师的位置…… 白汐鼻子酸了。忽然觉得谢文湛过得真不容易。 回去之后,白汐就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也是刚拨通,那边就接听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关心:“白汐?”她有点忍不住:“想你了。” “嗯?”那边笑开了,好像声音跟着心情一起荡漾开来:“下个星期我去看你?” “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军持,一种盛水器,又名军墀、君迟、群持、捃稚迦、净瓶等。为云游僧人、伊斯兰教徒盛水洗手用具。这种外国器形大约在隋唐时期传入我国,在我国却长盛不衰,从唐代至清代的南方北方窑口均有持续生产,大量出口。品种丰富,时代特征鲜明。 军持的器形特征是:长颈,颈上部突出一条宽棱,肩部和腹部丰满,肩、腹之间置流,无柄,平底。但各时期的军持造型有明显不同。宋代造型,瓶上部有直立的细长圆管,肩部一侧有上翘短流,也有配以龙头流的。元代以德化窑青白瓷净瓶最著名,造型为喇叭口、折腹、器体较矮。明清时期的特征为腹部鼓圆,直颈较粗短,流为丰满的葫芦状,流尖端圆滑,瓶口的注口均加盖。 现已发现的历代军持主要产地有,唐北方白瓷窑场、湖南铜官窑,宋元时期河北定窑、福建德化窑、泉州磁灶窑和广东西村窑,明清两代江西景德镇窑。 第94章 师妹 翌日早起,碎金一般的阳光,洒在了眸子里。 白汐出门的很早。这几日在景德镇的生活,让她深深体会到当古董收藏者的快乐。 将千年的时光沉淀。将古老的火候,工艺,握于掌心。方寸见天地,诚如一叶落知天下秋。她喜欢这种洞察秋毫的方式。 昨儿,沈老板还约了她今天去古玩市场捡漏,白汐欣然赴约。其实,谢文湛给的本金已经用完。接下来就是利滚利。买真正上档次的古董了。 两个人走走逛逛一上午,白汐又捡到了不少好东西。并且将其中一部分,拿去大的古玩店推销。她人美,嘴甜,做起生意更是得心应手。很快把一百万的古董,利滚利推销到了一百八十万。 拿到手钱。下午就去了早些时候预定的一场拍卖会。用一百五十万,买到了一件康熙青花双耳尊。 沈老板还在旁赞叹道:“白小姐这几天真是让我长见识了。按你这个眼力劲,岂不是天下的漏,都要被你捡光了。” 白汐趁机道:“沈先生,要不然咱们再斗一斗瓷?” “不敢了。看白小姐的样子,也不会输第二次的了。”沈先生还是不答应。白汐也不丧气:“沈先生,虽然说这话有些丢脸。但我现在,不太想把钧窑碗输了。” 沈先生“嗯”了一声。道:“愿赌服输。” 她真的要哭了。愿赌服输个鬼啊。但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先生又把她请到家里做客。坐下以后,沈先生笑道:“白小姐想要取回钧窑碗也可以,我有一幅书画,久久不能判定真假。假如白小姐能为我释疑解难。我就把钧窑碗还给你。” 佣人很快把东西拿上来了。是沈周的二十册书画册页。白汐立即来了兴趣。 先看字体和画风,都没有错。印章也很开门。但是看到题跋。白汐却笑了:“继南弟戊岁留山堂,嘱余为作家珍笔……此二十册,余留几案间四载,辛酉岁新春……在诗酒之余,便作山石、林木、人家、行旅……弘治乙丑冬十月十九日竹庄老人沈周。” 她先问沈老板:“老板怎么看这二十册幅留山堂?” “书法是沈周的风格。沈周的楷书学柳公权,行书学黄山谷,疏瘦劲健。以“横”为例,下笔硬切,调锋之后提笔右行,收笔一律折笔并见棱角,方算一个完整的笔划。这一幅手册,行书,楷书的字都对的。所以,东西还算开门……” “沈先生,我的意见有别。”白汐道:“沈周有一副《桃花书屋图》,题诗及跋语云:桃花书屋吾家宅,兄弟同居四十年。今日看花惟我在,一场春梦泪痕边……呼,亡后又三易寒暑矣。今始补题。胜感怆。乙未九日,沈周。也就是说,沈周的二弟卒于成化八年,也就是1472年。怎么会在弘治乙丑年,1505年,又冒出个弟弟,还为他做册页?” 沈老板恍然大悟,倒也大气量:“白小姐,见笑了。”于是将钧窑碗物归原主。 拿回了钧窑碗,白汐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告别了沈先生。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文湛,下周你来的时候,我去接机。还有夏拍的东西。你不用担心。” 谢文湛看了一眼日历。15号,还有四天。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那好,下周一中午12点。景德镇罗家机场。” “嗯,好的。” 挂了电话,白汐把玩着今天买到手的青花瓷,寻思去御窑厂一趟。没想到青花瓷开口了:“你身上有泥土的味道……是钧窑瓷器么?” “不错。” “怪不得。我见过钧窑,但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人不鬼的半仙钧窑。” 她说:“我想成为一个人。” “那你死了心吧……人要有阳气。你身上全部是阴气,而且是对人不友好的那种。” 白汐明白啊。因为明白所以更加悲催。 想不到,成为一个人这么难。她还能耗下去,但谢文湛耗不起了。他都二十八岁了。再不娶妻生子,人家会以为谢大少爱好出柜呢! 假如,连景德镇的陶瓷们都没辙让她成人。那她也就该考虑和谢文湛分手了——不成为一个人,先别说能不能相爱,她也没办法为他生儿育女呀! 隔日,她就来到了御窑厂遗址上。景德镇的古陶瓷灵气,这里最旺盛。 进门,就有一片瓷器告诉她,御窑厂博物馆里面有一块“原始青瓷”。这青瓷本身是周文王的青瓷盘的一部分。文王演周易,精通天下易学之术。青瓷也潜心修炼千年。如今已然能通晓古今。假若遇到困难,不妨找它解决问题。 青瓷很好找。因为博物馆里灵气最旺盛的就是它。白汐与它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钧窑小姑娘。” 白汐一看有戏:“你能看到我的真身?” “钧窑天青釉,海棠红。红还有些特殊。是被二次烧窑了吗?” “不错。”于是她表明了来意:“今天,我是来向你请教,如何才能变成一个人。” 青瓷吃了一惊,仿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小姑娘,你已经是半仙。为何要成人?” “我喜欢人类。” 青瓷嗤笑了一声:“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吗?” “……有一年,皇上娶新妇。我们窑子上的人,都在赶工。有一只钧窑莲花碗,刻了一半,人们就放进去了。后来我就钻进去为它完成最后的工序……”白汐将临死之前的记忆说了一遍。但,时间太久远。她也只能记得个模糊。 “不,小姑娘。倘若你真是无意钻入窑子而死亡。那是断断不会化为妖的。” “什么?!” 青瓷冷笑道:“现在,我来告诉你——你的确是自己钻入了窑子里。但原因是有人,将你半成品的莲花碗,先送入了窑子。你钻进去之后,那个人就把窑口封住了。你哭,你喊,你捶打着窑壁。但是没人开窑救你……” 白汐呆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她一直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在里面。但青瓷的话语,还不断地传来——“你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同一夜晚,钧窑的窑厂烧出了第一批海棠红窑变。当时的窑工以为那是妖怪作祟。将瓷器给捣碎了。并且视你为不祥之人。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白汐点了点头,这些记忆,已经模糊成了尘埃。 “等你五岁的时候,你父亲第一次带你去了窑厂上看烧窑。也是巧了,那天你亲眼看到的第一炉钧窑,全部有海棠红窑变。从那之后,钧窑厂的人就相信,你是海棠红妖怪的化身……对不对?” 她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啊……但她的确看过很多窑变瓷器。 “后来,你越来越美丽。漂亮的不似凡人,窑口上妇孺,就说你是妖怪狐狸精……” 这个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在窑口人家里头,的确十分突出。有人说她是观音,仙女。也有人说她是狐狸精。 “等到你十五岁时,天子大婚。皇后想要十几只海棠红的窑变钧窑碗。但是那一年窑厂的气候不好,雨下个不停。十窑九不成。窑厂烧不出来窑变。皇上要拿人问斩……所以有人商量将你祭窑……他们把你封死在了窑子里……你把头骨撞碎了。最后是含恨而死的。额头的血,流到了莲花碗中,成了一抹海棠红。” 她倒吸一口气,觉得青瓷也许在胡扯。但它继续道:“你的冤魂不散。本该成鬼,但是善念犹存。于是成了灵。但你打从心底是厌恶人的。所以,你永远不是谁的守护神。反而是给人招致灾难的灵。” 白汐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因为她没有这些记忆。生前的往事,随着头盖骨的碎裂。一起消失了。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呐喊:它说的是真的。 “小姑娘,你的阴气,克人的阳气。” 白汐不想再听下去了。一千年了,她什么都记不清了。而且,当初的窑口人家,皆为萧萧白骨。无处寻踪。现在还追究,干什么?于是打断了它的话:“我不想管什么过去了。眼下,我只是想变成人。” “你已经是半仙之躯。离灵格提升还差一步。假若你能前进这一步,到达仙位之时,便可以选择成肉体凡胎。但你假若无法消除死前的怨恨,那就没办法成人。还不如转世投胎。经历轮回,就有骨肉了。” 意思就是说……她心底有恨,却已经遗忘了?但遗忘了,不代表不存在了。 莲花碗记得,灵魂深处也许还在悲怆当初的熊熊炉火。 不过,她真的回忆不住了。 最后,白汐是魂不守舍回到别墅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小雨,将她的蓝色百褶裙打湿了。女仆西贝拿来毛巾来给她擦水珠,她动也不动。好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那样。西贝有些不解:“白小姐,你怎么不打伞呢?” “舒服。”她道。等西贝走了。就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她是窑工,对于烧窑的工程,太熟悉不过。钧窑“窑变”和外在因素息息相关。不仅是釉料的配制,十分复杂和讲究。而且天气因素,也对出窑有很大的影响。寒暑、晴雨、风向,窑口的工人,都要随机应变,才能保持烧出的是完器。 但自己死的那一年,连绵一个月的梅子雨,历年堆放的柴禾都湿了。点不起大火。是不可能烧出来窑变的啊…… 原来如此,她不是莲花碗。而是窑变。是那云蒸霞蔚的海棠红。 大观间有窑变,物反常为妖。此话诚不假。 冥冥沉思了一会儿,白汐觉得折腾自己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和谢文湛说说。过去的命再苦,再坎坷,那也只是过去而已。老天爷现在好歹赐了她一个温柔的丈夫。 于是打给了谢文湛。忙音只有一声,他就接听了。她张了张口,却是笑道:“文湛,我下辈子再嫁给你,好不好?”那边传来一声严肃的:“什么?!” “……” “白汐,发生了什么事?!”谢文湛很不淡定了:“什么下辈子?!你怎么了?” “我好像不是正常死亡……嗳,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完。”她躺着看天花板,将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真的,记不得死前的事儿了……” 那边谢文湛仿佛松了一口气,却是心疼起来:“白汐,别胡思乱想了。等我过去再说。”又看了下日历:“后天晚上我过去。” “怎么,提前过来了?” “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谢文湛也颇为头疼,但也很坚决:“下个星期我也不回上海了。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哦。” 很快,到了周末晚上。白汐早早去了候机楼接谢文湛。景德镇机场很小,候机楼也很小。零零散散坐着几十个客人接机,或者等航班。这里往返上海的班机一天也就三架。最晚的一班是八点的。除此以外,还有一天一班的美国华盛顿航班。 白汐觉得有点冷,于是裹紧了大衣。终于,上海的班机号从起飞变成了降落。 然而,先降落的是那一班华盛顿的客机。地勤人员像模像样地为刚下飞机的旅客做安检。毕竟是海归人员。最近国内反恐形势又严峻。所以检查格外仔细了点。白汐看到人们排成了长队,但是没有看到她的谢文湛。 好不容易,上海的班机也降落了。人潮一出,她立即从人群中看到了谢文湛。他还是那么高大,帅气,黑色的风衣裹着健壮的身体。 还耍酷戴着墨镜,口罩。呵呵,以为这样就认不出了么。 白汐笑了,但是尚未喊出口:“文湛!”却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喊了句:“文湛?!”然后抱住了谢文湛。她傻了,看那女人踮起脚尖,亲了谢文湛一口。还笑眯眯地道:“你怎么也来了景德镇?” “卿卿?!”谢文湛也是略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国了,过来看看沈师兄。你也是过来看沈师兄的吗?”话正说着,女人已经挽起了他的手。而谢文湛似乎不反感的样子。两个人手挽手走了一段。而且有说有笑。看起来,就是从前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白汐气炸了。她头一次,觉得,人真的很讨厌。也不管什么保安,什么地勤人员。直接走过了那一道警戒线。而谢文湛终于看到了自己:“白汐。”说着就迎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下:“文湛,你艳福不浅啊。” 谢文湛知道她误会了:“白汐,她是我师妹。几年不见了。” “呵呵,你师妹长得挺不错的啊。” 那随后而来的那女人,已经傻住了。 但是白汐走到她面前,不管谢文湛拉住的袖子:“小姐,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你不知道吗?谢文湛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在公开场合,这么碰我的男朋友。是当我这个正牌女友,不会来接机是吗?” 小姐终于反应过来:“文湛……她是……” “小姐,文湛两个字,只有我能喊。你再喊一句,我可以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白汐冷冷道。当一千岁的老妖怪,没脾气吗?! 谢文湛也终于说话了:“白汐,卿卿刚刚从美国回来。我也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你不要误会。” 她瞪了回去:“文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师妹?卿卿叫的挺亲密的呀,怎么走路还卿卿我我?” 谢文湛无语,但手一直牵着不放。 徐卿卿也开了口:“那个,他是我师兄。我们从前这样叫惯了。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话音刚落。徐卿卿的手提包着火了。她“啊!”地大叫了一声。把手提包扔了。谢文湛二话不说,脱下风衣外套把火扑灭了。但IV的手提包外壳,已经被烧的变了样。白汐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没烧徐卿卿的头发就算客气的了。 谢文湛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多说,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到了候机楼外。收起了什么甜言蜜语,什么风度翩翩:“白汐,你别这么冲动!我和卿卿分别六年才见了面,所以才客套了几句……” 夜风瑟瑟。她的语气更瑟瑟:“文湛,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是个很谨慎的人。除了我和思思,她是第三个能碰到你的手的女人。对不起,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只能把她们当做敌人。” 谢文湛哑口无言。在她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眼神下,却是心软了。坦诚道:“白汐,也是我之前没说清楚。卿卿六年前在上海的时候,追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只是说做好朋友。” 白汐不敢笑,也不能笑:“你们上过床吗?你还有其余的追求者吗?” “白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他忽略第二个问题。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再去找几个。”说完,她转身而去。谢文湛追上来拦住她。她直接把他推搡开。谢文湛就牵住了她的手:“白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信任我?!” 第95章 期限 白汐不是不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人类有血有肉,能够相守百年。死后黄土白骨相伴,还能一同做了古。但她呢?连个人都不是。只是一抹海棠红而已。寄亡灵于窑变,渺千年为一瞬。人类的寿命,对她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她是克人的妖。 眼下她觉得不当人也无所谓。谢文湛这么优秀的男人,不乏优秀的女子对他动心。不是么?她早该想到的。宋代的时候,她也曾看过俊美的儿郎,娶了三妻四妾。外面还偎红倚翠。但凡是大官,家中哪个不是七八房姨太太。 到了现代,她真的恃宠而娇,娇得没边儿了。忘了他也会是其他女人追逐的对象。 所以,他问她:“怎么才能相信我?” 白汐却是想啊,我不能再折腾下去了。青瓷说得对。她是不吉祥的东西。不该和人在一起的:“文湛,我们分手吧。我想通了,我不要当人。我要当妖怪。文湛,你只能对我好个几十年。你老了,对我而言就没吸引力了。反而会妨碍我。” 谢文湛终于放开了她,不可置信地盯住她的眸子。但是她笑得精致。过了良久,谢文湛才找回了呼吸:“我老了,你就会离开我。继续找下一个年轻的男人来爱你?”白汐点了点头:“而我永远不老。文湛,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 眼风一转,她看到那个什么卿卿追了过来。但人站的远远的。而谢文湛依旧盯住她的眸子。这一回,她没说谎。所以落落大方。 “啪嗒!——”谢文湛手中的行李包滑落了下来。钢铁的扣子磕坏了。什么名牌西服,文件夹,手机充电器,袜子,领结,内裤……通通滚落到了一洼积蓄的水塘里。浑浊的泥水,一下子把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全吞没了。 白汐盯住他灰蒙蒙的行李。知道这一下几十万元泡汤了。但是谢文湛只是盯住她的侧颜。整个人木雕一般,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白汐想至少抢救一下他的黑莓手机,于是弯下腰去拾。但是捡起手机,发现下面防水隔层里面还有个精美的首饰盒。于是拿了出来。还没说什么,谢文湛就把小盒子夺了过来。她想问:“这是什么?”却看他单手打开了。 她看到了一枚戒指。二十四面切工。完美主钻与灿烂辅钻,配合的从容而优雅。即使路灯这么黯淡。但是钻石那光与影的恒久魅力,依旧撩人心扉。戒内面一小排“I love you forever”文隽潇洒。诉说着永恒之爱。 但是下一秒,谢文湛拿起了这一枚戒指,手臂一扬,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戒指就这么被扔进了桥下的河里。钻石划过一道璀璨的弧度,“扑通!”一声,消失在黑沉沉的河面上。而他眉宇之间的阴霾,更是浓厚。 白汐已经惊呆了。那少说也是二十克拉的钻戒啊……他,他怎么就给扔了?! 但谢文湛冷冷的声线传过来:“白汐,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也知道。当我死了,你还活着。我们永远隔了人和妖的距离。但这没关系。我在的日子里,为你造一个家。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你不要孩子,家业我就交给思思。我自己只要你就够了。当我真的垂垂老矣的时候,自然会放你离去。” 当他说到“放你离去”的时候,声音轻轻呢喃,却饱含深情和眷恋。白汐的眼睛都已润湿了,没想到,他也看得透这些。 “但是现在,我还没老,你已经有了其他想法。那好,请你另寻高就。别再来烦我。” “烦我”两个字咬的异常的重。把所有的激情,都燃烧殆尽了。 他像是一滩死灰。空着手,转身而去。来的时候,他是带着一行李的希冀,和订婚的钻戒来看望她。走的时候,寂寥一个人。却义无反顾。白汐看到那卿卿上前去喊他,但是谢文湛头也没回。他这一回真的放走了她。 过了好久,白汐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对,她大概真的做的太过了…… 蹲下身,却是把他已经和泥水搅合到一起的行李。全部拾了起来。笔记本电脑已经开了壳,芯片都磕的四分五裂。衣服也全部脏兮兮的。文件什么的,全部不能看了。还有,他的钱包……打开钱包。白汐又想哭又想笑,谢文湛的身份证…… 他真是气过头了。怎么身份证,驾驶证,银。行。卡这样的东西也丢了不要了。 再翻了翻钱包。却看到夹层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位美丽的妇人,眉宇和谢文湛长得很像。还有一张是自己。是她和他初夜过后的那一个早上,依偎在他怀里的自拍照。当时的自己笑得多甜美。 一起收下了。她也顾不得脏了,把东西全部带了回去。 临走前,不忘在桥边的石墩上做了个记号。明天早上就来此处捞戒指吧。 她不是什么恶毒的女孩,而且心地还算善良。可怜死得太早,谈恋爱的经验为无。所以连做错了,做过了,该怎么解释,怎么沟通的经验也没有。但心知,今晚是不能回别墅了。于是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谢文湛没打电话过来。其实她知道,他没了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回上海了……管他呢。她继续把他的西服洗了,把他的电脑拿去修。把他的皮包拿去补缀。好像这样做有点傻乎乎的。但她想不到其他方法,来填平心中的不安。 可惜,下午去捞那一枚戒指。没捞到。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桥墩上,好像在此处丢掉的,是自己的半个人。 但本着坑了人,但不能坑身份证的原则。第三天,白汐主动跑回了别墅。 但谢文湛不在这里。问了宋管家,管家说少爷没回来过。她郁闷,又想到了那个什么“师妹”口中的沈师兄。难道谢文湛去了他师兄家?于是问道:“谢文湛是不是在景德镇有个师兄?他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不错。少爷的师兄是盛世家居城的老板沈正霖。” “……”白汐确信她没听错。但沈正霖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呵呵呵呵,这踏马的不是沈老板的全名么! 她又羞愧,又担忧,又窘迫地打了电话给沈老板。沈老板接了电话,一言不发。白汐战战兢兢道:“沈老板,那个,文湛在你那里吗?我有东西要还给他……”电话那头传来长长一声“嗯。”然后就挂了电话。 白汐对着话筒的忙音,发呆了一会儿。再打。沈老板这次道:“白小姐,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还问他做什么。” “我不是,我捡到了他的身份证。”她尽量没话找话说。 “身份证?他连魂都不要了。要身份证做什么?难道有一张身份证就能证明自己是个人吗?难道,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吗?老哥我看的美女多了去了。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骂了卿卿,还和文湛分了手。结果到头来,闹得是三岁小毛孩的事儿。你只是在机场看到他们,又不是一张床上。你激动个什么?” “……”白汐觉得,忒不好意思了:“他们牵着手。”当着她的面。 “卿卿的腿骨,被那收藏家的儿女派人打碎过。在轮椅上坐了一年,没痊愈就出了国。后来我们见面,都要扶着她的。” “……我,我是不太了解你们。文湛他也没跟我说过。我没见他碰过其他女人。” “卿卿出事的时候,身份是至尊行的鉴定师。她是为至尊行做活儿的时候,得罪人的。结果人命案发生后,她忍住没把至尊行兜出来。谢家就出资送她留学。那时候,我们也劝过文湛娶她。但文湛说了,缘分没到。不能互相耽误。” 她急了:“……那,那是我误会他了。你让他接电话。” “师弟他不会见你的。小公主,好端端的日子被你玩成了宫斗剧。好好好,你魅力无限大。可以寻找另外中意的人。”沈正霖冷笑道。 “……”白汐挂了电话,下楼,打车。不见,那就自己找上门去。 她真的知错了。冲动和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把谢文湛给坑惨了。 但是到了沈正霖家的小区。门卫大叔把她拦了下来:“不好意思,沈老板吩咐过了。唯独白小姐您与流浪狗不得入内。”白汐就咬了牙,绕到小区的另一头。翻了过去。为了跟谢文湛道歉,她不怕做一点累活儿。 踏马这感觉怎么像是,小媳妇受了委屈回娘家哭诉。丈夫爬墙过来哄劝媳妇回家。不过,谢文湛才是那小媳妇儿。 白汐好不容易寻着了沈家豪宅。一共四层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谢文湛肯定在最上一层楼。于踩着空调抽风机翻进了阳台。 落地的时候,差点碰翻一盆仙人掌。 白汐再小心翼翼潜入走廊。没走几步路,她就听到了喧嚣。好像是一伙人在喝酒。 “谢老弟,不是我说你。当年追你的女生,上到全国选美冠军,上流名媛,下到三流演员,车展模特。哪个不是从心眼里使劲讨好你。你一个都不看,大家都以为你真的是眼界高。结果……你踏马就是一白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那女人的鉴定手艺再好,也算个屁啊!连你这样的男友也闹分手……不长眼!” “就是,你女友,哦不,前女友是眼不瞎心瞎。这种女的要不得。”这是另个人的声音。 谢文湛发话了,他已经有半分醉意:“两位师兄,今天是合伙来寻我开心不是?”又自嘲一笑:“算了,都过去了。我放她自由……她让我解脱。” 窗台下的白汐心一下子沉到底。 沈正霖泼冷水:“文湛,你看看自己这样。当初贵公子的骨气哪去了?就是董家命案那会儿也没见你这样颓废。” “董家……命案……”谢文湛更冷漠地笑了起来。那是他平生最后悔的一次鉴定。坚持了职业道德,却导致了董教授的意外身亡。失去了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不说,还与白汐,董明堂结了仇……偏偏他爱上了白汐。 白汐。短短两个字,念一回,痛一回。好像骨头被穿透了。可他还得苟且偷生。人不像人。 鉴定师……就是个笑话啊。他把倾尽满腔心血的爱情,把最爱的女孩,招惹了。是不是在她心里,自己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仇人……对,没错,他是她的杀父仇人……虽然他鉴定出程璋后期加的时候,根本不认识她。 她恨自己……谢文湛想……就像董明堂恨自己一个洞。可他爱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爱了。这是多么傻。也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了。 “三位师兄,我先干为敬了。”谢文湛举起一杯,仰头喝了下去,又道:“往后,我就做我的接班人。不当狗。日的古董鉴定师了……” 白汐捂住嘴……却是不敢相信,文湛说脏话了。而且真的也…… “别啊,谢老弟。你当初学艺的时候那么刻苦。二十岁去了北京琉璃厂,起早贪黑地学本事。一年摸几十万块陶瓷碎片。程璋厚厚一本《历代陶瓷总编》你背了两年。还有师傅那一本《历代书画大全》你临摹揣了三年。更别提实习那会儿,各大博物馆巡回鉴定,你忙得连年夜饭都没回家吃……血汗堆积起的手艺,就这么荒废了?” 白汐心里猛然抽疼。 但谢文湛道:“师兄,别再说了。鉴定界少我一个不少……” “是因为白小姐?”沈正霖倒是有了点启发:“白小姐有董家的钧窑程璋后期加……她是不是和董家人有关系?” 窗台下的白汐要哭了。鬼才把这事儿怪在谢文湛头上啊。 谢文湛没回答。他已经醉了。几个师兄也不为难他了,联手把他抬进了屋子。白汐也趁机追了上去。偷偷摸摸藏在门后。 等人都散了。白汐才蹑手蹑脚走进了屋子。只见她的睡美男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在床上。醉的真够可以的。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俊美得无以匹敌。加上此时此刻酡红的脸颊。忍不住令人想入非非。 不多说,关门上锁。她摸索了过去。先摇了摇他。可是谢文湛没有反应。又捏了捏脸。他还是死猪一般。白汐只能喊了:“文湛,醒醒,我来跟你道歉了……你听我说,我真的知错了。我很后悔……”又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心知有了反应:“文湛,对不起,上次是我错了。不该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一腿。” “白汐……走……开。”他醉得不省人事,居然还能拒绝她。 “文湛,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害怕你再跟着我,会死第三次。”她眼圈红了:“我不该仗着你的宠爱,太任性了。” 但谢文湛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白汐就拉过被子。躺在他怀里。却是抚摸着他的胸膛,聆听心跳。 而谢文湛睡梦当中,无意间翻了个身,脸忽然放大在眼前。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历历在目。而薄唇,简直像是涂了层蜜似的诱惑。白汐觉得身上发热起来。这样的谢文湛好迷人。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把他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 忽然间,一种深深的悸动。击中了心脏。白汐的四肢像是蛇一样,缠上了谢文湛。 然后剥开他的白衬衫,撩拨他的感官,想让他醒来。而谢文湛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握住了她的腰肢。半睡半醒间,他硬了。她痛快淋漓要了一场,觉得和他终于扯平了。当时他就是这么要了她的。现在她也这么要了他。 做。爱完毕,海潮一般的情。欲还持续了好久。白汐滑进他怀里。却也沉沉欲睡去。上下眼皮打架,她还舍不得闭上眼。但眼风无意间扫过了窗台。一抹黑影倏忽闪过。白汐立即清醒过来。黑黝黝的皮毛,绿莹莹的眼睛。是那报丧的黑猫。 黑猫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白汐也坐了起来。冥冥对视当中,黑猫没有流泪。只是用一种严肃的眼光,盯着她。无声之中尽是责罚。 白汐淡淡开了口:“我爱他,会选择成为人的。” “时间不多了。”黑猫道:“看看你的碗。” 白汐吃了一惊,拿出了莲花碗。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莲花碗上那云蒸霞蔚的海棠红,开始褪色。好像这沉睡了一千年的东西,即将要苏醒。 “怎么回事?!” “你再一次动了心。这一次的惩罚是——假如你没有在海棠红全部褪色之前成为人类。那就会永远魂飞魄散。死神不原谅谁两次。” 第96章 枢府 这天早起,谢文湛俊挺的眉毛无意识地抽搐了下。昨晚和邢师兄,何师兄喝酒过招。他们都是大老远从北京赶过来“开解”他的。人情不能不给。但后来触动心事了,口关也把不住了。只是没想到,醉得如此彻底。 但他撑起身体,却是觉得上下都疼。头疼还有个说法,下身疼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背后还垫着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内裤。 接着,他注意到身边的不明包包。 包包异样凸起。就在他右手边不远。这床很大,共两条被子。一条自己盖的。另一条就是被这个包包给拱得顶了起来。毫无疑问,包包下肯定有人。但会是谁呢?他昏昏沉沉地想。这时候,一些旖旎的片段涌现在脑海中。 那紧致温热的甬。道,那熟悉的律动……谢文湛立即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包包开始移动。 白汐真后悔刚才怎么没走。蒙着被子,真是没脸见谢文湛。昨晚,她,强上了人家。想毁灭证据逃走。奈何谢文湛的内裤,在一片“混战”中,不知道被她滚到哪个角落去了。然后死活找!不!到!内!裤!急的都快哭出来。 毕竟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这一走,谢文湛说不定会误会什么。比如那一帮子的师兄把他给……咳咳,甩锅给别人。这是不对的。所以,她大义凌然地留了下来。总归,这是自己的男人。哪,哪怕没内裤,也能坦诚相见。 但现在,她后悔了。刚才谢文湛眼皮跳的时候,她就缩进了被子里。并且开始向着床沿移动。结果才动了一半,被他的手臂截住了。 谢文湛还算淡定。假如连昨晚上了他的姑娘是谁,都认不出来。也甭混商场了。但他搞不明白:“白汐,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她装死。反正隔着厚厚的十斤被。反正,反正她昨晚上他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白汐?”谢文湛已经开始动手揭她的被子。白汐死死拉住被子。他娘的她不能这么丢人。但谢文湛道:“你打算蒙着头到什么时候?嗯?” 她装不下去了:“你先穿好衣服。” 他就穿上裤子和衬衫:“昨晚,是你把我的衣服脱了的?” “对。”她很大方地承认了。 谢文湛按了按太阳穴,青筋跳得厉害。觉得下面又酸又疼。之前和她缠绵,也一夜要过三四次。小腹都没这么空乏无力。所以这丫头到底有多饥渴?! 于是问道:“昨晚要了我几次?” “大概是五次。”她很老实。却是委屈起来:“你那玩意一动就立了起来,总是不倒。我找不到你的……总不能让你那东西顶着被子睡吧。” 谢文湛被狠狠呛了一下。很好,小色女。但他没忘记,彼此已经分手了:“来找我满足你的吗?既然已经满足了,你可以走了。下次别不请自来。” 她闷着被子,心知他还在气头上:“不,文湛,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还爱你,想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想跟你分手。” 谢文湛正在系扣子的手停了下来。坐在被子旁边,她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谈什么道歉?但语气仍旧很冷:“白汐,你一而再再而三言而无信。让我怎么信任你?不好意思,就是傀儡,也有当腻烦了的一天。” 这么冷冰冰对她说话的谢文湛,却是前所未有。但她不气馁。男人嘛,她还是有点手段去对付的。于是掐了一丝儿颤音。开始历数血泪史:“文湛,我出生的时候没了娘。上头三个哥哥,都欺负我年纪小。六岁的时候,被亲爹送去窑口干活……还是那种死法……好不容易有个程璋关心我。我却目睹了他的死亡……到现在了,一千年,只有你给了我真正可靠持久的温暖。” 谢文湛沉默了,手指却不自觉地抚摸上被子的一角。该死!他动心了。 “文湛,我真的喜欢你。我想当你的妻子,把你管的服服帖帖的。我也想,饿了,渴了,累了,难受了。有人关心安慰我。” 谢文湛想了想,倒真是这样。白汐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手指已经不自觉放在了她的身边。 “文湛……我不要再一个人了。活得再长,连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我承认自己贪恋你的温暖。昨晚也是……假如这样,你还是要和我分手,那我不如回归莲花碗沉睡。反正睡过去了,你永远看不到我了……” 话还未说完。谢文湛已经丢盔卸甲。什么尊严,什么矜持,都不要了。展开双臂,连着被子抱起来她。放在自己的身上。白汐露出一个脑袋,他就吻了上来。深入式的舌吻,她仰着脖子接受。很快又攻城略地,反客为主。 谢文湛被她的热情,弄得应接不暇。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小色女。你居然还敢威胁我。” “文湛,躺下好不好。”她色眯眯盯住他精致的男性锁骨。云雾一般错落有致。简直令人垂涎欲滴。 “不急,以后慢慢吃。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谢文湛把外套拿来穿上。阻止她贪婪的目光扫来扫去。这丫头最擅长得寸进尺。 她的诡计没得逞。继续耍阴的:“文湛,你不生气了吗?” 谢文湛无奈一笑。气什么气。她都道歉成这样了,他的千军万马全部投诚缴械。他的女朋友,其实不太聪明,也没什么人教如何过日子。罢了,就原谅她一次。其实他真的一点都看不得她蹙着的眉:“不气了。把衣服穿好。” 她笑了,脱下宽大的男性睡衣。施展一下媚术:“你替我穿。” 他咳嗽一声,简直挑战他男人的天性。但白汐现在是赖定他了。无奈,只好替她穿上衣服。手指划过胸前一点花苞。他忍不住流连了一会儿,白汐就四肢并用缠了上来。他那里还空虚着。实在满足不了她:“别胡闹。” “是你先动我的。”她振振有词。 “好好好,是我不对。来,坐直了。” 穿好了衣服。谢文湛拉她出去见师兄。白汐不肯,自己已经是个渣女。不要又被说成色女。又渣又色,这还怎么过日子?谢文湛没办法,任由她赖着。不过端过来一顿早餐,喂给她吃了。吃饱喝足,白汐就坐在床边说正事了。 她先拿出莲花碗,说明了黑猫的警告。说的那个绘声绘色,简直口若悬河。谢文湛的手一滞,却是握紧成拳:“魂飞魄散?” 她没怎么当回事:“文湛,其实我昨儿观察了下。按照现在海棠红褪色的速度。至少还有三个月。我还能要你一百多次……” 谢文湛赏了她一个爆栗:“别胡说。等你成了人,你要一万次我都给你。” 她终于诡计得逞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下午,等沈正霖他们都走了。白汐才敢蹑手蹑脚出来。哪知道一出来,门铃就响了。谢文湛帮着师兄看家,也没料到有客人来访。于是去开门。却是徐卿卿站在门外。这边,白汐连躲都来不及躲。就和徐卿卿打了个照面。 顿时,气氛尴尬起来。徐卿卿张口结舌:“谢师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文湛道:“进来说话。” 进来说话了。白汐和徐卿卿面对面坐着。互相都不敢看对方。两个女孩,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把目光落在了谢文湛的身上。但谢文湛没有看徐卿卿,只看着白汐:“白汐,师兄的手工房里有个陶艺桌,你不妨进去看一看。” 于是她就离开了。谢文湛给徐卿卿倒了一杯热茶。徐卿卿喝了一口水,才呼出一口气:“师兄,你们还好吧?” 好。好得很呐,他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想到这里,谢文湛露出一丝微笑:“还不错。” “哦,那个……你的戒指……” 谢文湛看了一眼手工房:“下午去捞。” “啊?”徐卿卿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留学的事情,谢文湛就问她:“还想不想在至尊行干下去?” “不想。我在美国读的MBA。回国以后,想找一份老老实实的白领工作。”徐卿卿顿了顿,又道:“暂且定在上海发展。” “那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不妨打电话给我。” “谢谢师兄。” 谢文湛笑了笑,他这个小师妹,就是太客气了点。也没什么话聊了,他起身走到手工房的门口。只见白汐正全心全意塑着模型。她选择了手转拉胚机,一边转,一边塑形。娴熟的很。不一会儿,他就看出了器型——鸡心罐。 然后,上釉,修胚,刻花。她通通做的熟稔无比。 在宋代,人们还通常以雕刻来装饰瓷器。而白汐出生烧窑世家,刀法自然纯熟。她像是千年前那样,握着刻花刀,精心雕刻。刀法明快,线条活泼流畅。翻覆之间,碗璧海浪翻滚,九只蝙蝠上下翻飞;外壁暗花装饰,通景福山寿海。 不用问,谢文湛也知道这幅图的寓意是九五之尊福寿万年。这般的刀工,这般的熟稔。只能用陶瓷雕刻“国手”的名号来称呼她。 谢文湛不禁想象——千年以前,一位身穿月白对襟的姑娘,坐在窑子前雕刻莲花碗。她肤如凝脂,螓首蛾眉。芊芊十指纷飞。刹那间繁花似锦,落到了洁白的瓷器上。那必定是美到极致的一幅画。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而白汐也终于发现了他。两人相视一笑。她的笑容,也是美到了心尖尖上。 徐卿卿看到了这一幕,却是别过了头。 白汐玩好了。就要去桥边找他扔掉的戒指。谢文湛也有此意,就陪她一同去了。徐卿卿闲着无聊,就道:“不如我也来帮你们找吧。” 白汐口上说了声:“那好。”其实心里不要不要的。 她不认为,徐卿卿已经对谢文湛没想法了。彼此都是女人,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到了河边。白汐脱掉鞋子,卷起连衣裙的下摆就下水去。河水一点也不深。只淹到膝盖上方。但是河里的淤泥比较多。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去。还会踩到许多嶙峋的砖头。也难怪,听闻这条河从前是景德镇的某个古窑口…… 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白汐有点灰心丧气,不禁道:“文湛,你到底扔哪里了啊?” 谢文湛也卷起袖口在捞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 徐卿卿提议道:“要不要多喊几个人过来帮忙?” “再找一找吧。实在不行请工程队过来探测。”白汐一边说,一边走远了。笑话,这可是几十万的钻戒啊!而徐卿卿跟在她身后。谢文湛则到了另一边去,看看是不是河水把戒指冲走了。但是三个人找了半会儿。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候,徐卿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哎呦!”一声。白汐连忙走了过去。徐卿卿道:“下面好像有瓷片。” 瓷片?!她蹲下身,摸了摸。摸出来一片白瓷。白度不高,微微闪青。像鹅蛋壳的颜色。外沿露胎部分有浅浅的火石红现象。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认了出来。白汐说的是:“枢府瓷?!”徐卿卿说的是:“卵白釉?!” 卵白釉就是枢府瓷。这是元代时期,景德镇烧制的一种高档瓷器,在当时极富盛名。因为其色白微青,颇似鸭蛋壳色,故称之为“卵白釉”。又因为传世品以元代“枢密院”定烧的卵白釉瓷为多见。所以又称之为枢府瓷。 别小看了这种白瓷,元人尚白。这种枢府瓷与元青花一样,曾经是皇族用的物什。“有命则供,否则止”。只产于景德镇。但是后来,也逐渐民用化。只不过明初就停烧了。此后绝迹。怎么一条小河里有这玩意?! 更奇葩的是,这瓷片身上一点弧度都没有。不像是拉胚制作的,倒更像是捏塑的。但卵白釉这么高级的瓷种,要捏塑成什么东西呢? 白汐张口道:“文湛,这里有一片……”还没说完,忽然间,以她为中心。河床开始下沉。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徐卿卿“啊!”了一声,也随她开始下沉。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分明齐腰深的河水,此时此刻,却深不见底了。 白汐心知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想念咒挣扎一下。奈何一张口,河水哗啦啦地倒灌进来。身边的徐卿卿还一个劲地抓着她的手臂。弄得她连法印也结不了。没办法,她只能推了一把。把徐卿卿推了出去,但自己却沉了下去。 这一沉,却是睡了过去。最后听到谢文湛焦急到不行的喊声,仿佛近在咫尺:“白汐?!白汐!你在哪里……” 我在……我也不知道。她无法回应,身子不自觉地往下沉。好像要沉到最深遂的秘密当中去。 迷迷茫茫醒来以后,白汐忽然发现……一群古代装束的老百姓在街上行走……男女老少,影子一般穿透她的身体。 这是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白再次穿越异时空。第一次是封魂罐子里头的宋末亡灵军队。这一次是……╮(╯▽╰)╭鉴宝小常识~枢府瓷又名卵白瓷,是元代景德镇窑在宋代青白釉的基础上创烧的一种著名瓷器。这种瓷器的胎骨洁白、胎质坚硬、胎体厚重、瓷化程度高。釉色一般都为青白色,釉层较厚,呈失透状,色白微青,犹如鹅卵的色泽。器型丰富多样,但形体不大,大件器物很少见,其中以一种小足、平底、敞口、深腹的折腰式碗最为典型。 早期的器物由于在釉中含铁量较高,釉色白中泛青;晚期釉内含铁量减少,釉色趋于纯正。 在装饰方法上以印花为主,图案多显得浑圆而不太清晰。在花卉间往往印有对称的楷书“枢府”二字,是枢密院在景德镇的湖田窑定烧的瓷器。印有“太禧”字样的瓷器,是为元代皇宫太禧宗禋院专烧制的。还有为其他官府烧制的。品质优秀,“千中选十,百中选一”,官府挑选以后才在民间销售。民办瓷窑作坊也有仿制。 总的来说,枢府瓷是一种被遗忘的元代官窑。也是比较容易入手的入门级古董。 第97章 前尘【二更】 白汐走了半晌,周围的“古代人”,都把她当做空气。 这条街道也很奇怪。一会儿是黑白的,一会儿是彩色的。好像一台老掉牙的电视机。吱嘎吱嘎播放着古旧的影片。但她能认出来,这里是景德镇。因为在古代,唯独景德镇才有如此绚烂的烧窑景象。 人们的服装,和宋代的穿着差异不大。但是官兵的体型,像是猿猴一样头大腿短,体毛遍身。明显不是汉人。 她猜,这里该是元朝。统治者则是蒙古人。 很快,景德镇上有条不紊的街道乱了起来。一位人高马大的将军来到这里,告诉窑工:“皇上听说景德镇什么都能烧。那就烧一张龙床罢!要……洁白晶莹,坚固无比。夏天的时候,皇后娘娘,皇上,能一起睡在龙床上乘凉。还要有你们中原皇室喜欢的龙纹,牡丹纹……” 龙床?!用陶瓷烧造龙床?!人们面面相觑。陶瓷的质地,大家都知道。毕竟是泥土之躯。怎么能够做成床?!而且,要烧造一张两人睡的大床,这要多大的窑口才能烧制出来?!高岭土的粘性,又怎么能烧制这么大,这么平展的东西?! 但,天家威严,烧不出来,就屠了景德镇。 于是,人们开始呕心沥血烧制龙床。 接下来的一个月,景德镇的千家万户,千窑万炉,燃起了熊熊烈火。这里成为了一座不夜城。 但是一窑窑龙床,出炉的时候都碎成了残片。做的最好的龙床,也是全身布满龟裂的痕迹。可元朝的皇帝不喜欢冰裂纹,觉得这开裂的痕迹,意味着他的江山将四分五裂。所以,他要的是一张没有半丝儿裂痕的龙床。 接近工期兑现的时间了,还是没有人烧出来。烧窑祖师爷的神庙里。香火不断。景德镇的百姓都期盼祖师爷显灵。赐予一张完整的龙床。 白汐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一些相近的记忆。也翻涌了出来。她想起来了,死之前,就是这样的万家窑火的盛况。那些黑夜里,银河玉带,仿佛都被人间的火焰给熏红了。她和七八个窑口人家的少女睡在一处。白日帮男人们捣碎洁白的高岭土,刻花塑形。晚上就枕着竹篾编制的草席,摇着蒲扇,囫囵入睡。 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人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有个叫小满的姑娘,一边捉头发里的虱子,一边道:“白汐,窑口人家真苦。烧一窑子,也赚不了几文钱。朝廷还动不动派人来强迫我们干活。烧不出皇帝要的东西,全家老小都得死。哎,下辈子不要出生在窑口上了。” 她也侧卧着。摇着蒲扇,扑赶飞进来的流萤:“小满,你甭担心。等海棠红烧出来,咱们就有肉吃了,苦日子也就过去了……” 当时,真的天真的以为。努力的干活,就会有光明的未来。可曾想到…… 就在这时,面前的景象变了。日子象跑马,离上交龙床的日期还有五天,一种可怕的绝望。笼罩在景德镇的上空。京里督使和县衙官吏,指望这次烧龙床,能够拍上皇帝的马屁。现在不但封赏得不到,连前程都要断送了。 人一急,也就露出了豺狼相,整天到晚。官吏撞见瓷匠就骂就打;可光打骂不会打骂出一张龙床来。因此,他们就象苍蝇一样,满镇乱奔,到处打听哪里有高明的烧窑师傅。 终于,给他们打听出来,有一个叫做陈德厚的老师傅,最擅长烧制卵白瓷大器件。 于是,官吏们堵住陈德厚的家门,喝令他烧制龙床。陈德厚却不知道该如何办到。这时候,他的女儿翠芳走了过来。告诉父亲:“爹爹,您不妨按照我的体型做一个窑子。然后烧制龙床的时候,拿我祭窑。便可以烧制成功。” 窑口自古以来,就有这样仿制活人,祭祀活人,烧成瓷的传闻。 陈德厚当然不肯,但翠芳的几个兄弟心动了。他们想到了北宋的时候,钧窑窑口上有一户姓白的人家。拿家中如花似玉的女儿白汐,祭窑烧出了海棠红。解了钧窑人家的燃眉之急。那么,陈家也可以效仿白家人的做法! 于是,翠芳的几个兄弟。真的搭建了一座女人体型的窑子。 白汐看到,翠芳是脱光了衣服。让兄弟按照她的体型,捏的窑子。连一双玉。乳。也捏的栩栩如生。搭建好后,龙床的泥胚就送了进去。而翠芳穿上崭新的花衣服,趁着火势最大的时候。跳了进去……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白汐开始头疼。这个场面,触动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失去的记忆,开始恢复……熊熊烈火。血流如注的头。破相的脸。还有临死之前,不肯瞑目的双眼。十五岁的自己,多美的年华啊。变成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焦黑…… 当她那炉子的火焰熄灭后,只剩下呛人的臭味…… 第一个打开窑子,走进来的人,是好朋友小满。她一进来就哭了。不是为她哭,而是道:“老天保佑,海棠红终于烧出来了……”小满踩过她焦黑的尸体。举起那一只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胜利者一般走了出去:“海棠红!” 窑子外面的人一起欢呼起来,包括将她关进来的几个男人。人们将海棠红珍宝一般地放在红漆托盘上。而将她的遗体,与烧窑的灰烬一起随便掩埋了……当时,当时……恨,她好恨。为什么自己死了,人们关心的却是海棠红?! 不甘心,不能原谅!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圣人不仁,视百姓为刍狗! 她的美丽,她的年华,她的生命,她的尊严……全部被人们践踏了。所以,从此以后,恨了人类。而这一股浓浓的怨气,导致自己不得入轮回。甘心化作妖怪,随着献血铸就的海棠红。一起修炼,渐渐有所成,有所失。 但是,再幽怨的恨意,都抵不过时间。千年的岁月,教会她去遗忘所有的痛苦。铭记所有的快乐。而程璋的谆谆教导,指引着她学会包容和关怀世上的每个生灵。等遇到谢文湛后……她越发觉得,人类还是很可爱的。 而今,所有遗忘的东西,都回忆起来了。青瓷说的不错,她心底有恨。 渐渐地。面前的窑火熄灭了。人们一起打开了窑子,这次龙床居然烧好了。摆在作坊当中,洁白莹润,熠熠生辉。釉面照得见人影,敲起来声音像金玉之声。八条龙昂首挺胸,两对凤凰宛振翅欲飞,朵朵牡丹花鲜嫩欲滴…… “好了!龙床造好了!”陈家兄弟奔走相庆。景德镇炸开了锅。人们喊的喊,打锣的打锣,打銃的打銃,庆祝一场劫难化为无形…… “不好啦!不好啦!大汗驾崩啦!”龙床还没送到朝廷去,却传来这么个消息。人们面面相觑,只好把龙床重新放回了陈家的窑口上去。年复一年,以女子之躯祭烧而成的这一张龙床。无人问津。并且,陈家窑口渐渐被上涨的河水所淹没…… 追溯完毕。面前的景象慢慢淡去。细雨蒙蒙中,出现一位穿着大红衣衫的女子。衣衫上绣着大镶大滚的花边,好像一位即将出嫁的新娘子。是翠芳。 白汐走到她的身边:“你好。” “你好。”翠芳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拨弄着指甲。不敢抬头看她:“冒昧让你下来了。可我想和你说话……” 白汐问她:“你附身在龙床上,沉没在河底,是吗?” 翠芳点了点头:“不错。我很寂寞。爹爹没了以后,家里的窑子也败坏了。龙床也没人敢拿出来折腾……我待在河底七百年了。终于遇见一个会说话的同类……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恐怕不行。”白汐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心疼的笑:“上面还有人在等我。” “你也是被祭窑的少女,为什么还要和人类走的这么近?” “我已经忘了当初的恨。说实话,我现在很喜欢人类。”白汐微微一笑:“这个认知的转换过程很有意思。” “你不觉得,自己死的太残酷了吗?”翠芳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或许生在窑口人家,是我的不幸。但是不幸已经过去了。当幸福来临的时候,我不能让它溜走。要把它掌握住。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白汐是想到了谢文湛。现在,这就是她把握的希望之火。 翠芳打量着她:“不过我觉得,妖怪,起码可以掌握生生不息的力量。而人的心是会变的。尤其是男人。当你年轻美貌的时候,他们会对你好。当你老了,什么也不是。那还不如,自己对自己好。” 白汐摇了摇头:“翠芳,我们妖,无法与人类建立关系。活着,是他们人生中的匆匆过客。死了,他们也完全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才是悲哀。” 翠芳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果真是看开了。想成为人类?” “是的。” “那好,祝福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翠芳拉起她的手:“还有,拜托你把我挖出来。河底下的日子太难捱了。”话音刚落,一股清澈的灵力,从翠芳的手上,传了过来。这个同命相怜的姑娘,花儿一般地笑着。 翠芳还告诉她:“假如你还需要灵力,可以去寻找景德镇里其他以身祭窑的瓷器。我记得,明代万历年间,就有一个叫童宾的人,以身祭窑成功了。他的灵力,比我大多了。” 白汐感激道:“谢谢你。” 渐渐地,翠芳的笑容淡了。而周围古色古香的世界洗净了铅华,开始褪去颜色。而白汐感觉到水的浮力,她在渐渐往上升起。又握了握手,感觉自己的灵力又提升了一小步。离成仙的那个点,已经相当相当近了。 而且,她有了寻找灵力的新方向——寻找那些和自己一样,活人祭祀的瓷器。 童宾。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又被称为“风火仙师”。是景德镇人人朝拜的祖师爷。因为在万历年间,以身祭窑,帮助景德镇免于灾难而备受推崇。 只是不知道,童宾当年祭祀的那一窑瓷器,去了哪里…… 正想着。周围的水不见了。她呼吸到了清醒潮湿的空气。并且稳稳当当站在了河床上。手中还拿着那一片元代的卵白瓷。 “白汐?!”正在四周寻找的谢文湛。一下子冲了过来,用力抱住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她反手抱住了他:“文湛,我没事。”可他依旧呢喃低呼着:“白汐……白汐……”好像失而复得一般小心翼翼。 白汐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沉沉落日。知道自己大概失踪了很大一会儿。正寻思着怎么说,岸边传来呼啦啦的警车声。徐卿卿从车上走了下来:“师兄,我喊来了……” 但是徐卿卿却看到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谢文湛吻着白汐耳边的鬓发,那眼神,那动作,一点一滴,都是打从骨子里的疼爱。心,“咯噔!”一跳。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她记得,十年前。当自己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在课堂上遇到了谢文湛。那时候,谢文湛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他不仅优秀帅气,而且人品够好。是全校女生都暗恋的对象。但无论哪个女孩,都不能得到他的一点点青睐。 那时候,谢文湛把全幅心思放在了学古董鉴定上,根本没空谈恋爱。 二十多岁,正是学习的黄金时间。错过了这个年龄段,以后记性会越来越不好。 所以,谢文湛是真做了打算,先成为首屈一指的鉴定师。再考虑其他的人生问题。 那没关系,她可以主动追求他。徐卿卿想。这么优秀的男人,暗恋了三年的学长,可不能轻易放弃……但是,无论她怎么乖巧听话,怎么善解人意。怎么做解语花,开心果。谢文湛就是没爱上自己。她以为,那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却在今天,明白了,其实只是因为不爱罢了。要是爱了,即使性格不好,即使惹出了许多麻烦。谢文湛都甘之如饴。 爱的女孩,惹出的麻烦。那都不是啥大麻烦,反正我来替你解决。不爱的女孩,惹出的麻烦。无论再小,那都很麻烦。 而她,就是那个麻烦。徐卿卿想。 她红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那天晚上,他们走了之后,她连夜就在河边捞上来这一枚戒指。私心以为,白汐这样蛮不讲理,还没教养的女孩子。是配不上谢文湛的。那还不如藏起来这一枚戒指,再次争取一下谢文湛的喜爱。 但是眼下,徐卿卿也明白。谢文湛的确很爱这个叫做白汐的野蛮女友。自己没戏了。 她将谢文湛为白汐准备的戒指放在了桥墩上。背上自己的包,转身而去。 但徐卿卿不知道的是。白汐目睹了她和她手上的戒指,却是没声张。反而捧起男人的脸:“文湛,我们再找找看戒指好不好?” 谢文湛答应了。温柔似水:“好,找到了你就戴上去。” 当然,不久之后,她就真的找到了戒指。 第98章 夏拍 戒指戴上去,就是定亲了。谢文湛这么跟她说。 白汐觉得这挺不可思议的。想不到,古董也要嫁出去了。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确很爱这一枚华丽奢侈的钻石婚戒。 隔日,她又拉着谢文湛来河边挖龙床。 结果工程队没挖几下,就露出雪白的陶瓷飞凤。再一挖,床瓷板就露出来了。这么大的陶瓷龙床,雪白晶莹,镶嵌在黑黝黝的河床里。珍珠贝母一样晶莹闪烁。人们屏住了呼吸。亲眼看到这张龙床的震撼,简直终生难忘。 风吹皱一河粼粼波光。白汐站在桥墩上,和谢文湛商量怎么处理龙床。拍买吧,钱多了,但是她不能保证,龙床的下一任主人会对她好。万一打碎了,磕破了。那也辜负了翠芳的恩情。捐给博物馆吧……好像太那个啥。 再无私,她和谢文湛也要拿钱吃饭的呀! 后来谢文湛提议道:“那捐给至尊行在上海的私人博物馆。作为永久性展品,永不出售。” 她也同意:“那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她。” “什么你们,是我们才对。”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过龙床这么大,托运什么的,还挺麻烦。谢文湛就把龙床运到了沈正霖家。托付大师兄帮忙送到上海去。结果沈正霖一看到这卵白瓷的龙床,眼睛都不眨了。看了良久,才呼出一口人气:“谢老弟,这宝物……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白汐在河边找到的。”谢文湛可不敢居功。 于是,沈老板一拍大腿:“又是白小姐……她不仅会捡漏,还会摸宝。可真是个财神!” 好东西,那就是顶级的美人。谁都不吝啬夸的。何况是沈老板这样心直口快的人。他简直没完没了:“这龙床,你瞧瞧……我国博物馆里,还没有这么大体积,这么平展的捏塑陶艺作品吧?!还是元代的!还是卵白瓷!” 白汐怕他激动得晕过去:“嗯。其实就是体积大了点而已。” 沈老板又想喊几个朋友过来,一起鉴赏这稀世珍品。白汐同意了。于是沈老板电话一打。立马,什么陶瓷博物馆的馆长,景德镇百年老字号的店主,还有他生意上的伙伴。以及交好的大收藏家……呼啦啦全跑了过来。 白汐黑着脸,看沈老板激动个不行。打电话的风格如下:“喂?老李啊,我谢师弟的媳妇弄了一张元代的龙床……什么?你不信?那过来过来。记得带上你家十五年的茅台酒!先说好了,真东西,茅台酒归我……” “喂?老钱啊……上次你请我看越窑的执壶。今天请你看龙床!对,就是龙床!还是卵白瓷的!哪能是我弄到的呀,我师弟他媳妇弄到的!” 白汐:“……” “喂?老孙,来,今天到我家来。什么?!你中午有客人?那不行,我这里还有龙床!不看,将来后悔可别怪我……” 白汐幽幽拉过了谢文湛:“想不到,你师兄平时那么闷骚。其实很热情啊。” “师兄就是这样,喜欢人多,热闹。”谢文湛并不介意:“所以师兄什么行业都吃得开。” “那我看你不适合做生意。”她打趣道。 “哦?为什么?” “我说不要拍卖,你就把龙床弄进博物馆。这不损失一大笔票子么。”她伸出五根白嫩嫩的手指:“真的拍卖出去。起码五个亿呢。” 谢文湛温言善语地教育道:“白汐,做古董生意的,忌讳逮着什么古董,都只往钱看。假如只注意到利益价值,那迟早会出问题。” 白汐点了点头:“好吧。随便你。”反正她将来当人了,估计在鉴定行业上,也是个往钱看的人物。没办法,钱,谁不爱。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家连坐都坐不下了。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西装革履的大老板,还有千里迢迢坐飞机赶来的收藏家。呼啦啦围住龙床,钻研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说:“孤品!孤品!”一会儿说:“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 “这质地,细腻如羊脂白玉。是元代晚期景德镇的作品吧!” “肯定是特殊的窑子烧制的。一般窑子达不到这么高的温度,烧这么厚的胎。” “故宫博物馆里那些元代的陶瓷,都不能和它相比啊!这肯定是元代陶瓷的代表之作!” “对,恭喜谢先生和白小姐了。”“谢先生,这一回你发了啊。”“白小姐,卖不卖?三个亿?不够还可以再商量一下!” 一下子,谢文湛和她都成为了人们追捧的对象。但谢文湛只是笑笑:“已经定下来了,送到博物馆去。”人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但都公认,这是一件旷古的好东西。不仅突破了陶瓷的造型史,而且突破了文化史。 白汐看着这些打了鸡血似的老专家,偷笑道:“文湛,你说我要是把那一方传国玉玺拿出来。他们会怎么办?” 谢文湛也打趣道:“那样就要叫救护车了。” 到了晚上,沈正霖就安排好了专机。把龙床运到了上海去。归来之后,就在家中摆了宴席,算是请他们吃一顿。这一回,沈正霖向谢文湛劝酒喝,被白汐拦了下来。沈老板笑了笑,也没勉强。还问道:“小两口现在和好了?” “对。”白汐承认的大方:“师兄,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啊。” “看看,这样才像话嘛。白汐,不是老哥我说,你是个有才有貌的女孩子。配,也配得上谢老弟。但是心气太高,有的时候呢,容易死心眼。而谢老弟人老实,却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你多让让,别老欺负他。” 说的好像她常常欺负谢文湛似的……呃,好像是经常欺负。 不过,谢文湛却是举起一杯可乐,代了酒:“师兄,老弟我的想法呢,对外人精明一点的好。对老婆,蠢一点,她才放心一点。” 她就掐了谢文湛一把,敢情你小子还敢装蒜?但装蒜的谢文湛,连她掐他,都觉得十分享受。还凑到她耳边:“用力点。” 三个字,如此之暧昧,她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这是男下女上姿势时,谢文湛十分爱说的一句话。因为他总嫌她不够卖力。 用力……好,她用力。于是抬起高跟鞋,用力地踩了他一脚。谢文湛闷哼一声,总算不跟她开玩笑了。 聊完了私事。又开始聊正事。谢文湛提到了“风火仙师”童宾的传世品。 沈正霖想了想,却是道:“童宾是明代万历人,当年也是在太监潘相的威逼之下,没办法才跳了窑子殉瓷。如果那一炉子的陶瓷,真的烧了出来。那也全部被潘相送到皇宫去了。对了,万历的定陵不是被挖掘了嘛……” 谢文湛也想到了定陵。定陵在上个世纪60年代,被郭沫若等人挖掘。后来文。革。打砸四旧。几乎没有文物流传下来。他之前也打过电话给北京的定陵文物委员会,但是全无消息。 这下,寻童宾瓷器一事,好像就走入了死胡同。 沈老板又思忖道:“如果定陵没了。那么民间会不会有流传的明代御瓷?” 白汐倒不抱那个侥幸。她太了解帝王了。一般御用的瓷器,皇帝下令,才能开窑烧。烧好了,就呈递上去。假如烧坏了,就全部砸碎。要碎的不能再碎。然后挖一个深深的坑,把碎片埋进去。就是宁可毁灭,也绝不流落一片御瓷到民间。确保了御瓷的独家性。 比如他们钧窑,就因为不外流,不出次品,数量稀少。所以千年以后价值飙升。 所以啊,为什么御窑工人的日子,反而受穷的多。就是因为产品不能流通贩卖。 这么一想,瓷生还真是艰难啊。 大概是气氛太沉默,沈老板给他们打气:“也别灰心。北京不是还有个定陵的博物馆吗?去那里找一找,说不定有发现。” 这也是谢文湛的心思:“北京那边,我已经派人摸查定陵文物的下落了。” 沈老板掐灭了烟头:“那就甭担心了。你再瞎操心,那些文物,该存世的还是存世。已经失传的,穷其一辈子,也甭想找到。我说老弟你呀,不妨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可别让师父失望了,搞不好师父把生意担子撂给了顾师兄……” “顾师兄是谁?”白汐没听说过。 沈老板笑道:“就是你未来公公的的大弟子顾铮,如今在北京当至尊行的二把手。算是全国公认的鉴定第一人。” “比文湛还厉害?”她来了好奇心。 “反正在大陆,也就比师父稍微弱点。师父也说过,他儿子扛不起至尊行。就把生意给弟子抗。所以,算是谢老弟的竞争对手。” 白汐郁闷了:“谢伯伯胳膊肘往外面拐啊……” “这话就不对了。”沈老板摆起了架子:“白汐,你不知道。至尊行存在在中国,就是维持着整个中国的古董拍卖秩序。去伪存真,假一赔十。假如至尊行倒下,中国古董交易行业肯定要重新洗牌。到时候乱象重生。还不知道会出多少悲剧。所以,师父必须挑选真正有能力的人,维持至尊行在中国古玩市场的领头地位。” 她算是听懂了。敢情,为了这个秩序,至尊行必须存在。而谢老也有这个打算,儿子搞不好至尊行,到时候大义灭亲啊! 不禁看向了谢文湛。恰好他也看了过来。她微微一笑:“文湛,你放心。假如你不当至尊行的董事长。那我负责养你。” 两个大男人都笑了起来。可她说的是真心话呀。 一聊聊到半夜。回到别墅。谢文湛就又联系了定陵委员会。那边的负责人还算客气:“谢先生,不瞒你说,当年定陵出土了3000多件文物。如今十不存一。早在1966年,定陵就被当做“牛鬼蛇神”批。斗,万历皇帝及两位皇后的尸骨被焚……” 等谢文湛挂了电话。白汐就坐了过来,拉起他的手:“文湛,大不了我去北京一趟。只要童宾的瓷器是随着万历皇帝下葬的,我就有办法查出下落。” 话没说完,电话又响了,是谢老打来的。谢文湛出门去接电话。回来之后,略抱歉道:“白汐,夏季拍卖会要开幕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去北京的。”她把之前买到的康熙青花,还有几件古代的金银器拿了出来:“这些就托至尊行卖出去了。”又道:“文湛,你是我男朋友,也是至尊行的东家。我没那么娇气,什么事都要你陪我。” 谢文湛无奈一笑,他的心思才不是这样。起码这几个月,他想陪着她。她不在身边,闭上眼,都觉得心缺失了什么。但白汐决定的事情,他只能选择去尊重。 于是,吻上她的额头:“那夏拍结束了,我去北京找你。” “嗯。一言为定。”她反手抱起他的身躯。将脑袋上移,一直移到他的唇上:“文湛,今晚我们……你可别拒绝我。” 他明白她的需求,刮了一个鼻子:“小色女。”于是宽衣解带。露出精壮的躯干,晚上好好满足了她一顿。 隔日早起。就是各自天南地北飞了。谢文湛的飞机早一班到,白汐恋恋不舍送他离开。中午的时候,轮到自己的班机了。她无聊地排队在检票口。这时候,前面人群中一个挺拔苗条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徐卿卿。 这丫头真有意思,来的时候和谢文湛一道。走的时候,和她一道。总归是缘,总归要走上前去打招呼:“徐小姐。” “白小姐?!”徐卿卿略懵::“师兄不是去了上海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去北京有事。” 徐卿卿尴尬起来:“那正巧。我也去北京有事。”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寒暄着。上了飞机,一看位置。很好,并排的。白汐扣安全带的,徐卿卿也扣安全带。起飞,无话。到了午餐的时候,白汐的特殊待遇就来了。甜点,冰淇淋,还有爱心卡片。吃的明显和周围人不一样。 徐卿卿忍不住问道:“白小姐订了什么套餐?” 她忽悠起来:“我办了……海航的VIP贵宾卡。这是VIP待遇哈哈。” 徐卿卿点了点头。却是明白了什么,但是没有追问下去。后来上的午餐和晚餐,徐卿卿也没怎么吃。白汐不做那个烂好人。不吃就不吃。她减肥,关自己什么事。 接近凌晨时分。飞机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下了飞机。却是扑面而来北京的特色雾霾。白汐打了个喷嚏。却看徐卿卿已经熟稔无比地戴上了口罩。走向了出口。 她亦跟了上去,然后看到接机口有个高大的男子,举着徐卿卿的姓名牌。黑夜中,他的五官不甚清楚。不过听徐卿卿喊了一声:“顾师兄!” 那男子就走了过来:“怎么现在才来?” “飞机晚点了嘛。” 徐卿卿脱下墨镜:“对了,顾师兄。谢师兄的在上海办夏拍,你怎么不去参加?” 那顾师兄掐灭了烟头,接过徐卿卿的行李包。语气中挑起一丝儿威严:“谢文湛那小子主持夏拍。说出来气派,实则他能不能扛得住。还是个问题。” 徐卿卿不解道:“怎么?” 那顾师兄道:“往年,都是师父镇场子。今年,师弟他第一次当主人。不怕东西不真,怕的是有些人心术不正。想搞垮至尊行在业界的地位。” 徐卿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顾师兄笑了笑:“卿卿,你也别管这个。师弟他人聪明,怎么对付,自然有办法。咱们只管在北京看好戏。到了秋拍的时候,师兄带你参加。” 徐卿卿摇了摇头:“我不当鉴定师了。来北京也是来跟你打个招呼。” 那顾师兄停下了脚步:“怎么不当了?到现在了,你还惦记着七八年前那案子?” 徐卿卿叹息道:“这个行业,我是真的怕了。谢师兄也是,夏拍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对了,师兄,谢师兄的女……”她转过身,却发现白汐已经不见了。徐卿卿愣了一会儿,那顾师兄问她:“怎么了?谢师兄女什么?” “没什么。”徐卿卿转过了身子。 而听到他们刚才谈话的白汐,却是已经动身到售票口,买了一张去上海的机票。反正夏拍就这么几天,她就去看看呗——这毕竟是谢文湛第一次主持的超大型拍卖会。 第99章 秘色 2016年,8月3日。上海。 位于维多利亚港黄金地段的“中国至尊行”总部大楼前,人来人往。 因为临近一年一度的夏季拍卖,前来参拍的社会名流络绎不绝。根据已经流传出来的拍卖清单,本场拍卖会,至尊行将转手全世界各地征集到的400多件藏品。每一件藏品,都是经过重重把关,甄选出来的古董珍品。 其中,今年的拍卖手册封面藏品,是一件越窑秘色梅瓶。 据文献记载:相传五代时,吴越国王钱缪命令越窑工匠,烧造瓷器专供钱氏宫廷所用。庶民不得使用。故称越窑当中的精品贡瓷为“秘色瓷”。唐人陆龟蒙吟咏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就是指的秘色瓷。 但是1987年之前,秘色瓷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1987年,随着陕西扶风法门寺宝塔的轰然倒塌,塔基下的地宫暴露出来。一块物帐碑上,清晰地记录了“秘色瓷”。这才揭露了秘色瓷的庐山真面目。 其实,秘色瓷并不陌生。就是五代越窑中的极品青瓷。除了法门寺地宫的几件瓷器之外,民间也有极少量的秘色瓷流传。 而这一只秘色梅瓶,是由北京的私人藏家所委托拍卖。上拍之前,谢文湛亲自进行了鉴定:瓶底足有5个支钉烧痕。瓶身垂直,稳重大方,制作规整,刻意求精,釉质晶莹如同美玉。胎壁薄而均匀,特别是湖水般淡黄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得如玉,匀净幽雅得令人陶醉。完全符合古人典雅的审美情趣。 这是一件真正的越窑秘色瓷,而且是秘色中的精品之作。 鉴定完毕,东西就收入了古董仓库。会同所有参拍的藏品一起加密保存。 直到开拍前半个小时。谢文湛才让心腹邱经理,会同至尊行的几位元老,一起去古董仓库将参拍的藏品取出来。 因为这是少东家谢文湛第一次在上海主持拍卖会。人手方面,一部分是谢大少从开封,沈阳那边调过来的员工。还有一部分是谢董事长给儿子的参谋。虽然说,谢大少将来必定是谢氏集团的继承人。但是不是至尊行的掌门人,那很难说。 毕竟,谢大少在至尊行内部的权力,还没他师兄,至尊行北京分公司的董事长顾铮来的大。 轮到这一件“秘色梅瓶”。邱经理经过了三重认证,才取了出来。东西被安置在推车上的玻璃柜之中。玻璃柜是双层玻璃,防弹设计。 邱经理与几位元老,亲自护送着秘色梅瓶,坐电梯前往三十层的拍卖大厅。他的身旁,是至尊行的老员工曾安民。今年五十二岁了。大半辈子在谢家工作。也是谢董事长的心腹手下之一。这次,特地过来帮衬少东家。 但是电梯上到二十九层——忽然灯灭了。 电梯里一阵嘈杂。不过短短十秒钟之后,灯就好了。电梯门也安全打开了。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点点小意外。也没怎么在意。 服务员接过了手推车,把秘色梅瓶推到了拍卖台上。十五分钟之后,拍卖会就要开始了。这一件梅瓶,连同其余九件古董,是今年夏拍的开场拍卖品。 与此同时,白汐也摸到了至尊行门口。 她前儿乘的飞机来上海。本来想昨天晚上就过来找谢文湛。但是走到至尊行门口,看到人这么多,想必谢文湛也很忙。就不打扰他了。安安静静在旅馆睡了一晚。发了几条安慰和鼓励的短信。没告诉他自己来了上海。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看拍卖会。一进至尊行的大门,就有服务员过来问她:“小姐,您预约了位置吗?” 她预约个鬼,只能道:“我前儿刚回国的。能不能参加散拍?” 服务员抱歉道:“对不起,没有预约的客人不能参加拍卖。” “那,可不可以观光一下拍卖?” 服务员捂住嘴笑了:“小姐,我们的拍卖会会在上海电视台进行现场直播。除非您是至尊行邀请的嘉宾,不能进入现场观看拍卖。” 敢情,有电视台过来直播啊!这个她倒没想到。不过实在想亲眼看看。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谢思思,这么说:“思思,对,我是白汐。今天来看你哥哥的拍卖会。我没告诉他……你帮我弄一张参观的票。不要靠前的位置。” 谢思思还算仗义:“这个没问题。不过白汐,你……” “我瞒着你哥哥过来的。拍卖会一结束我就走。不会让他知道的。”她算盘打得贼精。 于是谢思思一通电话下来,安排了一个靠里的贵宾位置给她。因为拍卖会还有十几分钟就开始了,宾客通道那边还人挤人。谢思思就安排她从专用的员工通道上三十楼。白汐没怎么在意,拎起包包,就走进了员工电梯。 但是一进来,她就差点被一股幽怨的气息,弄得要晕过去。幸好服务员小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小姐?您没事吧?!” 白汐一手撑住墙,一手揉着太阳穴。还一边听着空荡荡的电梯里面,残留下来的哀嚎。什么是哀嚎?就是瓷器破碎时候的声音。古董本身是灵魄一体的。一旦破碎了,古董中的灵气,也就释放了出来。形成一股怨气。 本来,这股怨气很快就会消失。但事情刚刚发生不久,连哀嚎声都在徘徊。所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毫无疑问,不久之前,这电梯里面破了一件古瓷。而且闻闻这气息,起码也是五代的呀!还有帝王的龙象之气。天呐,什么东西碎了?! 白汐立即翻开了拍卖品手册,一眼看到了封面图—— 呵呵哒。应该就是这一件,五代越窑秘色梅瓶!搞错没有?!这东西怎么会在电梯里碎了?!秘色瓷啊!少说一个亿的东西啊! 走出电梯,白汐立即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可恶的是,现在拍卖会已经开始了。谢文湛的手机关机了。而几家电视台,也都准备就绪。电视直播已经开始。当她走到包厢时,三件藏品都已经拍过去了。第10号藏品就是这一件秘色梅瓶。 她立即逮住一位服务员,问了下:“本场拍卖会,有没有取消什么参拍品?” “没有。400多件藏品会一一亮相,请您耐心等待……” 等待个头。白汐抬眼看了下大屏幕,没错,秘色梅瓶的标签还亮着。显示是“待拍”。至尊行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东西已经碎了!事不宜迟,白汐立即拎起包,下了贵宾室。绕过了大半圈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来到了员工通道。 几个保安还挡住了她:“小姐,这是内部人员才可以进去的……” “放开我!”她急了:“喊谢文湛,哦不,谢董事长,或者邱经理,要不然谭琦也可以。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他们说!” 一位匆匆赶来的服务员客气道:“小姐,大少爷和邱经理都已经上了台,有电视台直播,他们不可以离开。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踏马的,这意思岂不就是说:几分钟之后,谢文湛就要在全国人民面前出大丑了?!不行!这绝对不可以!这是她的男人!谁踏马的都不可以欺负他!只有她能欺负他!白汐拼了,踏马的谁再敢拦我通通电晕再说! 于是挽起一道起灵的手势,浑身上下带电。 两个不明真相的保安,碰到她的一霎那,都被电流击中。倒地不起。白汐趁机蹭蹭蹭跑入了员工通道,当她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幕后的时候。还有三件藏品,就轮到秘色梅瓶了。更不幸的是,十五分钟之前,秘色梅瓶已经被推上了台子。 幕后的工作人员,包括至尊行的几个元老,都不认识她。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忽然闯进来,还没穿工作服,都大眼瞪小眼。 白汐连忙打电话给谢思思,也不管客套了:“思思,接下来你好好听我的话。别问为什么,我敢发誓我说的全是实话。现在台子上10号藏品秘色梅瓶,是碎的。而且是十几分钟前,才刚刚碎的。待会儿,万一揭开了幕布,你哥哥就要丢大脸了。但是现在撤回来藏品,至尊行的名誉也会因为临阵变卦,言而无信而受损。” 那边谢思思听得糊涂,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那怎么办?!” 白汐道:“你赶紧授权给我,我来处理!” “好的。” 本着年纪大,肯定资格老的金口玉言。白汐就随手把手机给了这里最老的一个老头子。这老头子一听是大小姐的声音,立即挺直了腰板:“好的……小姐您放心!”还了手机。这老头子又恭敬道:“白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白汐眯着眼,看着台上,指着站在推车前的一位小姐:“把她喊下来。要快。” 这个容易。但是小姐下来之后,白汐就拉起她的手,到了一旁的更衣室:“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和我换一下。” 这礼仪小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连至尊行的副经理都对她毕恭毕敬的。也不敢怠慢。立即脱下了大红色旗袍。 白汐换上了旗袍。打散了马尾辫。再拿出包包里的化妆盒。一边走,一边“美化”自己。她擦了暗色的粉底,又涂了个黛色的眼影。描上橘色的眉粉。还有紫红的唇彩……反正来不及选了,逮着啥就涂啥。反正形象越丑越好。 最后,她顶着一张大花脸,大义凛然地转到了台前。因为换礼仪小姐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她。只是,当她一出现的时候。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谢文湛就瞪大了眼睛。只凭身段,他也认出来了:“白汐?!” 谢文湛几乎要站起来,身边的邱经理拦住了他:“少东家,电视台在直播。” 没错,谢文湛知道。父亲的老员工,各部门的经理,上海公正会的官员,十几家电视台的记者,还有,对准自己的摄影镜头……全场,谁都可以失态。唯独他不可以。所以,他忍住了。手已经握成拳。眼睛眨也不眨,盯住台上的那一抹倩影。 这时候,轮到第10号藏品,秘色梅瓶了。 拍卖师口若悬河地介绍了一番。然后,“礼仪小姐”白汐,微笑着,将推车推了上来。等推到灯光下的时候,就要“揭幕”了。 但,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礼仪小姐”忽然被台阶绊倒了。她惊呼了一声“啊!”然后身子往前一倾,双手不自觉地往前一推。只见手推车的四只轮子狂奔起来,笔直笔直地……撞到了墙壁。 “砰!——”全场鸦雀无声。但,都听到了碎瓷片的声音。连主持人和拍卖师,都惊呆了。所有人都跟个木桩子似的。被这个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只有谢文湛,在“礼仪小姐”倒下去的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二话不说,跑上了台子。也顾不得什么直播不直播了。双手扶起了她:“白汐?!你怎么在这里?!”又看向了她的膝盖:“摔到了哪里?!疼不疼?” 白汐掐了一点儿泪,下面又要奥斯卡了。先小声嘱咐了一下:“文湛,东西本来就是碎的。你公事公办就好了,回头咱们再说这件事。”说完,她就开始哭了。眼泪那是自来水一般的。脸上的妆本来就厚,这一下,简直没法看了。 有好事的摄影师,想给这闯祸的小姐一个脸部特写。结果一拉近了镜头,就恶心的要吐出来——这么丑的礼仪小姐,至尊行也要?! 主持人看谢大少都上台来了,倒是立即反应过来:“观众朋友们,刚才台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下面,请看一组广告……” 然后,镜头就关掉了。但是满场的嘉宾还在。谢文湛是必须要给众人一个说法的。白汐柔柔弱弱地站了起来,装作十分难堪的样子。一边流泪,一边向谢文湛鞠了一躬。谢文湛没办法“安慰”她。因为他还要镇场子。 几个员工上来,带走了白汐。 而谢文湛亲自走到推车前,揭开来幕布。果然,价值上亿的秘色梅瓶已经碎成了渣渣。然后,谢文湛转向了镜头,很严肃道:“各位,刚才我公司的一名员工犯了错。造成了这件藏品的破损。我们会依法处置她,并且负责赔偿损失。” 又转向了主持人:“直接跳到11号藏品。” 至尊行少东家都如此说了。台上的人也都镇定了下来。毕竟只是一桩意外而已。谢文湛也说明了会赔偿。那就没什么大事了。 至于那打碎东西的小姐……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唐五代的越窑有一种“秘色瓷”。从前人们提到它,都沿用宋代文献,说这种瓷器是五代十国时位于杭州的钱氏吴越国专为宫廷烧造的,臣庶不得使用。至于它的釉色,也像它的名字一样,秘而不宣,后人只有从诗文里领略它非同一般的风姿。 1987年,法门寺宝塔倒塌。专家决定把整个宝塔都拆除重建。结果施工过程中,一批稀世之宝的出土轰动了世界,其中有令佛教徒顶礼膜拜的佛骨舍利,有唐懿宗供奉给法门寺的大量金银器、瓷器、玻璃器、丝织品,尤其重要的是,同时还出土了记录所有器物的物帐碑,让文物考古专家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出土物的名称。而物帐碑上“瓷秘色”三个字,揭开了秘色瓷的神秘的面纱。 秘色瓷之所以被抬到一个神秘的地位,主要是技术上难度极高。青瓷的釉色如何,除了釉料配方,几乎全靠窑炉火候的把握。不同的火候、气氛,釉色可以相去很远。要想使釉色青翠、匀净,而且稳定地烧出同样的釉色,那种高难技术一定是秘不示人的。 对了,法门寺出土的那几件秘色瓷中,有一件秘色瓷莲花碗。现在是苏州博物馆三件国宝文物之一。而苏州博物馆的周边产品当中,有一个畅销产品,就是以这个莲花碗造型做的抹茶曲奇饼干╮(╯▽╰)╭苏会玩。   第100章 局面   一整天的拍卖会,除了这个“小意外”,其余的项目,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直到凌晨,拍卖会才宣告结束。成交额达到了十二个亿。成交艺术品395件,流拍的只有十余件。   广大媒体歌颂,参与竞拍的嘉宾也满载而归。一些至尊行的老顾客,也对本次拍卖会非常满意。连连夸赞谢文湛有其父风范。但谢文湛与客人谈笑风生着,其实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边,媒体招待会刚一落幕。他就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白汐已经等了他一天,中午刚吃完饭,她就困了。睡了一觉,晚上倒是精神抖擞。眼巴巴望着碎成渣渣的青瓷,还有大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觉得忒无聊。那一群招呼她白小姐长,白小姐短的秘书班子,现在也通通下班了。   只有她,吃着堆成山的蛋糕,水果,糖果,巧克力……等谢文湛。   你说这男人好不好玩。真把她当小孩子了,居然让属下买一堆零嘴给她。言外之意:你一边吃一边等我。幼儿园家长似的。   她啃着苹果,看着杂志,然后谢文湛回来了。男人二话不说先蹲下来撩她的裙子。白汐连忙捂住裙子的下摆,被他握住了手:“别动,让我看看。”说着,把她的连裤袜褪到了膝盖处。瘦瘦的小腿上,的确有些破皮。幸好,没有见血。   白汐道:“当时演戏来着,怎么会真的摔跟头。”   谢文湛吻了下她的膝盖,又顺着膝盖吻到了小腿肚子。轻轻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腿,才站了起来:“白汐,到底怎么回事?”   “秘色瓷是电梯里坏的。”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瓷器从成灵伊始,魂魄就是固定在一片瓷,或者一个完器上。假如容器碎了,那法力就会消失了。”   谢文湛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道:“那你把莲花碗放在我这里。”   “什么?!”白汐反应过来了:“我已经修成实体,魂魄转移到了身体里。和莲花碗关系不大了。”   谢文湛这才放心。他先打了个电话,从监控室调来录像。录像带显示,在运输这一件秘色梅瓶时,电梯里曾发生了短暂的停电。配合着陶瓷忽然碎裂一事来看。这短短的十秒之内,电梯里应该有人将秘色瓷打碎了。   但,录像里没有记录下声音。配电室的人,也没有在电闸上发现什么可疑的指纹。   谢文湛又拿过一片秘色瓷碎片观察了下。裂口裂的略诡异,他就闻了闻瓷片的边缘。脸色一下子沉到底:“氢氟酸。”   白汐吃了一惊:“腐蚀玻璃的那个?!”   “不错。氢氟酸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腐蚀玻璃,陶瓷。向来被用来做蚀刻玻璃,陶瓷的化学腐蚀剂。”谢文湛下了个结论:“有人趁着这一片黑暗,打开了玻璃罩,然后滴了氢氟酸在梅瓶表面。又迅速将玻璃罩和幕布盖上。”   “那惨了,”白汐撑着脖子:“一旦鉴定了是化学腐蚀,没办法要保险吧?”   “这一笔账,查出来是谁做的。谁来赔偿。”谢文湛冷冷道。至尊行总部大楼,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做出这种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岂能善罢甘休。   这一回,谢文湛,真的生气了。   生气的直接后果是,第二天,谢文湛直接取消了庆功会。将那天电梯里的所有人都招了来。众人一起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前脚进来。后脚,七八个保镖就把门关上了。白汐陪着他,不用多说。她也感觉到气氛很不寻常。   除了邱经理和开封的三个秘书是谢文湛的心腹。电梯里其他的五个人,都是谢老从各地调来帮助他的人手。其中有人不太把谢文湛放在眼里。至尊行元老,江南经理曾安民就是。他仗着资格老。向来目中无谢大少。   要知道,他跟着谢老打天下那会儿,谢文湛还在床上尿裤子呢!转眼,竖子敢来号令他们这些元老了。哪能甘心受摆布?!   于是人齐了,曾安民就道:“少东家,您这就不够意思啦。庆功宴不摆,让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哇?您年轻力壮,我们这些老骨头可受不了喽!”   “曾老,”谢文湛站了起来,冷笑道:“我记得,父亲当年在奉天跟那些爱新觉罗贵胄争地盘。还是您帮衬着父亲上下打点,海关,税务局,一天两头跑。怎么,这三十年还没过去。站一站,就折煞您老人家了?”   曾安民脸“唰!”地红了。   接着,谢文湛开门见山。直接把秘色瓷片,还有录像带公布了出来。九个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秘色瓷在电梯里出了意外。   邱经理先发话了:“当时电梯一停电,大家都吓了一跳。的确没察觉到谁打开了玻璃罩。不过,可以做指纹鉴定来……”   谢文湛扔出了另一份报告。就是对玻璃柜和手推车的全方面检查。除了亲自押送的邱经理。上面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那不就得了。”曾安民冷笑道:“谢大少,您用人不利呀。”   谢文湛不怒反笑,悠悠然端起茶盏:“曾老,容晚辈说一句。只要这个作案的人有脑子。都会戴上手套再将毒液滴上梅瓶。相反的,心里没鬼的人,才会干净利落将指纹留在上面。因此,邱经理可以第一个排除嫌疑。”   曾安民冷冷道:“得了,总归是少东家不信任我们。您说吧,要做什么?”   谢文湛看了一眼四周:“说一说,当时都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站在什么方位。”   于是九个人都说了一遍。都没什么破绽。说完了,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   曾安民,还有几个“元老”就耐不住了。率先刁难:“哎呀,大少,您把我们弄过来开玩笑。这扣的工资,还要您出啊。”   谢文湛也注意到了时间。心知再留着这群老油条,也问不出什么。反而会让他们再得寸进尺。于是道:“先下去吧。”   等这一群老油条走了之后,谢文湛却是摔了笔。好好的一支派克,七零八落,墨水都沾上了西服。他分明气得连肩膀都在发抖。但是刚才在人前,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白汐怜悯地看着他,原来,这就是至尊行的上海战场。   但谢文湛毕竟是谢文湛。发泄过后,又冷静地拿起另一只笔。根据刚才九个人的口述,将他们在电梯里的站位,全部画了出来。画到第三个人,他就停下了笔:“不对。”   白汐凑了过去:“怎么了?”   “曾安民说,他在那十秒里就站在原地。但问题是,他身后的徐启才当时去摸电梯按钮。曾安民和邱经理正好挡在徐启才的前面。按照徐启才的位置,他要摸到按钮,肯定要往前走两步,那肯定会碰到邱经理,或者曾安民才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曾安民在电梯停电的时候,移到了手推车的前面。才让出了徐启才的位置。而玻璃罩的防盗开关,就在手推车的前面。”   白汐吃了一惊:“手推车的防盗开关没上锁吗?!”   谢文湛解释道:“从仓库到展厅这一段,至尊行没硬性规定要上锁。”   “曾安民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汐不明白了:“他现在快退休了。怎么和你这个继承人作对呢?”   “白汐,继承人不止我一个。”   白汐不说话了。至尊行到底鹿死谁手,还有待商榷。于是坐了下来,慢慢品茶。现在,就算谢文湛清楚谁在耍阴。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扳倒曾安民。更重要的是,曾安民资格太老。动他,说不定他要拼个鱼死网破。只能从长计议。   谢文湛就喝了一杯养胃茶,暂且放下曾安民。先将秘色瓷的保险理赔处理好。   而白汐看着谢文湛的几张简笔画发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画画,立体感很好。颇有后现代的风范。   到了下午,理赔的事情已经办理妥当了。虽然有电视直播证明东西是意外损毁的。但谢文湛这边,无法提供损伤报告。保险公司就说了,顶多赔偿40%的本金。也就是四千多万。离东西的原价,一亿多,还相去甚远。   白汐也没闲着。她算了一笔账,假如,六千万的损失,至尊行背了,那整个夏拍都亏本了。本来,直到下季度的秋拍,至尊行未来四个月的运转费用,都要从这一次夏拍的佣金里面扣。六千万的损失,实在是担当不起。   更简单来说,六千万真的由至尊行来赔,未来四个月,至尊行所有的进项都是亏本。   这么一想,方才晓得,为什么奢侈品拍卖行业这么难做。   三个字:赔!不!起!   白汐想了半天,觉得这是这个死局。却不知道谢文湛如何将损失讨要回来。不过等到晚上的时候,邱经理又来了。还带了另外两个老员工。其中一个老爷子,就是那天在后台帮她的那个人。挺慈祥一老爷爷,逢谁都笑。   谢文湛道了句“坐。”然后老爷爷就坐下来笑了:“白小姐,那天还多亏你上台去演了一出苦肉计。要不然,大少他可就惨喽。”   她也笑了:“我这是周瑜打黄盖,愿挨。”   谢文湛先介绍了一下:“赵老,这是我的未婚妻白汐白小姐。白汐,这是至尊行的上海分区总经理赵宪赵老先生。”   “赵老先生,久仰久仰。”   “久仰不敢当。就是从前听大少的几个秘书说,少爷的女朋友会鉴定,人还长得漂亮。我当时就不相信了。漂亮的女孩子,天天埋在枯燥的鉴定书里头。那也捂成了黄脸婆喽!哪知道,白小姐是修炼成了书中的颜如玉呀。”   一段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赵老爷子能当至尊行的四把手,和这一张左右逢源的嘴脱不开关系。   笑完了。谢文湛直接开门见山:“赵老,今天叨扰你。为的就是一件事。曾老和你共事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他如今怎么样?”   “从前不敢说。现在嘛,老当益壮。”   白汐问道:“那赵老觉得,老当益壮,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个嘛……对于维持从前至尊行南北相拉锯,北京——上海——这样的局面,是好事。毕竟曾老是北京人,他告老还乡了。还去北京过日子的。北京收到上海总部来了,他在北京就不得什么大权了。但是对于少爷来说嘛……”   谢文湛点了点头:“我要接手至尊行,肯定要将北京收回来的。”   “这就对了。”赵宪道:“少爷,您收回北京。可要得罪不少人呐。远的不说,北京的顾铮那小子,肯定是第一个不服气的。顾铮的师弟,您的二师兄刘丹林,大概是第二个不服气的。问题在于,他们都没必要亲自动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文湛心知肚明了。于是赵宪就笑眯眯地告辞了。   接着,另一个老伙计坐下来了。他说的也是曾安民:“少爷,您不知道。前几个月,曾安民那老家伙,常常在背地里说您坏话。什么少东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为了个女人,居然去南京掺和什么太平天国盗墓案……到头来,还不是瞎折腾。”   白汐咬了咬牙,想说什么。谢文湛递了个眼神给她,于是继续当观众。   这老伙计又道:“曾安民的打算是,不想让您上台。这样,他退休后到了北京。还能掌握至尊行的半壁江山。到时候,还能再捞个十多年。捞几套二环内的小洋房不成问题。但不想想,他这样搞至尊行,谁还信任他……”   谢文湛冷笑道:“但借给他曾安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昨天的事情。他肯定有恃无恐,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那老伙计倒是推心置腹:“说的没错。我看,一定是北京那一批家伙……”   这还是白汐第一次了解到至尊行内部的局面。   原来,“古董之王”谢镛倾尽半生力量,培养了三批徒弟。每一批,都是作为继承人考虑,而放在各地历练的。其中第一届的五个弟子,以北京的顾铮,刘丹林为首。垄断了沈阳等地的至尊行决断权。这就是所谓的“北部势力。”   而第二届弟子,以一个叫做“谈本清”的人为首。在西南发展。因为生意做的不好。已经被谢镛所放弃。   最后一届弟子,才是谢文湛,沈正霖,徐卿卿这一届的。   但是最后一届弟子。却也最多灾多难。八年前,徐卿卿因为鉴定汝窑高仿惹祸上身。沈正霖目睹了家破人亡的悲剧,金盆洗手不干了。其余两个弟子,因为谢文湛太年轻,所以先投奔了北京的顾铮。但顾铮又是给他们介绍女朋友,又是给安家置业。最后把谢镛给谢文湛培养的势力,全部钉死在北京不动了。   到头来,谢镛给第三届弟子准备的“江南——上海”的富饶地区。只剩下谢文湛一个人在做。虽然地盘大,财源多。但是父亲的元老也集中。有的时候,上头几个岁数大的人出面,就敢给少东家使绊子。曾安民就如是。   所以,谢文湛这会儿的压力,也很大。但他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她,分她的心。   毕竟,她如今只剩下三个月的期限,成为人。   第101章 告密   夏拍的意外,暴露了至尊行内部的重重矛盾。   办理完了秘色瓷的赔偿,也到了谢文湛清算元凶的时候了。   这两天,有关曾安民的资料,一一送达到董事长办公室。很快,白汐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准备拿曾安民的亲属开刀,杀鸡儆猴。   作为江南分区的总经理,曾安民在至尊行的华南市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主要是,手下还有一些人的帮衬。枝枝叶叶的,滋蔓多了。自然良莠不齐。谢文湛就打算从坏的那部分入手。   这天早上,人员表就送达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谢文湛顺手批了几个人的升迁。然后将“曾连亘”的名字从员工列表中划去。   曾连亘,曾安民的亲侄子。一个初中辍学,还有抢劫记录的小混混。靠着亲戚提拔,居然做到了至尊行江南分区人力资源部部长的位置。整天在企业内部搞什么吃喝嫖赌。但靠着曾安民的庇佑,没人敢拿总经理的亲侄子开刀。   如今,谢文湛大笔一挥,将他革职。   上午,辞退书就下达了出去。下午,曾连亘就来董事长办公室报到了。他还不是空手来的,提着个紫檀盒子,大摇大摆就进来了。肚子胖的呀,肉肉都快坠到地上。谢文湛尚未开口,曾连亘就毕恭毕敬,打开了盒子——   “董事长,您看,上好的沉香。孝敬您的。”   白汐尚未靠近,就闻到了清洌的香气。   自古以来,沉香就被誉为沉檀龙麝,四大名香之首。受到历代文人墨客和皇室贵胄的青睐。市场上,价位也居高不下。这曾连亘巴结谢文湛,一出手就这么阔绰。而且投其所好,用的是名流最爱的香。可见这方面的功夫没少下。   他的嘴还甜:“董事长,您是大少爷,一般的沉香。都配不上您的。我这选的是奇楠沉香。只有这种极品的沉香,才配得上您。”   说完,曾连亘还唯恐谢文湛不信,掰下来一小块。用打火机点燃了。顿时,一股清淳的香味弥漫了出来。这香味穿透力强,飘荡在空中久久不会散去。就连白汐,也从未闻过如此老道的沉香之馥郁。简直令人心旷神怡。   谢文湛终于开口了:“奇楠沉香,以穿透力,持久力著称。是沉香之首。市场价一克一万元。你这至少一千克,也就是一千万元。”   “对对对!”曾连亘竖起大拇指:“董事长英明!这还是纯黑的黑油格沉香!”   但下一秒,谢文湛拿过了整块奇楠沉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不疾不徐地点燃了。他从沉香的底座开始烧。一下子,整个办公室香味四溢。白汐惊呆了,曾连亘更惊呆了。但是反应过来时,谢文湛已经把整块沉香烧光了。   “现在,它一文不值。你可以走了。”谢文湛将紫檀盒子,也扔进了垃圾桶里。仰起头,眉眼的冷清弧度,阴郁了整个俊美的脸庞。   一千万,奇楠沉香。没了。   名品之首又怎样?!稀世珍品又怎么样?!他,不稀罕。   别忘了,至尊行什么古董没经手过。谢家大少,什么宝贝没拥有过。   但曾连亘这个气得呀,肥脸紫红紫红的:“你!给你脸还不要脸……”但是话未说完,走进来四五个保镖。都虎视眈眈望着曾连亘。曾连亘顿时张口结舌。却是道:“谢文湛!你等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至尊行。   白汐心疼沉香:“文湛,你下手轻点。”   谢文湛扣住了茶盖,语重心长道:“白汐,我跟你说过,做古玩生意,不能只看利益价值。”   白汐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谢文湛不用雷厉风行的行动,来镇住收受贿赂的不良风气。以后,指不定下属要升迁,什么玩意都往他这里送。送了古董,再送毒.品,美女……别以为至尊行这样大的企业。就能杜绝权钱交易,权色交易。   当然,辞退曾连亘只是第一步而已。不到晚上,曾连亘就被抓起来了。罪名:聚众吸毒。出入色.情场所……当邱经理来通报的时候,谢文湛耐心地听着公安局的报案。其中有的是真的,有的嘛……他说夜店是色.情场所,你能说不是吗?   白汐倒明白。显然,早上开除出公司,下午公安局掀曾连亘的老底子。肯定是谢文湛打了几通电话,与政府人员沟通下来的结果。   但是,曾连亘的入狱,也意味着谢大少与曾安民的彻底决裂。   这意味着什么,很快,白汐就感受到了。   第二天早上,怒气冲冲的曾安民,就冲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要不是保镖拦着,曾安民差点掀了桌子。但毕竟这是东家的地盘,曾安民先忍住了这口气。等谢文湛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肥肉,开始颤颤巍巍地抖起来。   白汐坐在谢文湛的身边,这两天,她这个临时秘书,还真是长见识了啊。比如,昨天的沉香。再比如,今天这一尊“怒目钟馗。”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曾安民手上的清代翡翠扳指。然后,使了个法术,和扳指开始交流。   这边,曾安民开口就是:“哎呀!董事长!你听说了没有?!我们的人,被公安局抓走了!”   谢文湛冷冷道:“曾连亘已经被开除了。不是至尊行的人。”   曾安民没好气道:“连亘他是至尊行的老人了!先不说为什么无故开除,对待一个至尊行功臣,谢大少你是这狡兔死,走狗烹啊!”   “敌国破,谋臣亡——原来曾老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么,曾连亘是为至尊行出谋划策,还是劳心劳力了?”谢文湛拿出曾连亘的资料:“入职十年。什么贡献都没有。也谈得上功臣两个字吗?要这么说来,太监还是大唐的功臣。”   这话就见水平了。   白汐知道,唐朝的宦官之祸相当严重。到了唐朝末期。宦官对皇帝屡行废立,曾杀害唐宪宗、唐敬宗两个皇帝,自行扶立穆、文、武、宣、懿、僖、昭宗等七个皇帝。李辅国,高力士,鱼朝恩等大宦,加速了唐朝的灭亡。   再看看谢文湛找出来的资料——十年前,曾连亘体重120斤,小混混一个,身无分文,从苏北老家去往上海投靠叔叔。现在,190斤。女友五年换七个。而且开的是保时捷,住的是上海黄金地段的豪宅……夜夜醉生梦死。还拿高额工资。   面对这些证据,曾安民红了脸:“年轻人嘛!现在不知道好歹是正常的!让他多干干业务,接触生意,以后也能自学成才!”   谢文湛就更笑了:“不错。至尊行的大多数员工,都是进入公司大门以后,才开始学习奢侈品交易管理明细。但我想,没人会不知道22加38等于60吧。”   曾安民脸又红了一层。他也心知肚明,侄子曾连亘的文化水平低。数学更是不好。经常算错帐。甚至有一次,当着谢镛的面说:“董事长,本单位有22个男人,38个女人。所以我们单位的员工一共是50人……”   当时,谢镛只是笑笑。而他站出来道:“连亘呀,你这人是看到董事长就激动得糊涂了……”   然而,曾连亘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一点儿文化都没有。曾安民还试图狡辩,但明显没了底气:“大器晚成!大器晚成而已!”   “那等他在监狱里反思成材,至尊行再考虑续约。”   说完,谢文湛就轰走了曾安民。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这位“元老”留下。   但白汐看到了曾安民那血红的双目,似乎要吃人似的。她明白,曾安民不会善罢甘休的。果不其然,第二天下班的时候,以曾安民为首,至尊行华南地区的二十几名经理,部长要辞职。理由都是一个:至尊行对老员工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敢情,养着曾连亘这种饭桶。就是至尊行该背的义气了?!   谢文湛望着满桌的辞职报告,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人全部辞退,至尊行起码三年之内,都会元气大伤。更何况,他要举行秋拍,还要依仗着华南的势力和北京的顾铮等人争。如果批准了离职,那就等于自毁长城。曾安民呀曾安民,商场上的捆绑销售这一套,倒学的挺好。   曾安民料定的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少东家,不敢真的大笔一挥,将这些人全部革职。   所以,以这些人才的去留作为威胁。晚上的时候,曾安民就发了一封邮件过来。提出来了自己的要求:释放曾连亘,谢文湛道歉。   笑话,要自己道歉?谢文湛觉得,自毁长城,也比便宜了这一个老流氓要好。   于是,谢文湛拿起钢笔,吸饱了墨水。打算一鼓作气,将这些曾安民的“门生”和“亲信”全部革职掉。大不了,他多花个几年恢复元气。今年不成,明年。明年不成,后年。他宁可现在亏本个几年,也不要这些毒瘤继续存在。   但白汐拦住了他下笔的手:“文湛。不要这样。”   她的这一只手,干净,漂亮。修长的指尖,泛着润润的光泽,谢文湛笑了笑,收敛起一些强势,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却是道:“白汐,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一笔下去,将来我要苦个三四年。但过去了之后,就好了。”   她想的不是这个:“文湛,你其实一早就打算这么处置曾安民,是不是?”   “不错。”谢文湛盯着厚厚一沓辞职书。笑的却是无奈:“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至尊行的元老,功臣。其实想的就是个人的利益。一旦靠山曾安民没了。个个都将至尊行的死活置若罔闻。跳槽的跳槽,投奔北京的投奔北京……”   “所以,你不能便宜了北京的顾铮他们,也不要让曾安民得逞呀。”   “白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曾安民离开至尊行之后,我自有手段对付他。只是,树倒猢狲散。他的亲信要离开,我也拦不住。”   白汐倒不这么认为:“文湛,这些人大部分不是真的想离职。而是曾安民逼他们在你,还有他之间站队。他们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和曾安民同流合污。来给你施加压力。其实谁都明白,华南的至尊行,才是生意最好,待遇最好的。”   谢文湛来了兴趣。白汐只是旁观了几天,居然能想到这些:“哦?为什么?”   “首先,人口多,经济发达。其次,临近香港,澳门两个特区。国际市场大。别看中国地方大。私人收藏家其实主要集中在上海——香港——南京这一块。而香港还是国际贸易区,这是中国其余地方,都比不了的市场优势。”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道:“其次。曾安民这个北京人,来到华南来做生意。只是个例而已。大部分华南的经理,部长,都是本地人。他们愿意抛弃这么好的工作待遇,再去北部地区,白手起家吗?显然不会愿意的。”   谢文湛点了点头:“有道理。”   白汐继续分析道:“处理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擒贼先擒王。你把曾安民,先一步打垮。让他连威胁人的资本都没有。那不就得了。”   谢文湛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下白汐。从前觉得她漂亮,聪明,偶尔蕙质兰心。现在才发现,她不是一般的聪明。什么事情都看得透彻。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眉宇间,一扫连续几天的阴霾。拉过她的手,到自己怀里:“过来。”   白汐坐在他的腿上。只听谢文湛道:“白汐,曾安民的经济犯罪证据。我也有掌握。但是他的罪,肯定也涉及到至尊行。到时候就是双方都陷入泥潭……”   白汐回过头:“那就不用他经济犯罪的借口。找其他的借口。”   谢文湛这才反应过来,拨弄了下她耳边的鬓发:“白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秘密被他发现了。白汐只好坦白:“你猜对了。昨天,曾安民来闹事。他大拇指上不是戴着一枚玉扳指吗?那玉扳指,是清代的古物。你们在吵架,我在和那玉扳指聊天。它告诉我不少八卦……”而且,对话如下:   她隔空传音:“扳指先生你的水头真好。是老坑冰种翡翠吧?”   “不错。”   “你的主人在和我丈夫吵架呢。”她说。   翡翠扳指笑了:“你丈夫和你吵架不?”   白汐很老实:“不吵,他很让我。不过他也和别人吵架。”   “我主人和他老婆经常吵架。”说到这句时,正好曾安民在称述“狡兔死!走狗烹!”翡翠扳指就不屑道:“哼!还有脸说别人!当初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他老婆对他不离不弃。现在有钱了,在外面包养女大学生……”   “什么?!包养?”   “不错。其实是一个叫做刘丹林的男的,给他介绍的小情人。他都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搞爷孙恋。一会儿给小情人在北京买房,一会儿给小情人买钻石,黄金。花费了不下三千万。所以指望着至尊行再养他个十几年呢!”   白汐被真相,深深的惊到了。刘丹林,这不是赵宪说的“顾铮的二师弟”“谢文湛的二师兄”“北京至尊行的副董事长”吗?!   原来如此,曾安民的背后,果然牵扯到北京至尊行。   她继续问道:“那小情人叫什么?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职业?”   “叫林香香。住在北京的山泉庄园。她在银行当实习工。但是和银行的总经理儿子看对眼了。瞒着曾安民,在外面又处对象。这还是有一次,曾安民把我丢在了林香香的房子里。我亲眼看到的呢。”扳指唾骂道:“她简直是个女支女。”   白汐也觉得气上心头:“我想教训你主人和林香香,怎么办?”   “他这种人渣,我这种美玉,才不会认他为主人呢!我支持你教训他!小三也别放过!对了,我告诉你,他和小三的床戏截图和视频在xxx邮箱,密码是xx。他还吸过毒,吸毒的毒友q.q群是xxx。密码是xx。注射用针头在床板底下……”   于是,事情全部搞定。   第102章 惩罚   谢文湛目瞪口呆。   白汐如此简单地帮他解决了大问题。   良久,男人的眸子最先活了过来,一波涟漪从心头荡漾到剑眉。然后目光也亮了起来。却是笑了一声:“真有你的。”转过她的身体,就要吻上来。白汐举起一只手,于是这个吻落在了她的手掌心。暖暖的,痒痒的。   “文湛,出去一下。色.情场面少儿不宜。”白汐转过身打开了电脑。刷刷刷找到了邮箱,输入了密码和账号。   敢情白汐要审核曾安民邮箱里的东西。他不能看?谢文湛又好气又好笑:“白汐……”   她理直气壮:“你二十八岁,我一千岁。”言外之意:你还太嫩了点。   “……”   赶走了谢文湛,白汐就打开了邮箱。哎呀呀,这老家伙还真是“精力旺盛。”每周记录个三四次。还分门别类“69.式”“后.入”……   白汐对着女主角那饱满的e杯罩咽了口口水,再看皮肉松垮的男主角……觉得反胃。除去这个,两个人还挺有情趣。她记下了一些交.融姿势,等到晚上和谢文湛做做看……谢文湛的身段那可棒了。   极快地游览了一遍。确定这是“奸.夫.淫.妇”全记录。再下载下载……呵呵,这变态老男人,把玩弄少女身体当做一种荣耀,还录像纪念。   也难怪,贱男配渣女。再看看她的谢文湛,多干净单纯的男人。顶多拍拍她的睡颜而已。   门外,谢文湛在敲了:“白汐,别看了。让我进去。”   “好了,好了。”拷贝完成,她才放了谢文湛进来。然后把曾安民的“艳.门照”和毒品交易聊天记录,交给了他。谢文湛把艳.门照留下,毒品的记录提交给了警方。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就该和曾安民摊牌了。   事不宜迟,谢文湛联系了曾安民过来。   电话里,曾安民依旧趾高气扬:“怎么,谢大少现在知道后悔了?那些老员工,是至尊行的人,但更是我曾安民的人!”   谢文湛只是道:“事情没必要闹这么严重,曾老不妨过来谈谈。”   曾安民以为他怕了。得意道:“既然这样,那我晚上找个空子过去。还望谢大少,能知道好歹。你这么年轻,不晓得天高地厚,可以谅解……”   挂了电话,白汐就过来安慰他了:“文湛,等他来了。我们让他好看啊。你别气着。”   “气什么气。”谢文湛无所谓地签署了几份文件:“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又道:“下午我要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白汐,你不愿意作陪的话,先去会议室等我。”   她嗑瓜子:“什么重要客人?做什么的?”   “卡塔尔前首相,千亿富翁多哈。他是个私人收藏家,有意收购中国艺术品。所以在中国寻找代理公司。至尊行想争取这一位大顾客。”白汐手都僵了。但谢文湛不紧不慢说着这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和这些国际大人物打交道。   她放下了瓜子:“我想看看,我还没见过外国的皇帝呢。”   谢文湛纠正道:“卡塔尔是君主立宪制的酋长国……”   话是这么说,到了下午。谢文湛就真的带她去见传说中的石油国首相了。这一位名为多哈的卡塔尔前首相,刚在5月18日,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以1.79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2亿)拍买下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的作品《阿尔及尔的女人(o版)》。创下年度全球艺术品拍卖最高价格。如今,这位大富豪又来到了中国内地。寻找钟爱的艺术品。   谢文湛用流利的英语与对方交流,言谈之中。不卑不亢。交谈完毕,又带多哈参观了位于陆家嘴的中国至尊行私人博物馆。   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正是前几日送来的元代卵白瓷龙床。凡是望见它的人,无不兴叹。多哈也不例外。连连说至尊行能藏有这么好的宝贝,一定是个资历深厚,财力雄健的好企业。于是,拍卖的代理协议正式鉴定了下来。   到了傍晚,谢文湛才回到公司。   多哈的协议,对他而言也只是今天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   白汐稍微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谢文湛对面,看着他处理堆积成山的文件。实在无聊,就盯着玻璃桌上装茶水的紫砂壶发呆。   但盯着盯着,她发现这紫砂壶太好看了。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散发浓郁的东方艺术特色。尤其是壶身,虚中有实,扁而不塌。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于是先把茶水倒掉。翻过壶身……很好,小字铭文“武陵逸人”。   武陵逸人?!顾景舟?!她倒吸一口冷气。   顾景舟,中国现当代的“壶艺泰斗”。艺名武陵逸人。顾老爷子的紫砂壶向来不便宜。动辄都是上千万。比如保利拍卖经手的几件——顾景舟大提壁壶,1280万。相明石瓢壶,1230万。提梁盘壶1120万……最高的一套紫砂壶,拍出了9000多万的天价。   她,她这几天,都是用,用这玩意来喝茶的啊……慢悠悠放回了桌子,艰难地开口:“文湛,你泡茶的这,这紫砂壶……”   “嗯?”谢文湛抬起头,看了一眼:“喜欢的话,送给你。”   她没那个意思:“是顾景舟的真品吗?”   谢文湛没怎么在意:“是。”   “……”   白汐已经失去了勇气,问谢文湛“多少钱买的?”。她自认为千年来,看惯了什么叫纸醉金迷。但是!但是!自己经历那是另一回事!什么叫豪门!什么叫顶级权贵!泡茶的壶都是艺术品!她,拿着这紫砂壶!泡了几天的茶!踏马的该死的有钱人……   想想民国那会儿,自己和程璋,连白米饭都吃不上。现在,拿顾景舟的紫砂壶,泡茶喝!这简直……奢侈到连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对面的谢文湛丝毫不知道她内心的纠结。看她表情不太对劲。放下笔:“白汐,你饿了吗?”   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阵喧嚣。曾安民到了。一进办公室,曾安民就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白汐第一反应是把这只紫砂壶拿了过来。待会儿他们吵架归吵架。东西不!准!砸!   曾安民本来还想自己给自己倒杯茶。一看秘书小姐贼兮兮地把茶壶端走了。瞥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始对谢文湛发难。   “谢大少,今天你叫我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谢文湛用碗盖撇着那茶叶:“曾安民,至尊行创立伊始,你确实有功劳。但这些年,至尊行也待你不薄,元老的位置,分区经理的头衔。还有房子,股份,能给的都给了你。你说,是不是?”   “不错,东家从前待我不错。可是最近嘛……我侄子的事情怎么回事?!”   谢文湛冷笑道:“曾连亘知法犯法,骚扰公司女员工,伪造假票据,还聚众吸.毒。这些罪名,难道不够他进监狱的吗?”   曾安民一听,“砰!”的一掌就拍在玻璃桌上。顿时,文件包,打火机,还有鼠标……一应物什,全都被他这一掌拍得跳了起来。他本人嗖地一下也站了起来,开口就骂:“谢文湛!你小子反了天了!没有老子我和你爹打下来的江山,你能安心坐在这董事长位置上?!你别得意,少了我的人,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白汐也气到了,她放下了紫砂壶:“曾安民,你怎么跟董事长说话的?!”   “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去!”   谢文湛冷冷道:“曾安民,该滚的人是你。”说完,谢文湛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长腿美女。穿着性感的超短裙。正在对着镜头做出飞吻的姿势。眼神迷离,身材窈窕。   曾安民忽然泄了气,木愣愣跌坐在椅子上。死死盯住照片。   谢文湛不紧不慢道:“你的丈人,我记得是南京军区的前政委吧?你背着你老婆,在外面做这种事。不怕你丈人一枪毙了你?”   曾安民的脸色开始灰白,冷汗如雨下。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怕老婆。因为老婆家世太厉害。南京军方高官之女。当初迎娶的时候,他就在老丈人面前发誓了:若是婚姻出轨,就由老丈人毙了他。之后,也是靠着老丈人,他才在江苏境内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谢文湛又道:“你的邮箱内的艳.照,还有毒.品交易的网络。我已经全部提供给警方。如果你还想争取一条活路,就主动离职,并且让你的属下,收回这些辞职报告。要不然,半个小时后,这些照片,将会在媒体上公布。”   曾安民的脸色已经青黑,死人一样:“谢文湛,你……”   “当然,你在我们至尊行,充其量只是个分区经理。媒体不会在意这个头衔。但是孙大将军的女婿,包养女大学生……”谢文湛放下了茶盏。勾上一抹笑,已经极其冰冷:“大概,你的丈人会将你的罪名,变为无期徒刑。”   说到这里,曾安民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又颤颤巍巍道:“是,是谁告诉你的?!”   白汐很恶毒地道:“还会有谁,你的小情人林香香呗。她先是收了刘丹林的钱来勾引你上床。后来看谢大少给的钱更多,就把你,还有刘丹林全部卖了。”   曾安民立即骂了一句:“婊.子,真是婊.子!”   白汐冷道:“曾安民,刘丹林送给你这么个祸害女人。你还打算包庇他吗?”又俏生生地笑道:“要我说,你跟谢董事长说,我帮你检举刘丹林。说不定可以获得董事长的同情,帮你减刑呢。”   曾安民颓然变色。望了望谢文湛。谢文湛扔出最后一句话:“我五分钟之后下班。”   这时候,曾安民的心气,自尊,包括理智,已经全盘崩溃了。五分钟不到,他,答应了。   事后,曾安民被警方给带走。狱中,曾安民透露,是至尊行北京分区副经理刘丹林介绍他吸.毒的。于是,北京那边的警方立即行动,将刘丹林也抓走了。谢文湛趁机,派了心腹邱经理前往北京,当北京至尊行的二把手。正式开始和顾铮抗衡。   办完了曾安民。白汐拿着“艳.门照”,有点犹豫。却是道:“文湛,把曾安民家的电话号码给我。”   “怎么?”他泡了一杯茶,坐在她身边。   “曾安民包养小情.人的事情,我想亲口告诉他的妻子。然后听听他妻子的意见。怎么处理小三。”白汐看向他:“毕竟,他的妻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   白汐将事情跟曾安民的妻子说了。对方一开始还不信,说我丈夫在父亲面前立下誓言,一辈子就我一个女人。没办法,白汐只好把照片的邮箱地址,密码全部发了过去。不一会儿,那边响起女人的嚎啕大哭声。   哭完了,那边人又道:“白小姐,拜托你把林香香的资料给我。我一定要让这小贱人身败名裂!”   “好的。”白汐道:“曾安民给林香香的豪宅,豪车,现在也属于非法所有。警方会将东西收回来。还有曾安民给林香香的五百万存款,也全部冻结了。到时候,我们至尊行会和警方联系,将存款钱放在你名下。”   那边哽咽道:“多谢,我家那个畜生做出这种事。至尊行还照顾我们娘两,真是……”   但白汐听着难受,安慰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事情,这样就算结束了。曾安民的几套豪宅,几辆豪车,还有送给小情人的钻石戒指,古玩珍品……到时候还归至尊行所有。足以抵消那6000万的弥天大亏损。   而给小情人的五百万存款,留给曾安民的原配夫人。   谢文湛过来,把她拥入怀中。白汐安安静静躺了一会儿,耳鬓厮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布外,日光淡淡。紫檀香几上,茶香悠悠。她仰头,越过谢文湛的肩膀。望着天花板:“文湛,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一定不要做什么家庭主妇。”   “好。”他答应的很痛快:“我也不舍得把你关在家里。”   她点了点头:“上海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明天去北京。”   他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   她摇了摇头:“文湛,从前,我不知道原来你做生意这么辛苦。之前,一直让你一边操劳我的事情,一边管理生意。其实这样,根本就做不好生意。所以我决定了,寻找童宾瓷器的事情,我自己来办。你不必跟着我。”   “白汐,”谢文湛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捂住了他的嘴:“文湛,下个月,你要和顾铮争取秋拍的主办权。假如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把你拴在我身边,那也实在太没良心。”   谢文湛的眸光黯然了下去,却没答应。白汐就眼巴巴地瞅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了都令人心疼,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白汐,”谢文湛很郑重道:“我现在最怕最怕的,不是失去至尊行。而是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我不会的。”   他握着她的双手,问她:“万一哪天,你成仙飞走了,或者魂飞魄散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白汐,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你……”她想不出来。   “等你几年,最多不超过五年。”他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眼神却深情到了骨子里:“然后,天上地下,都要去见你。”   白汐哑口无言。她算懂了,这男人对她的爱。已经燃烧了灵魂。 第103章 泄密 最后,白汐还是拗不过谢文湛的坚持,一起北上了。 头一夜宿在三环内的谢家别墅。因为来的太晚,她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却是懒的起。 “文湛。”白汐刚醒,嗡嗡的嗓子带着点鼻音。她一叫他,谢文湛就醒了。看她小卷的乌发散乱披在脸上,于是伸出手,理了理。她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珠,溜溜的。像是一串成熟的紫葡萄。而这一声“文湛”,是他一辈子梦寐以求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早饭准备好了。”谢文湛把她拉起来。 “文湛,”白汐一边扎辫子,一边道:“你跟我来北京,我管不着。但是前提说好了啊,白天,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晚上咱们再睡一块。” “行。” 谢文湛系完领带,打了几个电话。秘书班子已经从上海转移到了北京。办公地点,也从维多利亚港,转移到了王府井大街。 白汐看了下他的行程,蹙了眉头:“怎么不去至尊行?”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顾师兄还在里头。” 谢文湛也有自己的考虑。北京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去了分公司,那些属下也不是真心替他办事。还要处处受桎梏。不如去谢氏集团的北京办事处。一来,谢家少股东毕竟是他。二来,也算告诫顾铮:没有谢家,没有至尊行。 但白汐不是太懂这些。她只知道,今天要去定陵的博物馆。于是也简单收拾了下。临走之前,谢文湛还给她配了个司机专程接送。 定陵博物馆在北京以北,40公里的大峪山脚下。占地8万平方米。其实说是博物馆,也不过是在遗址上盖了几间房子而已。游客不多。看门的人也老了。 白汐循着青石堆砌的通道,前往地宫墓室。只见空荡地宫中,有7座汉白玉石门,诉说着冰凉的庄严。墓室中央没有帝后的棺椁。却配着一个青花大瓷缸。下面的铭牌介绍说,这瓷缸里头本来盛满了长明灯灯油。后来,万历和皇后的棺材都被毁了。长明灯也不再需要点燃了。 正殿被毁的一干二净。只余下袅袅的香灰。白汐叹息一声,走到后殿。只见棺床上停放着陪葬的26个红漆木箱。 靠近了红漆木箱,白汐听到了许多声叹息。 守陵四百年,有谁读得懂它们的孤独呢?这里的每一粒浮尘,仿佛都是当年明皇宫的金杯玉盏所化的劫灰。巍巍大明王朝,生死注定,已经烟消云散。但是这些文物,保存着它们的记忆,怎么散,也散不尽无声的流年。 她走到一个木箱前:“你好。” “你好……你是来烧毁我的吗?”红漆木箱问。 “不是。”白汐笑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来烧你?” “这里……被烧过好几次。破,破四旧。万历皇帝被烧了……哎呀,那个惨啊。还有孝靖皇后,她生前多凄苦呀。就因为大臣拥戴她儿子当太子,万历不喜欢她。所以生前被百般摧残。最后哭瞎双眼,悲愤而终。结果死后……她的头骨,就摔在了我身边……” 红漆木箱开始哽咽起来。而白汐也看到了它的记忆,原来,它是孝靖皇后的“景阳宫”出的东西。看来,它从前很喜欢孝靖皇后。白汐只好安慰了几句,但木箱依旧哭个不止。还唾骂当年盗掘定陵,烧毁定陵文物的人。 白汐知道定陵的挖掘史。60年代,定陵挖掘之后,3000多件稀世珍宝,就被保存在定陵地面上的老文物小平房里,历尽寒暑,就这么干巴巴晾着。夏天潮气大,冬天温度低,对文物,尤其是丝织品,造成了很大的损坏。 更别提,十年浩劫。多少文物毁于一旦了。 然而讽刺的是,如今的文物保护协会,又造了一个地宫。把幸存的定陵文物送回到地下去。既不能展出,也不能拿出来研究。因为文物实在是损毁的太严重了。连唯一一件留下来的龙袍,也几乎碳化成了黑色的碎片。 而这些红漆木箱,因为外面涂了漆,防腐防蛀,所以才得以展出。 红漆木箱哭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抱歉,刚才失态了。四百年也没人听我们说话了……对了,你来定陵,有何要事?” 白汐就问了童宾瓷器的下落。一只木箱叹了口气:“童宾的那些东西……我们也听说过。但有没有陪葬,却是不知道了。” 旁边一只木箱道:“我倒是见过一次。你猜猜,那些是什么玩意?” 白汐看过记录,说童宾烧的是“造型奇特的瓷坯,一反传统的制作方法”。却是不明白了。什么瓷形会难烧到拿活人祭祀:“是什么?” “万历皇帝宠幸郑贵妃,老了之后,那玩意不太行。所以叫景德镇的人,烧托子,角先生,缅铃这些形状的陶瓷进贡……” 白汐扶额,托子,角先生,缅铃……这些东西……用通俗一点的说法来说,就是……古代情。趣用品……再通俗点——假阳。具!难怪烧不出来!搁谁烧的出来陶瓷的!有病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要借灵的陶瓷,是用来干那事的。简直恶心得反胃:“然后呢?那些东西有没有陪葬?” “有,一两样掺和在万历右边的偏殿陪葬品里头。”顿了顿,木箱又道:“不过我记得,右殿的陶瓷,全部被砸碎了。” 刚才哭的红木箱,这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孝靖皇后得了一件童宾的瓷器。是一个小茶碗。碗身上画了两条交尾的鱼。东西还算正经。” 白汐燃起了希望:“那在哪里?” “我记得……这只碗被一个姓李的守陵人,拿去喝茶了。后来破四旧,那姓李的就卷铺盖跑了。” 姓李的?白汐记下了。又绕了一周,其余的定陵文物,也是同样的说法。看来,她只能寄希望,寻找那姓李的守陵人了。 晚上回去吃饭,她把事情跟谢文湛说了一遍。成功坏了谢文湛的胃口。他也觉得,假如跟淫器借灵气,很那个啥。于是放下了筷子:“不许看。” “什么不许看?” 他很严肃道:“不许看那些东西的记忆,听到没有?” “怎么,怕我学习了之后实践在你身上?”她色眯眯地盯着他。真是几天不调。教调。教他,男人就敢骑在她身上了。 “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谢文湛赏了她一个爆栗:“总之不许看。” 白汐答应了,她根本就找不到那玩意瓷器的碎片啊。就算找到了……假的那玩意,哪里比得上谢文湛真的好……于是上了床,她就色眯眯地欺负谢文湛去了。 本来,陶瓷属火。表面冷淡,冰凉。实则内心深处都有一把熊熊的炉火。爱起来就是疯子,狂人。把自己烧了,也要拉对方一起熔化。 但是,床上温顺的谢文湛。早上就不太温顺了。难为昨晚那么辛苦,今天他还起了个大大的早。又嘱咐她早点回来,晚上思思要过来吃饭。 “思思怎么在北京?” 谢文湛给她围了条围巾:“思思一直陪着爸参加人大会议,和上海代表团一起住在北京饭店。” “那你爸怎么不来看我们?”她觉得谢老爷子挺和蔼儒雅一人,放大变老版本的谢文湛,别有一番老姜的风味。还想多认识认识呢。 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爸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就说了,秋拍过去以后再见面。他暂时不会插手至尊行三个季度的拍卖。” “那就有意思了。你爸想看你们师兄弟哪个厉害啊。”白汐答应了:“好吧,晚上我早点回来。” 送走了谢文湛。白汐再次去了定陵博物馆。这一次,她查出了那个姓李的守陵人的下落。这人就是大屿山脚下的一户农民,家中排行老六,光棍一个。当初,定陵的挖掘者也是看他老实,所以才雇佣他看守文物。 白汐根据档案馆的记载,寻去了李老六家。可惜的是,李老六的房子已经被拆除了。只剩下矮矮的地基,淹没在乱草丛中。 她随便捡起一块砖头,试了下,无法通灵。年代实在太短了。邃转到了村口,问了下李老六的后人。得知给他送终的侄子,在村里的工厂上班。 于是白汐又寻到了工厂去。找到了李老六的侄子李浩。她自称是定陵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询问那一只茶碗的下落。但李浩说他从来没见过。她再详细问了问,李浩一口咬定叔叔没留什么东西。但眼神躲躲闪闪的。 白汐也不泄气,只说了句:“行,那你忙吧。” 但是她转身就去了李浩家,李浩家里没人。这个穷光棍,守着一个院子,一片玉米地,过小日子。门板漏风,还是用玉米的秸秆挡在外面的。屋子里没灵气,看样子不像是藏有古董。 但她前脚刚进来,后脚那李浩也回来了。白汐连忙躲了起来。只见李浩,拿起铲子,就往后山的坡地去了。白汐也跟上。 李浩走到自家叔叔坟前,开始挖。一边挖,还一边念念有词:“这回发达了,发达了……想不到叔叔死之前还聪明了一回,把皇帝的茶碗带了回来。哼,那臭娘们想白拿,没门……”挖着挖着,见到棺材了。李浩兴奋地跳了下去。 白汐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她就说,李浩心里有鬼。 但是不一会儿,李浩上来了。手上拿着的是一只普通的黑釉碗。还当宝贝似的用衣服裹好。四下看看无人,兴冲冲地走了。白汐忍不住笑了一声:万历皇帝要是用这种粗糙的黑釉碗喝茶。明代御窑厂的人,都要被砍了头了。 她来到李老六的墓地上,用手感应了下。土层下面没有灵气。原来白高兴一场,那茶碗根本没有随之入葬。 眼看天色不早了,白汐决定明天再来。 与此同时。北京峥嵘大酒店里。 中午,这里举行了两个女孩的小小见面会。现在,桌上一片狼藉。 徐卿卿毕业于中央美院,谢思思也是。两个人在大学时候,就是关系最好的闺蜜。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徐卿卿才得以进入至尊行,进而成为谢镛的弟子。如今,6年不见,徐卿卿和谢思思久别重逢,就开怀畅饮起来了。 但是聊着那些大学里的峥嵘岁月,谢思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峥嵘酒店是谢家名下的,门外还站着几个保镖。她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喝的格外痛快。徐卿卿也陪着喝,她也快醉了。就说了一句:“你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谢思思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是啊,晚上……我要去看我哥哥……嗝……还有白汐。” “白汐……”徐卿卿醉得趴在桌子上:“她和你哥哥……怎么好上的?” “她……嗝……救过我哥哥。”谢思思已经完全糊涂了。拉着徐卿卿的手,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卿卿,白汐……不是人。” “不是……人?”徐卿卿笑了:“思思,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我记得……嗝。”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继续道:“我记得,你在军训的时候。就爱开玩笑。好多男生…看中你是谢大小姐。要……追求你。你就讲鬼故事,把他们吓跑。” “不是,不是。”谢思思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白汐,真的不是人。我哥哥那会儿……”她糊里糊涂把当初谭琦怀疑白汐,谢文湛测试白汐。结果七个人死亡。而白汐单独救了谢文湛的事情,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 徐卿卿的醉意,瞬间醒了一半:“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谢思思双颊红云遍布:“之前,哥哥一会儿去开封,一会儿去南京,就是……为了她。什么洪秀全宝藏,哪里是我哥哥要的啊。其实是白汐要的。还有那个程璋纪念馆……白汐认识程璋。她是民国人……” 徐卿卿已经傻帽了。 谢思思还在说:“卿卿,咱们什么关系……我也觉得,你当我嫂子很好。但哥哥…哥哥他一门心思,就放在白汐身上。白汐就算是个好鬼,踏马的也是个鬼。你听说过鬼和人在一起的吗?” 徐卿卿仰头喝了半杯红酒,她需要静静。 谢思思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我也很无奈……但白汐她也的确救了我哥哥……我没办法阻止哥哥和她在一起……但愿哥哥能明白,世界上还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在等她……他就是个白痴,为什么第一次谈恋爱,就想着娶个女鬼回家……” 徐卿卿觉得,静静不下来了。谢思思也终于不省人事了。她就脱下衣服,盖在谢思思的身上。然后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思思是个直爽的人,她不会在这方面说谎的。那么,白汐真的不是人?!还纠缠谢文湛?! 糟了。这岂不是……女鬼爱上了书生的翻版?! 她不淡定了。那是谢文湛,她追求了多年的学长。却不要她,要女鬼!怎么可能甘心?!退一万步说。谢文湛娶了个女鬼,思思会不会受牵连?谢家会不会被这个女鬼弄得家破人亡?!不行!她不能让白汐再得意下去! 嫉妒也好,还是心底那股深深的不甘心,就在此刻,爆发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知道取舍。但,这些都建立在她彻底放弃的基础上。学艺术的,总会有那么一些死脑筋,何况是骄傲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徐卿卿做了决定。铲除女鬼,保护谢家。再一次争取爱情。于是,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顾铮的电话号码:“顾师兄……我有个麻烦事要拜托您……对,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那麻烦你了,一定要将白汐绳之以法。” 放下电话,枯坐了半日。谢思思才醒转了过来。徐卿卿扶住了她:“思思,你感觉怎么样?” 谢思思坐直了:“头有些疼……对了,我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徐卿卿笑了笑:“你说,晚上要去见哥哥。” 第104章 凤冠 晚上七点的时候,谢思思才来到谢家别墅。 这边,谢文湛打过几个电话催她。但谢思思醒酒用了一段时间,又把徐卿卿送走了以后,才过来看哥哥和白汐。 一进门,她先看到打扮端庄的白汐。她今天穿戴的已经很不错,但是和白汐优雅的玫红旗袍相比,却还是逊色了点。更惹人注目的是,白汐流瀑一样的利落乌发,俏生生地披在肩头。宛然透露出端庄的名媛气派。 白汐还算热情的,上回谢思思在秘色瓷事件中帮了她的大忙。所以她想借此为契机,和谢思思处好关系。毕竟将来一家人嘛。于是过来挽住谢思思的手:“思思,你可算来了。你哥和我,都等了你老半天了。” 谢思思没有推辞,也说笑着和她一道走进了里屋。 佣人拿过包。谢思思就坐在了靠大理石桌的圈椅上。别小看了这一把圈椅。它是半圆的坐面、微弯的搭脑设计。这个造型源于唐代的月牙凳,而圈背连着扶手,从高到低一顺而下,臂膀依着扶手的时候,会让客人感到特别舒适。 不仅是这一把圈椅,这会客大厅的布置,也十分有讲究的。 两个短沙发与一个紫檀木茶几靠放东墙。矮沙发后面,还有一座十二扇落地紫檀剔红山水五福捧寿扇折屏。这巨大的落地屏风,与南面的长沙发形成曲尺形,又与靠西墙的红木书桌形成错落。这样的布置手笔。为的是营造曲水有情的风水格局,并且藏风纳气。这样,谢家的财气就源源不断了。而设计者,正是她的父亲谢镛。 但是,有了这个白汐,家运是否还会一帆风顺下去呢? 当然,谢思思今天不是来为难白汐的。只是来看看哥哥和白汐过得好不好。于是说笑着开了宴,添酒,闲聊。席间,白汐谈笑自如,时不时望一眼谢文湛。两个人甜蜜对视,满满是情意。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对才子佳人。 白汐喝下一杯酒:“思思,听说你有意去法国读博士?” “对。”她是有这个打算的。学艺术的,本国的国画,国粹学好还不够。将来要能搞设计,搞艺术品创作,还得吸收外国的艺术精华。所以,从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以后,她就有打算出国留学:“暂定了巴黎美术学院。” 白汐略羡慕:“我还没去过法国。”倒是在英国呆过几十年。 谢思思笑了:“巴黎美术学院是全世界排行前三的艺术学院。要去那里学习,毕业可难着呢。” 谢文湛这时候拿出了哥哥的架子,嘱咐道:“思思,要去法国可以。先把法语学好。” “哥哥就会笑话我。”谢思思脸红了。 不是谁都像自家哥哥这么聪明,年纪轻轻,精通七八门外语的。 白汐拉过她的手:“别听文湛瞎说,艺术才没有国界。” 是啊。艺术没有国界。但是,她想:爱情,会不会要分种类呢?但,白汐今晚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拂了哥哥的面子。于是也道:“说得对。好的艺术品,那就是金子。谁都会肯定它的价值。”笑容,却渐渐勉强起来。 吃过饭后。白汐先上了楼去洗澡。谢文湛留了下来。眼看白汐走了,谢思思才说正经事:“哥。你的夏拍……没事吧?” “没事,替我向爸问声好。” 谢思思记下了:“曾安民的事情,爸爸前几日就知道了。他只说了句有些人,太倚老卖老了。看样子,也是不满曾安民很久了。” 谢文湛倒是很冷静:“思思,你不用来安慰我。我直接把爸的人,弄进了局子里。爸嘴上为了主持公道,当然要替我说话。但他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像我这样先斩后奏。难免心里不舒服。好在爸的目光长远,所以才不跟我计较。” 谢思思这才放心,又问道:“白汐她……” 谢文湛难得露出会心的笑:“秋拍办完了后,我们打算结婚。” 谢思思吃了一惊,想说什么,谢文湛已经开了口:“思思,白汐她是个很好的人。你如果放下成见,和她多相处相处。会学到很多东西。” 她点了点头。 她这个哥哥啊,从来没有夸过什么人。只有提及白汐的时候,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但是,她也不明白了,白汐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么?兰心蕙质,她怎么觉得白汐冲动用事的时候比较多。气质高贵,好像只有谢文湛这么认为…… 送走了谢思思,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当谢文湛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白汐已经沉睡的跟死猪一样。到了北京,她的日夜生物钟就不太规律。眼看今晚的亲昵也不能得逞了,于是谢文湛吻了吻她的脸庞,掖好被子也躺下了。 第二天早起,白汐又去了大屿山,寻找李老六的消息。但是无功而返。而那李浩再次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臭娘们,耍个破碗糊弄人!” 她呵呵了:没眼光你还怪我?! 放弃了李老六这条线。接着,白汐又去了中国国家博物馆寻找线索。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定陵的凤冠。 1957年,定陵被挖掘后。出土了一顶明孝靖皇后的凤冠。它的帽胎用用漆竹扎成,面料是丝帛。前部饰有9条金龙,口衔珠滴,下有8只点翠金凤,后部也有一金凤,共9龙9凤。共嵌未经加工的天然红宝石100余粒,珍珠5000余颗。 这一顶凤冠一出土就被冠以了国宝的美誉。后来被中博拿走。倒是完整保存。 这也是,定陵的出土文物中,最幸运的文物了。算是中国凤冠之最。 来到中国博物馆。很快,白汐就见到了凤冠。凤冠待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四十多年了。过得还算舒适。比那些定陵地下的文物,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雍容华贵。 谈到童宾的瓷器,凤冠仔细想了想:“唔,我记起来了。皇后娘娘是有一只童宾的碗。但是那只碗,已经在十年浩劫中打碎了。” “什么?!” “你别吃惊……那李老六,卷铺盖走人的时候,刚走到大门口,就被红卫兵拦下来了。红卫兵说,他是保护封建主义的走狗。是右。派份子。所以把他打了一顿,而那一只童宾的碗。也在一片混乱中碎掉了。后来就被扔了。” 白汐无语。按了按太阳穴:“那,童宾还有其他的瓷器传世吗?” “有。”凤冠道:“童宾还烧了一只梅瓶,上面画了郑贵妃的倩容。” “郑贵妃的……倩容?” “不错。郑贵妃很受万历皇帝的喜爱。但她有时候要回家省亲,怕万历皇帝思念她。就跟万历说了,让御窑厂烧那一批角先生的时候,不妨再烧一只梅瓶,上面画上她的样子。这样,万历皇帝想她的时候,就能聊以慰藉了。” 白汐冷笑道:“这两个人,倒是情深意重啊。” “万历皇帝的权力……被他的老师张居正,凌驭架空了许多年。里里外外的人,都说他的天下,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在治理……所以……万历皇帝有的时候很自卑。而郑贵妃,是他的知音人。但是,这个女人,却是个红颜祸水。” 凤冠没说下去了。想必,再怎么不满意郑贵妃,死者已矣。也不必多加褒贬。 “那,梅瓶后来去了哪里?” “和郑贵妃安葬在一处。郑贵妃墓是明十三陵里七座妃子墓其一,地址在万娘坟村以南约1公里处的银钱泉山上。但是已经被盗。” 白汐点了点头,眼看时间不早了。就告别了凤冠,打算明天再去郑贵妃墓处找线索。 当她回到别墅的时候,谢文湛还没有下班。管家告诉她:“大少爷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她点了点头,先吃了点东西。然后回房去睡一觉。哪知道一推开门。却发现屋子里多了许多摆设。桌上,多了一整套的紫砂壶。一套英国皇家骨瓷咖啡茶具。壁炉上,挂着毛里求斯部落的祭祀面具,还挂了一幅大尺度的裸。女画。 其余的不说了,这,这裸。女画……踏马的,她实在不喜欢。 一个小时后,谢文湛果然回来了。进了房间,只见白汐坐在桌边,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发呆。手边还放着一只骨瓷盏。这些艺术品,都是管家从谢家库房里翻出来的。用来装饰他们的“新房”。但白汐的眉头却蹙着,看样子不高兴。 他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文湛,把这一幅画拿走。”白汐没好气道:“挂一幅裸的图成何体统?” 谢文湛笑了。这一幅画是意大利画家莫迪利亚尼的《侧卧的裸。女》。一个亿拍下来的。用古代人的眼光来看,的确太暴露了。于是笑道:“那好。我让他们换一副中国的山水画过来……对了,近代的国画大师,你喜欢谁的作品?” “李叔同。”她交叠着手臂,枕下了:“要不然,你来画也可以。” 窗边风大,谢文湛当然不会让她受冻。于是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又将墙壁上的那一副裸女画撤了下来。不巧的是,北京这边的库藏,没怎么收录李叔同的作品。既然如此,那他就自己来画一幅画,宽她的心。 下笔,开墨。浓墨荟萃,他画的不久。却很用心。 画完了,白汐过来看了看。一眼就看出他的画风类似清初画家石涛。山的气势磅礴,水的灵气淼淼。墨色变化繁多,如水如雾。却浓妆淡抹,相得益彰。好像山山水水的灵气,都在他的胸襟之中。这画工,显然已经炉火纯青。 她见过石涛的画。晚年用笔纵肆,墨法淋漓,格法多变。但也正因为格法多变,所以后人难以模仿。如今的国画大师,都没几个有石涛的功底。再往前推一百年。也就张大千能与之媲美。没想到,谢文湛也是个中好手。 虽然,还不如张大千那般的纵横汪洋。但也惟妙惟肖了。于是,她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会?” “跟父亲学的。” “简直太厉害了。”她真心赞叹道:“程璋也就比你画的稍微好一点。” 谢文湛不满意了:“程璋的国画有多好?” “嗯……比你稍微好那么一点……嗳?!你干嘛!”话没说完,谢文湛已经打横抱起了她。然后扔到了床上,自己也压了上来。 “文湛,有事好商量……” 但谢文湛却吃味了。亲手画画,为的是讨她的欢心。白汐却煞风景地讲到了程璋。对,程璋很好……但白汐是他的女人。想到这里,他的动作也不轻柔了。在她的欲拒还迎中,进入了她的身子。引得白汐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作为反抗。 “嗯……文湛,你慢点……啊……”她销。魂地叫着。却催得男人越发大动作起来。每一下,仿佛都要把她的灵魂顶出窍。 “白汐,”他握住她的身子,又硬,又强道:“不要离开我。” 她已经完全沉溺在他的温柔当中:“好,不离开你……呜呜……你轻点……啊!——”她仰头,一声尖叫。从身。下,到心里。都完全被他的热情所融化了。接着,男人的吻,从她的肚子上滑下去。一直滑到她最深的地方…… 一夜缱绻,白汐也记不得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第二天晌午,白汐才懒洋洋地爬起来。这个时间点,谢文湛已经出门了。他临走前,叫过自己起床。被她挥手打发走了。实在是……谢文湛一主动起来,她就吃不消。但男人的发。情实在无规律可循。唯一的领悟是,她提到程璋,他就不正经。 所以,这到底有什么联系吗? 白汐不去想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懒懒散散地爬了起来。今天,她还要再去郑贵妃墓,找一找童宾文物的下落呢。 但是今年的好运气,仿佛用完了似的。 去到郑贵妃墓,方才晓得郑贵妃的墓已经被盗一空。整个墓冢里面,除了一个方碑座。 其他再也没有什么了。整个都空空荡荡的。 据当地老人讲,郑贵妃墓解放前就是这样的了。墓的后部有一个盗洞。也不知道哪个年代打的。直通地宫券顶。60年代时还有人进入墓内,据说仅剩有石供器。如今,连烂石头都被人搬走了。真的是什么也不!剩!下! 白汐郁闷了,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线索。又要断了。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向万娘坟村的村民打听消息。但是人人都说,不知道谁盗掘了古墓。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失望地往回走。这时候,谢文湛打了个电话来:“白汐,晚上顾师兄过来吃饭。你如果不愿意见他的话,不如晚点回来。” “顾铮和你吃饭?”她惊讶了:“黄鼠狼给鸡拜年?需不需要我来保护你?!” 谢文湛笑了:“怎么会。我和顾师兄,虽然在商场上是死对头。但他毕竟是爸的弟子,面子总要给我这个少东家的。” “那好。”她看了下时间:“那我晚点回去。” 挂了谢文湛的电话,她才走了几步。铃声又响起来了。却是个陌生的来电:“喂?” “喂?白小姐吗?我是徐卿卿。” 她笑得勉强:“徐小姐,好久不联系了。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听说你和谢师兄一起来北京了。想和你聊聊。” 白汐觉得,彼此没什么好聊的。但正好,她需要晚点回去。不如卖徐卿卿一点面子——无名指屈起,十二面切工的钻石摩挲着皮肤—— 看在徐卿卿还了戒指的份上。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凤冠是古代皇帝后妃的冠饰,其上饰有凤凰样珠宝。明朝凤冠是皇后受册、谒庙、朝会时戴用的礼冠,其形制承宋之制而又加以发展和完善,因之更显雍容华贵之美。 定陵的确有出土明神宗孝靖王皇后凤冠,但不是唯一的一顶。 定陵出土的凤冠共四件,三龙二凤冠、九龙九凤冠、十二龙九凤冠和六龙三凤冠各一顶,冠上饰件以龙凤为主。龙用金丝堆累工艺焊接,通体镂空,富有立体感;以珍珠串接装点宝石和勾勒花纹,可谓琳琅满目,熠熠生辉。而孝靖王皇后凤冠以绿色为底,红色为边,缀以蓝色流云和凤凰,尽显光彩,富丽堂皇。 第105章 追捕 夜晚降临,北京城的故事开始了。 当白汐去见徐卿卿的时候。谢家别墅前,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8停了下来。熄火前,车的排气孔发出不连贯的尾啸声。这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庄园,花坛。到达会客大厅。 坐在窗边的谢文湛抬起头,他知道顾铮来了。彼此师兄弟,两年没见过面了。他还记得,最近一次见面是父亲60大寿的时候。那时候,他26岁,顾师兄30岁。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他还是那个谢文湛,顾师兄却越发看不透了。 进了门。顾铮落落大方地站在客厅中央。他是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虽然不算突出的俊。也是人高马大。这种薄而硬的相貌,倒是给人寡恩的感觉。但西服平整的袖口,显示出了他良好的教养和严谨的性格。 谢文湛知道,彼此都是一丝不苟的人。但,这不代表就谈得来。事实上,从拜师学艺初始。他就知道,顾铮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谢师弟,好久不见了。”顾峥坐了下来,先发了一支烟。 他拒绝了:“已经戒烟。” 顾铮就自己给自己点上一支中南海:“我这烟,戒了六年,至今每天半包烟。” 谢文湛道:“不妨试试电子戒烟器。” “那玩意对我没用。”顾铮吐出一口云雾:“就算钻石做的烟嘴,我也不会去吸假的烟。” 谢文湛笑了笑,这个话题不谈了。接着谈到了夏季的拍卖,顾铮人虽然在北京。倒是把上海的市场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曾安民案子的前前后后。当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到刘丹林。最后,话题转到了秋拍筹备上。 谢文湛道:“师兄,前几年,你主持秋拍都很成功。所以,这一次我在上海举行秋拍,请你……” 顾铮掸了掸灰烬到烟灰缸里头。他不疾不徐道:“师弟,这话就不够意思了。至尊行这些年都是上海办夏拍。秋拍归北京。什么时候,至尊行的秋拍也要你瞎操心了?” “师兄,这话就不对了。父亲在的那些年,无论夏秋拍,都是上海总部负责的。” “但是师父现在退休了,”顾铮长吁了一口气:“师弟,不是我说。你挑不起全国的重担。也就别跟我争秋拍。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我丢给你。那就不是一个曾安民在反对你了。整个北边的至尊行势力,你调得动几分?” 说这话时,顾铮的身子微微前倾。眸光狼一样的犀利。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谢文湛知道,顾峥说的是实话。北部的人,不听他的使唤。现在不能和他硬来,要不然问题更大。于是把那口气又吁了出去:“师兄,秋拍我是一定要争取的……” “师弟,这个问题咱们打住。”顾铮开始强势起来:“不是你人到了我北京,北京的人就都是你的。” 谢文湛也收敛了笑:“但也不是人是你的,至尊行就是你的。” 顾铮知道师弟已经上道了。他也就上了道:“听听,这什么话。至尊行是谢家的没错,但别忘了,谢家现在还是师父的。” 谢文湛喝了一口茶:“既然如此,你得明白,我也姓谢。” “好好好。你姓谢,我不姓谢。”顾铮连说了三个“好”。又退到了沙发上:“师弟,今天咱们久别重逢,不是来吵架的。别说这些伤感情的话题了……我听卿卿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谢文湛提到白汐,总是心情很不错:“打算年底结婚。” “那恭喜了。”顾铮的上一句还好,下一句又变了味儿:“但是可惜了卿卿,她也是个好女孩。” 谢文湛没怎么在意:“卿卿以后会遇到真心待她的人,我不耽误她的姻缘。” “这话就不对了。”顾铮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师父总共收了十五个弟子。卿卿最小,也是唯一的女人。虽然说,她刚开始是托你妹妹的福气才拜入师父麾下的。但她的才华,她的努力,大家都看得到。既然是师父看中的人,那你不能不珍惜。” 谢文湛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师兄什么意思?” 顾铮一手扶着紫檀桌沿,站了起来。语气却是坚定的:“谢文湛,我劝你离开你女朋友。你们不适合。” 另一方面,北京城外,济源素斋内。 白汐也已经和徐卿卿吃吃喝喝,聊了一个小时了。徐卿卿说,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所以吃个饭,居然还跑来寺庙里开伙。 但毕竟,她尊重人家饮食习惯。也就忍一忍了。更何况,这里的素斋实在不错。用豆腐做出来的食物。和肉一个口味。她就当一饱口福了。 吃了半晌,也听徐卿卿说了半晌。什么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法国的洛可可艺术……她也迷迷糊糊听了半晌。因为不太了解国外的行情,只能“嗯啊”这样应付着。 说累了。两个人面对面喝红酒。期间,徐卿卿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半会儿。白汐就看包厢里的电视打发时间。正好演到红男绿女的一场吻戏。接吻的时候,两个演员的眼神都很勉强。殊不知,真的相爱的人吻起来,眼神都是疯狂的。 徐卿卿回来的时候。她看了下时间,不早了。有了走的打算。于是和徐卿卿告别了。 徐卿卿送她到寺庙门外,还问了句:“要不要喊辆车来接你?” “不用。”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王师傅,对。我吃完了。你来接我吧。”谢文湛给她配了专程的司机呢。 放下电话,白汐转过身,等待车来。而徐卿卿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语还休。只是望着她半晌。白汐不耐烦了:“看我做什么?” “白小姐……”话尚未说完,车子来了。 车型还是那辆加长型的劳斯莱斯。但是司机却不是王师傅。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摇下车窗,道:“白小姐,王师傅的女儿发烧,他回去接女儿去医院了。叫我过来接您。”说完,还将驾驶证和至尊行的工作证拿了出来。 白汐一一看过了,工作证上盖着鲜红的印戳。和谢文湛柜台下的印章一个模子出来的。证件没问题。就回头对徐卿卿道:“那好,我先走了。” 徐卿卿咬着唇,还是没说什么。白汐才不管这种小女孩的心事呢,家里还有谢文湛等着她。于是上了车,摇下了车窗。 车子驶出了济源寺庙。向着高架桥而去。这替了王师傅班的男司机,很健谈的样子。一会儿问她对北京的印象如何,一会儿说至尊行的工作。还谈到了房地产:“北京可不比上海。这里有些地段的房子,那是再多钱也买不到手的。” 她乐了:“听说,你们这里还摇号出行啊?” “奥运会那会儿开始实施摇号的。现在连送孩子上哪家幼儿园,都要摇号了……” 她点了点头,天子脚下。果然人民生活不一般。又听这司机道:“不过,您是咱谢大少爷的夫人。以后啊,这些问题统统不是问题。”又接了一句:“反正,大少爷手下有十几辆豪车,车牌号从0到9都有。摇到哪个号,就弄哪辆车出行呗。” 白汐被逗笑了。一时间,和这司机聊上道了。忘了看四周的风景。 而这司机的确很风趣。一会儿说谢文湛:“对,大少爷从前上大学的时候,风靡了整个年级的女生。不过他为人很低调。不怎么公开露面。要不然,一定是什么……国民校草。” 一会儿又说至尊行:“那是,全国哪个企业,也不能和至尊行相比啊!不是我说,谢董事长,他准是改革开放以后全国最成功的商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聊了半个小时。白汐还没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但是低头一看手机。将近九点了。按理说,早该上了高架桥了。但是外面还是一通黑灯瞎火的。她有点疑惑起来,于是问了下司机。司机还是那副口气:“您别着急。” 她奇怪了:“不是走的高架桥回城吗?” 司机“嗨”了一声:“您看,这就是外乡人说的话了。北京那可是全国的“首堵”。一到夜晚,牛鬼蛇神都出来了。高架桥上,那堵得跟蚂蜂窝似的。就是走到第二天凌晨,也回不去别墅啊。所以呢,我们这种老司机就有自己的法子……” 白汐看了一眼四周,苍苍茫茫一片黑暗。还是疑窦未消:“那,什么时候到?” “就快到了。我们走的这一条,是高架桥下的省道。荒废了有些年头了。但是保准快……”话是这么说,路越发颠簸不平起来。 白汐循着车灯,看了一眼四周。稻田……池塘……这真的是高架桥下的路吗?她拿出手机,要开个百度地图定位。但是信号显示为0格。 她不淡定了。事情很不对劲:“停车。” 但是车子不停。 白汐于是站了起来,直接用手臂,桎梏住了这个司机的脑袋。一字一句,已经变得冰冷无比:“我,叫,你,停,车。”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白汐立即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只见这里是一个偏僻的桥洞。低洼的坑里,泥水浑浊。污浊的垃圾,堆积在入口处。散发出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而黑洞洞的隧道,像是一个未知的血盆大口。 她感觉有人走了过来。还不止一个。当她想转身走的时候,却发现前后左右都被包围了。而且,包围她的。是她最厌恶的臭道士。 一个道士举起一串铃铛,八个道士。就是八串铃铛。 为首一个道士,须发皆白。她感觉得到。此人的道行极深极深。袖中还有几百张血符。 她之所以不逃,不动手,就是忌讳这个老道士。和他硬碰硬,她也不会讨到好处。 而那车中人,走了出来。却是对她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才不是什么至尊行的司机。而是刚刚被革职的 北京至尊行副总裁刘丹林。” 刘丹林。她呵呵了。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刘丹林:“你怎么知道我是妖怪?” “这还不简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丹林倒是不怎么怕她:“白小姐,今日实在对不住了。但我们毕竟是个人。是不能和你这样的妖为伍的。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太坏的妖怪。不如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白汐冷问道:“你为了谁,和我作对?” 刘丹林笑道:“我虽然被逐出师门了,但毕竟受过师父的大恩。他就谢文湛这么一个独子。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能看着师弟被妖怪蛊惑。而坐视不管?” 白汐露出苦笑。这么说来,是谢家人泄密的吗?她想到了谢镛。不,谢老先生如果要除去她。早就动手了。那么,就是谢思思了。她知道,谢思思一向不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她居然将自己的秘密也泄露了出去……还招人来捉拿她。 不能束手就擒! 白汐的五指伸开,蜷曲成爪。她抓向了刘丹林——实在不想伤人,不如抓个人质好了。 但是与此同时,一张血符飘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被碰了一下。却是被震得退后了几步——该死!这老道士修炼成仙了! 刘丹林怜悯地看着她:“白小姐,我说了。反抗是白费力气。”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她道。 “那只好无礼了。”刘丹林使了个眼色,周围的道士一起摇动了铃铛——刹那间,一股魔音灌入她的耳中。心跳频率也快了起了。“叮叮…叮叮…”地一片,在黑暗的夜晚,别样的诡异——这些臭道士,真的当她是冤魂厉鬼啊?! 趁着铃声大作时,白汐大叫了一声,这些铃铛通通被震碎了。 几个道行浅的道士,还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个“女鬼”居然如此厉害! 而白汐趁着这片刻的空隙,捏了段口诀。脱离了实体。化为鬼魅之态。嗖地一下,越过了人群逃走。反正,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是,那老道士忽然大喝一声。然后袖子里的数百张血符。纷纷扬扬地向她飞来…… 与此同时。谢家别墅,会客大厅内。 墙边,18世纪的景泰蓝西洋自鸣钟“当!——当!”敲了二十一下。它的生活方式和这栋别墅的主人一样,充满了自律性和准确性。 谢文湛已经喝下第二杯茶。刚才听顾铮说,要他和白汐分手,转而和小师妹徐卿卿好。这简直荒唐至极。所以,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而且,据他所知。顾师兄从前在父亲手下,还追过徐卿卿。只是,徐卿卿没答应罢了。 所以:“师兄,你不必再说了。你觉得卿卿好,是你的感觉。我对她没感觉。” 顾铮冷笑了一声。感觉?他的小师妹,这么多年来。也就对谢文湛一个人有感觉。现在,却在情场上,输给了一个女鬼。这怎么可能甘心?!更何况,当初卿卿被人打断了腿,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那一幕。让他多年来不能释怀。 再想想,这个谢师弟,到底是怎么搞的?!一个女孩,宁愿自己残疾,也不愿意拖累至尊行。这不是因为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送她留学,给她前程就可以弥补了吗?!卿卿到底有什么不好?!女鬼到底有哪里好?! 他真心,替小师妹感到不值。 虽然一向是个明白人。但他顾铮,唯独对小师妹徐卿卿,再怎么个明白。也越不过感情这一关。于是,办的事,也不明不白了:“谢文湛,现在事情可由不得你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娶了卿卿。我哪怕把北京市场拱手相让也可以。” 谢文湛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师兄,我还是那句话,我和我的未婚妻白汐,年末就结婚。” 顾铮冷笑着摆了摆手:“你别急——”他的语气,冰冷而僵硬。却饱含威胁:“第二,你等着给你那一位妖怪未婚妻立坟墓。” 第106章 回忆 顾峥说完这句话,屋中出现短暂的寂静。接着“啪!——!”地一声,椅子倒下了。谢文湛忽然弹起,一把拽紧了顾铮的衣领。与此同时,顾铮的私人保镖也冲了进来。但是谢文湛丝毫不放手,他的眼中只有愤怒,一点也不畏惧。 顾铮低低地吼了一声:“你们都让开。”接着谢家的保安也过来了。谢文湛也让他们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谢文湛终于从刚才的暴怒中回过神来,但是冷静带来的不是原谅——而是,一手拽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机。他单手打了白汐的电话。但是电话根本不通。于是,他把手放在了大理石桌的边缘。按下了桌板下方的几个按钮,再从桌肚里掏出一把手。枪。顶在了顾铮的脑门上。 “白汐在哪里?!”谢文湛的目光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酷。 “谢师弟,我是怕这玩意的人吗?”顾铮又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燃了。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顶在脑门上的枪:“先别谈你那位妖怪女友了。想一想卿卿。她的腿,为什么会伤到?她为什么要出国六年?谢文湛,别说你忘了。” 谢文湛冷笑了一声:“师兄,我们现在谈的是白汐。不是卿卿。” “谢师弟,”顾铮冷笑道:“至尊行欠了卿卿的,我替她向你要。你不给我个回复。那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的未婚妻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我告诉你答案。”谢文湛满腔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转化为冰彻全身的寒意。他一字一句道:“白汐死,我死,你也陪葬。白汐活着,我只有她一个女人。听明白了吗?” 顾铮听明白了,却是啐了一口,谢文湛果真够难缠的。 而谢文湛耐心耗完了。果然,拽紧了他的领口:“师兄,我不跟你浪费时间。倒数十下,你不说,我先把你干掉。” 话音刚落——“叮铃铃!”响了起来。 按照计划。这时候,刘丹林那边已经得逞了。他顾铮就可以跟谢文湛坐地起价了。但是,谢文湛先一步拿走了手机。单手放在了大理石桌上。按了免提——“喂?师兄,不好了。那个女妖怪逃走了!”是刘丹林的声音。 谢文湛放下了手机,把枪也放了下来。 顾铮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觉得可笑的不是计划失败的自己。而是他:“怎么,不想杀我了?” “沾了你这种人的血,白汐会嫌我脏的。”接着,谢文湛拿起衣架上的风衣。走了出去,与此同时,七八个谢家的保安走了进来。他吩咐道:“看住他。” 等谢文湛走了之后,顾铮才坐回到椅子上。一个保安过来,对他道:“顾董事长,你的那些保镖。大少爷已经打发走了。请你……” “滚!” 于是屋子里安静了。不过这些谢文湛的走狗也没走多远。就守在门外监视他。不过好歹,屋子里算是安静了下来。 刚才,他口口声声让谢文湛回忆六年前的事情。他真的怀疑。谢文湛到底有没有回忆—— 有些事情,连当事人都已经忘记。旁观者,却历历在目。 2010年的那个冬天。来的不仅有百年一遇的大雪。还有至尊行的一则绑架新闻。 八年前,徐卿卿在接待至尊行的大顾客,香港著名收藏家陈启亮先生时。鉴定出了他的旧藏汝窑双耳尊为高仿。同一年的冬天,至尊行本来要为陈启亮先生举办专场拍卖会。因为这一只高仿的缘故,社会舆论对陈先生很不好。没办法,至尊行被迫取消专场。 陈启亮办专场拍卖,本来就是为了凑足资金。救活自己名下的企业。当时,香港经济萧条。陈启亮手下的三个公司面临倒闭的风险。资金被死死扣住。这时候,他急需要用钱。所以,才舍得将旧藏的汝窑尊等一批稀世珍品拍卖。 假如专场举办成功了。他的收入会达到七八个亿,足以拯救企业脱离金融危机。 但不幸的是,汝窑尊的高仿消息,给了他莫大的打击。陈氏三代人经营的宸石石业公司等实业,全部倒闭。家族负债三十个亿。 最后,陈启亮跳楼身亡。用生命,偿还了这一笔注定无法偿还的债。 而陈启亮的一对儿女。从那时候开始,就四处联系各地的黑。道。做了那个鉴定师徐卿卿。 当时,至尊行也得到了风声。先是在徐卿卿的身份证上做了手脚。希望让她改名换姓,能够逃脱这一场灾难。但不幸的是,两年后,2010年的冬天,徐卿卿还是被陈启亮的儿女知道了行踪。并且联系了黑。道上的人,弄死她。 2010年,12月13日。夜晚。 徐卿卿在下班途中被人绑架。当日凌晨,当警察接到附近的群众举报。把徐卿卿救出来的时候。她的双腿都差点废了。 至尊行里面,第一个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人。正是他顾铮。 病床上的小师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往日总是爱笑的一张脸,却被沾满血迹的乌发所遮挡。两条腿,夸张地浮肿着,膝盖骨已经碎了。十根指头,指甲盖全部被掀了。苍白的唇,似乎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紧闭着双眸,似乎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如果警察再晚去半天,说不定,情况会更惨…… 这就是。他顾峥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个场面。在这之前,他只会为做生意亏了本而心疼。但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心疼的要命起来。徐卿卿,师父最小的师妹。她没什么特别的天赋。但是有个巨大的优点:正直不屈。但是如今…… 走出病房。他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站在窗台上,他默然了半晌。然后去柜台买了一包烟。之前,他不抽烟的。但是现在,他想抽烟。抽着,抽着。谢文湛就到了。他也是接到了警方的通报。才知道这一件事的。慌慌张张推辞了所有的工作,坐飞机赶到了北京。 一见到他,谢文湛就问道:“卿卿现在怎么样了?!” 他掐了烟头:“还没死。” “到底怎么一回事?”谢文湛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是谁绑架了她?!” 他淡淡说了一句:“警察说,香港来的人。” 谢文湛放开了他的肩膀,退后了一步。第一次,他看到这个天之骄子的小师弟,露出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香港——不用说,肯定是陈启亮的家人寻仇来了。但是,他们寻仇的对象,不是至尊行的董事长谢镛。而是徐卿卿。 谢文湛鼓起勇气,才走进了病房。 他透过玻璃看着他们。谢文湛站在徐卿卿的病床前,握紧了双拳。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个师弟,从前的人生,也不算一帆风顺。儿时丧母,懂事后,被董事长到处送来送去学手艺。三年在这家,两年在那家。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而现在,是谢文湛第一次直面鉴定师这门道上的黑暗。受害者,是他们活泼可爱的小师妹徐卿卿。谁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这个无辜的女孩身上。 接着,师弟沈正霖也过来了。他二话不说,就进了病房看了徐卿卿。一米九的大男人,当场就蹲在角落哭了起来。之后,沈正霖就向至尊行提交了辞职报告。 还有其余的师兄,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的至尊行赶了过来。他们一起守在徐卿卿的病房前,整整一个星期。徐卿卿才醒转过来。 当徐卿卿醒来的时候。明明当时轮值陪着她的人,是自己。但是,她睁开双眼,说的第一句话是:“谢师兄……我的腿还在吗?” 他不是谢师兄,他是大师兄顾铮。 小师妹喜欢谢文湛到了什么地步。那时候,他才明白。 后来,徐卿卿疗伤的日子里,她总是抿着唇。不笑。被绑架不仅对她的身体,也对她的心理,也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创伤。本来,活泼爱笑。直爽泼辣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全无自信,看到谁都低头。也不爱与人说话了。 只有谢文湛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才露出真挚的笑容:“谢师兄。” 当他带了补品过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点头致意:“顾师兄。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对,别人都是不好意思。只有谢文湛,才是她特别的人。 回忆结束。顾铮呛了一口烟,把还有半截的烟头。塞进了烟灰缸里熄灭—— 他。娘的!狗。日的谢文湛。 顾峥又悠悠枯坐了半晌。他没等到谢文湛回来。却等来一个电话,居然是谢家大小姐谢思思打来的。于是接了电话:“喂?” “喂,顾铮是吗?”声音很冷,很陌生。那边人说道:“我是白汐。你要抓的妖怪。” 白汐是半个小时前,才逃脱了老道士的“血符”追踪的。 归根到底,她的法术已经大成。对付几张血符。还是绰绰有余的。逃离了臭道士的追踪之后,她就打车来到了北京饭店。她听谢文湛说过,谢思思和谢镛就住在这里。趁着饭店还没关门的时候。她要去找谢思思确认一下—— 是不是谢思思泄露了风声。 翻墙,绕上去。颇费了一番周折。北京大饭店,戒备森严。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当她终于找到谢大小姐的房间时。听到里面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谢思思,另一个,是徐卿卿。聊天的内容,如下—— “思思,我,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害怕……” 谢思思不明白了:“你怎么了?害怕什么?” 徐卿卿的确很慌张。她握紧了谢思思的手:“我,我跟顾师兄说了,白汐是妖怪。求他除去白汐。师兄就让刘丹林去了。但是刘丹林没得手,让她给逃了。现在也不知道白汐在哪里。我害怕白汐她会报复我和师兄……” 屋子里,谢思思已经傻了:“你怎么知道白汐是妖怪?!” 于是,徐卿卿一五一十,将当初自己偷听到她醉酒的胡话。然后打电话给顾师兄求助,顾师兄安排刘丹林去抓女妖怪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听完了,谢思思整个人完全石化。最后才吐出一口气:“完了。哥哥这下肯定要恨死我了。” “什么?思思,文湛他……” 谢思思一拍大腿,却是哭丧起来:“卿卿,你别跟白汐作对呀!你……你怎么想起来要除掉她呢?!哥哥他……没了白汐一定会疯掉的!你……哎呀!也怪我嘴大……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我来打电话给顾铮!” 当然,谢思思还没打电话。白汐她就使了个法术,解开了门锁。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两个女孩目瞪口呆。 白汐清了清嗓子,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拨弄了下桌子上的一束鸢尾花:“放心,除非天上派大罗神仙,或者死神亲自来。谁也动不了我。” 谢思思略懵逼:“你,你没事?” 白汐没理她。随手拿起一只杯子,倒了茶。手指先是沿着茶杯口转了一周。不紧不慢喝了一口。然后放手。“啪嗒——!”一声。茶杯掉落在地上。碎了。茶梗茶叶铺了一地。与此同时,对面的两个女孩都吓得几乎跳将起来。 谢思思瑟瑟发抖,徐卿卿脸色苍白。 白汐没理会她们两个惊弓之鸟。而是伸出手,五指张开。缓慢地运气。地上的茶叶,茶梗。都凭空漂浮起来。两个女孩更是面无人色。但白汐轻轻一笑,五指忽然合拢。同时,念了一声:“开。”茶梗就开了花。 白白的,糯糯的小花。似乎还飘出淡淡的花香味。 谢思思看她只是使个小障眼法。舒了一口气,又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白汐,你……你没事吗?” 白汐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原谅这两个女人。不过:“我不是来找茬的。有一件事,我想我得说清楚。”她走到了窗边。淡然道:“第一,我才不是什么妖怪,女鬼。而是个修炼有成的半仙。” “第二,”她继续道:“我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个人。但是即使我成了人。将你们灭口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她就打了电话给顾铮。和幕后BOSS谈谈。 电话里。介绍完了自己的身份。白汐就走到徐卿卿的面前。盯着徐卿卿的眼睛道:“顾峥,如果你还想和我作对。徐卿卿的命。可在我手上。” 她笑的阴冷。 第107章 威胁 那边,顾铮问她: “白小姐,你什么意思?!” 白汐没什么意思,顾铮和徐卿卿联手暗算她。很好,那她暗算回去得了。顺便替谢文湛解决麻烦。何乐而不为:“明天晚上,七点,万娘坟村口见。不见就等着给徐卿卿收尸。”说完,她一把拽过徐卿卿。徐卿卿“啊!”地大叫了一声。 那边,顾铮不淡定了,野兽般地低吼了一声:“混蛋。” 但是白汐挂了电话,冷漠而强硬地对徐卿卿道:“徐小姐,我看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要解释一下。不妨你今天跟我走。” 谢思思拉住了她的袖子:“白汐,你就原谅……” “思思。”白汐冷笑道:“替我向你哥哥问声好。待会儿他可能就要过来了。” 毕竟,谢思思是谢文湛的亲生妹妹。教训这种事,她丢给谢文湛做就好了。于是拽着徐卿卿,走了出去。谢思思死人一般地瘫倒在沙发上,却是迫于害怕,不敢阻止她。而白汐出了北京饭店后,就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几乎炸了:“白汐?!你在哪里?” 她很淡定道:“刚从北京饭店出来。文湛,你听我说……”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又道:“这件事你也别多插手。顾铮我自有法子处理。只不过,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就算暴露了。为了安全着想,我们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谢文湛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白汐,你听我……” 她也没听谢文湛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拉着徐卿卿,走过了马路。 人民公园内,已经廖无人烟。她一路推搡着徐卿卿到了这里。才放开了桎梏—— “徐小姐,这里没人了。咱们该好好谈谈了。” 徐卿卿刚一站定。喘了几口粗气,就道:“白汐!无论如何,我不会把谢文湛让给你的!” “哦?你想当小三吗?”白汐冷笑道:“不过,就算你和谢文湛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他的身心都是我的。我要他死,他都乐意。和你在一起,他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兴趣。连亲吻你都会觉得厌恶。更别提,过朝夕相处的日子了。” 徐卿卿冷笑道:“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是看中了他的钱,还是他的貌?!” 听听,总把别人的爱情。想的那么肮脏。只有自己才是真爱,对吗?不,真正的爱情,徐卿卿没经历过。也根本就不懂。 白汐已经看了出来:徐卿卿,在说谎。但是,她需要证据去证明。 于是先刺激刺激她:“我不需要看中他的什么。别说是谢文湛了。全世界的任何男人爱我都是应该的。能得到我的垂怜。那更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继而道:“你最好收收你的骄傲。徐小姐,你什么都不是。没资格和我争。” 徐卿卿大声道:“可我爱他!” 对,所有人,都知道徐卿卿喜欢谢文湛。当初,也是为了谢家的至尊行的名誉,徐卿卿才一口咬定了至尊行是无辜的。结果承受了陈启亮子女的报复。也正因为如此,谢家觉得对不起她。又是送留学,又是给前程。 然而——徐卿卿最希望得到的,是谢文湛的爱。 白汐看着徐卿卿。落落大方的样子。仿佛八年前,那个骄傲且耿直的少女又回来了。她觉得可笑,徐卿卿一定是以为,这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白汐不这么认为。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对劲的地方。一眼就看出来了。也不跟徐卿卿多计较什么。她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只是淡淡道:“别当爱情,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的玩意。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顾铮。” 说完,她使了个法术。徐卿卿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公园的长凳上。 白汐扫了扫她的脸庞,却是叹了口气——其实,徐卿卿相当聪明。某种程度上来说,性格和谢文湛也挺般配。但是现在想想,她最看不惯谢文湛的缺点,就是装——装逼,装没事人。装不在意。但是谢文湛的各种装,都是出于好意。她调。教了以后,才好了不少。但是徐卿卿嘛——这姑娘的装,已经刻入骨髓了。 她懒得费什么心计,手段,对付区区两个人类。尽管人类知道了她的秘密,这也无妨。反正,她抬抬手,多少人都能给灭了。 但是,她实在很好奇——顾铮和徐卿卿什么关系,顾铮真的了解徐卿卿吗?以及,徐卿卿这“我爱谢文湛”,是不是真的那么纯粹。 之前,徐卿卿还了他们的订婚戒指。她原本,还想信任她一回。但是现在看来,还戒指,也不能代表什么——那戒指背面,本来刻的就是她和谢文湛的姓名。如果徐卿卿真的是那么爱谢文湛的话,不会这么轻易对自己下手。 剥开层层的人心,她要看看,爱情下面藏着什么。 到了第二天傍晚,日未落之前。白汐就带着徐卿卿来到了万娘坟村。 今天一天,她什么也没干。吃吃喝喝,逛了一圈西单。享受了一下帝都人民的奢侈生活。到了下午,才出城来到这个村子里。 万娘坟村,郑贵妃墓。人迹罕至,风水很好。适合兴风作浪。上次来的时候,她就看中了这里。然后,她把徐卿卿也带进了万贵妃的墓室里。晚风一吹,徐卿卿就清醒了。开口就是“白汐,你以后一定不会好过的……啊!” 她把徐卿卿往墓室里一推:“那咱们走着瞧。” 郑贵妃墓已经被盗一空,偌大的墓室,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地上还算干燥的,枯死的苔藓,杂草环绕。到处都是嶙峋的石头。 白汐把徐卿卿绑在了石墩上,然后捏了一个口诀。点燃了入口处的一丛杂草。徐卿卿叫了一声:“着火了!”但白汐置若罔闻,淡定自若地走出了墓室。然后,她先打了一个电话给顾铮,指示他来郑贵妃的墓前。 接着,她又把谢文湛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喂?文湛……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一个小时以后,郑贵妃墓前见。” 说完,她挂了电话。来算计一下:谢文湛过来,其实只需要四十几分钟。而顾铮从村头走到郑贵妃墓这里,只需要十分钟。至于徐卿卿被大火烧到,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利用好这三个点的时间差,她就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果然。十分钟后,她就听到了脚步声。是顾铮过来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她在。该干嘛干嘛。抽烟,点火。周围的风景很好。 但这个男人的心情很不好。吐出一个烟圈:“白小姐?” 白汐上前三步:“不错。我就是白汐。” 他问:“卿卿在哪里?” “她在底下,不过,我不可能这么简单交出她的。你明白。” 顾铮是个商人,知道赔本的买卖不做:“你要什么?” 她提出了要求:“你退出北京。人力留给文湛。我是妖怪的事情,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可以。”顾铮冷笑道:“不过,白小姐让我退出北京。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实不相瞒,昨晚,刘丹林的显微摄像头,录下了白小姐变成女鬼的过程。我想,假如向公众公布录像的话,白小姐今后会有大麻烦吧?” 她笑了,顾铮果然是个精明的人:“那你的要求呢?” 顾铮丝毫不客气道:“先放了卿卿。你再离开北京。从此不再出现在谢文湛的面前。那么,我才可以考虑保守你的秘密。” 白汐就知道是这个。她猜对了,顾铮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徐卿卿:“顾铮,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还真的挺佩服你的。你喜欢徐卿卿。就甘愿做她的绿叶,不惜成全她和谢文湛。还真的是“伟大”的爱情啊。” 顾铮一点也不好笑道:“伟大二字谈不上。我也只是个小人而已。但我知道,卿卿比你,有资格当至尊行的少夫人。也比你,更加适合谢师弟。” 白汐觉得,越来越好玩了:“这么说,在你看来。徐卿卿是一个为了谢文湛而自甘受委屈。又纯洁,又善良,又美丽的女孩。所以你喜欢她。觉得我抢了谢文湛,对她不公平。而为了完成她的心愿,不惜找人来对付我?” 顾铮道:“谈情说爱,不是我的长处。白小姐,你不用再费心机说东道西。我就一句话,卿卿有我这个师兄在,我就不会让她受委屈。既然她想做至尊行的少夫人,那我就帮她。而你,滚出北京。要不然,我迟早让你,身,败,名,裂。” 四个字,他说的特别重。接着,他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个键:“白小姐,你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我现在就把录像,发送到网上。” “慢着。”白汐微微一笑:“你再和我费口舌,徐卿卿就要死了。” “什么?!” 顾铮这时候才发现白汐身后的“盗洞”中,窜出了一股黑烟。只是在昏暗的暮色中,很难看出来。同时,下方传来徐卿卿的尖叫声:“着,着火啦!救命!救命啊!”叫的是那么凄惨。好像一个即将被烧死之人的哀嚎。 “滚蛋!”顾铮骂了一句,然后奔了过来。 白汐也不阻扰他救人,让顾铮直接下了盗洞。但是,顾铮这边刚钻进了盗洞。她就使了个法术。自己变成了谢文湛的样子,也跟着下去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108章 问心 墓室中央。徐卿卿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快要烧到自己了。开始哭嚎起来。她在心里唾骂,这女鬼,这妖怪,居然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自己。将来必定不得好死……但是哭着哭着。她听到了顾铮的声音:“卿卿!” 徐卿卿立即来了精神:“大师兄!我在这里!救命!” 这时候,墓室当中已经全部是火了。只剩下徐卿卿这边的一小块没被烧到。 顾铮看见了她,二话不说,趟过火海。向着她走过来。然后掏出口袋里的刀,开始割绳子。但是这绳子当中掺杂了钢丝线,不是那么容易隔断的。他割得满头大汗。这时候,外面又跑进来一个人,跑到了他们这边。 徐卿卿吃了一惊:“谢师兄?!你怎么过来的?!” “白汐也打电话给我,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胡来!”那“谢文湛”一边帮忙割绳子,一边道:“出去再说。” 徐卿卿一下子觉得委屈起来。就是为了谢文湛,她才跟白汐作对。落到了如此地步。但是,但是,那女鬼还说,自己没有她好。凭什么?这是她的师兄。这是她喜欢的人。她争取,难道有错了吗?一个鬼,难道不该死吗? 于是,眼泪扑刷刷而下:“师兄……我,我喜欢你。你不要,再和白汐这妖怪在一起了。” 顾铮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拿着刀的手,颤抖了几下。但很快又投入到割绳子当中。而“谢文湛”抬头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卿卿,出去再说。” 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徐卿卿身上的绳子割断了。考虑到徐卿卿的两条腿不能跑。顾铮对谢文湛道:“把她放在我背上,我来背她。”背上了之后,顾铮就迈过火海。将徐卿卿背到了盗洞口。他先将徐卿卿托举了上去,然后自己也顺着盗洞爬了上去。 最后,才是拉谢文湛出去—— 但,就在这时候,大火猛然窜起来。一下子窜到了洞口。将底下的“谢文湛”吞没了。上面的徐卿卿看到了这一幕。大叫了一声“谢师兄!”然后,连滚带爬到了入口处。只见洞里面全是大火在烧。谢文湛已经没了影子。 “谢师兄!谢师兄!”徐卿卿大哭起来。 而顾铮,也怅然地坐在盗洞口边——他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虽然,八年前。他就很看不惯谢文湛那优柔寡断的作风。觉得这样感情用事的人,必定不能成为至尊行的顶梁柱。所以处处与他作对,并且授意曾安民搞垮他的夏拍。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杀死谢文湛。毕竟,谢文湛是恩师谢镛唯一的儿子。 商人逐利。可以不择手段,但作为一个人。不能太忘恩负义。 顾铮捶了一拳在洞口。对着大火骂道:“该死!” 忽然间,下面的火海里头,传出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呻。吟饱含痛苦。但,声音就从他们下方不远处传过来的。 徐卿卿愣住了。继而露出一丝庆幸:“谢师兄!”而顾铮二话不说,又跳了下去。这一次,他背出一个被烧得遍体鳞伤的人。 不,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徐卿卿一看顾铮背出来的那个东西,顿时就头皮发麻。胃里一阵干呕。“东西”的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好像是自己整个儿从人皮里挤了出来一样。有的地方的皮肤已经烧光了,连血管都烧得黏在了一起。而有的地方,还剩下巴掌大的皮肤。也完全碳化成了黑色。一点儿,都看不出原本那个风度翩翩谢大少的影子了。 这分明,是一个没了皮肤的怪物!浑身上下,都是绛红色的。辨认不出原来的容貌,也看不出是高是矮。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了。 但是,徐卿卿明白。这“人”是谢文湛。 本来,那么好看,那么俊美,那么让全校的女生都魂牵梦绕的一张脸——此时此刻,已经全部融化了。只剩下黑漆漆的眼洞。 而顾铮放下了这一具怪物,叹了口气:“谢老弟,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话还未说完,这没了皮的“怪物”开始蠕动起来。却是向着她爬过来!徐卿卿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了一声:“啊!”然后退了几步,但这怪物,四肢并用,越爬越快。 她真的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谢文湛”“谢师兄。”这么丑陋的东西,怎么会是……反胃,她想吐,但是吐不出来。稍微犹豫之间,怪物已经爬到了她的脚下。而她,真的厌恶到了极点,忽然觉得,这丑东西不过尔尔。 怪物也不知从哪发出的声音:“卿卿……救救我。” 她呆住了——救?!都烧成这样了。连看,都不能看。还救什么?! 怪物继续颤颤巍巍道:“救救我——我,我喜欢你。我们以后,结婚好不好?”“谢文湛”伸出血淋淋的,没了皮肤的手,似乎要抓住她的裙子下摆。 “不好!” 徐卿卿大叫一声。然后,不自觉地抬起脚,踹了怪物一下。也就是这一脚。把怪物直接踹到了尘埃里。顿时。流了好多的血。但是,徐卿卿却无动于衷起来。这只是怪物而已……她连叫,都懒得叫。丑东西,怎么不赶紧消失的好…… 忽然,她反应过来了什么。却是越过了这一具怪物,看向了顾铮。只见,这个向来疼爱自己的师兄,用一种陌生至极的眼光,打量着她。 “卿卿!”顾铮站了起来,几乎是唾骂道:“他是谢师弟!你怎么可以踢他?!” “他已经不是谢文湛了!是一个怪物!”她也快疯了:“怪物有什么好喜欢的?!” 对,谢文湛才值得喜欢。因为他有钱,有才华,有相貌。浑身上下,都展现出梦幻的完美。哪一处,不是女人的最爱?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男神。但是,男神已经没了!她不会怜惜一个怪物的!这怪物还追着她说“喜欢”! 顾铮不可置信道:“卿卿,你怎么能这么说?!是谁替你摆平了陈启亮的子女的?!是谁求父亲一定要将绑架你的凶手判死刑的?!是谢文湛!谢师弟!他就算不喜欢你,但他也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到头来就这么对他?!” 她才不管。因为对怪物的厌恶,已经超越了理智。终于,一层伪装了多年的面具。也落了下来:“值得我去喜欢的谢文湛,已经没了。” 言外之意,仿佛承认了。她其实爱的只是谢文湛的外表和财富而已。 但是话音刚落。一辆车开了过来。一个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顾铮,徐卿卿,再一次目瞪口呆。因为这个人是谢文湛。手脚都完好,风度翩翩。衣冠整齐的谢文湛。而谢文湛,第一时间,盯住了地下的那一具血淋淋的无皮“人”。 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根本已经分不清男女,身高,外表。 而谢文湛立即认出来了这是谁。脑袋突然感觉爆炸了一样。他冲了过去:“白汐?!”就在徐卿卿和顾铮的惊呆之中,谢文湛抱起了这一具血尸。他一点都不厌恶这血淋淋的外表,而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白汐?!白汐?!” 一滴泪。落了下来。白汐顿时觉得,娘的,装过头了。谢文湛这也来得太快了。她躺在地上装尸体,还没看够顾铮和徐卿卿撕逼呢,这丫就来了。咳咳。只能好戏结束。她捏了个口诀。“血尸”迅速开始恢复了血肉。 谢文湛本来已经痛苦得紧闭着眼,低声悲鸣。而一根俏生生的指头,就在此刻,抚摸上他的面颊:“文湛,我没事了。你放下我好不好?” 白汐躺在他怀里。人模人样,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 谢文湛愣了片刻,继而,被戏弄的邪火上涌。却是将双臂一松,直接把她扔到地上了。白汐“哎呦!”一声。但谢文湛没理会她,反而转过了身。白汐知道,谢文湛这是生气自己装血尸捉弄他的感情了。天杀的,老天爷作证。她只是装个尸体,引徐卿卿暴露内心想法而已。没料到,谢文湛来得太快。一起给吓到了。 咳咳,回头再去安慰男人。她站了起来,转向了已经懵逼的顾铮,和徐卿卿。 她走到了顾铮的身边:“顾师兄,你现在没有任何借口。再为你的小师妹做任何事了。她根本不爱谢文湛。她只是,爱自己罢了。” 徐卿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被白汐的障眼法骗了。立即红了脸。还狡辩道:“胡说!我当初被绑架的时候……” 白汐很严肃道:“卿卿,你很聪明。所以你知道,惹下人命案这么大的麻烦。只有攀附上至尊行,才能够全身而退。当你被陈启亮的子女盯上的时候,你不是不想举报至尊行。只是,举报了谢老爷子。谢老爷子就不会再护着你了。” 徐卿卿见了鬼一样的,退后三步。 白汐继续,揭露她内心的想法:“你受了伤不假。但我想,你的性格大变。不是因为你在绑架中承受了多大的伤害。只是因为,你知道要活得好,只有依赖至尊行。于是,你给人营造一种,我很可怜。你们要同情我的表象。本来,这种样子,是为了获得谢文湛的喜欢。但谢文湛表明了态度之后,你就退而求其次,拿至尊行的钱,去了外国。” 徐卿卿已经脸色苍白。她跌坐在一个台阶上。IV的手提包包,掉落在一旁。 白汐又看了一眼谢文湛:“至于你的爱情。我想,连你自己都没看懂。八年来,你以为暗恋就是一种爱,以为坚持不懈地追求,也是爱。岂不知。你的一切努力,不是因为你爱谢文湛。而是因为你爱慕上流社会,爱慕金钱权力。” 徐卿卿捂住了耳朵。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深挖的东西,此时此刻。通通,被曝光了。 但是白汐还是冷酷无比地,将她打下深渊:“刚才,你也看到了。谢大少没了容貌,你把他当做恶心的垃圾。但是我的文湛,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是死是活,他都不介意。这才是爱情,你,根本不配拥有这种爱。” 徐卿卿已经哭了起来。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再同情她的眼泪。 白汐叹了一口气。虽然十分厌恶这种口是心非的人。但她能理解,一个聪明,骄傲的少女。为了进阶到上流社会,为了摆平人命案。所以处处算计,处处利用别人的感情。最后自欺欺人,把自己的心,也搭了进去。失去了一切。 能理解,不代表能原谅。 白汐最后道:“徐卿卿,请你以后,消失在我们的面前。要不然,下一回我真的会烧死你。” 她向来,说到做到。 第109章 战书 谢文湛一直旁观。他来得晚,并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不过听白汐的话,倒也猜到了三分缘由。眼看夜色深了,他拥过白汐:“上车。我们回家去。” 白汐点了点头,她还是习惯在谢文湛的怀抱当中,享受甜蜜幸福。至于徐卿卿这种糟心事儿,留给“大师兄”顾铮处理吧。 眼看,谢文湛和白汐都走了。顾铮也要走。走之前,他脱下烧得一塌糊涂的衬衫。扔在了地上。古铜色的身躯,在黑夜中,雕像一般精壮。徐卿卿看他走向了轿车,也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却是要追他:“顾师兄!别丢下我一个人。” 顾铮冷笑着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徐卿卿走到他的车窗前:“顾师兄,怎么连你也……我,我知道错了。” 顾铮反问:“卿卿,假如我也烧成那种鬼样子。你也是一脚把我踹死吗?!” 男人的口气十分冷酷。算是他顾铮过去的八年瞎了眼。看上的,居然是这种女人——能宠她的娇娇病,能容她的公主病。但是这恩将仇报的鬼毛病,让人怎么容忍?!一副装无辜,装受害者的可怜相,居然把他也糊弄了过去。 车子发动了。 “不!”徐卿卿急了:“顾师兄,我对你……不是对谢师兄那样的!” 顾铮冷酷道:“对,你只有对人民币是特别的。”说完,车窗就摇上了。隔绝了彼此的目光。 徐卿卿大叫了起来:“顾师兄!顾师兄!”声音那么凄厉,可怜。 但是顾铮知道,再信这种女人。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今天,徐卿卿会在“谢文湛”生命垂危时,踹他一脚。明天,当他顾铮也落于人后的时候。徐卿卿就会落井下石。他就算再怎么没眼光,也不会将这种女人留在身边了。 所以,他启动了车,绝尘而去。一点儿“可怜”,都没有给徐卿卿留下。 转眼,黑夜过了凌晨。 轿车驶入了豪华的三环别墅群内。 望着过过往往的路灯,白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跟谢文湛说了。谢文湛只是一笑了之。顾峥也好,徐卿卿也好。想必,以后是敌不是友。 进了别墅。两人相视一笑,一起下了车。 “少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北京的李管家连忙迎了过来。谢文湛嗯了一声:“打个电话给爸和思思,就说白汐平安回来了。” 她不明白了:“怎么惊动了老爷子?” 谢文湛牵起了她的手:“思思告诉爸的。说万一顾铮再为难你,让爸出面。” “哦。” 进了屋子,谢文湛就要去洗澡了。阔别才三天而已,白汐却觉得,似乎隔了好久不见了。于是谢文湛走到哪里,她也就跟到了哪里。但谢文湛明显还在惦记她骗他眼泪的事儿。所以不怎么搭理。自个拿了毛巾和睡衣,就进了浴室。 她也跟他进了浴室。趁他换拖鞋的时候。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谢文湛张开手臂,被她死死抱住了。男人终于没办法了:“白汐,你先出去。” “不要,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她撒娇。并且也开始脱衣服,柔。乳磨蹭着谢文湛的后背。贴的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谢文湛向来对她没办法,只好任由这八爪鱼黏在身上。再对着镜子,刮了一下新长出来的青色胡渣:“白汐,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昨儿,今儿,是把谢文湛拉进了黑名单。这不,有苦衷的:“嗯,如果跟你说了。你会更加不放心我。所以,只好先瞒着你了。” 谢文湛抿着唇,抹了抹刮胡泡,再洗去泡沫。于是下巴干干净净了。白汐也举起手,抹了一把他光滑的下巴。指尖,沾上一层泡沫的清芬。 谢文湛就问道::“白汐,要不然你先洗?” “不,我们一起洗。”她坚持。 谢文湛摇了摇头。她任性起来,也真够任性的。 而白汐知道他默认了,也脱下了自己的罩罩和内内。直接和他一起走到了淋浴的花洒下。之前不是没一起洗过澡。但,彼此这么站着相对,还是有些脸红的。谢文湛就算再怎么正人君子。这时,也把她的三围看了个遍。 “文湛,”她站在他的身后,又长,又白的手,抚摸上他光滑精壮的身体:“昨天晚上,想不想我?” 他转了个角度,把她拉到身前来:“你说呢?” “肯定想。”她仰着头。正好,从他肩头流淌下来的水,擦过她的后背。彼此的呼吸,仿佛都被氤氲的水蒸气,连到了一会儿:“文湛,我有自己的顾虑。毕竟,徐卿卿是你的小师妹。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谢文湛捏了一把她的胳膊:“以后,我不会去见徐卿卿了。” 她心知肚明:“以后,我也不会吓你了。” 不错。他被吓得不轻。贵妃坟前的那一幕,让他几乎把半条命都丢了。结果,始作俑者,全身湿漉漉的,光落落的,就在他身前动来动去。还笑着道:“文湛,你来的实在太快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怎么认不出来。”他从背后,吻上了她的后脑勺。双手穿过腋。下。交叉而过。紧紧搂住了她的身子:“你身上的每一处,我都熟悉。” “但是……文湛。”白汐接了一串他乌发上流淌下来的水珠。声音却放远了:“其实,那不是什么障眼法。那也算是……嗯。不说了。” “白汐……”男人呢喃了一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心爱的人。” 说完。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把她顶在了墙上。白汐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他们还没站在浴室里做过……但,勃勃的欲。望。势不可挡。男人“嗯!”了一声。就和她结合了。白汐被他紧紧托住了下身。站立的姿势都凸了起来。 她这个样子,像是拉满弦的一张弓。却让身后的人,占有的更深。 叫声充斥在浴室当中:“啊!——文湛——文湛——别,别撞那里——”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撞到了她最敏感的那一点上。瞬间的激昂,让她的目光放空了,一股原始的悸动随之而来。让她喘息个不停:“文湛——文湛——不要——停下。” 而身后的男人,也的确没有停下。感觉时机到了。就带着她,进入第二轮云霄。 她再一次喊了出来。手指,死死扒住了砖头的缝隙。整个人,都因为极端的愉悦。而颤抖起来。脸颊上,涌起大片大片的绯红…… 一夜缠绵,主动权更迭了好几次,彼此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谢文湛先起了床。然后收到了顾铮的短信。很简单的一句话:“晚上一起吃顿饭。”这个一起吃顿饭,还真的别有意味了。顾铮是要他和白汐一起去。谢文湛就望了望某人沉睡的侧颜,印上一个吻。 但是他出门的时候,白汐就醒了。她看床上已经没人,就穿了睡袍出来。只见西装革履的谢文湛正站在落地镜子前。黑色的温莎领,衬托出容颜的白皙俊秀。皮鞋锃亮,身材挺拔。真是脱下衣服就是尤物,穿上衣服就是衣架。 尤物。她歪着头,靠在墙上笑了——不仅腿长,那玩意也很长,还精力十足。可真是男人中的尤物。 现在,这尤物要出门上班了。她忽然好奇心起,还没见过谢文湛在北京的办公地点呢。于是喊住了男人:“文湛,你等等。今天我和你一起去公司。” 谢文湛停住了手:“那童宾瓷器的事情,怎么办?” “还有一个月多,我不着急。”她凑了过来:“但是,我很着急想知道,你身边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余漂亮的女人。” 谢文湛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下腕表:“十分钟。” 十分钟?!她立即反应了过来。赶紧回房穿衣,洗脸刷牙。恰恰好十分钟。 坐上车,谢文湛又扔给她一袋子早餐:“早上有会,来不及带你去餐厅了。先吃点东西充饥,中午再带你去下馆子。”话是这么说,其实吃了袋子里的芝士火腿三明治和烟熏三文鱼汉堡,她就差不多饱了。 到了谢氏集团的北京办公处。白汐很快就领略到了这里与至尊行的不同——至尊行从库房到电梯里,都散发出一股子古董的清芬。而谢氏集团的铜臭味更重一点。 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她看到桌上也摆了一套茶具。这回就学乖了,泡茶前仔细斟酌了下——嗯,不错。翡翠冰种料子掏成的茶壶。外行看,翡翠,好东西。这家公司一定很有钱。内行如她一般,一看就知道,这是解放初的老物件,包浆清亮,茶壶和杯子都很通透细腻。是非常难得的藏品。 谢文湛放下公文包,就跟着秘书班子去了会议厅。她趁机坐在他的座椅上,感受一下当董事长的快感。再随手拿起桌上的紫檀笔筒摩挲。好家伙——清代嘉定根雕大师顾珏的竹刻笔筒。 笔筒忽然开口了:“小姑娘,你是新来的秘书?” “是。” “谢家连妖怪秘书都雇得到啊……”笔筒感慨了一下。又道:“看我里面的毛笔。” “嗯?”她拿出了毛笔,看清楚了后。就懵了——清乾隆紫霞狼毫御用玉笔……这狼毫,这笔管子。一看就是北京松竹斋(荣宝斋的前身,专贡前清的御笔、龙墨)出品的。正款的贡笔啊!还是乾隆的!怎么说,也是不下五千万的东西啊!战战兢兢把笔放了回去——她错了。她不该小窥了谢家的装逼程度。 笔筒轻蔑地笑了:“怎么样,小姑娘,知道这里的主人多牛了吧?” “嗯。”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笔筒道:“那你还敢坐在他的位置上?!小心大少爷回来炒了你的鱿鱼。” “有什么不敢的。”她把笔筒放了回去:“他是我丈夫。” 笔筒:“……” 巡视了一上午,白汐还算满意的。董事长办公室附近,没什么漂亮的小丫头。基本上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在做事。中午吃饭的时候,提到这个问题。谢文湛告诉她,活儿太多,女人到这里很容易被重负累的生病。所以,当初招聘的时候,要的都是能吃苦耐劳的男人。 白汐点了点头:“文湛,等我变成人了。我来当你的女副手。” “不行。”他心疼她:“把你累坏了怎么办。” “怎么办,你背着我回去呗。” 谢文湛笑了笑,没有接下一句。首先,他就不舍得她累着了。 吃过饭,她接到了谢思思的道歉电话。她不太惦记谢思思的失误。所以应付了几句,不说原谅,也不说没关系。末了,谢思思告诉她:打算下半年出国留学。 是么。这样……谢文湛会更孤单吧。 她明白,人类是需要朋友的物种。但是谢文湛有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他为人不太容易亲近。小时候,被送来送去学手艺。算是比较漂泊,所以长大了之后,归属感也不怎么强烈。导他的性格里,也掺杂了些许孤独。 对,孤独。尽管他是谢家大少。依旧孤独。 好像察觉了什么,谢文湛抬起头来:“白汐,菜不合胃口吗?” “不,看你好看。”她用手撑着下巴,陷入了他深邃的眼眸中。为什么男人的眼睛这么好看。简直比夜晚的星空,比光滑的黑釉瓷,还要美丽:“文湛,今晚让我在上面好不好?我保证不欺负你一整夜。” “小色女。”谢文湛自己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可以。反正,他就是这么宠她没了边。 当然,晚上回去欺负他之前。谢文湛先带着她,去赴了顾铮的约。 走过繁华的街头。她看到天已经彻绝地黑了。面包房里传出甜蜜的甜粉香,酒吧里传来靡靡的歌声。谢文湛忽然停下了车:“到了。” 顾铮约见的地方,是一个中档的商业会馆。他向来随性,所以就在离北京至尊行最近的一家饭店里定下了位置。吃完了,继续回去干活。看到他们来了,只有一个字:“坐。” 谢文湛坐下道:“顾师兄,昨天的事情……” “我输给了你的女朋友。”顾铮啐了一口。却是冷淡道:“但是,不是输给了你。谢师弟。” 白汐走了过来:“那,顾师兄愿赌服输?” “录像,我已经叫刘丹林删除了。徐卿卿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去管。至于你的秘密,我想,你本事这么大。如果我说了出去,你会第一个杀死我吧?” 白汐冷笑道:“不是。是在你说出去之前,就把你灭口。” 顾铮算是服气了:“白小姐,你可真是世上最难缠的对手。” “彼此彼此。” 谢文湛挡住了顾铮看向白汐的视线。任何男人,只要直勾勾地打量白汐。他的心里,都会涌起一阵不舒服感。只有把白汐挡在身后。他才能平息这一股躁动:“师兄,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秋拍的事情。算是还你女朋友的一个债,我愿意和你公平竞争。”话是这么说。顾铮居高临下道:“还有两个月,你如果能在北边做出优秀的业绩。并且打败我。那么我可以考虑,将北京的主办权交出来。” 谢文湛从来不怕挑衅:“一言为定。”说完,一杯茅台酒,一饮而尽。 这句“一言为定”重量。白汐当时还不太明白。不过隔日,谢文湛就下令,要召开北边省会的谢氏集团股东会议。所有谢家参与投资的企业董事长,分区经理。要全部到北京开会。算是,迈开了谢文湛争取北边市场的第一步。 而这一份开会的名单,晚上就到了白汐的手上。她无意间扫到角落的一个名字。笑容就僵住了——“董明堂”——对了,她的好哥哥开的万兴公司,破产重组以后。就被至尊行接手了。现在万兴行的第一股东是谢文湛。 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不知道这个傻瓜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她真的很想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荣宝斋的前身是松竹斋,始建于清朝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松竹斋的创办者是一个浙江人,姓张,他最初是用其在京做官的俸银开办了一家小型南纸店。纸店的经营范围主要是三部分:一是书画用纸,以及各种扇面、装裱好的喜寿屏联等等;二是各种笔、墨、砚台、墨盒、水盂、印泥、镇尺、笔架等文房用具;三是代客订购书画篆刻家的商业作品,从中提成。 自1672年北京荣宝斋前身“松竹斋”南纸店的建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1894年设立“松竹斋”连号“荣宝斋”,并增设“帖套作”机构,为后来木版水印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第110章 重逢 离莲花碗釉变完全消失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了。 白汐觉得,最近和谢文湛越发疏远起来。他白日里头没命地忙股东大会,夜晚还要查童宾的资料。而自己呢,像是游手好闲似的,整日游荡。 巍巍帝都,假如连这里的物什,都突破不了生死二字。那么,她又是怎样渺小的存在。 人在更年期,容易多愁善感。她觉得最近可能转型成少。妇了。所以感官酥了起来。好在,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通了之后,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天,谢文湛下班。她也正好回来。又是一天过去了,童宾的瓷器下落。还是杳无音讯。 谢文湛过来,把她抱到了沙发上:“今天去了哪里?” “沿着102国道走了一遍。去了沿途的几个小村子。打听当地有没有当盗墓贼的。”102国道是北京去定陵的路线。每次都是司机专程送她去的。白汐又自嘲道:“有的村民以为我有病。土耗子这种事,怎么会说出来。” 谢文湛心疼她:“要不然,我派个人替你去打听。” 她摆了摆手:“打听是假。去这些地方的博物馆转一转才是真的。假如有什么古董,是从郑贵妃的墓里出来的就好了。” 当初,她就是拿着一小块和氏璧,把洪秀全墓的秘密揭露了个一干二净。 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言语了。 吃完晚饭。谢文湛告诉她,股东大会开幕在即。全国各地的股东们,差不多都到了。但她只关心一个人:“董明堂到了没有?” “他后天到。”谢文湛就知道她要问这个。 “哦。”后天开股东大会,后天到。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给人添麻烦的董哥哥啊……白汐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勾搭一下董明堂。 这天半夜三更。她迷迷蒙蒙中,醒过来了。 一觉睡不到头的事情,很少见。但她晚饭吃的有点咸了,算是被渴醒的。抬手,往旁边摸了摸。空空的,却是睡意去了大半。她惊坐了起来。半边的被子空空荡荡的。倒是外面的书房,传来幽幽的蓝光。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谢文湛坐在电脑前,睡袍还是她亲手给他穿的那一件。白绒绒的,拖到了地上。盖住了宽厚的脚背。 寻常的妻子,一定会以为丈夫在偷看小黄。片。但她分明看到,谢文湛是在游览一张张古董的图片。标记全部是明代万历。 他还真的……试图从全国的博物馆库藏当中,寻找到郑贵妃墓的东西吗? 大海捞针,捞的还这么认真。白汐原路又回到了床上。算了,让他折腾去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谢文湛将三张图片放在了她的面前。都是明码标价明代万历年间的皇室用品。想必,昨晚谢文湛忙活了大半夜。剔除了假的,仿的,剩下这三件真东西。 第一件藏品来自江西。是一名私人收藏家手上的“明万历掐丝珐琅甪”。出处是明代宫中的交泰殿(后改名为养心殿。也就是造办处)。而甪端是一种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与麒麟相似,头上一角。只陪伴明君。所以,这东西毫无疑问,是万历皇帝的私人物品。 其实,万历也没啥隐私。他执政年间,基本窝在后宫。一代权斗高手,在女人堆里跟大臣们玩阴的。30年不上朝,朝廷也没事。 第二件藏品收藏于苏州晋商会馆,是一双“明万历,高底尖足凤头鞋”。因为有万历的小字铭文,加上凤头鞋的制式,以及用的绸缎,凤凰的织锦。可以确定,这是地位很高的贵妇所穿的。但是不是后妃,就有待商榷了。 第三件藏品——是一支“明立凤金簪”。收藏于承德博物馆。也是有铭文记载,是万历年间的。工艺一看就是宫廷出的。 这三件东西,都有一个特点:是陪葬品。有土沁。而且不是近代才出土的。最晚出土的高底尖足凤头鞋,也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 白汐不得不佩服谢文湛的细心。他之前就派人探查过了地方志和土壤样本。郑贵妃墓最后一次被盗,起码也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那一只描摹了郑贵妃模样的碗,肯定在两百年前就从墓中消失了。 接过图片。白汐再仔细看了看,先把高底尖足凤头鞋给排除了:“沁色不对。不是定陵那一带干燥的黄土沁。更像是南方的黑土沁。” 谢文湛接过来,把图片放进了碎纸机。 剩下的两件:明立凤金簪,掐丝珐琅甪端。没有什么问题。沁色纯正,制式正确。就是照片,也能感受到明代的光滑包浆。 她下了决心:“文湛,我要去看看这两样东西的实物。” “江西的珐琅琅甪,今天下午就到。承德博物馆的那一支明立凤金簪,保存在仓库。今天我再和馆长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拿出来。” 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白汐有些小感动。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文湛,你说,以后我要怎么对你好。你才满意呢?” 谢文湛捏了一把她细软的腰肢:“听话,放手,吃早饭了。” “……” 下午。她早早就回来了。掐丝珐琅的甪端果然送到了别墅里。她留了个心眼,问了问送东西来的人,这是谢文湛怎么弄到的。 那人很毕恭毕敬道:“是大少爷买下来的。” “……”娘的,万历的掐丝珐琅。这要不折腾出点幺蛾子,真他娘的是亏大了啊。白汐很快上手了这珐琅的甪端——你丫的不开口。几百万就打了水漂了。所以虎视眈眈,气势磅礴。大概是感觉到阴风森森,甪端坦白从宽了。 甪端道:“大姐,手下留情。你这是要吃了我啊?!” “谁是大姐?!”她怒了。 “你身上的气息是宋代的,我是明代的。我不喊你大姐,喊什么?” 好像有点道理。不管这个称谓了。她继续逼问,它和万历后妃的关系。甪端倒是记得很清楚:本人……哦不,本兽。是万历的杨宜妃的陪葬品之一。杨宜妃是万历上位后,分封的第三位妃子。万历六年,帝后大婚。同年,杨宜妃和刘昭妃也被收入宫中。但是杨宜妃红颜薄命,万历八年(1580年)就病逝了。年未二十。 万历生前很宠幸宜妃,她病逝之后。就厚葬了。它也陪着宜妃入土。伴随着白骨黄土,悠悠千哉。一眨眼就是明末清初。之后,杨宜妃的墓碑被盗。东西被几个土耗子哄抢一空。 “哎,杨宜妃有一副画像……画的可好看了。可惜,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白汐抚摸上它的身子,隐隐约约看到了它口中的杨宜妃的画像——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唇红齿白。婷婷袅袅地站在水中央。好像诗经中所谓的伊人。她死的时候,万历才十八岁。江山还在首辅张居正的治理下实行改革。 但是,东西和郑贵妃不搭边。白汐很失望。 回了电话给谢文湛。谢文湛鼓励她别泄气。 晚上,谢文湛也是早早回来,似乎不放心她。但白汐才没那么脆弱,明天要见董明堂。她正在挑选好看的裙子。选的不亦乐乎。 “文湛,你说,哥哥会认出来我么?”她换上一身青花瓷的旗袍。好像万兴公司的礼仪小姐的装束。 “他不会认出你。” 谢文湛明白,白汐的真面目,和董青花不是一种类型的美法。假如说,董青花是美艳的乾隆景泰蓝,那么白汐就是清秀的雍正粉彩。 “小气鬼。”她不理会他,又换了一件骷髅铆钉,阴森风格的装束。十足十的非主流网红少女。谢文湛看了就笑了:“什么时候买的?” “昨儿。看到一些小贩大冷天的,坐在高架桥上摆地摊。很不容易。我就帮忙买了些。”她倒是理直气壮:“反正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说完了,她又换了一件地摊货,这一回是黑色蕾丝裙。大腿露到了腿。根。怎么看,怎么那个—— 情。趣内衣。 谢文湛动了动手指头,但他还算正经:“簪子有消息了。馆长答应出租给北京至尊行展览半天。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哦。”忽然,白汐一个机灵,大脑里仿佛有一道电流闪过。醍醐灌顶一样。被自己蠢得简直要被哭了出来。她糊涂了,她简直笨蛋啊。赶紧把明立凤金簪的图片拿了过来,摆在甪端面前:“认不认得这个?” 既然甪端是明代后妃的东西,该认识后妃的玩意。 “认识……这是陛下在万历七年,赐给王皇后的东西。”甪端道。 她摇了摇头:“王皇后?不可能。王皇后是随万历下葬的。万历的定陵被挖掘之前,没有被盗过。东西不可能从定陵中流落出。” “那就是王皇后赏赐给了什么人。随那人陪葬了。”甪端道:“不过,皇后拿皇上赏赐的东西,再赏赐给其他妃子,这种行为很奇怪。” 对。皇上送簪子给一个女人,代表是对这个女人的宠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这个女人失去了宠幸。被其余的妃子所欺凌时。才会把皇上的“恩宠之物”散去。这样,代表永不跟其余的妃子争宠。留的一方清静天地。 那么,什么妃子荣宠到连皇后也争不过她。只能将皇上送的东西送出去。表示再也不跟此人争?! 白汐陷在沙发上。答案呼之欲出了:郑贵妃。 这个万历宠幸到,一度想废掉太子,立她的儿子为帝的一代宠妃。 想想,王皇后得到万历的宠幸时,获得了这一支簪子。后来,郑贵妃的权势越来越大。开始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王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将簪子送给郑贵妃。表示,不再和郑贵妃争宠。委曲求全,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明代后妃之争。白汐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剧情。 但怎么不喜欢,她也明白,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是好事。想一想,郑贵妃得到簪子时,什么心情?她一定得意极了:连皇后都对她甘拜下风。后宫之中,自己是绝对的主宰了!这么荣耀的事情,肯定要伴随她入土的。 作为一个女人的胜利见证。 那么。只簪子是郑贵妃陪葬之物的可能性就很大。 白汐抱着膝盖,理思路。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谢文湛问了她一句:“听到了什么?”才回过神来。她几乎把谢文湛给忘了。他本人就坐在身边,她就这么把他给忘了。好像有那么一点,忘恩负义。于是连忙解释了一通。 谢文湛没怪她:“那我打电话催一催馆长。” 等他打完电话,她就过来抱住了他:“文湛,今晚你多歇息。我来服侍你。” 说是服侍,根本就是她占他便宜。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文湛拒绝了:“不行,明天你还要穿礼服。”脖子,背后全部是吻痕怎么行。 于是,白汐怨念地过了一晚上。怎么四肢并用八爪鱼式的纠缠,男人就是不碰她。 到了第二天,她就跟随谢文湛去了公司开股东大会。站在秘书室,看到一群群青年才俊,商业大贾,纷纷通过旋转门,走了进来。邱经理站在门口迎接。身姿窈窕的礼仪小姐,领着来宾前往休息室。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 十点钟的会,九点半,人都进来的差不多了。但是董明堂还没有来。 是不是错过了?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谢文湛告诉她:“董明堂说,班机晚点了。迟到也说不定。” 这个可恶的哥哥!开个会还磨磨蹭蹭的! 白汐咬咬牙,一直等到了九点五十八。上面的开幕词都致敬完毕了。礼仪小姐也走光了。董明堂还是没有来!他这丫是根本没上飞机吧! 她傻瓜,打扮了一个早上。来面见“董哥哥”!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了。她想,不来白不来。其实,这一次股东大会。谢文湛是要从各地的经理,股东中挑选出自己的势力,加以培养。与顾铮做争斗。董家想要振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也有心思,促进董明堂成为谢文湛的麾下。 有朝一日,谢文湛拿回了北京。那么,这一轮新班子人员,很可能就是接下来几十年内的至尊行华北总部的元老和骨干。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董明堂今天来开会的基础上! 眼看指针指向了十点。她不想再等了,于是拿起包包下了楼。 刚走到门口的旋转门。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闯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来人好像一个刹车刹不住,在大理石地板上还哧溜了一段。她是何等的眼疾手快,把此人扶住了。这人立即抓住她道:“这位小姐,请问会议室在哪里?” 白汐略懵。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头发剪短了许多。只有寸长。一双眼睛,桀骜中透露出几丝沧桑。但皮肤黑了,显现出古铜色。身姿挺拔,整整高过她一个头。西服虽然是老款的,但还算干净……这人不是董明堂,还能是谁?! 看样子,他一定是交了女朋友,才能这么人模狗样。一瞬间,她很想问:“安妮和你成事了吗?”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谢文湛。文湛告诉他:“不知道,董明堂履历表上至今是单身。安妮还是他的秘书。” 但话到口边,她想起现在是白汐的身体。和董青花没有关系。于是道:“会议要开始了。这位先生,请随我来。” “谢谢小姐。”董明堂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坐电梯的时候,董明堂对着反光的铁壁,整了整衣冠和头发。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先生贵姓?”她勾搭:“怎么这么晚?” “姓董。”董明堂看了一眼这礼仪小姐,地道的南方美女。倒也没察觉异样:“北京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他。娘的。” 她笑了:“就是北京的飞机才会晚点。首堵嘛。天上地下都一样。” 电梯到了楼层。外面的悬空玻璃走廊上,空空荡荡。休息间,吸烟室里,也没半个人影。走廊尽头的会议大厅,亮着灯:“开会中。” 董明堂懵了:“我不是最后一个来的吧?” “……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掐丝珐琅,汉族传统工艺品,属于珐琅器品种之一,其制作一般在金、铜胎上以金丝或铜丝掐出图案,填上各种颜色的珐琅。之后经焙烧、研磨、镀金等多道工序而成。一般称谓铜胎掐丝珐琅。又由于其在明代景泰年间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发展,多外饰蓝色釉料,故习称景泰蓝。 掐丝珐琅的制作大致可以分为7个步骤:制胎,即以红铜板制出器形;掐丝,即将压扁的铜丝依设计饰纹粘牢于胎体;烧焊,将其再次焊接牢实;点蓝,依饰纹中颜色依次上釉彩,先点地,次点花,再点蓝,后加亮白;烧蓝,点一次蓝即烧一次,重复多者可达3次;磨光,以细砂石、黄石及木炭分别逐次打磨光滑蓝料与铜丝的粗糙处;镀金,即抛光除锈的最后一道工序。 可以说,掐丝珐琅的制作工艺既运用了青铜工艺,又利用了瓷器工艺,同时又大量引进了传统绘画和雕刻技艺,堪称中国传统工艺的集大成者。 历史:早在13世纪,珐琅的工艺就被蒙古人所习得。但由于烧造技术的不成熟,故生产规模并不大,产品并不多。而且基本上是阿拉伯风格的。 到了明代,虽然明初掐丝珐琅工艺已逐渐被朝廷重视,但是真正引起文人注意与仕宦商贾珍藏,已经是明代晚期的事了。因此,真正早期的器物传世下多,工艺技法也不是十分成熟,掐丝粗细不匀,掐丝常高出胎面较多;胎体、釉层较为厚重。 万历年间,珐琅工艺倒是改良了不少。但是正真辉煌的,还属清一代的宫廷珐琅器。 ②凤头鞋,汉族传统手工艺品。鞋头以凤纹为饰,故名,亦称“凤翘”。从唐代杨贵妃到清代命妇常穿凤头履。值得一提的是,万历陪葬的皇后身上,就有这么一双凤头鞋。 第111章 狗盆 当董明堂进入会议室时。预感中的众人行注目礼并没有出现——原来,开会的地方,是大会堂形式的。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开会。没注意后面来了谁。 董明堂坐在最后一排。白汐跟上。两个人并排坐。对望一眼。董明堂的心肝颤了一下。这小姐……跟着我做什么?莫非,她看上了我?虽然有女朋友了。但男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董明堂立即坐的笔直。风度翩翩地对她“嫣然一笑。” 白汐转过脸去,肩膀在抖。 台上,秘书见人已经到齐,便拿着麦克风宣布:“股东大会正式开始。” 谢文湛上台。大家鼓掌,董明堂应付性质地鼓了一下掌。然后就开始开小差。他昨晚赶飞机,没睡好。眼下,背后的空调对着他吹暖气。别提多惬意了。于是眯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不一会儿,谢文湛报到了“董明堂”的名字。 白汐一看——身边这歪着头,闭着眼的家伙是谁?! 简直恨铁不成钢啊!她赶紧捏了一把:“董先生,喊你呢。” “嗯?”董明堂这才醒转。然后感受到了众人的注目礼——你们丫的看我干嘛?! 白汐无语,她是犯傻,才和董明堂坐在一起。 第二轮股东会议,是几个分区经理,和谢文湛看中的骨干,才能参与的。大部分的股东,这时候就可以走了。董明堂也起身准备走了。他的万兴公司,在巍巍谢家的这一棵大树上,连一片叶子都不算。自然没那个资格参加内部会议。 但刚走到门口,就有服务员过来了:“董先生,董事长让您留下参加会议。” 白汐听到这一句话,简直比董明堂还惊讶。董明堂还不相信似的,再三确认:“真的让我参加?!确定是让我?” “没错。万兴行的董经理。董事长请您参加第二次会议。” 白汐就回头道:“既然是董事长亲自发的话。董先生也别客气了。” 董明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去了。 白汐去会议室等消息。不一会儿,谢文湛就发了短信过来:让董明堂担任华北地区的销售经理。职位由A市的分区分公司总管,一下子跃升到整个华北地区的第三把手。这简直比鲤鱼跳龙门,跳的还高。而董明堂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答应。谢氏集团直接撤资,让他的万兴行宣告倒闭。 其余的股东。虽然也对谢文湛这么大力提拔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伙子,感到奇怪。但谢文湛另外任命的人,都是德高望重,资历甚老的才干。所以也不怎么计较了。唯独董明堂,天上掉馅饼。砸的是一个满脸大写的“懵逼。” 会议开完。董明堂问了谢文湛:“为什么是我?” “董经理。”谢文湛还算客气:“不是你,也会是其余人来干。任免权在我。再说,你前几年的业务,在华北地区也算不错。” 董明堂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相信”。又问他:“谢文湛。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妹妹?” “青花已经去世了。她和你无关。”谢文湛道。但提及“青花”这个名字。手指不由得颤了一下。过去的三年,这个名字,连同“白汐”。都是他的忌讳。码头上,董明堂丢了亲生妹妹。他何尝也不是丢了唯一的所爱。 董明堂最后道:“谢文湛。晚上,我请你吃一顿饭。” “不见不散。” 回来的时候,谢文湛与她说了这件事。白汐笑了笑:“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对董家伸出援手。” 谢文湛喟叹着摇了摇头。把她拉入了怀中。白汐知道他有话要讲,于是催了催:“文湛,有什么事情吗?你不妨直说。” “董明堂的万兴公司会倒闭,是因为他将全部的积蓄,用来寻找你。” 一句话。就让白汐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 谢文湛知道这件事,会让她不好过。但还是将过去的一切告诉了她。 宗仁码头的爆炸案过后。她下落不明,只余下墙上那颤颤巍巍的小字。和满地的鲜血。说是死了呢,哪个死人会在墙上留言。说是没事呢,连眼睛珠子,都落在了地上。怎么可能没事。所以,董青花,人们猜测她受了重伤,下落不明。 码头的河边,被捞了个遍。没有她的尸骨。 附近的山上,被搜了一遍又一遍。连一个脚印都没找到。 他当时几乎急疯了,董明堂又何尝不是。他就这么一个亲生妹妹,为了救自己。上了贼船,消失在了这一场大爆炸之中。 他找,动用了军队的力量。董明堂找,付出了大笔的资金。 直到她失踪后的一年,董明堂还雇佣了一个工程队,在码头的残骸附近徘徊。 妹妹的失踪,对董明堂而言。是莫大的打击。那一年,万兴行四个季度的拍卖全部取消。只靠小成本的当代名人字画挂牌交易,聊以维持生计。后来,文竹拍卖行趁势兴起。万兴行负债累累,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要宣告倒闭。 这时候,谢文湛找到了董明堂。 那时,距离董青花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年。两个男人再度聚首,由横眉冷对,变成了彻夜拼酒。董明堂一遍又一遍说着:“我当初就不该去找顾亦泽这个老混蛋!”又对他道:“要是青花回来。她要干啥就干啥。就是要……嫁给你。我也不反对。” 谢文湛苦笑道:“喝酒。” 你说好不好笑。本来的仇人,现在的酒友。而且,除了对面的人,没人能理解彼此心里的那一份痛。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有为青年。平时拉不下脸说一句:“难过。”现在就可以说了,可以肆无忌惮地悲伤。 自那之后,谢文湛投资了万兴行。打压文竹公司。让万兴行起死回生。 但,相应的。再也不和董明堂提及那个人。给对方个十年八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忘掉“董青花”三个字。忘不掉?那就带进坟墓里头去。 说完了过去。白汐已经整个软在了他的怀里。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白汐,幸好你回来了。” “可是我不再是董青花。” “你就是你。董青花也好,白汐也好。世界上谁也不能替代你。”谢文湛郑重道。 她低下头:“谢谢。” 晚上。谢文湛去见董明堂,她在家中等着。不是不想多亲近亲近。只是,董明堂万一知道了谢文湛已有了女友。大概就没有那一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感了。其实,白汐明白,董明堂后期是默许了她和谢文湛交往。 男人的自尊。没让他说出来。但她感受得到,哥哥的包容。 半夜,谢文湛才回来。趁着酒兴,把她抱在怀里。寻了一个好姿势:“董明堂说了,他答应做销售经理。前提是要我把10%的万兴行股份转让给他。” 如今的万兴行。谢氏持股40%。万兴行只占有了30%的股权。假如谢家转移10%的股份给董明堂。那么,此消彼长。董明堂就能将万兴行的第一股东的地位拿回来了。谢文湛知道他的算盘。答应了董明堂的要求。 董明堂大概没料到他这么慷慨。还问了一句:“不后悔?” “不后悔。”谢文湛怎么可能会后悔。不是四年前,董青花的突然离世,就没有如今他的爱人白汐。这10%的股份,外加一个销售经理的头衔,都算是他迎娶“董青花”白汐的嫁妆。只不过,送的隐蔽一点而已。 听到这里,白汐略不是滋味:“文湛,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睡觉。”谢文湛拉了灯:“明天,承德的金簪子就到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嘛,昨天我没碰你。今天你别想逃!” 白汐欲求不满了。于是吻上他被子下的身体,丁香小。舌直勾勾舔舐他的两点。手则腾了出来,上下套。弄那玩意,直到男人再次硬了。才满意地坐了上去。谢文湛扶住她的腰,动作起来。颇有些无奈:“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色。” “嗯——从前也没男人碰过我。”白汐一边嗯嗯啊啊地叫着。一边逗弄他:“文湛,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不行吗?” 女人这是煽风点火。谢文湛二话不说,翻身把她压下。把两条白腻腻的腿,挂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于一点。深深顶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大叫一声,这个姿势,正好眼看着彼此交融的那一个部位。 男人学着她刚才的语气,也挑衅道:“白汐,你的身子还吃的下我吗?” 吃……吃的好撑。在他的激浪当中,她满意地晕睡了过去。谢文湛果然……那方面很厉害。 一夜香酣。白汐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身上是绒绒的蚕丝被。身。下,是一生挚爱的男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她忽然做了一个梦。 不同于以往。总是别人过期的片段。这一回,她梦到了自己——那是……临死之前,十五岁的自己。小小的,俏生生的。像是一株刚刚露出花骨朵的小荷。但,她没穿着古代的衣裙,而是穿着和谢文湛成对的情侣睡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谢文湛覆了上来。 他要她。她晓得。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不!十五岁还是个小姑娘。更何况,她连发育都没发育好。怎么能承受男人的疼爱?!她叫了出来:“文湛,不行!你放开我!我,我会死的!” 但是谢文湛凑在她耳边道:“白汐,你已经成了人。我们可以不用顾忌地相爱了。” 然后。这个梦就醒了。白汐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身边根本没有人。外面的艳阳高照,提醒着她谢文湛已经上班去了。一切都是潜意识,编造了一个未来的梦境。提醒着她。死的时候十五岁。 假如成为人,毫无疑问,她会恢复成人身。到时候,很大可能变回十五岁那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女孩。那么,是不是该喊二十八岁的谢文湛一声“叔叔”了? 她摸了摸通红的脸颊——这踏马都是在想什么。被男人宠的越来越不正经了。但——要不要把这件事,提前告诉谢文湛呢? 这时候电话响了。谢文湛告诉她,簪子已经到了。待会儿司机接她去公司。挂了电话,她机械地穿戴起来——反正,有得必有失。真的回归到十五岁,那也是没法子的。 穿戴完毕。她去了公司。谢文湛亲自陪她去看那一支立凤簪子。簪子静静摆在玻璃柜里面,好像诉说着曾经的风华绝代。 白汐按了按太阳穴。梦境简直成了心头的阴霾。但,不管怎么样。她总要去面对的。于是,走上前去问道:“你是郑贵妃的陪葬品吗?” 簪子回答:“是的。你怎么知道?” 白汐大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找对了线索:“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画了郑贵妃肖像的童宾瓷器,去了什么地方?” “那个啊,它是我的好朋友。”簪子不假思索道:“我的上一任主人,祖辈是干盗墓勾当的。郑贵妃的墓就是他家挖的。抗日的时候被摧毁了不少。留下来我和小童的瓷碗。后来,主人临终前,把我捐献给了博物馆。把小童的碗,给了一个救过他命的人……叫什么……赵从礼。” 赵从礼?!白汐立即把这个人名告诉了谢文湛。 谢文湛几乎哑然失笑——赵从礼,这个人他认识。赵从礼有一个儿子赵慎德,此人是父亲的好友。而他十四岁的时候,还在赵慎德手底下学过两年的明清书画鉴定。 但是,他小时候在赵家待过。赵家所有藏品,都十分熟悉。怎么就不知道他家还有一只童宾的碗:“你确定,你的主人后来把碗给了赵从礼这个人?” “确定啊。”簪子道:“不知道现在小童还在不在了。” 事不宜迟。谢文湛立即带着她,去拜访老师父赵慎德。 赵家不远。开了四十分钟的车就到了。谢文湛初到北京时候,已经来过一次。今天又来探望老师。赵家人十分欢喜。一走进屋子,白汐就感受到热烈的气氛。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过来就拉住谢文湛的手:“湛湛,过来坐。老爷子今早出门去琉璃厂了,还没回来。你等等哈……哎呀,当初你从我家出去的时候,才这么点高。转眼,一表人才了……这位姑娘是?” “师娘,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未婚妻白汐。” 于是老人家把热情转移到她身上。弄得白汐不好意思起来。客套了几句,白汐就问起了童宾的瓷器。老师娘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家里没有。老头子要是藏了这么一只画了美人脸的小碗。那我肯定知道的。” 白汐又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力——这里有很多古董真品。气息混杂。一时间,她还辨认不出是否真的有明末的御瓷。 很快。老头子回来了。又问起了瓷器,赵慎德也是那一句话:“没有。”又语重心长对谢文湛道:“湛湛,你小时候在我家里住。老一辈传承下来的东西全部见过。一件青铜槅,两件唐三彩女俑。一件东晋虎子。四五件磁州窑的明器,一件隋青釉印花四系壶……”老人家按照东西的稀有程度,开始历数自家馆藏。颇有得意之色。最后道:“……一个陶的麻花纹碗,解放初的。这些东西你都把玩过不下几百次了。” 谢文湛点了点头。的确没有明末的童宾瓷器。 但,白汐觉得有点不对劲。对了,陶的……麻花纹碗?!一个曾经听到的故事涌入脑海。她立即问道:“那陶的麻花纹碗在哪里?!” 老人家道:“那个最不值钱,给我家金毛当狗粮盆。” 言外之意,还不屑去拿。于是白汐自告奋勇,去了后院拿狗粮盆了。 她想起来的那个故事是——文。革时期。一批老博物馆研究员,为了避免珍贵的古瓷器被红。卫兵所砸。就趁夜,在瓷器的外面涂了一层陶土。再进窑子粗粗烧一下。这样,就成了不值钱的“陶碗”。等到文。革结束了,就把陶土扒下来。 那么,这一只陶瓷碗不会是……她走下了楼梯。看到了一只金毛狗。狗狗威武雄壮。龇牙咧嘴。她想靠近,狗狗就冲上来汪汪。白汐还是挺怕狗的,一时间不敢过去了。这时候谢文湛到了。金毛狗立即激动起来,却是蹭谢文湛的腿。谢文湛拍了一下狗狗的头,狗狗就欢快地绕来绕去。好像见到了老友一般高兴。 白汐看向他,怀疑人与狗有奸。情。谢文湛则解释道:“我接生的。” 她吞了一口唾沫。踏马的,除了生娃,还有什么事情是谢文湛不会的吗?! 不管了。她绕到了院子里。走向了狗盆子——咳咳,虽然很臭。但的确有灵气——捏着鼻子,伸手把盆子拿了出来。又拿到水龙头下冲了冲。才抚摸上盆身。一股清澈,纯粹的灵力传来——她终于找到了。童宾的那一只美人碗。 第112章 童宾 赵师父两口子很好说话,白汐说自己喜欢这只陶碗,就送给她了。临走前,还嘱咐他们。将来生了儿子,要去喝满月酒。 咳咳。儿子的事情,她不着急。 抱着碗回到了至尊行。谢文湛立即联系了技术部门,对这一只陶碗进行剥离。 一整夜,至尊行的几个老师傅都没睡。又是加热,又是打磨,又是冷藏。忙的不亦乐乎。他们打算用冷胀热缩的原理,让陶片自然开裂。 第二天早上,白汐去看的时候,只见陶土的外围,整个裂了开来。老师傅正在用镊子,一点点剥离。尽管很小心,但是内部的彩色,还是被破坏了不少。剥离了一小块。老师傅就挺心疼的样子:“是明代云南的珠明料,青花五彩的东西。可惜了。” 白汐也看出来了。边缘一角的釉色,属于青花五彩。所谓青花五彩,不是单单指青花+五彩。而是指釉下青花作为一种色彩,与釉上多种彩相结合的瓷器装饰技法。这种瓷器,盛于明嘉靖、万历时,由成化斗彩发展而来。 而珠明料,指的是早期青花瓷的釉料。是一种产自云南,贵州等地的黑祸色矿物(即钴土矿,中国称“珠明料”,日本称作“吴须”),把这种原料磨得极细,加茶水使其成为墨汁般的乌黑东西,然后在坯上绘画,烧窑,就形成了青花瓷。 老师傅又剥离了半晌,终于,剥离出了碗上的美人脸。老师傅目不转睛盯住美人脸。手法更加细腻了,这美人是瓜子脸,罥烟眉,樱桃小口。唇红齿白。画的好像活人一样。白汐也凑近了看,但,越看越觉得熟悉。 好像是……在甪端的记忆中看过这个人,万历皇帝亲手下葬的杨宜妃。咦?这碗不是画的郑贵妃吗?!难道,郑贵妃和杨宜妃,长得一模一样? 不可能吧。一个姓郑,一个姓杨。 老师傅费了半晌功夫,终于把碗完整地取了出来。白汐拿过来,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文湛,东西应该就是了。”她坐在了谢文湛的对面。然后尝试着和碗对话。奈何,这碗好像沉睡的比较深。她唤了几次,还是毫无动静。谢文湛问她:“怎么样?”她有点慌张:“好像……我怕童宾附身的,不是这一只碗。” 她是被祭窑的少女,但满窑的瓷器,只附在了一只莲花碗上。 同样的,童宾的灵魂,该是作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在大火的灼烧之下,附在了某一件瓷器上。至于到底是哪一件,这个鬼才知道。 白汐又尝试了几次,高足碗还是毫无反应。它就静静地,空空落落地,旁观这个世界。好像不愿意与她,产生任何联系。 白汐沮丧起来:“文湛,我感觉我们白高兴一场了。” 谢文湛的心情,比她还低落。但男人这时候,是女人的港湾。他起了波澜,怎么让她停靠。于是安慰道:“白汐,不要急。我们再想想办法。”话虽然这么说,但千辛万苦,只找到一个不能开口的碗。简直就像西天取经,发现取回来都是空白经幡。 白汐忽然泪意上涌。觉得此生大概是相守无望了。而谢文湛的安慰,倒更像是锐利的针一样,一下下戳进她的心脏。 她推开了谢文湛,拿起这一只美人碗,放在包包里。又站了起来:“文湛,我想再去定陵附近转一转。中午就不跟你吃饭了。” “晚饭记得回来吃。”谢文湛没有阻拦她,又拿过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世上,总有一些路。得一个人走。不是因为孤僻,而是因为别人无法理解这条路的偏僻。白汐觉得,现在就走在这么一条路上。连谢文湛这么关怀备至的安慰,都无法使她感觉到轻松。毕竟,谁希望自己命在旦夕。 车开上熟悉的102国道。她再次来到了定陵。 现在是十一长假期间,人很多。定陵的组委会,临时在门口摆了一个黄铜铸就的大宣德炉。以供游人来上香,他们好赚回扣。 香是藏香。小支的10元钱一根,中支的20元,大支的50元。最大号的,简直有女儿家的手臂那么粗了。她买了一支小的,插了上去——虽然万历,不算啥治世明君。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死后还这么被折腾,算了,原谅他吧。 但是谁,会原谅她呢。妖怪爱上了一个人类,无法自拔。 再次走进十三陵的甬。道。她看到了上次见面的老朋友,红漆木箱。 一个木箱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灵气,问她:“你包包里,是不是有什么陪葬的古董?” 她拿出了这一只美人碗。另一只木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郑贵妃的碗啊。”旁边的箱子冷笑道:“哼,我就知道。郑贵妃还不是因为长得像杨宜妃,所以才受陛下的宠幸。”它是王恭妃的景阳宫出来的东西,向来痛恨郑贵妃。 白汐觉得,略不可思议:“郑贵妃……受宠幸,是因为杨宜妃?!” “是啊。”红漆箱子道:“你不知道。郑贵妃要万历下令,烧一只画有自己容貌的瓷碗上贡。万历答应了,但是给御窑厂图纸的时候,万历是抽出杨宜妃当年选美人的图送过去的。结果东西烧好了,郑贵妃还以为碗中人是自己。” “就是!就是!”另一件景阳宫的箱子道:“杨宜妃死了两年,郑贵妃才进宫的。郑贵妃一入宫,万历皇帝就非常宠幸她,越级册封为贵妃。因为这件事,万历还和底下的大臣们争吵了几年呢。直到贵妃生了孩子,才不吵了。” 白汐觉得,消息略混乱。她大致明白了关系如下:杨宜妃,是万历宠幸的妃子。但是十八岁就死了。同一年,万历皇帝十六岁。两年后,郑贵妃入宫,开始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生涯。打压皇后,生下孩子。过了十几年,万历要烧景德镇烧一批角先生。郑贵妃说,再烧一个画着我的碗吧。好的,万历皇帝把杨宜妃的画像送了去。由于两个人太像了,郑贵妃以为那烧的是自己。 好复杂。白汐表示理解不能。假如说,世界上有一个人,和自己长得非常像。那么,谢文湛也可以如此移情到这个女孩身上吗?她摇了摇头,两者怎么相比。 告别了红漆木箱。白汐决定出来透透气。人山人海的定陵,大都数游客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为这里实在没啥好看的。 她不想看人,只想安静一会儿。于是走到了定陵的后山。 谢文湛打了电话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坐地起价:“我想吃河豚。” 谢文湛不太高兴:“能不能吃点安全的?” “不,就要吃河豚。” 都说拼死吃河豚。她如果真的快死了,那么,不吃一回也太对不起活过了。其实,她还挺喜欢河豚那肥肥的身子。不过,谢文湛不太感冒这个。因为南方至尊行的一个小采办员,与人拼酒时点了一道河豚。老板急着赚钱,批量处理了河豚。单单就那人的没处理干净。食物中毒,卒。至尊行后来补贴了不少钱。 谢文湛亲手处理的赔偿事务,从此在公司规定上加了一条:任何宴会。不点河豚。 其实,河豚就像爱情。爱情有毒,处理不好会伤及彼此。 最后,谢文湛犟不过她。答应了:“那你早点回来。” “嗯。”想到晚上能吃到河豚,忽然觉得人生还有很多期盼的。比如吃从没吃过的美味,比如,真的和谢文湛结婚了,身份成了谢夫人。再比如,怀孕,生个娃娃。那么,是否觉得连生命的乐章,都附带了一声“妈妈”。 她想了很多。五花八门的,然后走下山坡。看到一个小伙子催着牛车走过去。 与此同时,包包里什么东西在发热。 忽然,凉风一吹。她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的离定陵很远了。刚才那纷纷扰扰的思绪。好像来的很突兀。因为她不是很多愁善感的人。千年的时光,早就让她的神经,变得无比的钝。很少去注意什么细节。 而且,走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定陵山脚下,小小的村落。 这时候,前方的牛“嗡嗡!”了一声,她转过头。眺望——正好,那赶牛的人,也转过身子。看着她。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间,恍惚了。她看到了这人的皮肤底下,隐藏着洁白的高岭土。高岭土里面。还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她走了过去。那青年也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她问。 “那你又是谁?”小伙子笑道:“大姑娘家的,一个人走在这山沟沟里,不瘆的慌吗?” “不。”她说:“你似乎和我包里的碗有关系。” “碗和人,有关系的多了去了。”那青年继续赶着牛,声音很沉:“不嫌弃的话,请你到我家中坐一坐。咱们聊一聊你的碗。” 白汐跟着去了。其实,她已经明白了。是美人碗带她过来的。瓷器的灵体,互相之间存在吸引力。何况是两个都成了形的灵魂。怪不得,这青花五彩碗至始至终不理睬她。因为灵体已经脱离了碗本身。成为了面前此人。 小伙子家徒四壁。庄稼人,靠着耕田与老黄牛吃饭。黄牛已经老了。耕田正在历史的潮流下,越来越少。所以,他的活儿也来越单薄。茅房的对岸,一栋栋高楼大厦,正在拔地而起。小伙子的几间草房子,简直穷的不像话。 白汐坐在不知道哪里淘来的旧椅子上。她已经很轻了,椅子还是吱吱嘎嘎响。小伙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沏得酽酽的。 她先打量了下四周:“怎么不搬出去住?” “离得定陵远了,行动就不方便。”怎么个不方便,小伙子没细说。不过白汐猜到,他能修炼有为,应该和定陵的风水有关。 “什么时候变成人的,靠什么过活的?” 白汐开始拉家常。老实说,对方的灵力十分温柔清澈。是那种真正纯粹的灵魂。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也和煞气无关。 “耕田,替人放牛。”小伙子笑了笑:“我是两百年前修炼成实体的。有一天,定陵山脚下演社火。我就下山去看了看,过了几天再回郑贵妃墓。墓就被盗一空了。回不到碗身上,我就干脆住了下来。一直住到了现在。” “那你,叫什么名字?” “童宾。”小伙子道:“还是沿用了本来的名字。” 白汐把碗拿了出来,按理说,这碗该是他的东西。她也是真的运气好,找到的第一只贵妃墓的碗。就是正儿八经的童宾瓷器:“我的来意。想必你也该明白。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有成为一个人才可以保命。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童宾道:“我也需要你的力量。几百年了,我只能在定陵周围行动。稍稍出一点距离,身体就吃不消。我也想成为一个人,再回景德镇,烧我的窑子。”说完了,他闭上眼。似乎十分回味生前,制作瓷器的美妙体验。 这就不好办了。都想成为人,咋整。 白汐觉得,好运气终于到头了。之前遇到的古董献祭灵力,开出的价码都不高。但是童宾不一样,他是个有心愿,有想法,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有了一点修为,就从墓里面逃出来。看社火,代表他对生活还是很热爱的。自己那一套:反正你也不是人。你不如让我活下去。我替你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她只能协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句话我也问你。”童宾道:“我也十分想要你的灵力。” 这可不行:“我有爱人。我要活下去。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把生命献出来。” “那,我们来比试比试,怎么样?”童宾把碗拿了过来:“你是窑工,我也是窑工。咱们都是一行上的人。不如互相比一下技术。假如你的技术比我高超,那我可以把灵力给你。假如你比不过我,对不起,我要拿走你的灵力。” 她没那个底气。童宾绰号“风火仙师”。还是御窑厂出来的。肯定很厉害:“对不起,我死的时候才十五岁。技术不到家。” “我死的时候二十五岁,半途出家学的烧窑。”童宾不甘示弱。 说完了。顿时,周围灰暗的家什,全部消失不见了。白汐看到,蓝天白云,一人高的窑子。各色釉料,白嫩嫩的高岭土,手工拉胚机。还有刻刀,贴花纸……一个完全仿古的,烧窑现场。她蹲下身,捏起一点钴土。是石子青钴料。 童宾,这是赶鸭子上架。真的要用烧窑技术,来决定谁生存呢!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说一下常见的青花瓷钴料 苏麻离青 苏麻离青,又称苏尼勃青,苏勃尼青。苏麻离青属低锰高铁类钴料,青花呈色浓重青翠,色性安定,因为苏麻离青含铁高而含锰量低,在适当的火候烧造下呈现出蓝宝石般的鲜艳色泽,还会出现银黑色四氧化三铁结晶斑,即“铁锈斑痕”,俗称“锡光”。 元代景德镇与明初的青花瓷,大多用它绘制花卉枝叶,明成化以后,渐被回青等代替浙料浙江所产青料,也称“浙青”。国产料中,此料为上乘,重则浓红,軽则淡翠。浙料又有元子,紫料、天青等品种,其中以元子为最佳。浙料产于浙江绍兴、金华一带。明代万历中期以后至清前期,景德镇官窑青花瓷器均采用浙料。 回青 进口青颜料的一种。因明朝时从西域进口,故而得名。回青一般需要和石子青混合运用,所呈现的颜色较霁蓝浅淡,多见于嘉靖和万历年间的瓷器。回青中之最珍贵者,在某一时期,其价格甚至超过了黄金。回青产于云南,可作烧制瓷器原料。明正德时已出现,嘉靖时成为当时青花的标志。 佛头青 回青颜料中色泽最美的一种。旧传因其用在佛像头上染色,故名。明宋应星【天工开物】载:回青乃西域大青,美者亦名佛头青。 石子青 国产青料名。明代中期始用。据【江西大志·陶书】记载:石子青产瑞洲诸处(今江西高安、宜丰、上高一带)。明嘉靖时烧造御器,在回青中按比例配入石子青呈色最佳。石子青多则色沉不亮。石子青也称石青。有人认为石子青即“无名子”。 画烧青 亦称“无名子”。一种江西钴土矿。经粉碎、磨细、掺水调匀,制成青料。于生胚上绘画,施釉后花纹被罩不显颜色,入窑烧出成兰色,故称画烧青。与“无名异”“石子青”为同一种物质。 陂塘青 国产青料名。又名平等青。产江西乐平县。明成化时用以描绘瓷器,呈色淡雅青亮。与明初永乐,宣德浓重青翠的苏麻离青截然不同,成为一时期青花瓷的特色。 珠明料 国产青料名。产云南宣威、会泽、宜良等县,成份不一,以宣威所产较好。含钴量最高。外观呈灰黑色块状。经选洗、煅烧,然后粉碎,磨细,加水调匀,即成青花料供绘瓷用,约清嘉庆年间开始使用,而后逐渐成为主要青料。现代景德镇生产青花瓷也有使用。 叫珠 国产青料之一。也称土料。产江西赣州,呈黑色硬块状。粉碎磨细后,加水和匀即可用,一般用于青花粗器,因其中的钴含量低(约1.35% )锰含量高(20%)景德镇现用以配置紫色釉。 第113章 比试 白汐根本不想和童宾比试烧窑技术。 钧窑的窑工,一辈子烧的是钧窑。雕刻的手法好虽好,但远远比不上明代御窑厂。所以,真的比试起来,她也只有在单色釉这一块方面,有把握取胜。万一人家烧的是青花瓷,斗彩,粉彩,黄地绿彩等等不同的釉色。她就没辙了。 “你是不敢应战?”童宾已经在选石,她还在发呆。 “不,我……”她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我必须和你比试吗?” 童宾说:“这是我的地盘。”言外之意,不比试一把。不会放她走的。这比赶鸭子上架还过分。简直是霸王条约! 难道真的和他比试烧窑吗?拜托,童宾是万历年间的人。而她是北宋人。万历!距离北宋五百多年了!瓷器的技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这怎么相比?再说了,她虽然知道明清瓷器的烧制原理。但没实际操作过。怎么有这个信心取胜呢?! 别急。白汐对自己说,一定有办法的。 那边,童宾已经选好了材料。进入了“练泥”这一道工序:他将瓷石经水碓舂细、淘洗,除去杂质,沉淀。然后再用水调和泥块,去掉土里面的渣质。再反复翻扑或敲打踏练,把泥团中的空气挤压出来。使泥中的水分均匀、组织细密。这样,就得到了上好的“胎泥”。 “你怎么不开工?”童宾催她了。 白汐闭上眼——她也想清楚了。假如没办法回避这一场比试。只有,另辟蹊径了:“等等。不如咱们三局两胜。比试三种不同的瓷器烧制,如何?” 童宾停下了手:“三局两胜?” “不错。你做青花瓷,我做青白瓷。这样,瓷器的类型都不一样,如何相比?!”她走到轱辘车前面:“不如,咱们比试三场。第一场,单色釉瓷。第二场,釉上彩绘瓷。第三场,青瓷。胜出两场,就算赢了。赢的人,拿走对方的灵力。怎么样?” 童宾答应了。他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 于是,第一场比试,是做单色釉瓷。这个难不倒白汐。 所谓“单色釉”。也称一色釉或一道釉。因釉中含有不同的化学成分,在瓷器的坯体上施釉后经窑火烧,呈现出美丽的色泽,即成单色釉瓷器。单色釉的种类,约有 16 种:即白釉、红釉、蓝釉、黄釉、酱釉、青釉、仿龙泉釉、影青釉、孔雀蓝釉、孔雀绿釉、青金蓝(洒蓝)、茄皮紫、回青、瓜皮绿、仿哥釉、仿汝釉等。 值得一提的是,明清的单色釉,无论是民窑,还是御窑厂,都效仿宋代五大窑系。 后代人仿老祖宗的,当然是因为老祖宗的东西好。白汐就是老祖宗,她开始采土,练泥。将过滤好的胎泥,置于辘轳车的转盘中心,一边摇动转盘。一边屈伸收放,拉制出坯体的大致模样。修坯完毕之后,将成形的胚体,放在木架上晾干。 这一次,她要做的是钧窑中十分罕见的一种单色釉——月白釉鼓钉三足洗。鼓钉洗,是仿造的青铜器样式的一种笔洗。是钧窑中常见的样式。但正宗的钧窑月白釉,十分罕见。史料形容为“钧与玉比,钧比玉美,似玉非玉胜似玉。” 那边,童宾的瓷器已经进了窑子。她也手握锥子,进行修饰。鼓钉洗的造型制成好了之后,就浇上特殊调制的釉料,放进窑炉中焙烧。期间,火候的控制,还有烧窑的时间长短,也十分重要。等了一昼夜,才可开窑。 童宾和她,几乎是同时开的窑。她看到,童宾做得是一件孔雀绿的单色釉碗。碗壁上,孔雀绿的绿,相当的晶莹欲滴。而碗的内壁及圈足内施青白色釉。近足处暗划仰莲瓣纹。器足内施淡青白釉,这是典型的正德宫碗式造型。 但,她的月白鼓钉洗,也毫不相让。 两样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她先看童宾的孔雀绿碗。明代中早期,技术不发达。碗底常有塌,沾砂,放射状刮削跳刀痕。但是童宾的瓷器,这些瑕疵都没有。而且胎细腻,釉色正宗。雕刻的莲瓣纹,刀法熟稔。显然是大家手笔。 拿在阳光下,看胎的厚度——几乎是半透明状。说明碗壁极薄。欣赏完了。白汐不得不赞叹一句:“很完美。” 童宾也拿起她的鼓钉洗看。敛口、浅腹、平底、下承以三云头足。外口沿棱纹两道,其间环列二十枚鼓钉纹一周,近足处亦环列小鼓钉纹一圈十七枚。通体釉呈月白色,边棱处呈酱色。笔洗中心,散落蚯蚓走泥纹。品相十分完美。 老祖宗的东西,老祖宗的手艺!童宾都爱不释手这只鼓钉洗了! 看完了外形,看底足——底施黄褐色薄釉并露部分灰胎。一共有二十三枚支钉痕迹。说明是采用了钧窑的古法——支架烧制而成。 最后看碗壁的厚度——童宾也举起东西,对准阳光。顿时,他惊呆了——碗壁居然折射出淡淡的霞光!这霞光似霰非霰,雪霁云消一般的美丽。 放下碗,童宾承认了:“我输了。” 霞光是什么?是窑变。白汐烧出了窑变,也隐藏了窑变。当然技高一筹。 第二轮比拼,是釉上彩绘瓷器。 釉上彩是古代陶瓷的主要装饰技法之一。指的是用各种彩料,在已经烧成的瓷器釉面上绘制各种纹饰。然后二次入窑,低温固化彩料形成的彩瓷。通常包括彩绘瓷、彩饰瓷、青花加彩瓷、五彩瓷、粉彩瓷、色地描金瓷及珐琅彩等。 在北宋,釉上彩瓷器是磁州窑一家独大。她看过釉上彩,但没怎么亲手做过。 白汐选择做一件宋磁州窑白地黑花云凤纹四系瓶。她画法不如刀法,但注重布局。在瓶身外围,加上一层提纯细练的化妆土。再进行绘画。花卉纹行笔舒畅流利,花形描绘普遍肥大饱满,活泼多姿。将整个瓶身装饰的满满当当。 进窑。烧制,又是一天一夜。 她托腮,沉思。知道这一轮是比不过童宾的,拿下第三轮,才可以取胜。至于第三轮,虽然心中有数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烧制成功。 不知不觉,日光西斜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站了起来:“童宾,外面的时间,和我们里面的时间。也是相对的吗?!” “不错。”童宾正在喝酒,这酒不知道哪里来的。他喝的津津有味:“我常常,就在这里消磨时间。有的时候,两三年都不出去。”有看她的样子,笑了:“你也别着急。打败我,我就放你出去。输了,我把你留在这里,就是了。” 白汐无语,这里就是窑子,瓷土,钴料,铜矿……难道,和这些东西为伍吗?! 不是每个人,都爱烧窑子为命的。起码,她爱谢文湛胜过爱烧窑子。 大概看出她的不耐烦。童宾笑了:“这里还有酒,还有房子,是我生前……住的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亏待不了你的。” 她要哭了:“可是我的丈夫会着急的。” “呦?你还嫁人了啊?” 白汐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说话了。 火焰越烧越旺,她的心,却渐渐冰冷起来。童宾还笑话她:“别这样,哭丧一张脸做什么?来,喝酒。大不了我拿走你的灵力,你再修炼个几百年。也就能有形体了。”说完,哼起小曲儿:“肆中听得语吟吟,薄酒名醴厚酒醇……” 半日过后。彼此的瓷器,都出窑了。她的白底黑花梅瓶,中规中矩。而童宾烧制的“斗彩鸡缸杯”。一出窑子,就令人耳目一新。 白汐上手之后。先看胎质——洁白细腻,薄轻透体,小杯胎体之薄几同蝉翼,可映见手指。白釉柔和莹润,表里如一。再看釉色斗彩:鲜红色艳如血。杏黄色闪微红。水绿、叶子绿、山子绿等色彩皆透明。孔雀绿则是浅翠欲滴。 至于其他的装饰色彩——赭紫色暗,葡萄紫色如熟葡萄,略略透明。油红色重艳而有光……一片姹紫嫣红,简直美不胜收。 这种釉色的呈现,很明显是成化斗彩的特征。白汐不禁赞叹道:“难怪成化无大器。成化的斗彩若是染在大器上,只怕是神仙用的东西了。” “见笑。”童宾的心情很不错:“明代成化一朝无大器,不是御窑厂偷懒,不肯做大的陶瓷上贡。而是成化帝不喜欢刚硬、阔大的东西。他本人宽仁雅逸,擅长丹青。所以喜欢那些秀巧淡雅,精致玲珑的小件器物。所以,才有成化一朝大器的没落。相反的,青花瓷,斗彩瓷的小件器物,从此繁荣了起来。” “难怪。”白汐放下这只碗:“这一局,是我输了。”输给了最灿烂的明代成化年间的斗彩。 第三轮。青瓷。 白汐一边跃跃欲试,一边也担心起来。 之所以拿青瓷比拼,是因为唐宋年间,许多窑口都是青瓷系。比如:唐代越窑、宋代官窑、汝窑、龙泉窑、耀州窑等。而瓷器界至高无上的两种瓷器——秘色瓷,五代柴窑瓷。都是青瓷出生。别看青就单一颜色,要烧好,也十分不易。 白汐赌的东西,是童宾,从没见过的东西。 这东西的烧制的手法,也不同于唐宋元明清以来的所有窑口出产的青瓷。 一般,青瓷是用铁矿石做青釉的染色剂。但她不用铁矿石,而是取了一串青金石老珠项链。压碎,加水,经反复碾磨成浆汁。然后选用黄土胚泥加银反复揉压,并擀成薄片叠压搓揉,搓成细条。再用细银丝扁形条编织成经纬状,盘成器型后,埋于胎土中。 接下来,就是准备烧造的窑子——瓷窑中间顶部开口,上面用铁皮漏斗倒扣在上面。这样是方便通风,保持煤炭红旺旺地闷烧。不至于冒出火苗。 把瓷土阴干后,白汐再将之前准备好的青金石釉浆,涂抹在胎体里外。涂抹均匀之后,才将泥胚放入窑中。采用针钉支烧。一边烧,一边将银粉慢慢融入胎土中,直到与胎土完全融为一体。然后,她用扇子朝着通风口扇风,保持火温闷烧一昼夜。 流水般的手法,不同于以往的烧窑方法。还有漫长的烧窑时间——白汐不疾不徐,等待日落日升。越发气定神闲起来了。 童宾的东西已经烧好了,凑过来看她烧窑。却是摸着下巴,不解道:“你这么低的温度烧,瓷器不会开裂吗?这是什么烧窑办法?” “低温釉。”她想了一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道:“这是我第一次……烧这种瓷器。之前,还没怎么接触过。” “烧的什么瓷器?”童宾望了一眼铁矿石,开始猜测起来了:“是唐代越窑吗?” “不是。” 童宾再问:“北方青瓷系的,还是南方青瓷系?” 她扇了一扇子,抹了一把汗:“北方的。” 童宾站了起来,却是好奇地转来转去。他从未看过,有人在窑子上扣一个铁皮漏斗的。 北方的青瓷系?北方的青瓷系,不是向来含铁量多则胎色较暗吗? 但是看她,也没用铁矿石做釉料呀! 一天过去了。白汐的窑子终于烧好了。当她打开窑子的时候,童宾几乎跳了起来——只见徐徐熄灭的窑火之中,有一盏美丽绝伦的青瓷百合花盏。这青,不是越窑的千峰翠色,不是汝窑仿造的玉器之青。而是天空般的颜色—— 是雨霁之后,蔚蓝与月白交替变换,莫测而又神秘的那种青色。是浩淼,广大,天街银汉,令人感觉如梦似幻的一种青色。 “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童宾几乎叫了起来:“这是柴窑?!” 白汐很淡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柴窑。世界上只有一只柴窑了——前河南博物馆编号为004的文物。后来流落到顾老先生手上。宗仁码头爆炸案后,顾老先生入狱。而这一只柴窑碗,被政府缴获了。放在了程璋纪念馆里头。 她去沈阳那一次,正好看过了这一只碗。没怎么费力气,就看到了它的烧制过程。粗略地记了下来。今天,复制烧窑成功。 本来,五大窑系和越窑,柴窑的烧制年代,相差不远。 她算是很幸运的,童宾是万历年间的人。万历年间,柴窑已经绝迹。而童宾复活之后,这些年的足迹,就局限在小小的定陵脚下。不可能,也不会知道柴窑的烧制方法。更重要的是,在每一个窑工的心中。“柴窑”二字,神圣无上。 “诸窑之冠”“世界陶瓷史上的奇迹”五代柴窑! 所以,选择青瓷作为翻本的筹码。她赌的,不是这技术,不是这青色,不是这器形。而是,“柴窑”二字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有的瓷器,所有的釉色,在柴窑的面前,都黯然失色。童宾也不例外。他做的是明仿龙泉青瓷哥窑关帝像。雕刻手法,青的呈色,都是顶级的。但是,和这一只小小的柴窑盏相比。就好比萤火和日月争辉。实在不自量力。 最后。童宾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输了。” 白汐很怜悯地看着他。她其实,算是作弊了。祭出柴窑,简直犯规中的犯规。但,规矩是童宾和她商量好的。结局已定。 “这一只柴窑盏给我。你走吧。”童宾仰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喟叹道:“有这一只柴窑相伴,想必日后也不会寂寞了。” “你还会再变成人吗?”白汐问道。 “会的。不管几百年,几千年。我会再次去往人世的。”童宾把柴窑放入怀中,又拿起前一次烧的那一只鸡缸杯,斟满了美酒:“后会有期。” 白汐一饮而尽。闭上眼,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那一座空落落的小屋子。童宾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桌上的美人碗。散发出清纯灵气。白汐抚摸上碗身,顿时,一股清澈而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进了体内,令人的四肢百骸都舒展了起来。 终于,成人的最后一道程序,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成化朝(公元1465—1487年,明宪宗朱见深年号)历时23年,景德镇御窑厂生产全面恢复正常,是汉族陶瓷烧造史上重要的历史时期。当时,宫庭喜好首先选用纤巧,精致的器型。比如碗、把杯、罐等。大的器型宫廷较少选用。余下的和大多数大的器型推向民间市场。但大多都出色地代表了当时轻盈秀致的风格,并为仿品所望尘莫及。 为什么成化无大器呢?和成化皇帝的身世有关。 成化皇帝幼年心理受过创伤,他父亲朱英宗立太子时非常犹豫,让他经历了太子—亲王—太子的过程,成化皇帝就是在这样箭拔弩张中度过童年,而且形成了比较严重的口吃、内向。两岁时跟着比自己大17岁的宫女万氏,即后来的万贵妃,而且还独爱她一人,不惜因妃废后,等于是相当严重的恋母情结了。 这些情感上的因素跟他喜欢疏淡、柔弱的东西有很大关系,所以“成化无大器”是因为成化皇帝性格的问题。他讨厌大气,外向的东西。兼爱青花与斗彩。 所以我们看传世的绝大部分成窑瓷,胎都非常薄,薄到迎光透指纹的程度。连“天”字罐这种罐形的器物都用薄胎。有诗赞成化器曰:唯恐风吹去,还怕日炙消。 第114章 成长 空荡荡的屋子,冷飕飕的空气。 “喂,文湛?”白汐哆嗦着手。开了手机。顿时,一百多通未接来电就涌了进来。她随手拨回去一个。“滴!——滴!——滴!”响了三声。顷刻,通了。电话那头,传来谢文湛非常急躁的声音:“白汐?!你在哪里?!” “我在……”白汐支支吾吾报了个地址。然后打了个喷嚏。再支支吾吾嘱咐道:“你,最好带一件衣服过来。这里很冷。” 对。她很冷。 刚才得道之际,她舍弃了一身仙骨。选择成为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老天爷满足了她的愿望。也就一分一秒的瞬间,她的身体,忽然缩小了。缩小成了临死之前的那个自己。又干又瘦。十五岁的年纪。由于营养不良,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大的样子。 完了。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衣裙因为这骤然缩小的身体,落在了地上。胸罩,也直接跨过了三围,合着内裤。瘫软在了脚下。漏风的屋檐,传来一阵阵冷飕飕的风儿。把她吹得一个机灵。再次拿起美人碗。她就感觉不到任何灵力了——不,不仅如此。整个世界,都陌生起来。 空气冷的不像话。她深吸一口气,却是想大叫一声“啊!”。特么真的变回了十五岁! 怎么办?!怎么办?!白汐头一次,完全不知所措。 冷静了下来,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见人。裙子套头的地方,现在可以一直套过双肩,套到腰部。没办法,只好当做浴巾一样,围在身上。然后,她躲在角落里头。打了这么个电话。挂了电话又开始后悔了:怎么面对谢文湛?! 这样子。当他的侄女还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跟谢文湛说,身体会变小! 苍天啊,大地啊!她真的好想哭。再扫了一眼黑暗的屋子。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样东西——莲花碗,传国玉玺。莲花碗的窑变,已经全部消失了。一丝儿海棠红的痕迹都没有。而传国玉玺,安安静静。端端正正。 想来,是她的法力失效了。所以藏纳于虚数空间中的古董,也系数出来了。 望着这两样形影不离的宝贝。她甚至后悔了——一点儿法力都感觉不到。没错,她真的变成一个普通人了。就像仙子走下了神坛。心里空落落的。她不再有什么特殊的。不,她本来就没什么特殊的。假如不是意外惨死的话。 很快。屋子外面传来脚步声。除了谢文湛,还有其他人。 白汐大声道:“不要进来!”声音又尖又嫩。屋子外面的人,全部被吓了一跳。然后,谢文湛的声音就响起了:“你们回车里等我。” “是。”答应的人,是谢文湛的保镖头子。 谢文湛走了进来。刚开始,他甚至没看见她。然后,发现了角落里蜷缩的一团。他的姑娘,变成了小姑娘。披着单薄的裙子,抱着膝盖。乌发散落。皮肤不是从前的那种水润光滑。而是苍白中透出一点棕红色,好像被晒伤过多次。 “白汐?”第一声,是试探。第二声就是确认了:“白汐?!” “文湛。”带着一点呜咽。她已经哭了。 谢文湛反应过来之后,冲过来抱起了她:“白汐?!”又拍了拍她的背:“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却觉得,她的体重,轻到不可思议。 白汐搂住他的脖子。觉得男人一下子顶天立地的高大起来了。她在他怀中,简直小宠物一样。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她努力仰起头。恢复了些自尊:“我变成人了。但是回到了十五岁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再长大。” 声音,透露出些诡异的幼稚。她挺直身板的样子,像是一株极力证明自己的绛草。但是,肩膀单薄到可怜。他几乎一把能提起她。 沉默。气氛很沉默。她觉得,又要哭了。却感觉臀部一轻,是他整个把自己圈了起来。谢文湛似乎一点也不气馁:“白汐,我们回家再说。” 没有成人的喜悦,没有长相厮守的话语。而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回家。” 白汐真要哭了。踏马的,该死的谢文湛! 然后。谢文湛脱下了衣服。给她披上。一个公主抱,把她抱回了车上。又抱了下来,抱进了他们缠绵许多次的卧室。最后,把她放在了床上。她先把衣服下的三样古董拿了出来:“传国玉玺,钧窑莲花碗。还有郑贵妃陪葬的童宾碗。你看着办吧。” 谢文湛没接,只是打开了空调。然后也脱衣上床。把她整个圈在怀里:“白汐,看着我。” 她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呢。 谢文湛拿起了传国玉玺。白汐一下子抬起了头。只见他的手臂,不是向外。而是向内。把玉玺塞回了她的怀抱:“这是你的东西。放在你这里。” 她抱着传国玉玺。叹了口气。总归,至宝在身上。心里增添了许多安全感。然而,还是充斥着不安:“文湛,你会不要我吗?” “你说呢?”谢文湛捏起她的下巴,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翼翼。却是严肃地凝视进眸子:“白汐,你是觉得,我从前说爱你全部是谎言。还是你自己想离开我?” 她都摇了摇头。谢文湛不会对她说谎,只会隐瞒。 谢文湛刮了她一个鼻子。算是提醒她:“白汐,假如我只是喜欢你的外貌。而不是喜欢你这个人。那也轮不到你当我女朋友。”不是他多吹牛。而是从小到大。见识多了太多想巴结自己的女孩。白汐完全是凭实力上位。 可惜,她自己就是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 “可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我起码也是个成年人。现在,我十五岁。”她果然一点也没意识到。 谢文湛又拉起她的手,放在心脏部位:“白汐,两个人相处一辈子。不会介意对方几岁,而是因为那个人就是她。”本来,人活一世。容颜总会改变的。感情,如果只建立在容貌,身体关系上。那谁也爱不了谁几年。 可是,她仍旧无法释怀:“文湛,我满足不了你。你是不是就找别的女人了?” 谢文湛赏了她一个爆栗:“白汐,现在我们相差多少岁?” “13岁。”她算术没还给老师。 “当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三十三岁。当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四十三岁。当你四十岁的时候,我已经老了。你看,该担心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他试图,让她明白。重担不是一个人抗的。也不是一个人决定是否相爱的。 她点了点头:“可是,你永远是谢文湛。” 是所有女孩的梦中情人。而她,已经失去了一些重要砝码。 “订婚戒指已经给了你。大不了,我们等几年再结婚就是了。”又摸了摸她的胳膊。觉得纤细到可怜。却是把她整个儿,抱得更紧了。 谢文湛不介意她变小了。白汐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黑夜,白天。黑夜,又是白天。从这之后,她就开始足不出户的生活了。变小,和失去了灵力。对她而言,真是莫大的打击。整个世界,没有了安全感。仿佛,路上随便扯个人,都能把她给消灭干净。她,开始害怕起人类。 妖怪。能力强大,自然是蔑视人类为蝼蚁一般的存在。现在,自己变成了蝼蚁。反而觉得,其实蝼蚁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谢文湛对她还是无比的耐心。各种劝慰的话,各种承诺。但是,依旧消灭不了。心底的那一份失落感。大概是看她一天到晚闷闷不乐,谢文湛又想着法子,讨她的欢心。国际名牌的包,衣服,成套成套地送过来。库存的古董,每天不重样地拿出来,给她把玩。还有河豚,知道她喜欢吃河豚。北京的河豚,就被谢大少全部给承包了。 “文湛。”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谢谢你。”隔着电话,没精打采的语气。 “白汐,对我不需要用谢这个字,我本来就姓谢。”他打趣她客套的话语。试图让她开心一下。她只是沉闷地挂了电话:“那好。你忙吧。” 如今,可是临近秋拍。 至尊行那边,谢文湛正在和顾铮拼资源。所谓资源,就是古董的来源,还有参拍的人数。以往,顾铮手下有将近一千来号的私人收藏家,古董贩子,提供稳当的拍卖品渠道。而谢文湛,继承了谢镛的位置。在整个华北市场,也十分有号召力。海归的收藏家,还有新晋的一些权贵。都愿意与谢氏集团的掌门人,打交道。 在这种局势下。白汐觉得,自己再去打扰谢文湛,也实在太不懂事了。 但是。矛盾,不安,烦躁,和失去安全感的心理,压抑着。总会有爆发的一天。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很有耐心。成熟且稳重的人。但是成为人之后,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自诩是妖,凌驾于人类之上。所以才有那种操纵一切的自豪感。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她真的,有些后悔,变成一个人了。 矛盾爆发的那个夜晚。谢文湛回来的比较晚。他接待了一对来自香港的私人收藏家夫妇,签署了关于一枚“光绪元宝”的委托拍卖协议。这一枚“光绪元宝”统称是:“光绪十年吉林机器官局监制厂平三钱银币”。银币正面中心位置铸有“光绪元宝”字样。外面铸有“辛丑”、“吉林省造”、“库平三钱六分”等字。 这种光绪元宝,是机制银币的开山之作。“古泉”珍品中的珍品。全世界仅有三枚传世。 这一天,她很不开心。下午陪着谢文湛送过来的茶叶末釉鸡腿坛玩。但是,一点儿灵力也感觉不到。让她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她放弃了通灵的努力,再试了试用普通的鉴定技术,来看这茶叶末釉鸡腿坛。却更加烦躁起来。 没了灵力,也就没了底气,一口气断定真假。 她现在,得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了。偏偏,自信心没了。下决定之前,还要多次思考“是不是这样呢?”“我还看漏了什么?”“仿品也可以做到这些细节吧!”更郁闷的是,明明知道是真品。她还一个劲地寻找仿造的痕迹。 试图,自己把别人的认知推翻。从而确立自己的威信。 就像一个独孤的统治者。总是要把上一任帝王赶下台,才可以对着他的子民说:“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朕的子民了!”。 妈的。她还说和谢文湛比试一下鉴定技术。现在看来,鉴宝,本身就是魄力,和眼光的合二为一。如今,她丢失了自信的一部分。成为了一个不合格的鉴定师。和谢文湛根本没法比。他对他手下的任何古董,都有从容的自信。 这种低落的心情,一只持续到谢文湛下班回来。 谢文湛是真的宠她。电话里,她听说了这一枚光绪元宝。很有兴趣。所以多问了几句。谢文湛一看她提起了兴致。当即把东西留了下来,要带回来给她鉴赏。当然,优惠条件是,他给这一对香港收藏家夫妇的佣金,打了八折。 “全世界只剩下三枚啊……”她掂量这稀世珍品。先是认真,努力地看。看着看着。她就苦笑了起来:“文湛,我不行了。我连这一枚古泉,都没法子鉴定出来了。” “白汐,不要急。”他慢慢把她的手,移到钱币的上缘。先是从一边,划到另一边:“直径,四十毫米。这里,是范线。这里,阴刻铭文。还有这里,是土沁……所以东西是真的。”他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来讨好她。 但是白汐被激怒了。以后她就这样,要凭借他的指导,来鉴定古董的真伪么? 她只是想独立鉴定而已!谁要他这样提醒了?!看不起人是吗?!于是把谢文湛往外面一推:“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谢文湛叹了口气:“白汐。别耍小孩子脾气。”又抓住她的手,握住了光绪元宝的另一面。这一面,刻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纹:“你要是喜欢……” 喜欢就可以当饭吃么?!她知道,谢文湛是要把铜钱买下来讨好她。可她需要的不是铜钱,而是尊严!急火攻心了,她就把他的手往外一推。然后,铜钱就擦着两人的鼓掌之间,溜了出去。“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顿时有些懵,第一反应是看铜钱有没有摔坏。 这,这光绪元宝……全世界只有三枚!保守估价4个亿的东西! 但,当她捡起铜钱的时候。谢文湛拿起了她的手,丝毫不客气地把五指包围下的铜钱拿了出来。她哎呦了一声:“文湛,你要干什么?” 他已经吻了上来。声音里夹杂着醋意:“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枚铜钱吗?!” “你,你不是!”她一时间语塞。却是凝视着他的容颜。然后,吞了吞口水。有些沮丧起来。但,手指坚定地,解下了睡衣。将未发育好的身体,展露在他面前:“文湛,我身体这么小。怎么当你的新娘子?!” “那就等几年再结婚!”他抓住她的手,把她的衣服穿好:“我等你就是了。” “文湛,今晚我要你。”她眨着大眼睛。十分认真道。 “胡说!”谢文湛抽出来他的手。不再看她一眼。而白汐则毫不客气地拉下他的脖子,印上了一个吻。她吻他的眉骨,眼睛,鼻子,嘴唇,下巴。锁骨。乳。侧——一路向下。甚至吻从来没吻过的部位。试图挑起他的本能。 但她小看了谢文湛的自制力。最后,他还是没有碰她。而是睡在了书房里头。 该死!她果然变小了,就没吸引力了是么?! 白汐气呼呼地拉过被子,睡下了。半夜,却又被一股子绞痛痛醒。她拉开灯,然后,发现每个月都来的那个到了。不得不下床处理。幸好,卫生间还有卫生巾。她换了一下睡衣,洗了洗内裤。然后无精打采地睡在床上。 对了。上一世十五岁的时候,葵水也没来过呢。怎么就这么巧……忽然。她想起来了什么。又跳下床,站在了体重计上——75斤。奇怪,她记得,刚变成人的那一天。回来称的重量,只有69斤。难道是——她的身体,正在超速生长么? 但是,为什么呢?眼光一扫。最后,目光落在了传国玉玺身上。虽然无法再与它交流。但冥冥之中,一种思想涌入脑海当中。是当初铁函所说的话:传国玉玺,可以实现持有者的任何愿望。而她现在的愿望,就是长大。恢复身体。 生怕一切都是臆想猜测。第二天,白汐又称了称自己的体重——又长了两斤。 这一下,真的是喜极而泣。并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文湛。只是打电话的时候,又不好意思起来:“文湛,昨天摔你的铜钱,不生气吧?” “不生气。”谢文湛用蓝牙耳机与她通话。双手还在处理文件。说是不生气,但万一铜钱真的被磕坏了。那也是天大的麻烦。更可恶的是,这小妮子居然想强。上了他。也不想想,他怎么会对十五岁的她下手。所以,语气不太妙。 “我好像正在长大。”白汐隔着电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道:“文湛,这传国玉玺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给它找个好归宿了。它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组织。它应该属于生育它,养育它的这一片土地。”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听清楚了以后,却是笑了开来。 尽管谢文湛还在生气,但一切都不重要了:“白汐,年底婚礼。还是不变。” “嗯。我们把传国玉玺交出去,好不好?” “随你。” 一切随你。亲爱的。 第115章 献玺 此后,早上起来称体重。好像成为一件最美妙的事情。 然而,成为人的适应过程。还很漫长。 别墅的阳台是半圆形的。有落地的酒红天鹅绒帘幕。帘幕下摆,缀着鹅黄色的珍珠流苏。白汐嫌屋子里暗淡时,就坐在这里晒太阳。桌上有别致的骨瓷茶具可用,配上红酒或者咖啡。品茗读书。都是极好的情。调。 其实,谢文湛上班去以后,她大多数时候,就坐在这里。但不是闺怨的少妇一般,整天无所事事地等丈夫归来。而是吩咐管家将古董送到这里来。然后,一个人尝试着鉴定。毕竟,无论对错。人,总要走出第一步的。 谢文湛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建议:“白汐。你不妨先从民国的瓷器开始鉴定。” 她在民国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鉴定这个时期的物什,比较得心应手。 今天,谢文湛送过来的是一件“桃花美女”民国款的双龙耳瓶。年代,真伪,价格,出处。他一样都没说,只留给她自己鉴定的余地。 好吧。鉴定师的神奇之处,就是一叶落而知秋。一笔一画,一虫一草,都得看出个道道来。然后,还原每一件古董的历史渊源。她乐意接受这种挑战。 桃花美女,顾名思义,就是桃花+美女的纹饰。这是流行在晚清和民国时期的一种手绘彩瓷装饰图案。因为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有将桃花和美女搭配的喜好。说女子出嫁,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说女子美貌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世有桃花,画在瓷器上,那是别一番风味。 从工艺技法来看,桃花美女瓷器主要是先用“玻璃白”打底,再施釉料。用干净的笔轻轻将颜色依深浅浓淡洗开,从而突出彩瓷纹饰的浓淡明暗,使画面中的人物面部、衣物、花瓣、鸟羽等有立体感。从釉色上来讲,算是粉彩瓷器。 白汐深吸一口气,先上手看画工:清光绪至民国时期的粉彩瓷器,画工色彩渐趋柔和淡雅,被称为“软彩”。这一件“桃花美女”碗,画面恬淡、优雅。符合当时“软彩”的工艺特征。而且,绘画桃花时,运用了当时流行的“水点桃花”技法——即瓷器上不打底色,直接用沾料的水笔,在瓷胎上二点染就桃花花瓣。 再看款式——“居仁堂制。”红色篆书落款。 桃花美女传世的作品,基本都有款的。但是这个款的来历,那可就大了。居仁堂制是洪宪帝御制款。那么——洪宪帝是谁? 恐怕没几个人听过这个帝号。但是大名人人都知道——袁世凯。 因为袁世凯将总统府设在中南海,居住的地方叫做居仁堂。所以所烧瓷款“居仁堂制”。烧制时间,大多在民国五年(1916年)。由袁世凯的大管家郭葆昌负责,主要在江西景德镇定制烧窑。后来,袁世凯和他的御窑,在一片骂声中叫停。 这一批瓷器的特点是:按照康雍乾时期的粉彩风格来做,但做工比明清御窑差很多。然而,数量稀少。也有很大的收藏价值。 简单来说,这一只桃花美女双龙耳瓶,是袁世凯的贡瓷。现在,就要看看它达不达到贡瓷的标准了——胎白釉净,无橘皮纹,彩色明艳丰满,人物脸部有阴阳块面,花卉用没骨法画就。器物成对,画面左右对称。看画的风格,应当算是“仿六如之法”——也就是仿明代画家唐寅的画法。唐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 白汐心里有数了。细细斟酌了一番,又感觉不对:东西太好了。 再把玩了一番。她打了电话给谢文湛:“喂,文湛,东西不是洪宪帝的御窑。是当时民国人仿造的。时间是1935年左右。是吗?” “说说,你的理由?”谢文湛先不表明对错。 “东西本身和洪宪瓷很接近。但是洪宪御制的这一类瓷器,在江西景德镇烧成。玻璃白应该和定窑的甜白相接近。但是这一件,釉色雪白,甚至达到白里泛青的地步。这显然和江西景德镇的技术不符。我猜是1935年以后的礼品瓷。” “不错。袁世凯下台之后,他的御窑“居仁堂制”成了当时风靡的礼品瓷。商贾大户,还有普通的老百姓。都希望入手这么一件最后的御窑瓷。所以,市场上充斥着大量的仿制品。尤其是北京,天津两个地方,几乎是批量仿制。” “但是技术太好了。反而成了缺憾。”她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其实,我也不明白。袁世凯为什么要用居仁堂制当年号。” “窃国者,心虚而已。不愿意留下过多的历史佐证。”谢文湛倒是不以为然。 “嗯。”她打了一个哈欠:“看来我还是有用的嘛。” “白汐,”那边谢文湛笑了一声:“你本来就很厉害。没必要菲薄自己。这一只桃花美女,我手下的三个鉴定师都打了眼。” 白汐明白了:“那最后,是你自己鉴定出来的?” 谢文湛没回答,算是默认了是这么一回事。 最后,白汐甚是无聊地嘱咐道:“文湛,故宫那边,就麻烦你联系了啊。我这个人呢,比较懒。也不爱出风头。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知道了。”他满是宠溺道:“后天,就让至尊行上新闻头条。怎么样?” “可以。”白汐知道。谢文湛是掐着点献出玉玺,要为自己的秋拍造势。要知道,谢家出这么一个大新闻,就算不扳倒顾铮。风头上,压也要压得顾铮翻不过身。但是呢:“文湛,别让那些媒体放你的正面照。省的又有多少女孩子惦记你。” “白汐——” “知道啦。我谅你有贼心也没贼胆。”说完,白汐那边就挂了电话。 剩下谢文湛举着手机,抿唇一笑。然后联系了故宫博物院,就捐献文物的流程。进行了详细的咨询。之前,他和白汐一致认为,把传国玉玺捐献给故宫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故宫是天子宫殿。玉玺是人皇之玺。两者很相配。再来,故宫的文物专家,保管水平,还有保安措施。也是数一数二的——毕竟全国政治文化中心所在地。 但是,捐,也不是白白地捐。总得给生意带来那么一些好处。才符合商人的爱国情。怀。 接了他电话的,是博物院的副院长,对方德高望重。谢文湛和他客套了一番。然后,副院长问他:“谢先生准备捐献的是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他答道。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副院长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还是传国玉玺四个大字。简直震耳发聩。他再三确认:“真的是传国玉玺?!” “是。”谢文湛淡定答道。 副院长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传国玉玺,其实是个多义词。除了秦始皇的传国玉玺。还有唐代李世民,明代朱元璋,甚至乾隆皇帝。都给自己刻过传国玉玺。分别称为:唐传传国玉玺,明传传国玉玺。和乾隆田黄三连玺。如今,除了乾隆款的田黄三连玺,还在人世(由末代皇帝溥仪捐献给故宫。)其余的两方传国玉玺,全部消失于汤汤的历史潮流当中。 但是,正宗的那一款传国玉玺。始终是李斯刻,和田玉制,秦始皇的传国玉玺。而这一枚玉玺,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千多年了! 副院长再问道:“谢先生说的,是哪一代传的传国玉玺?!”他心想,顶多答一个“唐传”的。李世民的小字玉玺。那也是足以震惊世界,相当了不得的文物了! 但是,谢文湛答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秦传传国玉玺。” “……” 副院长觉得,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梦幻的一刻了。要不是对方是谢镛的儿子,谢氏集团的下一任掌门人,本身也是个业界著名鉴定师。他几乎以为,这是一个玩笑话了。但,名头摆在那里。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这梦般的事实。 但是,传国玉玺出世的新闻,实在太重大。副院长当即决定,先考察清楚东西的真伪再说。 于是,故宫那边火速组织人手来到谢氏集团总部。对这一方“秦传传国玉玺”进行鉴定。鉴定时间长达整整三天。期间,不断有国家级鉴定师,从上海,奉天(沈阳),南京,香港等地赶来参与鉴定。但是,显微镜也好,C14检测也好,还是老专家的掌眼也好。这一方玉玺的铭文,石材,沁色,雕刻,都十分开门。更别提,那见证了无数岁月的包浆光泽。莹润出一种其余的古董,都难以媲美的岁月留芳。 最后。大家都认同一个结果—— 中国合法帝王权力的象征。千古第一宝。传国玉玺,出世了! 一百多位专家联合认证。而消息,由故宫博物馆的院长向全世界公布。当天晚上,这一则消息,就疯传了整个世界。 于是接下来一周,各大新闻的头条,都被这一则举世震惊的新闻所覆盖了。有关传国玉玺的消息,简直铺天盖地。而捐献者——谢文湛名下的谢氏集团的股票,在国内经济形势低迷的情况下。还一路暴涨。成为当年最牛,最红的一支股票。 “各位观众朋友们好。这里是CCTV新闻国际频道。接下来,我们将连线前方记者。带领各位去瞻仰传国玉玺的真容。据了解,这也是传国玉玺出世以来,第一次公开展览……”白汐看了看这个直播,觉得光线不好。于是换了一个频道。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好,您现在看到的是凤凰电视台的直播。下面,记者将会带领大家进入故宫博物馆,来见证传国玉玺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说完。镜头切到了故宫入口。周围一片镁光灯闪烁,简直比国庆大典的时候还热闹。白汐不喜欢热闹,于是又换了一个频道。 纪实频道正在播放纪录片:《传国玉玺》。这一段专题节目,他们频道几年前就做过,但,说的都是纸上谈兵。因为谁也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全片,只靠臆想和猜测。如今,恰逢玉玺出世。举国沸腾。电视台就把老掉牙的片子,又拿了出来播放。算是陪衬那些打了鸡血似的媒体。却也取得了不错的收视率。 “本节目,由xx酒厂冠名播出……” 白汐只看了一个开头。就看不下去了。于是,关掉电视。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他大概很忙,很忙。连手机是助手接的。助手对她十分客气周到:“白小姐,董事长正在接受BBC的采访。稍后我把手机给他……您有什么要事吗?” “不用了。”白汐走到了窗台边。看了一眼围在自家别墅前的十几辆采访车。什么CCTV,什么南方都市报,什么扬子晚报……几乎把门口的停车场,围了个水泄不漏。她拉下窗帘。很无奈道:“告诉谢文湛,别让这些记者待在门口。” “好的。白小姐,我一定将话转达给董事长。” 半日后。门口的车,果然都撤去了。白汐再打开电视台,只见各大频道,还是轮番轰炸这一枚小小的玉玺。因为故宫首次展览,只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如今,直播已经结束。换上各大“嘉宾”登场。给人们讲解传国玉玺的典故。 北京电视台的客串嘉宾,某某大学考古学院的院长,激昂地说道:“这是和氏璧打造的传国玉玺,是中国皇权的至高象征……” 对,人们记得是卞和献玉。人们记得是蔺相如完璧归赵。人们记得,是秦始皇让它成为传国玉玺。但是,人们不知道。紫金山上,皑皑白骨,都是为它而存在。每一个古董的背后,都有一个失落的世界。里面住着亡灵和思念。 她关了电视。想再打个电话给谢文湛。但刚拿起话筒,楼下的门铃就响了。管家打开门,居然是谢文湛回来了。白汐没想到,这样忙的日子里。他还是按时归家的。顿时笑了:“刚才还在电视上看到你。觉得本人比电视上的帅多了。” 他走过来。双臂缠住她的腰:“想不想我?” “想,想吃你。”她刮了刮他的鼻子:“可是你不让我吃你。” “等你恢复了以后。慢慢吃。”谢文湛还是依着她的。又笑道:“晚上,顾师兄请客。我六点以后去赴约。现在先回来陪你。” “顾师兄是不是认输了?”白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毕竟你现在捐献了传国玉玺。名声大噪。想来,是继承至尊行的大势所趋了。” “这件事,本来就由不得顾师兄的意思。” 谢文湛倒是明白的透彻——顾铮是一条硬汉子,不肯轻易服软。但他谢文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彼此,一分侥幸,都不能心存。 “不说这个了,文湛。”白汐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我想好好爱你。”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都融化在一场长达半个小时的接吻中。她喜欢这样细细绵绵的接吻。好像世界上,只剩下彼此两个人。一切的喧嚣,尘埃,都不见了。唇齿相接,挤压,摩挲,舔舐。体味着彼此的温暖和滋味。比抹了蜜的蛋糕,还要甜美。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关于洪宪瓷。 “洪宪瓷”“珠山八友”“文。革。瓷”这三种,是近代收藏三大瓷。 洪宪瓷,文中提到了,款式是“居仁堂”。居仁堂原名海宴楼(堂),是慈禧太后所建。后袁世凯称帝后将该殿作为寓所,并改名为居仁堂。“居仁堂制”款瓷,是正宗的“洪宪”瓷,是督陶宫郭葆昌邀集清朝御窑厂的高手,由著名陶瓷家鄢儒珍负责,以雍正、乾隆朝最优秀的瓷器为蓝本,精心仿制,制作了一批大概一百多件的高质量瓷器(为了应付大型活动与基本的生活需要所制)。这一批瓷器,也是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最后一批御用瓷。 因为洪宪瓷在中华瓷器史上的独特价值,历来为藏家所重视。但由于袁氏的“洪宪帝国”太过短暂,以至于很多瓷器未及烧造成功便窑火渐冷,所以不管是“洪宪年制”或是“居仁堂制”的袁氏瓷器均鲜有真品面世。这就给民国以来的洪宪瓷仿制者以可趁之机,各种各样的仿品、赝品均加“居仁堂制”款识鱼目混珠,借以牟取暴利。 直到现在,洪宪瓷的鉴定。也颇具难度。 比较公认的,最正宗的一套洪宪瓷,在苏州博物馆。是一套,13件“居仁堂制”款识的洪宪瓷器。这是是袁世凯第十三个女儿袁经祯于1963年至1965年间捐赠的。 这套粉彩瓷胎质细腻,白如霜雪,釉色纯净,层次分明,画工精湛,巧妙绝伦,器型也是大小皆具,形态各异。瓷器上面绘有彩粉的梅雀图,瓷器底部红色“居仁堂制”印章尤为醒目。因这套瓷器从烧制完成后,从未被使用过,所以至今也是宛若新品。 第116章 高仿 顾铮约见谢文湛的地方,是琉璃厂东头的明远楼茶馆。 明远茶楼,从前清开始就存在了。是北京著名的茶馆之一。抗日时期一度倒闭。解放以后,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因为依靠着琉璃厂,所以成了一座高档收藏交易会所。 茶楼的三楼,就是顾铮包下的小场子。偶尔举办个人收藏品展览,偶尔招待贵客。 谢文湛坐下来以后,服务员就过来上茶了。顾铮在抽烟,半支已经下去。他掐灭了另外半支:“谢老弟。你最近风头不小啊。” 献出传国玉玺,成为风靡世界的传奇人物。只要是个人,都明白。这么大的功劳,政府奖励谢氏集团几百个亿都不够表示感谢的。这也就意味着,政府会正式成为谢氏集团的后台。而这个谢氏集团,代表的人物不是他顾铮,而是谢文湛。 服务员这时候替双方上了雪茄。 “顾师兄。”谢文湛拒绝了递过来的雪茄,双眼直视着顾铮:“东北这一块,说大也不大。只有沈阳,哈尔滨,大连三处要害。除了沈阳以外,其余两处我已经拿了下来。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揪住秋拍的主办权不放。免得到时候,输得难看。” “果然,骨头硬了。”顾铮冷笑道:“但是你拿不下来沈阳,秋拍也难以办成。是不是?” 谢文湛知道这个。 沈阳,别看地位不如北上广。但在收藏一行中,这是个重中之重。因为沈阳有个“博宝古玩城”。算是东北地区最大的古玩市场。聚集着相当一批优秀收藏家,以及古董货源。假如拿不下来这个地方,秋拍的规模都会减少许多。 而现在。这个地方,就是顾铮最后的筹码。 谢文湛多次想派人渗透进去。奈何里里外外的人。都是顾铮的手下。但,假如只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那就会无法顾及大局。他只能取舍有得了:“拿不下来,秋拍也会照常进行。”又进了一步,试探他的底:“除非,师兄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不敢。”顾铮知道谢文湛这小子,是在给自己施压。但他不怕压:“至尊行秋拍,眼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举行。咱们两个现在不上不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痛快一点,用手艺比试个高低,也免得伤了师兄弟和气。” “比试什么?”谢文湛追问道。 “师父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比试什么。”顾铮自顾自斟满一杯茶。但铿锵有力道:“输的那个人。主动退出北京,交出秋拍主办权。” 谢文湛沉默一会儿,答应了。顾铮的意思,是和他比试鉴定的手艺。 回到别墅之后,谢文湛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汐。白汐顿时有点后悔太早变成人了。假如还是那个妖怪的话,她的鉴定命中率是百分之百。到时候,就是作弊,也可以帮谢文湛作弊成功的。现在……算了算了,得凭真本事吧! 于是,她问道:“顾铮的鉴定手法怎么样?” “老实说,他的天赋和我一样高,但拜师学艺的时间,比我多三年。”谢文湛倒是答得很干净利索。 白汐蹙起了眉头:“那你干嘛答应他啊?拿不下北京城很要紧么?非得自绝后路?!” “怎么会是自绝后路。”谢文湛脱下了西服,挂在紫檀的衣架上。转而看着她:“白汐,比试鉴定方面。可能我们相互之间,不分仲伯。但,鉴定的东西本身,有高仿与真品的区别。我想的是,找一件顾铮也鉴定不出来的高仿,来赢得这次比试。” 这相当于说是,找一件连谢文湛都能打眼的高仿。这种高仿,倒不是没有。 白汐开心起来了:“你是要把程璋纪念馆的程璋高仿,拿出来参赛吗?”程璋的高仿,才有忽悠过谢文湛的本事吧! “不是。程璋的高仿,都公开展览了几年。师兄不可能不认识那一批东西。” “那怎么办?”她的心,又沉了下去:“我现在成了人,帮不了你什么了。” “白汐,你怎么会帮不了我。”谢文湛搂过她的腰,看怀中的她,柳眉横立。明显是替他着急。于是笑道:“你觉得,失去了法力。你就只剩下鉴定这一项手艺了。其实不然,你是钧窑的女儿。最懂的东西,不是鉴定。而是钧窑本身。” 白汐有点懵。但,好像明白了那么一点意思:“那,那又怎么样?!” “我相信,由你做的高仿。才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破解的秘密。” 白汐倒吸一口气。但抬头,对上谢文湛坚定又柔情蜜意的眼神。心就软了。他是为了让她恢复成为人的自信,恢复自我认同感,恢复那无以伦比的骄傲。才接下这一场关乎前途的豪赌。他相信她的手艺,相信她的聪明才智。从而,押注自己的人生,事业,爱情。成就她的骄傲。这如果不是因为爱,又能是,因为什么。 不知不觉,眼泪就出来了。她不敢谈退缩。只能勇敢地抱住谢文湛:“那好。我会做一件连顾铮都无法破解的钧窑瓷器来的。” 这话说出来,并不是闹着玩的。 第二天,白汐就去到北京琉璃厂的老字号陶艺楼。进行钧窑的仿制生产。期间,整个陶艺楼都被谢文湛包了下来。她的吃住,也都在琉璃厂里头。选好了矿料,白汐就开始了制作。 谢文湛和顾铮约定比试的时间。是半个月以后,还要空余出五天时间,进行做旧加工。她其实只有十天的时间来高仿钧窑。这可是个大挑战——因为钧窑的制作程序,复杂到不可想象。 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这么描述钧窑:“宋钧窑,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可成器。其中微细节目,尚不能尽也。” 没错,制作钧窑共有七十二道程序。烧制的办法,全部是古法。 首先,是加工程序。白汐将选好的矿料,用手工碾子磨碎。加入配料,再装磨,筛入池,陈腐出需要的沉淀物。这就是钧窑的釉料。整个过程,花费了她整整三天三夜。毕竟是钧窑人家出生,这些老手艺。做起来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釉料做好了之后,就是开始手工拉胚。她选择做一件高难度形状的钧瓷——钧窑双耳尊。 为什么说尊的形制难?难就难在这个器形的等级很高。 宋代钧瓷多以器皿类造型出现,如花盆、花托、瓶、洗、杯、奁等。其次是文 房用品类的洗、盆等,再次是审美的、寓意权贵的、祭祖用的瓶、尊、炉、鼎等。这一类作品已经从简单的日用品类上升到精神需要,成为了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品,所以规格要求格外高。 市场上,陶瓷器形论价格,也是尊型器的价位高。然后鼎,炉,瓶等次之。 她要高仿的双耳尊,毫无疑问是那个时代,提供给皇帝用的东西。所以,工艺要求相当高。高了才好,高了,就难以仿造了。仿品贩子也就无法下手去忽悠人。反而给普罗大众一种:这样的高规格的东西。肯定不是仿品的错觉。 但是,白汐丝毫不敢大意。所有的工序,她都用了十分的心。一边回忆千年以前烧窑的过程,一边给手下的胎,修饰,润色。 等胎做好了以后,就是上釉了。第一步是“素烧。” 所谓素烧,就是把加工好的泥胚装在窑车上,放入窑炉进行烧制的工艺环节。目的是将泥胚中的水分完全烘干。等到烘干后,泥胚的颜色会变为纯白,硬度也比泥胎有了一定的增强。而此时泥胎也就变成了所谓的素胎,俗称胎子。 做到这一步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白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接下来要正式施釉,这一步最为关键。 平常的鉴定师鉴别高仿与真品,从施釉上的细小不同之处。就能看出来。要以假乱真,就必须完全复制千年以前的施釉手法。 等素胎阴干好了之后,她将其从窑车上取下。然后去掉杂色。进行上釉。第一层是上底釉,这个好办。直接抓住素胎的底部,侵入釉缸之中,等待片刻,让釉料充分沁入素胎。然后慢慢地取出。这时候,连倾斜的角度。都十分有讲究。 之后。再施上面釉。面釉不需要完全覆盖整个器型。而是在特定的部位,进行浇覆。让它缓慢地流淌,从而轻轻薄薄的,覆盖整个双耳尊。 做完了这一步骤之后,就是最后一个步骤——将东西放入窑子,进行釉烧和分拣了。 望着徐徐的窑火,腾腾升起。白汐觉得,心也安定了下来。其实,她当初希望的。也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伴随着窑火,烧制自己喜爱的瓷器。有肉吃,有水喝。没有干不完的重活。没有蚊子,虱子爬进帐篷里。更没有,皇家对窑工的压迫。 但,一切梦想在过去的千年破灭。如今,又伴随着新一炉的瓷器,慢慢氤氲着生的幸福。 想一想,也真是不可思议。火,土。这么原始的东西。其实意味着很多。没有燧人氏取火,没有文明史的开化。没有土地的滋润,没有农业文明的发达。但火与土,不仅酝酿着平安喜乐。也酝酿着野蛮,侵略,自私。这些好的,坏的。一起构成了所谓的人类社会。 大概,从前的一千多个年月里头。她从来没有离开那一方窑子。只是一个孤独的窑工,等待自己的海棠红出世。然后,孤芳自赏。 但是如今,她找到了这么一个人。她知道,自己烧的这一窑子瓷器,是为他而绚烂。再也不是被迫的,被压抑的那个小女孩。而是心中充满期待,爱恋的大姑娘白汐。 不知不觉。她靠着窑火,睡着了。梦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一个天青色的梦,没有大人。只有绕着炉子,追逐嬉戏的小伙伴。 “白汐。”她醒了。睁开眼一看,是谢文湛下班来看望她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能开炉子了。” “做旧方面的老专家,也已经到了北京。”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望着窑火出神:“文湛,我感觉这一窑子,会烧出窑变来。” 她一语成真。隔日,开窑。双耳尊上的海棠红,彩霞一般地布满了青色的釉面。品相漂亮的,几乎可以媲美台北故宫珍藏的那一只钧窑莲子碗。不用多加言语,从谢文湛那惊艳的眸光当中,她就能感受到,这只双耳尊的确完美无暇。 “白汐,谢谢你。”谢文湛拉着她,走出了琉璃厂,开车回别墅。 “不用谢。”她笑了笑,又枕在他的肩头:“晚上,你可要好好服侍我。”这都吃素吃了个把月了。她实在是想开一回荤了。 “好。”谢文湛答应了她。 停车,下楼。进了屋子。脱衣服,然后,上床。 谢文湛先侧过脸,咬了咬她的耳朵:“白汐,我们以后结婚了。你想要几个孩子?” 白汐正在解开他的白衬衫,闻言有点懵。但更多的,是淡淡的羞涩。原来,他都考虑这种问题了呢——生几个孩子?两个吧。一个太孤单,三个太折腾。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是最好不过的。于是道:“就……两个?” 谢文湛吻上她的胸脯。逗弄她那嫣红的两点。直到她喘息不已。要他进来的时候。他就应邀进来了。又附在她耳边道:“那就生两个。” 然后,彼此像是两条光滑的鱼儿,一起被澎拜的热情海潮所淹没。   第117章 决战   钧窑双耳尊做旧,花了整整五天。   期间,谢文湛与顾铮比试的消息。传满了整个北京。   谢文湛因为献出了传国玉玺,轰动了世界。现在正是热门话题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也自然成为了广大媒体追逐的焦点。   但,这毕竟是至尊行的内务事,无论记者怎么个趋之若鹜。谢文湛的秘书班子,对外就是一句话:不公开直播这一次比试。原因,当然是不提倡高仿的流行。   谢文湛跟她说,假如人们看到顾铮也会打眼,那么文物贩子高仿的兴趣会更浓厚。相应的,市场上的假货会越来越多。毕竟,迄今为止的古董,都是人来鉴定的。假如仿作出了人们无法甄别的高仿。那么真品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   为了钧窑日后的市场保值考虑,这一场比试,必须是保密进行的。   当双耳尊的做旧完成了之后,碗又送回到白汐的手边。刚拿到手上,她就笑了。翻来覆去,却是摇了摇头——包浆完美。似乎还有泥土的气息。这一回,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这是真是假了。   “文湛,”白汐把玩着碗,笑道:“无论结果怎么样,这一只碗,我一定要亲手销毁掉。”   这是不该存在于世的高仿,它会令古玩市场,更加迷乱。   到了鉴定大会的当天。白汐早早就起了床。谢文湛已经出门了。出门前,男人留下私人司机,吩咐司机将她送去比试现场。   所以上午九点多的时候,白汐就来到了明远楼茶馆。今儿,来的人不多,但都是这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关于这一次顾,谢二人的比试。老一辈的看门道。年轻一辈的看热闹。至尊行内部的人,则是看前程。总之,大家都没把这当做什么小打小闹。   白汐坐在底下第一排。台上,谢文湛看到她来了,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身上。她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顾铮是晚些时候来的,刘丹林站在他身边。看到这两个人,白汐就气不打一处来。众人拾柴火焰高,顾峥是想要合伙起来欺负谢文湛呢!   想来,也是恼火。这些人,占了北京的至尊行几年了,什么好处都揽了。到头来,连东家谢氏集团都不认了。简直是——忘恩负义。   她并不觉得,一个掉进势利眼的商人,就堪当什么“古董行业的领头羊。”没错,这些人能赚到更多的钱。但是钱并不代表稳定和秩序。古玩市场,现在需要的是信仰。   快要开幕了。她身边还空了一个位置。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了。她顿时有点懵,但董明堂也有点惊讶:“白小姐?”然后,董明堂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放下了牛皮的扶手。靠了上去。   “董先生,这么巧啊……”她有点悻悻然。想不到,谢文湛居然安排董明堂坐在自己身边。   “白小姐,还真是有缘啊。对了,你是哪个区的经理?”董明堂兴致勃勃地勾搭起来。他刚调任北京不久。这一次,是作为本地区的销售代表来观摩比赛的。又坐在经理区。所以,还以为这白小姐也是什么经理。   “我不是……”正说着,大厅里面的灯灭了。台上一片安静。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   顿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台上。   董明堂还不忘吐槽一句:“谢大少这一回真是的。直接跟自己的师兄斗上了。平白无故让外人看了至尊行的笑话。”   “董先生觉得,外边人看笑话?”   “可不是,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型拍卖行。这一次也知道了顾铮和谢文湛两个闹起来了。还有些人,没安好心,就等着他们两败俱伤,然后趁机瓜分至尊行的市场。”说完了,董明堂又拿起桌上的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但窝里斗,是中国人的老传统。你让他不斗,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大势,还合久必分呢!”   白汐点了点头,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董明堂的确是成熟了。但,她私心以为,顾铮和谢文湛两个人,是无法和平相处的。   一个是火,一个是水。怎么相融?   说话间,第一场比试开始了。双方揭开了幕布,由顾铮先鉴定。第一件藏品是一件青花三果纹执壶。顾铮上手之后不久就放了下来。然后面对众人宣布结果:“东西是真的。而且是明代宣德年间,景德镇御窑厂出品的青花执壶。”   白汐也点了点头:这一只青花执壶,呈现出一种浓艳、凝重、古朴、典雅的艺术风采。青的釉料,发色蔚蓝、苍翠。浓者如寒铁,淡者似翳云,线条间有明显的晕散现象。看起来,就像是宣纸上画出的水墨画一般。这是宣德青花的典型特征。   董明堂“嗯”了一声:“顾董事长,这是明摆着要全力以赴了啊。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谢大少留。”   “那当然,师兄弟两个都是谢镛教出来的。他们不会在鉴定这一块上还藏匿什么真本事。”白汐得意道:“再说了,谢文湛也未必那么好对付。”   正说着,第二件藏品也拉开了帷幕。是一件青釉的穿心炉。白汐立即提起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住这一件穿心炉。董明堂倒是先开了口,说出了她的疑惑:“穿心炉是明代的器形吧?但是这釉色……怎么感觉不是明代的?难道是高仿?”   市场上,很多仿品会臆造器形。比如,拿个越窑的将军罐忽悠小老百姓,说:“这是唐代越窑的古董。好东西!价值连城!”   但,懂古玩的人就知道。这唐代将军罐简直笑掉大牙。因为越窑的生产年代是东汉至宋。而“将军罐”这一种器形,初见于明代嘉靖、万历朝。清代才开始流行起来。   所以,明以前的窑口,断断不可能生产将军罐。更何况是唐代的越窑。   眼下。这一件穿心炉也是如此。穿心炉,其实就是一种底下带排水孔的花盆。明代龙泉窑中有少量产品。但,谁也没见过宋代的龙泉窑穿心炉。但看顾铮上手了之后不久,又斩钉截铁道:“宋代,龙泉窑。梅子青釉穿心炉。”   白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底下的评委,甚至鼓起了掌。   董明堂不明白了:“这一件,真的是宋代龙泉窑的穿心炉?!”   “是的。”她凝视着这一件古董,黯然道:“釉层厚而通透,足底磕碰处露白胎。炉底有“火石红”现象。这些都是宋代龙泉窑的特征。但东西的器形的确很少见。我猜这是一件孤品吧。不是所有的器形,历史上都有记载的。”   从这一件罕见的龙泉窑穿心炉开始。比赛忽然上档次了起来。   下一件,是谢文湛来鉴定——清缂丝董其昌草书诗轴。看草书书法作品,要比看行书,楷书,隶书,等作品要难。因为草书讲究的是意,形合一。基本上,你要能鉴定这个书法家的作品。必须要能完全理解这个人的书法精神才行。   谢文湛鉴定了出来:“仿品。倒也是老东西,是清中期的仿作。”   “他怎么看出来的?”这一回,董明堂是真的开始佩服谢文湛了。他愣是觉得,这一副董其昌的草书,和博物馆里面的没两样。   白汐扫了一眼:“董其昌早年,晚年,都是模仿的颜真卿的字体。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拙趣”味。运笔圆劲含蓄,肉中有骨。而他的草书,在拙趣上,又吸纳了唐代书法家杨凝式的“去繁就简”。这一件作品,虽然缂丝的年代对的上。字体也对上仿颜真卿的风骨。但,繁琐太多。和杨凝式的去繁就简不符。”   “怪不得。”董明堂点了点头。   “清代,沈铨《梅竹锦鸡图》真品。”这边,顾铮又鉴定出来了下一件。评委依旧点了点头。   “西汉彩绘玳瑁形漆盒。现代仿品。玳瑁的年代不长,因该是解放以后的产品。”谢文湛也不甘示弱。   “东晋越窑青瓷褐彩双鱼洗。真品。”顾铮礼尚往来。   “元枢府釉龙纹高足杯。现代仿品。”谢文湛也鉴定的十分得心应手。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真真假假,鉴定了不下五十多件藏品。董明堂一开始还兴致勃勃,这会儿都快打瞌睡了。而白汐的心,却越来越紧了。因为,离自己高仿的那一件钧窑碗不远了。只期待,谢文湛能撑到那个时候不出错。   “哎呀,白小姐。”董明堂打了一个哈欠:“你这么兴奋干什么?谢文湛的脑残粉?”   “你才脑残粉。”她差点说出“他是我丈夫。”话到嘴边,改口道:“谢文湛比顾铮帅。我当然希望上司更帅一点。不成么?”   “好好好。”董明堂直起了腰,却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她在这里。说不定也会像你这样。”说完了又道:“白小姐,我看你也挺擅长鉴定的。哪个大学毕业的?师从哪位鉴宝大师的门下?”   “我是……”她说不出来。只能答道:“我是看程璋的书。自学成才的。”   “程璋?”董明堂不以为意:“我妹妹她也很喜欢程璋……”又苦笑道:“但是程璋纪念馆建好了。她却没办法去看了。”   说完,就不再言语。白汐也知趣,不再多问。   台上。谢文湛第一次卡了壳。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块青铜印章。形状是圆形,体较薄且扁平,桥形钮。印面中部上端、正中、下端刻纹饰,两侧刻“王”。中间则是鬼画符似的刻了一个奔跑的小人形状。但显然不是三代铭文。   董明堂这下完全不认识了:“这是什么鬼?!”   “战国巴蜀图形桥钮“王”字纹青铜印章。”白汐一口气报出了名字:“那个王字中间的,是巴蜀的图形文。战国时期,巴蜀地区的古蜀国还用着图形文字。”又顿了顿:“但现在,已经无法考证那些古蜀国的文字了。”   也就是说,臆想一个这一类的仿品,也是可以的。反正巴蜀古文字,已经成了无人可以破解的天书。   “真品。战国巴蜀青铜印章。刻有王字和巴蜀的图形文字。”   这是谢文湛的结论。对面的顾铮点了点头。能说出产地“巴蜀”。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紧接着。下一件古董。就是天青釉海棠红窑变钧窑双耳尊。东西一出场,几个老专家几乎都站了起来——北宋钧窑的!还是尊形器!品相还这么完美!哎呀……至尊行果然是业界龙头企业。这么好的东西,不下两千万吧?!   顾铮上了手。然后,按照程序,一步步来看。但,怎么看,东西都很开门。但他不急着下结论,因为古玩做高仿,就是越像越好。也就是所谓的“迎合鉴定者口味”去高仿。所以“物极必反”。东西太真了,反而容易出猫腻。   所以,他接下来,就是找有没有什么破绽了。但,找了半晌。还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虽然说,市场上的钧窑高仿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始终在火候,釉料上,存在着一分差异。这一份差异,是再高明的高仿,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经手过不下百来件钧窑,早已经形成了独特的手感体验。但是这一次。感觉,和理智。却在打架。因为感觉上,他觉得东西好像不对。但理智告诉他,东西是对的。这就好比,人的五感,和那第六感,起了冲突。这时候,就看他怎么抉择了。   再看一遍。他又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双耳尊的底足,釉色覆盖的不全。甚至脏了一点底胎。普通的收藏者,一看可能就会说:“东西是假的。因为钧窑的覆浇釉,是要盖全的。”但他明白,其实一些器形大的钧窑,的确有这个瑕疵。   所以。可以反推一下结果:假如这是仿品。能做成这么高明,肯定图的是当真品,高价卖出去。不可能还留下这么个小瑕疵。故意贬值了东西的品相。真品,才有可能有这么一个美中不足的瑕疵。而不去掩盖真相。   但,手感上。始终还有点欠缺什么。到底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顾先生,时间到了。”主持人提醒他,该下决定了。   顾铮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直到现在,他还在犹豫是否是真品。自诩理智,就不会被“感觉”这样的东西给骗了。于是道:“真品……”   接下来。顾铮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谢文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而台下的白汐,开始鼓起了掌。人们好像被提醒了似的。通通开始鼓掌。鼓掌完了。裁判上前来。道:“顾先生,谢先生在我们这里登记的是,这是一件高仿钧窑……”   “不可能!”顾铮怒了:“这怎么会是高仿?!”   而刘丹林也冲到了台上。他也上手鉴定了一番。却是冷哼了一声:“谢师弟。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吧?!把真的东西,登记成高仿?!”   “做这一件高仿的人,在这里。”谢文湛笑道。   顾铮,刘丹林两个人都傻了眼。而白汐,就在这时走上了台子。她微微笑着,步伐轻盈。穿着一身蓝色的小礼服。脖子上挂着祖母绿的翡翠项链。看起来,摇曳生姿。但她走到台上。却是举起了这一只双耳尊:“东西,的确是高仿。”   “不可能!”刘丹林还据理力争:“这怎么可能是高仿?!你说说,哪一点不对?!”又号召底下人:“还有你们,你们都是至尊行的老专家。古玩堆里长大的人。你们上来看看!看看这东西到底对不对?!谢文湛,你别血口喷……”   刘丹林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白汐高高举起了这一只钧窑双耳尊。   然后,她松手,“啪!”地一声。双耳尊掉落在地上。碎了。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但见白汐不疾不徐,找出了一块双耳尊内部的碎片——这是瓶腹的碎片——里面掺杂了一根钢丝。   钢丝,就在胎里面。而且,一看就知道这是现代的钢丝。   胎里面,有钢丝。毫无疑问,不可能是后期加进去的。只可能是——做素胎的时候就加进去的。而白汐把钢丝转向了众人,道:“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一位摄像师拉近了镜头——的确,一排小字:白汐于2016年10月15日做。   这一下,毫无疑问了——东西的确是高仿。而且,就是这一位白小姐做的高仿。   刘丹林的脸都绿了。他下了台子,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厅。而顾铮,木木地站在原地。而与此同时,底下的人们,给白汐,给谢文湛,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也意味着顾铮在北京城的势力,彻底瓦解了……   在场的顾峥的亲信,纷纷起身离去。因为他们的老板,就要垮台了……而谢文湛的亲信,挂着笑容,满是得意……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良久。白汐才走到了顾铮的身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铮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他的尊严已经狼狈。他的事业已经一败涂地。他下了台子,也走出了这欢天喜地的明远楼茶馆。   第118章 结婚(大结局上)   比试结束当晚,顾铮就撤出了北京至尊行的总部大楼。   谢文湛平静而温和的接手了北京的至尊行。人们臆想中的大清洗,大撤换,大辞退。都没有来临。新的总裁,不追究过去。只要手底下的员工,全心全力为自己工作。那么过去的只属于过去。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前程。   白汐跟着他,走进了至尊行的董事长办公室,看到一杯凉了的茶。色如琥珀,却冰凉无味。   “顾师兄这是寓意人走茶凉吗?”她笑道。   “顾师兄有鉴定的手艺,到哪里都吃的开的。”   话是这么说。但谢文湛明白,顾峥以后在上海至北京一线。是混不开了。而父亲,其实也为这一场战役的失败者找好了退路:去往西北地区,从底层做起。但,那也正式意味着父亲放弃了他们第一届弟子接手至尊行的事业。   三届弟子,人才济济。最终,是他谢文湛笑到了最后。   解决完了生意上的麻烦,他接下来就要考虑结婚了。不把白汐娶回家,他就不得心安。   于是他走到桌案前,放下公文包。然后把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插上。白汐也凑了过来。她以为谢文湛大概在看什么公务上的事情,没想到,却是几张唯美至极的风景照。   她好奇道:“文湛,你在干嘛?”   “结婚的地点。”谢文湛道:“你肯定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在想,什么地方比较适合你的心意。”   她倒是有个主意:“景德镇的四时瓷话别墅,风景很不错。而且收藏了那么多古代瓷器,我很喜欢。不如到时候去那里举行婚礼。还可以喊沈师兄过来当证婚人。”   “那好。听你的。”谢文湛关上电脑。然后看了下时间,笑道:“白汐,待会儿我还要去见一个人。你先回家等我。”   于是她乖乖回家等他。而谢文湛,开了车子。去到谢氏集团总部旁边的一家咖啡馆。他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只见董明堂已经一个人吃了开来。看到他来,鼻子里发音:“来,坐。”然后又抿唇,喝了一口茅台酒。   谢文湛坐上,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两个大男人,先干了一杯。然后,董明堂先开了口:“今天,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小姐。是不是你女朋友?”   “是。”   “难怪。”董明堂挂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我说谢大少怎么站在台上和人切磋手艺,还老往我这边看。原来不是我魅力大,而是我身边的姑娘,魅力太大。”又自嘲道:“要不然,我还挺麻烦。安妮那边也不好交代。”   “你和安妮,什么时候结婚?”谢文湛这时候也放下了董事长架子,和董明堂这么面对面谈话。好像两个相交多年的老友。   “不知道。我们都处对象处了两年。安妮的家里也催着早点办妥,我倒是也想早一点……”   董明堂叹了口气——但是妹妹董青花的下落,还没有查明。三年前,他就在爸爸的坟墓前发誓,一定要找到妹妹。后来,他和安妮谈恋爱了。要结婚了。却是想啊——我这么幸福,青花怎么办?!好像自我惩罚一样。他不愿意一个人幸福下去。因为他的命,是谢文湛和妹妹救下来的。所以,要先找到妹妹,再去谈人生其余的事情。   “明堂,”谢文湛喝了一杯酒:“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这么快?”董明堂有了些许醉意:“那真恭喜你了。那个白小姐,人不错。但是看样子,是个管得凶的。你以后,怕是要当妻管严了。”   谢文湛一笑了之,谁知道,他是不是巴不得被白汐管呢。   董明堂又道:“但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啊……死要见人,活要见尸。但是人和尸,都见不到。一点下落也没有。这怎么办?跟自己说:这还找个屁啊。但是连屁都找不到。这怎么甘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弃。”   “明堂。”谢文湛严肃道:“虽然这么说,有点武断。但我想,你自己也明白。青花回不来了。既然已经成了事实。那就无法更改。”   “说得容易,哪里那么容易就接受。”   董明堂叹了口气。不知怎么,他想到那一位“白小姐”。却是笑道:“要是青花在的话,一定会成为她那样的女孩子。我当时,就想着法子。多给青花攒一点嫁妆。就算她要嫁给你谢大少爷,嫁妆也不能寒掺。”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他就忍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说的不错。但下一句是:只是未到伤心时。   但是这哭,不是放声大哭。而是眼泪流到酒杯里,含着笑喝下:“来,说这么多有个屁用。哥们要结婚,我该高兴才对。来——干杯。”   谢文湛陪着他喝了这带泪的酒。仿佛看一个少年,转眼一杯酒,就这么沧桑成了中年人。但,哭得出来就好。就怕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闷在心里。潮潮发了霉。那样,心就会生病。生活也会跟着灰暗下去。   回到家以后。谢文湛没跟白汐提及这件事。白汐还笑着问他,怎么西服上有酒味。他只是挽起她的手,然后走进了卧室。   他喜欢和白汐做.爱。无论何时何地,她的温柔似水,都会让他的心灵得到最真挚的归属感。但,白汐有的时候又很过火。试图让他第二天起不来身。他不责怪她,她太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需要他努力的安慰。但,不能太纵容她。   虽然,说节制,也已经为时已晚。   这一夜。白汐吵吵嚷嚷要四五次。他只给了她两次。每一次,都很深,很热,很紧致。最后,满满当当,填充了彼此的心灵。结束了之后。彼此拥抱着。然后用接吻,来表达那深刻到无法言喻的爱情。白汐喜欢抚摸他的脊背,四肢并用,缠在他身上。有的时候,擦过火了。又是一场痛快淋漓的颠覆与充满。   “文湛。”她平复着呼吸,娇嗔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上班。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我想碰古董,然后当一个合格的鉴定师。”   “好。”有她在,他工作起来,也干劲十足。   “文湛,结婚的时候,我想请哥哥来参加。”她小声叹了口气:“就算哥哥认不出我。也没关系。”   “好。”一切听她的。   白汐幸福地笑了起来:“结婚了,你就是我的男人了。一辈子都不许反悔!”说完了,她就侧过头去。他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钻戒上。手指稍稍一动,钻戒就闪到炫目,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璀璨——情比金坚。正因为钻石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矿石,才会寄托了如此之多的。地久天长的愿望吧。   十天后。   至尊行秋拍在北京顺利举行。参拍藏品达到五百多件。总交易额二十个亿。佣金高达2亿。cctv,北京卫视,香港中文频道……各大媒体都直播了此次拍卖盛宴。人们也都注意到了,至尊行少东家谢文湛的手上,已经戴上了结婚戒指。   拍卖结束之后。有记者问谢文湛:“谢董事长,请问您已经结婚了吗?”他含笑点了点头。又有记者抢着问新娘子的名字。被保安给请了出去。于是,当月的媒体纷纷猜测。是哪个幸运的女孩,成为了如今最赤手可热的谢大少的新娘子。   另一方面。谢文湛带着白汐,回到了上海。   上海有谢家的根基。也有谢镛和谢思思。谢思思的留学手续,已经全部办妥了下来。之所以还留在国内。也就是为了参加哥哥的婚礼。   白汐还是第一次来到谢家大宅。想象中,谢家大宅应该超乎想象的大而豪。但出乎意料,谢镛住在一栋四层楼的小洋房里。这里地处浦东的黄金地段。倒是站岗的保镖,有四五个。看规模,还比不上北京和南京的别墅。   但走进去,那感觉立即就不一样了。   门口的摆件。就是一件沉香荷花寿星随型摆件。那老道馥郁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走过过道,两边的摆放了数个海南黄花梨雕博物架。架子上琳琅满目。宋五大窑口,明代御窑厂斗彩青花花。清粉彩景泰蓝。都尽收眼底。   好像每一寸格子,都是用黄金堆成的。   谢镛已经等待他们多时了。看到父亲,谢文湛很简单的一句:“爸。”   一个称呼。平平淡淡。但也意味着游子的回归。   “秋拍办完了?”谢镛闭着眼睛问他们。   “办完了。”谢文湛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言简意赅道:“下个月,我和白汐结婚。在景德镇办酒宴。”   “嗯。”谢镛继续问道:“打算结婚了之后,住哪里?”   “打算去北京住。”谢文湛道:“一方面,北京那边的局面,还需要我去维持。二来,白汐她也想在北京多历练历练。”   谢文湛睁开了眼。却是庄严道:“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那就去做吧。我谢镛的儿子,不需要人去指导接下来的路。”   谢文湛点了点头。父子之间,早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轻描淡写几句,就如此轻易而严肃地,将中国古玩与拍卖市场未来的几十年,转手托付了。   一个月后。   一场简单又浪漫的婚礼,就在景德镇“四时瓷话”别墅举行了。   客厅里已经铺上了红地毯。巨大的吊灯,璀璨华美。而白汐,穿着白色的婚纱。从门外一步步地走了进来。谢文湛陪在她身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连空气里,都酝酿着甜蜜的气息——   旋转楼梯上,装饰了许多植物。浓浓的风信子,被精心摆成一个爱心的造型。旁边,郁金香与红玫瑰争相开放,美不胜收。而扶手上,香水百合婉转蔓延,系着天蓝色的丝带。顺着楼梯。一朵一朵,蔓延上去。好像要盛放在梦境中。   而一只天青釉的钧窑碗,摆在正中央的博古架上。既是装饰,也是见证。这是她要求的,毕竟,这一只钧窑碗。俨然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不得。   不一会儿,亲朋好友都到齐了。谢镛,谢思思,沈正霖都坐在前排。董明堂坐在第二排。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只是以为,谢文湛是把他当密友,才会如此安排座位。只是,当新娘子看向他的时候。董明堂鼓了鼓掌,表示了衷心的祝贺。   白汐颔首示意:谢谢你。哥哥。   有风轻轻吹过耳畔。牧师的声音想起——“新郎谢文湛谢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白汐白小姐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她的男人说:“我愿意。”   愿意长相厮守,直到天荒地老。   “新娘白汐,白小姐,你是否愿意与面前的这位男士结为合法夫妻,无论是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无论是年轻漂亮还是容颜老去,你都始终愿意与他,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进他的眸子里:“我愿意。”   愿意一生一世,比翼双飞。   然后,交换戒指。铭记此刻,属于彼此的永恒誓言——互相扶持着。一起变老。 第119章 眷属(大结局下) 所谓“婚礼结束后的蜜月期”,有的时候,也不尽然是甜蜜。至少,他们两个就是如此。 结婚当晚。谢文湛的一帮子师兄,在沈正霖的带领下闹洞房。忒活泼。 沈正霖还嚷嚷:“谢师弟啊,你年纪在哥们几个当中最小,怎么就最先结婚了呢?不行,不行,得罚三杯!”说完。自己就把三杯酒喝下肚了。完全是醉了的状态。 结果很晚很晚之后,卧室里才安静了下来。白汐关灯上床,倒头就睡。睡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踏马的今天是“洞房花烛夜。” 但谢文湛也睡着了。原因是她刚才睡的很香。他以为她累了。于是也没打扰她。还仔仔细细给掖好了被子。一人一个被筒。 她侧过脸去,只见谢文湛是把脸朝着自己睡的。半只手臂还横亘而来,把她半拥入怀中。落在枕侧的手,白皙修长。近在咫尺的脸,干净帅气。搁在以往,她管他睡不睡呢。保证饿虎扑食式,把他给吞了。但,如今。他是她合法的男人了,反而没了兴趣。 没错。她好像没什么兴趣……上他了。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白汐还是没兴趣碰谢文湛。反而对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物,比对丈夫的身体感兴趣多了。她拆拆拆,拆出翡翠如意沉香项链玉镯子一大堆好东西。人们送礼,都像是比赛似的。不豪奢的东西不送。送了还怕被人比下去。 她不急着把东西全部存进库房。而是把哪些人,送了哪些东西一一登记了下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欠的人情,也是要还的。 但,谢文湛却奇了怪了,习惯了白汐没脸没皮的纠缠。现在,她忽然清心寡欲起来了。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人家都说,男人结婚了之后兴趣淡。他们的情况,却正好反了过来——白汐从前成瘾一样的要他。现在,完全无视他。 就在男人的疑惑当中,第四天晚上来临了。 其实,白汐也感觉到不对劲。结婚之前。她是一个无处寄托的小孩。非要整夜对谢文湛宣布占有权,才能心安下来。但是结婚之后,这男人被打上了烙印了。她有了归属感,有了妻子的新身份。反而不怎么在意“占有”本身了。 完了。她好像是传说中的“结婚后就对丈夫冷淡”的那一种?!这是什么鬼毛病!把谢文湛娶到手心,就扔掉吗?!NO! 于是,不甘心的谢文湛,和心怀叵测的白汐。在第四天晚上。爆发了。 她已经忘记了一开始是谁主动的。好像是她的手和唇,让他硬起来的。然后,男人应邀进入。一开始是躺着律动的,后来,他们就坐了起来。再然后,站了起来。谢文湛把她抱到墙边。她的四肢缠着他,臀。部被他托举着。背后顶着墙壁。用这样的姿势冲刺。会进入的别样的深刻。她欢叫的同时,在他的脊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 “文湛……嗯……啊……轻一点……”她让他轻一点。他反而坏心地重重顶了进去。一下子,把她塞的满当当。肚子都要鼓起来似的。白汐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快乐的简直要飞起来。又伏在他耳边蛊惑:“文湛……老公……你弄得我好痛。你慢一点。” “乖,亲爱的。”他舒服极了。恨不得融进她的身体里面去。一声声脆脆的“老公”,更加加重了这一种刺激。他也呢喃道:“白汐……喊我的名字……” “文湛……” 然后,冲刺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缠绵结束之后。两个人相依相偎着拥抱在一起。白汐很久才平复了呼吸。她错了。她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偶尔想换换口味吃吃素了。但是吃完素之后,发现还是开荤来得好。反正,谢文湛也喜欢这样做。爱。那么,她也就不再节制得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继续各种纠缠。但纵然两人都体力过剩,一周过去之后。她还是有点撑不住。小。腹开始酸楚起来。谢文湛的眼袋下也发青。咳咳……两个人商量了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隔一天再睡在一个被窝里面吧…… 半个月之后。蜜月就度完了。而彼此的关系,在这推推搡搡的恩恩爱爱间,更深了一步。 回到北京的当天。谢文湛开始安排她的工作。经过了一系列的流程之后,她成了北京至尊行的首席古董鉴定师。 能再次摸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白汐喜不自禁。虽然,无法在与古董沟通了。但,她的热爱古董,了解古董的心还在。凭借这一份心意。她再次投入到了鉴定工作当中去。 手指下的冰凉触感。包浆的莹润古韵。都诉说着曾经。曾经是什么?那是抹不去的岁月,那是挥之不去的流年。 瓷器,传承百代,素洁凝芳。火与土的完美融合,构成永恒不褪色的绚烂。金银器,鎏金累丝,镶珠嵌宝。将古韵古意,藏匿在金花银盏的繁华之下。玉器,良才美质,千年磨砺。温润了君子气度,镂空雕刻出无比纯粹的玉树琼花…… 岁月无言。却把故事珍藏在每一件古董心中。 倒上一杯茶。把玩,品味,鉴赏。何尝不是最美的人生享受。 ——————————————分割线—————————————————— 这天。下了班之后。 白汐鉴定完了最后一件“豆青釉双耳冠瓶”写下“真品,乾隆朝”等字样。然后提起包,下了楼去。但是刚刚走到门口。忽然间,胃里一阵不舒服。不由得跑进了厕所,呕吐了起来。反胃完了。白汐就打开水龙头,含了一口水,吐出来。 手机这时候响了。谢文湛打来的:“白汐,你在哪里?” “厕所。我有点……”话没说完。她又要吐了。这一下,把谢文湛给吓到了。上了楼,亲自把她扶了下来。然后驱车去了医院。 路上。白汐靠在他的肩头。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啊:我这是不是怀孕了?她看过很多女人怀孕。都是自己这个反应。算一算时间。也对的上。那么,怀孕了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又想,也许不是怀孕。只是单纯的吃坏了肚子。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谢文湛戴上墨镜和口罩,先陪着她去了内科。但是内科查下来没什么事,叫他们转去妇科。妇科检查下来,很好。的确是怀孕了。只是,她很容易接受这个结果。谢文湛还不敢相信的样子,连续问了医生三遍。 医生再三确认:“不错。谢先生,您的夫人的确是怀孕了。” 等到反应过来,谢大老板,谢董事长的“严肃形象”。就踏马的全丢了——先是一把抱起了她,欢呼着转了三圈。好像瞬间就成了一个天真的大男孩。然后,谢文湛吻上她的额头,欢喜道:“白汐,我们有孩子了。” “嗯。我有小宝宝了。” 谢文湛抚摸上她的肚子,弯着腰。宠溺地亲上她的耳侧,一路向下,亲到了唇边。 连妇科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喝了口茶道:“秀恩爱到外面秀去!现在的小年轻人呐,真是……” 于是,谢文湛蹲下身子,双手穿过她的膝盖。直接公主抱了起来。白汐脸一下子红了:“你别,这里是医院……”但谢文湛根本听不进去。如此暧昧的姿势,引得路上无数行人围观。幸好口罩和墨镜戴着,要不然隔日头条准变成:谢董事长已疯。勿念。 回到家之后。谢文湛先打了几个电话报喜。那语气,简直是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白汐还听到了谢镛的笑声。看起来,这个严肃的公公,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呀。然后,他又让人包了几十个大红包。分发给别墅里面的所有下人。连门口的保安,也见者有份。 顿时,整个谢家别墅都乐了起来。 白汐趁着谢文湛不备。偷偷拆了一个红包。仔细数了数,很好——8888块。谢家真牛。红包怎么能塞得下这么多钱…… 事情办完了。谢文湛就凑到她身边。一只手圈过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白汐,肚子饿吗?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嗯,酸菜鱼。辣子鸡。最好再来个火锅。”她就爱吃川菜。 谢文湛没那么好糊弄:“不行。你怀孕了。不能吃这些辣的东西。”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喊来了宋管家。直接吩咐道:“去家政公司,找几个服侍孕妇的金牌保姆过来。记住,要最好的保姆。衣食住行都要详细过问。” 她有点小紧张:“文湛,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乖。”谢文湛安慰道:“生孩子也很麻烦。我是你丈夫,得让你生的舒服一点。” 振振有词的样子。白汐无言以对。 于是管家乐呵呵地去请保姆了。保姆到家,先大红包伺候着。喜得她们干劲十足地凑了过来。直接向她表示忠心:夫人,您放心!有我们在!这几个月呀,您不会怎么着的……白汐望天,觉得生孩子。还真踏马是一件麻烦事。 总之,谢家以谢文湛为首,打了鸡血似的对她好。谢文湛不用说了。谢老爷子又是清代的平安锁,又是明代的玉观音。把好东西一个劲地往北京这边塞。还准备了几百件古玩字画,从东晋到晚清的名人手迹几乎都全了。说这是送给孙子以后学习的“教材”。远在法国留学的思思,寄了一箱又一箱的西洋补品,家里的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 到了待产期之后。她的肚子鼓得老大,整日没什么精神。谢文湛忧心忡忡。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每天只上半天班。剩下来的时间全部陪她。保姆更是疯了一样的轮流看守她。还说什么:“夫人放心。一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她郁闷。胖不胖不要紧了,只求赶紧生下来才好。 结果。还真的说生就生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星期。因为准备不足,折腾了老半天,孩子才出世了。是个儿子,重六斤半。圆滚滚的,整个一小肉团子。生下来的当会儿,她就昏了过去。半日后,才悠悠醒转过来。看到了孩子。 是谢文湛把孩子抱过来的。吻在她的鬓角:“白汐,辛苦你了。” 她笑着举起手,抚摸上孩子的额头——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脸,一对大眼睛乌黑发亮。但全身的皮肤,略呈现紫色,还皱巴巴的。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点难看。私心里,自己长得这么好看。谢文湛也是万里挑一的大帅哥,孩子应该会很好看的。 她有小情绪了:“文湛,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长得这么丑啊?” 宝宝“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好像在抗议妈妈嫌弃他丑。慌得她连忙拍了拍宝宝的背。宝宝才安静了下来。还吚吚呜呜地抽泣。 谢文湛也是哭笑不得:“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再长长就好看了。” “真的吗?”她再仔细看了看宝宝:眼睛像自己。鼻子像谢文湛。好吧……按照这个组合概率。以后,准也丑不到哪里去。 三天后。她和谢文湛商量好了儿子的名字——谢沐熙。小名就叫小熙。然后,她才不会承认因为这个名字谐音——谢慕汐。 名字取好了。大家都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养儿子了。 等到半个月之后,宝宝的样子开始大大地改变起来。皮肤越来越白嫩水灵,眼睛越来越有神,头发也越来越乌黑。原本蜷缩的四肢,慢慢伸展了开来。粉嫩的藕一般。这时候,娃娃简直是一个小天使。怎么看,怎么都爱不够。 白汐欢喜地抱着儿子,捏捏儿子那软绵绵的小手。再打量坐在一边工作的谢文湛——父子两个基因都很优秀。以后谁会更帅呢?大概是儿子吧……眼风又移到育儿书封面上,模特娃娃粉琢可爱——哼,也没自家儿子好看! 大概是察觉到了妈妈对他的信心,儿子咧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已然有倾城的魅力。 谢文湛工作完了。就放下笔,把她拉入怀中。亲昵了一会儿:“白汐,董明堂和安妮下个星期要要结婚了。他邀请我们参加婚礼。” “那好。我们带儿子一起去。”她亲了一口儿子那粉嫩的小脸。又想起来了:“他们婚礼在哪里举办?北京还是A市?” “A市。万兴行大楼里。” 白汐璨然一笑,更加紧密地靠在谢文湛的怀抱里——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呀。 兜兜转转,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一起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A市。 董明堂婚礼当天。万兴行门口。豪车云集。本市的企业家,至尊行北方几个分区的经理。还有董明堂在景德镇的恩师,父亲董翊生前的好友。安妮在澳洲的家人。全部来了。亲朋好友说说笑笑间。一辆加长型的宾利轿车,停了下来。 白汐和谢文湛,带着儿子小熙走了下来。新郎官董明堂打了个响指:“谢老弟,等你半天了啊。” 谢文湛把儿子递给白汐,道:“这不,带我老婆四处转了转。” 安妮穿着婚纱,却是盯住了他们儿子:“好可爱的小宝宝。我能抱一抱他吗?” 她把孩子递了过去。安妮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儿子很应景地笑了出来。于是,安妮的母性更加泛滥了。看得董明堂也笑了:“老婆,别急哈。这不咱们现在结婚了,以后就一起生儿子。你想要多少,咱们就生多少儿子。” 一众人都吹起口哨。鼓起掌来。 安妮纵然听惯了董明堂没皮没脸的情话,此时此刻也羞红了脸。 谢文湛拍了拍董明堂的肩膀:“老哥,那一年后,看你的了。” “没问题。”董明堂干劲十足。 婚礼开始了。白汐和谢文湛,领着宝宝。见证董明堂和安妮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又不禁想起来,当初就在这个地方。她和谢文湛第一次真正见面。那时候,谢文湛25岁。她还是十八岁的董青花。如今,谢文湛已经29岁。她已经回归成了白汐。 “白汐,”谢文湛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块去:“当初,就在这个地方。我遇见了你。” “是吗?”她捂着嘴偷偷笑:“可我之前就见过你了。”只是,你不知道。 谢文湛有点奇怪:“什么地方?” “你忘了呗。” “不可能。”他很确信:“第一次看到的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青花瓷的旗袍。笑的很安静。当时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气质比古董还典雅温润。后来,你的笑容,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假如说,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那我肯定会有印象的。” “色。狼。”她假装嗔怒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 谢文湛于是又想了想,这一回。他胸有成竹道:“是不是鉴定那一只钧窑莲花碗的时候?” “答对了。”她巧笑倩兮,吻在了他的耳边:“老公。很不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特别迷人。” 然后,千回百折。终成眷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感谢小天使的一路相伴~接下来还有甜蜜番外哦。 先求一发作者收藏~~ 再来个完结感想~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作者君的学校靠近本市的博物馆。博物馆后面有古玩街。因为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就常常去博物馆里面游荡,然后再去古玩街,看人们“捡漏”。 后来大概是去的次数太多了(╮(╯▽╰)╭木办法,门票免费!还有空调!(~ ̄▽ ̄)~)。博物馆的一位老研究员,就和我聊上话了。感谢这位老爷爷,他教了我不少东西。尤其是瓷器,青铜器和金银器的知识吧。真的是受益良多。 对于写作本文的初次想法呢,来源于一副插图。没错,就是第一章的那个钧窑海棠红窑变莲子碗。钧窑这个瓷种很奇怪,就是它根本没有陪葬品,也因为如此,导致数量特别稀少(因为大多数保存完整的古代瓷器,是陪葬品。土下环境比较安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历代朝廷规定:钧窑,是活人,是帝王家用的东西。破损了,直接销毁。不准流入民间,不准带入阴间。 从这一只碗,这个霸王条约入手,作者君了解到很多平时不太关注的一个方面——那就是古代窑工的生活。包括后来龙床的传说,祭红窑的故事。都是窑口上的神话。觉得很有趣,于是想塑造一个来源于古代窑工人家的女主人公。_(:зゝ∠)_于是就有了本文。 总之呢。品鉴古董的乐趣多多。这是我们伟大的文化遗产,也是中国辉煌岁月的见证。 希望大家能继续关注作者的下一本文,也是写有关古董的知识的。 不见不散呦(~ ̄▽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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