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末世有桃源》 作者:魏香音/罪化 文案: 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末日,哪一个更早到来 小行星解体,火山大喷发。丧尸病毒全球肆虐,植物开始疯狂进化。 这是人类的末日,却也是世界的重启。 年轻植物学家苏合,资深外科医杜云飞; 事业有成的单身父亲段鲸,段鲸学生兼下属林幼清; 海关缉私警海臣,三线小明星吕如蓝。 三队人马破除重重阻碍,目标——东海之滨的植物园 水与电,山珍与海鲜,卫生与舒适,没有什么办不到。 只要学会适应,学会乐观,学会包容。 原来,末日有桃源。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强强 科幻 主角:杜云飞,苏合 ┃ 配角:段鲸,林幼清,海臣,吕如蓝 ┃ 其它:伪pov,美食,女王,傲娇,忠犬,狂犬 ================== 第1章 故事设定 —————————————————————————— 末世类别——丧尸病毒 丧尸感染机制(参考美剧《行尸走肉》) ①丧尸病毒为空气传播,并不致命; ②感染丧尸病毒之后有潜伏期,潜伏期间人体不发病; ③一旦人体死亡,则丧尸病毒潜伏期结束。尸体将在一段时间内变成丧尸; ④被丧尸啃咬,不会直接变成丧尸。但丧尸口中和指甲里有高致病菌,会导致人感染并增加死亡率; ⑤被丧尸啃咬过程中,重伤死亡会直接变成丧尸; ⑥丧尸的能量中枢在脑部,只有破坏脑部才会将其杀死; ⑦丧尸病毒不感染动物,动物可以正常食用 —————————————————————————— 雷点萌点 ①三对cp,精英医生x厚黑女王;带子总裁x温柔人妻;腹黑富二代x炸毛小明星; ②开头是pov视角,三组人各有三个不同的末日历险,中期汇合成主线; ③有伪三角恋,实际上感情都是一对一; ④前期冒险,中后期带有策略、种田成分; ⑤无bg主线,中后期会有无感情线正面女配角; ⑥基调轻松搞笑,有部分恐怖描写,想看主角惊恐万状学贝爷吃虫子喝泥水的不要点,木有这样的剧情【笑哭】 ⑦金手指有,好运加成有,主角光环有,因为作者不想写得太苦逼,你懂的~~ 第2章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四月五日晚间八点,H市大雨倾盆。 偌大的软席候车室内只坐着十几位乘客。墙上壁挂式的大尺寸液晶电视正在无声地播放着国际要闻。 电视画面的近景一片昏黑,可远景却弥漫着骇人的血红。 在那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巍峨的超级火山正在喷吐着金红色的岩浆。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尘灰一口气冲上几十公里高的大气平流层,电荷冲撞,引发出数十道刺眼的雷电。 火雨般的熔岩弹飞向半空,无情地砸向方圆数百公里之内的草木。虽然画面被静音,但是透过镜头的剧烈抖动,依旧不难想象出现场那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明明是末世地狱才有的恐怖景象,却没能引起候车室里任何人的注意。毕竟,正在喷发的超级火山远在四千多公里之外的印尼苏门答腊岛;而乘客们即将启程的旅途,却近在眼前。 时钟指向八点半,北上前往B市的列车终于开始检票登车。 苏合步伐轻快地拖着行李穿过月台,他的车厢位于列车的第九节,紧邻餐车。 高级软卧是两人一组的包厢,独立卫生间,一边是高低铺,一边是沙发。床尾的墙上还挂着液晶电视和内线电话机。 苏合的票是上铺,但他并不急着爬上去。脱下外套、将行李安放妥当之后,他坐在沙发上给表弟吕如蓝发短信。 发着发着,包厢的移门又被拉开。这个狭小空间里的另一位临时主人也走了进来。 听见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顿,苏合下意识地收了收脚。 来人这才继续往前走,滴水的雨伞尖在苏合脚前轻轻一磕。 苏合心里嘀咕了一下,抬起头来。 他看见了一个穿烟灰色线衫的英俊男人,个子高大挺拔,肩宽腿长,经典的Quiff发型,发丝乌黑。 ……怎么这么巧?那个可恶的杜云飞! 苏合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立刻回想起来——这个刚认识才两天的男人,的确曾经提起过最近要去B市会诊。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今天,这一趟车!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装做不认识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苏合于是勉强挤出一个假笑:“去B市啊。” 杜云飞显然不愿搭理,只“嗯”了一声,绕过苏合将行李放在下铺边上。然后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书和ipad从包里拿了出来。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尴尬。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尴尬将会一直持续好几个小时,直到列车明天早晨抵达B市。 苏合知道自己是憋不住的,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继续主动搭话。 “……那天你在酒吧是不是落了东西?” 正整理床铺的杜云飞立刻回过头来:“东西在你这儿?” 唷,这么紧张,有点意思。 苏合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杜云飞,此刻便开始故意卖起了关子。 “是啊,你也太不当心了,东西掉在我外套里头了都不知道。要是换做别人,早就随手丢掉了。” “谢谢。”杜云飞倒很诚恳:“那件东西对我有特殊意义,希望你能还给我。” “好啊。” 既然是特殊物品,苏合也不作死为难人家:“我现在没带着,过几天回了家我快递给你,不过邮资到付喽。” 杜云飞却不同意:“我这边的快递会丢件,你还是放在老诚的酒吧里,我去取。” 苏合正想答应,心念一转,却又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 “阿诚那边我可不敢去了,免得被某些人误当做喜欢滥交的人渣。再说,我帮你捡了东西,你总得谢谢我吧?” “……” 杜云飞似乎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阵,才又挤出几个字:“我请你吃饭。” 苏合看着他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脸庞,不由得心情大好,可表面上依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那这么说定了。不过嘛,时间和地点得由我来定。” 杜云飞像是烦透了他,再没有说话,继续转身去整理枕头。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苏合摸摸鼻子,决定放弃假装友好的计划,干脆爬到上铺去眼不见为净。 上铺的墙壁上也有一台液晶电视,苏合顺手将它打开。跳出来的央视新闻台画面,依旧是印尼苏门答腊那座名为喀拉喀托的超级火山。 苏合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火山爆发。 昨天深夜11:30分,一颗编号为2028 ga、直径在四十到六十米之间的小行星,偏离了早先预计的轨道,在苏门答腊岛西南方向的天空中解体。尽管部分碎片在大气层中燃烧殆尽,却依旧有大量陨石撞向地面。 这其中,有一枚较大的陨石碎片正好击中了这座脾气暴躁的超级火山。 爆炸、喷发,部分坍塌的火山滑进了印度洋。数分钟后,海啸袭击了苏门答腊和爪哇岛的西岸和南岸,海水倒灌进入内陆数公里;凌晨五点抵达澳洲北岸。 电视画面切换成了城市的画面,大量建筑物和车辆受损,满大街都是玻璃碎片、砖瓦和倒伏的树木…… 苏合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关上电视。 他在床铺上仰天躺下,打开了手机微信,发现最上方一个可爱男孩的头像旁有一条消息提示。 他点开了这个备注为“段鲸”的好友。 「幼清家出了事,我带着儿子留在Q市陪他。我的车前几天被人刮擦,放在4s店修。后备箱里还有你的设备,要用记得自己去提。」 苏合皱了皱眉,回复他:「幼清出什么事了?」 段鲸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家里有人过世了,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怎么这么突然!」苏合也是吃了一惊:「那你可得好好安慰他,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也该回应回应人家了。」 段鲸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就再不说话。 苏合想了想,又找出一个头像是哈士奇的联系人,开始往对话框里输入内容。 「诚哥,前天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家伙,现在和我在同一个卧铺包厢里。」 被称做诚哥的男人,瞬间就做了回复:「杜医生?这么巧!看见没,这就是缘分!」 什么狗屁缘分,要有也是孽缘。 苏合这样腹诽,十个手指不停地轻轻敲击着:「得了吧,他可不喜欢我。哪有一见面就开展艾滋病和性病教育的,再多见几次面,是不是还会给我肛门指检,再发本培训结业证书啊。」 微信那边的诚哥赶紧发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这不都是一场误会吗,全赖我没安排好你们俩的相亲地点,害他以为你是在酒吧里打猎的‘那种人’。我后来也跟他解释过了,你虽然长得确实是太好看了点儿,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啊。将来国家要是允许咱们也扯个红本本儿,你们两边再一人得一个诺贝尔奖,那可就是神仙眷侣,新时代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了。」 ……什么狗屁乱七八糟。 苏合被诚哥这不着边际的胡扯逗笑了,心里头的郁闷总算减轻了不少。他又和诚哥瞎扯了几句就道了别,刚关上对话框就看见另外一个头像闪动起来。 这次说话的是苏合班里的一个学生,发过来了一段小视频,还特别注明是「苏门答腊岛上真实记录」。 苏合戴上耳机打开全屏。画面很暗,起初只听见一连串急促脚步和拍摄者的喘气,忽然间远方一声巨响,画面紧跟着急速晃动,对准了天空。 远处夜空里腾起一道火柱,将漫天浓云全都染成鲜红! 视频对着夜空拍摄了大约五秒,再度朝着楼梯的方向移动起来,中间大段的颠簸画面做了快进处理。恢复正常播放速度的时候,拍摄者已经跑上了顶楼的露台。 露台高处安放着一块霓虹灯广告牌,正发出诡异的血红色光亮。视频镜头还在不停地摇晃着,拍摄者似乎是想要跑去露台边上,拍摄更远处的景象。 可是在这之前,镜头却首先捕捉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露台上还有两三个人,仿佛受惊过度似的,全都蹲在阴暗处,窝成一团。 视频拍摄者朝他们走去,一边用当地的语言提问。但是蹲着的人始终没有回答。 画面越来越近,突然间猛烈颠簸了一下。视频拍摄者似乎滑倒在地,发出了惊叫声。镜头里旋即出现了一只左手,那上面沾着大量暗褐色的不明液体。 拍摄者似乎说了一句脏话,继而打开闪光灯。 而就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蹲在他面前黑暗里的三人猛然抬头,亮出六只绿光莹莹的眼睛。 镜头一阵剧烈晃动,短片戛然而止。 什么鬼? 苏合看得一惊一乍的,回头看见「苏门答腊岛上真实记录」这几个字,又觉得半信半疑。 于是他回复那个学生三个字:「搞什么?」 学生也秒回他:「老大,世界末日了,有丧尸啊!」 苏合乐了:「你电影看多了吧,作业做了没?」 手机那边顿时安静下来。 苏合期初还以为是学生心虚装死,过了会儿才发现,原来移动信号掉到了一格。 列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大修后的版本,删除了老版本的第一章第二章,将必须交代的元素以另一种形式糅合进入第三章及以后的故事内容。 剧情、人物关系、人物性格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哦 第3章 胸肌大了不起吗 列车离开H市,开始一路北上。没过多久,倾盆大雨就被甩在了身后。 不同于坐铺或者硬卧车厢,只有两个人的高级软卧包厢里非常安静。 没有寒暄、没有攀谈,苏合与杜云飞两个人仿佛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彼此都将对方当成了空气。 晚上十点左右,杜云飞占用了卫生间开始洗漱。苏合不想等他,干脆提着洗漱用具前往车厢连接处的公共盥洗室。 由于盥洗室邻近餐车,排队外加洗漱用去了将近十分钟。苏合迈着不稳的步子返回包厢,却发现门把手拧不动了。 多大仇,不就是相亲没对上眼吗,至于连门都给反锁了? 苏合也不是善茬,不多想,抬手就往门板上匡匡地砸了起来。 过了大约五六秒,门开了,杜云飞已经换上睡裤,上衣的衬衫解开几个纽扣,隐约露出鼓鼓的胸肌。 苏合也不往里走,就杵在门口,死瞪着他。 “杜博士杜医生,你至于把我锁外头吗!” “……” 杜云飞一手搭在衬衣纽扣上,另一只手按着门把:“我还以为你在上铺。” 看他这个姿势,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再把门给关上似的。苏合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进屋再说。 等他走进来,杜云飞重新把门关上,继续背对着苏合开始脱衬衣。 关系闹这么僵,苏合当然没心情再去欣赏什么背肌什么腰窝。但是包厢这么小,想要完全无视也挺困难。 他发誓自己只是瞟了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眼,却叫他看得愣住了。 杜云飞的背部和正常人的太不一样了,大约有一半的皮肤都是苍白或者暗红色。那图案,简直就像是一大片盘曲错节的树根。 这肯定是受伤留下来的疤痕?而且一定伤得很严重。 苏合记得诚哥提起过,杜云飞之前在美国读的医,工作三年后就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在非洲行了好几年的医。 难不成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 想起非洲的那些鳄鱼蟒蛇,苏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正犹豫着该不该发问。谁知杜云飞却套上了睡衣,冷冷地回头看他一眼。 “你看够了没有。” “……谁看了,美得你!” 苏合陡然回魂,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回上铺。窝在上面想了想,又抓了自己的睡衣跑下来,站在沙发边上换起了衣服。 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洗澡时还会比比划划,自我欣赏。 至于这一次,他倒不怎么指望杜云飞能够被自己吸引,他只是要让那个可恶的家伙见识见识,然后默默地自惭形愧一番。 怀着这样的想法,苏合紧绷着浑身上下每一块能够紧绷的肌肉,慢慢、慢慢地换好了衣裤,然后转身准备回到床上。 也正是这一扭头,让他看见杜云飞正安安稳稳的仰卧在床上。一手枕着头,戴着眼罩,塞着耳塞。 “混蛋。” 苏合无声地冲着他做了几个口型,又比划中指,然后才稍稍满意一些,关上包厢里的顶灯。 黑暗中,列车运行的隆隆声反而成为了催眠的白噪音。 但是这种另类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半梦半醒之中的苏合很快就惊醒了。吵醒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枕边的手机。 亮起的通话界面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打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宝贝表弟吕如蓝。 这小子仗着家族遗传的一副好皮相,前几天在济州岛拍MV赚外快。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要搭乘今晚的航班回家,现在应该是打电话过来报平安的。 苏合接通了电话,轻声应答。谁知吕如蓝的声音竟慌慌张张地冒了出来。 “哥……我现在……机场……行李……” 动车里的信号一如既往地糟糕,通话不过十几秒钟,竟然自动中断了。苏合哪里放得下心来,于是立刻回拨,却始终无法成功。 他坐在床上安静了半分钟,然后探出头去看下铺的动静——杜云飞依旧保持着入睡时的姿态,简直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虽然苏合对这个男人几乎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教养并不允许他吵醒一个安睡的人。 他放轻了动作爬下床,穿上鞋子走出包厢,沿着光线昏暗的过道走到与餐车相连的空间。一边不停拨打着吕如蓝的手机号码。 很遗憾,从这往后苏合就再没有打通过表弟的手机。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可是距离列车经停的下一站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无奈之中也就只有编写了几条短信和语音,等待着系统自动发送出去。 冲着手机喊完了一通话,苏合开始感觉有点寒冷。他正准备回包厢,忽然听见餐车那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只见7号车厢那边挨挨挤挤地过来了一大堆人,最前面的抬着几个人放在了餐车座椅上。 那几个被抬着的人,全都一动不动,如同尸体一般。 这是出了什么事?苏合看得愣住了。 而就在这时,列车上的灯光再度打开了,随即响起了列车广播—— “旅客们,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刚才,乘警已经成功处置了一起紧急事件。有人在事件中受伤。现在,我们紧急呼吁乘客中的医护人员参与救治!” 第4章 苏合骄傲地说 求助通知还在不断循环,十万火急。 苏合虽然不是正规医护人员,但也接受过一些急救培训。他愣了愣,却扭头朝着包厢的方向走。 当他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移门正巧被拉开了。已经换好衣服的杜云飞快步走出来。 两个人在门口相遇,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半点语言交流,苏合就像是专程回来为杜云飞领路似的,再度利落转身,重新快步向餐车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赶到餐车。已经亮起的顶灯照出了这里的真实情况,远比苏合刚才的短暂一瞥更为惊人—— 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倒在餐车的长椅上,其中一人腹部插着碎掉的半个啤酒瓶;另一个的脖颈被一根细长金属条所贯穿,定睛一看,竟然是断掉的雨伞柄。 除此之外,还有四五名受伤者靠坐在远处的座位上,不断地痛苦呻吟。 杜云飞向一旁的列车员表明身份,同时询问具体情况。根据列车员的描述,这些伤者都是三号卧铺车厢的旅客。其中三人与另一对情侣在登车前就曾因插队而发生龃龉,登车后又恰好在同一节车厢的相邻铺位。 差不多一小时前,睡在上铺和中铺的人跑去餐车吃宵夜,还喝了几瓶啤酒。回来的时候酒气熏天,胡言乱语。 当时列车刚刚熄灯。两个醉鬼高声笑闹着走回到铺位边上,穿着鞋爬上床。 他们下铺睡着的是小情侣中的姑娘。头朝走廊的方向躺着,一头长发正好被醉汉的脏鞋踩住了。她当即抱怨起来,与醉鬼发生争执。 睡在对面下铺的男友听见了响动,自然过来维护女友。五个人再度吵成一团,又惊醒了周围的乘客,有两个脾气暴躁的,也跟着吼了起来。 昏暗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打破了哪里来的啤酒瓶子,混战就开始了。 这节车厢的列车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势单力薄。一直等到车上的三名乘警全都赶到,再与周围的乘客合力,才将闹事的几个人给控制住。 然而这时一看,已经有人受了重伤。 硬卧车厢空间狭小又人多嘴杂,伤员便被抬进了餐车。 粗略观察,躺在长椅上的三个人里,看起来最凶险的是脖子被雨伞柄戳中的男人。 那根细长的雨伞柄直接从他的颈部侧面贯穿,从出血量来看,已经刺破了颈动脉。虽然事先进行了压迫止血,但没有人敢于将异物取出,伤者的脖颈明显淤血肿胀。 列车长取来了急救箱。杜云飞消毒了双手,却没有立刻去处理伤口。 他首先打开伤者的口腔,俯身去听呼吸声。不出所料,由于血肿压迫气管,伤者的呼吸已经十分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人工呼吸收效甚微。杜云飞的手指飞快地在伤者的脖颈上确定位置,然后要求一旁的乘务员取来刀具与塑料吸管。 简单消毒过的工具很快到了他的手上。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杜云飞熟练地切开了伤者的气管壁,将吸管插进去辅助呼吸。 完成这项首要任务之后,他终于回头开始对付那根雨伞柄。 考虑到火车正行驶在荒山野岭,距离下一个车站还有两三百公里。他并没有冒险取出凶器,而是取来医用棉垫将伞柄夹住,再用绷带包扎加以固定。 “找几个人轮流压迫这个位置。这个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联系前方站的救护车,准备急救。” 简单嘱咐完几句话,他又去看另一个被啤酒瓶扎在肚子上的伤者。 这时又有两位医生听见广播赶了过来,其中一人和杜云飞共同检视这名伤者。日光灯下,伤员的脸色煞白,已经陷入昏迷。腹部的白色T恤微微凸起,一片鲜红。 杜云飞将T恤稍稍掀开一点查看,只见红红黄黄的一大堆脏器已经脱出。 “这荒郊野地的……怎么救?”他身边的那位医生,连连摇头。 杜云飞首先将伤者的双腿支起,放松腹部以避免脏器进一步脱出,然后用无菌纱布包裹住已经脱出的内脏。 条件有限,只能尽力,即便抢救无效也没办法。 杜云飞清理着手上的鲜血,转头准备去查看第三位重伤员,却发现另一位闻讯赶来的医生已经做好了应急处理。 他这才算是喘了一口气,再打量远处那些相对较轻的受伤者,居然看见苏合正在包扎一位姑娘的手臂。 表情认真,动作还挺熟练的。 等到杜云飞回过神来,他已经盯着苏合看了好一阵子。 所有轻重伤员终于全部处置完毕,轻伤的被送回包厢里休息,行凶肇事者也被乘警严密控制起来。另两位医生中正好有一人要在下一站下车,便自告奋勇地留在餐车里照看三名重伤员。 来帮忙的好心人和乘务员慢慢散去,连续包扎了三个伤员的苏合身上也沾了点儿血污。他跑去连接处的公共洗手池简单擦洗。 洗了一阵子,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镜子里多了个人。 “你的包扎手法挺熟练。” 这是杜云飞今晚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学校有培训。”苏合撇撇嘴:“而且你放心,我浑身上下一个毛病都没有,更没什么细菌病毒准备传染给伤员。” “……” 杜云飞知道这说得还是那天两人在酒吧里的误会,便也不与苏合计较。经过刚才的那番紧急抢救,他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污。他便干脆脱下上衣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扯几张卫生纸沾水擦拭身体。 苏合站在一旁,听着纸张粗糙的摩擦声,他皱了皱眉头,转头走进包厢里,又拿着一包湿纸巾跑出来。 “喏。” “谢谢。” 杜云飞看了看苏合,接下纸巾。抽出一张擦拭喷溅到胸肌上的血污。 苏合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将视线从杜云飞的胸前移开,目光又落到了男人斑斑驳驳的后背上。 “你……” 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问道:“背上……怎么弄的?” 杜云飞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将微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这是我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稍稍松弛的关系顿时又生硬起来,苏合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丢下纸巾就往回走。 “我去睡觉。” 他回了包厢,爬上床,拉起被子,在黑暗中瞪着车厢顶。 又过了一会儿,杜云飞也走进来。他的脚步很轻,仿佛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才又躺回到下铺,此后再无动静。 苏合不知道杜云飞睡了没有,可是他却睡不着。 手机的信号依旧不好,刚才编辑的几条短信和语音,直到现在都没有发送成功。他惦记着表弟的情况,决定等待列车抵达下一站的机会,打一通电话。 还有一个小时,他怕睡过头,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打开手机读起了电子文档。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均匀的列车运行声里,多出了另一种不太和谐的动静。 “嘭!嘭!嘭!” 是拍门声。 苏合反复听了几遍,包厢外面确实有人。 这个人正在用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拍击着门板。一下接着一下,缓慢但沉重。 是不是那几个伤者的情况有变,列车员过来找杜云飞? 不可能。真要有急事又为何一声不吭。 苏合立刻坐起身,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去看下铺的情况——不出所料,杜云飞依旧是眼罩加耳塞,睡得雷打不动。 他再去看门口。惨白的手机光束在门板上晃动几下,猛地照亮了门上的执手锁。 门把手在动! 苏合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注视着。 这下可真要感谢杜云飞随手锁门的习惯了——把手旋到一半,再无法打开。拍门的声音也暂时中止了。 苏合长出一口气,赶紧下床去推杜云飞。 “醒醒,喂!醒醒!” 推到第四下,杜云飞终于有了动静。他摘掉眼罩和耳机,一脸不满地睁开眼睛。 “干什么。” “嘘——”苏合赶紧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杜云飞黑着脸坐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苏合又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听!听!” 动荡的车厢里,果然又传来咚咚的拍打声,响了一阵又戛然而止。 “如果是敲门,节奏也太慢了一点。” 苏合压低了声音分析道:“不说话就拧门把手,这点也很可疑。” 杜云飞一手支着头,有些不爽地看着他。 “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嘘!” 苏合又像只警觉的兔子那样竖起了耳朵。 在他的提醒之下,杜云飞再度听见了那个诡异的拍门声——这一次,却似乎响起在了他们隔壁。 “会不会是小偷……如果有包厢没上锁,里头的人又睡着了,就进去偷东西?” 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了一眼。杜云飞抓起挂在床边的衣物。而苏合则开始翻箱倒柜,想要找点防身的武器。 沙发后面有个小立柜,里面放着一只保险箱。还有一堆毛刷和一把笤帚。 他拿起笤帚,回头提醒了杜云飞一声,两三步就准备过去开门。 “等等。”杜云飞却将他叫住:“先通知乘警。” 高级软卧包厢设有内线电话,可以与乘务室取得联系。然而杜云飞连续按下几次按钮,对方都一直没有应答。 “这什么情况?”苏合抓着笤帚站在门边:“这趟车上哪里来这么多的破事儿?” 他话音刚落,隔壁的拍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 苏合打了一个寒战,他刚想问这门究竟是开还是不开,杜云飞已经走到他身边。 “出去看看。”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解除了反锁,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走廊上只亮着昏暗的地灯,温度比包厢里要低一些。 苏合第一眼看见正对着包厢的火车窗户上面,印满一个一个红色手印。 那是血吗?! 他赶紧又左右张望,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发出惨叫的包厢就在他们右手边,苏合回头看看杜云飞,两人一起贴着墙壁朝那个方向移动。 血色手印一路蔓延着,直到敞开的包厢门口。 苏合这辈子再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紧张的时刻了,他紧贴着墙壁,朝包厢内一点一点张望。 借着地灯的光亮,他首先看见了一双人脚,穿着列车上提供的拖鞋。本该是白色的鞋底,如今已经被染成了鲜红。 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 还有另外一个人,就坐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上半身低俯着,看不清楚究竟在做些什么。 苏合还想看得更明确一些,杜云飞却从后面一把按住了他的脖颈。 “等等。” 杜云飞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先在这里守着,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去餐车找东西防身。” “凭什么听你的啊?”苏合小声问。 杜云飞安静了片刻,反问道:“我在非洲经历过战争。你呢?” 第5章 死前尝尝你的滋味 苏合不得不承认,杜云飞的安排也有一定的道理。 万一行凶者手上有刀,区区一根笤帚根本没什么用。餐车是列车上唯一的“武器库”,而且往回走个几十步就到。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安排他守着这个凶案现场,却让杜云飞跑去餐车? 苏合轻声但是严正地表达了抗议。 杜云飞倒也爽快,让苏合先把笤帚交出来,再去餐车找刀具。 苏合也不矫情,他悄无声息地一个转身,就往餐车摸去。 这一路,墙上的血手印就没有中断过,仿佛行凶者根本就是从餐车里走出来的。 失策啊失策,看来这趟差事也不好办。 苏合越来越紧张,却并不迟疑,转眼就通过了车厢连接处的气密门,来到餐车的隔离门外。 因为安置着重伤员,餐车始终都亮着大灯。担心遇到危险,苏合多了一个心眼儿。他蹲下身来,偷偷朝门里头张望。 果然,餐车里已经不是刚才的模样了。 藏青色的地毯上,满地散乱着台布、杯盘、高跟鞋和用于装饰的蜡制假水果。而几乎所有物件上都带着血。 更远些的地上,蹲着四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只见他们头碰着头、两只胳膊不停动作着,也不知道究竟在搞些什么。 苏合心里有点发毛。再仔细看,正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脖子上缠着圈纱布,一条明晃晃的银色金属贯穿其中。 这……怎么可能?! 再怎么缺乏医学常识,苏合都知道那个重伤员已是命悬一线,绝对没可能一下子活蹦乱跳。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头乱得很,突然就想起了刚才学生传给他看的那个视频… 难道说,这世界上还真有丧尸?! 事到如今,他再不敢随便妄下定论,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同时评估着自己是否还有可能完成寻找武器的重要任务。 隔着一道门,距离他五六步远就是餐车的吧台。苏合很快就发现,吧台后面地上露出了一把水果刀的刀刃。 他看看刀,又看看远处的那几个人,随即把心一横。 借着火车轰鸣声的掩护,他一点点将隔离门推开。然后爬进去,慢慢去摸那把水果刀的刀刃。 还差一尺、三寸、五厘米…… 苏合很快就摸到了冰冷的刀刃,可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庆幸,却又发现这把刀异乎寻常的沉重。 他继续把刀往自己这边拖动,猛然发现刀柄上握着一截断手! 苏合悚然一惊,却没舍得松开刀刃,咬着牙继续用力拖拽。 那显然是一个女性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闪亮的钻石戒指。 苏合记得这枚戒指,它曾经戴在列车吧台的服务员手上。而刚才她还在帮忙包扎伤员。 可是这才短短一会儿工夫,这位温柔的女人却永远地失去了左手。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场灾祸啊! 苏合深深地、深深地毛骨悚然。 他快速地将水果刀拽过来,将断手拉开,拿着刀准备离开。可就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吧台上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就是那个没了手的吧台女服务员! 苏合无法形容这个女人此刻的模样。但他可以肯定,一个断了手的重伤者绝不会像她这样动作敏捷、表情空洞。 女服务员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苏合便也以退为进,匍匐着想要倒退回软卧车厢里。 可是他紧接着又发现,远处那几个蹲着的家伙竟然也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也就没必要继续潜行。苏合果断一个闪身,退到隔离门后头,飞速将门反锁。 餐车里的那些人已经飞扑过来,却因为打不开隔离门,只能死命狠拍着玻璃窗,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 逃出餐车的苏合这才感觉双膝发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刚手脚并用地起身,只听远处又传来杜云飞的警告声。 “站住——!” 苏合不敢多想,赶紧跑过去。 果然,刚才还蹲在受害者身上的那个男人,此刻也朝着杜云飞扑来。苏合这才发现,他竟是那位主动留下来值夜的好心医生! “走开!” 杜云飞一把将苏合从门边推开,也没有去抢他手上的水果刀,而是一笤帚抽向那个医生的后颈。 “啪”地一声脆响,金属的笤帚柄顿时变形。 苏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再看那个医生,竟然只是原地摇晃两下,又稳稳地站住了。 “怎么可能!”就连杜云飞都愕然了。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黑黢黢的包厢里又走出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杜云飞飞起一脚将医生连同后面的两人一起踹回包厢,然后拉上门把手。 由于高级软卧采用得是推拉式移门,并且门后的玄关狭窄,仅容得下一个人站立。所以虽然是与三人对抗,杜云飞倒也勉强能够控制住门把,不让他们跑出来。 “快!” 他一边抵着门,一边扭头冲着苏合大喊:“把其他包厢的都叫起来,让他们把行李搬出来!” 苏合赶紧照做,用力拍打着附近的几扇包厢门。 早就听见动静的乘客们陆续走了出来。可是只有一对小夫妻果断搬出了行李堵在出事包厢的门口。 余下的十一二个人,一看见餐车那边拍打着门的几个血人,全都吓得六神无主,竟然丢下了苏合和杜云飞,跑进了十号车厢。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十号车厢的人也开始反锁车厢,并且搬来行李堵住了隔离门! “这些家伙……” 苏合简直目瞪口呆,他赶紧跑去问杜云飞:“你还能坚持多久?!” “……”杜云飞已经没有余力再做回答。 几分钟过去了,尽管他用尽全力,包厢的门还是被拉开了一道缝隙。有五枚沾满血的手指,开始好像蠕虫那样努力地向外钻。 “躲开点!” 这下轮到苏合大声提醒杜云飞。紧接着他手起刀落,居然剁掉了门缝里探出来的一根手指! 只听门内发出一声嚎叫,卡着门的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杜云飞愕然地瞪着他:“你砍人!” “你以为我乐意?!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个!” 苏合随手将刀上的血污往杜云飞的衣服上擦了擦:“你再撑一会儿,就再等我一会会儿!” 说着,他飞快跑到车厢连接处,上下左右张望一阵,跳起来用力拍了一下门框顶上的某个红色按钮。 杜云飞立刻意识到那应该是紧急制动按钮。因为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响声,车厢开始了剧烈摇晃。若不是他还用力抓着门把手,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 “快快快!回包厢!” 始作俑者的苏合两三步跑进包厢,又探出头来朝杜云飞招手。 事到如今,也再没有别的选择。杜云飞一咬牙,松开门把,朝着苏合箭步而来。 与此同时,餐车的隔离门轰然倒地,而被杜云飞关在隔壁包厢里的那三只也夺门而出! 比他们更快,苏合已经抓住了杜云飞的手,飞快地将他拽进包厢,锁上了门。 ———— 疯狂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薄薄的包厢门被拍得咚咚作响。苏合在杜云生的帮助下用沙发抵住门,然后两个人同时朝着车窗看去。 不幸之中的万幸,这扇车窗的边上安放着一个小的破窗锤,再看窗户上部,果然有逃生窗的红点标示。 不过,尽管苏合按下了紧急制动按钮,但是高速行驶中的列车不会立刻停车,而现在跳车无异于自杀。 “70公里。” 杜云飞给出了一个大致的速度:“只要降到70公里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别无其他选择,两人立刻着手破窗。 钢化玻璃很快从红点处开始碎裂。苏合干脆手扶着窗框站到茶几上,一脚将粘连着的碎窗踹出车去。 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列车疾驶的轰鸣声一下子灌进来。狭小的包厢里顿时杂物漫天翻飞。 “这速度还不行!” 杜云飞大声喊道,对着苏合摇手:“趁现在,丢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苏合点点头,也顾不上其他,踩着下铺就去抓搁在上铺的手机和其他物品。想了想,居然还把棉被给拽下来,裹在身上。 杜云飞对他的行为不做任何评价,只叮嘱道:“待会儿跳出去,落地之后不管怎么样,记得朝着远离列车的方向打滚。” 苏合点点头,又眯起眼睛来仔细看了看杜云飞。 “……”杜云飞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干什么。” 苏合没有回答,却冷不丁地抬手按住杜云飞的后脑勺,凑上去咬了他的嘴唇。 “你——” 杜云飞有些错愕,可苏合却抢在前面咂了咂嘴。 “唷,原来味道也就一般般嘛。” 说完这句话,他就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往车窗外一个滚翻。 杜云飞赶紧探出头去,只见黑夜里一个白白的花卷似的东西在地面上翻滚着,最后撞在了铁道边的水泥护栏上。 他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看已然不堪重负的包厢门,然后也从下铺卷起棉被,然后压低身子,从车窗里一跃而出。 落地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杜云飞用力蜷缩着身体,护住头颈,一直翻滚了四五圈才勉强停下。 列车从他的身边呼啸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中。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首先确定了浑身上下并没有重大的伤情,然后沿着铁道往回走。 大约走了两三百米,他终于看见了栏杆边上的那团棉被。 怎么一动不动? 杜云飞急忙走过去。 只见苏合仰天躺在水泥栏杆边上,额角上很明显的有一处擦伤。 “喂、喂!” 杜云飞首先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脉搏,确定都很平稳之后,伸手轻轻拍打着苏合的脸颊。 拍到第五下的时候,苏合终于悠悠地睁开双眼。 “好疼……” 杜云飞问他:“哪里受伤了?” “是你打得我好疼!” 苏合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扯掉厚重的棉被,站起来活动手脚,又张望四周。 “我们这就算是脱险了?” “还没。” 杜云飞摇头:“列车应该会在八、九百米之外彻底停下来,车上的那些‘怪物’也会下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苏合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指着四周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哪边?” “先捡东西。” 他们沿着铁路线继续往后走,将刚才提前扔出车窗的一些物品捡拾起来。苏合一边走一边取出手机想要给表弟打个电话。可是一点亮屏幕,信号立刻降到了零格。 “见鬼!”他嘟囔着,“我这是在做梦吗!” “先别抱怨。”手上已经拿着不少东西的杜云飞回头看着他,“接下来往哪里走,听你意见。” 第6章 逃难式郊游 天地茫茫,接下来往哪里去? 苏合想了想,首先反问杜云飞:“不能继续沿着铁道线走?” “行。” 杜云飞又附上但书:“但首先得确保不会再有列车开过来。其次,铁道视野开阔,那些怪物很容易发现我们。还有,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记得,这附近根本就没有站台,也看不到城市。” 苏合承认他说得有理,于是叹了一口气,又扭头去看周围的大山。 全都是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光亮。 他又问杜云飞:“往长远里说,你想到哪里去?” “首先找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搭乘交通工具,回H市。” “和我想的一样。” 苏合点头,又左右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我们距离中途停靠的B站还有不到一小时车程。如果我没记错,这一段的铁道线大致上是南北走向,略微偏西。所以,我们手边两侧就是东边和西边。” 说着,他调整一下站位,看了手机时间,又去看头顶的月亮,果断指出一个方位。 “H市应该在那个方向。翻过那座小山就是山的阳面。长江中下游的山区应该不难找到当地居民,总比徒步走到B站要近一点。” “走。” 杜云飞话虽不多,却走在了前头。 两个人翻过水泥护栏,找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平缓的山坡,开始向上攀爬。这里的山区似乎刚下过雨,土壤松软又带着粘性,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平地上两倍甚至更多的体力。 杜云飞自忖体力不错,可令他意外的是,看似文弱的苏合竟也完全不输给他,无论爬坡上坎,始终毫不含糊。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较着劲儿,大约爬到半山腰的地方,终于停下来稍作休息。 “看那边。” 苏合指着远处的铁道线。 正如杜云飞刚才预料的那样,他们乘坐的那趟列车就停在大约一公里之外的铁道拐弯处。之所以能够看得清楚,一是因为月光皎洁,二则是因为列车中有光亮。 正数第三节车厢着了火,金红色的火光贴着车窗蔓延。最后一节车厢里的灯光则闪闪烁烁。 很明显,混乱已经蔓延到了整节列车。死寂的空气中还隐约传来尖叫和哭喊。 苏合还没有愚蠢到以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他只是揪心地看着看着这一切。 “我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身旁的杜云飞却想起了什么。 “这些天我听说过一些传言,据说火山喷发过后,南亚那边正在流行的出血热发生了变异,传染能力增强,症状也非常凶险。” “出血热?那我们不是有可能被传染上了?!”苏合瞪着眼睛,一脸紧张。 杜云飞比他淡定:“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没必要吓自己。” “只能认命吗?”苏合叹了一口气,又皱眉:“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外走?如果我们把病毒传播出去了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不大。” 杜云飞示意苏合起身,两个人继续向山上行进。 “最近国内对于出血热查得很严,火车站登车口有设体温检测仪。刚才急救的时候我也留意过,几名伤员都没有出血热症状。何况那些人袭击了我们隔壁包厢里的乘客,而受害者很快就产生了同样的症状……至少说明这种病的病程很短。如果我们也被感染,应该早就发作了。” “越听越像是丧尸电影。” 苏合勉强接受了杜云飞的观点,又跟着继续往上爬。 山坡开始陡峭起来,坡上到处都是碗口粗细的杉木次生林。这看在苏合的眼里,倒是一个好兆头——这些人工种植的杉木,说明附近一定有人类居住。 出事的列车已经看不见了,两个人借助着手机电筒的微光奋力前行。 大约又往山上爬了一二十分钟,走在后头的苏合忽然嘀咕起来:“肚子怎么有点饿……” 杜云飞的口袋里没有食物。再转念一想,现在最多凌晨一两点钟,再饿也饿不死人,便不去理睬他。 苏合自己嘀咕一阵,倒也闭了嘴。 杜云飞继续往前走了十几步,忽然意识到背后安静得有点过分,他赶紧回头,身后果然没人。 “苏老师?!” 没有人回答。 “苏合!”他又提高了一点声音。 “……这里,这里!” 这下子,苏合的声音总算是从一旁的灌木丛里传了出来。 杜云飞定了定神,走过去查看,只见苏合站在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树边上,一手拉着树枝,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 “我饿了啊。”苏合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还朝着杜云飞伸出了手,“尝尝不?” 杜云飞这才看见他的掌心里躺着三四枚青红色的卵形果实,看上去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 “难听点儿叫羊奶子,好听点叫半含春。学名叫胡颓子。” 苏合如此解释着,又将手掌往杜云飞面前凑了凑。 杜云飞拿起一枚。只见果实表面上布满白色斑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嘴里轻轻一咬。 又酸又涩! 杜云飞赶紧将果实吐出,又用保温杯里的水漱口。 苏合一边忍住笑一边又捡了一颗红透了的给他:“你挑那没成熟的做什么?吃这个。” 杜云飞肯定他是在恶作剧,再不上当。 苏合也不勉强,自己从树上一把一把地薅熟透了的红果子吃,边吃还一边流露出美味的表情。 杜云飞压抑着自己的巴普洛夫反射,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吃。” 苏合啧了两声:“你肯定忘记了,我就是搞植物学的。植物地理学有个基本功就是野外实习,连个最低配的野果都不认识,哼,还想毕业?” “……你难道就没有吃坏过?” “你猜啊。” 苏合狡黠一笑,又将一颗红彤彤的果实放到嘴唇边。 薅完了胡颓子,两个人这才继续上路。中途他们发现了一处留有人工修葺痕迹的泉眼,在这里补充了饮水。 苏合一路上又采了点儿山莓,薅了几把映山红,嘴里几乎没有停过,让杜云飞忍不住问他究竟是在逃难,还是出来郊游的。 “不好意思,职业病……” 苏合嚼着映山红,一脸无辜。 过了泉眼又往上爬了半个小时,总算是见着了山顶。他们首先找到一个没有林木掩蔽、视野开阔的位置,向北边的山下望去。 列车当然还停泊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车厢里的火光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苏合问杜云飞:“动车上那五六百号人,如果全都变成了我们看见的那样子,会怎么样?” 杜云飞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回答。 苏合又自言自语地接下去:“按照丧尸电影里的发展,他们会向四周扩散。然后占领整个世界,我们根本就跑不掉。” 杜云飞这才说话:“我担心,别的地方已经比这里更糟糕了。” 看过了山北边的情况,他们再转过身去查看山的南面——放眼望去,这边的山坡上也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应该是山岙的地方却是一团漆黑,连盏路灯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连个自然村都没有?”苏合显然非常失望,“这不科学啊,刚才那个泉眼明明就有人工修葺的痕迹。” “也许村落已经被废弃了。”杜云飞提出假设,“年轻人出去打工,老人慢慢过世,自然死亡的村落现在很常见。” “也许吧。”苏合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好歹已经爬到了山顶上,自然没有随随便便就下山的道理。两个人就沿着山脊一路往南走,想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发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天上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两个人抢救出来的行李里头没有雨具,雨水浸泡过的土壤也格外泥泞湿滑。虽然苏合在路边摘了两片象耳芋的大叶子挡雨,但两个人还是很快就淋得湿透。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冒雨走了百八十米,前边居然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座建筑。 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这竟是一座废弃了的破庙。前院的香炉里头都长满了杂草。正殿已经完全倾颓了,碎砖破瓦掉了一地。西边的耳房勉强还有几片好瓦,就是里头停着一口糟朽的破木头棺材,看得人毛骨悚然。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二人一致决定留下来躲雨。 耳房的西南角有一块地方还算干燥避风,他们便将地上的杂物踢开,又简单地扫了扫地上的尘埃,席地坐了下来。 杜云飞打开行李,查看物品的破损情况。苏合则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却懊恼地发现还是没有信号。 “啧……”他问杜云飞,“你有信号吗?” “没。”杜云飞停顿一下,难得又多问一句:“想找人?” “我有个表弟,怕他出事。你呢?” “都在国外。”杜云飞摇头,又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有烟或者口香糖吗?” “都有,但要找找。” 苏合抽烟,但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将烟随身携带下了火车。于是他翻遍了身上的几个口袋,又在抢救下的箱子里找了找,然后将一个金属烟盒和一个口香糖塑料罐放在了杜云飞面前。 杜云飞沉默片刻,换了一种更直接的说法。 “我要铝箔纸。” “天哪!”苏合表情夸张地看着他,“你不是医生吗?” 杜云飞额角的青筋突地一跳:“……我要用铝箔纸生火。” “喔,早说嘛。” 苏合这才点了点头,又掏了半天口袋,掏出一个巧克力榛果球。他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将外头的铝箔交给杜云飞。 “喏!” 杜云飞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吃糖?” “我有低血糖啊。”苏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问这么多,还生火不生了?” 杜云飞无语。他接过铝箔纸,又从剃须刀里取出一节五号电池,就动手忙开了。 苏合嘴里嘬着巧克力球,手上也不闲着。他转身走开去,噼啪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堆干木头走了回来。 这时候杜云飞已经成功地用铝箔纸引燃了一堆卫生纸,正好将火种放在木头上。火光融融,很快就带来了温暖和光亮。 杜云飞问苏合:“木头哪儿来的?” 苏合不说话,伸手指了指杜云飞的背后。杜云飞回头一看,那口糟朽的木头棺材已经被他掰下了好大一片,露出里头暗红色的衬垫。 “这你都干得出来?” “这怎么就干不出来了?”苏合摊手,“就这点木头,还不够咱们烤到天亮的呢。” 说着,他又在火边坐下来,脱下外套垫在脑袋后头,靠着墙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杜云飞主动建议:“你休息会儿,我看着火。等雨停了再动身。” “我才不占你的便宜,就一个小时。一小时后叫我换班。” 虽然这样说着,苏合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了根烟,然后寻找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眯上眼睛。 “……你这个无赖。” 杜云飞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火堆对面传来。 第7章 你学得是德国骨科吗 凌晨五点左右,雨势暂歇,天边也隐约露出了鱼肚白。 眼看着火堆就要熄灭,杜云飞叫醒了熟睡大约三个小时的苏合。 “说好了换班的,你怎么不叫我。” 苏合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昨晚上没什么动静吧?” 杜云飞摇头:“估计都沿着铁道往南北方向去了。如果没觉察到山上有人,应该暂时还不会追上来。” 昨晚上湿透的衣物已经基本烘干,手头边也没什么食物可吃,他们收拾完行李,又喝了几口泉水便再度启程。 天色越来越亮,山路也比夜晚要好走许多。两个人离开废庙,继续沿着山脊往南边前进。 一夜没有进食再加上缺乏睡眠,杜云飞的体力波动有点大。但他不想被苏合看出来,依旧执着地走在前面。 苏合也不与他抢这领队的位置,继续一路沾花惹草,还一边摘一边和杜云飞搭话。 “野芝麻吃不吃?” “不吃。” “这里居然有菜蕨,吃不吃?” “……不吃。” “这老虎嘴看起来挺嫩的,还有荠菜,吃不……” “苏合。”杜云飞忍无可忍,只能停下脚步,“我对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没兴趣。” “可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苏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谁知道还要在山里转多久?如果现在不注意补充体力,等到事态紧急怎么办。”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巧克力球:“还是你想吃我的救命糖。” 杜云飞简直哑口无言,不过一肚子的窝火却不知不觉平息了下去。 他无奈道:“当初老诚怎么没说你这么烦人。” 苏合却是粲然一笑:“我这是对你负责。把每一个跟着我进山的人安全带出山去,这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 “……我看你是想毒死我。” 杜云飞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苏合也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跟上,一分钟后又开始念叨。 “这山里头还有龙葵啊,味道应该挺不错的,就是种子不能吃,试试吗?” “不必了。” 杜云飞停下脚步,伸手指着南边的山坡下面:“有村庄。” —————— 果不其然,就在前方两座山头包夹的山坳里面,出现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山村。屋顶上还按着光伏电板和卫星大锅,一看就知道有人居住。 苏合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朝山村走去,而是掏出手机。 有一格信号! 他不敢怠慢,赶紧拨打表弟的电话。然而电话拨打出去之后,竟连提示音都没有。 他又赶紧调出通讯录里其他的号码逐一拨打过去,全部都无法拨通。 “难道……难道真出大事了。” “别胡思乱想。”杜云飞阻止他继续自己吓自己:“到村里去,如果真有事,电视广播都会告诉我们答案。” 事不宜迟,两个人继续沿着山脊朝小村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村后的高坡上。 “等下。”杜云飞拦住了急着进村的苏合:“看那边。” 苏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在一座小楼旁边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迹。 “……难道这里也出事了?” 而杜云飞又有了新的发现:“那边有车。” 那是一辆黑色皮卡,反光镜上还绑着红布条,就停靠在距离他们直线距离大约三百多米的街道边上。 有了车,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怎么看?”杜云飞问苏合,“进村还是继续走山路。” 苏合咬了咬牙:“……进村!” 决定已经做出,但在出发之前,他们还必须做多些准备。 苏合身上还带着那把餐车上的水果刀,而这暂时也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防身工具。正好山坡上是一片竹林,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做两件趁手的“兵器”。 拿水果刀砍毛竹实在有些勉强。好在竹林里头现成就有一些倒伏的细竹,他们再将竹竿折断,一头用水果刀削尖,就成成了既轻又结实的竹矛。 手上拿着竹矛,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他们将行李藏在村尾隐蔽的地方,相互照应着就开始去找车。 杜云飞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座小村的确还有人居住。窗口挂着腌肉、门前还摆着装干辣椒的竹匾。只是静悄悄地,听不见半点儿声响。 两个人也不声不响,沿着脚下的青石小路往前走。过了大约三五户人家,忽然听见不远处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 能说话的,应该是正常人! 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一眼,不用商量,立刻默契地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们拐了个弯,走进一处小巷,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撞上了不想看见的画面—— 墙上、地上,甚至是树上,到处都是血迹。再仔细看,还有很多黄黄白白的人体组织。 杜云飞是学医的,忍一忍勉强还能适应。苏合可是学植物的,只能一阵阵地犯恶心。 然儿恶心归恶心,分头行动始终还是不妥。最后,他几乎是被杜云飞拽着拖过了整条小巷。两个人最终一起站在了一进小院落的门口。 说话声就是从院子里头传出来的。 “什么……原来是电视机?!” 小院的门敞开着,院里头搭着好大一个白色帐篷。帐篷里头摆着灵堂,正中央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棺材前面是一位老人的遗像。 灵堂的右手边有一间耳房,里头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视机,正在大声播放着新闻。 不论小院还是耳房里头,也都是一片狼藉,满地的脚印和鲜血。不过,苏合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电视机所吸引了。 这是中央新闻频道,正在播放着紧急新闻。 一种前所未见的诡异病毒,正由南向北席卷整个亚洲。欧洲、北美洲和非洲东部地区也开始感染。截止目前,中国中部、东部和南部的各个省份均已爆发大规模骚乱,局势失去控制。 根据掌握的情报分析,病毒主要爆发于医院、殡仪馆等特殊单位,并且迅速在城市内部传播扩散。国家已经成立紧急救灾中心,呼吁民众不要走到户外,避免被袭击。建议留在室内等待专业救援人员到达。 配合着主播的播报,电视机里出现得是无人机拍摄的视频画面。 多个城市遭遇浩劫,东方明珠、小蛮腰和台北101高楼全都沦陷在滚滚浓烟之中。紧接着镜头切换到了风景优美的H市湖滨景区——柔柳下的湖岸边到处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还有看起来毛骨悚然的“中毒者”在满街游荡。 最后,男主播用沉重但是明确的语气向民众发出一则提示:根据公共卫生部门反复研究确认,感染病毒的人已经完全丧失心跳和正常的脑电波活动,可以认定为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至于尸体之所以还能继续活动的原因,目前还在进行紧张的分析和论证。 但是,这种死亡的状态是不可逆转的。因此,当民众的生命遭受到“中毒者”威胁的时候,可以拿起武器进行正当防卫而不受刑责追究。 “这……真是丧尸病毒!”苏合哑口无言。 杜云飞也双眉紧锁:“H市已经沦陷。现在回去安全得不到保障。” “就算不安全,我也得回去啊。” 苏合一边叹气,一边揉着头发:“我放心不下我的表弟,要死也得和他死在一块儿。” “你喜欢他?”杜云飞冷不丁地问。 “……你难道没有兄弟姐妹?”苏合白他一眼,又叹气:“看起来,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分头行动了。我往南回H市,你往北走,去找个安生的地方待着吧。” “往北走未必合适。”杜云飞却另有一番考虑:“一旦人员大规模集中,物质就会迅速匮乏,各种社会矛盾激化,生命质量必然大大降低,甚至重归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况且目前病毒感染机制尚不明朗,万一在高密度的人群中爆发这种所谓的丧尸疫情,后果不堪设想。”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生命质量,那你想怎么样?” 知道他不愿去北方,苏合竟然觉得有点开心,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地看着杜云飞。 “按照你的理论,全世界沦陷都是迟早的事儿,难道我们要躲到南极去?” “当然不用去南极。” 杜云飞竟也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只要一块相对安全封闭,又可持续耕耘、自给自足的地方。任何生物包括病毒在内,都自有天年。只要我们一直活下去,也许可以等到危机过去的那一天。” “活得久的才是赢家?” 苏合重复着他的意思,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究竟要到哪里去寻找一块相对安全封闭,却又能够自给自足的地方? 苏合细细寻思一阵子,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也许有个地方……会是不错的选择。它在距离H市两个半小时车程的海边,是个植物园。如果能够到那里去,至少生存不是问题。” “植物园?” 杜云飞提出关键问题:“一个植物园,能不能经得起大规模的丧尸冲击?” “这个植物园建在一个叫做佛光岛的近海小岛上,地理位置非常偏僻。其实,佛光岛曾经是一座狭长海岬的最尖端。但后来因为地震、冲蚀和台风等因素,狭长的海岬中部坍塌成为海峡,佛光岛也由此诞生。 “民国时期,有一个大财阀首先在岛上建立了私人植物园,专门帮助西方的探险家转运远东的植物到欧洲,也引进栽培了一些西方植物。二战期间,岛被废弃。直到半个多世纪之后,人们偶然发现了这座岛屿的秘密,于是又在古海岬的位置上修建了一座跨海大桥,将佛光岛和陆地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听起来的确有些传奇,杜云飞再度与他确认:“真的可以在那里长期生活?” 苏合的眼睛仿佛闪闪发着亮光:“虽然我只是个研究植物的,可在我看来,那应该会是个易守难攻的避风港……不过,仅有你我两人肯定不够,所以还要找人,更多的人。” 也许是被他充满了自信的表情说服,杜云飞稍作沉吟,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和你去这里。” “好。” 苏合眼睛弯弯,露齿一笑:“那就请多多……” “关照”两个字还没有出口,他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捂住了杜云飞的嘴,压着他躲到了门边的墙后面。 原来,院门口走进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丧尸,正左右张望着。 难道是听见了电视的声音? 苏合心里兀然一惊。而杜云飞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两步过去一把拔掉了插头。 小院子归于死寂,丧尸也立刻失去了方向感,仿佛有些困惑。 “看起来,这玩意儿是真的没脑子。”苏合小声发表感想。 “看他腰上。”杜云飞也悄声道。 苏合这才发现,丧尸腰间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遥控钥匙和一条红布条。 “绑红布条的,应该是新车。”杜云飞接着猜测,“很可能是那辆皮卡的钥匙。” “这只有试过才知道。”苏合紧了紧手里的水果刀,“干掉?” “弄死它?”杜云飞还是有点犹豫。 “你究竟看没看电视,这货已经死透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它不能动、不能动!” 几乎是咬着杜云飞的耳朵说完这一大串话,苏合又推了推杜云飞的肩膀:“上啊!” “你干嘛不上?”杜云飞冷眼看着他。 “我这不是……” 苏合张嘴欲辩,冷不丁地听见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传出了一串提示音。 这个时候,来电子邮件?! 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在院子里打转的那个丧尸,突然就朝耳房这边冲了过来。 “就你事儿多!” 杜云飞狠狠瞪了苏合一眼,抄起削尖的竹竿两步上前,先是一竿子将丧尸逼退到墙根,又一下捅进它的右胸。 苏合看得目瞪口呆:“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比谁都狠。你太可怕了!” “少废话!”杜云飞继续将丧尸按在墙上:“没看见它还在动吗?想点办法!” 还真是——尽管胸口被贯穿,丧尸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发张牙舞爪地伸手想抓杜云飞。 苏合闻声拿着水果刀跑过来:“我该想什么办法?” 杜云飞吩咐:“砍他左胸,避开肋骨!” “我哪儿知道肋骨在哪儿啊!” 苏合尽管有点发憷却也不敢怠慢,手起刀落扎进了丧尸的左胸。 丧尸又是一阵嘶吼,可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脖子侧面!颈动脉!没吃饭吗?用点力!” “你吃了饭你来砍啊!”苏合回嘴,皱着眉头再下一刀。 有了第一刀作为心理建设,第二刀的力道果然大了许多。苏合都开始觉得自己丧心病狂了,可是那丧尸竟然还在扭动着。 “这是什么鬼?!” “后脑!从下往上!” “……有完没完?!” 苏合大声抱怨着,用最大的力道从后脖颈处将刀刃斜插进丧尸的脑颅。只听“噗”地一声,丧尸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杜云飞松开了竹竿,让尸体沿着墙根滑到地上。 苏合丢掉手中沾满了血污和脑浆的水果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抓起灵堂上供奉的一瓶白酒开始洗手。 “现在我们弄清楚了怎么样才能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杜云飞俯身,摸到了丧尸腰间的那串钥匙,“去开车。” “稍等。” 苏合用洗干净的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了手机。 “这里居然有网络信号……邮件是小蓝发来的!” 说着他飞快地将正文打开,才扫视了两行,眉心顿时就舒展开了。 “小蓝正和一个警察在船上,很安全。我现在就回信让他们去植物园,我们在那里汇合。也不知道这两天,他究竟是怎么从机场跑到海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杜云飞x苏合线的第一部分内容,就到此为止。 明天开始是第二个pov视角——警察和过气小明星,也就是苏合的宝贝弟弟。腹黑x爆娇本文的开口一共是三个pov视角,然后等到这三对人马见面后,融合成一个大主线,所以初期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小标题的颜色。 正版阅读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盗版没有分卷会比较困惑…… 第8章 撸狗不成反被狗日 让时间回到四月五日晚上的十点半。 H市的倾盆大雨总算停歇了,但由于之前的航班大面积延误,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还是比往常更热闹一些。 过了边检,吕如蓝收起护照,前往行李大厅。 滚梯旁的玻璃幕墙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在飞机上睡乱的发型,宽松邋遢的衣着,鼻梁上架着硕大的墨镜,右脸颊还贴着创可贴。 “大半夜的戴黑超,你以为你还是个大明星吗?” 他对着镜子轻声吐槽,换来一声苦笑。 所幸在大学当老师的表哥苏合突然出差去了B市,要是被他看见自己这幅德行,恐怕又要刨根问底一番。所以,趁着这几天,还是多吃点蔬菜水果、炖个猪蹄,早点儿把脸上的伤给整没了再说。 下了电梯就是行李大厅。看了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提示,他拖着小型行李箱朝着其中一座转盘走过去。 转盘的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行李却还没有转出来。靠墙站着一位海关警察,手上牵着条史宾格工作犬。 暂时还取不到行李的吕如蓝,眼睛顿时就黏在这条狗身上了。 他一直都想要养条狗。可是小时候家里没条件,搬到H市来之后,表哥苏合光是见着奶猫都能吓得跳起来,养狗就更是连提都不要提。 虽然知道工作犬神圣不能调戏,但是近距离观察一下总应该没问题——抱着近乎于花痴的心态,吕如蓝拖着小旅行箱朝墙角走去。 当他走到距离墙角只有十来步的地方,那条史宾格突然站了起来,与他遥遥对视。 牵着狗绳的海官警察从冥想之中回过神来,看看狗,再看看吕如蓝,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将狗绳放松一点,那条史宾格“嗖”地窜到了吕如蓝的箱子边上,又嗅又闻,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吕如蓝身旁。 海关警察两三步走到他面前,“啪”地敬了一个礼:“你好,请问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吕如蓝愣了两三秒才回答:“衣服、鞋,还有手工艺品。” 警察做了一个手势:“请配合我们开箱检查。” “我没钥匙……”吕如蓝心里已经开始发憷:“这个箱子是朋友托我带回国的。我自己的大箱子还在转盘上,没出来。” 警察显然见多了这样的状况:“如果没有行李箱的钥匙,那请跟我去一趟留置室。” 吕如蓝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众目睽睽睽之下,他只能跟着一人一狗往大厅西侧的办公区域走去。 直到这时,他才庆幸自己戴着墨镜,否则简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机场的留置室,深藏在一条长长走廊的尽头。灯光明晃晃的,却只有一台饮水机,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牵着狗的警察将吕如蓝领进留置室之后就离开了。之后将近十分钟,始终没有任何人到来。 吕如蓝坐下又站起来了好几次,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给苏合打个电话,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压下去了。 再等等,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澄清了就好,没必要让表哥担心。 他正这样想着,留置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身穿藏青色警服、高大神气的青年,一手提着吕如蓝的另一个行李箱,一手拿着记录本和笔走了进来。 吕如蓝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仔细寻思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倒是这位警官主动示意他坐下,然后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都抬上了桌面,放在了吕如蓝的面前。 “姓名?”警官摊开记录本,开始登记笔录。 “吕如蓝。” “年龄?” “21。” “哪儿的人?” “籍贯S市,但在H市定居。” “家庭住址?” “……”吕如蓝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递过去。 警官接过身份证,抄了几行,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又抬头来看吕如蓝。 “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镜?摘掉。” 吕如蓝隔着墨镜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很听话地照办了。 “……哟,这张脸可真够好看的。” 没有了墨镜的遮掩,吕如蓝红肿的眼圈和脸颊上的乌青全都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合着嘴角边上的创可贴一起,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那警官的目光在吕如蓝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突然间“啊”地记起了什么。 “你不就是从前那个什么‘VRM’组合的小艺人吗?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吕如蓝的表情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其实也没过几年……”警官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上大学那阵子,挺说女生还挺迷恋你们的。那时候你才几岁,十七、十八?” “……十六岁。”吕如蓝咬了咬牙,主动要求道:“我说警官,咱们能说正经事儿吗?” “这不正说着吗?” 青年警官将笔录翻过一页:“这次去济州岛做什么?” “参加经纪公司牵头的一个演出活动。” “还有演出啊?”警官一边记录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们那组合早就已经解散了呢。” 这家伙大学时代的女朋友肯定是追星族,而且肯定为了追星一脚把他给蹬了。 吕如蓝在心里腹诽,嘴上还是继续回答:“组合是解散了,但因为我签了长约,所以还会接受其他的演出安排。” “喔,这样。那,演出地点是哪里,具体说。” “……”吕如蓝犹豫了一下:“百济……” “百济什么?” “百济赌场。”说出后两个字的时候,吕如蓝的脸已经通红。 年轻警官刷刷写字的手也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吕如蓝。 “这么说,那你的脸也是在赌场被人给打的?” 吕如蓝咬了咬牙,别过脸去;“你还是直接问行李箱的事吧。” “成。那箱子是谁给你的。” “我在济州岛认识的一位老先生。” “对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把行李箱交给你。” “他五十多岁,和太太两个人搭乘游轮做中日韩三国旅行。在公海上买了点免税的衣服和鞋子给他们的女儿。听说我马上就回国,想托我带给他们的女儿。” “所以你就帮忙了?” “他看上去是个好人,帮过我一些忙。”吕如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我亲眼查看过箱子里的东西,衣服和鞋子,还有一对那种树脂做的土地公和土地婆,没什么奇怪的。” “奇不奇怪不是你说了算的。”警官叹了一口气,停下手:“现在我要开箱查验。请你在一旁进行确认。” 说着,他就起身走到桌子侧边,将那只小旅行箱拉到面前。 “钥匙没有是吧。” “没有。” 警官点头表示了解,依旧拿着刚才做笔录用的那只笔,在拉链上用力一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竟然轻易地就将拉链划开了一道缝隙。 他初步查看了内容物没有异样,再用钳子将锁头彻底破坏,打开了旅行箱。 乍看之下,一切正如吕如蓝描述的那样。一袋子童装,一双女士高跟鞋,一对二十厘米高的树脂人偶。 但是警官毕竟见多识广,他首先拿起女鞋全方位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紧接着拿来一把螺丝起子,插进后跟与鞋身胶合的地方。 只听“喀”地一声,女鞋的后跟发生了脱离。警官再稍一用力,整个鞋底就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这是……”站在一旁的吕如蓝目瞪口呆。 他看见,鞋底上竟然出现了一袋厚厚的白色粉末。 “你的眼光真的很差劲。” 警官又揭开了另外一个鞋底,然后将两包白色粉末放在桌上。 “这……” 一股寒意从脚尖开始,瞬间席卷了吕如蓝全身各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急忙辩解,“也许……也许这只是一点奶粉?不都说出国抢奶粉很不容易吗?” 这话说得那警官都忍不住笑起来:“那这奶粉还真够毒的。” “我真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吕如蓝愈发焦急了,“你也知道我是艺人对不对?那我怎么可能会去贩毒?” 青年警察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吕如蓝身上打量着。 “你啊……我还真说不好呢。” 他竟然摇了摇头:“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在做艺人之前,高中在校的时候就很不安分。学习成绩不好也别提了,还经常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有一次还差点把同学的眼睛打瞎,留了一级对不对?你从艺之后,也曾经在剧组里与人打架,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那些都是有原因的!” 吕如蓝差点要拍案而起:“是……我从小就是爱跟人打架,可我从来不打无辜的人。而且那些事和这些毒品又有什么关系?小时候打架,长大了就会去贩毒吗?这是什么逻辑?!” 见他激动起来,警官却反倒坐回到位置上,远远地看着他。 “这点毒品,如果纯度高,有期徒刑15年以上、无期徒刑或死刑。你好好思考思考,要不要争取宽大处理。” “都说了我是冤枉的!我根本就和毒品八竿子打不到干系!” 警官把手一摊:“你有什么证据?” 吕如蓝一撩胳膊:“我手上没有针眼!” “毒品不只有注射式,也有吸入式的。就算是注射的,也不一定就在手臂。” “那验尿!尿检总能够说明问题了吧?!” 这下那警官才点了点头:“这个是必须的,走,尿检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对pov上线了。 这次的末日舞台是机场,cp是腹黑x爆娇 第9章 哭就能让我心软了? 留置室的隔壁就是洗手间。接过警官递来的塑料小杯,吕如蓝走到小便槽旁边,刚想要交货却又愣住了。 “……你看着我干嘛?” “这是流程,避免尿样作假。”警官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旁:“快点。” 吕如蓝抗议:“你这样看着,我怎么尿得出来?” “你以为我想看?再拖拉就把你手拷上,我扶着你尿。” 吕如蓝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鸡皮疙瘩直竖,唯有妥协。 拉下拉链,掏出来,努力交货…… 这个被他重复过至少两万次的熟练流程,此刻却因为羞耻、屈辱甚至是气愤而变得无比艰难。 好不容易交了差,警官接过那一小杯液体,当即利用尿检板进行检测。几分钟后,测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阴性。这对你很有利。” “都说了我是无辜的。”吕如蓝恨得磨牙,“这下你相信了吗?” 青年警官洗了洗手,不以为然:“这只能说明你不是以贩养吸的类型。也有很多毒贩自己不吸毒,专门祸害别人。” 吕如蓝真是两眼一抹黑:“……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要投诉你!” “好好好。”警官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今晚上你是不能回家了。现在,你要跟我去缉私分局。” “我不去!”吕如蓝用力摇头:“我没罪!” “去才能证明你没罪。不去你的麻烦只会更大。” “我没罪!” 吕如蓝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干脆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咬着牙,死瞪着面前的警官。 见他一脸要发狠的样子,警官也总算稍稍认真起来:“你知道的,你没有别的选择。” 吕如蓝还是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见他还是不配合,警官叹了口气,竟从腰间取下一副手铐。 “你要是再不听话,那我就只有上手铐了。” 看见手铐的吕如蓝忽然癫狂起来。他两步冲到警官面前,一把将人推开,试着逃跑。 可他还没跑出两步,右手的手腕就被警官死死地抓住,紧接着整条右臂被扭转。 疼痛让吕如蓝被迫转身,趁着手臂还没被完全扣住,他迅速换手出拳击向警官的面部。 “还想袭警?!” 青年警官干脆利落地闪身避过,又一记擒拿手,像抓小鸡似的将吕如蓝大力地拽回到桌边。 “跑能解决问题吗?” 警官将吕如蓝压在墙上,“咔”地一声拷上他的左手。 “老实点,别给你我都找麻烦。” “……” 走投无路,吕如蓝咬着牙,肩膀慢慢颤抖起来。 警官以为他还要发狠,可谁料到他通红通红的眼眶里竟然湿润起来,没过多久就滚下几颗滚圆的泪珠。 警官倒是愣了愣:“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来这一套?哭有用吗,哭就能让我徇私枉法了?” “谁要你徇私枉法了!” 吕如蓝边抽噎边强调:“我真是无辜的!” “你要真是无辜的,就积极配合调查。到时候肯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警官将另一半手铐铐在自己右手上,然后又往手腕上搭了一块毛巾。 “把眼泪擦擦,现在跟我走。” “去哪儿?” “都说了去辑私分局,离这里不远。别人都两脚走的,我给你特殊优待,坐摆渡车。” “等等,”吕如蓝慌慌张张地用左手抹了抹眼泪,“让我先打个电话。” “给谁?” “我表哥。” “不允许,怀疑你要打电话通风报信。” “讲点道理好吗?我要真是毒贩,被你家的狗在大庭广众下给闻出来了,别的毒贩还能不知道?!” “……你还挺机智,那你快点。” 得了允许,吕如蓝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拨打起了苏合的号码。 “该用户不在服务区。” 他继续拨,这一次总算是打通了,只是信号沙沙作响。 “哥……”他压抑着哽咽,尽量保持平静,“我我现在还在机场。我的行李出了点问题,要配合进行一些调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苏合的应答声,但是断断续续的,就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 通话信号很快就中断了,这之后无论再怎么拨打,始终都处于无法连接的状态。 推算时间,苏合现在应该正在动车上,接不通电话似乎也很正常。 吕如蓝稍稍思考一下,又重新申请:“我再个电话。” “给谁?” “我哥的好哥们儿。” “他是什么人?” “良民啊,GX新能源有限公司的老总段鲸。” “那打吧。” 这一次,电话倒是很快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 “小蓝?怎么了。” “段大哥。” 吕如蓝吸了吸鼻子,将刚才发生的前因后果简单复述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强调:“我真是无辜的!” “我相信你。”电话那头的男人沉吟片刻,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先别急,现在他们准备把你怎么样?” “我要被带到缉私分局去,他们要拘留我!” “那他们必须出示拘留证。听着,你哥他现在应该正在前往B市的火车上。我耽误了今晚的飞机,但明天一早应该就能从Q市赶回来。到时候我会带上律师来保你,你不会有事的,别怕。” 一个多小时的惊魂甫定,终于得到了如此的安慰。吕如蓝眼睛红红,差点又要哭出声来。他不想表现得太软弱,赶紧挂了电话擦眼睛。 “差不多了吧。”警官在一边催促,“到了缉私局一样能打,别磨蹭时间。” 他将那个打开的小行李箱重新合上,又让吕如蓝拖着另一个大箱子,两个人出了留置室,朝外头走。 海关缉私分局在机场的西面,直线距离大约三四百米。吕如蓝一手拖着行李,一手被警官给拷着,就这样出了走廊,重新回到了行李大厅。 十一二点钟,大厅里已经没什么旅客,但是灯光明晃晃的,依旧照得吕如蓝有点儿心虚。 他低着头,跟着警官坐上一辆四座摆渡车。警官坐驾驶座,他只能坐副驾。方向盘往右一打,他整个人跟着一斜,差点儿被带进了警官的怀里。 “手、手铐!”他赶紧提醒。 “啧,真麻烦。” 摆渡车缓缓驶出海关,穿过到达大厅一直往西走。前方就是第4号出口,可是警官却猛踩一脚刹车,将摆渡车停了下来。 “……什么鬼。” 4号出口的上方是一块电子屏幕,以往用于播放广告和一些服务信息。然而此刻,有一大群人正围拢在这块电子屏的前方。 不难看出,电子屏幕里正在播放着新闻画面。金红色的路灯下面,看起来无比熟悉的街道上,人们四散奔逃、惊声尖叫。不远处还有倒在地上的人和疑似的血迹。 “是晋春路?!”吕如蓝立刻认了出来,“这里不是市三医院吗?” “市区发生骚乱了?” 警官同样惊讶无比,立刻取下对讲机,向其他当值的同事询问详情。 缉私局与地方公安毕竟还有些差异,因此其他人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听说这次的骚乱非常严重,似乎最早出事的还是市区里的几家医院。 就在这时,机场大厅的广播响了起来。传出的却不是航班信息,而是一则前所未闻的通知—— 由于市区方向发生紧急情况,前往该方向的机场巴士暂时停开。所有前往市区的乘客,可到航站楼各问讯处,机场将做统一安排。 “这事情看起来不小……” 警官看了一眼屏幕,又扭头看看吕如蓝。 “不过没你什么事,这里穷乡僻壤的,肯定闹不过来。缉私局大楼里面也很安全,还是想想怎么找到给你箱子的那个老头吧。” 吕如蓝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摆渡车穿过自动门,驶出了航站楼。四月夜间微凉的空气让吕如蓝打了一个激灵。 “室内摆渡车不能随便上路。”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机场内部道路。”警官强调理由,“这么较真,那你自己下车走喽。” 吕如蓝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摆渡车缓缓沿着人行道往西前行。 深夜的H市机场,早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川流不息。看着眼前萧瑟的景色,吕如蓝又觉得无比的气馁,甚至还有些孤单和害怕起来。 摆渡车还在缓缓前进,他想了想,突然低声询问道:“警官,怎么称呼。” 青年警官愣了愣:“干什么,还真准备投诉我啊?” “投诉你只要报警号就可以了不是吗?”吕如蓝有点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就是想和你套套近乎,拉拢拉拢感情。你要看不起我就算了!” “我姓海,大海的海。单名一个臣字。”警官自报家门,又不露声色地观察吕如蓝的反应。 “姓海?真少见。” 吕如蓝只是嘟囔了这么一句,就安静下来,不再有别的话说。 这下轮到海臣没话找话:“难道你以前就没遇到过姓海的人?” “我……” 吕如蓝正准备回答,突然听见西南方向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他们悚然回头,只见机场国际到达处的门口腾起一团火球! “怎么?!”吕如蓝吓得抖了一抖:“你刚才说这里不会出事的!” “……可能有人受伤。” 说罢,海臣已经调转车头,朝着火光腾起的地方开了过去。 第10章 海臣心里这样想 当吕如蓝与海臣赶到国际到达处的时候,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团袅袅上升的刺鼻黑烟。 但事故远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肇事的是一辆私家汽车,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以超过120码的高速冲进了机场候车区域。 在撞击的全过程中,它先是撞飞了十几位刚从航站楼里走出的乘客,又狠狠撞上路边停靠的机场大巴。大巴的后半部分几乎被完全撞瘪,车身中后部的油箱起火闪爆,便是刚才那惊魂的一幕。 事发太过突然,几乎所有人都被吓懵了。直到爆炸过后才有尖叫声和呼喊声陆续响起。 然而这些叫喊之中,又似乎藏着些古怪。 “诶诶诶,这里有人受伤了!” 发现路边花坛里露出半条人腿,吕如蓝赶紧提醒。 海臣靠边停车,同时叮嘱吕如蓝:“我现在要去救人,你如果趁乱逃跑,那就是罪加一等。” “我不跑!”吕如蓝也大声回答他:“快解开手铐,救人要紧!” 海臣这才去掏手铐钥匙,可摸了两下还没摸到,却又听见吕如蓝急叫起来。 “那人、那人!那个人他……” 海臣赶紧抬头,只见刚才还倒在花坛里的那个人,居然站了起来。 但,那真的还能算是个“人”吗? 从吕如蓝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那个人的侧面——后脑勺没了小半个,红红白白的东西一直垂挂到后背上。 而海臣能够看见的,则是那人完全扭曲变形的右腿,断掉的股骨从大腿外侧戳出来,触目惊心。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朝他们一步一步走来。 “你确定……”吕如蓝扯了扯手铐:“这真不是什么新的整人恶作剧?” 海臣还没有回答,只听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尖叫。 前方有一名女性正向这边跑来,她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全都浑身焦黑,仿佛刚从火场里跑出来。 那女人没跑两步就摔倒了,三个人一拥而上,趴在地上就开始用嘴撕咬起女人的胳膊和身体! “……什么鬼?!” 钥匙还是没有找到,情况却十万火急。海臣一脚油门加速,来到那两男一女的面前,掏出佩枪对空示警。 枪声响起,两男一女顿时停下了嘶咬,齐刷刷地扭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妈啊……”吕如蓝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刚才按在地上被啃咬的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起来,两只眼睛绿莹莹地露出凶光。 眼见着四个人朝着这边逼近,海臣虽然有枪在手,却也不敢随便招呼在平民的身上。 再看更远些的地方,烧糊的大巴车上竟又下来几个浑身漆黑的“人”,脚一沾地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跑吧!”吕如蓝用力拍着他的胳膊,“我们进航站楼去!” 或许是出厂以后第一次,四座摆渡车被驾驶到了最大速度,朝着航站楼的自动移动门驶去。开到门前又是一记甩尾急刹,居然刚好横着挡住了门口。 “下车!” 海臣一手拽着吕如蓝,两个人从左侧跳下摆渡车,跑进大厅。 他们下车之后没过多久,十五六个“人”就尾随而至,却因为摆渡车的阻挡而无法通过自动门。这其中的两三个,立刻又调头去寻找其他入口。 海臣当即冲着一旁的机场保安大喊:“关上自动门!” 控制室里的关门按钮很快就被按下了,机场到达大厅的五扇自动门全部关闭。然而被挡在门外的那些“人”依旧在疯狂拍打,敲击,甚至用头颅和身体冲撞着大门。透明玻璃上很快到处都是血迹和灰烬。 “这是恐怖袭击?”大厅里有人吓得声音发抖。 有人激动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些人根本就不正常!” 还有人刚看过大屏幕上的新闻,断定这场车祸与市中心的暴乱有所关联——很可能那辆撞上大巴车的私家车,就是从骚乱的市区里开出来的。 “现在应该怎么做?” 吕如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询问海臣:“你能先给我解开吗?” 海臣再一次伸手进口袋里摸索。可是上下前后找了几遍,那小小的钥匙竟然就是不见踪影。 “搞什么呢你!”吕如蓝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了海臣一把,险些也将自己给带到了地上。 两个人正别扭着,只听玻璃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门肯定快要撑不住了!”有人惊慌起来。 “所有人过安检进候机厅!”海臣大声喊道,“机场跑道旁有摆渡巴士,我们全都可以安全撤离!” 眼下这四五十位滞留在到达大厅的人里头,有十多位坚守岗位的机场员工。在他们的引领下,众人分别坐上室内摆渡车赶往机场跑道。 由于摆渡车数量有限,海臣与吕如蓝并没有上车,而是选择了徒步跟在大部队后面。 不出所料,就在众人坐上摆渡车之后没多久,自动移门这道脆弱的防线就被突破了。疯狂的人群一拥而入,空旷的大厅里顿时充斥着各式各样嘈杂诡异的吼叫声。 吕如蓝的心脏从未跳动得如此激烈。为了保持平衡和步调一致,他与海臣干脆采取了手挽着手的姿势,豁出性命似的飞奔。 可即便如此,他们与前方摆渡车的距离还是越拉越大。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极不寻常的巨大轰鸣声,正逐渐朝着他们的头顶上方逼近。 轰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几十个炸雷同时在天上绽开! 原本明晃晃的机场走廊里突然一片昏暗。来不及做出任何防护的吕如蓝与海臣被气浪掀翻在地,而他们刚刚站立过的地方,插上了一大块金属碎片。 是一架民航客机冲出了跑道,一头撞进了机场走廊! 看着昏暗光线之中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吕如蓝没有办法停止浑身上下的颤抖。他想起身,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 “飞机上的人……” 他喃喃地,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海臣的意见:“还活着吗?” 海臣还没有说话,机舱里面的灯光却突然闪烁了几下。 借着亮起的灯光,他们看见了飞机的舷窗内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色手印。 海臣咬牙拍了拍吕如蓝的肩膀。 “走!” 前往机场跑道的走廊已经被客机截断了,后头又有张牙舞爪的追兵步步紧逼。关键时刻,海臣一把抓着吕如蓝的胳膊,将他带进了走廊边上的侧门。 这是一个紧急出口,有台阶通往楼上的出发大厅和地下一层的停车场。海臣拽着吕如蓝的手,稍稍站定了一下。 “停车场里很可能也不安全。但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他郑重地看着吕如蓝:“我有车,你跟不跟着我走?” 吕如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起自己戴着手铐的左手。 “说得我好像有选择的余地似的。” “也对,那准备好了。” 海臣又将枪拿在手上,两个人同时深吸一口气,朝着下沉的台阶走去。 ———— 地下停车场采用得是与机场不同的两套电力系统,因此照明系统暂时还没有遭到破坏。 吕如蓝跟着海臣走出楼道,没走几步果然就看见有浑身是血的人在通道上游荡。 吕如蓝悄悄问海臣:“你的车在哪里?” “不远。”海臣虚虚地指了一个方向。 “怎么过去?” 海臣不再回答,一把捂住吕如蓝的嘴,拽着他就朝那边猫过去。 停车场里实在静得可怕,甚至可以听见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咆哮声。 他们以车辆作为掩护,移动了十多米又拐过一个弯,前方的十字路口赫然出现了三个浑身是血的人,正在吞食着一具尸体。 “我的车就在前面。” 说着,海臣比划了一下右边,示意吕如蓝跟着自己从车位中间穿过去,绕开这个危险的路口。 不巧,停在两侧车位上的都是宽体轿车,车位中间本该宽敞的通道,此刻却仅仅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过。 正因为需要侧身,他们也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直起腰来。 所幸,十字路口上的那几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享用着他们的“大餐”,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转眼间,海臣首先穿过了通道,伸长了手臂等待吕如蓝。吕如蓝虽然心急,却也害怕闹出响动来,只能慢慢地往前挪。 他的平衡感不如海臣,走到车后轮狭窄的地方,用手轻扶了一下面前的车窗玻璃。 突然间,车窗里头坐起了一个只剩半边脸的女人,朝他发出刺耳尖叫! 尖叫声如同警报,在死寂的地下车库里盘旋缭绕。不只是前面那三个大快朵颐的人,其他游荡着的人们也全都扭头看了过来。吕如蓝两三步挤过通道,被海臣一把挽住了,两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狂奔。 汽车已经被遥控钥匙唤醒,亮起的车灯近在咫尺。然而比他们两个还快的,已经有几个人从右侧包抄过来,堵住了车辆的两侧。 “上车顶!” 海臣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吕如蓝也毫无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冲到了车头前,一脚跨上引擎盖,两三步站到了车顶上。 “往后站!” 海臣又将吕如蓝向后拽了半步,然后拿出遥控钥匙打开了天窗。 不用再提醒,当天窗完全打开的时候,吕如蓝跟着钻了进去,坐在副驾驶座上。 海臣迅速地点火发动踩油门,车辆在一声轰鸣之中离开了车位。才开了一米就撞上了从一旁猛冲过来的人。 “警察撞人了!”吕如蓝大骇。 “看清楚,是他撞的我们!” 海臣不和他废话,一转方向盘就驶上了出库的道路。 到了车库出口,路障自然没有抬起。海臣一脚油门就冲上去,海绵塑料的杆子应声而断。 车辆冲出车库,行驶在月色下宽敞笔直的机场道路上。如同潜水艇浮出了海面。 四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车里面的两个人同样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 “我们得救了……?”吕如蓝喃喃自语。 “嗯。”海臣不置可否地应道,“看样子是活下来了。” “啊!”吕如蓝突然间又大叫一声,“你、你怎么开的是跑车?” “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吗?谁规定警察不能开跑车。” “你买得起吗?!” “我家里有钱,不行吗?” “……看那儿!”吕如蓝猛地一指前方。 大约四五百米远的高速公路弯道上,两辆机场摆渡巴士正在进行着一次绝无仅有的“狂奔”。 “那是进城的方向。”吕如蓝有些担心,“可是这时候城里面不是已经乱了吗?” “谁都有些割舍不下的事,放不开的人,随他们去吧。” 海臣叹了口气,将方向盘往外一打,车辆开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吕如蓝愣愣地问道:“我们又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只简单回答了这样一句,海臣打开了收音机。 第11章 弟弟你坐船头 月光下。 车辆在笔直的公路上高速行驶。车载电台里不断传出各种各样诡异的消息。 H市的骚乱还在持续扩大,机场沦陷事件很快登上了新闻。但这仅仅只是一场大混乱的冰山一角。 事实上不止H市,东南亚、中国的东南部地区,以及日本的许多重要城市,都相继爆发出极为相似的大骚乱。 或许是因为有太多人正在彼此联系,手机通讯网络陷入了瘫痪状态。吕如蓝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向表哥苏合的电子邮箱发出一封邮件。 两分钟后,电台里忽然传出消息——有多列火车在运行途中遭遇险情,前方与控制室失去了联系。 与外界的纷乱惊惶不同,吕如蓝所乘坐的跑车一直在平稳地前进着,驾驶员海臣的右手和吕如蓝的左手通过一副手铐,紧紧地相系。 沉默的最后,吕如蓝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要赶去看家人。” 海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为什么要去看。”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担心他们?” “用不着担心。”年轻的警官依旧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 吕如蓝有点听不下去了:“就冲你家里人给你买这么贵的车,你这么说也不合适吧?” “恩。”海臣又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车钱是我爹的遗产。” 吕如蓝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谁知道你家还有这种事,可嘴上还是乖乖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你母亲呢?” “也早就走了。亲戚们想瓜分我爸的遗产,我妈和他们斗,斗了好几年。遗产最终保下来了,她的身体也垮了。” 海臣依旧直视着前方,轻描淡写,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别人家发生的事。 吕如蓝偷看着海臣的侧脸,感觉这个才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年轻缉私警察,仿佛也没有刚才那么惹人讨厌了。 他试着与他套近乎:“你妈跟我妈倒是挺像的,我妈当年也是独自支撑着一个家。但我家比你家可穷太多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为了几十万块钱就和那个破经济公司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我知道啊。” 海臣的回答却令吕如蓝有些意外。 “其实你妈的娘家还是挺殷实的书香门第。可她当年和你爸私奔,而你爸又是个酗酒赌博的败家子,很快就把家产输个精光。然后你爸就开溜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卧槽你怎么知道这些?!” 吕如蓝顿时警铃大作:“还有之前在机场里面,你怎么就知道我高中在校时候的事?!这些事,就算当年的粉丝都绝对不可能知道!”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甚至还挥了挥手,吓得海臣一把稳住方向盘。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我要你的解释!你究竟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事!” 车辆在高速上打了一个哆嗦,总算是又稳定下来。 海臣点了点吕如蓝的太阳穴:“答案就在你脑袋里,你自己记不起来,叫我说我多没面子?!” “可是……” 吕如蓝不满意这个答案,他隐约觉得海臣应该是自己上学时认识的某个人。但当时他跟着母亲一路躲债,借读过的学校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哪里还会对当时的同学有印象。 更不用说,海臣明显还是大了一两届的。 他越想越烦,干脆不再思考下去。 “好,我现在先让你安心开车。但如果哪天我真的记起来了,你也不准否认!” “可以。”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那个装着毒品的旅行箱,真不是我的。我真没有贩毒!” “我知道啊。” 海臣依旧看着前方的道路,眼睛里却闪现出一丝笑意。 “你小时候那么嫉恶如仇,长大之后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 吕如蓝愣了愣,突然也将目光匆匆地转向了前方,嘴里嘟囔道:“那你刚才还刁难我!” “情感是情感,法律是法律。追查到底,无辜的人终究会重获清白。” 说到这里,海臣放慢了车速,从最近的一处匝道口离开了高速公路。 “我们就要到了。” 就像是在为海臣的这句话做注解,一直向前绵延的道路缓缓地转了个弯,眼前的夜色突然间明亮起来。 吕如蓝睁大了双眼。 “是海!” 道路左侧,陡坡之下是崚嶒起伏的防波堤。更远些的地方,是一片漆黑、辽阔无垠的大海。 H市位于入海口的西侧,沿江东行就是东海。 跑车沿着海边笔直宽阔的道路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码头。高高低低路灯和建筑物的灯光交相辉映着,但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如同沉睡中的鲸鱼。 海臣放慢了车速驶进码头的一处厂区内,门口的传达室里跑出一个老头,走到车辆俯下身来。 海臣放下车窗:“福叔,一切都好吗?” 老头回答:“这里一切太平,但是我听说,外头出了大乱子,连机场也……你没事吧?” “我很好。”海臣点点头,“福叔,您赶紧叫大家都到办事大厅里来。” 老头应了一声,回到传达室里打电话。海臣就把车子开进了厂区,停在一座二层小楼的下面。 “下车。” “等等!”吕如蓝不肯动,“钥匙呢?钥匙!” “估计是找不到了。”海臣一摊手,“你等等。”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啊摸的,摸出一张八成新的五块钱纸币,折出一个锐角,开始捅着锁眼。 大约一分钟之后,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响,锁铐应声而开。 “这么简单?!” 吕如蓝目瞪口呆:“早干什么去了!” “别动!”海臣抓着他的手腕,捅着另一个锁眼,“这也是技术活,那种火急火燎的时候干不成。” 很快,两个锁眼都被捅开了。吕如蓝赶紧揉了揉自己被拷得发痛的手腕,转身开门下了车。 “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的船坞。以前也出海捕鱼,但现在只是个船舶租赁公司。” 海臣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一边领着吕如蓝向前走。 吕如蓝很快就发现,他脚下的这片“陆地”,实际上只是一条延伸向海里的突堤码头。码头两侧都是圆弧形顶棚的高大船坞,显然都是停放船舶的地方。 他忍不住问:“这里一共有几艘船?” “不太清楚。只知道以前有两艘水上工程船,杂货船几艘,渔船稍微多一点。不过这几年游艇租赁生意比较好,所以更新换代了不少。” “……都土豪成这样了你还当警察干什么?” “这是家业,那是志愿,怎么能相提并论。” “我要有这样的家业,我就天天混吃等死,环游世界,拿钱砸死那些该死的人。” 正说着,二人就走到了办事大厅门前。 开放式的大厅里已经坐着四五个留守的员工,全都抬着头,死死盯着悬吊式电视机里的新闻画面。 海臣领着吕如蓝走过去,与那几个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又等福叔和剩下的几个人赶过来,这才开始说正经事。 “大家都看见了,这次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厉害。我们刚从机场赶过来,毫不夸张地说……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虽然我们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场灾祸迟早也会蔓延到这边。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很多人的家还在外地,我说,现在走陆路已经不安全了。如果你们要离开,船坞里的船只可以随意使用。” 听他这样表态,在场的十多位员工面面相觑,仿佛还有些犹豫。 海臣又催促他们:“别犹豫了快动身!” 不远处的电视里,还在不断播放着来自各地的紧急报道,甚至就连播音员的声音也显得慌乱起来。 在沉默的尽头,福叔缓缓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 “小东家说得有道理,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大家还是尽早离开,等世面平静了之后再回来也不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员工们这才纷纷站起身来,走到海臣面前与他告别。 海臣目送走了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他、吕如蓝和福叔还留在办事大厅里。 福叔问海臣:“大家都走了,小东家,那你怎么办?” “我们马上也走。”海臣反问他,“福叔你打算去哪儿,你腿脚不方便,我可以送你。” 福叔想了想:“……我想还是回海萝岛去,老张两口子还在那边守着灯塔,我可以和他们做做伴儿。” “也好。”海臣点点头,又看向吕如蓝,“你去帮福叔去收拾收拾,我们要马上动身。” 正说着,只听不远处的码头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不知是警车还是救护车的警笛声。 事不宜迟。 帮助福叔收拾了点儿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又把厨房里剩下的那大半袋子米给扛上,吕如蓝跟着福叔快步朝着船坞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身后,厂房外的公路上已经开始变得热闹起来。车辆的鸣笛声、狗叫和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看起来附近的居民们也开始了大撤离。 吕如蓝跟着福叔走进了船坞,大功率的照明灯照亮了他眼前的景象—— 船坞的内部足有五六层楼的高度,在通往大海的航道外侧,竟然停泊着一艘十米长的小舱型帆船。 “这么高的帆船,停在室内?” 吕如蓝一边纳闷,一边走到船边上。只见海臣已经站在甲板上,发动了船只。 “快点上来。” 扶着福叔上了船,吕如蓝将行李放在通往船舱的下沉通道上,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微微的摇晃——船只启航了。 无论开得是摆渡车还是跑车,海臣的驾驶技术都够莽,时不时地会有起步急加速和急刹的突然之举,就连甩尾漂移都表演过。相比之下,他这船开得倒是沉稳许多。 没过多久,他们就稳稳地离开船坞,真正行驶在了港口的海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要受不了我的标题了…… 这里统一交待一下丧尸的设定哈。 本文的丧尸设定,和美剧行尸走肉的设定比较相似。具体特征为1、丧尸病毒为空气传播,并不致命2、感染丧尸病毒之后有潜伏期,潜伏期间,人体不发病3、一旦人体死亡,则丧尸病毒潜伏期结束,将会在一段时间之内发病,发病时间因人而异4、被丧尸啃咬,不会直接变成丧尸。但丧尸口中和指甲里有高致病的细菌,会导致人感染并大大增加死亡率,死后又变成丧尸。 5、被丧尸啃咬过程中,重伤死亡,会直接变成丧尸 6、丧尸的能量中枢在脑部,只有集中脑干才会将其杀死。 第12章 一个富二代的自我修养 在驶出无风的港口海域之前,帆船都得依靠发动机前进。船头缓慢地调整着,应该是在寻找海萝岛的方向。 吕如蓝扶着福叔在船舷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才开始打量这艘帆船。 他见过的私人船只并不多,但是眼下这艘显然十分漂亮。流线型的洁白艇身反射着淡淡的月光;船头的甲板区域像是覆着一层藏青色的鱼鳞;几盏功率不算大的小灯围绕着船身,勾勒出护栏的位置。 虽然是在海上,但四周围也并不是一团漆黑——他们的右手边是一座小型港口,更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丘陵。港口与丘陵之间的缓冲地带是一座小城。 凌晨三点钟,本该一片宁静的小城里却是灯火通明。海与城相隔甚远,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紧张与恐惧的气氛。 吕如蓝看了一眼手机,信号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零格。他正忧心着如何才能重新与表哥取得联系,却听见海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愣着干什么,过来。” “……干什么?” “来把着舵。” “我哪会这个?!”吕如蓝赶紧摇头,“你找福叔吧,我不行!” “我老喽,掌不动了。”福叔看看海臣,再看看吕如蓝,连连摆手。 海臣也催:“少废话快点过来,很简单的。不听话小心把你丢海里去!” 没有办法,寄人船上总得低头,吕如蓝吃瘪,唯有悻悻然走了过去。 “你教我!” “来站这里,两只手握住。” 海臣往后退了一步,让吕如蓝站到舵轮前:“这个方向盘和船下的舵相连,可以控制船的航行方向。你轻轻地感受,它是不是在动?” “有。”吕如蓝的确感觉到舵轮在自己的手里头慢慢转动着。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它转回到正直的方向。” 说着,海臣已经从吕如蓝的身后伸出手来,同样握住了舵轮。 很快,舵轮就被扳回到了原来的方向。 “每隔几秒钟就休正一次方向,现在你自己试试。” 吕如蓝点点头,照着他的动作慢慢调整:“……感觉和开车挺像的。” “很简单吧?”海臣完全松开了舵轮。 吕如蓝急问:“那你去做什么?” “你看就知道了。” 说着,海臣两步跨上前甲板,抓住了桅杆上的绳索。 只听呼啦一声,灰白色的船帆如同巨大的翅膀,升起在小船上方。 “哇!” 吕如蓝打心底里发出感叹,仿佛这一整晚上压抑着的心情,也都跟着这两扇巨大的风帆一起高昂起来。 根据风向调整好了船帆,海臣关上发动机,又走回到吕如蓝身边,接过了舵轮。 发动机停止之后,船上忽然变得安静了,而海浪声和风声则迅速清晰起来。 吕如蓝站在舵轮边上,又是一阵好奇的左顾右盼。 海臣问:“你又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有个感觉……这艘船本身算是一种机械,可是关掉发动机之后,它却好像有了生命,变成了一条……大鱼。” 说到这里,连吕如蓝自己都笑了起来:“这样说是不是很可笑。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能够理解。”海臣却点头:“静静地和海洋融为一体,这也是我喜欢帆船的原因。” 吕如蓝有些意外于海臣的这番认同。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了一想却又紧紧地闭上了,甚至还刻意地把头转向别处。 “……发动机都关了,这船上的灯怎么还亮着?” “看见前面那些亮亮的甲板没有?” “是光伏发电?” “嗯。这几年我一直在慢慢改装这艘船。现在已经是柴油和光伏混合动力。不过发的电暂时只能用来供应船上的照明、通讯和导航设置而已。” “那也很不错了……这船你买了很久?” “是我爸留下来的东西,其实早该更新换代了。可我舍不得,就一直托人修改,慢慢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哦……” 吕如蓝正想着该不该问问有关于他家里的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原来是福叔靠着船舷,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海臣要掌舵,吕如蓝便主动帮忙,将老人打横抱起来送进了船舱。 这艘帆船的船舱倒比他想象得更宽敞一些。走下楼梯就是一个小型的客厅。吕如蓝将福叔放在右侧的三人沙发上。确认他不会滚下来之后,又转身返回了上层。 “你怎么又上来了。”海臣掌着舵,“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吕如蓝故意不回答这个问题:“还有多久到海萝岛?” “差不多一小时。”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岛大吗?” “还行吧,近海的一个岛。上头原来有个小渔村,发展得还可以。可是最近几年村里的人都去外头打工了,只留下老一辈的看着一座灯塔。” “如果你把福叔送到岛上去,他能在岛上生活吗?” “岛上有种庄稼和菜地,也有淡水,别提还可以捕鱼。电可能是个问题,不过灯塔是自行发电的,村里人应该跟着沾了点光。话说回来,要真天下大乱了,哪里都没电,哪里都一样。” “那倒也是。”吕如蓝点点头,“岛上还有多少人?”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海臣腾出手来比了个数字:“两个人。” “两人,一个岛?” “一对老夫妻,我得管他们叫叔婶。一直守着灯塔不肯走。码头附近有些公司,把海萝岛当成是仓库,往上头堆了好些个物资,也请老两口帮忙看着。他们也不收钱,只是托船来船往的时候捎带点儿东西。” “他们难道就没有别的家人了吗?” “……有过,但是都没了。” 海臣稍稍沉默了片刻:“海难,跟我爹一起出的事。打那以后,他们夫妻都守着那座灯塔,说是一直要等到船回来的那天。”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依旧能够听得出浅浅的惆怅。 吕如蓝也跟着难过起来。 “眼下这样的情况,如果继续恶化下去。恐怕也不会再有船开到海萝岛上去了吧?难道他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回到陆地上来了?” “嗯。也许那并不是最坏的选择。”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波涛起伏,风潮消长,颠簸之中却又带着些不可思议的平静。 直到这个时候,吕如蓝才开始感觉到身体正在迅速地变沉。被肾上腺素所压抑的倦意,终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也懒得再挪窝,就靠坐在船舷边的座位上,一点点地歪着头,在海浪的摇曳催眠声里进入了梦乡。 ———— 平心而论,这实在算不上是一次高质量的睡眠。至少当吕如蓝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感觉到困倦和深浓的起床气。 但是这种起床气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意外惊喜——刚才将他从睡眠中吵醒的东西,居然是他的手机铃声! 吕如蓝赶紧拿起手机,发现这是一则电子邮件的提示音。但他并没有选择查看邮件,而是飞快地拨打起了苏合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令他失望的提示音再度响起。他不甘心地重复了几次,最终不得不再度放弃,转而观看那封来之不易的珍贵邮件。 邮件果然是表哥苏合发过来的,发信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零五分。 吕如蓝赶紧查看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睡了三个小时,而且睡眠的地点显然也不再是小艇上层的那个座位了。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船舱里的长条沙发上,原本福叔休息的地方。身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毯。 在他头顶上方,两侧的天窗正投射下清晨透亮的阳光。 海臣呢? 吕如蓝赶紧起身往上走。 到了甲板上,他这才发现帆船竟然已经靠了岸。而就在距离他大约两百米左右的山坡上,伫立着一座红白相间的圆柱形高塔。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海萝岛。 海臣多半是陪着福叔上岛去了。是原地等他回来,还是入岛去找他?吕如蓝忽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海滩那边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人影儿。 “哟,醒了啊。”海臣远远地冲着吕如蓝打招呼。 吕如蓝站在船尾上看着他,有点想笑又绷着脸。 “你也不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你的船给开跑了?” “不怕。”海臣沿着码头跳上船:“你又不是坏人。” “别装得我们很熟好吗?”吕如蓝将舵轮前的位置让给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不准备也留在岛上?” “不了,他们看见我更容易伤心。还是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等到陆地上太平了,我再来问问他们要不要出去。” 说着,海臣也反问吕如蓝:“你呢,想去找你哥?” “我刚才收到了他的邮件。他现在和……呃,他的相亲失败对象在一起,暂时平安无事。他说他知道有个地方,非常适合作为避难所。” “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远。而且就在海边上。那是一座正在进行修缮的老植物园。我哥他受聘担任那边的生态设计顾问,而他以前的对象……就是我之前打过电话的那个段鲸,还负责那里的微电网工程。” “怎么你哥找对象喜欢找男的?” “不行吗?都什么年代了,找男找女都一样。” “……说得也是。”海臣笑了笑,“微电网就是那种脱离了外部电网也能孤岛运行的发电项目?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 “我要去那里。”吕如蓝迎着朝阳,双眼奕奕有神:“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我不送你过去,难道你自己游过去吗?” 海臣并没有太多的犹豫与思考就点了头:“不过,在我们过去那里之前,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先去拜访一下。” “什么地方?” “老规矩——你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不可信,海臣不能下厨房…… 好了,海臣x吕如蓝的开头故事也结束了。接下来明天登场的是第三队,也是最后一对的故事。 三队的开头全部走完之后,就会交汇并且开启大主线啦!!! 第13章 老婆跑了,该怎么办 让时间再一次回到4月4日上午,H市国际机场。 段鲸看了一下手表。十点零三分,时间快要到了。 他刚站起来往登机口走,手机响了,是从Q市打过来的。 “……爸。”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不太开心:“你真的要来接我回去吗?” 段鲸应道:“爸爸现在已经在机场了,两个小时后就到你那边。” 电话那头的小男孩沉默一阵:“……那你等等哦,幼清哥哥要和你说话。” 段鲸拿着手机继续往前走,电话里很快就换成了一个文雅的声音。 “段老师。” 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始终坚持称呼段鲸“老师”的,也就只有林幼清一个人。 段鲸过了登机口,开始往通道里走:“我家那只小猴子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接他,你不用等我。” 林幼清似乎笑了一笑:“小星这段时间表现挺好的。平时也都是我爸妈帮带他出去玩,我抢都抢不过来。” 段鲸也依稀记得那两位老人。虽然是半路夫妻,却非常默契而知礼。当年他们送林幼清到H市上大学,还特意捎带了不少海鲜,硬是要让林幼清分送给老师和同学。 当时,羞于送礼的林幼清站在办公室门口,带着点儿难为情的小青涩。在段鲸的眼里,不知为何竟然像极了一棵小树。 一转眼,九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的小树早已枝繁叶茂,只是迟迟不愿开花结果。段鲸依稀知道个中的原因,可他不愿继续思考下去,转而提出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新的工作,还没找到?”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嗯。工作机会不少,但是特别对口的还在找。爸妈年纪都大了,弟弟也要高考,我想选个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的工作,能够照顾好家里的人。” 可是以你的能力和年纪,正应该是事业的上升期——段鲸很想要这么说,但是想想人各有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强迫幼清改变决定。 “我很舍不得你。”他改口道:“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回来,工号和福利会一直为你保留。” “谢谢段老师。我一定会记住和大家共事的宝贵时光。” “……那好,一会儿见。” 段鲸结束了通话,走进机舱找到位置。 空姐送上饮料和热的开心果,可他的心却像堵住了似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小时又五十分钟的飞行,飞机平稳降落在了Q市。这里是中国中部的著名海滨城市,四月,正是这座城市最具魅力的季节。 没有物品需要提取,段鲸独自一人走出行李大厅。到达大厅的候客区站着一排举着字牌的司机和导游。虽然明确拒绝了接机,但段鲸还是朝着那里望去,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段老师!”林幼清紧走几步到他面前,眼中带着笑意,“欢迎你来Q市。” “不是说过不用来接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好意思……”林幼清又条件反射般地飞快道歉,“我刚才正好在附近办点事,看时间差不多,就顺路过来了。” 明知道这是一句谎话,段鲸却不去拆穿。他上下打量着林幼清:“怎么又瘦了。” “可能是最近为了工作,经常跑来跑去的关系。”林幼清赶紧指了指方向:“我的车停在那里,我爸妈说一定要请你吃个午饭。” “这怎么好意思。” “段老师就当做是迟到了多年的谢师宴吧。” 说着,林幼清已经转过身去,抢先段鲸一步,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林幼清开得是一辆白色小车。车型普通,八成新。当他决定离开H市的时候,也将这辆车一路开回了Q市。 车内后视镜上挂着一串佛珠,这是大四那年的夏天,师生几个一起去普陀山旅行时买回来的纪念品。 段鲸并不是第一次搭乘林幼清的小车,这算是他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熟悉的空间。可这也恰恰说明了,在H市里,已经再找不到林幼清的痕迹了。 他思忖再三,还是再度询问道:“你真的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 “这里是我的故乡。”林幼清点头,“每个人都有故乡情结。” “可是你才二十七岁。故乡不会消失,等你老了功成名就了,再回来不行么?” “故乡不会消失,但是人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留下遗憾。” 林幼清轻打方向盘,驶上一条两侧樱花盛开的美丽道路。 段鲸并不放弃:“我不是在怂恿你做出不孝的事。这世界上离乡创业的人那么多,很多人家里父母甚至七八十岁,他们都走得出去,你为什么不行?”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如果家乡能够安居乐业,也许那些人也不会离乡背井了。” “可我却觉得是你在找借口。拿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你想要逃避的心态。” “……” 话已至此,林幼清叹出一口气:“段老师,那你觉得我是在逃避什么。” 段鲸欲言又止:“……我不是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去观察林幼清的表情。 林幼清的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可不难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 沿着樱花大道一直向西前进,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林幼清的家。 这是一幢外表经过了修缮,但是内在依旧十分简朴的六层小楼。林家在一楼,三室两厅的格局,还带着一个小花园。 白色小车停稳在楼前空地上,林幼清领着段鲸进了门。 今天是周四,林幼清的弟弟林幼泉还在上学。林爸和林妈两个人却早已经在家里等候着“段老师”的光临,还做了满满一桌海鲜大餐。 段鲸将带来的礼品拿出来,又寒暄几句,这才询问儿子段星泽在哪儿。林爸爸指指书房,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段鲸会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七岁的段星泽就躺在书房的罗汉床上,听见声音原本还想要装睡,可是脸上的故事书本滑了下来,顿时与父亲来了一个面面相觑。 段鲸走到床边,帮他把故事书捡起来。 “星泽,爸爸来接你了,想不想爸爸。” 段星泽却哼了声,把头一扭:“你为什么要来?我不想看见你!”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爸爸现在不出国了,回去以后陪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不好。我才不想回去,我早就跟林爷爷林奶奶去过游乐园了!反正你也懒得管我,我也不要你了!” 说着,段星泽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段鲸。 段鲸哑口无言。平日里面对公司几百号人面不改色的他,竟然拿一个七岁的孩子没有办法,真是一物降一物。 父子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书房门被敲响了,林幼清随即推门进来。 “……星泽,起来吃饭。” 听见林幼清的声音,段星泽一股脑儿地爬了起来,故意躲过段鲸,跑出门去。 段鲸一脸无奈:“这个小猴子怎么就能被你们给收伏了。” “他在我家倒是从不作妖。”林幼清笑道,“来吃饭了。” 作为著名的海滨港口城市,Q市的海鲜的确是名不虚传。林幼清的继父在退休前更是当地一家百年酒楼的大厨,因此这一顿虽然是家宴,却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正如林幼清刚才说的,林家俨然将这一顿饭当成了迟到多年的谢师宴,各种好酒好菜都朝着段鲸招呼。酒是林爸放了好多年的贵州茅台,一打开就浓香四溢。 段鲸不太爱喝酒,过去应酬的时候,经常有林幼清和一干手下在前面替他挡着。可眼下这顿饭,林幼清却不怎么说话,只娴熟地帮着段星泽剔蟹肉剥虾仁。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酒过三巡,林爸的酒劲也上了头,红着脸拉着段鲸聊起了家常。 “说起咱们幼清这回回Q市。我还真挺替他感到可惜的。你说咱老两口现在耳聪目明、能跑能跳,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他偏偏要放弃这么好一份工作,跑回来和我们挤在一起,真是……” “……爸!” 林幼清尴尬地抬头:“说好了不提这件事的,怎么又忘了。” “哎,对、对!” 林爸红着脸,又要给段鲸满上:“幼清回来也好,安安稳稳的,再找个好姑娘,早点给我们抱孙儿。” “……”段鲸没有接话,只用余光去观察林幼清的反应。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剥着虾的手停顿一下,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饭桌上忽然出现了冷场。 还是林妈心思细腻,圆场道:“段老师,您别听我家老头子胡说。其实只要孩子好,他在哪里、做什么事,都没有关系。” “对、对!是没有关系。”林爸也红着脸附和上来:“这不是星泽太可爱了,害得我都想抱个孙子了……话说起来,星泽好像还有个弟弟?” “对,他是双胞胎,还有个弟弟叫辰风。现在和他妈妈在美国。” “我没有妈妈。” 一直乖乖待在林幼清身边的段星泽忽然抬起头来:“我的妈妈也变成爸爸了。” “……” 林幼清手一抖,将筷子上的虾掉在了桌上。可段星泽一脸天真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爸和林妈更是没有心理准备,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段鲸解释道:“他们的妈妈和我离婚以后就去了美国,在那里做了变性手术,并且重新组建了家庭。” 段星泽还不忘追加一句:“我有两个爸爸,但是辰辰还是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 “……” 林爸与林妈面面相觑,旋即又齐刷刷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都什么时代了,这种事儿也不算稀奇……来,吃菜吃菜!” 好端端的一顿海鲜大餐,突然间变得食不甘味。这之后,宾主双方也没有再牵扯类似话题,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午餐。 下午一点到两点是段星泽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趁着这段空档,林幼清陪着段鲸前往附近的宾馆。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午后开满樱花的街道上,任花瓣在周遭翻飞起舞,却各怀心事,没有情绪去欣赏。 “对不起。”林幼清首先道歉:“我爸他喝酒之后就爱说胡话。有些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段鲸摇头:“不关你爸他们的事,明显是星泽在报复我。况且比这更糟糕的场面我都经历过,根本算不上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反问林幼清:“你真的是准备回来结婚生子的?” 林幼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将目光转向路边的樱花树。 “至少我爸妈迟早会这么规划。” “那你自己怎么打算?” “瞒吧,能瞒多久就多久。” “然后到瞒不住的那天怎么办?妥协,还是离开。那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反正我打死也不去祸害别人。” 林幼清发出一声苦笑:“也许可以学学段老师你,找个同样需要用婚姻来作为伪装的姑娘,然后生两个试管婴儿。” “我不认为这是多好的办法。纸包不住火,该离得还得离。这一点,我名义上的前妻看得比我明白。所以她走了,去过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谁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但那也是奢侈品。至少现在的我还享受不起。” 林幼清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近未来的设定(2028年)所以观念会比现在开放一点。 坚决反对骗婚,文本中,主角绝对不会做那种渣事,做了那种渣事的都会死很惨。 仔细想想段鲸他老婆和老婆的老婆在美国打僵尸好像也挺好玩的…… 这个cp是总裁x人妻,额,或者说是保姆…… 先苦后甜哈 第14章 如果说你要离开我 四月正是Q市的旅游旺季,从酒店房间的落地大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隔壁公园里盛开的数千株樱花树。 林幼清站在窗边欣赏了片刻,回过头来:“段老师,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段鲸将行李靠在大床边上,自己则坐在沙发上:“我和小星明天下午才回H市,上午我想去奥体中心转一转。” “对,奥体中心是混合发电的成功案例,我可以当导游。”林幼清毛遂自荐,“你先休息一下,傍晚我会带着小星过来。晚上这公园里有灯光演出,还有夜……” “你不用这样一直陪着我们。”段鲸打断他,“忙你自己的事更重要。” 林幼清坚持:“没关系的,我很乐意。” 他的态度明明非常殷勤诚恳,谁知段鲸反倒为难起来。 “可你为我做得实在太多了,我却不能给你对等的回报。这让我于心不安。” “用不着什么回报!真的不用!” 林幼清慌忙解释,停顿了一下,却又稍稍有些期待:“不过,明天过后我就很难再和段老师见面了……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只有半天也好,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 段鲸知道,林幼清的这个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然而,自己一旦答应了,有些事情很可能就会无法控制地发生变化。 他当然也知道林幼清对他的那份感情。早从师生时代开始,这个安静听话的学生总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而实话实说,他也并不讨厌林幼清的关注。 不过此刻,段鲸还是迟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样恐怕不太合适。” “我……” 愣了一愣,林幼清的表情慢慢转变成了惊惶。 不知是因为感情被拒绝,还是心事被捅穿,短短片刻之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而脸色也从开始的赧红变成了一片惨白。 “我不、不是……”他还想解释,可是脑中已经混乱,再组织不起言语。 段鲸有些于心不忍。可既然开了这个头,再是反悔也无济于事。 他干脆咬了咬牙:“幼清,你是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是我的学生、我的同事。我们的关系也应该仅此而——” “求求你,别说了!” 林幼清打了个寒战,几乎是踉跄在段鲸身旁,久久抬不起头来。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才听见他嗫嚅。 “为什么非得拆穿我?难道就不能当做是普通朋友的请求……我不会提任何过分的要求,更不会做让你反感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说出这种让我难堪的话?” “对不起。” 段鲸一伸手就能将林幼清拉进怀里,可他却只是叹息。 “我知道你这次辞职回Q市,就是想要斩断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又何必还要念念不忘?” “毫无意义?可你不是再三希望我留在H市吗?”林幼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也可以跟你回去的,只要……” “你还是没有明白!”段鲸打断他:“我希望你留在H市,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而我拒绝你的好意,也同样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没办法解决你身边的种种问题,还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是不是好的爱人,难道不是只有试着接触之后才知道?其实这番话,当年你离婚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说,那天我站在你的办公室外面,却发现你和苏老师正在交往。我只能默默地走开,从此不敢越雷池半步……可老师现在难道不是单身吗?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不行就是不行!” 段鲸突然严厉的喝阻了接下去的争论。 林幼清吓了一跳。他浑身僵硬着,脸色苍白,如同刚刚被人扇了一记耳光。 “……对不起,”迅速冷静下来的段鲸低头揉着眉心,“我们不必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林幼清却还没有缓过劲来。仿佛段鲸刚才的那一声喝阻,将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连同尊严一起砸碎了。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毫无缘由地恐慌起来,心里头只想着尽快逃离。 “是我强人所难了……段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我却一直对你抱有非分之想……还这样胡搅蛮缠。我……很羞愧。” 说到这里,林幼清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 “我马上就离开,现在就走,请你忘记我说的那些冒犯了你的话。” “……” 段鲸没有再说什么,他仿佛还能闻见林幼清身上洗衣粉的清香,可是转眼间林幼清就已经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待会儿,我会把星泽送过来。”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地关上了门。 屋内再度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段鲸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觉得自己整个人又开始一点点下沉,沉入到那种令他懊恼又自我憎恶的沼泽里去。 下午四点钟,林幼清按照约定将段星泽和行李一起送回了酒店的房间。 作为答谢以及其他一些莫名的心态,段鲸试图邀请他共进晚餐,却被婉言拒绝了。 “一会儿我还有个面试。” 林幼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平静,谨慎地站在距离门口五六步的地方,向着段家父子挥手。 “段老师……谢谢这九年里您对我的照顾。” “……” 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说再见,段鲸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他没有关门,就这样站在门口,目送林幼清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里。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这一生,见到林幼清的最后一面。 七岁的段星泽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段鲸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星泽,还是不理爸爸么?” 段星泽连头都懒得抬:“爸爸是个大笨蛋,我才不想和笨蛋说话。” 段鲸哑然失笑,伸手捏捏他的小鼻子:“以后,妈妈教你的那些事,不要在外人面前随便说。” 段星泽将手机一放:“为什么?妈妈、不,爸比说在他们那里,这都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事情。只有做错事才不能说,爸比什么事都没有做错!” “你爸比他当然没有错。可就算在他那边,还是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他们会伤心、失望,甚至还会感觉到生气。你还小,还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就像爷爷那样?”段星泽似懂非懂地皱着小眉头:“那林爷爷和林奶奶也会伤心、失望甚至会生气吗?” “……也许吧。”段鲸摸摸他的头:“走,爸爸带你去楼下吃饭,你想吃什么?” ———— 这天傍晚之后,段鲸果然再也没有见过林幼清。第二天早上,他带着段星泽去了奥体中心,又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启程前往机场。 出于礼貌,他在途中让段星泽打电话给林幼清,感谢林家这段时间的照顾,顺便道别。然而电话第一次没有被接听,第二次提示音响了五六下才有应答。 “喂?” 林幼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而且听得出刻意压低了音量。 “幼清哥哥,”段星泽开门见山:“爸爸有话和你说。” 段鲸捏了捏儿子的脸,接过电话,“我和小星已经去机场了,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声音问道:“林德文家属,谁是林德文家属?” 林幼清赶紧应道:“我是!” 紧接着好一阵嘈杂,电话旋即就被挂断了。 林德文,是幼清的继父? 段鲸仿佛猜到了什么,心也跟着一下子揪起来。但这个时候再去骚扰林幼清显然并不合适,他也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搁在心里头。 “爸。是不是幼清哥哥家出什么事了?” 段星泽拍了拍父亲的大腿,一脸小大人似地严肃着。 “没事。”段鲸摇摇头,“咱们过一会儿再给他打过去。” 出租车在晚高峰到来之前抵达了机场。按照原定计划,父子二人应该搭乘一个半小时之后的班机回到H市。 过了安检抵达候机室之后,时间还有余裕。段鲸让段星泽坐在位置上吃冰激凌,自己又开始琢磨起林幼清那边的情况。 也算是心有灵犀,恰在这时,林幼清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很安静,但林幼清的声音却更加疲惫了:“段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段鲸直截了当地问他:“我刚才听见护士的声音,你爸他还好吧?” “嗯。”林幼清虚应了一声,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没事。” 谎话。 段鲸明明听见电话里影影绰绰地传来了别人的哭泣声。 林幼清仿佛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开始移动,电话里随即传来空洞的足音。段鲸几乎猜想得到,林幼清正行走在太平间外那条冰冷安静的长廊上。 他头脑一热:“要不要我们回来?” 林幼清怔了一怔,却还是轻声拒绝:“谢谢,真不用了。” 段鲸这才勉强应了声:“那你自己保重。” 林幼清又说了一声谢谢,便挂上了电话。段鲸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走回休息室。 段星泽已经吃完了冰激凌,正伸长脖子,小大人似地朝着这边张望着。 “刚才有一位大姐姐过来通知,说我们坐的飞机它要迟到了。” “有没有说迟到多久?” “不知道,你自己问她。” 段鲸又给儿子拿了份烤鸡翅,然后去找地勤询问具体情况。 根据地勤的说法,由于H市普降暴雨,他们乘坐的这趟往返航班现在尚未降落,甚至不排除备降在H市周边的可能性。相应地,航班返回Q市并再度起飞的时间也就只能相应顺延。保守估计,至少会延误六个小时。 接下来,地勤还准备介绍航班延误的有关保险赔偿问题,但是段鲸已经不太在意。 他走回到段星泽身边,低声说道:“林爷爷好像生病了。” 段星泽立刻放下了鸡翅:“哎!怎么搞的?!” “不知道,幼清哥哥他们现在都在医院。” “那我们也去!”段星泽赶紧擦擦小手,“反正飞机也要迟到,我们还是去看林爷爷!” 段鲸为儿子穿上外套,父子两牵着手就往机场外面走。 因为并不清楚林家人正在哪一座医院,坐上出租车之后,段鲸又给林幼清打了个电话。 得知他们已经返回的林幼清显然有些惊愕,缓了一阵才慢慢反应过来。 “……星泽那么小,没事跑医院来,万一被病毒感染了怎么办?” “是我疏忽了。” 段鲸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平心而论,他也不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人,可在育儿这件事上却是相当无知。 转眼间,出租车已经开到林幼清家附近,而电话那头的林幼清也想到了折衷的办法。 “你们先到我家去。医院离我家不远,我会来找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丧尸按头小分队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出发!!! 写到这里关于老段和苏合的过往,大概也能猜出一点儿端倪了吧小星泽是霸道小总裁,本作最后的良心(并不) 昨天开始出现在榜单上了,然而排位还是超级靠后的,求大家火力支持!出了月榜估计其他的自然榜都轮不到我了好心酸555 第15章 还没吃晚饭吧 当段鲸父子返回到林家大门口的时候,林幼清也刚好赶到,三个人在单元楼前面的道路上相遇了。 林幼清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衣领都没翻整齐,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很明显地红肿着,与一贯干净清爽的气质大相径庭。 向来喜欢粘着林幼清的段星泽,见了他这副模样,竟然也犹豫起来,抓着段鲸的衣角不敢上前。 “不好意思。” 段鲸为了自己的冲动而道歉:“我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林幼清摇了摇头。 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呆滞,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段鲸父子,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我带你们进屋。” 不同于昨天的温馨热闹,此刻的林家空无一人。客厅里显得有些杂乱,踩满了穿鞋的脚印。桌上还摆放着没吃完的饭菜。一个玻璃酒杯摔碎在地砖上,空气中依旧有挥发的酒味。 林幼清一句话都不说,只让段鲸领着段星泽到书房里坐,他自己则进了主卧。 因为没有关门,当段鲸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幼清将一套崭新的内衣放进纸袋子里。 段鲸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开口问道:“伯父怎么样了?” 林幼清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妈让我回来,给爸拿套新的内衣。然后再去买……买衣服。” 他依旧木讷着,显然被困在了巨大的惊愕之中无法自拔。 段鲸心里那最糟糕的猜测果然成了真,他紧走两步来到林幼清身边。 “怎么这么突然?昨天下午还好好儿的。” “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可平时都不太注意。昨晚上又多喝了几杯,正说着话呢,突然就……” 林幼清没有哭,眼神直愣愣的,竟像是傻了似的。唯有双手揪紧着床单,用力到双手十指都没有了血色。 段鲸越看越觉得沉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伸手将他揽住。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这种事每个人都必然会经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不用独自面对,更不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出来吧。” 林幼清还是没有哭。 他被段鲸搂着,却僵硬得仿佛成了一株枯死的树木。过了好一阵子,才轻声喃喃地重复着昨天他刚对段鲸说过的那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一声一声的低喃,听得段鲸阵阵痛心。他犹豫了片刻,突然抓着林幼清的胳膊站了起来。 “走,你不是还要出去买东西的吗?我陪你去,不要在这里发愣,让自己忙起来。” 林幼清微微抬头,仿佛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段鲸。 “……你不是要赶飞机的吗?” “延误了,至少要晚上九点。走,一起去医院。” 林幼清被他拽着胳膊,被迫拿着纸袋子站起来。两人一回头,发现段星泽已经站在了门口。 “林爷爷他究竟怎么了?” “待会儿再和你解释。”段鲸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你给我乖乖地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星泽聪明得不得了,知道林爷爷的事情不好,赶紧点了点头。 ———— 段鲸陪着林幼清走出家门,找到社区附近的一个小花圈铺子,购买了一套寿衣,一双布鞋。还预定了一个花圈和其他一些拜祭所需要用到的杂物。然后拿着寿衣和布鞋,赶往医院。 林爸的遗体还停在太平间,第二天早上才会运往殡仪馆。趁着这一晚上的时间,林家人一是要替逝者擦身换衣服,二则要与主动找上门来的殡葬服务者交涉。 段鲸跟着林幼清进了医院后门的一座单层建筑物。进门后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太平间。此刻,林妈和林幼清的弟弟就坐在走廊边的塑料座椅上,身边还有一些闻讯赶到的亲戚朋友。 林妈见了段鲸也有些惊讶。虽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她依旧不忘感谢他的关心折返。 但林幼清谢绝了段鲸想陪他一同进入太平间瞻仰遗容的建议,将他留在了走廊里。几个林家的亲戚在得知了他是林幼清的老师和老板之后,纷纷与他攀谈,感叹得无非都是林幼清如何懂事听话,他们母子的命运如何坎坷之类的话题。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幼清和弟弟搀扶着林妈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在塑料椅子上坐下。林妈的脸色惨白,被众人好说歹说地扶着到前面去看医生。医生给她安排了一个急诊床位,给她吸氧输液。 父亲骤逝,母亲又垮了,林幼清的天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他机械般地走来走去,为母亲办理就医手续,等到再停下来的时候,嘴唇也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血色。 他的弟弟林幼泉看不下去了:“哥,你都一夜一天没合眼了。我今天上午休息过,妈就让我照看着,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一干亲戚也连声应和,说医院这边大家会轮流看着,林幼清如今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实在拗不过他们,林幼清却又提出后半夜回来换弟弟的班。众人几乎是推着拉着将他打发出了医院,段鲸也一路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家的方向领。 亏得林幼清还没有忘记段鲸的事儿:“段老师,你的班机……” 段鲸这才去查看自己的手机。航班通知已经发过来了,比空乘人员预计得早了一些,登机时间被确定在了今晚八点三十分。 按照惯例,值机柜台会在起飞前45分钟停止办理登机手续。也就是说,现在立刻出发赶往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段鲸想了想,依旧将手机放回口袋。 “我已经取消了。”他说。 林幼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对不起,耽搁了你和星泽的时间。” “是我们自己决定要留下来的。”段鲸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底,伯父也是为了招待我们才会喝酒,我于心不安。”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家门口。林幼清拿钥匙开了门,发现段星泽正拿着拖把,很认真地想要打扫地板上的脚印。 “幼清哥哥,别难过了。你再伤心,我也要跟着哭了。” “……谢谢小星。” 林幼清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转换了话题:“还没吃晚饭吧。” “我不饿。” 星泽摇摇头,可是下一秒钟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等等,我去给你做。” “我来叫外卖。”说着,段鲸已经拿起了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林幼清却摇头:“不麻烦了,让我做点事情,也可以分散点儿注意力。” 段星泽立刻举起手来:“那我要吃蛋炒饭。” 林幼清穿上围裙走进厨房,从一旁的沥水篮子里面取出了洗干净的胡萝卜和半个卷心菜。 下一秒钟,段鲸也跟了进来,抢着拿起了砧板和菜刀。 “我来打下手,要怎么做?” 林幼清妥协,将一个白色的刨子递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段鲸听话地洗了手,开始动手切菜。 林幼清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碗事先腌制备用的肉丝,还有几个鸡蛋,开始打发蛋液。 蛋液很快就变成了均匀的淡黄色,林幼清将碗放在一旁,开始往点火往锅子里倒油。待到油温合适的时候,他将腌好的肉丝倒进锅里翻炒,只听一阵噼啪声响,肉香混合着油烟腾空而起。 段鲸眼疾手快,马上打开了油烟机。 “……谢谢。”心神恍惚的林幼清这才反应过来。 热力炙烤之下,肉丝逐渐改变了颜色。这时候蛋液的加入带来了锅内的第二阵动静。等到蛋液稍稍凝固之后,林幼清轻轻摆动锅铲将蛋块分开。 段鲸将切好的蔬菜拿了过来。林幼清默默地将包心菜丝和胡萝卜丁全都倒进锅里,最后加进了电饭煲里的饭,翻炒之后调味。 最终成品很快就被端出来。色彩丰富的炒饭上还淋了点儿番茄酱,放了几片圣女果。 段星泽的确是饿了,说了句“谢谢幼清哥哥”,就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林幼清让段鲸先坐下,自己又去泡了一大碗紫菜汤。 三个人终于全都坐下来,面对面开始吃饭,却不说话。客厅里静得只剩下碗筷的轻轻碰撞声。 餐后,段鲸帮段星泽洗脸刷牙,让儿子一个人进书房去休息。回头发现林幼清打开了客厅里的抽屉,拿出一本相册,正擦拭着表面的灰尘。 他走过去,坐到林幼清的身边。两个人没有再做交流,林幼清缓缓打开了相册。 “这是我原来的爸爸,在我四岁那年死于急性白血病。说真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他将相册摊开在茶几上,指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为给他治病,我妈妈当时欠了很多外债,还了好多年都没有还清。虽然她也想要再组建家庭,可当时的人看她是个寡妇,还带着我这么小的孩子,想要占便宜的有不少,真正愿意帮忙的却寥寥无几。我妈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到餐馆里多打一份工来补贴家用……不过也就是在那座酒楼里面,她遇到了我现在的爸。” 说到这里,林幼清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爸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爸,可他待我是真的很好。就算后来有了弟弟,他也从没有偏过心。当初我出去读大学,他特意去托酒店的采购员,买的全Q市品质最好的海货,再和我妈两个人一路背到H市……” “这事我也记得。” 段鲸低声叹息:“在教你们这届学生之前,我已经教了两年的书,可头一次遇到这么有心的家长。当时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对你还有点儿看法。” “是吗……” 林幼清仿佛终于笑了一笑,又好像是在叹息。 “我也和他们说过,别做这种尴尬的事,可是他们偏就不听。” 说着,他又继续将手上的相册翻过几页,口中喃喃自语。可没过多久,眼皮就一点点地低垂下来,显然是疲劳到了极点。 直到这时段鲸发现,入睡后的林幼清才开始了哭泣,泪水源源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段鲸不敢打搅,只等林幼清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之后,再取来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督促星泽也上床休息。 夜渐渐地深了,四周围安静得听不见半点儿响动。段鲸打开笔记本准备处理公司事务,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合上了电脑,扭头去看熟睡中的林幼清。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林幼清的胳膊动了一动,段鲸赶紧放下笔记本,掏出手机到厨房里接听。 “喂?” “段大哥!”电话那边传出来一个青年焦急的声音。 “如蓝?” 第16章 乱了乱了 段鲸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打来电话的是苏合的表弟吕如蓝。 当年他和苏合“交往”的时候,这个小表弟才刚搬进苏合的家。后来他和苏合“分手”但依旧保持着友谊,有时候见面吃顿饭聊聊彼此的工作,吕如蓝也偶尔会来作陪。 可是这么晚了,吕如蓝还打电话过来,难道是苏合出事了?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电话那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的话,竟然是吕如蓝帮人携带回国的行李物品中检出了毒品,现在被拘留在机场海关缉私局。 事情听起来有点糟糕。 段鲸了解吕如蓝,知道这个外表带刺的年轻人本质清澈,绝不可能犯下那种胆大包天的罪行。 “我相信你。” 他先让吕如蓝不要慌张,又稍稍沉吟片刻,随即表示明天一早就赶回H市,带上律师过去探望。 匆匆地结束了通话,段鲸立刻回头望向客厅。 林幼清果然已经被吵醒了,他已经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正在穿外套。 段鲸走过去:“你做什么?” “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得去医院换我弟的班……你明天一早还要带着星泽赶飞机,就留在这里休息吧。” 林幼清穿上外套,将钥匙放进口袋里,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 “段老师,谢谢你和小星的陪伴和安慰。我一定会尽快坚强起来。毕竟,我弟和我妈还需要我。” “可你更应该保重你自己。” 段鲸显然并不放心:“等那边的事安顿好了,我还会再来找你。先别急着找工作了,我可以帮你解决。” “谢谢,不过真的不用了。” 林幼清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狼心狗肺,但还是希望你别再管我了。我是个喜欢想入非非的人,性格也不够豁达开朗。虽然段老师是出于同情,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产生不必要的期待……还有加倍的痛苦。” “是我欠考虑了。” 短暂斟酌过后,段鲸缓缓地开口道:“但是,如果你愿意多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会再重新认真权衡昨天下午我们说的那件事……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林幼清低下了头:“对不起,现在这种时候,请理解我实在没有心情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正说到这句话,他的手机突然振铃,林幼清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赶紧接听。 “阿泉,是不是妈出了什么事?!” 林幼泉应该是在医院的急诊部,可是电话那头却一片混乱。 “哥!”林幼泉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慌张,“医院里有人闹事,冲进来杀了人了!走廊里到处都是血!” 林幼清一听,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一连打了几个哆嗦。 “报警没有?妈怎么样!你们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林幼泉显然非常害怕,但勉强还可以简单叙述一些情况。 他回答说已经有人报警,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赶来。目前医院的急诊大厅和走廊里全都是“暴徒”,他和母亲还有十多位医护病人暂时被困在急诊病房里,无法逃出去。 “你们不要冒险出去,用东西抵住门,然后带着妈找地方躲起来!” “嘘——!”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片嘘声,然后是林幼泉压低了颤抖的嗓音。 “他们过来了!我们关了灯,锁了门。可是那门上有玻璃窗……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电话那头旋即变得一片死寂。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林幼清仿佛能够听见走廊上传来阵阵空洞的足音。 “阿泉……”他也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我不挂电话,什么时候安全了,你就和我说。” 林幼泉没有回答,但几秒钟之后,林幼清却听见他说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字—— “……爸?” 爸?! 林幼清顿时愣住了:“阿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你看见了……爸?这怎么可能?!” 林幼泉还是没有回答。不过,电话那头的急诊病房里也不再是一片死寂。 起初是一连串拍门的咚咚声,然后是短促压抑的尖叫,玻璃碎裂的声响与混乱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紧接着林幼清听见了一声母亲短促但焦急的呼喊。 “阿泉,快跑——!” 短短四个字,却如惊雷一般。 林幼清仿佛被雷电给劈中了似的,浑身上下一阵阵发麻。等到回过神来,他飞快地夺门而出,朝着医院一路狂奔。 虽然并没有听见电话的内容,但是段鲸直觉情况不妙,他立刻回到书房摇醒了段星泽。 “你在这里乖乖地看家,谁来也不要开门。我陪幼清哥哥去趟医院。” 在看见儿子点头答应之后,他也抓起外套,快步跑出门去追赶着林幼清。 医院离林家不远,他们快跑了两分钟就来到正门前。 这时,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场。三四辆警车,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红蓝两色交替闪烁的警灯和刺耳的警笛,将附近的居民从睡梦中吵醒,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张望。更有不少好事者直接站在医院门口围观。 第一批荷枪实弹的PTU警察已经进入了医院,此外再不准任何人靠近。尽管林幼清反复声明自己有家人在里头,维护秩序的民警也只是请他在一边等待。 还是段鲸发现一旁待命的救护车边上,有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一位从医院里逃出来患者家属。 这位逃生者的家人现在也还留在急诊病房里,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话也说得有些无语伦次。记者耐心引导了好几次,这才慢慢梳理出事发时的情况—— 当时他正拿着单子去划价,突然听见有吵嚷声从急诊大厅的后头传过来。吵嚷声很快又变成了尖叫,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有位保安说,应该是有抢救无效的病人家属控制不住情绪,或者是醉酒斗殴的伤员又在发酒疯——这在急诊部门倒也不算是少见。 可是这一次,他却说错了。 叫嚷声越来越响亮,有些陪床的急诊病人家属按捺不住好奇心,跑过去打探。而就在这之后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一个女人穿过与住院部大楼相连的走廊,尖叫着跑了出来。 急诊大厅里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因为她浑身上下,全都是血。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整个大厅陷入了混乱,几乎所有人全都朝着门口飞奔,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跑。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急诊大厅门口也出现了几个同样浑身是血的人。 可是他们和那个尖叫的女人,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这个劫后余生的人忽然在镜头面前泣不成声。 “我看见……看见那些人,见人就扑上去咬。咬脖子,死活都不松开,就那么硬生生地咬下一大口皮肉来!被咬的那个人,鲜血直流,当时就软倒在了地上。好多人都被咬了,好多的血……可怕……好可怕……” 摄像师给记者使了一个眼色,记者立刻打断了这个人的回忆,开始交代救援的最新进展。林幼清还想再向那人打听更多的情况,却被急救的护士给阻止了。 自从刚才通话中断之后,林幼泉就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而林幼清也担心回拨过去反而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风险,因此只有焦急地等待。 先期进入医院的PTU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从留守在门口的那些警察的神情看起来,事态似乎并不乐观。段鲸正试图安慰林幼清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推送过来一条短信。 短信竟然是以“H市应急办”的名义发布的。信中写道:今天傍晚开始,城区内及近郊多座医院发生突发事件。要求市民留在家中,关好门窗,不要外出。明天起各大中小学校暂时关停,除应急部门之外的工厂单位一律放假,等待事件进一步处置结果。 “医院发生突发事件?” 他抬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医院大楼,心里“咯噔”一沉,赶紧滑开手机屏幕,拨打起了电话。 第一通电话,他打给了在省公安厅工作的友人。 电话响了好久,但总算还是接通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 “段老弟啊,你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我这里忙得要死……什么?你在Q市,那儿的医院也出问题了?不,我不能多说!总之你快点离医院远一点儿!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 没讲上几句话,电话就被匆匆地挂断了。段鲸干脆再打开社交网络,真是不看不知道——这一整个晚上,各地的网友几乎只在讨论同一个内容:大骚乱。 匆匆地扫过几段不知是危言耸听,还是亲身所见的内容和图片。段鲸立刻将这个情况转告给了林幼清。 “……那你带着星泽先走。不要管我。” 林幼清的态度十分明朗:“不管真相怎么样,我都不能丢下我妈和我弟不管。但这只是我林家的事,绝对不能连累你们!” 段鲸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也不得不优先考虑自己的儿子。星泽现在正一个人待在林家,万一遇到突发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一边是林幼清,一边是星泽。段鲸忽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好在他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你带车钥匙了没有?”他问林幼清,“给我,我去接星泽。” “你要把他带过来?!不,这太冒险了!” “我会和他待在那个街口的路边上。”段鲸遥遥地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个路口,“到时候,你来找我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幼清也唯有勉强点头答应了。段鲸接过他的车钥匙,说了句“等我”,立刻就转身往林家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又变成独自一人的林幼清,突然觉得有些寒冷。他鼓励着自己绝对不能继续往坏处思考,一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这座诡异阴森的医院。 第17章 堵城大逃亡 第一批进入医院的PTU迟迟没有返回,第二批救援人员也在五分钟前被派去增援。 就在维持秩序的民警不断疏散围观群众的同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几串连续的枪响。 “是微型冲锋枪!”有人大声起哄道:“特警开枪了!”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全都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犯罪分子究竟是何方妖孽。林幼清被人推搡着差点摔倒在地,他干脆找了个角落,爬上一辆违章停放在路边的小轿车,朝医院的砖墙里头眺望。 突突的枪声又响起过好几次,越来越清晰。很快,林幼清眼前的黑暗中就出现了枪口的焰光。那是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手里端着微型冲锋枪,正朝着大门的方向且战且退。 然而怪异的是,虽然枪声不断,但黑暗中发出光亮的却始终只有警察手里的枪口。 这并不是一场双方的枪战,他们在朝着什么东西射击? 林幼清还没来得及发散思考,就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一跃而出,瞬间扑倒了一位特警。 那名特警大声呼喊,他的同伴赶紧上前营救。两个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扑上来的人甩到路边花坛里。可那人很快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度朝特警扑去。 就在这时,枪声又响了。林幼清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头一遭目睹枪击现场,脊背上顿时冷汗直冒。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枪声过后那人并没有倒下,反而加速朝着特警冲了过去! ……怎么可能? 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存在射偏的情况。看枪口火光亮起的方向,也并不是在鸣枪示警。难道那个人刀枪不入? 林幼清不敢相信这样的判断。 守在医院大门口的警察显然也观察到了这个情况,开始朝着对讲机呼喊:“灯光!灯光!” 两架在医院上空待命的无人机立刻赶到,大功率的警用聚光灯旋转几个角度,最后锁定了枪声传来的地点。 林幼清睁大了双眼,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 站在特警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的五官与面目已然一片模糊,可是身上却穿着一套绸缎面大团花的深蓝色寿衣。 “……爸?” 林幼清一阵阵地打着寒战,头脑也跟着有些晕眩。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无论信与不信,就在他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那个身穿着他亲手购买的寿衣的“父亲”,完全无视着子弹的杀伤力,向着两名特警一步步上前。 不仅如此,无人机的灯光还照亮了更远些的地方——门诊大厅和药房间的室外通道上,又静静地出现了二十余个人影。 林幼清的心脏狂跳着,他不敢、却又强迫着自己飞快地扫视着那群人。 这其中有医生和护士,也有身着普通服装的急症病人。 林幼清不太明白他们如何躲过了之前的危机。但是这些劫后余生的人显然并不急着逃出去。 他们全都静默地站立着,活像是一尊尊雕像,身上滴着血、脸上没有表情,诡异而又可怖。 半空中的无人机接收到了新指令,其中一架朝着医院后方飞去。而就在聚光灯减弱的同时,林幼清发现那群人的眼睛竟然幽幽地冒着绿光,他们朝着那两名警察一拥而上! 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两个警察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枪声再也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凄厉惨叫! ……吃人!他们在吃人! 超出想象之外的可怕景象让林幼清失声惊呼,他赶紧捂住嘴,强忍着从胃部涌上来的强烈不适感。 很快地,就连惨叫声也最终消失。疯狂的人群缓慢散去,地上只剩下一滩鲜血。 林幼清再度瞪大了眼睛——他发现了母亲和弟弟! 是的,是他们,就在那群疯狂的人群里头……两个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母亲的右臂只剩下半截,弟弟的下颌已经不见了。可是他们却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表情木讷而平静,幽魂一般慢慢移动。 头顶的无人机还在盘旋,当黑暗闪回,他们的眼睛同样也放着幽幽的绿光。 不知不觉中,林幼清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血液仿佛正在一点点的凝固。 这时又有警察跑过来,厉声命令他马上撤离,并动手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林幼清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这才发现周围已经一片大乱,围观的群众四散奔逃,连附近住宅楼里的居民也开始驾车逃离。 现在……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林幼清懵然不知所措,突然又有一个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段鲸! “快走!”男人不由分说地抓着他往后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幼清如梦初醒,扭头望向街口——他那辆白色的标致车还停靠在转角处,然而街道上的车流量正越来越大,很快就会造成交通堵塞。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医院,林幼清强压住胸中撕心离肺的剧痛,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跟着段鲸朝街角奔去。 ———— “爸爸!幼清哥哥!快!!” 坐在后排的段星泽拍车窗大声催促。 段鲸打开车锁,与林幼清迅速钻进车里。车辆马上起步,沿着夜樱盛开的街道一路向南边前进。 因为段鲸事先做过教育,段星泽并没有追问林家其他人的下落。段鲸打开了电台广播,毫不意外地各个频道都是有关于骚乱的直播报道。 原来不止是刚才的那家医院,市里很多其他的医院都发生了类似事件。根据生还者讲述,医院太平间里的死人忽然复活,冲到急症部和住院部见人就咬。而被咬的人不是尸体残缺,就是同样变得嗜血而癫狂。 从坐进车里的那一刻开始,林幼清就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听见了电台里的新闻,这才一点一点,缓慢张开了嘴唇。 “我……看见了我爸。” 他颤声道:“他的身上,还穿着我买给他的衣裳。还有我妈跟我弟……他们都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和广播里说的那些人一样……我想把他们救出来,可我做不到,我把他们给弄丢在医院里了……” “幼清。”段鲸一边驾驶车辆在车流间穿行,一边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有些话也许很残忍,但我还是必须要说。”他伸手调低了广播:“刚才等你的时候,我查看了一些发生在各地的类似事件,也打电话给了几位对此略知一二的朋友。有人认为,这是一次全球范围的超级病毒大爆发。根据欧亚各国的发病时间和顺序,可以推测病毒很可能是随着火山灰烬蔓延过来的。甚至还有人认为,这种病毒根本就来自于外太空,和前几天的那颗陨石有着很大的关系……”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无论是谁,有一种意见却是空前一致——目前为止,所有被成功制伏的发病者,全部都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换句话说,都是已死之人。现在各地局势都已经失控,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他兀自说了这一番话,可是身旁的林幼清却始终没再发出半点回应。 “幼清?” 段鲸伸手打开顶灯,发现林幼清正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满脸泪水沿着脸颊不停往下滴落,下嘴唇被咬破了,血红一片。 他赶紧靠边停车,扯来纸巾为林幼清擦拭。 这时电台里传来了“城区道路即将封锁戒严,建议广大市民留在家中确保安全”的紧急通知。 “……再不走就没机会了,我们必须赶快出城!” 段鲸为林幼清系上安全带,并嘱咐后排的星泽也将安全带系好,立即再度发动车辆。一脚油门踩到底,按照导航提示的道路飞快向前。 他选择的这条路是Q市最宽敞的高架。凌晨一点左右,虽然也有不少市民动身出城,但总体而言还算平稳顺畅。 从车窗里望出去,城区大街小巷里的每一扇窗户仿佛都被惊醒了,到处都呼啸着警笛的声音。头顶上空,直升飞机正在盘旋;稍低些的地方,还有大大小小的无人机,那是新闻媒体的眼睛。 “爸……我怕。”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段星泽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会不会有事?” “别乱想。有爸爸在,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 城际高速的收费口就要到了,车辆右拐驶下路口。可刚下了桥,只见前方红闪闪的一片全都是汽车尾灯,出城的道路显然已经陷入了胶着。 出不了城,又不能再沿原路返回——林家距离医院那么近,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了骚乱的中心。 段鲸还想继续在导航上寻找可以离开Q市的地面道路。可无论哪条路都闪烁着红色的拥堵信号。 而就算侥幸出了城,导航也未必会收录乡村里那些偏僻小路的详细位置。一旦在城外迷路、甚至耗尽燃油,后果不堪设想。 现实并不乐观,可段鲸依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在星泽的面前表现得太过紧张。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如同植物的林幼清终于不再沉默。 “……往左拐。” 虽然有些哽咽,但他还是努力着轻声说道:“有个地方,直通城外的国道。” “好。” 段鲸毫不犹豫,立刻猛打方向盘,离开前后长长的车流。又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或许是意识到情况紧急,林幼清正努力地压制着情绪,至少表面上比刚才平静了一些。 “我们要去的地方,老一辈叫它‘蝙蝠洞’。听说是在冷战时期修建的,还没造好就被废弃了。蝙蝠洞附近有一座小水库……在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我爸……去那里钓过鱼。” 段鲸再度确认:“你说,从这个蝙蝠洞,可以通到城外的国道?” “是……爸领着我走过一次,洞里头非常宽敞,还打穿了好几座山。出口附近连着国道。” 说到这里,又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也只能确定洞还存在,而且这些年并没有被开发利用过。” 十五年,蝙蝠洞里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数?国道的路线又会不会发生了改变?段鲸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是拥堵在出城的大路上,迷失在城外的郊野中,还是冒险赌一把这条偏僻的捷径? “走吧,去蝙蝠洞。” 段鲸看了一眼油量指示表,做出了决定。 “没有关系,我们的油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蝙蝠洞是有原型的,原型就是“地下长城”,当然并不完全一样。简单说就是冷战时期的移动地下导弹发射井什么的…… 段鲸x林幼清视角,还有一章就结束了。也不卖关子,这样吧,在我睡觉前,如果回帖超过25个,今晚上贴完肿么样…… 第18章 人心鬼心 白色小车在夜色中飞快地行驶着。 导航仪显示,他们正沿着Q市绕城高速附近的地面道路前进。这里附近多得是农田和工厂,夜晚人口不多,道路通行勉强还算顺畅。 大约前进了一刻钟左右,前方高悬的路牌上就出现了“朱曜山”字样。按照林幼清的说法,蝙蝠洞就建造在朱曜山脚下。 平坦的混凝土路面变成了崎岖不平的夯土小路。车辆在颠簸中开进了一片幽暗的小树林。拐过一个弯,前方很快就出现了令人期待的景象。 树林深处是一大片足球场面积的开阔平地,铺满了青灰色的砾石。平地尽头就是拔地而起的朱曜山,而林幼清提到的“蝙蝠洞”,就静静地开凿在山脚上。 之前段鲸还有些担心,人工开凿的防空洞能否容得下车辆通过。然而眼见为实,面前的这个洞口,宽度完全容得下四辆汽车并排,顶部大约有四五层楼的高度,完全不是那些用于纳凉的小型人防工事的规模。 车辆缓缓地驶过砾石平地,打开远光灯,开始进入蝙蝠洞。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车载电台。原本清晰的信号很快就变成了一片不祥的沙沙声。段鲸干脆将它关上,整个车厢里顿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车厢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犹如沉入深海之中。唯有灯光照射到的远处,才能勉强看清楚一些景物。 这是一座深邃而巨大的人工洞穴,一眼无法看见尽头。拱形的洞窟结构一环接着一环,裸露着长满了青苔的水泥表面。有些墙壁上,还隐约能够看见当年刷上去的横幅和大字报。 “等下。” 进入洞口没多久,林幼清就闷闷地喊了声“停”。车辆停稳后他开门下车,掏出手机走到一旁的墙壁前。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亮起的闪光灯让段鲸看清了一副隧道平面图,最上面还印刷着“为人民服务”五个斑驳的红色大字。 林幼清拍完了平面图,很快就返回到车上。然而就是这么一开一关车门的时间,浓浓的霉味就带着潮气窜进了车厢。 “爸,我有点冷。”段星泽小声说道。 段鲸驾驶着车辆继续缓缓向前开,同时打开了车内的热风。林幼清让星泽把后排座的抱枕拿起来,拉开侧边的拉链,展开成为毯子裹到身上。 “爸,幼清哥哥,你们渴不渴。” 星泽从后面递了两个纸盒装的酸奶,还都贴心地插上了吸管。 盛情难却,两个大人都接过了纸盒。 “刚才我回去接小星的时候,顺便搬了些食品和水到车上。”段鲸向林幼清简单地解释。 林幼清点了点头,黯然低声道:“谢谢。如果不是你们还在……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直都会在。” 段鲸伸出右手揽住他的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家人,和我还有星泽一起同进退。幼清,我绝不会再把你给丢下。” 林幼清没有再说什么。他实在太疲累了,只能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温顺地任由段鲸轻抚着他柔软微长的头发。 有了手机里的平面图,事情总算是稍稍变得简单了一些。他们很快就研究出了穿越这座洞穴的路径,比照着向前行驶。 蝙蝠洞的规模大大超出了段鲸的预料。他们行驶的这条主路,宽敞到足够开通一列火车。而主路两旁还有许许多多的耳洞,全都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究竟。 墙边湿滑,还有不少剥落的水泥和石块堆在墙角,车辆只能行进在道路正中央。可即便如此,还必须时不时地绕开一些大件的障碍物。 死寂让人有些心慌,黑暗也更容易催生出疲劳。这一路上,段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幼清说着话,同时默默观察着他的情绪;而林幼清担心段鲸会发困,也总是会简单地回答几句。 根据林幼清的回忆,这条人工洞里头以前还有一些铅造的大门。这么多年过去,金属全都被人炸碎了拿出去卖钱。前些年,洞中还发生过几起抛尸案,因此也被年轻人拿来当做探险的秘境。 正如他所说,道路两边的墙壁上,除去那些五六十年代的口号标语之外,还有许多现代的涂鸦痕迹。两相对比,竟然带着一种荒诞的超现实感觉。 从手机里的地图来看,蝙蝠洞分为上下五层,彼此之间有坡道相连。他们正处于从下往上数的第三层,而通往国道的出口在第四层。 根据林幼清的指引,段鲸右打方向盘,驶入一条上升通道。这条道路只有主路的一半宽窄,顶部安装着一条粗大的圆形管道。除此之外,看上去倒是更像是一条古老的墓道。 幼清问段鲸:“一会儿出了洞,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我也正想和你商量商量。”段鲸沉吟了片刻,“等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先了解一下外头的局势。如果情况恶化,也许我们应该去避难。” “……如今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也暂时没想好,但天无绝人之路。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是应该先想办法回一趟我家……你觉得呢?” “嗯。” 林幼清点点头,默认了段鲸的决定,再度安静下来。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段鲸让星泽在后排座上躺下睡觉,自己则保持着不太快的车速继续向前行驶。 上坡路很快就到了尽头,车辆的远光灯隐约照见前方的弧形拱券下面,站立着一个惨白的人影。 原本有些倦意的段鲸悚然一惊,但他没有忘记儿子正在后排座上睡觉,因此缓缓踩着刹车,最终在距离人影大约五米的地方将车辆停了下来。 “……是个人?”林幼清也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长而凌乱的黑发垂落在面前,看不清楚五官,远远看去俨然如同女鬼一般。 一个女人,半夜三更,怎么会出现在废弃的地下工程通道里? 段鲸和林幼清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上的段星泽——幸好,少年是真的疲倦了,已经蜷缩着进入了梦乡。 “……应该是个假人,有人恶作剧留下的。” 幼清又仔细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判断。 段鲸也同意这个判断。他估计了一下,女人站在通道中央靠右的位置上,车辆可以从她的左边通过。 车辆再度起步,贴着通道的左侧缓缓前进,很快就来到了白衣女人身旁。 女人果然是一动不动的,只有白色的衣角和黑发在气流中微微飘荡。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幼清,与女人只隔着薄薄的一扇车门。就算扭过头不去注意,他仿佛也能够感觉到女人的白衣和黑发正从车头缓缓擦过。 然而事有不巧,车辆又往前移动了一点儿,女人的长发居然缠在了后视镜上。林幼清还没来得及喊停,女人就“啪”地一声倒在了车窗上。黑发散开,露出一个白骨森森的头颅。 “……!” 虽然事先有些心理准备,但幼清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等到冷静下来再看,果然是一具制作粗糙的假人。 不幸之中的万幸,星泽并没有被吵醒。段鲸再次加速,甩开了这个恼人的恶作剧现场。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应该很快就能看见出口。”林幼清继续指路。 车辆又往前开行大约五百米左右,前方果然亮起了灯光。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发亮的并不是出口,而是又一辆汽车的车灯。看起来,也有人和他们一样,正在利用这条通道逃生。 在黑暗中摸索了那么久,能够看见活人终归让人欣慰。只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这辆车却是停靠在了路边,车旁站着三个人。 “三个大男人,开一辆甲壳虫?” 段鲸首先看出了问题——站在车边上的男人个个身高都在一米八零左右。甲壳虫虽然是四座小车,但要挤进三个大老爷们儿实在有些不方便。 更不用说,这辆粉绿色的甲壳虫两个前大灯上还粘着长长的“睫毛”,怎么看都像是女生的爱车。 对方显然也对他们这辆从黑暗里开出来的车辆感到有些意外,交头接耳了一番,其中的一个人忽然走到了道路中间。 段鲸不得不将车停下,却并没有下车查看。那三个人主动走到驾驶室边上,伸手敲了敲车窗。 段鲸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隙:“什么事。” 那人戴着一副眼镜,瞧着还算斯文,只是说话带着一股不知哪儿的方言味道。 “大哥,我们的车子抛锚了,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也没有闲着,一左一右地绕着车辆转着圈。林幼清甚至还听见后座似乎有门把被扳动的声音。 “抱歉。”段鲸谨慎拒绝,“我看你们的方向和我们不一样,而且车上已经满员。”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又飞快地朝车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仪表盘上方的那两盒酸奶上面。 “那能给我们一点吃的吗?”他指着酸奶说道,“我们在这里困了好久了,真的是又累又饿。” “……小心。” 林幼清冲着段鲸小声说道,同时用目光示意他去看那辆停在路边的甲壳虫。 段鲸这才发现,甲壳虫的车门只是虚掩着,门下边竟然漏出了长长的一片头发。 段鲸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表面上却还是一派镇定。 “可以。” 他竟然对着门外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手拿起酸奶盒子,一手就去按电动车窗按钮。 车窗越开越大,外头的那人果然急不可耐地把手探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段鲸立刻又死死按住按钮将车窗升起,同时猛踩一脚油门。 “段星泽!”林幼清赶紧回头喊道。 睡在后排的少年被吓醒了,一骨碌坐起身来,还没看清楚情况,立刻就系上了安全带。 车辆一直往前开了十几米,那人好不容易终于挣脱出来。他的两个同伙也从怀里掏出了铁棍和西瓜刀,追着车辆跑来。 “车里那女的可能还活着。” 说完这句话,段鲸手里已经挂上了倒档,车辆又飞快地向后倒退。 追上来的两个人急忙向着两旁躲闪,其中一个人拿着钢管击中了车窗,咚地一声,玻璃上蛛纹四散。 段星泽吓得惊叫起来,林幼清赶紧让他用毯子裹住头和身体。 “……怎么回事?” 透过倒后镜,段鲸发现甲壳虫的车门已经完全敞开了,刚才的头发消失了,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在右边!”林幼清急忙提醒。 就在通道右侧的阴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她披散着的黑发湿润地紧贴着脸颊,再仔细看,正有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头发一直滴落下来。 而更为诡异的是,她的双眼亮着莹莹的绿光。 那三个歹徒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齐刷刷地脸色大变。可女子却反而一点都不畏惧他们,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着扑了过去。 惊怖声和惨叫声,顿时回荡在了幽暗的人工洞穴中。 “……走吧。” 林幼清的声音又有些哽咽起来。 段鲸不再犹豫,他立刻调整档位、加大油门。车辆旋即朝着出口的方向飞驰而去。 又向前行驶了大约三百米,悠长阴森的蝙蝠洞终于到了尽头。 当明亮的月光再度从天窗上洒落,似乎一切又重新归于静谧。然而车内的三个人却都久久沉默着,似乎回不过神来。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回顾过去的那一个多小时。可怕的究竟是空无一人的蝙蝠洞,还是最后出现在蝙蝠洞里的那三个男人? 最终打破了沉默的人,还是段鲸。 “星星,你怎么样?刚才他们砸玻璃,有没有伤到你?” “没。”段星泽摇头,又反问:“刚才那些人怎么了?” “他们生病了。”段鲸想了想,如此解释道:“以后,我们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病人。你记得,一定要离他们越远越好。” “我们能医好他们吗?” “……暂时还做不到。”段鲸摇头,“不过等你长大了,也许就能想出办法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段星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重新裹着毯子躺下来休息。段鲸则伸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紧急情况的报道还在继续,情况显然并不乐观。就在刚才短短的一个半小时里,Q市内几乎所有的医院都爆发出同样的骚乱。失去控制的狂暴人群冲出医院涌上街头,袭击路人和车辆,甚至闯进附近的居民楼。有很多建筑物发生火灾,可是消防员在救火的过程中,竟然也遭遇到了袭击。 段鲸又调到中央广播电台,听见得全都是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坏消息。 林幼清展开一个抱枕,慢慢地将毯子裹在了身上。 “看起来……我们是应该去避难,可是究竟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段鲸回头看了一眼段星泽,又伸手摸了摸林幼清的脸颊。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照看好你们两个。无论如何,我们先往南走。” 第19章 爱妻牌海鲜大餐 4月7日上午,吕如蓝在海波温柔的摇晃中睁开了眼睛。 借着舷窗透进来的微光,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宽敞的双人床上,盖着薄被、枕着羽绒枕,舒适得仿佛入住了一座移动的五星级酒店。 身体依旧慵懒得发痒,但好在头脑已经开始清醒起来。吕如蓝舒展着四肢打了一个哈欠,脑海中冷不丁地闪现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 从昨夜到今晨,从机场到海港……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件,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即便被窝温暖,可吕如蓝还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寒噤。他顿时睡意全无,起身左右搜寻,终于在床尾处的写字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很遗憾,没有邮件也没有短信息,手机里搜索不到任何的通讯信号。 意料之中的失望也是失望。吕如蓝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记得昨晚,他跟着海臣离开了海萝岛,海臣说要去一个地方,然后船头就朝着东南方向前进。 海面上琉璃千顷、波平如镜,他们稍稍聊了一会儿天,海臣就将他打发进船舱里去休息。 现在,手机的时间显示为中午十一点三十分,距离他们离开海萝岛已经足足过去了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还在海上,海臣要去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吕如蓝顿时忐忑起来。他迅速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动静。 推开卧舱与客厅相连的窄门,客厅中空无一人。茶几上摆着两个泡面罐头,一个是他睡前吃掉的,而另一个在他入睡之前还没有出现。 难道说海臣下来休息过,又跑上去开船了?吕如蓝立刻转身,沿着台阶走到游艇外部的甲板上。 不看不知道,原来船只已经停泊在了海上。高高的船帆全都卸下了,可无论是船舵旁还是甲板上,都没有看见海臣的踪影。 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总不会是疲劳驾驶掉进海里去了吧?! 吕如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赶紧趴到船舷边上朝海中张望。这一瞧,倒是给他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船舷边上系着一条绿色的尼龙绳索,看起来一直一直通进海里头。 应该不会是这艘游艇的锚。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这么细的尼龙绳当锚,纸船恐怕都拴不住。 吕如蓝找不见海臣,心里头又好奇,干脆匍匐在甲板上,伸手一点点去拽那尼龙绳。 绳索的另一头显然拴着什么东西,颇有些分量。他一把接着一把,往上拉了将近十米的绳索,这才看见海面下隐隐约约地起了波澜,紧接着浮出了一个扁圆柱形的奇怪网笼。 他将沉甸甸的笼子提上甲板,这才发现网笼里头竟然有活物在挣扎。再仔细一看,软趴趴的,似乎还很长…… “我擦……蛇?!”吕如蓝吓了一大跳,松开绳索后退两步,差点翻身掉进海里去。 “怎么了这是——” 许是听见了吕如蓝的哀嚎,久寻不着的海臣居然从船舱里冒了出来。 他身上的警服已经换掉了,穿着无袖紧身背心和迷彩的沙滩裤,还真是猿臂蜂腰,标准倒三角。 吕如蓝赶紧往他身边靠过去:“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我?在船舱里睡觉啊。”正说着,海臣又打了一个哈欠,“才睡了三个小时就被你鬼吼鬼叫地吵醒了,哎,又怎么了?” 吕如蓝指着那个笼子:“那里头有、有蛇!” “海蛇?那可有毒!” 听他这么说,海臣赶紧两步走到笼子边上,提起来一看就笑了。 “我说你那么大的两个眼睛是画在那里的吗?啊?这是蛇?” 说着,他竟然把手伸进了笼子里,将那长条形的东西抓了出来,拿到吕如蓝眼前。 “我去!” 吕如蓝吓得头皮发麻,却不想在海臣面前露怯,于是硬着头皮定睛仔细看。 只见那条不断扭动的长条形生物的确有点像蛇,只是通体无鳞,头部下面还生着一对小小的胸鳍。 他还想再看得更仔细一点,可谁知那东西竟“哧溜”一下逃出了海臣的五指山,在半空中弹动两下,冲着他就飞过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吕如蓝被那条“蛇”噼啪一下抽中了下巴。他吓得“哇”地一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海臣赶紧拿过来一个塑料桶,将滑到地上的“蛇”重新捉进桶里。 “傻瓜,这是鳗鱼啊,七星鳗!” 这一次,吕如蓝总算看清楚了那的确是青灰色的一条大鳗鱼,大圆眼,身体两侧各带着一串白色的斑点。 可是这依旧打消不了他刚才受到的惊吓。 “……海臣你个王八蛋,吓我这么好玩吗?!” “呵呵,还真好玩。” 海臣将塑料桶放下,又回头去摆弄那只塑料网笼。竟然又从里头掏出了两只螃蟹、五六只竹节虾和几只海星。 吕如蓝看着他掏完了海鲜,情绪也稍稍平复一些,这才又主动提问:“你刚才躲在哪儿了?” “在船头。那里也有个小卧室。不过我关着门,所以你没发现。” “这个网兜是什么东西?” “蟹笼啊。渔民们一次会往海底投放很多只,等几个小时或者一天再来回收,一般笼子里都会有螃蟹和小鱼小虾什么的。” “蟹笼是你今天早上放的?” “对啊,老吃泡面不腻味?在海上吃点海鲜天经地义吧?” “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海臣用看着外星人的目光打量着他,“能生吃的生吃,不能的煮一锅水烫熟不就行了?” “……真没追求。” 吕如蓝没事找事地鄙视了海臣一句,又看了看桶里的海鲜,也默默地吞下一口口水。 “算了,就便宜你一次,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你,真会做菜?”海臣惊讶了,“我还以为你从前参加的那些美食节目都是假的呢。” 吕如蓝骄傲地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去了,拿着桶,跟我来。” 船舱客厅一角,设有双灶的电磁炉和水槽。 吕如蓝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这桶海鲜,船上还有什么?” “全都在这里了。” 海臣掀开电磁炉下方的柜子,里头放着一捆葱,一大块老姜、半个没剥皮的蒜,看起来都干干瘪瘪的非常不新鲜。 “怎么这样啊?!”吕如蓝大失所望,“这还能吃吗?” “凑合凑合呗。谁没事老往这船上放吃的啊?就这些,都还是过年那阵子我大学同学来玩,开伙做饭时留下来的。” “……”吕如蓝无语,蹲下来再仔细查看。发现锅碗瓢盆倒挺齐全,装盐糖酱醋的小盒也有,一壶油,外加一小袋大米。 他看了看所有的东西,再看看桶里的海鲜,总算是想出了主意。 “你……帮个忙,把虾和螃蟹捞出来,放在水池里清洗一下。” “鳗鱼呢?” “鳗鱼先养着,海星不好吃,丢掉。” “听你的咯。” 海臣点点头,帮他把水池堵上,再将那一只大螃蟹和六条大竹节虾给捞出来,用不知哪里翻出来的板刷洗洗刷刷。 吕如蓝取出锅、油和米。首先淘洗了一锅米放在灶上煮起来。然后将洗干净的大竹节虾一条条地拿到砧板上,去掉头,再去壳开背,动作干脆利落。 处理完了六只虾,他将虾肉放在小碗里,用盐、糖和一罐海臣从别处拿来的啤酒腌制备用,先着手处理虾头。 这几只竹节虾差不多都快有手掌那么长,虾头的分量也不小。吕如蓝往锅里倒点儿油,将虾头和切碎的大蒜一起丢进去炸。原本淡黄色的植物油很快就变成了金红色,炸虾的香味腾空而起。 “看起来挺不错的嘛。”海臣凑到他肩膀边上闻着香气,“有点儿意思。” “起开!帮我把螃蟹给剖了。蟹斗留着,其他的都砍成小块的,用啤酒和盐擦洗一下。” 吕如蓝将虾头一个个地压扁了,炸得金红酥脆,再全部捞出来放在一旁垫了纸巾的盘子里。 “螃蟹拿来。” 应他的吩咐,海臣将已经处理好的蟹块拿了过来。 吕如蓝确认了蟹块的大小合适,一块块放进熬好的热虾油里炸,过了一会儿又将腌制好的虾肉也加了进去,再倒些啤酒,快速翻炒。 船舱里顿时香气四溢,海臣又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几乎把头搁在了吕如蓝的肩膀上。 吕如蓝颇为得意地用胳膊将他顶开,关上了火。 “忍着!还不能吃!” 说着,他将事先煮了一阵的米饭一勺一勺地取出来,与炒过的虾蟹混合,再调味并撒上一把葱花,重新填入两个蟹斗里。 最后,他把填满的蟹盖放进盘子,又放进蒸锅开始最后一步加热。 “好了,再等十分钟。”吕如蓝擦擦手,终于停了下来。 海臣由衷地佩服道:“真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个本事。” “这有什么?我在我表哥家里住,他连个鸡蛋都炒不好,都是我干的。” 说着,吕如蓝又去看刚才晾在盘子里的那几个虾头。确定油沥得差不多了,又拿来一个汤勺,将炸干的虾头一个一个地碾碎成为粉末。 “这个虾粉先留着,特别鲜。以后吃牛肉的时候可以蘸。”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个保鲜袋,将虾头粉装进去,顺手打了一个结。 不多一会儿的时间,鲜香四溢的蟹蒸饭就出了锅。 两个蟹盖一人一个,小心翼翼地用盘子端到一旁的茶几上。 吕如蓝从海臣手里接过筷子,想了想又问:“开船有没有酒驾的说法?” “有啊。怎么?” “不怎么,那这罐啤酒就归我了。” 说着,吕如蓝拿起烧菜剩下的半罐啤酒喝了一大口。 海臣也不和他计较,拿起筷子就去对付那盘海鲜饭,夹了一口塞进嘴里,紧接着竟猛地捂住嘴巴。 吕如蓝顿时忐忑起来:“怎么了?” 海臣捂着嘴,坚持将那一口海鲜饭全都咽了下去,然后才答道:“我刚才忘刷牙了。” “滚吧你!” “不开玩笑了,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海臣眼中带着微笑,“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人特意做饭给我吃了。” “……肉麻!” 吕如蓝低头扒了两口饭,把蟹腿嚼得喀拉直响,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发问。 “说真的,你究竟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我高中,你初中。” “我初中换了至少三家,你到底说哪个?” “只有三个选项而已,你自己想吧。光我一个人记得你,你压根就不记得我,那多没面子。” “……说得好像你现在特别有面子似的。” 吕如蓝嗤笑一声,又记起了什么:“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是说有个地方要去的吗?” “是啊。”海臣点点头,“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就在这大海里头?我不信,你骗人?!” “骗你这个干什么,一会带你见识见识。现在赶快吃饭,不吃给我吃。” 说着,海臣冷不丁地把筷子伸向了吕如蓝的那份蟹斗,果断夹走一筷虾仁。 吕如蓝愣了愣,顿时暴怒:“混蛋!做饭给你吃你还偷我的虾?!” “急什么,待会儿再给你抓几条。” “滚吧你,你有本事抓虾,有本事做熟啊!” “……再胡闹,分分钟把你铐起来。” “你敢试试!” “试试就试试。” “混蛋,快给我解开……我的虾!” 虾蟹飘香的船舱里传出的“怒吼”声,很快就消散在海面上,无迹可寻了。 第20章 准备扫货啦 吃完这一顿海上的“大餐”,海臣打开了船上的收音机。 海上信号不太好,勉勉强强能够收到几个电台。只是播放的内容已经切换成了自动模式,反反复复提醒着幸存居民留在室内或在建筑物的高处,等待救援。 看起来,陆地上的情况还在持续不断地恶化中。 吕如蓝跟着海臣走到甲板上。海臣收起了船锚,重新挂帆启航。 “我们现在在水深十三米左右的近海,再往西开一段,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今天海上的雾霾有点大,所以你现在还看不见它。” 帆船再度开始了航行。昨天夜里吕如蓝没能看清船的全貌,如今天光大亮,从船尾到船头全都一览无余。 他坐在船舷静静地欣赏了一阵,突然发问:“船都有名字,这艘船的名字叫什么?” “编号324615,没有名字。” 海臣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舵轮:“刚买没多久我家就出了事。后来也没这个心思去搞花样。现在嘛,我还是没想到合适的名字,不如就管它叫‘家’。” “家?” 吕如蓝咀嚼着这个字眼,“你不可能在船上过一辈子。你还需要淡水、食物,光吃鱼是不现实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带你到这里来。” 海臣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迷雾迅速变淡,竟然开始显现出了黑色的陆地。 吕如蓝两三步站到船头眺望。只见一条笔直的海岸线向左右舒展开。岸上乍看之下平坦空旷,再细看又仿佛立着一些四四方方的厂房。 “这里是什么地方?” “Z市的离岸式码头。” 海臣简单解释道:“Z市最近十年发展得很快,原来的小港口满足不了使用需求,别的地方又不适合开建港口。所以呢,他们就在老港口外填海造出了四座人工岛,与陆地和彼此之间都有栈桥相连。出入港口的货船,就停靠在这四座码头上装卸货物。” 吕如蓝顿时就明白过来:“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些货物?” “那是必须的啊——你想想,岸上已经乱了差不多半天一夜,各种超市商店里头能吃的能喝的恐怕都已经被搜刮光了。要想做物质补给,恐怕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了。” 说着,海臣就收起了风帆,发动马达让船只缓缓朝着码头靠过去。至少从表面看起来,码头上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吕如蓝很快就看见了岸边高高耸立的橘红色桥吊,以及停靠在路边的黄色叉车。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就像一座工业工厂。 他忍不住怀疑道:“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什么?” 海臣笑了笑:“能找到整个世界。” 转眼间,帆船距离码头只有五米之遥。海臣并没有立刻靠岸,而是沿着笔直的岸边缓缓前进着。 “现在又是要干什么?”吕如蓝问。 “去找栈桥,堵住这座码头与陆地之间的通路。这样一来,陆地上的丧尸就不能继续入侵这块码头。我们就能放心大胆地老鼠搬家了,计划不错吧。” “听上去好像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惦记着这块呢?” “谁走过彩票店门口,不幻想一下自己中了五个亿呢。” “你真是富二代届的耻辱。” “彼此彼此,过气小明星中的奇葩。”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脚下的船只已经转了个大弯,驶入两座码头间的长条形水道。 大约又过了五六分钟,前方果然出现一座大约二十五六米长的宽大栈桥。 吕如蓝眯着眼睛仔细看:“这桥可以并行好几辆集装箱卡车了吧?怎么堵住?” “上去瞧瞧再说。” 海臣找了一处立有船桩的岸边,将船只停靠过去。两个人从船舱里拿出撬棍和渔叉作为武器,上了岸。 在海里颠簸了一整夜,回到陆地上的吕如蓝感觉身体还在起起伏伏地摇晃着。他趔趄了几步,紧跟在健步如飞的海臣身后。 上岸点左侧不到五米处就是栈桥。令他们略感意外的是,桥尾的位置竟然已经停着一辆双拖式集装箱货车。 吕如蓝觉得有些问题:“……栈桥上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能随便停车的吧?万一造成拥堵怎么办?” “的确有问题。”海臣点头,“这辆车肯定是被丢弃在这里的,我们看起来得小心一点了。” 眼面下最简单方便的办法,就是先将这辆集装箱货车横过来堵住栈桥,余下的空隙再找别的东西来填补。 确定了这样的“作战方针”之后,两个人快步走上栈桥,一边观察着货车里的动静。 当距离足够接近之后,他们发现货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残留着一些血迹。司机还坐在驾驶室内,一动不动的,看起来也是一脸血污。 是普通的死人,还是丧尸?海臣与吕如蓝面面相觑,心中都有这同样的疑惑。 而解开疑惑唯一的办法,就是过去看看。 “一会儿你先把门拉开,我用鱼叉防住他。”海臣部署作战计划:“我们速战速决。” 两个人放轻了脚步,走到卡车的驾驶室边上。吕如蓝默数“一二三”,瞬间用力将车门用力拉开,海臣立刻举起鱼叉防备。 然而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那司机原本就倚靠在车门上,门一开立刻就滚落下来,正好撞在了海臣的鱼叉上。而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猛然窜出一道黑影! “小心!” 眼疾手快的吕如蓝立刻去关车门,死死夹住了黑影的双腿。而海臣也迅速地将鱼叉从司机尸体上拔下来,用力刺向黑影的咽喉,竟硬生生地将它钉在了铁皮车体上! 果然是个丧尸。 惊魂甫定,两个人都停下来大喘气,紧接着又对视一眼。 “咱俩还挺默契的嘛。” “少废话,快干活!” 说也奇怪,那丧尸被鱼叉钉住了脖颈,可竟然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如何将它从车上移开,就成了一个问题。最后还是海臣从船上找来一捆绳索,将丧尸严实捆住了丢到桥边上。 如此一来,这辆双拖集装箱货车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是时候执行堵桥的计划了。 “这车头高,内外轮之间还有轮差,你站远点,我可不想碾到你。” 跳上驾驶室的海臣,这样对吕如蓝吩咐道。 事实证明他还真不是在谦虚,大货车起步之后缓缓地往前开了几米,就开始歪歪扭扭的倒车。一会儿挪前一会儿挪后,笨拙得就好像布偶装吉祥物挤进电梯。 吕如蓝一开始还想帮忙指挥,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躲到了远处。 约莫足足花了十分钟左右,海臣总算是勉强将货车斜斜地堵在了桥面上。当发动机的声音停止之后,吕如蓝立刻跑过来查看,顿时惊呆了。 “天哪……你看!” 他拉着跳下车来的海臣到后轮这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那个被捆住的丧尸已经倒在了轮子下面,头没了。 “……所以我才让你离车远一点。”海臣叹了一口气,“好在这下子,我们总算知道怎么样让它们安静下来了。” 吕如蓝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很残忍?” “看起来的确是。”海臣点点头,“不过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这样,那我宁愿别人也碾我一下。毕竟它们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我们只是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说着,他拍了拍吕如蓝的肩膀:“走吧,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忙碌。” 栈桥还剩下大约四五米左右的空隙需要填补。这对于满地集装箱的码头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海臣和吕如蓝很快又找到了一辆装着空箱的单体货车,将它稳稳地开到桥面上,彻底封锁了这座岛式码头唯一的进出道路。 “外患”初步解决,但是还有“内忧”——就在刚才寻找单体货车的过程中,吕如蓝亲眼看见不少地面上都留有斑斑驳驳的血迹,甚至还隐约瞥见过远处一堆一堆的残肢遗骸。 “我有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安全系数还挺高。” 海臣直截了当地甩出自己的计划:“咱们再找辆车来,干一票大的!” 说干就干,反正码头上除了集装箱多就是车多。他们就近挑选了一辆能开的,躲进驾驶室里锁上门、系上安全带,迅速发动起来。 白色的单体货车开始沿着横平竖直的集装箱堆场道路缓缓前进。 “按照使用习惯,距离码头最近的很可能是出口箱堆放区。” 海臣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为吕如蓝做着讲解。 这个集装箱码头的规模着实不小,五颜六色的集装箱一字排开,里三层外三层,最高处更是堆叠了四层。相比之下,人倒是显得渺小了。 吕如蓝问:“这些箱子的颜色代表什么意思?红的是危险品吗?” “颜色只是涂装偏好而已,不同货运公司有不同的涂装。比如这个浅绿色的是海运,灰色的是远运。至于你说的危险品,有专门的堆场,不会和普通物品放在一起。” 海臣做着解释,偶尔扫视着后视镜,突然间压低了声音。 “有鱼上钩了!” 吕如蓝立刻扭头去看,果然发现就在车后大约十多米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丧尸。它们显然是潜伏在码头上,被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吸引出来的。 海臣并没有理会它们,继续以匀速驾驶着车辆向前行驶。 “前面这片应该就是进口箱区了。你看,颜色会比出口区更加丰富一些。翠绿色的是长荣,银灰色的是丹麦马士基,黄色这家也是丹麦的公司。” 虽然海臣如数家珍,但是吕如蓝却几乎没有心思去听他讲解——车后的丧尸已经增加到了十只。而且看起来奔跑的速度非常快。 “……它们不会真的追上来吧?”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先处理掉这些。” 说着,海臣就猛踩了一脚刹车,立刻开始倒车。那些紧随其后的丧尸非但不闪避,居然还朝着车尾猛扑过来,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听着车后那一连串的撞击声和随之而来的颠簸,吕如蓝抓紧了门把手,暗暗觉得自己要完全适应这末日的生存节奏,恐怕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解决掉了这一批丧尸,货车继续在集装箱堆场中间穿梭游荡。他们大约绕着码头行驶了三遍,前后解决掉五波丧尸,这才有了些安全感,开始考虑最核心、也是最令人期待的问题—— 超级大扫货。 第21章 这码头是不是有毛病 就在刚才开车“遛弯”的时候,吕如蓝粗略地数了数,这片码头上的集装箱至少有一千个。要从这么多的箱子里寻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谈何容易。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位海关方面的“万事通”。 “现在码头上不知还有没有电,不过停电是迟早的事儿。普通物资都有一定的保质期限,凡是能够常温保存的,大都不至于太急着取出来。可是冷藏箱里头的货物可就不一样了——那大多都是蔬菜瓜果和肉类,各种进口出口的都是好东西啊。看着它们烂掉未免也太过可惜。” 说着,海臣已经驾驶着货车,来到了码头的西南角。 刚才在这一带遛丧尸的时候,吕如蓝就已经看出来了,这片的集装箱显得有些特别。与别处那些五颜六色的箱体不一样,这里的箱子大多都是白色或者浅蓝色的,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了冷柜或者冰箱。 海臣也马上证实了他的猜测:因为制冷系统需要统一供电,所有的冷藏集装箱都被安排在了这块固定区域,而这也让接下来的扫货行动变得简单许多。 车辆在冷藏箱堆场旁的停车带上缓缓停稳了。下车前,海臣在驾驶室里摸索一阵,找出了一把模样古怪的大铁钳。 两个人走到高高的集装箱边上,首先相中了下层最中央的箱子。海臣用大铁钳剪开锁住大门的铅封,握住第三根门把手用力向外拉。 伴随着一股冰冷的白色雾气,第一个集装箱被成功开启了。展现在吕如蓝面前的,既不是他想象当中绿色的蔬菜、也不是红色的肉类,而是填充在巨大金属架子之间的一个个白色纸板大方盒。 “唷,好重!” 海臣抽出一个沉甸甸的大方盒放在地上。吕如蓝用折刀将盒子打开,里头赫然又是一个圆筒形的大塑料盒,盒盖上贴着写满了英文的商品图片。 “石榴蜜桃口味……冰激凌?” 吕如蓝对着那仿佛甜美可人的冰激凌照片发起了愣。 海臣也凑过来看:“这牌子好像还挺有名,这么大一桶,市面上得值千把来块钱了吧。” “怎么办?”吕如蓝有点犹豫,“拿还是不拿?” “第一桶金,拿吧拿吧,好歹也能吃,就当补充维生素。关键这桶看起来也还能装水用。” 两人达成了一致。吕如蓝打开货车车厢,将这第一样战利品放进去。与此同时,海臣则重新关上冰激凌集装箱的大门,又用黑色记号笔在门上写上“冰激凌”三个大字。 “万一还有别的生还者来找补给,这样就一目了然了。” 接下来,海臣又随手打开边上的一个箱子。开始同样是冷气涌出,可紧接他们就闻见了一股脚臭味。 “什么啊?已经开始烂了吗?”吕如蓝捂住鼻子。 “没可能,明明里头还冷得很啊。” 海臣不甘心,用鱼叉扒开纸箱子往里头看,只见一个个用油纸包裹着的淡黄色圆饼,正散发出一股臭脚丫子的气味。 “……好像是奶酪。拿还是不拿?” “不拿!”吕如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快关门!” 连着两个箱子都开出了幺蛾子,轮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吕如蓝已经不敢抱太大的指望了。 “这次不会是一集装箱的香菜吧?” “别胡说,香菜才能放几天。” 说着,海臣手起剪落,再开一个集装箱。这次门开之后完全没有异味,而且货架子上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全都是一个一个抽屉大小的牛皮纸盒。 看起来有戏。 他们赶紧抽了一盒拿到外头,掀开盖子一看,里头果然白花花的很像是冻肉。 可是再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鸡爪子。 “……你滚,这次我来开!” 吕如蓝忍无可忍,剥夺了海臣的开箱大权。 第一层还剩下三个集装箱没有开启。他干脆一口气把铅封全部剪断了,再挨个儿查看。 第一个集装箱很快就被打开了,吕如蓝只朝着门里头瞥了一眼,就急着要把门重新带上。 海臣却不饶他,死活凑过来要看,可他才刚开了门,愣了一秒钟就差点笑趴在了地上。 整整一集装箱都是吐着舌头的大猪头! “我说这码头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就不装正经货呢?”吕如蓝忍不住抱怨。 “就是,一看就不是怎么正经的码头。”海臣也在一边附和。 取笑归取笑,但正经事还是得继续做。好在否极泰来,接下来的那两个集装箱终于正常了一些,分别开出了猪肉和净菜。 两个人立刻分工合作,将肉和蔬菜分装上货车。完了又在集装箱体上做好标记,严实关上了箱门。 有了这些东西打底,他们顿时就有了底气。不忙不忙地开始查验起其他的箱体并且进行详细标记。粗粗检查之后他们发现,冷藏区的绝大多数物资,保质期都不会超过半个月。希望在这半个月之内,能够有人像他们一样驾船过来,及时利用到这些宝贵的资源。 离开冷藏区,两个人又顺路去了一旁的普通货场,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打开了几个集装箱。其中有一箱女装,一箱原蔗糖,还有一箱是某个品牌的日用小家电。他们只拿了一袋子原蔗糖,其他的全部原封不动。 反正这就是一个大仓库,以后有得是取货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推进到了下午三点。考虑从这里到植物园所在的海岬,尚有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的航程,海臣建议即刻登船出发。 他们将货车开回到登船点,把搜集到的肉菜和那一大桶冰激凌全都放进船舱里,然后发动船只驶向海面。 来到了开阔的海面上,游艇再度挂帆启航,向着西南方向进发。海臣在外面掌舵,吕如蓝则留在船舱里,拆开了那桶冰激凌舀了一碗,边吃边开始分门别类地登记今天得到的战利品。 香菇、蒜薹、长豆角、娃娃菜、西葫芦、紫包菜、西兰花,还有马铃薯,都还算是比较耐储存的蔬菜。按照每人每天六两到一斤的标准,差不多可以供两个人吃上两个月,或是三人吃上40天。 至于肉类,粗粗一看有五只杀白鸡,其余则以排骨和五花肉为主,还混入了一些肥肉,可以用来熬制猪肉。 看起来还挺丰盛,只是所有这些食物都不耐储存,一旦过了保质期,就如同从天堂跌掉进了地狱。 要想活下去,至少必须想办法自己种蔬菜甚至是水果,不然长期缺乏维生素,就会很容易产生坏血症,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吕如蓝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表哥——要是能够与深谙植物之道的苏合成功汇合,事情肯定就会顺利许多。而且苏合选择了植物园作为落脚点,想必也正是有了一番成熟的打算。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海臣急急忙忙地叫他。 “快出来!”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吕如蓝两三步跑上去查看。只见海臣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海面。 “飞鱼!” 果然,乍看之下仿佛一群海鸟贴着海面飞行,再细看,那竟然是一群蓝光闪闪的漂亮小鱼,在空中舒展着长如翅膀的胸鳍。 “每年的这个时候,这些鱼都会到东海来产卵。” 海臣操纵着帆船追随着它们,看它们足足在海面上空滑行了数百米才重新消失在波涛之中。 “……太美了。”吕如蓝看得目瞪口呆。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前方的海平面上又出现了另一样令他激动不已的东西。 一座洁白巨大的斜拉式跨海大桥,伫立在湛蓝色的海波之上。一端连接着东端的陆地,另一端则串起了几座小小的岛礁,蜿蜒伸向远方。 这就是通往佛光岛植物园的佛光大桥。 船只顺着大桥延展的方向继续前进,绕过几块不大不小的礁石,很快就看见了大桥的终点。 那是一道仿佛从海洋中冲出来的巨大悬崖,高高伫立在海平面之上。山崖上郁郁葱葱,远远望去一片绿意。更有白色的海鸟在上空盘旋,咿呀地鸣叫着。 海臣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这一面全都是悬崖,没有办法上岸。先绕行一圈看看。” 帆船在海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开始绕着悬崖往东行驶。午后的阳光很快就被佛光岛的高大悬崖遮挡住了,空气中闻起来仿佛也多了一丝植物的清香。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山崖上竟然还凿刻着不少陡峭的台阶,甚至还有摩崖题刻和佛龛——看起来这在古代还应该是个风景名胜。 拐过一个比较急的大弯,一处小型的浅滩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海臣开始放慢速度,一点点地接近观察。 “这是什么鬼?” 这个浅滩大约只有两三百平方米大小,三面临海,一面背靠得依旧还是悬崖峭壁。但真正让他们感到莫名其妙的,是浅滩上居然还残留着几辆汽车残骸,以及另外一些看不出原来面目的大型垃圾。 “对了……” 吕如蓝突然想起了什么:“以前听我哥抱怨过,因为佛光岛离岸很近,又人迹罕至,所以有黑心的商人半夜三更开船来这里倾倒各种垃圾。不过建植物园的时候就清理了一些,看起来这些都还是剩下的。” “祝愿那些黑心的家伙早日变成丧尸。” 这岸看起来是不能靠了,海臣操作舵轮,重新沿着海岸边寻找机会。 小半圈绕下来,他们很快就发现整个佛光岛大致上是西高东低的走势。越往东行驶悬崖就越低,岩礁和砾石滩则慢慢开始出现。当悬崖完全消失的时候,崖顶上那片心旷神怡的绿色也延伸到了吕如蓝的眼前。 “喔,怎么这里也有红树林?!” 海臣说得没有错——仿佛如同迎接他们一般,从岸上一直延伸进浅滩里的,是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红树林。眼下正值农历月初、又临近黄昏,潮水高涨。树林浸泡在海水里,显得静谧而神奇。 帆船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红树林,继续前进五六分钟,终于有了意料之中的重要发现—— “码头!” 他们看见了一处向岛屿内陆凹陷的天然避风港,光滑细腻的灰白色沙滩上,早已经搭建好了一座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码头。看起来,修缮植物园所需要用到的材料中,也有不少应该就是通过这座码头运到佛光岛上的。 此时此刻,码头上并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一条帆船,就在距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还有一艘小型的货船。 “码头上有情况!” 吕如蓝赶紧指给海臣看,就在货船前方的码头上散落着不少杂物,有包裹、棉被、脸盆甚至是鞋子。再仔细看,有些物品附近的地面上,还沾着血。 “咱们先别急着靠岸,”海臣当即提醒道,“这艘船没开走,很可能是有原因的。” 说着,他收起了风帆,同时打开帆船的动力装置。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在一片自然的波涛声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吕如蓝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不远处的那艘货船。没过一过儿,船舱里头果然跑出来了四五个丧尸,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着。 “过来啊!”海臣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那几个丧尸顿时循声看向这边,紧接着一个接一个跳到了码头上,冲着帆船狂奔而来。 然而这时候,帆船离岸边还有好一段距离。 只见那些丧尸,竟然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海里,开始的时候还能在浅滩上跌跌撞撞地跑上几步,但是很快就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海水中。 吕如蓝也跟着往海水里瞧:“……你说,丧尸会在海水里淹死吗?” “我觉得不会。”海臣摇头,“不过海底下有很多沟沟壑壑,以他们的智商,应该很难再回到岸上,而是直接葬身鱼腹了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继续在海上停留了十几分钟才重新靠岸。登陆后,又拿着武器在岸边警戒了一阵,确认那几个丧尸不可能再从海里冒出来,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我们真的到了……”吕如蓝喃喃低语,“佛光岛植物园。” 第22章 我的天呐 混凝土码头的后方,是一条同为混凝土材质的二车道小路。不再需要路牌指引,它显然通往植物园内部。 将帆船停稳在码头上,带上武器和望远镜,海臣领着吕如蓝踏上了这条小路。 穿过沙滩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看起来不太像是天然形成的高大树林。树与树之间十分接近,树冠交错,几乎遮盖了头顶的天空。 此刻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光线本就已经有些昏暗,走进树林里头就更像是提前进入了黑夜。 “简直是一片黑森林嘛……” 吕如蓝嘟囔着,试图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内心隐约的恐惧。 可仿佛正是感应到了这份惶恐,他最不想要看见的东西却偏偏出现在了眼前。 不远处的森林里,突然绿光一闪。 “有丧尸!”他猛地一惊,差点窜到了海臣身后。 “是狐——狸——” 海臣露出鄙夷的表情,甩开他伸过来的胳膊。 “还有,看见丧尸为什么要躲到我背后。” “你不是警察吗?有困难找警察!” 吕如蓝一边狡辩,一边推着海臣继续往前走。 所幸黑森林并不大,往前走了十多米,眼前就豁然开朗。混凝土道路突然被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墙截断了。网前里头树林消失,道路两旁竖起了蓝色彩钢围墙。 “什么情况,简直好像是走进了工地一样。” 这并不仅是吕如蓝的吐槽,事实也正如此。本该到处都是绿色的植物园里,除了道路两旁隐约露出的泥泞黄土,就是简易围墙和放置在墙边上的建筑材料,更像是城市里某个楼盘的施工现场。 两个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推开了铁丝网墙上虚掩着的大门,沿着道路继续前进。 “Z市兰苑园林绿化有限公司-项目:芳香植物展示区。” 吕如蓝发现自己这边的蓝彩钢围墙上钉着一小块公告牌,上面画着示意图和几行大大小小的文字。 “我这边有扇门。”海臣指了指身旁。 同样是极为普通的工地大铁门,牢牢地紧锁着。他们从门缝里望进去,终于看见了高高低低的花草树木,还有一看就知道是新造的茅草凉亭和别的低矮建筑。 “你有没有闻见什么?”海臣小声嘟囔着:“好像是一股香蕉的香味。” “是含笑。”吕如蓝跟着苏合混得久了,自然也懂了不少,“看见里头那几颗灌木没有?开嫩黄色花的就是含笑了。它啊……” 话刚说到这里,门缝那头忽然闪出一张血淋淋的人脸! “哎哟我去!” 吕如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手里的铁棍都吓掉了。 还是海臣手起叉落,一下子戳中了门里头那只丧尸的脑袋。 “没事吧?”他伸手将吕如蓝拉起来。 “我……我只是没心理准备而已,” 吕如蓝赶紧嘴硬,同时反过来警告海臣:“……你可得当心点,这里肯定还有其他的丧尸!” 担心芳香植物展示区里隐藏着其他危险,他们并没有打开大铁门,而是沿着混凝土道路继续往前走。 彩钢的围墙很快到了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十字路口。没有标示牌,也没有地图,前方道路的左侧是一个长满了高大树木的小山坡;而右侧则又是一片用浅绿色彩钢墙面板围起来的施工区域。 “西边是陆地的方向,我哥多半要开车从跨海桥上过来。” 说着,吕如蓝果断选择了右侧。两人沿着绿色彩钢墙面走了没几步,又看见了一扇白铁皮的大门。 “珍珠池保护修复项目,瀚洋文保科技有限公司……” 海臣读出了门上张贴着的字牌,顿时明白了什么:“这座植物园应该是被拆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项目,分别承包给了具备对应技术资质的单位。各个项目之间互不干扰,进度也不同,所以才会圈地管理。” “也形成了天然的隔离区。”吕如蓝进一步发散思考:“如果以后有丧尸过来,可以逐步封闭被入侵的区域,来个瓮中捉鳖。” 海臣端详铁门上挂着的大锁:“看起来昨晚上,这座植物园里的人就已经这样做了。” 因为担心珍珠池工地里还有丧尸,他们再没有贴着门缝往里头看。只是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来流水潺潺的声响。 继续沿着道路前进二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他们依旧选择靠右的道路,走过一片种植着腊梅和茶花等低矮灌木的草坡,绕过一个已经建成的温室项目,道路突然又被一堵铁丝网墙给截断了。 “佛光寺植物园大草坪养护中”铁丝门上的告示牌这样介绍道,上面还放了一张草坪的概念图。 “……这草坪的设计还挺新颖的。” 吕如蓝又不是没见过公园草坪,但眼前的这片,怎么看都有些不太一样。 就连海臣也吐槽起来:“那几个圆滚滚的是什么鬼,简直好像放大了几百倍的清明团子” 只见开满了各色小花的大草坪上,到处都是东一坨、西一堆的“大绿球”,最大的那个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高。再仔细观察,绿球原来都是一丛一丛的植物,长而杂乱的叶片互相纠缠着垂挂下来,远远看上去自然形成了圆球状。 不仅如此,这些圆球状的植物还在开花,一支一支和剑兰差不多大小,却是肥厚的白色五瓣花朵。至少吕如蓝从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植物。 他正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耳朵边上海臣忽然嘀咕了一句:“这植物……是不是在动?” 不说则已,这一说吕如蓝立刻也意识到了——那些硕大的花序的确像是在缓慢的变化中。一分钟前的花朵还明明新鲜可爱,然而这一刻竟然已经转成褐黄色,还出现了一些黑色斑点。 这速度,都超过昙花了吧?! 吕如蓝正思忖着,只见“啪”地一下,那朵花居然已经从花轴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 海臣跟着咦了一声:“结果了!” 果然,只见花序上的其他几个花朵全都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个细小的浅绿色圆球状果实。 同样是在转眼之间,果实越变越大,压得花序垂挂下来。 当果实达到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时候,终于停止了生长。可表面却迅速地开始由绿变蓝,越来越鲜艳。 短短五六分钟之内,果实竟然全都变成了鲜艳无比的宝蓝色,紧接着继续变深、收缩,继而一颗跟着一颗滚落在了草丛里。 “……我不是在做梦吧?”吕如蓝抬头看看海臣。 “你会梦到我吗?”海臣反问他。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钟,依旧是一脸惊愕懵懂,但至少确定彼此都是清醒的。 “算了,反正丧尸都爆发了,植物发生变异也没什么奇怪的。”吕如蓝自暴自弃道:“往前走就要穿过这片草坪区,怎么办?” 海臣指了指草坪的对面:“你看,那边好像就是植物园的边界了。” 还真没有错。草坪区的西面竖着一道砖石高墙,看材质已经有些年份了。沿着墙走,肯定能够找到大门。看起来这是最简单的选择。 “就是一些变异植物而已,应该不会有危险。” 如此做好了心理建设,两人打开了铁丝门走进草坪区。 四周围安静得很,偶尔有几只海鸟飞下来在草坪里,啄食掉下来的巨大蓝色果实。 “看起来那玩意儿没有毒。”吕如蓝悄声说道。 突然间起风了,满地高高低低的草丛被吹得簌簌直响,海臣一把抓住了吕如蓝的胳膊。 “小心!” 他话音刚落,只见路边一丛巨大的变异草球突然间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什么鬼?!” 吕如蓝吃了一惊,他刚举起手里的钢管,就被海臣拉着往后急退了两三米。 隐藏在草球下面的,的确是一个丧尸没有错,但是它浑身上下竟然缠满了草根和青苔,还没扑过来就被草根牢牢地拴住了,就像是被铁链系住的恶犬。 “喔,这就有点尴尬了。” 海臣大胆地上前一步,举起鱼叉朝着丧尸的头部刺下去,然后依旧将这一大堆草球弄回到路边的草坪上。 “因为拿丧尸当养料,所以植物才会发生变异!” 吕如蓝恍然大悟,却又嘟囔起来:“要是被我哥看见,这一辈子的论文肯定就有着落了。” “评审论文的人,自己恐怕都变成花肥了。”海臣将鱼叉在草坪上来回擦拭几下,“别愣着了,继续走。” 他们很快就走出了草坪另一端的铁门,贴着植物园的外墙缓慢前进。没过多久,果然看见了植物园的大门。 那是五根颇有些年份的方形石雕门柱,每根都差不多有三米高度。门柱与门柱之间总共安装着四扇黑铁大门。两侧的铁门略窄一些,看得出是供行人出入的。中央的两扇则很宽敞,可供工程车辆通过。 此时此刻,四扇门全都是开启着。再望出去,右侧是一片停车场,躺着一辆侧翻的面包车。左边则是在建的不知什么建筑。正中央一个圆形的水池或是花坛,堆放着建筑材料,更远些的地方就是公路,应该通往刚才他们在海上看见的大桥。 “停车场上有好多丧尸。”海臣低声提醒,“先把大门关上再说。” “可是我哥他还没到!” 乐观了一路的吕如蓝,终于开始焦躁起来:“他说过,谁先到,谁就在门上做记号。可是现在门上什么都没有,我怕他出事了……” “你先别急。” 海臣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稍稍冷静一些:“咱们先找个视野开阔的高地,安全地待在上头。然后你负责看桥、我负责看着海。万一真的来人了,再下来接应怎么样?” “……还有别的选择吗?”吕如蓝显然有些不太甘心。 “有啊。”海臣点点头:“要我铐着你不情不愿地走,还是你自己乖乖地跟我走?” 第23章 回家啦 虽然车厢里动荡不定,但严格说起来,杜云飞是被香烟给熏醒的。 他欠起上半身,正好从前排的主副驾驶位之间看见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根抽了半截的烟。 “你醒了啊。”苏合那双带着媚色的狐狸眼睛,从后视镜里映出来。 “……烟味很大。”杜云飞揉了揉头发坐了起来,穿好原本盖着的外套。 “我怕你冷,所以没开车窗。” 苏合叼着烟,说话含含糊糊:“不是说人睡着的时候最容易感冒吗。” 杜云飞再没和他理论,自己伸手打开了车窗。 窗外是一片农村风景,连绵成片的农田呈现出一块块深浅不同的黄绿色,仿佛几何抽象派画家的大作。 “我们到哪儿了。”。 “离H市不远。”苏合掐灭了烟,将剩下半截依旧放回烟盒里,“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杜云飞立刻去检查手机信号,接着又不甘心地尝试着浏览网络。 “别看了。”苏合又幽幽地说道,“我这一路上都看到手机没电了。” 杜云飞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也只剩下30%的电量,又伸手去摸包里的充电宝,顺便还掏出一盒口香糖倒了两粒。 苏合又道:“前面有我刚摘的小番茄。没洗过,你自己看着办。” 杜云飞朝副驾驶座看了看,果然瞧见一堆的樱桃番茄,有红有黄,新鲜水灵。 他愣了愣:“你下过车?” “不只是下过,而且还加过油,放过水,偷过菜。不然你以为这辆破车能跑这么远?” “加油站还工作?” “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看起来好像还没开始乱。不过做完我们这车生意就关站跑路了。” “那你为什么不买点补给品?” “我买了啊。”苏合晃了晃手里的烟,“一包五百块。另外,油费两千,嫌贵不要加。” “面包还能比烟更贵?” “面包五十一块。但买烟和油的时候,现金都用完了。” “……真是服了你了。” 杜云飞无语,唯有伸手去抓副驾驶座上的小番茄。 “电台里有没有新闻?” “反反复复都是录播的警报。估计人员早撤离了。等电停了就会彻底寂静。” 说到这里,苏合破天荒地叹了一口气:“这世界,真的完蛋了。” 杜云飞的心情也跟着这声叹息而沉重起来。 如果说昨天晚上事发太过突然,他还来不及产生出真实感;那么一觉睡醒之后,有些事实就不得不认真应对了。 “不知道老诚他们怎么样了。” “他啊,比谁都逃得快。”苏合轻笑了一声,仿佛并不担心,“再说了,就算是死,他也和他家Dave死一块了,死得其所。” 说罢,他又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杜云飞,不过杜云飞并没有看着他。 刚从地里新摘的小番茄果然清甜鲜脆,杜云飞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随便擦了擦就吃。 这时苏合又扔了一个问题过来:“你家住哪儿?” “怎么?” “快要进城了,我得规划一下路线。” 杜云飞这才报出一串地址。 “喔,离我家不算远。”苏合又问:“有车吗?” “有。” “很好。待会儿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回自己家里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在南城广场的城雕下面碰面。就是那个红色的……” “我知道。”杜云飞点点头。 正说着,公路转了一个弯,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拱门,上书几个大字:“H市欢迎您” “终于回来了。”苏合长吁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换我来开吧。”杜云飞示意他靠边停车,“反正也先去我家。” 苏合也不跟他客套:“好啊,不过进城之后再说。” 车辆继续前进了几百米,对向车道上开始出现被弃置的车辆。全都大敞着车门,有些甚至还撞在了护栏上。车辆的周围也是一片狼藉,有落下的行李,鞋子,甚至还有玩具熊和被碾压的水果。 但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 这一路上,苏合并不是没有见过丧尸。甚至还有丧尸追着他的车辆一路狂奔,直到跑折了腿骨,摔进路边水沟里的情况。但是车行路上,只要速度来,就是安全的。 可是进了城,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没过多久,就连这边的车道上也开始出现废弃的出城车辆。看起来危难当头,交规什么的也没人在乎了。 苏合骂骂咧咧的,一开始还绕开这些车辆,到后来干脆一拉方向盘,从护栏的缺口处冲到了路边的田埂上,沿着田埂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前开。 “反正也是辆农用车!不开田里难道还想上天吗?!” 路怒族到了末日,也还是路怒族。杜云飞揉揉太阳穴,假装没听见他的抱怨。 一路颠簸崎岖的田埂总算是走到了尽头。车辆重新爬上公路一看,绕城高速的入口处成了停车场。收费处的玻璃上全是血,路旁警车的车灯还在闪着,人却早已经不见了。 苏合又骂了一句,猛打方向盘,很快就行驶上一条乡间公路。一路上尘土飞扬,还带着油菜花和肥料混合的“芳香”。 杜云飞不得不重新关上车窗:“还是我来开吧。” “你认路吗?”苏合连头都不抬,“我可是不仅认识路,就连这里的每一颗植物都摸得门儿清。” 说罢,又是一个急转弯,将一只才刚从房子里扑出来的丧尸甩在了车后。 车辆在城郊结合部的阡陌小道上前进,快到几乎看不清楚周遭的景物。很快,农田从视野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低低的住宅小区。街道上虽然零零星星地停着一些车,但是却看不见人。沿途有很多房屋都着了火,到处都可以看见掉落的鞋子和杂物,甚至还有人体的残骸。 车辆绕过一些被冲开的路障,看见地上还残留着一汪汪的血水,偶尔还有掉落的头盔和盾牌。 昔日的人间天堂,如今的现世地狱。 没有停下来交换驾驶员,苏合一路朝着杜云飞居住的小区开去。这是一处运河边上的开放式楼盘,前后共四幢二十多层的建筑。全都是钴蓝色的幕墙玻璃,远远看去十分气派。 “豪宅啊。” 苏合清楚这里的地价,连连咋舌。接着却又问:“万一楼里有丧尸怎么办?” 杜云飞回答:“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入户电梯是刷卡式的,丧尸进不去。” “有没有搞错,都什么时候了,电梯难道还能有电?!” “不一定。如果是火电站,无人的自动运行周期大约是五到六个小时。所以很多地方今天早上已经停电。但水电场的情况会好很多。按照目前技术,坚持十天自动运行没有问题。H市十年前就已经全是水力发电了。” 苏合听得一愣一愣:“你居然还懂这些?” 杜云飞轻描淡写道:“在战争地区生活过,有些事自然了解。” 说着,他便指挥着苏合驶入一条靠近运河游步道的僻静道路。路上迎面跑过来两三个张牙舞爪的丧尸,全都被苏合一视同仁地碾压了过去。 车辆很快驶入了地下停车库。果然正如杜云飞所预言,地库里明晃晃地亮着灯。车辆几乎全都开走了,只留下几个行动不便的丧尸还在缓慢地移动着。 苏合将车辆开到电梯门口,杜云飞伸手按下上行按钮,等待电梯到来。 “你家住几层?”苏合问。 “19楼。” “万一你电梯升到半路,突然停电怎么办?” “……能别这么乌鸦嘴吗?” 杜云飞刚叹了一口气,就听“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他正准备开门下车,只听苏合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我等你升到19楼再走。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五十一分,咱们两点钟在城南广场见。说好了,我可只等你半个小时,好自为之吧。” “你也保重。”杜云飞动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说完这句话,他便拿着行李走进电梯。 轿厢门再度合拢,上面的数字开始平稳上升。一直等到红色的“19”跳出来,苏合才重新发动车辆,在停车场里撵了一圈丧尸,然后扬长而去。 H市的面积并不大,若是换做平时,从运河边到苏合家差不多只需要二十分钟。但是途经H市的市中心,那里商场、戏院和各种公共设施林立,即便在夜间也是热闹非凡。 往市中心走,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大麻烦。可苏合毕竟还是有点侥幸心理的,于是继续大着胆子往前开。 快到市中心的地方有一座中古的拱桥,算是附近道路的最高点。苏合仗着自己是农用车,一口气开上颠颠簸簸的台阶,打开车门向远处眺望。 西面的不远处就是市中心广场,再远些则是各种高楼。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黑压压一潮又一潮的人群,正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走动着。 他叹了一口气,迅速倒车,选择另一条道路。 因为临时变道的缘故,他比计划中推迟了约一刻钟才回到公寓。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一点半,留给他收拾整理的时间不多了。 苏合的家就在一层,还带着一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他飞快地打开家门躲进去,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就像是一位温柔体贴的爱人,张开手臂将他拥入了怀中。 苏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贴着门慢慢滑坐下来。 纵然有百般的不舍,可他还是要离开这里了。离开原本平淡却也平静的生活,投入到一场无法预知,却无法逃避的变革之中。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他抬头,朝着空气温柔一笑,然后迅速站起身来。 第24章 大师得罪 回到家后,苏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痕迹。 昨晚出差之前,他特意往冰箱里放了不少食物。如今这些食品原封未动,家里也没有其他扰动的痕迹,吕如蓝显然并没有回来过。 为了进一步确保表弟不会错过自己的讯息,苏合又拿出笔,在玄关的墙上写下了前往佛光岛的字样,然后才开始着手整理行装。 家中还有两大一小三个旅行箱,苏合将它们全都拿出来。第一个28寸大号旅行箱,他塞进了自己与吕如蓝的里外替换衣物,鞋袜,还有两床干净的床单。 第二个26寸旅行箱,他放进了家中的常备药物、酒精和消毒药棉。万年都用不到一次的针线篓,一大捆编织绳、一套刀具、两个碗、勺子和保温桶。还有平时野外考察时的一些小型装备。 第三个22寸的小箱子被苏合拿进书房。他打开了一个专用的冰箱,开始将保存在里面的一个个小塑料管转移到箱子里。 冰箱很快就被清空了,他又转身去取晾在窗口屋檐下的丝袜。十七八条,都是女式的长款,看起来颇为壮观。 收到最后几条丝袜的时候,半空中陡然刮起一阵小风,将一抹跳动着的鲜紫色送入了苏合的余光里。 苏合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昨天早上才打理过的小花园竟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洋槐依旧绿意繁茂,紫藤和铁线莲纷纷开放,刚刚修过的月季、洋桔梗和美女樱也很正常……可是一条前所未见、却又有那么一丝眼熟的巨大藤蔓,横空出世,盘桓在了小院上方! 再仔细看,碗口粗细的藤蔓竟然是从小院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它贴着院墙爬过墙头,又攀上了紫藤花架,最后从另一边的墙头探到了苏合的书房窗口。 一个晚上而已,什么植物会有如此疯狂的长势?! 不止如此,这条古怪的藤蔓还盛开着一串串硕大的蓝紫色大花。每一朵都像一只放大了四五倍的巨大凤蝶,随风起舞。 目瞪口呆之余,苏合开始拼命回忆这块土地原本种植着的东西。 “是乌头……”他终于想了起来,“没错,这明明就是放大了乌头花!”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难道是疯了不成?! 苏合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仿佛被这株巨大无比的藤状乌头所吸引,一步步朝着庭院走去。可就在他即将打开落地移门的瞬间,庭院的灌木丛中突然冲出来一只丧尸,“咚”地狠狠撞在了玻璃上! 苏合倒吸一口凉气,接连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好在阳台的落地玻璃是夹层定制,倒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撞开。苏合赶紧回到书房,把剩下的丝袜全都收进箱子,然后拖着两大一小三个箱子逃出了家门。 他自己的钴蓝色小车就停靠在门边泊位上,出差前刚刚加满了油。 苏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使出过如此大的力量,他提着三个箱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开门、扔箱子,坐进车里锁上门,全部一气呵成。 当汽车顺利发动之后,苏合握住方向盘,这才发觉双手又酸又软,并且抖得厉害。 他喘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冰箱里的食物还没打包带走,接着又低头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 “两点零五分?!” 按照他和杜云飞的约定,双方只在南城广场上等到两点半。然而从这里出发到南城,二十五分钟恐怕不够…… 不敢再做迟疑,他果断踩下了油门。 钴蓝色的小车立刻向着南边疾驰。 街道两旁,碧桃、樱花和虞美人依旧拔蕊怒放,但是赏花人却已经无影无踪。 尽管沿途时不时地会跑出几个不自量力的丧尸,想要和汽车一较高下,但苏合还是非常明白:眼下自己最大的敌人是时间。 两点半的最后约定已近在眼前。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每多跳一秒,他就会跟着紧张一分。可他还是必须不时放慢车速,来回避那些横亘在街头的路障和突然出现的丧尸。 距离城南广场大约还有两公里的时候,时钟跳过了两点三十分。 杜云飞会离开吗?还是依旧等在那里? 没有关系,什么样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一个人也能去佛光岛,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在岛上重新见面。 苏合禁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一脚油门踩到底,朝着前方驶去。 三分钟之后,眼前的路牌上终于出现了“南城广场”字样,红色城雕的高大顶部也从前方建筑物之间显露了出来。 可是苏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前进了。 丧尸,南城广场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丧尸! 苏合一个急刹车在单行线上勉强掉头,差点又被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的两个丧尸扑上车尾。他立刻加大油门,迅速驶离广场。可即便如此,尸潮还是受到了惊扰,如洪水决堤一般尾随着他冲进了街道。 杜云飞呢?他是没有来、早已离开,还是成了丧尸?! 苏合觉得自己的脑子紧张得快要抽筋了,也许现在车辆一头撞到墙上起火爆炸,他也感不出疼痛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往南走,可是哪边是南、哪边又是北……他竟然彻底糊涂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路边的小巷里忽然闪出了一辆银灰色的SUV,两三下就超到苏合前面,紧接着在十字路口做了一个大转弯。 跟著它! 此时此刻,能开车的人就是“好人”,苏合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银一蓝两辆车亡命似地在H市的街道上飞驰着,直到后视镜里的尸群逐渐消失,又接着开出几公里才缓缓减速。 苏合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他松了松一直踩着油门的脚,这才发觉脚趾已经痉挛,膝盖也软得好像豆腐做的一样。 不停,再继续开下去非得抽筋不可。 看了看四周围都是开阔空旷的城郊厂房,苏合闪了闪车灯作为示意,然后缓缓靠边停车,打开了车门。前面那辆银色SUV果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开车的人果然是杜云飞,他也下了车跑过来。 “怎么了?” 苏合也不解释,只顾龇牙咧嘴地揉着腿。 杜云飞毕竟是医生,一看就猜中了七八分,当即让苏合坐回车里把鞋子脱掉。 苏合倒还假惺惺地做个警告:“我可是一晚上没洗脚,是你叫我脱的啊。” 杜云飞淡定:“这辈子没洗过脚的我也医过。” “……我倒也还没到那种境界。” 苏合咕哝一声,脱掉了鞋子。 杜云飞一脚踩上汽车的迎宾踏板,将苏合的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伸进他的裤管,开始按摩小腿并转动脚踝。 苏合当然不是第一次享受足部按摩,但是此时此刻,有些精神上的感觉更比肉体上的享受更令他感觉愉悦。 于是他闭上眼睛,难得放松起来。 “嗯~~啊~~嗯~~~” “还能更恶心一点么。”杜云飞面无表情地在他的脚底心里重重地按压了一下。 “啊呀呀……杀人啊你!” 苏合当即痛得缩回了腿,抱着膝盖哀怨地看着杜云飞:“脚底心痛,是不是说明我肾功能不太好?” “什么都不代表,只是这里的神经更敏感。” 说着,杜云飞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酒精消毒片,仔仔细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能给我一片吗?”苏合伸手。 杜云飞不吭气,但还是掏出一片递了过去。 苏合撕开包装,撩起裤腿,开始擦拭自己的小腿。 “……妖怪。”杜云飞轻斥一声,转身就要走开。 “等等。”苏合赶紧叫住他,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子,“喏,还你。” 杜云飞接过纸袋子撑开,发现里头装着自己上次落在酒吧里的东西。 这是一个看似钥匙圈的东西。最上面是个编织出图案的圆环,下面垂着几串白色的羽毛。 “谢谢。” “记得欠我一顿饭,我要吃日本料理。” 苏合咧嘴一笑,旋即又掰回正题:“这是哪儿,我都没来过。” “这是通运路。还有个别称,叫做物流一条街。”杜云飞答道,“有三十多家物流公司的仓库都在这里。” 苏合的眼珠子顿时就亮了:“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去扫荡快递?” “你很期待?”杜云飞挑了挑眉。 “我是人,是人就喜欢拆快递的感觉。难道你不喜欢?那你一定不是人。” “……” 杜云飞低头看了看喜形于色的苏合,眼神里仿佛有些笑意。 “那走吧。” “我们先糟蹋那家的大师?圆通、中通还是汇通?” “去了就知道。” 前后两辆车再度发动。苏合跟着杜云飞继续向前行驶了一两百米,拐进一家厂房。大院里空无一人,远远地只听见有两声狗叫,却不见有犬只跑过来。 两个人直接将车停在仓库门口,用衣服包着拳头敲碎了玻璃窗钻进去。 仓库挺大的,里头还分上下两层。地上和钢梁上还都有绿色和黄色的分区指引标志,看起来十分正规。 然而令苏合有些失望的是,他很快就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印象中的快递物流中心,而是一个硕大的药品仓库。 但杜云飞更进一步地纠正了他的说法——这是一家网络购药平台的物流中转仓库。这意味着出现在这里的药品,虽然单品数量不会太多,但是种类丰富。而且不仅是药物,这个仓库里还囤积着大量母婴用品、护肤品、医疗器械、宠物用具甚至情趣用品。 苏合现在大致上能够明白为什么杜云飞要到这里来了。如果这条街上也有一家“种子方舟”的话,苏合相信自己也会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然而换个角度去想一想,事情却又有仿佛有些令人遗憾。 见苏合呆在原地,杜云飞还以为他有了情绪,特意回过头来。 “怎么了?” “没事。” 苏合摇摇头,还是没忍住感慨:“既然这里是B2C中转仓库,那就意味着有很多急需这些药物的人,都没有得到及时救治。” 杜云飞显然没有料想到苏合会这么说。 “你想把药给他们送过去?” “……怎么想都不现实吧?” “的确不现实。很多药品都必须冷藏保存,停电后就会开始变质。与其在那里感叹,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带走一些,尽可能地让药品发挥治病救人的作用。” “说得也对。” 苏合点点头,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快递物流中心?” “……”杜云飞沉吟片刻,竟也计上心来:“你帮忙搬药,表现好的话就带你去。” 于是乎,两个人开始分工合作。可选择的药品实在太多,杜云飞精挑细选,最后装满了六个大纸箱。而苏合也挑挑拣拣的,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收集了一盒。 两个人找了辆平板车,搬着东西出了仓库,又一件一件地堆到车上。 “你稍微等我一下。” 说着,苏合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补漆喷灌,跑到门口,在白墙上喷出四个大大的文字——“这、里、有、药。” 杜云飞的目光落在这四个还算好看的大字上,眼神中隐约有了一些暖意。等到苏合收起了喷漆罐,他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 “开车跟我走。” “……去哪儿?” “拆快递。” 考虑到物流中心的快递数量众多,而且单靠外观很难识别内容物品。所以杜云飞事先与苏合约法三章,只能给他半个小时去“过一把瘾”。 转眼间,两辆车已经驶到了快递公司厂区附近。苏合一边放慢车速一边留意观察着周遭的情况,以防止有不识相的丧尸跑出来破坏了他扫货的雅兴。 然而丧尸是没有出现,可他首先发现的,竟然是从不知道哪条岔路上忽然冒出来的一辆汽车。 那是一辆曾经被他借着开过好几次的黑色越野车,挂着他差不多能够背下来的熟悉车牌。 “……我没看错吧?老段这车不是还在4s店维修吗?” 他愣了愣,赶紧又伸手去揉眼睛。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的那辆车,显然也认出了他的蓝色座驾,一个急刹车掉头跟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有二更哦,二更完就是大主线小伙伴们胜利会师了。 ———————————— 最近真的有点举棋不定,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三对cp初期同样分量描写,三个开头并行,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当时的确有实验性质。事实证明这个实验不太成功,这也确实让我很沮丧。甚至失去了对于这篇文章的最基础的判断力。 好在我还有这么多小天使一般的读者,真的要感谢你们不抛弃不放弃,让我慢慢调整心态。 现在力所能及的改动已经完成,剩下的力有未逮,也只能如此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是我也必须承认这个选择是任性且不讨好的。 刚开文的时候我想着为自己而写,但写着写着我就慢慢失去自我,变成为他人而写,相信很多作者应该也有和我类似的心态无论如何,一篇文写出来,发出来,总还是最希望能够获得大家的认可的。但在自我和读者之间,我会再次找到一个更好的平衡点。 总体而言,我对这篇文真的是很爱。有位读者说得很对,因为太爱所以太在乎。 所以我还是会写下去,希望它的好能够掩盖掉一些不足。 也希望能够给大家带来阅读的愉悦,希望大家喜欢故事里的每一个人~ 第25章 他们是这样遇上的 车辆重重地颠簸了一记,正缩在后排打瞌睡的段鲸猛地睁开眼睛,及时抓住了前方的靠背后,这才避免滚落下来。 “……对不起,刚才路上有个坑。” 驾驶座上传来习惯性的道歉声,林幼清稍稍放慢了车速。 “爸,你醒啦?”副驾驶座上的段星泽也回过头来。 段鲸点点头。他刚长出一口气,发现儿子趴在座位上往后看,顿时又严肃起来。 “快坐好,把安全带系上!” “我坐了好几个小时,脚都坐麻了啊!”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段星泽还是乖乖地缩回了座位上。 段鲸也坐了起来,朝车窗外看去——早晨他被赶到后座上来打盹儿的时候,车辆还行走在山区里,可是这一会儿,显然已经到了平原地带。 车辆左侧是成片的竹林,间或夹杂着几块烧过荒的空地。道路右侧则是一条宽大的河道,波光粼粼的河面大约有二、三十米的宽度,看起来足以通行普通的内河航船。 “我们快没油了。”林幼清给出了一个糟糕的消息,“保持现在的车速,最多还能往前开五公里。” “继续往前开,快到H市了,附近肯定会有村庄。”段鲸安慰他,“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搭竹筏走水路。”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继续向前开出大约两公里左右,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座无人值守的加油站。他们当即决定在这里停顿,稍事歇息。 “好像没有电。”林幼清拿起油枪,发现加油机上什么读数都没有,压下油枪,自然也毫无反应。 “这附近一带应该是烧煤发电的,停电很正常。” 段鲸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一般的加油站都配备有两套电力系统。就算外线停电,也可以手动切换到发电机供电。当然,这需要工作人员进入特定的工作区操作。你车上有没有工具箱?” 林幼清点了点头,段鲸从后备箱里取出工具,走向加油站的后门,同时嘱咐段星泽跟着林幼清到河边上去尿尿,顺便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过多久,无人加油站内的柴油发电机果然成功启动了,但为了尽量节省,段鲸只保留了加油机和自动贩卖机的供电功能。 油箱很快就被重新加满,接下来一口气开回H市肯定不成问题。做完广播体操的段星泽蹦蹦跳跳地跟着林幼清走了回来,三个人开始清空自动贩卖机里的食物和饮料。 “我们稍微留下一点儿吧。”林幼清和段鲸商量:“也许还有人会路过这里。” “好。”段鲸点了点头:“有关发电机的用法,我也留个说明下来。” 说到这里,两个人冷不丁地对上了一眼,气氛忽然有些暧昧起来。 这时被暂时冷落的段星泽忽然将一片口香糖塞到了父亲面前。 “老爸没刷牙,不要和幼清哥哥说话!” 段鲸顿时大窘:“你这个小兔……” “不许骂人!我才七岁,老爸你会把我教坏的!” 段鲸哭笑不得:“我看你不用教,心眼儿就已经很坏了!” 段星泽“哼”了一声,不和老爸计较,转头又来牵林幼清的手。 “幼清哥哥,走,我们去吃早饭!” 林幼清看看段鲸,又看看段星泽,最后还是被段星泽拖着坐回到了车上。一人拆开一包饼干,就着酸奶当做早餐。 加油站前,只剩下段鲸一个人,嚼着儿子“孝敬”的口香糖,一脸宠溺的无奈。 他们在加油站前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吃饱喝饱,也活动过了腿脚。正准备重新启程的时候,突然发现路边的大河下游飘过来了一样庞然大物。 “大船!”星泽的眼睛最尖。 果然,那是一艘内河里十分常见的运货船,却听不见船舱内发动机的轰鸣声,只是如幽灵一般随着水流漂浮着。 段鲸觉察到了危机,立刻起身走回到汽车旁,取代了林幼清坐进驾驶座。 就在车辆发动的同时,坐在后排右侧的林幼清看见那艘货船斜斜地撞上了河道的右岸,很快搁浅。然后从一片漆黑的船舱里头,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浑身是血的丧尸。 “……!!” 林幼清赶紧捂住了段星泽的眼睛。与此同时,段鲸也一脚油门,飞速离开了加油站。 ———— 满身尘土的白色汽车继续在道路上飞驰。陆地上的景色慢慢从荒凉开始变得繁华。根据车载导航仪的提示,他们距离H市的近郊已经不远了。 林幼清再一次确认手机信号和网络依旧处于中断状态,不禁疑惑道:“电话都打不通了,导航居然还有用。” “有两种可能性。” 段鲸一边开着车,一边耐心地做着解释。 “第一种情况,我们头顶上的卫星还在正常工作。卫星的工作寿命一般是三到五年,这其中只要控制台不发送关闭信号,同时天上没有外力干扰,它会一直保持最后一次调整时的工作状态,继续为地面终端服务。第二种情况,车载导航有内置电子陀螺仪,就算屏蔽了卫星信号也可以进行导航。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惯性导航。” 林幼清安静地倾听,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段鲸,等到段鲸说完了,才轻声感叹。 “好像又回到了听段老师上课的那些年。” “……是吗?” 段鲸跟着愣了愣,旋即又苦笑起来:“课程里的东西,有很多连我自己都快要忘光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这时候就听见后排座上的救场小王子“啊”地一声扭动起来。 “我真的坐不住啦!还有多久才到家嘛?!” 段鲸看了一眼导航:“快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 “回家以后,我可不可以吃一罐冰激凌?” “可以,只准吃一罐。” “那我可以不可以玩一会游戏机?” “不可以,你要帮忙整理东西。” “为什么要整理东西?” “因为城里不安全,我们要开车去……糟糕——!” 段鲸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林幼清赶紧追问。 段鲸阴沉着脸:“……前几天我的车剐蹭了,现在还在4S店修理。” 林幼清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看了看自己这一路上伤痕累累、甚至还碎了一块窗玻璃的小车,又改变了注意。 “要去取车吗?”他轻声问道。 “最好还是去一趟。后备箱里有一套工具、一个生存应急包,还有苏合丢着的几个手台。”段鲸解释道,“这些都很有用处。” 值得庆幸的是,4S店位于H市城郊结合部,人烟稀少;具体位置还恰巧就在回家的半路上。顺道过去转一转,似乎也没有多大问题。 两个大人迅速达成一致,立刻加速朝着新目的地赶去。 由于入城口远离居民聚居的核心城区,一路上倒也没有遇见紧急情况。偶尔有几只从路边窜出来的丧尸,也很快就被甩在了车后。 又开过一座平桥,车辆右侧出现了一大片草坪。而草坪对面,正是他们正在寻找的4S店。 按照常识,维修保养的车辆会停放在4S店的车库里。段鲸原本打算直奔车库而去,然而才刚开到展示大厅前,段星泽却突然叫喊起来。 “爸,爸!我们家的车!” 段鲸愣了愣,这才发现展厅自动门右边的侧门前横堵着一辆黑色越野车。再定睛细看,车顶上还固定着一个熟悉的行李箱。 这的确是他的车,但是为什么会被开到展厅门口? 还是林幼清首先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扇门坏了,所以把车堵在门口,不让里头的那些…人出来。” 的确,往四面透明展厅里看进去,大约有七八个丧尸被困在了里头。 问题随之而来——如果挪开段鲸的座驾,那么丧尸就会从破损的门里面逃出。尽管眼下这世道已经够乱了,可“火上加油”总归还是有些不妥。 “那就拿我的车作为交换。”林幼清提出了建议。 “……好。”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幼清,但段鲸还是肯定了这个方案。然而他们的车辆才刚一靠近,展厅里的丧尸就已经纷纷聚拢过来,一旦挪开段鲸的车,它们立刻就会从破门里涌出。 “必须先把它们给引开……” 又是一个问题随即出现了——段鲸和林幼清,一人驾驶一辆车,那么由谁来引开展厅里的丧尸? 似乎有答案,又似乎太不可行。 “不行,星泽还太小!”林幼清反对,“他会吓坏的。” “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我们不可能一直都护着他,应该让他学会适应和自我保护。” 段鲸扭头看向儿子:“小星,知道爸爸要让你帮什么忙吗?” 段星泽看看段鲸,又看看林幼清,然后点点头。 “知道。” “那小星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段星泽显然有些犹豫,“那些人会不会伤害我?” “爸爸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段鲸给出保证,又附上但书:“可是那些人的模样很可怕,它们还会想要吓你。但你不可以被它们吓哭,一定要学会勇敢。” 段星泽似懂非懂地听着,又认真思考了一阵子,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好!” “乖。” 段鲸点点头,立刻将车开到展厅右侧,确认这里的情况。 没有丧尸,周围百米左右的视野都很开阔,不会发生突然的危险。 段鲸领着星泽下了车,又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林幼清。 “拿好。待会儿你去发动我那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开过来接上小星。我会跟着你,负责将门堵住。” “可……” 林幼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段鲸给阻止了。 “这是我做出的安排,必须由我来冒最大的风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替我照顾好小星。” 说到这里,段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伸手摸了摸林幼清的脸颊。 “我是你的老师,你要服从我的安排。拿着。” “……” 林幼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钥匙,转身朝着车辆走去。 段鲸则领着段星泽,走到了玻璃幕墙前。 “小星,跟着爸爸一起拍玻璃!” 敲击玻璃幕墙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丧尸们的注意,它们开始一个个地朝着段家父子跑来,隔着玻璃幕墙对峙。趁着这个机会,林幼清打开了越野车的车门,迅速钻进驾驶室发动车辆。 “小星,继续敲,不要停、不要怕!” 段鲸大声叮嘱儿子,然后迅速跑去发动林幼清的白色小车,开向大门。 正如事先商量好的那样,确认段鲸就位之后,林幼清立刻踩下油门,将越野车驶向展厅右侧,将段星泽接上了车。 与此同时,段鲸也迅速补位,将林幼清的车堵在了破损的玻璃门前。 计划仿佛执行得非常完美。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不知事先躲在哪里的丧尸突然冲了出来,两三下就登上了车顶! 段鲸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车会被选中堵在门口。 就因为他的车顶装着旅行箱。 越野车本就高大,再加上车顶旅行箱的高度,堵在门口只留下很小的空隙,丧尸无法从中间钻出。可现在换了林幼清的小车,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转眼间,那只丧尸已经从车顶翻越到了驾驶室这一边。它侧俯着身,朝着驾驶室的车窗张望。 段鲸没有犹豫,他猛地将车门往外一推,重重地砸在丧尸脸上。那丧尸猝不及防向外倒去,然而一手却死死地扒住了车门。 段鲸早有预料,又立刻将车门往回一拉,死死夹住丧尸的手腕,同时猛踩油门、猛打方向盘。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很快地调整方向,以车头朝向展厅,冲着玻璃门开去。 狭窄的门框与车身发生剐蹭,挂在车门外的丧尸也发出了骨骼碎裂的声响,很快就动弹不得。段鲸将车辆卡在门里,踩住了刹车。 驾驶室的车门被卡住了无法开启,段鲸起身钻向后排。 却也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那些丧尸也开始朝着这边奔跑过来。 不好…… 车辆此时已经完全无法挪动,如果剩下的这些丧尸也从车顶翻过过去的话,将会对外头的林幼清和星泽造成威胁。 段鲸正惊出一身冷汗,可谁料到这一大群僵尸到了车头前,竟然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并没有任何一个和刚才那个一样,爬上车顶。 这是怎么回事? 惊奇归惊奇,段鲸却并没有迟疑,他迅速从后排离开了车辆。林幼清已经在旁边接应,立刻将他接上了越野车。 “爸!” 坐在后排的段星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结结巴巴地也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段鲸转身,张开双臂示意儿子过来拥抱。 “哭什么,你刚才不是做得很好吗?” 段星泽抽抽噎噎:“我哭是因为、因为我差点、差点就没有爸爸了!” “爸爸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你。” 段鲸揉揉儿子的头发,示意他回去位置上坐好,然后又去看身旁的林幼清。 “你怎么也……” “我差点什么都没了。”林幼清的眼睛微红,看上去楚楚动人。 “……都是傻瓜。” 段鲸叹息了一声,将手覆上了林幼清握着变速杆的左手。 “走吧。” 车辆开始缓缓驶离4S店,重新回到公路上。等到心跳重新恢复平静,段鲸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挂在后视镜上。 是林幼清车上的那串从普陀带回来的佛珠。 “……谢谢。”林幼清向他点头。 “是我应该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段鲸向着他点点头:“我和星泽爷俩,今后也要让你多操心了。” 越野车沿着平缓安静的道路一直向前行驶,周围是一排排用作物流的低矮厂房。 刚拐过一个弯,前方对向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银一蓝两辆疾驰的车辆。 “有人?!” 林幼清和段鲸同时眼前一亮,紧接着段鲸又喊出了另一句有些不可思议的话—— “那是苏合的车!!” 第26章 前男友vs现男友掉水里 三辆车停稳在X通物流公司的仓库门前。除了段星泽被勒令留在车上,四个大人都下了车,诧异地互相打量着。 苏合看了看段鲸,又看了看林幼清,忽然笑嘻嘻地拉过杜云飞的胳膊,甜甜蜜蜜地介绍道—— “他叫杜云飞,是我对象。” “……” 杜云飞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不过考虑到苏合这么说必有用意,也就没有当面拆穿。 而段鲸听说过苏合被酒吧老板安排相亲的事儿,此刻也并不意外。 他主动与杜云飞握手:“我叫段鲸,是苏合以前的同事。这位是林幼清,我的学生。” 杜云飞也与林幼清握了握手,四个人这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你们这是刚从Q市回来?”苏合首先发问,“那边怎么样?” 段鲸叹息,但考虑到林幼清的情绪,并没有交待太多细节。 “和这里差不多,你们呢?” “我们啊,铁道游击队。”苏合也是轻描淡写了一句,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们想先回一趟家整理些东西。” 苏合眉头一皱:“……我说段总啊,你家不就在城南广场吗?” “是。”段鲸点头:“怎么了?” 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一眼,这次的意见倒是出奇一致。 “你们恐怕还是别回去比较好。” 苏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简单描述了群尸大跳广场舞的恐怖画面,紧接着又开始鼓动段鲸和林幼清,一起前往佛光岛。 段鲸和林幼清对于佛光岛并不陌生,毕竟岛上的微电网正是段鲸公司负责的项目。况且眼下也的确无处可去,两个人立刻接受了苏合的邀请。 但是在启程之前,苏合表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正所谓“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他们现在就站在X通的H市快递分拨中心。更何况段鲸他们回不了家,后备箱里还有大量的空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挑选几样实用的快递货物,一并带去佛光岛。 苏合巧舌如簧,很快说服了大家跟着自己共同进退。段鲸回头从车上接下段星泽,四大一小五个人快步走进厂房。 晚上11点到凌晨3点是快递分拣中心的夜班高峰期。考虑到骚乱是从城北市中心一带蔓延过来的,辛劳的夜班员工显然拥有相对充裕的逃生时间。 此时此刻,将近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分拣中心内针落有声。员工紧急撤离时来不及关上的照明灯具,依旧在近三层楼高的顶棚上发出光亮。 走在最前面的苏合抬起头,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台巨大的精密仪器的内部。 目光所及之处,从天上到地下,全都是一层一层、纵横交错的传送带和钢制轨道。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快递,却哪里都看不见。 还是段鲸解释道:“这里是无人分拣中心,中间那些传送带都不用管。包裹集中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卸货点、一是装车点。我们分头去两个点行动,效率会比较大。” 五个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两队,分别朝着巨大仓库的首尾端走去。 苏合跟着杜云飞前往装车点。走出一二十步之后,杜云飞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说什么了?”苏合一脸无辜。 “你想让他们两个误会我们的关系,为什么。” 苏合撇了撇嘴:“单身狗不想被朋友闪瞎,所以来个先发制人,不行吗?” “……”杜云飞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苏合还没摸清楚他的套路,有点担心他一转身就去找段鲸他们的麻烦。赶紧凑过来一把将杜云飞挽住。 “有话好好说!” “那就说。” “……有什么可说的!” 这下总算轮到苏合吃瘪,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段鲸和我从大学开始就认识了,工作后还勉强交往过几个月。不过前几年就分了,现在还是朋友。” 说到这里,他明显感觉到杜云飞的身体微微一僵。 “……你想让段鲸嫉妒?” “哈?”苏合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我要让他嫉妒,当初干嘛还跟他分手?看你是个医生,怎么说话也不讲究逻辑的吗?” 杜云飞想要反驳,却又无言以对,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苏合冷笑,竟然一根根数起了手指头。 “缺乏自理能力、情商基本为零、迟钝又没情趣、不辨菽麦、加班狂……最不可忍受的是,竟然把我当备胎!” “他喜欢那个林幼清?”杜云飞冷不丁地发问。 “哟。”苏合拿胳膊肘戳戳他:“你眼睛还挺毒的嘛。不过可惜老段舍不得糟蹋祖国的花朵,憋着憋着迟早憋出病来。” 杜云飞不再说话,只低头走自己的路。 可苏合偏偏贴上去:“你怎么不接着问了。” “别人的隐私,我没兴趣。” “那你刚才还逼着我问东问西的!怎么,还真想当我的对象?我考虑考虑。” “……”杜云飞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你还有二十分钟。” 苏合果然不再废话,紧跑几步到了装车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翻拣起一堆堆的货物来。 与此同时,段鲸和林幼清也已经到了卸货点,段鲸让星泽站在高处放风,自己则与林幼清一起开始动手。 从现场的摆放规律不难看出,这个分拣站大致上将快递分成了小件、包裹和特殊件三种规格。 这其中,小件一般都是文件和微小物品,大多不具备实用价值,便在林幼清的建议下被直接忽略。而剩下的包裹和大件,又可以分为B2C的商品和普通包裹这两大类。 普通包裹因为手工填写的字样难以辨认,所以也被果断地放弃了。余下依旧海量的商品包裹,因为快递单上的印刷字迹清晰,而且往往还会填写商品名称,而成为了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根据林幼清的规划,此刻他们最急需的是换洗衣物和部分生活用品,然后则是食物、药品和睡眠用具等等。他便嘱咐段鲸,优先选择这些东西。 两个人立刻分头行动,在一片包裹的海洋之中逐个寻觅。所有被挑拣出的快递暂时会被放到一旁,由段星泽打开检查。只有完全符合要求的,才会被正式接收。 两大一小三个人,就这样高效率地搜寻了二十多分钟,找到的快递足足装了三个大口袋。 算算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们便拖着口袋往回走。 差不多快走回到入口处的时候,正好看见远处的苏合和杜云飞也开始满载而归。 直到这时,林幼清才轻声感叹道:“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苏老师。” “是啊。”段鲸也点头,“那家伙前天还在微信上跟我吐槽那个医生,说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当成了MB,还普及了一大堆安全性教育。现在看着,这都快粘到一块儿去了。” 说着,他又朝着那边望了一阵子,又扭头回来看林幼清:“我们跟着他们去佛光岛,以后可少不了看闪光弹。”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林幼清却想歪到了另一个层面上。 “如果你会觉得尴尬,那我们也可以不去佛光岛……” “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鲸暗自感叹,这个学生和他这个做老师的一样没有什么幽默细胞。 “我和苏合早已是过去式,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是星泽和你,除了你们两个,他要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觉得尴尬。” “……” 这似乎是一句再明确不过的暗示。然而林幼清反倒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 无论如何,两队人很快就在入口处重新见面,彼此都收获颇丰。但由于杜云飞和苏合的车上已经装了各自的行李还有早先的药品,所以绝大多数的战利品都堆在了段鲸的后备箱和车顶旅行箱中。就连坐在后排的段星泽身旁也堆满了物品,倒是能起到一定的保护缓冲作用。 在放置行李的同时,段鲸还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三个手台,与配件一起分发给了苏合与段鲸。 “唷。”苏合认得这个东西,“这不是我下乡时的神兵利器吗。怪不得家里找不到。” “谁叫你老是偷我的车开。” “注意点儿……别搞得我们好像很熟似的。”苏合又去搂杜云飞的胳膊:“我可是有对象的人!你有吗?!” 说着,竟然还冲着林幼清挤眉弄眼。 林幼清顿时又要脸红,还是段鲸一把揽着他的肩膀,推进了车里。 “启程吧,再不开车,到佛光岛就该天黑了。” ———— 下午四点整,补给完毕的三辆汽车缓缓驶出了分拣中心,沿着空旷笔直的道路开始向着此行的终点——佛光岛进发。 因为有了手台这个“神兵利器”,接下来的旅途总算变得不那么沉闷。 众人约定好了通讯频道,将手台连接在电子点烟器上充电,一边开车一边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各种事宜。 首先,从H市抵达佛光岛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不排除因为路障或者遭遇丧尸潮而绕道。所以保守估计,今晚六点半之前应该可以抵达。 其次,佛光岛位于Z市的东南远郊。在正常情况下,从H市出发前往佛光岛,必然途径Z市。但是考虑到城内可能出现各种复杂情况,众人一致决定先绕开城市,沿着郊区前进。 三辆车形成的微型车队,由段鲸领头、苏合殿后,不认识路的杜云飞在中间巡航,飞快地朝着东方驶去。 在不远的东海之滨,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第27章 打是亲骂是爱 “阿嚏、阿嚏、阿嚏——!!!” 吕如蓝揉了揉鼻子,猛吸鼻涕。 “喏。”坐在他身旁的海臣递来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怎么,难道你哥又在惦记你了?小心把丧尸给引过来啊。” “少废话。”吕如蓝接过纸巾,“别管我,盯紧点。” 大约半个小时前,他们已经爬上了整个植物园乃至佛光岛上海拔最高的所在——这是一座大约五、六十米高的小山包,山顶上砌有一座石头凉亭。 站在凉亭里,向东可以看见跨海大桥,而西、北、南边的最远处,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与H市相似,Z市的供电任务基本上由水电站和新一代的潮汐电站所承担。这意味着今天的夜晚还不是彻底的黑暗。 虽然控制室内早已空无一人,但时控开关还是在预设的时间自动开启了。日落时分,跨海大桥上的路灯陆续点亮,远远看去颇为壮观。可看在吕如蓝眼里,这却已经是人类社会最后的回光返照。 按照刚才的分工,他负责观察海面上的动静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可是入夜后的大海一片漆黑,丝毫不见船只的踪影。他又忍不住去看陆地,大桥上也空无一物。 “打算一直看到什么时候?” 海臣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听说过望夫崖的故事吗?” “……”吕如蓝不理他。 海臣又问:“你饿不饿?” “你管我呢!”吕如蓝终于回头瞪他一眼,想了想却又问:“难道你饿了?” 海臣理直气壮地点头:“开船很辛苦好吗,午饭那么一点点怎么够?!” 吕如蓝道:“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你先回船休息,顺便准备点吃的。” “我?”海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行啊,那我回去烧壶热水,咱们待会儿泡面吃。” “你这个人,真是……” 吕如蓝正要说他没出息,却见海臣“蹭”地一下从美人靠上站起来,伸手指着大桥—— “有车!” 吕如蓝赶紧扭头朝西边望去。果然就在跨海大桥靠近陆地的那一头,昏黄的桥面上出现了三辆芝麻大小的汽车。 他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扯下海臣脖子上的望远镜。 看清楚了!第一辆车是黑色的,车顶上有个旅行箱,看起来很像是段鲸的座驾。第二辆是银色suv,仿佛并不认识;第三辆…… “……我哥的车!是我哥的车!” 吕如蓝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着转了个圈,紧接着突然主动抱紧了海臣。 “他没事!我就说他肯定没事!!” “喔、喔……你别激动。” 海臣有点意外,两只手不知是该举起还是该落下,但最后还是轻轻地回抱住了吕如蓝,顺便拍拍他的后背:“那我们快过去接应他们。” 根据目测,车辆从桥头开到植物园大门还有四五百米,也就是三四分钟左右。事不宜迟,吕如蓝和海臣立刻拿起防身武器,冲下山去。 植物园的入口处,四扇黑铁的大门已被关闭。门外有十多只丧尸在游荡,只要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聚集起来。 两个人决定分头行动,吕如蓝爬上方形的石雕门柱,从高处朝外头张望。海臣则站在门边,随时准备拔下门栓。 路灯只铺设到跨海大桥的引桥口。此时此刻,门外的小广场上近乎于一团漆黑,只有丧尸绿油油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 不过很快,三辆车的灯光就从桥边投射过来,转眼就开进了广场。 吕如蓝点亮手机屏幕,拿在手里使劲地挥舞。很快他就看见三台车中的最后那台,也闪了闪车灯作为回应。 “就是他!是我哥!”吕如蓝激动地冲着海臣大声喊:“开门,快开……不好……等一下,等一下!!” 只见广场上的那群丧尸被车辆的引擎声所惊扰,纷纷朝着车辆奔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车里的人倒是暂时安全,然而一旦打开植物园的大门,负责开门的海臣肯定会遭殃。 最好的情况是,将那群丧尸消灭在大门之外…… 吕如蓝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下去,只见那三辆车已经开到了门口,却又急转方向,开始绕着广场中央的大花坛转圈。 很快,四周涌来的丧尸都纷纷尾随在了第三辆车后。这时第一辆和第二辆车突然加速猛冲向尸群。 大部分的丧尸都来不及躲避这猛烈的冲撞,却也有少数两只居然跳上了车顶,敲打着玻璃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车顶天窗缓缓打开一条缝,猛地伸出一根竹竿将丧尸捅了下去,后车随即碾压过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世界就清净了。 吕如蓝看得目瞪口呆,连海臣也透过门缝发表观感:“一看就知道,你哥他们也是经历了很多事啊。” 等到场面完全控制住了,海臣这才将大门打开。三辆车随即鱼贯驶入,在主干道的第一个三岔路口上停下。 几乎是刚刚停稳,苏合就第一个从车里冲了出来,而吕如蓝也箭步上前,兄弟两个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哥!” “小蓝!” 脑海里分明有无数的话要倾诉,可心中却满满的只有激动和狂喜。吕如蓝的眼睛又红红的,所幸还没有忘记正经事。 “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大家先到码头上去!” 说着,他就拉着海臣坐上了苏合的车。杜云飞与段鲸也通过无线电手台得到了消息,驾车紧随其后。 三辆车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路往东行驶,没过多久就重新开回到了海岸边的码头上。 用于装卸施工材料的码头很宽阔,并排停下三辆车还绰绰有余。除去苏合车里的三个人之外,杜云飞、林幼清,还有段鲸抱着已经熟睡的段星泽,也都陆续下了车。 码头上没有照明,几乎是一团漆黑。在海臣建议下,众人登上了他的帆船,进入船舱客厅里说话。 头等大事,当然还是自我介绍。 吕如蓝推了推身边的海臣:“你是船长你先来。” 海臣倒也不扭捏,简简单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他还没来得及说起自己是怎么遇着吕如蓝的,就看见苏合挑了挑眉毛,仿佛记起了什么。 “你姓海?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你……你和我弟是怎么认识的?” 吕如蓝不想让苏合担心,于是抢在前头说道:“海臣和我以前是一个学……”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海臣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开始拆台:“昨晚上在机场,吕如蓝因为携带毒品而被海关缉私犬发现,我是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 “……毒品?!” 苏合的脸色顿时铁青,坐在一边被他蹭着的杜云飞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苏合,你别紧张”坐在对面的段鲸插嘴道:“小蓝是被人陷害的,你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 “怎么……这破事你也都知道了?”苏合一脸“全世界都在瞒着我”的惊愕表情:“你们快点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怎么搞的?!” “我是被冤枉的——!” 吕如蓝急得大叫,还没详细解释就先狠狠地吼了海臣一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嘴?!” 海臣耸耸肩膀:“要不是这个世界发了疯,你出这么大的事迟早都要通知家里人。我还没告诉你哥,你在韩国赌场里头跟人打架弄得一脸伤呢。” “赌场打架?!”这下苏合干脆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吕如蓝!你给我全都交代清楚!” 吕如蓝打了一个寒噤,安静了两秒钟,突然转身揪住海臣的衣领。 “混账王八蛋,警察了不起是吗?看我不揍死你!” 好端端的胜利会师大会突然就乱了套,林幼清赶紧将吕如蓝拦腰抱住。而就连一直没吭声的杜云飞,也破天荒地主动拉住苏合的胳膊,硬生生地将他拽回到沙发上。 “都给我安静点!” 段鲸指着船头的那扇小门:“我儿子在睡觉!你们有话都给我好好说,苏合,你们兄弟的破事待会儿私下解决,让杜医生先自我介绍!” 苏合这才勉强忍耐下来,那边的林幼清也干脆坐到了吕如蓝身旁,将他和海臣暂时隔离开。 杜云飞同样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职业,以及与苏合在列车上的遭遇。等他说完了,苏合又冷不丁地问吕如蓝:“你伤得要不要紧,待会儿要不要让杜医生帮你看看?” 吕如蓝依旧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好好儿地回答道:“……不用了,都是些小伤。别听那个臭警察胡说。” 海臣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并不反驳。 苏合也不和自家表弟抬杠,而是转头看向海臣。 “谢谢你救了我弟,无论如何,你都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从今天起也就是我苏合的好兄弟。至于毒品的事,我相信小蓝是无辜的,我想你选择与他同行,应该也能够认同这一点。” 海臣笑笑:“还是哥哥懂事。” “谁他妈是你哥呢!”吕如蓝又冲着他龇牙。 “别吵。”段鲸再度压阵,“快说正经事。” “我看,大家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林幼清提出建议,“你们大家饿不饿?” 他这一提,众人这才纷纷表示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苏合和段鲸的车上囤了许多包装食品,然而海臣却指了指沙发后面的那几个大纸箱子,说这里头有更新鲜的食材。 没有冰箱的情况下,无论是肉、蔬菜还是水果,保鲜的条件都十分有限。 看起来,在即将到来的艰苦岁月之前,是时候先进行一场末日美食大餐了。 第28章 自由的气息 帆船里虽然有炉灶,但是考虑到空间有限,外加节约能源,大家还是决定将厨房搬到码头边的海滩上。 “我说,这饭做着做着,不会突然跑出个丧尸来吧?”苏合还是有些点不太放心,“乐极最容易生悲了。” “哥,你别想太多。” 吕如蓝赶紧摇头:“刚才我们关上了植物园通往海滩的铁丝网门,这边肯定安全。而且在你们来之前,我和海臣那家伙已经转过一圈,的确有些个丧尸,可全都被关在各个工地里头。” 尽管得了保证,但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苏合还是建议所有人两两行动,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段鲸从后备箱的生存箱里取出消防斧和手电筒,苏合的野外考察装备里也有多功能折刀和工兵铲,众人更新了一下装备,就着手开始工作。 要做饭,生火肯定是第一步。液体燃料现在可是稀缺物资,好在沙滩边上就是树林,枯枝柴火应有尽有。苏合自告奋勇地揽下这项工作,拖着杜云飞就往树林里走去。 等到远得听不见沙滩上的对话了,苏合这才问道:“感觉怎么样?” 杜云飞反问:“什么怎么样?” “就是我弟那群人啊。你一直都不说话,该不会是看不惯他们吧。” “你想多了。”杜云飞摇头,“我从来不会只凭只言片语就给别人贴标签。” 苏合顿时就笑了,还伸手在杜云飞的眼前晃了一晃。 “哟,杜大医生又睁眼说瞎话呢。当初跟我见面,可是一言不合就教训开了。” 杜云飞低头看着他:“就你例外。” “切。” 苏合收回手,顺便掰下了附近树上的一根枯枝:“我说,你不会相信我弟真是贩毒的吧?!” 杜云飞也开始收集枯枝:“你难道看不出那警察也没把这事当真。他只是想吸引你弟弟的注意。” “卧槽!” 苏合怀里的柴火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你说那个警察在打我弟的主意?” “原来你也会灯下黑。”杜云飞把落地的柴火踢回苏合脚边。 苏合越想越不安:“那姓海的名字的确有点耳熟,我敢肯定在哪儿听到过……我要不要先去警告小蓝,那家伙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自己。”杜云飞戳穿他的心态:“这就是典型的恋弟情结,严重下去很可能引发犯罪。” “胡说八……”苏合张嘴就要反驳,眼珠子一转却又笑起来,“哟,好浓的一股醋味。” “你鼻子坏了,割掉吧。” “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虽然不爽,但还是不得不跟我一起捡柴火的样子。” 漆黑的树林里,传来了苏合犹如成精狐狸似的笑声。 ———————— 与此同时,距离树林百步之外的岸边帆船上。吕如蓝正在和水桶里的那条七星鳗鱼面面相觑。 碳烧鳗鱼是一道美食,但这道美食目前还是活生生的,而且无论怎么看还是很像蛇。 吕如蓝原本是不怕蛇的。直到17岁那年,还是青春偶像团体成员的他在参加一档综艺节目的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手伸进一缸仿真眼镜蛇群里。他一连做了五天噩梦,从此落下阴影。 眼前的鳗鱼还在缓缓扭动,吕如蓝深吸一口气——或许是应该和自己的恐惧症做个了断了。 可他还没有朝着水桶伸手,丑陋的鳗鱼就已经被另一个人抓出来丢进了水槽里。 “我来吧。” 海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这玩意儿挺麻烦的,还是让专业的来。” “你的专业不是打小报告吗?” 想起刚才的事,吕如蓝整个人依旧气鼓鼓的:“为什么要和我哥说那些有的没的?” 海臣手上不停,头也不抬:“你一个人在外头默默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家人却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这很不公平。” 吕如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解释,稍稍愣了愣,嘴上却不依不饶:“我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就是不想让我哥担心。这种心情,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了呢?” “谁说我不能理解的。” 海臣拿着鳗鱼简单冲洗:“倒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哥真的关心你,知道你故意瞒着他,他也会怀疑自己的能力,继而对自己感到失望的。” 吕如蓝哑然:“你今天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啊,都是审讯的时候惯用的套路。你懂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呗。” “混蛋!”吕如蓝气得差点把抹布甩了出去:“别他妈给我来这套!” 海臣顺势后退半步,将洗剖好的鳗鱼丢在了砧板上。 “别生气,来,整条鳗鱼都给你处理好了。好好表现,我的胃可就靠你拯救了,大明星。” —————— 船舱里正热闹着,林幼清手上端着一脸盆清水,清洗着刚从箱子里取出来的蔬菜。 昔日的大总裁段鲸则蹲在他身旁,正在处理着一只杀白鸡。 “你累不累?”段鲸问林幼清,“累的话去休息,这些事我一个人就能干。” “不用。”林幼清摇头:“累一点好,可以忘记很多事。就像白天那样,一紧张,有很多难过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段鲸点了点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再怎么想念都只能这样。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有任何心事和想法都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谢谢段老师。” 林幼清低头继续洗菜:“多亏你,我才能平安地来到这里。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实在没有别的奢望。” 段鲸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 “没。”林幼清摇了摇头。 段鲸将处理好的鸡放在一边,过来帮林幼清洗菜。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离开大学,出去创业的原因。” “……不是因为当老师的工资太低么?” “算是有点儿。”段鲸苦笑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年我和我的前妻离了婚。” “……” 林幼清也见过那位女性,高挑又漂亮,穿着打扮都很有气质,属于那种走在人海里也不会被埋没的类型。学校里还有很多的老师,为此而对段鲸羡慕嫉妒恨。 不过,林幼清却是知道的——这位女性真正喜欢的对象也是一位女性,然而这种关系不为社会环境所见容。于是她就找上了有着同样困扰的段鲸,策划了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并通过试管技术得到了星泽和辰风。 “那一年,我的前妻终于决定要摆脱这种虚假的生活。我们离了婚,这没什么可说的,顺理成章。” 段鲸对此并无任何异议,两个孩子一边一个;财产因为婚前公证和婚后各自独立,也没有遇上麻烦。 真正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还是双方的父母。 由于段鲸和他的前妻恪守着彼此的秘密,为找出问题所在,挽回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双方家长一次次约见曾经的女婿和儿媳,甚至雇佣所谓私家侦探,去寻找对方“出轨”的证据——结果自然是纸包不住火,两败俱伤。 按照原本的规划,前妻带着孩子去了地球的另一边。段鲸却没有走,他留下来承担了几乎所有的“火力”。 菜洗完了,段鲸十分难得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金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那段时间正好是你们的大四实习期……反正我在学校里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就跑出去创业。倒也是否极泰来,还算一帆风顺。后来我前妻收伏了她的爹娘,世界也就跟着清净了一半。” “那么……另外一半呢?” “我妈没得早,父亲续过弦。他也有心脏问题,知道我离婚的真相之后,就大发雷霆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第二年就心脏病发作过去了。后妈改嫁就再没有联系。” 毕竟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段鲸回忆起来已经不再悲伤,但手上的香烟还是积了好长的一段烟灰。 “昨天突然听说你爸没有了,说实话,我是真的担心会不会是你一时冲动,说错了什么话。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看看,却没想到接着出了那么多的事。” 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段鲸将烟头熄灭在沙滩上。 海风很快将空气中的烟味吹散,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在死寂的尽头,林幼清缓缓地开口了。 “段老师……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的生活方式,羡慕你能够完成家人的期待,又不伤害无辜者的情感。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么多的不得已。明明对这个世界怀着极大的善意,但怎么做都是错的……可错误的真是我们吗?” “不是。” 段鲸的眼神,隐隐带着点不确定的光亮,像是一颗星,重新落回到林幼清的身上。 “我必须向你道歉,之前对你说过一些很残忍的话。我自以为那是对你好,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的偏见和歧视、流言和蜚语,所有阴险恶毒的束缚,离开了人类社会就全都成了狗屁。”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做了一个深呼吸。 “幼清,你闻到了吗?这座岛上有自由的气息。” “闻到了。” 林幼清的笑容里,却带着满满苦涩:“只是这自由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的岛,艰苦的岛,欢乐的岛上生活开始啦! 接下去就是篝火晚会。 颠沛流离的第一卷到此为止,明天开始第二卷同时入v放三章共万字更新! 第二卷内容为基地建设、丧尸变异、植物进化三大部分。时间横跨春、夏两季直达万物丰收的金秋~~~ 第29章 植物园奇妙夜 杜云飞和苏合陆陆续续地从树林里捡来了许多枯枝,全都丢在海滩上。帮着林幼清处理好食材的段鲸,用这些枯枝搭出了第一堆篝火。 在事先由大家民主表决出的“晚宴”菜单上,有两道最受期待的菜,一道是鳗鱼,一道是叫花鸡。 表面和肚膛内抹过一层盐粒的整鸡,被一根削尖的树枝串起,放在篝火上方微微烧烤。等到表皮微微变色,林幼清将整鸡重新取下,准备往肚膛内填入香菇、葱和土豆,却发现没有用于捆扎的材料——不要说是荷叶了,就连锡纸都没有。 就在林幼清临时决定将菜单改成烤鸡的时候,回来丢柴火的苏合听说了这件事,顿时就表示包在自己的身上。说着,就拉上杜云飞往一旁的红树林边缘走去,红树林里黑黢黢的,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树枝,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准备找什么?”杜云飞问道。 “露兜树的树叶,大概一人多高。嗯……有点像长了长腿的剑麻。” 长了长腿的剑麻?这是什么鬼形容? “能说得更严谨点儿么?”杜云飞要求。 苏合一口拒绝:“考虑到你对植物学的无知,我觉得这个形容已经十分够用了。” 两个人斗着嘴,摸黑在红树林的边缘地带缓慢寻找。没想到,首先有发现的居然还是杜云飞。 “这棵?” 苏合拿电筒一照,得意道:“看吧,我形容得很贴切。” 杜云飞不理他,上去就要掰树叶。 “欸,小心……” 苏合的话还没说完,杜云飞顿时感觉到一阵虎口刺痛,赶紧检查,竟然已经剌出了一道血痕。 苏合也紧走几步到了他身旁:“这边上都长着刺呢!别捡老的摘!嫩的就会好很多。来,我看看手。” 杜云飞鬼使神差地把手给了他,苏合捧着仔细观察了一下。 “拿手术刀的手,果然要比别的职业都好看……” 正说着,他竟冷不丁地低头,在杜云飞的虎口上舔了一记。 杜云飞微微一愣,可很快就反应过来,顺势用拇指和食指钳住了苏合的脸颊。 这下轮到苏合懵逼了。 被迫嘟起着嘴唇,他努力解释着:“我这是在给你……消毒。” “再编一个。”杜云飞依旧不松手。 “痛……痛……”苏合半真半假地叫起来,扒住杜云飞的手腕:“开个玩笑而已……干嘛用这么大力!” 杜云飞这才松开了手,苏合赶紧趁机退到安全地带,揉着自己的脸颊。 “手劲怎么这么大!撸了三十年吧?” 杜云飞竟也不动声色:“是你自己要舔的。” “呸。”苏合抹了抹自己的脸,“看不出你一本正经的,居然一肚子污水。” 两个人抬完了杠,终于开始采摘露兜树的嫩叶,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大捆走了回去。 这时林幼清也已经填完了鸡膛。再由多人协作,将露兜树叶横七竖八地在鸡身上包了三层,最外头再裹上红树林里挖来的滩泥,糊成一个大球。 旁边,段鲸已经生起了第二堆较大的篝火,他们就将泥球丢进篝火底部加热,同时也不耽误上头烧烤其他的食物。 这边刚忙完,吕如蓝也端着简单腌制过的鳗鱼走到了篝火旁。 刚才在船上,他已经将鳗鱼对半剖开、剔去了骨头。此刻,足有七八十厘米长的鱼肉,被串上细长的树枝上,拿到火旁准备进一步料理。 “拿稳了,不许高、也不许低。” 吕如蓝将树枝交到海臣的手上,勒令他担任人肉烧烤架,自己则拿着不知是谁贡献的毛笔沾着他特制的调料反复涂刷在鳗鱼的正反两面,热力炙烤之下,鱼油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而在一边的大篝火堆旁,林幼清已经利落地煮好了一锅包菜炖五花肉、一锅炒豆角,正准备再用娃娃菜烧个汤,忽然间停了下来。 “……没盐了。” 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但是“没有盐”这在海边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临时制备也许来不及,但只要明天一大早铺块塑料布在沙滩上,再倒上点儿海水放着不管。等到了晚上,笃定去收海盐就是了。 看起来汤是做不成了,不过大家也并不介意。只有摘完了露兜树叶之后就无事可干的苏合,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 “菜汤照烧没事,我现在就去弄盐。” 说着,他就再次朝着黑黢黢的红树林快步走去。 这次倒是不用他拉扯,杜云飞十分主动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坐在一边刷酱料的吕如蓝冲着林幼清挤眉弄眼:“幼清哥,我哥和那位杜医生……什么关系?” 林幼清笑笑,说不上来;倒是段鲸凑过来,淡定地回答道:“你哥不是狐狸变的吗?杜医生是上辈子被他迷住的书生。” “可我看杜医生还挺高冷的……” 吕如蓝还想再八卦得更加详细一些,只听身旁的海臣忽然“嗷”地一声大叫起来。 “油!油!” 吕如蓝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这才发现有一大半的调料,竟然都刷在了海臣的手背上。 ———— “啧啧,快听这声音,那个警察怎么又在调戏我弟弟了!” 苏合哼哼唧唧地走在退朝后的红树林边缘,一边灵活地避开那些积水泥泞的区域,一边回头看着跟过来的杜云飞。 “这事,你怎么看?” “比恋弟情结好多了。” “哼。”苏合不怒反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人走过了刚才摘叶子的露兜树,又前进了十几步,杜云飞发问:“这次又要找什么?” “解释反倒麻烦,你只管照着前头,给我打光就成。”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离海潮最近的树林边缘,迎面吹来阵阵海风,杜云飞忽然闻见了一股奇妙的花香。 只见手电筒灯光照亮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半高不矮的灌木丛。那些厚重油亮的叶片中间,竟然开满了一簇一簇的小白花。 “就是这个!” 苏合不顾脚下的泥泞,朝着它们走去。稍作端详,竟然开始采摘这些灌木顶部的叶片。 杜云飞略微好奇:“这些叶子里有盐?” “不是里面,而是表面。” 等到采摘的数量差不多了,苏合重新走回到杜云飞的身旁,还将一片叶子展示给他看。 只见革质的叶片表面果然覆着少许雪白的结晶,再用手指沾了尝一尝,果然是咸的。 “这种植物叫做桐花树,和它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种叫白骨壤。这些植物都能够通过叶片将从海水中摄取到的多余盐分排出。而且这种泌盐作用主要的产物是氯化钠,所以需要少量急用,摘点叶子就可以了。” “植物的确奇妙。”杜云飞也忍不住感叹起来,“记得非洲有一种草,生长在海岸边上,茎干上亮晶晶的好像永远沾着一层露珠。在非洲工作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去挖来吃。味道酸中咸,可以补充很多营养成分。” “你说的这种草,这个岛上就有哦。” 苏合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这个植物园里头有一个大温室,里头种着许多热带植物。你所说的这种非洲冰菜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至少我想他们已经把该种的都种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这是我规划的作品。”苏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的天堂。” ———— 从海滩边摘来的这些树叶,用一小碗清水浸泡,再将这碗含盐的水倒进煮开的汤锅里搅拌。 “可以吃饭了。” 海臣和吕如蓝从船上搬出碗筷,林幼清叫醒了段星泽,段鲸在码头铺上塑料布,苏合和杜云飞帮忙摆放食物。所有的准备全部完成。 火堆里的泥球被撬了出来,滩涂上的泥沙经过炙烤变得松散,轻轻一敲就纷纷掉落。露兜树的树叶已经烤成了黑黄色,用刀子层层剥掉,一阵冲天的鸡肉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苏合拿出几罐拆快递拆出来的啤酒,几个人每人分了半纸杯,段星泽手里捧着一大碗化了的冰激凌。七个人面对着面围坐下来。 “敬这个发了疯的世界,敬这座佛光岛,敬我们大家接下来的人生。” 端起来的纸杯,发不出互相碰撞的声响。拿着纸杯子的人,也反而没有了刚才干活时的那种忙碌和活力。 还是刚刚睡醒的段星泽,一边吃着林幼清给他夹的菜,一边含含糊糊地提出问题。 “我们现在在哪里?” 段鲸回答他:“我们在佛光岛植物园。” “我们要在植物园待几天?” “爸爸也不知道,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两年。” “我们在植物园里睡觉吗?睡在大树底下,还是树洞里?” “植物园里有房子,我们睡在房子里。” “那植物园里有电视机,可以看动画片吗?” “爸爸把电脑带来了,你可以在电脑上看动画片。” 段鲸刚说到这里,吕如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也有个问题。” 苏合点点头:“说。” “咱们这边接得也是Z市的电网吧?这电说停就停的,拿台笔记本过来有用吗?” “有用。”回答他的是段鲸,“植物园内配套有微电网项目,利用风能和光伏来产生电力。当电力不足或者发电多余的时候,还能自动接入外线进行调节。理论上只要勤加维护,及时更换受损的配件,可以确保五年以上的使用寿命。” “那么淡水呢?”海臣也提出自己的问题,“岛上有没有海水淡化设备?” “这个还真没有。” 苏合摊手:“不过岛上有个古代小采石场形成的人工湖。植物园开工后,又选了一些地点开凿坑道井积蓄雨水,植物浇灌肯定不成问题……至于生活用水,原本岸边有个自来水厂,沿着跨海大桥引水过来。” “就算是湖水和雨水,也应该经过过滤和消杀才能饮用。” 毕竟是医生,杜云飞考虑得更长远:“细菌和病毒无处不在;还有的水质过硬或者过软,都不适合饮用。” 林幼清也建议道:“如果要长期定居,也许我们可以搭建一个水处理池,对生活用水和饮用水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工处理。” “这个可以有。”段鲸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下,最怕的就是生病。” “生病也不怕。”苏合指了指杜云飞,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医生洗劫了一车的药品,当饭吃能吃一年。” 这倒是也提醒了杜云飞:“药品也需要一定的保存条件,不可以一直放在车里。不知道植物园里有没有合适的仓库。” “仓库的确重要,而且我们还得搜集更多的物资储备。”段鲸也同意这一点。“看起来,接下去我们会有很多事要忙。”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再进植物园看看?”海臣提议,“不过工地里头都锁着丧尸,夜晚视野不佳,很容易出事。” “那就定在明天早上入园开荒,今晚上好好休息,不要作死。” 苏合一锤定音,紧接着眼疾手快,夹走了最后一块烤鳗鱼。 第30章 开荒英雄植物园 晚餐过后,众人收拾碗碟,准备洗漱休息。 考虑到船舱里的净水资源宝贵,大家商量出了一个比较节约的洗澡方案——先用海水冲洗掉身上的污垢,然后再分配一人一塑料瓶的净水,冲洗掉带有盐分的海水,以免引发皮肤不适。 七个大小爷们儿,在黑灯瞎火的海滩上,也没有什么避嫌不避嫌的问题。段星泽嫌弃自家老爹搓澡的力道太重,死缠着林幼清要跟着他一起洗。而吕如蓝刚想躲到暗处去脱衣服,却被苏合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 “刚才的话还没说清楚呢!韩国赌场打架究竟是怎么回事?” “哥!这事儿就不能留着明天再说吗?” “不行!现在就说!还有,把衣服给我脱了!” “……哥!” “脱不脱?别逼我动手哈。” “……”吕如蓝明白,虽然苏合平时吊儿郎当的,可一旦认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没办法,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始脱衣服。 刚脱掉上衣,海臣就拿着个塑料盆走了过来。 “欸我说——” “别过来!”、“走开走开!” 兄弟两个齐刷刷地回头瞪着他。 “洗个澡而已,至于吗。”海臣摸摸鼻子走开了。 吕如蓝看他走远了,干脆一口气把衣服全都脱干净。苏合立刻打开手电照着检查。 胳膊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淤青。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那帮孙子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可我也把好几个人给揍趴下了!”吕如蓝及时秀了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苏合狠狠地磨着牙:“所以你去济州岛不是去拍mv的?” 事到如今,吕如蓝也没啥可隐瞒:“我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公司嫌我不赚钱,居然把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送去赌场,要做那种……表演。我不答应,他们就要拿手铐着我,我打翻了几个人逃出去,可护照还押在他们手里,我回不了国……” “妈的,这帮人渣。后来呢?你是怎么拿回护照的?” “我逃到赌场附近的停车场,碰巧遇见一对说是来旅游的中国老夫妇,他们收留了我,还帮我和公司交涉。公司妥协了,我才提前逃离那个鬼地方。” “所以你就把那对老夫妇当做救命恩人,不管他们叫你做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之所以能够让公司妥协,根本就是因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你这条傻虾米!” 说到这里,苏合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吕如蓝的脑袋,但是随即又将他紧紧搂住。 “对不起,小蓝。是哥太不关心你了。你这个年龄,别人都还在爸妈身边撒娇,可你什么苦都吃过了。哥心疼你,真的心疼你……” “哥……”吕如蓝鼻子一酸,眼眶里又开始泛红。 “哥再也不离开你了,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苏合还在搂着他念念叨叨:“那个叫海臣的家伙,绝对碰不到你一根手指头!” 吕如蓝哭笑不得:“哥,好端端的,怎么又胡说八道起来了?我和海臣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倒是你,怎么认识的杜医生?” “说来话长,以后再提。”苏合看了一眼沙滩那边,“赶快洗澡,洗完澡让他给你看看伤。” 七个人陆陆续续地搞完个人卫生。有自带衣服的换上自带衣物,没行李的则一人领到了一条由苏合郑重颁发的无纺布内裤。丑陋而宽松的设计,就连段鲸这样的高大型男,都像是穿着大号的成人纸尿裤。 苏合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不留神,自带的行李就被段鲸给打开了,拽出两套睡衣丢给林幼清和段星泽。 吕如蓝也将自己的睡衣分了一套给海臣,虽然不太合身,但也聊胜于无。杜云飞和段鲸的身材接近,于是也匀了一套过去。 情况最后演变成苏合一个人穿着平角裤,站在一群衣着整齐的人群中间。他倒也不别扭,反而翘着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快点分配床铺,把我冻感冒了可赔不起。” “船头和船尾各有一个卧室,一共两张床。”海臣指了指两边,“船尾的比较大,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可以睡。船头的空间比较小,感情好也可以睡两个人。此外客厅里也能睡人。大家看看,怎么分配。” 不等大家讨论,苏合抢在前头问道:“我弟昨晚睡哪儿的?” “船尾的大床。” “那你呢?” “船头小床,怎么了?” “哥!”吕如蓝赶紧掐住话头,小声威胁他:“你可别再乱扯了。” “我怎么……” 苏合还想反驳什么,这时杜云飞又从行李里拿出一套睡衣,丢了过来。 趁着苏合穿睡衣的时候,海臣又建议道:“我看这样,段大哥父子还有小林哥就睡大床。苏老师和杜医生睡小床。我和小蓝睡沙发。” “……”苏合看看吕如蓝,又看看杜云飞,瞬间开始权衡。 林幼清和段鲸也觉得不妥:“这艘船是你的,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海臣倒挺大方:“小孩睡不好影响长个子。我睡沙发也挺好,没什么不方便。” 杜云飞建议:“我和苏老师睡沙发。” “不行!”苏合顿时又精神了,甩着过长的衣袖:“小蓝跟我睡,兄弟联络感情。” “哥!”吕如蓝几乎咆哮起来。 “都别吵。”杜云飞站出来调停:“抽签吧,抽到什么就按什么睡,谁都别废话。” “成。” “就这么办。” 有纸有笔,抽签结果很快揭晓。吕如蓝挺满意,杜云飞也没意见,两个人分别拿了一条薄毯,面对面地在沙发上躺下。 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船头,狭窄的三角形小床上,两个大男人头碰着头、抵着脚,“亲热”同眠。 苏合翻身背对着海臣眼不见为净。安静了几分钟,却又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弟的。” 海臣果然也没睡:“在机场啊。” “我说得不是这次,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 “是啊,究竟是在哪里呢?明明是我和小蓝两个人的事,可只有我单方面记得。哥你说这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苏合一听着他气定神闲的声音就有火,干脆转过头来死瞪着海臣。 “老实说,小蓝以前是不是揍过你?” “真揍过。”海臣居然点头,“但我也揍过他。” “揍出感情来了?还是一直记着仇?” “要记仇,我就应该把他丢在机场喂僵尸了。” “可我弟弟是直的!” “这么巧,我也是。” “……没撒谎?!” “就怕老是被人旁敲侧击的,不弯也要变弯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合,老是这么针对海臣,恐怕反而会给吕如蓝造成不当的暗示。他掂量了掂量,决定暂时休战。 “信你一次,不打我弟的主意,大家还能做好哥们儿。” “……” “喂,我说你听见了吗?!” 苏合压低了声音重复一遍,然后扭头再看——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海臣居然已经睡死过去了。 ————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惊魂大逃亡之后,这随波起伏的海边一夜,竟舒适得让人心满意足。 早晨八点,苏合四仰八叉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缓解了低血糖的症状,然后才记起自己身在何方。 昨晚的“床伴”已经不见了踪影,客厅里的沙发上也没有人。他赤着脚走到甲板上,迎着海上清冽的晨光向西边看,海滩上有人正在朝着他招手。 起得最早的林幼清已经煮好了一大锅菜泡饭。快出锅的时候,海臣又从近岸的海下礁石上捞到几个鲍鱼,全都由吕如蓝洗刷干净、切碎了丢进锅里同煮。 吃过早饭,苏合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件车衣,在码头上铺平展开。再由吕如蓝等人帮忙,用卵石和树枝在四周筑起边界,形成一个浅浅的方池。 将海水注入方池之后,一个简易的晒盐场就宣告完成,等到晚上收工回来,倒掉表面的液体、收集底部的盐结晶,就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精制。 那么接下来,就是“清场”的重要环节了。 段星泽的年纪毕竟还小,跟着大人一起冒险太过危险。他便被留在船上,由林幼清负责照看。 余下的五个人,各自拿上趁手的武器,穿过茂盛的防风树林,打开了通往植物园的铁丝网门。 “我们现在的左右两边,蓝色围墙里头,全都是芳香植物区的工地。” 吕如蓝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前边有扇大铁门,就是工地的入口。昨天下午,我们隔着门缝儿戳死了一只丧尸,大约就在这个位——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愣了愣,又赶紧扭头去找海臣。 “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绝对不是做梦。”海臣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很显然,我们又遇到昨天下午的怪事儿了。” 此时此刻,就在他们面前五六米的地方,原本应该是工地铁门的位置上,竟然成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那是某种开着淡黄色小花的藤蔓植物,从围墙高处和门缝里同时伸展出来,交织出一张绿毯。 “有香气。”杜云飞若有所思,“很熟悉。” “像是熟透了的香蕉。”段鲸补充。 对植物最为熟悉的苏合却一言不发。他紧走几步来到那株藤蔓面前,看了看叶子,又看了看花朵,最后摘下一朵花,揉碎了仔细观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这是,含笑花!” “含笑?那不是特常见的灌木吗?”吕如蓝跟着一愣:“怎么变成藤了!还长得这么快,才一个晚上而已吧?” “你忘了我们昨天看见的怪事儿了?”海臣提醒他,接着又将昨天下午,在植物园大草坪上发现怪草团儿的事复述了一遍给众人听。 听着听着,苏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也想起了自家花园里的那株巨大乌头藤来。 难道说……天下大乱,不止是人类不正常了,就连植物也开始变异? 从惊愕到悸动,甚至还有一点点惊喜。 苏合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要弄清楚这背后的原由,还需要更多、更多的实证。 他正寻思到这里,只见身旁的杜云飞突然举起了手里的野营直刀,指了指藤蔓冒出墙头的那部分。 “藤上有张人脸。”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片茂盛的“含笑藤”中央竟还裹着个丧尸。所幸它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二次死亡。再定睛细看,有无数细小的藤蔓钻进了它的口腔和前额上的一个空洞,仿佛正在汲取养分。 海臣用胳膊肘顶了顶吕如蓝:“就不是我们昨天戳死的那只丧尸吗?!” “好像还真是!”吕如蓝撇了撇嘴,“里头也不知道还有几只。” “我上去看看。” 说着,海臣突然倒退几步,助跑冲到墙根下,一个踏蹬,抓住藤蔓,干脆利落地攀上了两米多高的墙顶。 “……还有三个。”他很快就清点出了丧尸的数量:“怎么办?” 段鲸提出建议:“把藤蔓锯开,把丧尸吸引到门缝边上来,再一个个捅死。” 听说要锯藤蔓,苏合显然有点舍不得。他想了想,很快就有了更好的办法。 “你们跟我来!” 众人依旧折回到防风林与植物园区交界的铁丝网外。从这里果然可以更轻松地看清楚芳香植物园区里的情况。 在苏合的带领下,众人用力敲击铁丝网,很快就成功地吸引了三只丧尸的注意力。当它们傻乎乎地走过来准备攻击的时候,众人各自掏出武器,隔着铁丝网戳进了它们的脑袋里。 “耶!要的就是这个节奏!” 吕如蓝挥舞着手里的工兵锹,士气高昂。 “隔山打牛”的猥琐战术被证实安全有效,众人立刻调整策略——放弃深入植物园腹地的计划,改为沿着外围的铁丝网墙,顺时针方向扫荡,优先消灭铁丝网相邻几个区域的丧尸。 紧挨着芳香植物园区的是一大片丑陋、裸露的黄土坡,看不见半点绿色,倒是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大坑,积着浑浊的雨水。 “这里被设计成高尔夫球场了。”苏合一边摇着铁丝网吸引丧尸的注意,厌恶地解释着。 杜云飞冷不丁地问道:“你规划的?” “怎么可能!” 苏合恶狠狠地戳死一只送上门来的丧尸:“你想想,这么一座除了植物、毛都没有的小岛,凭什么就能专门修建一座跨海大桥?无利不起早啊!” 还是段鲸解释得中肯:“桥那头的地区在搞大开发,要建高端楼盘和配套商业体。佛光岛植物园也是商业体的一部分,建成后就是富人区的后花园。植物园也要多种经营,自负盈亏,实在是无奈之举。” 吕如蓝插嘴道:“好了好了,都这个样子了还讨论这个做什么,专心干活啦!” 光秃秃高尔夫球场的左边是盆景园,园内有水有桥、回廊九曲,倒是十分雅致。只可惜大部分的盆景都还没有到位,墙角堆着许多空空的紫砂花盆。 过了盆景园,又是一大片不毛之地。然而比之黄土飞扬的高尔夫坡地,这里显然更为平坦齐整。 铁丝网墙边上堆放着建筑材料。稍远些的地方搭建着几座简易彩钢工棚,还停放着一辆没来得及开走的工程车辆。 更远处立着三幢修建中的四层小楼,围拢形成一个匚字形。建筑已经结顶,不过外立面上还搭着脚手架,挂满了绿色的防护网。 “那就是植物园里未来的行政办公楼和科研场所。”苏合道,“研究所的地下,原本规划要建一个末日种子收藏库,可惜没想到……末日来得这么快。” “那里也许可以当做物资仓库。”杜云飞进行着预判,“但地下室必须要有防潮措施。” “待会儿可以去确认下工地里堆放的材料。”段鲸提议,“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自己动手补强。” 因为是佛光岛上最重要的施工工地,游荡在其中的丧尸数量也最为可观。全部清理着实花费了一点时间,但起码要比正面走进工地里冒险要安全许多。 过了工地区,是豢养娇贵草花的花草园和藤本植物展示区,部分搭建有温室大棚,里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丧尸出没。 再绕过一片散发着臭气的常春油麻藤,前方的防风林突然变得稀疏起来,地面上赫然现出一道两米左右宽度的“壕沟”。 再仔细看,沟中土层下面还埋着混凝土材质的方形管道,一时间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阴沟?”吕如蓝大胆猜测。 段鲸摇头:“是电缆线,你们跟我来看。” 众人跟着转了个弯,朝着海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越来越大的海风就吹拂到了脸上。 不知不觉间,低矮的沙滩已经抬升成了陡峭的山崖。而他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崖边一大片开阔平地。 海景固然壮丽震撼,但此时此刻,真正吸引了众人目光的,却是在平地上一字儿排开的塔式风力涡轮机,以及周围空地上的光伏板。 “这个也是风力发电?”海臣仰望着,“怎么不是那种瘦长的风车?” “这可是我建议老段公司采用的特殊设计。”苏合不无得意地介绍,“防风林和崖壁上有很多鸟类,传统的风车叶片对鸟类来说可是大杀器,换成这种就安全了。” 段鲸也补充:“而且这种塔式风力涡轮机,维护起来成本极低,配件也方便更换。算是更新换代的产品。” 看过了风力发电场,众人再重新回到防风林里,沿着铁丝网墙向前走。过了占地面积最广的经济作物区,前面就是芍药园。 佛光岛植物园三面环海,唯一朝向陆地的那侧,修筑有一点五公里长、两三米高的砖石围墙。芍药园紧挨着围墙,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绕着植物园的外围走了四分之三圈。 在芍药园外,铁丝网墙和砖石围墙之间有一扇小门,可以通进园区里。 苏合让大家暂时停步,再一次强调现在的情况—— “走进去之后,我们就要和丧尸正面遭遇了。一定要提高警惕!尤其是你,小蓝,听到没有?” “我有个问题!”吕如蓝举手,“怎么样才会变成丧尸?被咬会吗?那被抓呢?”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杜云飞接过话题:“从有限的信源来看,丧尸病毒最初是从医院和殡仪馆开始传播的。而这两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也是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 “都有尸体。” 苏合一秒钟抢答:“如果第一只丧尸是活人变的,那么为什么各地最先出事的总是医院和停尸房?” “可这是两码事。”海臣指出逻辑问题:“第一只丧尸的确可能是死人变的,但这并不能证明被咬的人是否也会变成丧尸。而且根据恐怖片,咬一口就变丧尸的可能性很大。” “恐怖片,恐怖片能算什么数?”吕如蓝不服气,“照你这么说,被咬一口没事的电影也有不少啊。” 段鲸也提醒道:“这一路上的丧尸,大部分都是血肉模糊的。如果只是简单咬一口就能发病,我们应该看见更多外表正常的丧尸才对。” 吕如蓝追问:“万一血肉模糊的样子是后天病变形成的呢?” “就你问得多!” “……”、“……”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苏合打断了这场说来就来的争论:“依我看,昨晚上跑了一大群,刚才又被我们干掉一大群,现在里头丧尸应该没剩多少只。咱们人多力量大,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干掉它们,地盘就是我们的了!” “哥,其实你特别期待吧?这口气,就跟黑社会打架似的。” 吕如蓝嘟囔了一句,又扭头去看海臣:“行不行啊,你可别拖我后腿。” 海臣顿时就笑了:“行不行,试试就知道。” 苏合一见他俩说话,心里头顿时又有些不爽。正准备介入,却被杜云飞一把按住了肩膀。 “集中注意力,开门了。” 伴随着铁门开启的吱嘎声,植物园正式敞开了一角。 正值暮春四月,芍药园里的牡丹怒放,芍药也零零星星地开了一些。假山石畔,万紫千红,却没人仔细欣赏。 好在芍药园内基本都是低矮灌木,他们很快就确认完毕,这里并没有丧尸。 从芍药园的北门走出去,门口就是一条三岔路。左边的分岔开始上坡,通往昨天晚上吕如蓝和海臣待过的山顶凉亭。 此刻,他们就往右边的分岔走。道路两旁分别是种植秋季观赏植物的“秋园”,和刚才隔着铁丝网见过的经济植物园区。两个园地里都很平静,没有丧尸。 “我们应该给这些路起个名字。” 走着走着,苏合突发奇想:“这条路两边都是桂花树,以后就叫月饼路了。” “这什么逻辑?” 吕如蓝正要抬杠,半空中起了一阵小风,忽然将一股淡淡的血腥吹送过来。 “肯定有丧尸!” 众人稍稍放松的心情瞬间绷紧了。苏合和吕如蓝警惕着周围树林里的动静,段鲸则负责留意后方,杜云飞和海臣分别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开始带领众人往前走。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月饼路的尽头,很快就发现了血腥的源头。 那是大约三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静静地倒在岔路中央。从破损程度上来看,应该是被重型工程汽车碾压过去的,这两天里见多了丧尸,然而如此悲惨的场面却依旧触目惊心。吕如蓝拉着海臣的胳膊想要干呕,苏合也扭过头去不想看。最后还是杜云飞从路边掰来了几片芭蕉树叶,盖在尸块上。 “前面有情况。” 段鲸也走到了三岔路口上,伸手指着左边的那条道路。 众人赶忙也走到他的身边,抬眼只见前方一片血色。 就像是血流成河。原本应该是道路的地方,此刻却满地鲜红。 再定睛细看——那竟然是成千上万朵猩红色的妖花,每朵都有成人脑袋大小,花下连着一根半人多高的茎干,就这么硬生生地顶破了路面,野蛮生长出来。 “是彼岸花!”吕如蓝这下倒是第一个认出来的,“这花我认识,我们组合以前出过一张专辑,封面……” “好好说话不行吗?什么彼岸花,这是石蒜!” 苏合立刻纠正他:“秋园路边的确种着石蒜种球,看起来它们也发生了变异。” “肯定是那些丧尸尸块的作用!” 吕如蓝已经反应过来:“前天晚上,这里肯定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些开着工程车的人想要逃出去,一路碾死了很多的丧尸。路边的植物得到了养分,就开始发疯……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苏合捏他的脸:“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就你话多。” 杜云飞只问了一句:“穿过去,还是选右边的路。” 苏合稍事沉吟:“往右边走,只有刚才我们见过的办公区大工地。往左走吧,左边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既然最熟悉植物园的人发了话,其他人也就决定跟随。五个人合力,开始收割那片足有半人多高的石蒜花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蒜花虽然变大了,但是花茎依旧是多汁的草质茎,一揽一割就能放倒一片。众人边走边割,不一会儿就往前推进了十多米。 吕如蓝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就在重新裸露出的道路上,又零零落落地出现了许多残破的碎尸。与刚才被杜云飞盖住的那些相比,这里的尸块显得黑皱萎缩,仿佛正在被植物吸干养分。 当石蒜花清理到二十多米的时候,道路右侧终于又出现了新的景物。 那竟然是一座被优雅铁艺围墙包围着的大花园。花园中央是一幢民国折衷主义风格的砖混小洋楼,两层带个阁楼,二楼的门脸上还有个小露台。 “就是这里。” 苏合介绍道,“这儿就是当年那个民国大商人的别墅,也是咱们几个以后的家。” 说是民国时期的别墅,其实也并不准确——当年的那位大商人看上佛光岛景色宜人,的确建造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别墅。但是大半个世纪过去了,昔日别墅的主体建筑已经倾颓倒塌,如今留存下来的,也仅仅只有一幢靠南边的二层小洋楼了。 在开建植物园的时候,这座二层小楼也得到了由外到内的大整修。内部结构由钢梁进行了补强,外立面和内部也尽量按照民国风情进行了装潢。 只是唯有一点,却再不可能回到过去——昔日的私人别墅,已经被改造成了优雅、僻静的半封闭式高档餐厅。 根据苏合的说法,办公大楼尚未完工,整个植物园内也就只有这里还算像样,可以长期住人。现在既然来都来了,不妨进去看看情况。 五个人拐下小路走进铁艺院墙,院门没有上锁。脚下的混凝土路面变成了别致的方砖小道。设计成露天茶座的防腐木凉棚还是光秃秃的,没有来得及种上植物。但是桌椅已经堆放在了一旁。 穿过凉棚走到别墅的正门前,只见别墅一楼采用得都是欧式落地圆拱窗,采光充足。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出室内已经完成了硬装和部分的软装,应该正在调试电器和搬运家具。屋内器物井井有条,显然并没有爆发过暴力冲突。 众人从正门进入室内,迅速摸清了一楼的平面布局和结构功能。 从平面上看,别墅的一层大致上是个压扁的六边形。进门之后首先是宽大的前厅,铺着怀旧风情的菱花大方砖。前厅走到底是通往二层的双分式木楼梯;两边则是开放式走廊,通往左侧和右侧的餐厅大堂。 左侧大堂有将近一半的空间被设计成了透明的开放式厨房。玻璃房内,炉灶柜橱已经装配完毕,可供厨师在食客的监督下进行烹饪。厨房外还有用于食材展示的货架和水槽,不过现在当然是空空如也。 而右侧的大堂则主要是用餐区,角落里还有一个洗手间。餐桌和餐椅已经摆放好了,只是屋子里还有一股刚刚装修过的木料气息。 众人没有久留,转身回到前厅。 “这里有两个包厢。” 苏合指着楼梯两翼下的木门,发现钥匙都还插在门把手上。他顺势把门打开,然后招手示意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最听话的当然是吕如蓝,他走到苏合身边,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一下,顿时惊呼起来。 “哇哦——!” “什么什么?”海臣立刻也凑了过来。 他们眼前的这个包厢大约有二、三十平米面积。装潢陈设姑且不论,最吸引他们的,还是靠墙的那一排落地大窗。 窗子外头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夹杂着几朵黄黄白白的野花。更远些的地方,竟然是一大片粼粼的波光。 “这个就是矿坑变成的人工湖。”段鲸解释。 “怎么样,湖景房!”苏合洋洋得意,“二楼的景色更好哦。” “防潮成问题。”杜云飞实话实说,“毕竟梅雨快到了。” 苏合撇撇嘴想要反驳,余光扫了一眼杜云飞身后,忽然急声提醒—— “小心!” 话音未落,包厢传菜房里冲出了一个丧尸,扑向杜云飞! 变生肘腋,其他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见杜云飞侧身后退半步,从容避过了丧尸的正面攻击,紧接着看准空隙,一手扼住丧尸的咽喉,又一个反手将野营刀从后方捅进了丧尸后脑勺与脖颈的连接处。 干脆利落的戳刺声响过,丧尸瞬间不再动弹。杜云飞将它放倒在地,抽出野营刀在尸体上擦拭。 余下几人也不闲着,迅速搜查包厢的洗手间和角角落落,确认了再无其他危险,紧接着又搜索了隔壁包厢。 趁着别人忙活的时候,吕如蓝悄悄凑到了苏合身边:“杜医生的身手原来这么好!” “是啊,”苏合也故意压低了声音,“他在非洲开过枪杀过人,部落火并嘛……你懂的。” “真的假的啊?!” 吕如蓝瞪大了眼睛,刚想接话,走在前面的杜云飞突然回头来看着他们。 见到苗头不对,吕如蓝干笑一声,紧走几步跑去找海臣和段鲸。苏合也若无其事地想要跟上,经过杜云飞身旁时,却收到了一声质问。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你在非洲救死扶伤啊,怎么了?” 苏合扭头看着他,一脸无辜。 ———— 餐馆二楼的布局大体和一楼的差不多。没了厨房区域,包厢的数量比楼下多了几个,而且基本上都完成了软装,只要稍加布置就是很好的卧房。 由于管道问题,二楼的包厢并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路过公共洗手间的时候,苏合特意去试了试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只听见嘶嘶的空气声,果然没有水源。 段鲸又试了试电灯的开关——电路倒是已经接通了,至于用得是外网、还是微电网的电,尚且需要进一步确认。 洗手间的左侧是通往三楼的楼梯。三楼也就是餐馆的楼顶,平坦的屋顶被规划成了面积不小的屋顶花园。在花园的四个角落里,还分别伫立着四个易于采光的人字形玻璃顶棚,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座小型玻璃金字塔。 凉风拂面,众人站在屋顶花园里朝四处眺望。东面是昨夜吕如蓝和海臣登上过的小山包。南面是一片绿意葱茏的经济植物区。再往西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对岸就是建设中的办公楼。 而独自一人走向北面的海臣,有了最稀奇的发现。 “诶?那边是什么?!” 其他几个人也走到了他的身边,这才发现就在餐厅前方两三百米的湖边大草坪上,横亘着几座造型古怪的巨大建筑。 从外形上看,这些建筑全都是完美的半球形。表面没有一砖一瓦,采用一种发着淡淡蓝光,近乎透明的六棱形薄膜拼接而成。远远看去,就像是几个连缀在一起的轻盈水泡,又像是沾了露水的花朵。 “那是这座植物园的心脏,热带雨林大温室。” 苏合的声音充满了激动和自豪:“一千多种植物,花了三年的时间从世界各地慢慢搜集种植。毫不夸张地说,那里面就是天堂。” 杜云飞对建筑本身更有兴趣:“外墙是什么材质?” 回答他的是段鲸:“蜂巢形的骨架是钢结构,上面的覆盖物90%是高科技的疏水型气凝胶。每立方厘米的气凝胶,比同体积的空气还轻,隔热性能却等于八九块普通玻璃叠加在一起。剩下10%的覆盖物是玻璃窗,它们就像是温室的呼吸孔,可以根据湿度和温度的变化,由电脑或人工控制开合。”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海臣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去那里?” “那是必须的。”苏合挥挥手,“你们,赶紧的,都跟我来!” 众人立刻下楼,又花两三分钟走到热带温室面前,这才发觉远看空灵轻盈的建筑,体量竟然如此巨大。 “里面该不会也有丧尸吧?”吕如蓝有点紧张。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别怕,有哥罩着你。” 说着,苏合就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温室的入口处设有四扇并排的玻璃大门,刚走进去,一股潮湿的热风就扑面而来。 大门后是八台检票闸机,过了闸机是游客服务大厅。半圆形的大厅里,北侧是存包处和问讯处,以及通往温室上层的观光电梯。而大厅的南面则贩卖纪念品与饮料零食,还有一个洗手间。 “这就是整个温室的平面图。” 苏合指着正对着大门的西墙。 足有三层楼高的墙体上,喷绘有巨大高清的热带花鸟图案。而最重要的是,整个热带雨林温室区域的平面图,以及各处种植的植物,全都巨细靡遗地标注在了上面。 “这可是一个大宝库。” 苏合曲起手指,笑眯眯地敲击着地图:“我们今后吃的、用的,还有救命的东西,有很多都在这上头。” 说着,他便领着众人绕过了这堵高大的西墙。 “哇哦!”吕如蓝又开始了一惊一乍,“……我、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身边的海臣没有说话,却伸手拧了拧吕如蓝的胳膊。 “疼吗?” 吕如蓝还没说话,苏合就闪身过来,一把就掐着了海臣的后背。 “别光问我弟啊,那你呢?你疼吗?” 这边正闹着,那边段鲸和杜云飞已经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四周。 “感觉怎么样?” “有点意外。”杜云飞实话实说,“感觉像是回到了刚果盆地的雨林。” “你在那里待过?” “那里有一座疟疾防治所。我到非洲的第一年,就被派去那里。” 说完这句话,杜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放空,无差别地接纳眼前的一切景象。 绿色、绿色,满眼的绿色。 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树木,高耸着、缠绕着、编织着、垂挂着,连成一片。 长的、阔的、圆的,各式各样的树叶,往下滴着水珠。 地上的苔藓浸润着水雾,河里的睡莲惺忪着睡莲,岩石上垂落穗穗鲜花,就连半空中都悬吊着空气凤梨。 所有的植物,高低错落、大小有别,看似杂乱却又精妙地组合在一起。共生共荣,相依相偎,形成一场永不落幕的自然盛宴。 “我说的没错吧。”苏合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个绿色的大宝库。我们的天堂。” “这句话说得还是早了一步。” 段鲸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样东西。 “看起来我们有伴儿了。” 那是一只,沾了血的手机。 第31章 我的天呐 “我认识这只手机的主人。” 苏合从段鲸那里将手机拿过来,翻了个面。手机背后有个订做的半透明亚克力壳子,上面印着一个齐刘海苹果脸的小女孩。 他再点亮手机的屏幕,待机桌面依旧是那个小女孩的照片。 “230712,他女儿就快5岁了。去年我参加过他们家的生日派对。” 苏合输入这六个数字,手机顺利解锁,首先出现的却是视频录制的界面。 他退到视频保存界面,点开最后录制的一则视频。画面抖了一抖,出现的是满屏幕苍翠的绿色。 紧接着,画面里响起了手机主人的声音: “2028年4月五日晚上九点二十分,佛光岛植物园热带雨林温室,夜间照明调试第七期。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对水生植物展示区照明器和高山植物展区紫光灯进行自动化调试。” 画面随着解说开始了移动,看起来一切正常。拍摄者在水生植物区短暂停留,拍摄了一些照明器的使用情况。然后开始朝着高山植物展区的方向行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画面里传出了一种低沉而恐怖的声音。 经过这几天的惊魂遭遇,苏合等人已经明白了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可视频的拍摄者显然还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 视频画面很快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夜间倍显幽暗的雨林植物正沙沙作响,紧接着出现了两双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询问声,惊呼声、求救声、惨叫声…… 拍摄视频的手机跌落在了地上,但这并不是画面的结束。紧接着,又有一只沾着血的手捡起了它,摇晃着拿到眼前观察。 同样拿着手机的苏合别过脸去,不想再继续感受这近在咫尺的丧尸特写。 “接下来怎么办?”段鲸直接切入主题,“温室里肯定有丧尸,而且还不止一个。” “必须解决掉,而且要尽快把尸体弄出去。”苏合首先表态,“如果丧尸果真能让植物发生变异,我担心温室会遭到破坏。” “但这里地形复杂,搜寻起来有难度。”杜云飞提出问题,“怎么知道丧尸有几只。” 海臣道:“我看它们一个个都不太聪明,只知道横冲直撞的,不如发出点动静,让它们来找我们。” 吕如蓝也同意海臣的主意:“对,我们以静制动。先干掉一批之后再做地毯式搜查。” 达成一致之后,众人立即着手挑选战场。水生植物观赏区那边有个休闲咖啡馆,场地开阔、适宜跑动。海臣和段鲸都建议到那里去。 然而苏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用手指了指头顶。 “地面遮蔽物太多,应该找个能让丧尸一下子就看见的地方,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咱们往上走。” “往上?” 吕如蓝跟着他的手指往上瞧了瞧,这才发现远处的温室大穹顶下面,立着一高一矮两座几层楼高的巨大假山。 苏合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计划:“矮的假山里外都有楼梯,高的那座外部栈桥还没修好,可山肚子里头有电梯。看见两座假山之间的简易吊桥没有?那是临时搭起来养护气生植物用的。待会儿我坐电梯上到大假山顶上的观景台,弄出点声音把丧尸吸引过来。等它们追着我上了简易吊桥,你们就从小假山的楼道里出来,砍断吊桥绳索。我再坐电梯下山,留那些丧尸在大假山上自生自灭,就算是掉下来,也摔它个生活不能自理。” “万一来不及呢?万一你被丧尸追上呢?!”吕如蓝首先提出异议,“哥,这样做太冒险了。” “你放心啦,大不了我待会儿找个东西卡着电梯门,一旦有危险就立刻躲进电梯里。这战术,总比正面冲突要强得多。” 杜云飞道:“我上去,你留下来。” “哟,我好感动啊!”苏合夸张地揶揄道:“不是针对谁,但是在场的各位,都没有我更熟悉雨林。” “未必。”段鲸故意挑衅:“杜医生去过刚果。” “那又怎么样?反正这是我的主意、我的地盘,必须由我来完成。” 说完这句话,苏合不再接受质疑,挥了挥手就命令众人各就各位。 正常工作的电梯很快将他载到了假山顶上的观景平台。苏合顺手搬来导览牌卡在电梯门之间,然后走到栏杆边上向四周眺望。 这里是整个热带雨林温室的制高点,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主体温室各处的风景。在观景平台的前后左右,一共种着五棵瘦长的望天树。而与小假山联通的简易吊桥,就穿行于望天树间。 保险起见,吕如蓝他们首先对吊桥上的绳索进行了实验。事实证明这种绳索的确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被割开。万事俱备之后,他们用手势与苏合进行了交流,随即躲藏起来。 “演出时间”到了。 苏合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上的折刀,用力敲击起了观景平台的金属护栏。 “山下的朋友,你们好不好!!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楼梯间。 段鲸看向杜云飞:“……杜医生,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你。” “什么事。” “你是怎么会‘遇上’苏合的?” “……你呢?” “咳!” 吕如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被海臣一把按住了脑袋。 “嘘,来了!” 众人顿时噤声。透过楼梯间的观察窗,可以看见下方的雨林栈道上果然陆续出现了五只丧尸,朝着小假山这边走来。它们的动作很快,转眼就到了楼梯间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四处观察,像是在嗅闻着空气里的什么气息。 就在这时,上头又传来了苏合的挑衅声。 “你爷爷我在这儿!谁不上来谁就是孙子!” 五只丧尸捕捉到了他的位置,果然争先恐后地挤上了吊桥,摇摇晃晃地朝着大假山奔去。 “现在出去?!”吕如蓝握住了门把手。 “再等等。”杜云飞阻止,“让它们再往前走几步,否则中途折返前功尽弃。” 与此同时,在大假山顶部的观景台上,苏合看着正在朝自己接近的五只丧尸,感觉到肾上腺素正在飙升。 所幸用于施工的简易吊桥坡度陡峭,并且摇晃严重,所以丧尸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近。 他一边继续用折刀敲击着栏杆,一边大胆地走到吊桥边上观察,第一眼就看见刚才那只手机的主人。 “老李!”他试着大声喊道:“你还记得你的女儿吗?!” 曾经名叫老李的丧尸,抬起头来狰狞地看着他,猩红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人性的反应。 苏合不甘心,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他看手机壳背面的照片。 “乐乐!你的女儿,你居然也舍得忘了吗?!” 老李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耸身就要朝着苏合扑过来。 苏合暗骂了一句脏话,将手机朝他掷去,机身击中了老李的胸口又弹开去,竟然落在了一旁的望天树枝桠上。 “还在等什么?!”苏合高声喊道,“快割吊桥!!!” 桥对面的四个人闻声而动,开始切割吊桥的绳索。不出一分钟,被切断的吊桥开始向下坠落。然而五只丧尸之中已有三只踩上了山顶平台;而摔到了地上的那两只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尾随而来的段鲸和杜云飞刺穿了后脑。 “哥!”吕如蓝大声喊道,“你怎么样?!!” 山顶上没有回应,倒是海臣一把将吕如蓝扯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鱼叉飞刺向一旁的灌木丛。 又一只躲藏在灌木丛中的丧尸应声而倒! “……不是说好了低智商的吗?!”吕如蓝大骇,“怎么还会潜伏?!” “小心周围。”段鲸和杜云飞也默契地调整为背靠着背的警戒姿态,严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而在他们头顶上方三十米的地方,苏合正在遭遇着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按照原定计划,在吊桥被砍断的同时,他就闪身跑回了电梯。踢倒挡着门的指示牌,狂按关门键,可是接下去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电梯门动也不动,保持着半开不开的痴呆状态。再看楼层数字按钮,全都是熄灭的没有亮灯。 “卧槽!”苏合这才反应过来,“他妈的这时候停电!!!” 苟延残喘了一天有余的z市供电系统,就在刚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抛下了苏合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热带雨林温室的最高处,与三只丧尸为伴。 虽然心中有成吨的脏话要说,但是苏合决定将吐槽当做自己努力求生的动力。继续待在电梯里无疑是自寻死路,他果断地闪身回到平台上。 而就在这时,那三只丧尸距离他也仅仅只有五六步之遥了。 以一敌三?而且还要刺中这三只的头颅才能彻底结束这场鏖战——苏合自知没有这种本事,连试都懒得去试。想要求生,他知道自己必须寻找另一种途径。 人造的假山岩壁陡峭,想要在无工具的状态下徒手攀爬并非易事,更不用说岩石湿滑,稍不留神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这个决策首先被否定了。而剩下来的选择就只有…… 时间再容不下周密的考虑,三只丧尸已经冲到苏合面前。苏合躲过它们,飞快地朝斜前方加速跑去。一个利落的侧手翻越出护栏,双腿一蹬岩石,整个人扑向了半空! “哥!!!” 吕如蓝在地面上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拽紧了海臣的胳膊。 杜云飞也愕然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飞翔”在半空中的人影。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但是很快,惊愕就变成了惊叹—— 苏合并没有坠落,他就像是一只灵巧的鼯鼠,划过半空,然后稳稳地抱住了距离观景平台最近的那株望天树! “混蛋……他怎么能这样!!” 吕如蓝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我都快被他吓出心脏病来了!” 虽然苏合稳稳地落在了望天树上,但是危机却并没有就此结束。那三只丧尸也追到了平台边上,张望着想要跟着扑过来。 苏合一手将匕首插进树干权作支撑,竟然还有空伸出另一只手来挑衅。 “来啊,不来不是人!” 不知是不是果真被激怒了,竟有两只丧尸咆哮着朝着他扑了过来。可它们并没有成功地抓住望天树,就这样从几十米高处坠落,在地上发出了噼啪的碎裂声。 剩下的那一个,正是老李。它站在平台边缘与苏合对视,一边左右来回走动着,仿佛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老李啊。”苏合冲着他苦笑,“下班喽。你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迟疑,一路借助着折刀的助力爬下了高大的望天树。 当他重新踩回到地面上的同时,吕如蓝立刻猛扑上来,死死搂住了他的后背。 “哥!你吓死我了,哥!” “这不没事吗?”苏合伸手想拍拍表弟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都已经磨破了皮,流血而不自知。 他顺了顺气儿,又抬头去看其他人:“地上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有埋伏的,但是被收拾了。”海臣回答,“好一阵子没动静了,估计就这么几只。一会儿再扫荡看看。” 苏合还想再说什么,段鲸却抢在前面提出了建议:“中午都快过了,先把温室的门给关上,大家回码头吃饭,休整休整再继续。” 杜云飞也走到了苏合身边:“回去,你需要上药。” 苏合也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间头顶砸下来一个庞然大物,正正好摔在了他和杜云飞身边。 正是老李。 说也凑巧,就在他坠地的同时,原本卡在树杈间的手机竟也掉落下来,迸裂脱落的手机壳正好掉进了老李的掌心。碎裂的壳套上,小女孩依旧笑容灿烂。 此情此景,让大家久久回不过神来。而沉默的尽头,却是苏合的一声惊叫。 “卧槽!快快快,把这些尸体都给我弄出去!望天树要是长起来,这个温室分分钟就被毁掉了!快快!” 说着,他便两三步上前,伸手要去拖拽老李的残肢。 可谁都没有料到,老李那光零零的一个脑袋,居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咬住了苏合的手掌! 意外发生得太快,苏合根本反应不过来。倒是杜云飞反应迅速,一刀捅进了丧尸的眼窝。 第32章 意外被咬怎么办 阴魂不散的丧尸终于松弛了下颚,苏合顺势把手抽了回来。 伤口有点深,见了血,他心里咯噔一下。 “哥!”吕如蓝又惊叫起来,“你会不会变……” “别胡说!”海臣一把将他拦住。 苏合还在发懵,杜云飞已经把他的手拽到了自己这边,首先取出绷带紧紧扎住苏合的手臂,紧接着从随身背包里取出水杯,用清水冲洗伤口。 “起来。”伤口冲洗得差不多了,杜云飞抓着苏合的胳膊,“我背你回去。” “……干什么啊?”苏合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脸,“我啥事都没有,至于吗?” “如果丧尸的唾液有毒,运动会加剧毒素在血液中的循环。现在没有担架,别浪费时间。” 苏合又嘟囔了几句,乖乖爬上去搂住杜云飞的胳膊,同时还不忘叮嘱其他三个人:“尸体、尸体!弄出去,赶紧弄出去!!” 海臣赶紧点头:“这里有我和段大哥就行。小蓝,给你哥他们带路。” 吕如蓝红着兔子眼睛,也顾不上计较海臣占他的口舌便宜,赶紧领着杜云飞往外面跑。 杜云飞背着苏合,健步如飞,沿着昨晚的道路一气跑回到了码头岸边。林幼清正领着段星泽收集析出的海盐,忽然看见两个人急匆匆地跑回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苏合。 “这是怎么了?!” 杜云飞只简单解释了一句:“苏合有事,先别让小星过来。” 说着,他就在吕如蓝的帮助下,将苏合放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驶座。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苏合转了转眼珠子,“你的背还挺宽的。” 吕如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杜云飞道:“去后备箱拿两个箱子,一个大的红色pvc大盒,还有一个绿色手柄的白色方盒,有点重。越快越好。” 吕如蓝应声去找,杜云飞则放平座位,让苏合躺了下来。 被扎紧的胳膊已经有些微微发肿,杜云飞将绷带取下让血液流通。 “我的手有点麻。”苏合低声道,“你给揉揉呗。” “不能揉。”杜云飞摇头,“毒液会扩散。” “被人咬一口而已,能有什么毒。” “没人能够说得准。” 说话间,吕如蓝就将指定的两个箱子拿了过来。杜云飞打发他去向林幼清要一份午餐,自己则洗手并擦拭消毒,再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软塑料瓶,拉掉盖子拔出橡胶塞,用里头的透明液体反复冲洗苏合的伤口。 “嘶——”苏合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玩意儿?” “生理盐水。”杜云飞头也不抬,“忍着点。” 冲完了伤口,杜云飞又取出纱布,一手撑开苏合的伤口,一手用力按住擦拭。 苏合吃痛,抽动了一下,但好歹没有再抱怨。 擦干了伤口,杜云飞又用镊子掏出酒精棉球,开始擦拭伤口以及周围皮肤。 苏合又抽搐了一下,想要收回手去,却被杜云飞死死地拽住了,动弹不得。 “你这是挟怨报复?” “别闹。” 杜云飞嘴上严厉,但是拇指却轻轻地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摩挲着。 在他的抚摸下,苏合重新慢慢放松了身体,躺在椅背上。 “结束了?” “你以前打过破伤风针没有?” “小时候打过。” 杜云飞点点头,取出注射器,又从小盒子里取出一小瓶破伤风免疫球蛋白。 “等等……”苏合稍稍仰起头,“破伤风疫苗常温下只能保存几个小时吧?这都大半天了,还能有用?” “我拿了冷藏箱。”杜云飞让他看那个白色的小盒,“电池可以保持24小时冷藏状态,还可以车载充电。” 说着,他便将疫苗打进苏合的上臂。 “痛吗?” “还行。”苏合摇头,“这下子真的结束了?” “狂犬病针打过没有?” “今年年初刚打过,我在花园沙池里发现了一坨猫屎!” “那用不着打针。” “反正我有钱我乐意。” 杜云飞不和他抬杠,转头又从药箱里找出几种药物和一杯水递过来。 “吃掉。” “什么药?” “头孢和甲硝唑,抗感染。” “对丧尸有用?” “不知道,但对人口腔里的菌群有效。” 苏合乖乖地吃了药,那边吕如蓝也端着一碗饭菜走过来,交到了杜云飞的手上。 “我手受伤了。”苏合无辜地抬抬胳膊,“怎么办?” “你还有左手。”杜云飞不为所动。 “左手拿不了筷子。” “我这去拿勺子!”站在一边的吕如蓝连忙补充。 “……哎算了算了。” 苏合白了表弟一眼,起身接过饭碗放在膝盖上,左手拿着两根筷子并在一起权当撬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又过不大一会儿功夫,段鲸和海臣也回来了。几个人清洁了手和脸,又过来探视苏合的情况,确定苏合暂时还属于人类之后,就在码头上坐下来吃饭。 那边风生水起,苏合自己却抱着个空碗缩在车里。他有些不忿,于是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我能过来吗?” “不行。”杜云飞摇头,“至少隔离24小时。” “哥,要不,我过来陪你?”吕如蓝问道。 “还是别了。” 苏合摇摇头,悻悻然地把头缩了回去。 “你哥不会有事的。”海臣夹了一筷子猪肉给吕如蓝,“安心啦。” 吕如蓝不理他,转而看着杜云飞。 杜云飞也点头:“目前的状态很正常。我只是担心丧尸的口腔里含有普通药物无法处理的致病菌,所以隔离24小时,看看他会不会恶化。” “不过,看看丧尸病毒爆发得这么迅速,苏合他现在还好端端的,应该是没什么事。” 说到这里,段鲸转头看向林幼清:“今天下午让杜医生留下来看着苏合。你跟我一起行动。” “好。”林幼清点头,“今天下午你们准备做什么?” “市区里停电了,我们首先要让微电网开始孤岛运行。”段鲸说道,“我们先去微电站。” 杜云飞点头:“我这里有些药物,差不多也到了低温箱保存的时限,需要转移。” “交给我和小蓝吧!”海臣自告奋勇,“我们两个先打扫打扫上午的战场,唔,那些丧尸是丢到海里去还是烧掉?” 吕如蓝道:“我哥可能会有用,我们先统一都丢到大门外头那个大池子里去,万一要焚烧也比较方便,不容易引起火灾。” 大家合计一番,纷纷定好了下午的目标。吃完午餐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就各自拿上手台,开始分头行动。 其他人纷纷离去之后,杜云飞首先将段星泽带回船上让他午睡。然后独自返回码头去看苏合的情况。 他才刚走到车边上,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绕到副驾驶座旁一看,原来是苏合左手拿着手机当录音笔,正在嘀咕什么。 “怎么不休息?” “睡不着。”苏合按下暂停键,“给我片安眠药呗。” 杜云飞没理他,一个转身,却是绕到驾驶座上,开门坐了进来。 苏合挪了挪身体:“……干什么?” “整理药品。”杜云飞从后排抓了一个小箱子过来,开始检查并登记上面的药物名称、保质期以及数量。 苏合“哦”了一声,安静片刻,又开始拿起手机自言自语。 这次,杜云飞算是听清楚了他说话的内容。 “……依兰香在香料植物区。春末到夏季中旬开花,花朵黄绿色,有浓香。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可以提取香精油。小蓝以后要找女朋友,可以做点香水送给她……” 越听越不对劲,杜云飞停笔看向苏合:“你在干什么?” “录遗言啊。” 苏合理直气壮地回答:“万一我真的挂了,留下你们这群不辨菽麦的人,守着个宝山讨饭吃怎么行?所以我要把这座植物园里头各种植物的用处、用法和养护重点都录下来。” 杜云飞愕然:“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那些树。” 苏合撇撇嘴:“也是为你们好,到时就知道有用了。” 杜云飞不和他抬杠,继续开始登记药品;又过了一小会儿却又问道:“怎么不录些你自己的事。” “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苏合扬了扬眉毛,“怎么,你想知道?” 杜云飞连眼皮都不抬:“没事做,说来听听。” 苏合轻哼一声,但酝酿一阵,还是开口了。 “其实真没什么可说的。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老家原本在s市。十年前我还在念研究生的时候,他们两个去国外做学术交流,谁知道飞机半途中失事掉进太平洋,打那以后人就再也没有找回来。” “我很遗憾。”杜云飞低声道。 “都过十年了,还能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别学老美那一套。” 苏合摇摇头,接着往下说。 “当时呢,我就在现在上班的这座大学里读研。飞机失事赔了一笔钱,再加上遗产,七七八八也有不少了。我就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到了h市,买下了现在的家……哎,那里也已经成了过去式了。你还没见识过呢,我引以为傲的花园。” “也许会有回去的那天。”顿了一顿,杜云飞又问,“吕如蓝是你表弟,你们一起长大的?” “啊,那个小可怜。” 苏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爸和他妈是亲兄妹,可惜他妈所托非人,跟了个人渣私奔,始乱终弃。吕如蓝从小跟着他妈东躲西藏的,直到他妈死后,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他被个星探看上,安排他出道当偶像,还欺负他年少无知,拿个白菜价买断了他十年。所幸小蓝自己脑子还算清醒,书还继续在读,那些龌龊事也不沾。搬来跟我住好像也有个五、六年了吧。” “那段鲸呢?” “他啊……” 苏合自然而然地想要接着往下说,可突然间又扭头看向了杜云飞。 “我说,你这是在查我的户口簿吗?” “不想说也无所谓,”杜云飞依旧运笔如飞,“反正只是无聊。” 苏合呵呵干笑了两声:“老段和我认识十一二年了,起初我还只是个研究生,而他也才刚开始执教。怎么认识的已经忘了,不过好多年我们都只是普通哥们儿,一起泡泡吧,吐吐槽。他有个老婆,彼此都是假结婚的那种……”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斜睨着杜云飞:“你接着是不是该问我怎么就和他搞上的了?” “随便你。”杜云飞翻了一页纸,仿佛对于谈话的内容一点都不关心。 苏合干脆侧过身来,用左手支着脑袋看他。 “说点你的事呗,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了,没道理我说了一大堆,你却对我事事保密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 杜云飞换了一个药箱,继续重复着登记的动作。 可就在苏合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却听见他开口了。 “我的家庭,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姐姐都在美国。姐姐已婚,有个幸福的家庭。” 听起来的确很普通。 苏合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又貌似不经意地挑起另一个话题:“上次你落在我这儿的东西是个捕梦网吧?对你而言很重要?” 杜云飞明显一愣,刷刷写着字的手也没有再挪动。 见他默不吭声,苏合仿佛明白了什么,倒是主动摇起了脑袋。 “哎!反正肯定又是什么有情人天各一方,家族阻碍、地位不同黯然分手的狗血故事。算了算了,不听也罢。”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仿佛并不喜欢苏合预设的这种语境,杜云飞终于出声辩解了。 “和你所谓的爱情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无聊。美洲的印第安人相信,捕梦网能够捕捉到噩梦,也包括那些不好的回忆给人带来的阴影。这是一位美国原住民女士送给我的,她——” 说到这里,杜云飞忽然觉察到身边变得安静了。 他扭过头去,发现苏合朝着自己这边,侧卧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杜云飞就这样凝视了苏合两三秒,然后放下纸和笔,从后座拉来一条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第33章 霸道总裁追妻记 与海崖边的风电场一样,风光混合动力的微电站也设在佛光岛东侧,紧邻办公楼大工地。 但是与正处于施工状态的办公大楼不同,微电站今年二月就已建设完毕,随时可以投入启用。 电站外是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种满了杂色月季,还有几株罕见的猬实树。四月正值猬实花季,一人多高的树上开满密密匝匝、堆雪似的粉色小花,美不胜收。 担心这里还有漏网的丧尸,段鲸让林幼清拿着防身工具跟在自己身后。两个人也不说什么,就这样高度戒备地走进花园,直到电站门前才停下脚步。 电站大门上了锁,而他们都没有钥匙。 科技发展至今日,这种小型风光混合发电站早就已经实现了自动运行。就连安装在花园里的监控系统,也能实现远程防盗的功能。不过按照规定,工作日还是会有一位值班员留守——只为监督附近工地的人,不要在电站范围内惹是生非。 现在,电站大门上着锁,这可能意味着两种情况:第一,值班员将自己锁在了电站里等待救援;第二,值班员早已带着钥匙逃离了佛光岛。 光猜没有用,段鲸上前敲门。可是叫了好一阵子,始终没有人应答。 “看起来是不在了。”段鲸回头与林幼清商量,“砸窗?” “那个,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林幼清指了指一旁的工地:“要不要去找一找?” “好。”段鲸很快会意,“我去找,你在这里等我。” “不。”林幼清上前一步,“我跟你去。” 段鲸不再反对,两个人一起朝着工地走去。 铁丝网墙边上,早晨那一大波被解决掉的丧尸还乱堆在地上。现在他们唯一希望的是,这其中能有一个丧尸,身上带着电站大门的钥匙。 虽然这个念头多少有点不太厚道,但是非常时期也没时间自我检讨了。段鲸和林幼清两个人迅速走到尸堆前,拨开尸体寻找钥匙。 倒也是事有凑巧,尸堆里头还真有一个穿着灰色电站制服的丧尸,腰间顶挂着一大串钥匙。 尸堆血腥,段鲸拿到了钥匙赶紧招呼林幼清撤离。两个人重新回到电站门口,首先在花园的池塘里洗了手。 “你还好吧?”段鲸看见林幼清脸色发白,“做几个深呼吸,别慌。” “我没事。”林幼清摇头,轻声道:“还是快开门罢。” 从一堆钥匙中找出合适的那把,稍稍花费了点儿时间。当门锁机簧终于被成功转动的同时,段鲸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了些,他迅速将门打开。 岂料就在一瞬间,腥风扑面而来,一只被反锁在电站中的丧尸竟夺门而出! 段鲸猝不及防,再想提起消防斧却已是慢了一拍。比他更快的却是林幼清,呼地一声,撬棍就已经楔进了丧尸的脑门。 危机戛然而止,等到确认丧尸不再动弹,段鲸这才回过头去看林幼清。 “……我真的没事。”林幼清依旧苍白着一张脸,主动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微电站内的空间并不算太大。主要由控制室、蓄电池室和逆变器室等几个单元构成。两人并没有急于检查各处的状态,而是首先仔细搜查了一遍电站的角角落落,确定没有第二只丧尸存在。 幸运的是,丧尸看起来只攻击人类,并未对电站设施造成破坏。两人又仔细检查了设备,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尝试启动系统。 返回控制室,段鲸着手打开装有备用启动钥匙的保险柜。保险柜的初始密码他当然知道,一次输入成功。他拿着钥匙转过身来,却发现林幼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双手,低着头轻声叨念着什么。 “怎么了?”段鲸暂且放下正经事,走到他的身边。 林幼清这才稍稍回神,抬头看着段鲸。 “我在考虑从并网运行模式平滑切换到孤岛模式的方法。如果先切控制器,再切负荷恐怕扰动会比较大。所以应该先切分两次……” “等下。”段鲸打断他,“你忘了一件事。” 林幼清就像是回到了课堂上,他很努力地寻思一阵,可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忘了什么?” “你忘记外线已经停电了。” “啊,”林幼清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脸歉意,“对不起……” 说着,他就起身准备走向控制台,却又被段鲸给按了下来。 “幼清,你真不用这样道歉。” 段鲸俯身看着他的眼睛:“你一直都做得很好。记得吗?刚才你还救了我一命。” “可我真没意识到停电的事。明明吃饭的时候你们还提起过;明明进屋的时候我还摸了电灯开关……我的行动和思维好像被分开了,有好多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林幼清越说越沮丧,慢慢低下头去。 可段鲸却捧住了他的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听着,这并不是你的错。这几天来,你遭受到的打击别人难以想象。可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做缓冲,还被迫跟着我白天黑夜的连轴转……幼清,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是我太依赖你,明明知道你已经承受得够多,却还是一直拉着你。该道歉的人,是我。” 他的食指,轻轻抚过林幼清的脸颊。发觉比他足足年轻了九岁的青年,眼眶竟然已经发黑微肿。 这样的抚触是如此温柔,却反倒勾起了林幼清心里的悲伤。 “我不需要什么缓冲,最好连睡觉也不用。你不知道这几天,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夜夜都会梦见我的爸妈和弟弟。我会忍不住地去想……想他们可能遭受的恐惧和痛苦,我……我就……” 说到这里,他已哽咽失声。 “哭吧。” 段鲸将他搂进怀中:“如果在天有灵,现在你的家人肯定还在一起。他们也放心不下你,担心你会因为失去他们而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所以哭过之后还是要学着乐观,放下那些必须被放下的事,你能够做到的。” 林幼清再没有做出回应,他埋首在段鲸怀中,依旧温顺而安静着。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双肩剧烈颤抖,偶尔才会发出一两声抽泣的声音。 段鲸也不再言语,只是轻抚着他的脊背,温柔地微微摇晃。 过不了太长时间,抽泣声慢慢停歇了。可是林幼清却仿佛感到羞愧,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段鲸唯有苦笑道:“咱们要再不赶紧发电,杜医生的药可就全坏了。” 林幼清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了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 两个人分工合作,先是启动了电站内部的直流电源和风光混合发电控制系统,而后分步开启了佛光岛植物园内的负荷。 通过手台,段鲸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远处的海臣和吕如蓝,一边林幼清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准备接着出去进行其他工作。 “等下。”段鲸却又把他给叫住了,“今晚上,吃过晚饭到红树林边上去,我有话还想和你说。” “……为什么不现在说?” “你得让我先酝酿酝酿。” 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段鲸,此刻竟也有些眼神闪烁:“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必须要慎重。” 刚才还没缓过神来的林幼清,仿佛读懂了段鲸的表情,一瞬间也变得尴尬起来。 “好、好吧。” 他低头回应,然后拿起工具,跟着段鲸离开了电站。 屋外小花园里,半个多世纪前被人从北方带到佛光岛上的蝟实花正在灿烂盛放着。尽管这里不像它的故乡那样寒冷干燥,可它依旧开得认真而努力,仿佛超越了某些看不见的隔阂,深深地恋上了这片不一般的土地。 ———————— 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微电站开始正常运作”的好消息,吕如蓝二话不说,抬手就要去拍墙上的电灯开关。 可是比他更快一步,海臣的手已经拍了下去。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大厅灯光应声亮起,一片久违的人造光明。 “我赢了!” 年轻的警察展开双臂,做出赢球时的经典动作,然后昂首挺胸地去看吕如蓝。 “说好了,谁先拍下开关,那间房子就归谁。你可不许反悔。” 吕如蓝翻个白眼儿:“切,不就是个破屋子,谁反悔了。” “唷,刚才是谁说的——那间屋子又大又通风,离厕所不远不近,外头景色好,屋顶还是透明的,可以看星星。”海臣又是那一脸挑衅的表情:“不过嘛,要我让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吕如蓝果然上钩:“你要怎么样?” “陪我打一架,赢了就给你。” “……谁信你。” 吕如蓝并没有答应,转身就要往外走。 见他没兴趣,海臣也就跟着准备离开。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吕如蓝回身一记钩拳,直取向海臣的左脸颊。 “嘿!” 海臣顿时来了兴趣,侧身的同时抬手握住吕如蓝出拳的手腕。吕如蓝一耸一沉,将手抽回手来,又换左手去打海臣的左脸。 这一次,海臣干脆一掌包住了他的拳手,然后一扭一提,接着就成功地听见了一串吱哇乱叫。 “你滚!滚!老子心情不好,不陪你玩了!” 技不如人,吕如蓝涨红了脸,兔子眼睛又隐隐约约地湿润起来。 “我他妈不就是想着给我哥占一个上风上水的好房间吗?你没看见我哥都那样了,你都不肯让着我……我凭什么要被你欺负?你欺负我有意思吗?!”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表情也委屈万分。 海臣急忙松了他的手,贴过去好言相哄:“小蓝,小蓝,你哥他不会有事的。你早说是给他挑的房间,我给你就是了。” “……真的?”吕如蓝眼睛里湿亮亮的,就算是翻个白眼也叫人恨不起来。 “千真万确!”海臣只差握着他的手赌咒发誓了。 “成,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继续干活去吧。” 吕如蓝擦擦眼睛,一秒钟翻脸,仿佛没事人一样。 这下轮到海臣无语了:“你怎么好学不学,就这学得跟你哥似的?” “都说是兄弟了,你还想怎么样?!” 吕如蓝张了张嘴,脑袋里冷不丁地闪回了苏合昨晚说过的那番话。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噤:“我哥他说你——” “他说什么?” 虽然八成猜到了内容,但海臣偏偏装作一无所知,纯良地看着吕如蓝。 反倒是吕如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哎算了,把尸体抬走,把我嫂子的那些药箱搬过来插上插座充电。我们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你确定杜医生是你嫂子,不是你哥……那什么夫?”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吕如蓝还想跟海臣继续抬杠,对讲手台里传来了段鲸的声音,让他们立刻到工地里来。 有非常重要的发现。 第34章 杜医生的白菜论 海臣和吕如蓝匆忙赶到工地,在尚未完工的办公大楼前遇上了段鲸和林幼清。 段鲸开门见山:“把手台关掉。” “手台?”海臣和吕如蓝面面相觑,“为什么?” “你们照做就是。” 海臣看看吕如蓝,吕如蓝点头,两个人将随身的手台取出来关闭。 林幼清又道:“请再把鞋底抬起来看一下。” 虽然更加莫名其妙,但两个人还是乖乖照做。 林幼清检查过他们的鞋底,又看了看衣物,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朝段鲸点了点头。 “可以了。” 段鲸绷着脸,招招手,领着几个人朝工地南边走。 大约在距离核心施工区两百来米的地方,有一小片铺着蓝灰色砾石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栋乍看像工房,却又酷似集装箱的长条形蓝色建筑。 “看,加油站。” 从刚才开始就故意卖关子的段鲸,终于揭晓了谜题,言语之间还颇有得意之色。 还是林幼清多解释了几句:“刚才我们清理附近区域,发现了这个撬装式加油站。推测应该是岛上施工车辆加油不方便,所以特意建造的。” “这么说,这里头有油?!” 吕如蓝顿时也来了兴趣,绕着加油站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是汽油还是柴油?有多少量?” 林幼清回答:“刚才我们看了看,这应该是双仓双品加油站,正面是汽油,反面是柴油。一共30立方米的仓位,汽柴油各一半。油量指示,基本上都是满的。” 他刚说到这里,海臣立刻就开始了计算—— “一立方米就是一千升。咱们再打个八折,现在这个加油站里,差不多有汽油和柴油各一万两千升。啧啧,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啊!” “普通家用轿车,油箱容量大约为60升,在市区道路上行驶,大约可以前进五六百公里。一万两千升汽油大约够开12万公里,也就是绕赤道3圈。” “12万,哇哦!” 林幼清算的这笔账显然让吕如蓝非常激动。 可段鲸却对他的兴奋嗤之以鼻:“你以为12万很多吗?一辆车开4年差不多就12万了。我们现在有三辆车,如果同时开,一年多就没戏。这还不算其他七七八八的消耗。” 海臣也同意段鲸的意见:“而且像汽车和电灯电脑这种电子设备,或长或短,总是会有报废年限。如果这个世界一直不回归正轨,总有一天我们会耗尽资源,回到冷兵器时代。” 他的话,也切中了其他人心中的隐忧。 沉默了一阵,林幼清轻声道:“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了,还有多少人幸存,丧尸病毒有没有疫苗……这些事,我们都还搞不清楚。” “你别担心,这个我也考虑过。” 段鲸安慰他:“咱们先把要紧事情安顿好,我再试着用手台和其他零部件组装无线电台。现如今网络、电话通讯中断,各地的幸存者肯定会选择无线电通讯,有了电台,就能够及时了解外面的情况。” 这的确是个主意,只是还需要进行一些准备工作。而眼下,他们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有了加油站壮胆,某些看起来又脏又臭又累的活儿,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不少。 工地里停着一辆没被开走的工程货车。号称拥有a照的海臣自告奋勇负责开车,其余三个人跳进车斗,开到铁丝网边,开始将丧尸一具一具地抬上来。 植物园内的所有混凝土道路,都设计成双向二车道。这为打扫战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车斗里就码了一大堆尸体,开始朝正门口开去。 按照吕如蓝的建议,尸体全都被安置在了大门外广场上的大池里。 四个人忙完了一大通,暂时停下来喘口气。 海臣喝着吕如蓝递过来的水,双眼极目远眺,却是望着远处的跨海大桥。 “……各位兄弟,我有一个问题。这座桥是我们从陆上出入的唯一通道,你们说它的使用寿命有多久?” “不太清楚。”段鲸摇头,“不过使用中的大桥都会配备养护班。如果不及时除锈的确会有不少隐患。” “五十年应该没问题。” 蹲在一遍休息的吕如蓝插嘴:“我以前看过一个有关于世界末日的纪录片,说金门大桥如果没人养护,七十年之后会自然垮塌。反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林幼清也同意他的观点:“比起大桥垮塌……我更担心如果有丧尸从桥上过来怎么办。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如果数量一多,植物园的铁门恐怕是难以招架的。” “所以我们应该再多修筑几道防御工事。” 段鲸伸手,朝着大桥的方向比划了两下:“大桥就是天然的隘口,我们应该在桥头桥尾多筑几道防御工事,反正植物园的建筑工地里头多得是材料,只要确保车辆能够单向出入就行。”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要砌墙算我一个。” 海臣正忙着举手,忽然间他们口袋里的手台同时响了起来。 是杜云飞在说话,带来一个所有人最不想听见的坏消息—— 苏合发烧了。 —————— 苏合的热度是在午餐后的第三个小时开始攀升的,当时他正在车里睡觉。 杜云飞跑开了一会儿去准备晚餐的食材,再返回车边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察到苏合的脸色红得有些异常,而测试体温的结果是40c。 接到消息的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赶回码头。 只见苏合已经被杜云飞叫醒了,依旧坐在调直了座椅靠背的副驾驶座上。再仔细看,身上居然还系着安全带。 “这是……”吕如蓝一看就急了:“杜医生,我哥都病了,你怎么还把他捆起来?!” “不管他的事。”说话的倒是苏合本人,“……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我可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才几个小时不见,苏合的声音都有点沙哑了。吕如蓝愈发吓得六神无主,所幸还有海臣陪在身边,低声说着些宽慰他的话。 段鲸也紧张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起来像是普通感染。”杜云飞言辞谨慎:“但是条件有限,没有办法提取他的血液进行培养,所以也不能确定具体感染的菌种。我现在只能尝试着进行混合用药,希望能够见效。” “如果不见效,会怎么样?” 抢着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苏合:“首先呢,是发生坏血症,然后身体表面和内脏会随着血液的坏死而产生各种并发症。再然后……再然后我就变成大丧尸喽。” “哥!”吕如蓝带着哭腔小声怒吼,“你别乌鸦嘴!” 杜云飞随手将车门带上了,然后回答段鲸:“目前看起来还不算严重,但不排除会有恶化的可能性。关键还是要看今晚上。” 林幼清问:“那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事没有?” “暂时没有,”杜云飞摇头:“不要让小星接近这边就可以,你们也尽量少往这边走动,晚餐还是在船上解决。苏合的事,我会负责看好的。” 他说到这里,就听见车门里头又传来了苏合有气无力的声音:“那万一我真的不行了呢?还不兴他们见我最后一面?” “这种事,到时候再说。” 交代完了情况,杜云飞将众人遣开,开始着手准备为苏合输液。 他从箱子里取出针筒、生理盐水和一堆药物,开始配置输液所用的药水。 苏合保持着系着安全带的姿势,降下车窗,有气无力地朝着外头张望:这次又是什么药?” 杜云飞像是对他极度厌烦:“说了你也听不懂。” “……啧,男护士就是拽。” 抱怨了这样一声,苏合倒也勉强算是安静了片刻。 配好药水,杜云飞找了根树杈将输液壶挂在车顶的行李架上。然后打开车门,让苏合把手伸出来。 消毒、扎针,固定,一气呵成,狠准稳只是有点疼。 将流速调节器推到合适的位置,杜云飞确认了液体下落的速度,然后伸手过来摸了摸苏合的额头。 苏合倒也不作怪了,只软绵绵地问道:“我真的会死吗?” 杜云飞的手停顿了一下:“别胡说。” “你别骗我了。”苏合苦笑,“你们医生啊,都喜欢这么说。” 杜云飞收回了手,又拽来毯子给他盖上:“那你会死。” 苏合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你骗人!” 杜云飞面不改色:“你很难伺候。” “那就别伺候了。”苏合接过毯子自己盖着:“我现在感觉挺好的,你别管我了。说实话,我老看着你这张扑克脸,心里也挺烦的。” 平白无故地遭到了嫌弃,杜云飞也不较真。他没有走开,依旧站在车外,似乎冷冰冰地看着苏合。 苏合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却也不愿意输了架势。便也横着眼睛死瞪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地对了半天眼。最后还是脑子清醒的杜云飞开口了。 他问苏合:“你总是装出这种无所谓的模样,有意义吗。” 苏合也反问他:“那你总是装出这种不苟言笑的模样,又有意义吗?” “不要和我抬杠。” 杜云飞上前半步,一手撑住车门框,低下头来看着苏合。 “我见过很多次、很多种人面对死亡的表现……你其实也在害怕,毕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害怕又怎么样?难道害怕就一定要表现出来?” 苏合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有些欠揍的笑容:“窝藏害怕是不是会被你拖出去枪毙啊,那我还真是好怕啊……” 说着,他故意做了个双手抱头的姿势,手一抬,血就顺着输液管回了出来。 杜云飞黑着脸将他的手拽了下去。 “压抑恐惧就像用手去拍铁钉,越用力受到的伤害也越大。情绪的释放有其合理性,不是拼命压抑着才叫男人。” 苏合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重新流回手背,静默片刻,突然就改了主意。 “那我现在很害怕,杜医生,能不能请你安慰我一下?” “我一直在安慰你。”杜云飞道。 “我病得这么严重,口头上的安慰能有什么用?”说到这里,苏合居然主动撅起了嘴唇:“不如……来亲一下?” “不行。”杜云飞竟拒绝得无比干脆,“你的口腔现在也可能带毒,我没必要冒这个险。” “……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苏合干笑一声,又仰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挺高兴认识你的呢。虽然开头不太愉快,不过现在我并不讨厌你。” “可我对你的印象到现在都很不好。” 杜云飞一边调整输液壶,一边将苏合这边的车门关上,只开着车窗作为透气:“别胡思乱想,发烧还想东想西,脑子会烧坏掉。” “说得这么难听,看起来我真的还有救。” 说着,苏合将输液的手搁在了车门框上,为自己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 “不过,万一我真的不行了……说真的,拜托你照顾一下我的弟弟,不要让那个姓海的给拱了。” “自己的白菜自己看着。” 说完这句话,杜云飞收拾完药箱和其他物品,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第35章 春光乍泄 这天傍晚,吕如蓝亲手做了一份海鲜蔬菜粥,杜云飞往粥里加了点安神镇定的药物,一勺一勺喂给苏合吃下。烧暂时还没有退,但苏合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之后,段鲸和林幼清来打听过苏合的病情。在得知情况稳定之后,就返回船上商量明天的计划。 吕如蓝来得次数更多,而且每次都赖着不肯走。到最后杜云飞不得不和海臣商量,让他把人拖住,别老来打搅。 夜渐深了,杜云飞在车旁的码头上搭起帐篷,一边继续整理药品,一边随时观察苏合的情况,做些必要的记录。 大约到了后半夜两点,苏合的体温终于降到39c以下。他起来讨了点儿水喝,又去树林里上了趟厕所,回头接着呼呼大睡。 见他多半是没什么大的状况,杜云飞稍稍放下心来,于是也熄灯休息。远处涛声阵阵,海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可他却觉得躺在地上更比船上踏实许多,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杜云飞的睡眠质量向来都很不错,换句话说,就是一旦躺下,雷打不动。 可就是这么好的睡觉素质,今晚也睡得有些不太踏实。 躺着躺着,他开始觉得胸口越来越沉,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最后甚至连手臂也酸麻起来。 忍无可忍,他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微微仰起头,立刻就找到了胸闷的原因。 那是一个人,就依偎在他的胸口上,枕着他的手臂。几缕柔软的发丝从那人前额垂挂下来,遮掩了稍带点儿媚意的眉眼。 ……苏合这个家伙怎么躺这里来了。 杜云飞抬起没被压住的那只手,去探苏合的额头。 温度正常了。 看起来昨晚上的发热的确只是偶然,噬咬并不会导致丧尸病毒发作。 昨天开始一直紧绷的心情,这时彻底放松下来。杜云飞挪了挪胳膊,想要缓解一下酸麻。只听苏合咕哝一声,也在睡梦中调整了睡姿,微微仰起的脑袋正好与杜云飞打了个照面。 不得不说,苏合的这张脸的确长得很好看。眉眼有情、嘴角含笑,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勾人魂魄的魅力。 老实说,在性观念日益开放的当下,若不是有着鲜明的性格与一技之长,长着这样的脸,真的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囊中的猎物。 鬼使神差似的,杜云飞又伸出了手。这一次,却不是探向苏合的额头。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苏合的脸颊上,感受着指尖的光滑柔软,又慢慢往下,点上了嘴唇。 就是这张嘴,总是滔滔不绝地发表着各种歪理邪说,却又偶尔会柔软乖巧得叫人让人心里发痒。 而仅仅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这张嘴里还胡言乱语着,甚至主动索求亲吻。 不知不觉中,杜云飞轻轻揪住苏合的一小片嘴唇,缓慢揉捏着,看着那块柔软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透出诱人的樱桃红。 被拧得重了,苏合轻哼一声,睫毛闪动两下,似乎要醒了。 愕然回神的杜云飞赶紧松手,只见苏合稍微动了动,又吸了一口口水,继续趴在他胸口睡得香甜。 杜云飞这才重新定下心来,再伸手去摸一旁的手机。时间已经指向早晨七点,虽然外头还没听见动静,不过差不多也是时候起床了。 在“让苏合好好休息”和“叫醒他吃药”中间犹豫了片刻,杜云飞还是选择了后者。他推了几下苏合的肩膀,没有反应,紧接着又拍起了脸颊。 “醒醒、醒醒。” 苏合对这样的叫早服务显得很不满,他皱着眉,把脑袋在杜云飞厚实的胸肌上磨蹭了几下。突然猛地抬头,翻起白眼,竟张嘴咬向杜云飞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杜云飞已经一手掐住了苏合的咽喉。 “我现在按住的地方叫颈动脉窦。只要再持续几秒,你就会变成真正的丧尸。” “……亲,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见占不着什么便宜,苏合也只能乖乖讨饶,揉着脖子缩到一边去。 杜云飞顺势把压在他身下的衣物抽出来,开始穿衣。 “谁叫你过来的。” “车里头晚上冷啊!” 苏合就地打了个滚儿,将毯子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昨晚上我出汗了,衣服湿透了贴身上,特别难受。我想叫你,可看你睡得还挺沉的样子,就跑过来一起睡喽。” 杜云飞转眼穿好了衣服,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你什么时候醒的?” 苏合玩着他的衣角:“有一阵了。不过我有低血糖,就算醒了,意识也不怎么清醒。要过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杜云飞只当他什么都不知道,起身拉开了帐篷,“既然病没了就快点起来,我要收拾东西。” 这之后没过多久,船上的几位也陆续醒了,得知苏合没事都欢天喜地。大家洗漱完毕之后吃过早餐,重新坐下来合计接下去的计划。 根据昨晚的统计,船上的淡水还能使用三天;蔬菜和肉类虽然还算充足,但是继续放置在常温下很快就会腐败。所以,今天上午最重要的事,就是将食品物资转移到植物园内的别墅里去。餐厅一楼设有专用冷库,别说船上的这些青菜萝卜,再多几十倍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吕如蓝提出建议:既然大家都要在这儿住下了,再“餐馆餐馆”的称呼,未免有些怪异,不如就与时俱进地改口叫“基地”。 这个建议总共得到了包括段星泽在内的一个人的同意,却立刻遭到了海臣的反对:“还基地呢,那我们是什么,基地组织?” “那不如叫中华人工共和国海关缉私局好了。” 两个跑题的很快就被镇压。所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段大总裁清了清嗓子:“总之,搬运货物必需优先进行。我们现在有一台工程车,所有东西都可以一次性搬进别墅。差不多上午就能够完成,接下来,你们觉得应该做什么?” “我觉得应该在跨海大桥那边放置路障。”林幼清建议,“防患于未然,永远比应付正面冲突要容易。” “还有物资补给。”海臣道,“码头那边的冷藏集装箱里,还有大堆大堆的食品。z市的电力是昨天断的,这几天集装箱里的肉类就该慢慢腐败了。多可惜啊,最好能赶快再去搬一批过来。” “既然淡水还可以支撑三天,饮用水净化的问题,可以放在明天或者后天考虑。”杜云飞也表态,“工地上材料很多,这个可以交给我来办。” 吕如蓝问:“那我们晚上是继续睡在船上,还是搬到基……别墅里面去住?” “小蓝别心急啊。”就连苏合也来凑一把热闹:“等咱们把植物园的角角落落都扫荡干净,再过几天,确定了真没什么漏网之鱼,到时候再搬也不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定出了接下来三天的计划表,由吕如蓝负责誊写,罗列如下。 ———— 今天 上午:转移生活物资、检查工地可回收利用的资源。 下午:海臣、吕如蓝去码头扫货;其他人前往跨海大桥,修建临时路障;晚上:接收、清点、转移第二批码头物资。 ———— 明天 上午:完成跨海大桥临时路障工程; 下午:杜云飞主持生活用水净化施工,其他人继续对植物园进行摸底排查。 ———— 后天 上午:完成生活用水的改造和植物园内部排查; 下午:加固别墅安全工事。 ————— 争取在大后天,大家能够从海上搬到陆地上。 事不宜迟,大家立刻分头开始行动。海臣将昨天那辆工程车开了过来。苏合领着段星泽打来海水冲洗掉车斗里沾着的丧尸血污,又铺上沙子吸干水分。趁着这段时间,其他人开始将车上和船上的各种物资搬运下来,按照箱数做简单的统计,然后统统放到工程车上。 等到所有物品装载完毕,包括段星泽在内的众人跳上工程车,一车人和货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植物园。 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站在工程车上自然也有着不一般的视角。进入园区之后,道路两旁的那些彩钢围墙已经不能阻挡他们的视野,各式各样的花卉、植物,都在眼皮子底下铺开了,连成一片,真可谓美不胜收。 “世界末日的春天,依旧是春天啊。”吕如蓝低声感叹。 他的表哥却不赞同:“谁说是世界末日了?充其量也就只是人类的末日而已,你看这些花花草草的,不还是好端端的?不,说不定还会更好呢。” 段鲸一手揽着儿子,一边靠着林幼清,以人生赢家的姿态嘲笑道:“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是反人类。” 苏合还顺着杆子往上爬:“其实我已经是丧尸了。” “那怎么又活了。” “因为……”苏合突然抓住靠在边上看风景的杜云飞:“我们人鬼情未了啊。” 杜云飞嫌弃地拉开他的手:“病好了就折腾,妖怪。” 吕如蓝也跟着起哄:“杜医生,你快给我哥再扎两针吧!” 大家的心情显然比昨天初来乍到时轻松了不少,说说笑笑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别墅门口。 明明昨天已经基本清理过一遍,可是眼前门前的道路上依旧有不少石蒜花重新冒出头来。海臣毫不留情地一路碾过,到了别墅门口停下来一看,轮胎都沾满花瓣变红了。 留下段星泽在高高的工程车上站岗放哨,六个成年人下车卸货。走在最前面的段鲸捧着一箱蔬菜走进院子,突然就把东西给丢地上了。 他转过头来问海臣:“你们两个,昨天走的时候没关门?” “关了啊。就是钥匙没找到,所以没上锁。怎么?” 说着海臣也走了过来,顿时就明白了段鲸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别墅的门虚掩着。 第36章 苏合的屁事 海臣和吕如蓝都记得,昨晚离开前,他们明明关好了别墅大门。然而此刻,众人面前的门户却是敞开着的。 有丧尸——这当然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遇到这种情况,讨论一万句都比不上直接进去观察一番。 段鲸让儿子暂时躲进工程车的驾驶室,自己则与其他人一起拿起防身武器,走进别墅。 虚掩着的大门被推开了,里面听不见半点响动,也看不见血污或是被扰动过的痕迹。 六个人随即分成两组,各自调查一楼的左右两翼。 段鲸、林幼清和海臣往左边走,来到了餐厅厨房前的食材展示区。杜云飞从h市带来的四台药品冷藏箱,就放在这里的货架上充电。 此时此刻,箱子依旧还在货架上,可眼尖的林幼清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 “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在存放箱子的货架下面有一团小小的灰黑色物体。海臣走近两步,立刻辨认出来。 “好大一只耗子!” 段鲸也走了过去,目光在货架上扫视两下,拽起一根药品冷藏箱的电线:“它咬到火线了。” 林幼清赶紧问:“看看冷藏箱还在正常工作吗?” 段鲸进行了快速检查,确认四台冷藏箱都在正常运作。至于被老鼠啃咬的那根电线,只要后期修补修补,也可以继续使用。 确认完情况,海臣立刻提出问题:“新翻修好的别墅,里头什么吃的都没有,怎么会有耗子?” 林幼清推测:“工地食堂离这边不远,很可能是从那里跑过来的。说起来,我们也该去食堂看看,别的不说,大米肯定有不少……” 他们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别墅的另一头爆发出几声惨叫。而且听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苏合! 三个人赶紧循声赶去。穿过中央大厅,刚走进右边的大堂就看见苏合惨白着脸,树袋熊似的半挂在杜云飞身上。而杜云飞倒是一脸镇定,仔细看仿佛还有一点儿无可奈何。 “小蓝!?” 海臣看不见吕如蓝,连着叫了两声。这才看见吕如蓝从一旁的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怀里头还抱着一团蠕动的什么东西。 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狗! 随后赶来的三个人微微一愣,只听见苏合又急叫起来:“别过来!把狗拿远点!死开!!” 这边吕如蓝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杜云飞拖着苏合后退几步,将他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狗从哪里来的?”段鲸问。 吕如蓝摇头:“不知道,我们一进厅就看见有东西跑过去。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新品种的丧尸,紧张了半天发现是这小家伙……喔,还有一只猫,缩在桌子下面不肯出来。” 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蹲下朝着桌底下看,果然对上了一双绿莹莹的大猫眼。 “一只猫和一只狗,这算是什么组合?”海臣从吕如蓝手上接过小狗,乐呵呵地逗着。 林幼清也伸手捏着小狗的爪子:“这么小应该才断奶。工人们走了,它没东西吃,好可怜。” “我们养它们吧?!”吕如蓝提议,“好歹也是两条命。” “不行!”躲在远处的苏合抢在前面发话了:“有它们没我,总之赶紧给我弄出去!这世界上多少人正在丧尸的魔爪下挣扎求生,可你们居然还想着养宠物!” “等一等。”段鲸发表意见,“猫,我们用得着。” 接着,他就将老鼠咬断药箱电线的事复述了一遍。 有鼠患,就意味着货品的储存会受到影响。杜云飞也跟着表态,愿意接纳下这两只动物。见吕如蓝喜欢得紧,海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倒还是林幼清主动问苏合,为什么害怕这些小动物,是不是毛皮过敏。 苏合正准备昧着良心点头,段鲸却抢着出卖了他。其实就是一点儿屁事:苏合上大学的时候在野外实习,晚上潮湿闷热,他脱光了想到水库里游泳,被看守水库的德国黑背大狼狗一口气追出一里地。不仅脚底板戳破几天走不了路,回头还发现屁股上被咬了一小口,缝了三四针。 听完这段悲惨遭遇,就连林幼清也终于放下心来,同意了大家的决定。 五比一的压倒性多数,养猫养狗的事儿就这样决定下来。可眼下狗是抱在怀里头了,那猫又该怎么建立感情呢? 吕如蓝想了想,突然把手一拍:“我有个猜测,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他就转身走到门口,从箱子里翻出一包真空包装的玉米肠。打开来取出一根,首先放在小狗鼻子边上让它闻。 小狗恐怕真是饿得慌,立刻发出了尖细的呜呜声。紧接着吕如蓝却把香肠丢到了有猫的桌子底下。 小狗的呜呜声还在持续着,而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根香肠上。 安静的十几秒种过后,一只灰白色的猫脑袋从桌底下钻出来,叼住了那根玉米肠。却没有往后退,反而冲着海臣走了过来。 “把狗放下。”吕如蓝拉了拉海臣的胳膊。 小狗很快就被放到了地上,只见脏兮兮的大白猫竟然将玉米肠叼到了狗面前。 小狗满足地开始大嚼香肠,白猫安静地蹲在一边看着。围着它们的几个人则开始面面相觑。 林幼清再度确认:“这脏兮兮的……真是猫?” “也许是养在一起有感情了。”段鲸点头,“大猫可能是带着小狗到这里来抓老鼠吃。” “人间自有真情在。”海臣也蹲下来,伸出大拇指:“阿猫,够义气。” 杜云飞则已经思考到了实用的层面上:“把狗留下来,猫也跑不远。养着既可以捕鼠,又可以护院,值得。”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热烈,苏合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打断。 “我说,你们一直关注这这两只畜生干什么?有没有想过大门到底是谁打开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只大白猫趁人不备,嗖地一下朝着外头逃窜。吕如蓝两三步跟上去,正好看见它一下子跳上大门,用体重压下把手,将门打开了。 短短十几秒钟,大白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谜底解开了。”段鲸道。 杜云飞也跟着笑了笑。 苏合原本还想骂他们两句解解气,转念一想好歹毛茸茸的怪物跑掉了一个,倒也有些安慰。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把那只臭狗也丢出去,就看见海臣笑嘻嘻地把狗给抱了起来,冲着吕如蓝说道:“没关系,我们有狗质,猫肯定会回来的。” ———— 懊恼归懊恼,正经事却还是必须按部就班去完成。将玉米肠全都喂给了阿狗,把段星泽从车里叫出来和狗一起玩耍,众人重新开始了忙碌。 林幼清和吕如蓝这两位厨艺高手被分配整理食材。肉类按照品种放进厨房边上的冷库,五花肉剩下三包、排骨五袋、杀白鸡三只,林林总总也只不过摆了货架的一行,尚有很大的存储空间。将冷库从冷藏模式调节为冷冻模式,在-18c的低温下,这些肉至少可以保鲜半年以上。 至于蔬菜,一些耐储藏的也被丢进了冷库。而另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绿叶菜则放进了厨房的冰柜里,准备晒干或尽快食用。 另一边,段鲸和海臣则正在搬运着装有快递的那几个大麻袋。 从h市的快递中转站到植物园已经超过了36个小时,然而期间种种事情接二连三、一惊一乍,倒是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一大批的“宝货”等着拆包。 两个人将六七个大口袋全都堆到一楼右侧的餐厅大堂里,等着大家一会儿空下来慢慢拆包。 与此同时在二楼,杜云飞挑选了一间通风的房间,用于储存常温状态下的药品。由于昨天晚上已经进行过分类登记,他现在只需要将贴着药品清单的箱子按照类别堆放起来,再稍作调整。 不过为了防潮,他选择将药品全都高高地搁在餐桌上,还往箱子里头仔细填塞进一些撕碎的旧报纸。 他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忙,苏合就跟在一旁懒懒地看着,偶尔打几个哈欠。这个举动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但是杜云飞死活不予理睬。 气氛就这样诡异地平静着,一直到有第三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从楼下上来的人,是段鲸。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走进门,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杜云飞也没说什么,倒是苏合一手托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段鲸:“帮忙?你难道不是来找我商量对策的?” 听他们仿佛是要说私事,杜云飞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抱起药箱就要往门外走。 段鲸却赶紧将他叫住:“这件事,其实和杜医生你也有点关系。” “快点说吧。”苏合打了个哈欠,“刚才差点儿都闷死了。” 段鲸也就开门见山,首先对着杜云飞说道:“苏合一定和你说过,我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交往。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纠正一下,吻还是接过几次的!”苏合举起手,“别说得好像你瞧不上我似的。” “是你瞧不上我总可以了吧,安静点让我把话说完。” 段鲸继续转向杜云飞:“当年,我和苏合两个之所以有过短暂的交往。一部分是因为当时的我落魄失意,对于友情产生了误解;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想要借苏合来逃避一些人和事。”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林幼清,师生恋,不伦。而我呢,只是个备胎,是个炮灰。就这点破事,我早就广播过了。” 苏合抢在前头替段鲸把最重要的话一口气说完了,又接着一语道破天机:“你是决定想要和林幼清摊牌了对不对?所以才找我这个备胎外加狗头军师来做参谋。” “不,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觉得应该提前让你知道。我本来打算昨晚就约他表白的,但因为你的事大家都很紧张,所以就没提。” “那还是我的错了?” 苏合嗤笑:“不过我也赞成你和他把话说清楚了,毕竟都在一起生活。你俩不膈应,我还觉得尴尬呢。我看他对你还是一往情深,跟着你一路跑到这里来,你要是再端着拿着可就天打五雷劈了哈。好了,快点走走走。不过警告你们,以后少在我们面前秀恩爱。” 段鲸也跟着苦笑了一声:“……谢谢,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的幸运。” “我就说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呢,运气都被你吸走了。”苏合故意撵他:“快走快走。” 段鲸又朝杜云飞点了点头,转身开门离去。 重新安静下来的室内,再度响起了杜云飞撕旧报纸的声音。 仿佛静默了许久,苏合才轻笑了一声:“事实就是你听到的这样,我和段鲸是纯洁的男男关系。他的心头肉是林幼清,这个我也早就和你说过了,啧。” 杜云飞手上动作不停,过了片刻才冷不丁地问道:“那你呢,有没有喜欢过他?” “我?” 苏合摆弄着右手查看伤口:“……你也知道的,像我这种人,无父无母,除了个小表弟之外什么亲人都没有。有人对我好,那我也就随便凑合凑合喽。” 杜云飞为最后一箱药物做好防潮措施,开始清理地上的纸屑。 “老诚说你挺挑剔的。” “你觉得呢。” 苏合撇了撇嘴,嘴角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容。 药品很快就全部收拾停当,苏合跟着杜云飞下了楼。另外两组人也已经搞定了手头的工作,开始商量起接下来的问题。 进度比原定计划提早了个把小时,考虑到断电后冷藏箱内分分钟都在发生变化,海臣和吕如蓝建议尽早前往码头抢救食材。段星泽一听能够出海,也嚷着要跟过去兜风。 段鲸起初并不同意,但是海臣表示会让星泽留在船上不上岸。他这才勉强点头,又和儿子约法三章不许给大人添乱。 于是六个成年人依旧分成两组,海臣和吕如蓝领着段星泽上船。余下的人则由段鲸开车,前往工地。 “我和幼清打算先去工地食堂看一看。”段鲸透过驾驶舱后方的气窗,对坐在车斗里的杜云飞和苏合说道,“你们呢?” 苏合还没说话,倒是杜云飞抢在前面回答:“我和苏合去工地转转。” 车辆开到工地里面,双方约定一个小时后依旧在原地见面。苏合和杜云飞先下了车。等车走远了,苏合突然轻轻地锤了一下杜云飞的后背。 “看不出,你这个人还蛮善解人意的嘛。”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杜云飞板着脸,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苏合:“……还不快点过来。” 第37章 这才最大的宝库 经过昨天的突击大清理,现在的工地上已经看不见丧尸的踪迹。由于工人们撤离得很急,工地的建材、机器都零散地摆放着,工棚里也敞开着门,隐约可见里头灰色的高低床铺。 知道这里头有很多可以利用的物品,杜云飞却不着急。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的物品,仿佛在进行针对性很强的搜寻。 苏合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找什么?” “净水材料。” “敢说得再具体点儿吗?” “大小石块、粗砂、细沙,木炭,大型容器,水管。” 杜云飞报出一串材料的名称,两个人边走边看,很快就有了各种发现。 既然是工地,砾石和碎石的用量都不小,细沙也有一大堆。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管材和管件更是琳琅满目。 杜云飞找来一辆翻斗车,在苏合的协助下收集这些材料,再统一堆放到空地中央。工地上暂时没有发现木炭,不过植物园里林木众多,制备点木炭根本不成问题。 因为仅仅只是制作过滤装置,并不需要具备储水功能。所以苏合从工棚宿舍里淘来了一个空的纯净水桶,大小差不多够用。 而就在他们准备收工的时候,苏合又误打误撞地从仓库里扒拉出了五大箱子活性炭除尘口罩——这运气之好,令杜云飞也不禁暗地里刮目相看了。 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工地食堂里,段鲸和林幼清也正在不停地忙碌着。 工地食堂大致分为五个区域——用餐区、备餐区、烹饪区、加工间和库房。前面三个区域倒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加工间和库房却叫人惊喜万分。 食品加工间里头的不锈钢架子上,冬瓜大的白菜堆了两层,靠墙堆放着南瓜和用麻木袋套着的马铃薯和玉米棒子,蛋盒装的鸡蛋摞了半人高——就算是主动提出要到这里来瞧瞧的林幼清也看得傻眼了。 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食品加工间的边上就是库房。库房大约有一个教室大小。里头每边墙根上都立着一排大货架,架子上码放着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大号的整理箱;中间的空地上则叠放着许多大麻袋。 再走进看,各式各样熟悉的名称映入眼帘:“镇海陈醋”、“光合腐乳”、“王锦记酱油”、“老干爹辣椒酱”、“老四牌干酵母”…… 而边上的那些整理箱上面也贴着标签:香菇、木耳、干辣椒、桂皮、五香粉…… 林幼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该有的全都有了,我们可以在末日开饭馆了。” “还不止这些。” 段鲸又让他回头来看中间那堆麻袋——淀粉、大米、面粉和糯米,简直就像一堆小山。 林幼清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海臣他们出发得太早了……万一又带一大堆吃的回来怎么办。” 担心归担心,但有总比没有好。事不宜迟,两个人找来食堂里运菜的小推车,动手开始搬运食材,来来回回了十多趟才算是全部搞定。 看了看一个小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两人就开着车返回约定地点。苏合和杜云飞早就拿着净水材料站在那边等候了。两个人上了车斗,冷不丁地面对一下子多出来的半车物资,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眼看着车上装得满当当的,他们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先返回别墅里将食材放下。杜云飞的净水材料也堆放在了屋外的防腐木凉棚边上,准备组装。 时间已近中午,几个人拿了段鲸前天从加油站买来的饼干和饮料随便填填肚子,很快又站起来准备下一个要紧事——在跨海大桥对岸砌墙。 不同于段鲸二人刚才一直闷在食堂里,杜云飞和苏合在工地里转悠了许久,早就已经将各式各样的建筑材料都看过一遍。关于修建路障墙的材料,他们显然也已经有了考虑。 杜云飞首先给出了一串具体的数字:“根据我之前的目测,跨海大桥主桥的宽度大约在25米左右。假设我们要建造的墙高度为三米,那么包括大门在内,我们要起的这堵墙,总面积至少在75平方米以上。修造一堵24厘米厚的普通砖墙,每平方米需要280块标准砖,而一个熟练的工人,每天只能砌1500到1800块砖。” “用人话来说。” 苏合嫌他说得拗口,跳出来简化:“如果按照普通的办法砌墙,就算是四个熟练工不吃不喝也要用掉整整三天,这还不算搬砖头和调水泥的活儿。” 林幼清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杜医生对建筑也有研究。” “我在非洲帮当地人建过蓄水池和卫生设施。”杜云飞简单回答。 段鲸认可了他们的这种估算,又问:“那你们有什么方案。” “快速建墙法。”苏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需要用到砖头、彩钢和混凝土。具体做法我仔细和你们说……” 接下来,他就将新的建墙办法简单描述一遍,果然方便快捷。事不宜迟,众人这就着手准备材料,全都堆放在工程车上,然后再带上从工地里找来的铁锹、铁抹子等工具,开车朝着植物园外赶去。 植物园的四扇黑铁大门依旧紧紧地闭锁着。林幼清下车透过门缝观察状况,确定外头没有丧尸之后,才将大门打开。 昨天下午,被海臣他们从各处拉来的丧尸就堆放在门外的大圆池子里,此刻并没有半点儿变化。然而第一次看见这个景象的杜云飞却皱起了眉头。 “四月份潮湿温热的海岛,死亡超过60个小时,内脏应该早就开始腐败发臭,你们闻到了吗?”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开始意识到有问题。虽说昨天搬运尸体的时候,闻见过浓浓的血腥味,可至于尸体腐败的臭味却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 车辆已经开到了圆池子边上,坐在车斗里的苏合探出脑袋去看,只见池子里堆着的尸体上蒙着一层黑色遮阳布,但依旧可以看见有难以形容的诡异液体从布下流淌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腐败,但腐臭味真的一点都没有。不仅如此,空气里的血腥味也闻不见了。 “也许是丧尸病毒正在发生作用。” 杜云飞给出了一个比较可能的推测:“这种病毒在抑制着厌氧菌的活动,也许它们和噬菌体一样,也会以厌氧菌为食。这也是为什么丧尸在死后依旧能够保持部分身体机能,而不会快速腐烂。”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苏合坐回到车斗里,“我已经等不及要试试这种病毒对植物的作用了。” 说话间,车辆就驶出了植物园外的小广场。开过一个三角形的交通岛,前方就上了佛光大桥的引桥。 根据之前的计划,他们首先要前往大桥另一端,在那里建造第一堵墙。 工程车很快就行驶在了八百米长的主桥面上。凉爽舒适的海风阵阵吹拂在人身上,带来好一阵心旷神怡。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在确认前方视野可见范围内没有丧尸之后,工程车稳稳地停下来。苏合和杜云飞放下两块窄长的小钢板权做登车梯,四个人开始用板车和斗车将建筑材料运到桥面上。 眼前的这部分,正是陆地引桥和主桥的衔接处。经过段鲸再次用脚丈量,双向四车道的桥面宽度的确是25米左右。 根据苏合之前的计划,他和杜云飞在地上铺开了一卷防水卷材,将黑色垃圾袋装着的几大包湖水、工地上的干水泥和细沙按照一定比例和用量调和起来。段鲸将混合均匀后的泥浆装入泥水桶,走到林幼清的身旁。 就在刚才,林幼清已经在桥面左右两侧的护栏间拉起了一根25米长的直线。现在他们就根据这根平行线,开始在大桥的右侧砌砖。与普通砌墙法不同的是,他们正在砌的这堵墙宽度仅仅只有0.7米左右。横向砌满3块砖之后,他们立刻折返开始搭建第二层。 另一边,苏合与杜云飞调制完成第一批水泥,也立刻走到大桥左侧,开始在线绳标示处搭建起同样的窄墙。 这四个人虽然个性不同,但工作起来都是同样的专注,不一会儿功夫就合作完成了两堵2.5米高、0.7米宽的瘦高砖柱。 紧接着,林幼清又在距离砖柱一步之遥的后方拉起第二根、第三根长线。四个人重复刚才的工序,又在新的线绳标示处陆续搭建出了四座新砖柱。 如此一来,桥面两侧就各自出现了三座前后紧挨着的砖柱,接下来就是最为有趣的部分了。 摆放在车斗里的两大片彩钢墙面被搬到了桥面左侧。四个人合力将它们竖立起来,各自插进了前后三堵砖柱之间的缝隙。经过林幼清的计算,柱体与墙面紧紧贴合,分毫不差。 虽然计划执行顺利,但是大家并不敢高兴得太早。他们又依法炮制,在彩钢墙的另一端也搭建起三堵砖柱,这才算是将墙体牢牢地竖立在了桥面上。 “我现在特别有成就感,就跟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论文似的。”苏合一手搭着杜云飞的肩膀,喘着大气。 “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三块板要竖。”杜云飞一边说话,一边很自然地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无论如何,彩钢大法确实大大加快了造墙的进度。截止到下午三点,他们已经完成了四块总共20米长度双层彩钢板的铺设,只留下中间五米宽度当做出入的大门。 考虑到彩钢墙自重轻、面积大,而桥上又容易起大风,会对墙体造成毁坏。他们又用彩钢墙原配的三角支架对墙体进行干透前的临时支撑,继续调制水泥并掺入砂石,进一步制作成混凝土,倒进前后两块彩钢墙间的空隙里,堆出大约一米左右高度的实心层。 如此一来,在增大墙体自重的同时,也降低了墙体的重心,进一步减轻了风力的影响。 第一道防御墙体大功初成,只是考虑到水泥未干,并没有立刻在墙柱上安装大门。 手头上的活儿干完了,苏合掏出手机让林幼清帮忙给他拍与墙的合影。照片是拍完了,却发现根本没地方可以上传,心里头顿时好一阵怅然若失。 无论如何,有了这堵墙,今后植物园的安全就像是上了双保险。 沉寂已久的对讲机里传来海臣和吕如蓝他们平安归来的声音,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登车返回,直接开到海岸边,就看见海臣的爱船已经停稳在了岸边。 第38章 八心八箭 船停稳了,首先下来的是段星泽。他一手捏着一个海星,下了船就朝着段鲸跑了过来。却将海星送到了林幼清手里。 林幼清笑着接过礼物,问他:“海上好玩吗?” “好玩!小蓝哥哥还指给我看了飞鱼!” 段鲸也低下头来:“那你有没有惹事?” “你才有没有给幼清哥哥惹事呢!” 说完这句话,段星泽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到林幼清身后,又从口袋里掏出贝壳递给了苏合。 海臣和吕如蓝也扛着物资下船来了,众人急忙拉着推车和斗车上前帮忙。 “我们前天布下的路障,被人给挪开了。”海臣简单地交代了码头上的情况,“食品物资拿走了不少,看起来城里应该还有幸存者。” 段鲸也将分开后的这半天里所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一遍。尤其是提到了工地厨房的重大发现。 正说着呢,苏合突然凑过来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有股腥臭味?” “别提了!”吕如蓝苦着一张脸:“码头上的冷藏箱估计是电断得早,有几大集装箱叠在高处的海鲜都发臭了,那臭水从缝隙里一路淌下来,下面的箱子和地面全都遭了殃。我鼻孔里塞着纸巾都觉得臭,简直臭晕了!” 也正因为这股咸鱼的恶臭,他们两个没能在冷藏区坚持太长时间,只看着捡了点儿鸡蛋和牛羊排、猪腿之类的东西就转移了阵地。 “我们前天打开过几个普通集装箱,其中有一箱子是小家电。想着反正现在园区里有电,就带了几个回来。” 说着,吕如蓝领着众人上了帆船。 还没进船舱呢,就看见船尾巴上用绳索牢牢地拖吊着一大片白色物体,在海水里载沉载浮,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挂了条小型拖船。 “卫生纸!”吕如蓝特别嘚瑟,“如果以后有妹子和baby,也有准备哦!” 听见这句话,站在船舱里的海臣笑着嘀咕了一句,不过没人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将回收卫生纸的重要工作交给了星泽和吕如蓝去完成,其他人陆续走进船舱。只见客厅包括两个卧室里,全都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货物。为了节省空间,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拆包。 没有浪费时间再做清点,大家互相帮助着将所有物品全都装上了工程车,立刻启程前往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阿狗果然还守在原地没有挪窝。众人搬着东西进了屋,发现一楼左大厅货架下面的那只死老鼠已经没了,想必阿猫也回来过。 食材的部分,这次从码头上带回了十多条整只猪后腿、五六个扁纸箱的速冻牛羊排,还有从德国进口的真空包装香肠几大箱子。相比之下,蔬菜反倒显得有些不足,除了茄子和几个南瓜之外乏善可陈。 至于最大的亮点,应该还是海臣搬回来的苹果,就连平日里对苹果一屑不顾的苏合也眼前一亮。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都是日用品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前天就被开了箱的小家电。因为物件小,一个集装箱里共有五个品种。他和吕如蓝挑选了几样比较实用的带了回来。 “电风扇?!”看见第一件小家电的时候,苏合就愣住了,“你们为啥要拿电风扇?!” “马上就要夏天了啊!”吕如蓝回答得理直气壮,“这里又没装空调,万一中暑怎么办?” “中你个头的暑啊,当心别冻死就好了!”苏合一手指着天上,“那么多的火山气溶胶还在我们头顶上飘着呢。那座喀拉喀托火山上一次喷发,让整个地球变冷了好几年。” “这次会冷多少?”杜云飞难得地插了一句嘴。 “不知道,也许低个两三度,也许再过几天就回到冰川期。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印尼那边怎么样了,万一还在喷发呢?” 苏合说到这里,众人突然都安静了。林幼清将段星泽搂在怀里,而段鲸则轻轻地搭着他的肩膀。 最后还是海臣打破了沉默:“事到如今也别多想了,咱们就活在当下吧。” “我还拿了别的东西回来!都是我挑的!”说着,吕如蓝又陆续拿出了几样小家电,分别是电吹风、几个led灯具和吸尘器。 “电吹风可以给物件干燥除湿。”杜云飞说道。 “吸尘器可以用作真空储存物品。”段鲸也跟着点头。 “灯具很实用,还是led的……节能!”林幼清填补了最后一项空缺。 虽然得到了全方位的表扬,可是吕如蓝一点都不高兴。他皱着眉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随时都可能难过地红起眼睛。 苏合最了解自家弟弟的脾性,赶紧顺毛:“挺好挺好的,接下来还有啥?” 紧接着,海臣又取出了几床绒毯、几箱尺码不一的运动鞋,一箱刷子、毛巾、橡胶手套、拖鞋、袜子……还有满满一箱的避孕套。 因为有了吕如蓝的前车之鉴,大家都表现得非常镇定。集装箱货场毕竟不是超市,没有人能够预测内容。反正东西都有用,就算避孕套的数量算是多了点,但是用来防水密封做橡皮筋都挺可以。 所有这些东西在开箱后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放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三个大箱子没有开封。 海臣首先打开了三个里头唯一一个外包装差异最大的纸箱。里头花花绿绿的颜色一下子跳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全都是春夏新款韩版女装。 这下首先跳起来的居然是吕如蓝。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拿的这东西?不是说好了不拿的吗?!” “这不是没找到男装吗?好歹都是布料,改一改也能穿。再不济还能有别的用处。” “我有衣服,我才不穿。” “所以你着什么急啊,我又没让你穿。” “……” 眼看着一边上的爱弟狂魔苏合也要加入战团,段鲸赶紧转移话题:“另外两个箱子里是什么?” 他这一问还真问到了点子上,海臣和吕如蓝的眼睛都发起了光。 “好东西,我们俩一致决定的好东西!” “我一直舍不得买的好东西!” 听到吕如蓝说这句话,苏合立刻伸长了脖子朝着箱子里张望。 “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林幼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杜云飞走过去搬起了其中的一个大纸箱,拿到人群中间,然后打开。 里头又是一个白色的硬纸盒子。不过表面已经能够看得出喷绘的商品图片和名称了。 “无人机?!”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全都是满满的惊喜。 段鲸第一个问:“这也是码头上找出来的?” 吕如蓝点头:“从出口箱里扒出来的,混在一堆别的电器里头。最近不是听说无人机出口受限吗?估计是走私货,只有这两个全都搬回来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硬纸盒拆开,拆掉中间用来缓冲的发泡材料和一堆说明书,本体就显露了出来——的确是民用旋翼轻型无人机。 “一二三……”苏合像个小孩子似地点数着机身周围的旋翼,“八轴旋翼,挺不错的嘛。” “这还不是最怪物的呢。” 海臣将另外一个更大点儿的纸箱子抱过来打开。只见里头的这架无人机机体也是八个轴,可是每个轴都有上下两个旋翼,启动时一推一抬,发挥双倍的抬升作用。 “这个八轴十六旋翼的,最大载重五十千克。有自动驾驶模式,双星定位,红外夜视仪,超声波自动避障,十个摄像头……” 所有人中,只有林幼清拿起了说明书。虽然他朗读的声音不大,但是大家听得聚精会神,还时不时地发出赞叹。 “就这台在网上卖,怎么着也得小10万吧。”段鲸自己也玩过类似的器材,此刻却也咋舌,“真是因祸得福了。” 众人热闹了一阵子,好歹总算冷静下来,纷纷开始畅想能够用这两台无人机做些什么。 “现在就飞出去看看z市的情况吧。”吕如蓝建议,“看看城里还有没有幸存的人,再看看以后可以到哪里去要资源。” 海臣立刻提出反对:“等无人机充完电天就黑了,小心一飞出去就掉海里。” 其他几个人也同意将这件事挪到明天中午进行。紧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倒也东拼西凑出了许多无人机的新功能。 首先,可以用来查看植物园各地的安保情况,确认大门等处是否存在隐患。 第二,可以装载农药或者肥料,在植物园上空喷洒,帮助苏合完成植物管理。 第三,如果有人离开植物园外出,或在海上航行,可以让无人机加载通讯设备升空,作为信号中继站,保持前方与植物园之间的联系,起到从前手机的功能。 第四,如果城市里有幸存者,可以通过无人机传递生活物资。 其他还有很多用途,还有待于发掘。但是光想到这几点,大家就纷纷表示非常兴奋,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稍后大家又去了一趟工地食堂,将那里的冰柜冰箱、消毒柜、微波炉、大汤桶、液化气钢瓶、电热蒸箱,甚至是灭火器都搬了过来。 而这一次最离谱的居然是杜云飞,他居然动手拆下了厨房里的排气扇,说是要拿回去给药房通风。 临走之前,苏合又在食堂后门发现了一辆自行车。这辆节能环保、可持续发展、高机动性战略转移工具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普遍好评。 大约晚上六点钟的样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返回别墅,把各种东西稍微摆一摆就开始准备晚餐。 下厨房的依旧是林幼清和吕如蓝两个人,不过因为调料齐全、食材丰富,他俩的心情都挺不错,也不抱怨。 段鲸继续研究那两台无人机,段星泽抱着阿狗玩。海臣拿着从厨房仓库里翻出来的老鼠笼子布置着机关。苏合则跟着杜云飞走到屋外,研究起了他俩今天上午准备的那些个净水材料。 第39章 苏合又被咬了 经常进行野外考察的苏合,对于如何获得净水根本不陌生,可他偏偏就要看看杜云飞的本事。 “你准备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杜云飞稍微想了想:“先回一趟码头。” 走路太慢,于是刚找到的自行车就派上了用场。 杜云飞骑车,硬要粘着他的苏合就坐在后座。兴许是手生找不到感觉,杜云飞刚起步那几下踩得歪歪扭扭,苏合两脚点着地,双手也死死抱紧了杜云飞的腰不敢放开。 幸好速度上来之后车况就平稳了。自行车沿着道路往海边前进。一路上凉风习习,空气中还带着香樟树和那颗变异的含笑花的清香。 苏合一直搂着杜云飞的腰没有松开,不知不觉地还把脸也贴到了杜云飞的后背上。他能够感觉到杜云飞的身体微微一僵,这顿时让他心情大好,手上也搂得更加起劲了一些。 过不了多久,就听见杜云飞提出了抗议:“松手。” “不松,你咬我啊!” “……这里太暗,不想摔死就开灯。” 听见杜云飞这么说,苏合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打开了电筒。 人造的光亮将眼前的黑暗驱散,但黑夜依旧在道路两旁盘踞。高大的树木在彩钢围墙上投下斑驳,如同鬼影婆娑。 苏合依旧紧贴着杜云飞的后背:“你不怕?” 杜云飞的回答直接从共振的胸腔传了过来:“黑夜并不可怕。” “谁问你这个了。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从没觉得害怕?” 杜云飞沉默了片刻,但还是回答:“单就我个人而言,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事。” 尽管杜云飞没有再说下去,苏合已经能够猜到答案。 他松开了箍在杜云飞腰上的手臂,手掌轻轻贴着男人的腰际滑动。很快就找到一处缝隙,探进了杜云飞的线衫里头。 掌心接触到了宽阔的后背,能够感觉到肌肉群正微微鼓动起伏。苏合慢吞吞向上挪动,指尖的触感很快就变得复杂起来。 浅浅的凹凸和褶皱,几乎遍布着整片脊背。真正抚摸到这些伤痕的时候,比眼睛看上去更加震撼。 苏合一边感受,内心也在暗暗诧异。 按理而言,这种丑陋的伤痕不要说抚摸,就算让他多看一眼都会觉得不适。然而此刻,他的掌心却仿佛被吸住了似的,不仅舍不得抬起来,甚至还有一股热气顺着胳膊往上窜。 自行车已经骑到了芳香植物区的外围,经过铁丝网门的时候,轻轻地颠簸了一下。苏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手掌却从杜云飞的后背滑到了身前。 伴随着一记刺耳的急刹声,自行车在幽暗的防风林里停了下来。杜云飞猛地抓住了苏合的手,回过头来看着他。 树林里异常静谧。他们彼此间的距离,近到足以听清对方的呼吸。 手被抓住动弹不得,苏合被迫紧贴在了杜云飞身上。他干脆抬头朝着杜云飞挑衅一笑,在男人的肩胛骨上落下一吻。 清脆浮夸的亲吻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更加响亮的却是自行车倒下的碰撞声。 杜云飞抓着苏合下了车,两个人几乎是纠缠在一起,勉强走了几步就撞到路边的木麻黄树上。 苏合手上的电筒早就掉了。他张着嘴,正无声地大笑着。 之所以发不出声音,是因为杜云飞像狼那样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牙齿狠狠地用力。 苏合没有任何抵抗,任由杜云飞将自己推抵在粗糙的树身上。背上有点疼,但是疼得很爽快,与咽喉传来的阵阵疼痛融成了一体。 杜云飞的野蛮撕咬还在持续着,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来对于苏合的种种不满和无奈,全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咬进苏合的皮肉,吮吸他散发着费洛蒙气息的血液。 但是很快地,一阵新的不满足开始浮出水面。光是咬还不够、远远不够,杜云飞恍惚意识到应该再多做点别的什么。 狠狠地折磨苏合,撕碎他脸上那张圆滑狡黠的面具。 一定有的,就在那种游刃有余的可恶表情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另一个苏合,那双细长的眼睛会恍惚失神;那薄薄的嘴唇会变得潮红湿润;那张好看的脸会被泪水打湿,会展露出从没有人看见过的艳丽表情…… 压抑已久的邪火一旦点燃,就没有匆匆熄灭的可能。 然而就在杜云飞准备豁出去放飞一次自我的时候,苏合却突然贴着他的耳朵大叫一声—— “啊!!!!” 杜云飞跟着吓了一跳,冷汗一发一收,瞬间什么邪火都没了。他赶紧松开苏合,刚想要问怎么回事,低头就看见了罪魁祸首。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鸭子,正在愤怒地啄着苏合的脚。 杜云飞捡起掉在一旁的手电筒,这才发现木麻黄树下有个鸭窝。距离他俩纠缠撕咬的地方仅仅只有两步之遥。 “我去,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鸭子?!” 惊魂未定的苏合紧走两步逃到路中间,回头看着那个肥嘟嘟的扁毛畜生。 “应该是海鸭。”杜云飞倒也算见多识广,“南方很多海岸红树林里会养这种鸭,用来下蛋。” 缓了半天,苏合勉强算是收回半条魂儿。他抹了抹脖子,脸上这才又露出了怪笑。 “那你还继续咬我吗?” “……” 杜云飞的邪火早就灭了,扶起自行车跨上就往前走。 两个人好歹算是回到了码头上。这几天煮饭生火之后留下来的灰烬里总会有几块木炭。杜云飞未雨绸缪已经将它们全都收集了起来,此刻两人拿上木炭袋就准备原路返回。 苏合还想跳上车后座,却被杜云飞将整辆自行车推了过来。 “你骑。” 说骑就骑。两个人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别墅。晚饭还没好,两个人就继续蹲在门口琢磨净水的事情。 净水净水,关键是要去除掉混杂在水里的三种物质——化学污染、固体残渣和细菌病毒。 佛光岛人工湖成形于古代采石矿,数百年来人迹罕至,湖边植被繁茂,化学污染基本可以排除。而大部分的细菌病毒可以通过煮沸来杀灭。那么接下来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去除水中的杂质。 杜云飞找了团布料塞住净水桶的细口,刨了个浅坑将水桶倒立在地上,接着就用手锯锯下了水桶的底部。 按照他的吩咐,苏合从那一大堆女装里头找出白色纯棉的连衣裙,剪下一大块与水桶横截面差不多的布料,再用简单的针法将活性炭口罩挨个缝到布料上,确保口罩与口罩间不留缝隙。 简单的活性炭过滤层很快就完成了,杜云飞将它放置在离出水口最近的桶顶部。 第二层是普通木炭层。他们将从篝火中采集到的木炭全部碾碎,均匀厚铺在活性炭层的表面。 木炭层的上面,又依次加上了细沙、粗砂和大小石块作为不同的过滤层。每一层的厚度都在五厘米左右。最后的成品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多层大蛋糕。 “等一等,还要加一层。”苏合突然道,“火山爆发之后一段时间,下得都是酸雨。湖水和海水都会有酸化的趋势,在饮用之前最好进行中和。” 说着,他扭头走到别墅外面,转眼抱了一大捆这两天割下来的石蒜花回来。 “顶上再加一层草木灰应该有效。” 两个人这就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点了火,石蒜花的灰烬被收集起来,放在了水桶最后一层。一个简单但有效的净水装置就这样完成了。 杜云飞在苏合的协助下,于切割下来的桶底上打出一个与水管直径匹配的圆孔,然后又将打好孔的桶底重新安装回去,用防水胶带仔细裹缠妥当。 如此一来,只要铺设好水管,就可以安装了。 差不多这时候,晚餐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家聚集在一层右侧的大厅里。 拜工地食堂所赐,这一餐的锅碗瓢盆齐全,饭菜也都做得有模有样。大家坐在簇簇新的椅子上,头顶上灯光明亮,周围陈设洁净,仿佛就是一群朋友的周末聚餐。等到一夜过后,大家就会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循规蹈矩的人生。 然而这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却偏偏是个假象,因为整个世界已经陷入癫狂。 看着碗里碧绿油亮的青菜,林幼清首先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没几年吧。”吕如蓝也跟着摇头,“现在虽然有水有电,但是部件损坏后没有替换很快就会报废。我们六个人根本没能力生产出那么精密的仪器。” “也许丧尸过一段时间就会死亡。”段鲸提出假设,“既然是生物就一定会有生命周期,永动机根本不存在。” 杜云飞也同意这个观点:“只要科学技术教育传承下去,哪怕一切基础设施都被毁坏,也总会有重建文明的那天。” 海臣扒了两口饭,也插了一句话:“小蓝和幼清的意思,应该是担心没有了水和电,咱们的生活就会回归原始,变得和野蛮人一样了。” “这我可不同意。”苏合呼呼地吸了两口粉丝,“唐朝也没水没电的,可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要穿越回去。没水没电怎么了?人就是人,想要活得有滋味,关键还是这里和这里——”说着,他用力点了点头脑和胸口。 “智慧和勇气?” “笨,当然是颜和胸!” “哥!” 吕如蓝突然眯起眼睛盯着苏合猛看:“……你脖子上怎么了?” 苏合摸了摸脖子,用余光看了眼身旁的杜云飞。 杜云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淡定地喝了口茶。 既然如此,苏合也装出无所谓的态度:“没什么,被路过的饿狼咬了一口。” 大人们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唯独段星泽小朋友拍案而起。 “苏合哥哥又在骗人了,海岛上怎么可能会有狼!” 吕如蓝“噗嗤”一下捂住了差点喷饭的嘴,海臣呛着了拼命咳嗽,就连林幼清也忍不住低下头去。 唯有苏合一本正经地看着段鲸:“你儿子知道得太多了。” 段总裁淡定地夹着花生米:“别毁了我儿子美好的童年。” 这顿晚饭慢悠悠地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到晚上八点左右,众人这才收拾好碗筷,留下吃饱喝足的阿狗看门,又放了点儿小鱼干在屋外当做给阿猫的工资,然后坐上工程车返回海滩。 回到码头上,算算离睡觉时间还有点早。海臣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摸出扑克说要斗地主,段鲸首先摇了摇头,说你们先玩着我和林幼清有话要谈。 说着,就拉着人下了船。 第40章 段鲸的撒手锏 远离了灯火明亮的帆船,段鲸领着林幼清来到红树林边缘。 退潮后的海边,月光普照着茂盛的树丛。波涛在远处徘徊,松软的沙地在脚下发出轻响,反倒显得四周围格外宁静了。 起初,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又往树林里走了十多米,段鲸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月亮。 “这里的感觉,有点像学校的小树林。” 曾经有过很多个夜晚,上完实验课后,他都会沿着那片小树林返回办公室去收拾东西。而作为课代表的林幼清,经常会抱着作业本或是实验仪器,默默地走在一旁。 就像现在这样。 段鲸悄悄转过头。他看见林幼清也正仰望着远天,月光洒落在那张清俊温和的侧脸上,好像古希腊雕塑中的美青年。 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喉间一紧,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听见咳嗽声的林幼清回过神来,略带茫然地回望着段鲸。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对视了几秒,还是段鲸再一次开口了。 “还记得吗,昨天我约你想要说点事儿,后来耽搁了。” “记得。”林幼清点点头,“你说那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事。我以为你还在犹豫……” “我已经不会再犹豫了。” 段鲸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直视着林幼清的眼睛。 “六年前的九月十七日,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 林幼清微微一愣:“那一年我大四。可九月十七……” “那天上午,你刚在学校北门外的理发店理过发,穿着白衬衫和淡蓝长裤,白色休闲鞋。手里还拿着一束从西街小菜场里买来的玫瑰花。” 听到这段话,林幼清立刻就有了反应。 大学四年,他只傻乎乎地买过一次花。而那束花最后也没送到想要送的人手中。 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段鲸,心里忽冷忽热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那天你穿什么,还知道你把花藏在纸袋里,从小树林那边走到办公楼前,在门口犹豫了五分钟,还是走了进来。” 段鲸深吸一口气,说出埋藏在心底整整六年的记忆:“因为那天,我一直在办公室里看着你。” 林幼清的表情因为太过复杂的情绪而扭曲了。 “所以……你知道,我到过你的办公室门口?” “就是因为知道你在,所以我才会把苏合叫过来,当场向他表白。” “……” 林幼清没有说话,有一个念头正在他心中慢慢清晰起来。可他依旧如履薄冰,唯恐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让自己一脚跌进更深且黑暗的地狱。 只听段鲸接着说道:“还记得刚到岛上的那天晚上,我提起过的事么。那时候我前妻的父母常到学校来闹,还扬言,要将我的隐私告诉给校方和学生家长……当时,辞职离校几乎是我唯一的选择。” 明明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段鲸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沉重。 “事实证明,离校创业的选择是正确的,可当年的我却没有太大把握,总觉得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而我一直坚信,人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却无权挥霍别人的人生。”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林幼清。 “在我眼里,你就是不容我挥霍的、宝贵的存在。我只允许自己让你变得更成熟、更成功、更幸运,却不能忍受你跟和我一起受苦,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承受来自家庭的折磨。自始至终,这些念头从未改变。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月光下,林幼清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可现在,我还是和你站在一起。” 他轻声,但是无比清晰地回应:“人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而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是你教会我这些的,段老师。” “对不起,但我实在不想再做你的老师了。” 段鲸低头凝视着林幼清的眼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幼清,请你叫我的名字。” 这不是段鲸第一次这样做。然而唯独这一次,林幼清也抬起手来,覆住了段鲸的手。 “段鲸。” 段鲸迅速做出了回应,他低头,用力地吻住了那张呼唤着他名字的嘴唇。 暌违数年之久的这第一个吻,却熟悉得仿佛在梦中重复过千百遍。 野火般的热度从两人相贴的唇齿飞快蔓延开,几乎要在瞬间将两个人融化成为一体。月光下互相纠缠着的像是两个人,又仿佛两棵紧紧相依的树木。 午夜的暗潮已经上涨,海水迅速地漫过他们的脚背。可他们却浑然不觉,只紧紧攀附着彼此,忘乎所以地交换着一个又一个亲吻。直到林幼清再无法承受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与满足,双膝一软,与紧紧拥抱着他的段鲸一起摔倒在了海水中。 潮湿的、带着白色海沫与咸腥味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滑上他们的大腿与胸口。撩拨着、诱惑着,怂恿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可就在这意乱神迷的当口上,林幼清终于是勉强回过神来。 “……涨潮了,海水很快就会淹没这里。” 他仰起身,将不知何时已经半压在自己身上的段鲸轻轻推开:“而且再不回去,苏合他们恐怕会找过来。” 按照苏合的脾气,还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来。段鲸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勉强认可了这个决定。 “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他轻轻捏着林幼清的耳垂,轻轻一笑:“到时候,你可不要小看中年男人的精力和技巧。” 林幼清浑身一僵,月光下也看不出究竟红没红脸,可他却飞快地换了话题。 “那你之前和苏合,究竟有没有……” “我和苏合,并没有发生过实质性关系。”段鲸摇头,“不过老实说,的确有一段时间,我曾经以为自己对他的感觉是爱情——你也看得见,他长得那么好看,个性又出挑,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当他发现了我的性取向,并且主动与我攀谈的时候,我曾经错误地将对他的好感当做过爱情。” 林幼清想了想,尽量平静地问:“所以那天我看见的告白,的确是真实的?” “那件事,恐怕没有办法用真和假来解释。” 段鲸搂着林幼清叹了一口气。 “我的确产生过想要和苏合搭伙过日子的想法。不过不是因为爱情,如果一定要做形容,那勉强就是互相抚慰吧。你别看苏合表面上那么张扬,可我刚认识他的那会儿,他家刚出事。有好几年,他都会在深夜里打电话骚扰我,说做了恶梦,梦见他父母亲的遗体被找到了,他看见……” 感觉到怀里的林幼清肩膀微微一抖,段鲸立刻改变了话题。 “我问苏合你怎么不骚扰别人,就知道过来骚扰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负能量天生会吸引负能量,烂锅配烂盖,如果有一天我这口烂锅被人给修补好了,他就绝对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听到这里,林幼清终于发出一声轻笑:“……那你现在好了吗?” “好了,都被你给修好了。”说到这里,段鲸又吻了吻幼清的额头:“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说话间,潮水又往上涨了不少。海风也一阵紧过一阵。两个人稍微又缠绵了一会儿,就回到码头上了帆船。 说来倒也是奇怪了,刚刚还呼朋引伴说要玩牌的那几个人,此刻竟然齐刷刷地全都睡下了。船舱里黑黢黢的,只留台阶上方的一盏小廊灯。 段鲸与林幼清赶紧摸黑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船尾的卧室准备睡觉,可是往床上一摸,儿子不见了。 林幼清打开手电筒,这才发现床上倒也不是完全空空荡荡,正当中央摆着一个纸巾盒子,一瓶护肤油,还有亮闪闪的一串银色小方片。 段鲸伸手一提,十个连着的避孕套。 林幼清的脸刷的一下就爆红了,所幸光线昏暗,还看不出来。 “这帮家伙……” 段鲸保持着拿着避孕套的姿势,轻声道:“几个。” 林幼清都快结巴了:“什么、什么几个?” “这个,”段鲸甩了甩手里的长条,“用几个。” 林幼清腿一软,勉强装作镇定地坐到床上。 “这里是海臣的船,我觉得不太好……”说到这里,他却又压低了声音,“还是等以后上岸再说。” 段鲸自然没有反对。两个人在昏暗中把衣服换了,一左一右地躺到了床上。 原本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段星泽,尚且不至于觉得太过暧昧。然而如今儿子被不知那个家伙给抱走了,一下子变大的空间顿时就有点让人心神不宁。 林幼清尚且能够做到循规蹈矩,可段鲸却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了。 他把手一点一点地朝着身旁探去,无声地滑过光滑的床单,沿着床垫微微下陷的趋势伸展手指,钻进了林幼清裹着的毛毯下面。 昏暗中,毛毯的起伏几乎无法被察觉。但寂静之中的呼吸声,却的的确确正在慢慢粗重起来。 就在段鲸觉得差不多可以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摸刚才那些“装备”的时候,却听见林幼清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是说好了以后的吗?” 带着点儿不甘和遗憾,毛毯的起伏戛然而止了。 紧接着响起的,却是床垫起伏的声音。 “你先睡,我出去走走。” 昔日的gx新能源有限公司的总裁,今日空有一腔精力和技巧无用武之地的中年帅大叔,抓起几张纸巾悄悄地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夜,对于某些人而言,也许会有些漫长。 第41章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新的一天,从苏合的抱怨声里开始。 昨天晚上明明是他主动提出让段星泽跟着自己一起睡,可早上醒来却发现臭小孩半个人都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晨起的低血糖症状雪上加霜。 他摇摇晃晃地起床,正好遇上吕如蓝拿着锅子回船舱里来打水。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没开始说话,就看见苏合用手指了指船尾的卧室。 吕如蓝秒懂他的意思,却飞快地摇了摇头。 “切!”苏合爬下床,一边还嘟囔,“枉我牺牲大我,给他们创造机会,老段究竟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不过抱怨归抱怨,有些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似乎也只适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讨论。天光大亮的时候,大家还是整整衣冠,谈点儿正儿八经的大事。 这天上午,段鲸领着吕如蓝和海臣继续查看植物园里没被探查过的区域。段星泽留在别墅一楼,用爸爸的笔记本电脑和教学软件自学小学一年级的课程。 剩下的三个人,则正式开始进行意义重大的改造项目——自来水。 经过一番摸索排查,苏合在一层楼梯的背面发现了通往别墅地下室的木门。 地下室的面积也不小,分为五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里堆了几张机麻和台球桌,另一个则囤了几箱尚未拆封的餐具和台布。整个餐馆的总水表就设在地下室最小的房间里。 与许多普通平房一样,只有两层的别墅餐馆并没有采用楼顶水箱重力供水的设计,而是通过预埋在地底的水管直接供水。 三个人首先关闭了地下室里的水阀,又合力将昨天从工地里找来的水泵搬运到别墅背面,洗手间的窗外。将与水泵匹配的进水管绑在竹竿上,探进一旁的人工湖中。而水泵的出水管,则连接上了昨天傍晚由杜云飞和苏合共同制作的大号滤水器。 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决定入户水管的走向。 “水泵不可能一天24小时地开启着,即便不考虑噪音,也得考虑机身的损耗和燃料问题。而不开启水泵,就没办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来水。” 提出这个矛盾的杜云飞,随即又给出了解决的办法:“所以我们必须把水引到屋顶上,在屋顶建造蓄水池,让水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下落。” 而相对更加专业的林幼清也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段……段鲸不是让我们从工地里搬了一个搅拌桶吗?那个做水箱应该很合适。” 他们立刻从堆放各种材料的草地上找出了那只硕大的塑料桶。桶身上有凸起的型号说明,容量是1000升。 杜云飞有过在缺水区生活的经验,他又熟练地做起了计算:“每人每天洗一次15分钟淋浴,用水量在60-80升之间。使用节水型马桶,一人一天冲水20升左右。再加上洗漱和料理、清洁,1000升足够七个人使用一天。所以水泵每天只需定时开启一次。” 这显然是再完美不过的状态,事不宜迟,三个人立刻着手开始安置水箱。 将差不多一人高的塑料搅拌桶搬上屋顶着实耗费了好一番功夫。相比之下接通从滤水器到屋顶的管道倒显得十分轻松了。 两层楼高的粗大塑料管,与屋檐下的落水管牢牢绑定,顶端衔接屋顶水箱的顶部。而林幼清又在塑料水箱侧面的高处和底部各开了两个口,分别用作通气和出水之用。 最后一道工序——将水箱出水口的管道通过二楼洗手间的窗户伸进女厕所,与那里的主水管衔接。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杜云飞回到了楼下的水泵旁,苏合和林幼清则站到了楼顶的水箱边。两边打了个招呼,准备开始实验。 趁着杜云飞调试水泵的时间,苏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巧克力,其中一颗递给了林幼清。 “这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甜蜜了,你吃不吃?” 林幼清知道苏合有低血糖,摇摇头谢绝了他的救命糖,想了想却又多说一句:“谢谢你。” “嗯?” 苏合将巧克力糖含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声音含含糊糊:“你吃的又不是我的糖,谢我干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咕咚咕咚的水声,楼底下的水被抽了上来,打在塑料水箱里擂鼓似的作响。 两个人像小孩儿似的,赶紧跑到水箱出气孔朝里头张望——开头的一段水是灰蒙蒙的,可是很快就变得澄清起来,肉眼看上去竟然和自然水没有什么两样。 林幼清留下来继续守着水桶,苏合快步跑到楼下进了洗手间,将洗手台上的两个龙头全部打开。只听一阵呼呼的空气声过后,浑浊的水流哗哗涌出。与水箱一样,水流很快变得澄清干净。 试过二楼的厕所,苏合又跑到一层的厨房和洗手间做了实验,事实证明新的自然水系统大获成功。 放掉了最初的脏水之后,水箱开始了正常的蓄水。等清水漫过预估的吃水线,林幼清示意杜云飞关上抽水泵。不过此刻水箱里的水除了冲厕所之外,还不能直接使用。 离开h市的时候,杜云飞随身带了一点漂白粉。等他上了楼,就通过出气孔将粉末按照配比加入水中。虽然漂白粉的剂量所剩不多,但是好在工地里有大量的熟石灰,与电解后的海水发生反应,就是很好的消毒剂替代品。 他们从上午八点多钟开始忙碌,一转眼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好在外出巡逻的另外一组人提前回来准备了饭菜,大家坐下来吃饭喂狗,倒也是有说有笑。 经过这两三天的连续搜索,基本上可以确定,植物园里的丧尸已经被全部肃清。即便在极小概率下还存在一两个落网之鱼,也必定是被锁在某个封闭的小区域里。只要每天按时巡视、提高警惕,也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万事俱备,终于可以考虑搬回到陆地上来居住了。 吃过午餐之后有一段休息时间。段星泽直接躺在大厅的桌子上睡起了午觉,而几个成年人则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新得到的大型“玩具”。 八心八箭的无人机在经过充电之后蓄势待发。由段鲸完成初始设置之后,操控起飞。一群人则围拢过来,通过安装在笔记本电脑上的软件观看实时采集的视频画面。 伴随着旋翼正常工作的嗡嗡声响,八心八箭平稳地从门前的小路上起飞。苏合将画面切换成底部摄像头,随着无人机越飞越高,从别墅的屋顶到一旁的热带雨林温室,慢慢地,整座佛光岛植物园的全景,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绿树成荫,百花绚烂。湖泊静谧,还有轻盈如水泡一般的温室和停泊在岸边的洁白帆船……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不知道是谁轻声说道。 没有人再说什么,但是这些天来所经历的颠沛流离,惊恐和悲伤,仿佛都在此刻、在如此美景的陶冶下,得到了治愈。 无人机在植物园上空盘旋一阵,完成了几个基本动作,确认了各项功能并没有问题之后,开始朝着东面前进。 沿着洁白如带的跨海大桥,飞过波光粼粼的海峡。昨天中午竖起来的防御墙静静地伫立在码头上,等待着众人来装上最后的铁门。 无人机越过高墙继续向东面飞行。跨海大桥与陆地衔接的部分就是古海岬的末端。道路的西南侧是荒凉的山脊,而东北边则是大片滩涂。 无人机改变方向,开始沿着海岸线向东北方向前进。 “这些滩涂都围着铁丝网,看起来像是有人照看的。”海臣指着电脑屏幕,“滩涂底下肯定有东西,估计是因为这儿偏僻,所以开辟成了蛏塘。” 往北飞行了大约十公里左右,滩涂这才逐渐被沙滩代替。沙滩很快又变成了防波大堤。距离堤岸数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批修建中的楼盘工地。 这里应该就是苏合之前口中的“高档住宅区”,稍远处的地方还有公园和看起来好像运动场的设施,应该也还在施工完善之中。 无人机飞得更远了一些,地面上开始出现绿色农田。为了看清楚种植着什么样的作物,无人机降低了高度,很快就发现都是低矮的桑树。 “江南地区多桑蚕,可是这么多的桑叶,以后又有什么用处。”林幼清低声感叹了一句。 “是啊。”苏合也心有戚戚焉:“真后悔只带了一套真丝睡衣,还特么被你们给抢了。” 飞过桑田,前面出现了一些破旧的废弃厂房。应该是为了配合附近区域的商业计划而进行了搬迁。厂房的北面就是z市远郊的城乡结合部。低矮的建筑和狭窄的街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城中村。 无人机一直保持着十多米左右的低空飞行。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地面上的情况——通往城中村的道路旁,有一辆中巴车侧翻在了大约五米深的排水沟里。破碎的玻璃窗上血迹斑斑,四周散落着鞋子,行李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品。 但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泊,以及一个失去了下半身,却依旧在血泊中蠕动着的丧尸。 如同身临其境,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无人机继续向前飞,最终来到城中村的上方。这里显然也经历过了一场浩劫,狭窄的街道上凌乱不堪,几乎每家每户的门都大敞着,有一些的屋檐下还遗留着晾晒的衣物。 然而这些衣物的主人们,或许已经再也不需要它们了。 “丧尸!” 吕如蓝发出了一声警告,同时伸手点了点电脑操作屏幕右侧的一个小画面。那是无人机的右前摄像头。画面中有一座三层水泥小楼,一只丧尸就站在顶楼的阳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无人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扑过来。 众人看得手心直冒冷汗,赶紧让段鲸提升高度,避免这台贵重的集体财产遭受灭顶之灾。 或许是因为这里人口密度比较高的关系,越往北走,丧尸的数量开始明显地增多。它们不再像刚出事的那天夜晚那样狼奔豕突,而是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 “不,不是没有目的的。” 苏合突然皱紧了眉头:“它们……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第42章 触手怪 无人机视频采集的主画面被切换成了正前方的镜头。段鲸一边提升着无人机的高度,一边跟随尸潮向前走。 可以清楚地看见,地面上的丧尸越来越多。它们或踽踽独行,或三五成群,很快就挤满了整条街道,远远看去就像海洋里洄游的鱼群大约又往前飞行了一两百米,无人机终于拍摄到了尸群汇聚的源头。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临街店面,招牌上写着“佳洁干洗店”五个红色大字,店的右边开着一道院门。院子很小,也许只有几十个平米。可里头黑压压的,目测居然挤了上百只丧尸! “……这是在赶庙会还是抢红包?” 无人机飞到了小院顶部,苏合重新将画面调整成顶视图。这样可以很直观地看出,所有的丧尸全都面朝着小院的中心点缓缓转圈。 “老段,能再降点儿高度吗?” 随着无人机的缓缓下降,苏合操纵鼠标框选出院中心的图像加以局部放大,一样前所未见的东西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这是……什么鬼?” 画面正中央应该是一株植物,顶部生长着茂盛的红色叶片,乍看之下有点像是槭枫。但现在才四月份,槭枫绝不可能是红色的。 苏合让无人机继续降低高度,改从侧面进行观察。当镜头重新对准这株植物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棵树根本就没有树干,那些红色树叶居然漂浮在半空中! 惊愕之余,还是吕如蓝首先道出了真相:“有树干……不过是透明的!” 苏合再次放大画面,这才看清这株植物的确是有主干的,只不过本该粗糙乌黑的树身,居然变成了冰雕一般的透明状态。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合连说了三遍不可能——在他的记忆里,自然界并不存在主干完全透明的树木。就算是著名的水晶兰,那也是半透明的。更何况腐生植物根本没有可能会达到这样的高度。 所以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段鲸灵活的操作下,无人机继续大胆地朝着尸群靠近。苏合很快就有了另一个惊人的发现—— 就在这株怪树暗红色的枝叶间,还垂挂着一些细长而透明的“触须”。“触须”与那些围拢过来的丧尸相连。再放画面大仔细观察,透明的触手应该是一条条管道,有疑似血液的暗红色液体正在管道里缓缓流淌着。 “难道这棵树在吸收丧尸的体液?” 就连对生物一窍不通的吕如蓝都看出来了:“这该不会是哪种食虫植物的变异形态吧?” 海臣也跟着起哄:“唷,要玩植物大战僵尸?挺好挺好,那就没我们什么事儿——”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眼前陡然红光一闪。镜头中那棵怪树竟然剧烈抖动起来。叶片纷纷直立,下方探出许多透明的尖刺,插向半空中的无人机! 幸亏段鲸视力好、反应快,一个紧急拉升才让低飞的无人机幸免于难。与此同时,怪树的触手纷纷从丧尸身上脱落,小院里所有的丧尸都抬起头来,无数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天上的无人机! 尽管与事发地相隔二十多公里,这样的场面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不需要再商量了,所有人一致决定结束这次试飞。 机动性能超强的无人机自行调整推进方向,立刻开始沿原路返回。而下方的城中村里,数百只丧尸开始了地面上的追逐。不知疲倦的它们就像一股黑色的洪流,涌进狭窄的街道,又在广阔的桑田上漫开。 高高在上的无人机并不担心会被丧尸追上,可是冷不丁地,苏合却又大声提醒起来。 “别!别回来!海上,去海上!!” 他这么一吼,其他人也明白过来——尽管城中村距离佛光岛还有二三十多公里,但把丧尸引过来终归风险太大。更何况,佛光岛跨海大桥上的防御墙还没有装上大门。 段鲸立刻修正路线,让无人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直奔东边的海岸线。那乌泱泱的尸群继续穷追不舍,一直到了堆满防波石的海堤边上。 无人机飞上海面,有两三个丧尸也跟着跳进了海里。剩下几乎所有的丧尸全都在海边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观察着无人机飞行的方向。 “怎么好像变聪明了?”海臣倒吸一口凉气,“明明我们刚来岛上的时候还智商感人呢。” 林幼清也想起了什么:“这么说起来,我和段鲸也遇到过特别聪明的丧尸。” “……它们在进化。”杜云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和那棵树有关系。” “我看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植物。”苏合竟然难得有些挫败,“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不管怎么样,无人机的危机算是暂时被化解了。段鲸操纵着八心八箭在海面上漫无边际地飞行着,直到看不见岸上的丧尸之后,才绕了一个大圈返回佛光岛。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开始准备武器和工具,前往跨海大桥桥头抓紧安装大铁门。 值得庆幸的是,刚才的那场丧尸大暴走并没有波及到跨海大桥这边。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干燥,墙体已经牢固。众人立刻开始在砖墙上钻孔,插入门轴和其他配件。巨大的铁门很快就成功地竖立了起来。 为了避免有人从桥外翻越,经过商议之后,众人利用剩下的材料在墙体左右两侧各加厚半米左右。 看着这高大坚实的防御墙,大家这才或多或少地找回了一些安全感,可是想想刚才的恐怖画面,心里却又有些忐忑。 吕如蓝一手敲打着墙体:“防御零零星星十几只丧尸,我看肯定没有问题。但如果黑压压几百只一起攻过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海臣耸耸肩膀,“逃呗!” 还是林幼清比较踏实:“现在的工地仓库里大多装配有红外对射防盗仪。也许我和段鲸可以试着把设备移到这里来。这样至少能够实现预警,留给我们逃跑或是迎战的时间。” 桥面上海风大,站着不动过一会儿就冷得直打哆嗦。众人赶紧跳上车,重新返回别墅。 暂时将岸上的末世抛在脑后,按照当初制定的计划,接下来就到了搬进“新家”的时刻。 综合考虑到视野、防潮和生活动线等多方面因素,大家决定统一居住在别墅的二楼,并将一层当做工作起居的场所。 二楼共有大小房间十三间,其中左右两端都是大厅,又有一间房事先被杜云飞当做了药房仓库,所以真正能够睡人的只有十间,目前来看倒也够用了。 吕如蓝将从海臣那里抢来的带有玻璃天窗、离厕所和楼梯又不远不近的“天字一号上房”献宝似的送给了苏合。自己则睡在苏合的隔壁。海臣的房间与他隔着走廊遥遥相对。杜云飞自然守着他的药房。段鲸的房间左边是儿子段星泽,右边则紧挨着林幼清。 分配好房间之后,接下来需要解决的就是室内布置的问题。 因为别墅被改造成了餐馆,所以这些房间都自带一个传菜间,里头有餐柜和吊柜可以储物。但房间里只有一张圆台面餐桌和许多椅子,床这种东西却是想都不要去想。 好在他们还有万能的工地。 堪称劳模的工程车载着一车人重新开回到工地上,开始“洗劫”工地的生活区。那些高低架子床被迅速地拆散了,一件件地摆放到了车上。 除此之外,工棚里的一些被褥也成了搜刮的对象。只是这些寝具上面往往沾着血迹,众人挑挑拣拣,实在没能拿走多少,倒是收获了一些工作服、胶鞋和劳保手套,以后干活儿就不至于经常洗衣服了。 所有这些东西,都被装车运回别墅,由个人分别自行利用组装——当然,段星泽的也由段鲸负责。 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热火朝天的工事之后,各家的床纷纷重新组装完毕,唯有段鲸的进度稍慢了一点。好奇心浓重的苏合打开门凑进去看,顿时大叫起来。 “狡猾!!” 原来段鲸一个人拿了两张高低铺并在一起。其中一张上铺的床板抽掉了,组合成为兼具收纳功能的双人大床。 其他几个人见状,顿时也眼红着想要效法。只有站在一边的林幼清隐约地红了红脸颊。 如此又闹了一通,房间总算是简单布置完成。差不多也到了晚上五六点钟,将别墅花园外的铁艺围墙一锁,是应该放松放松,做些有趣的事了。 自从丧尸病毒爆发以来,所有人疲于奔波,几乎没有心思打理个人卫生。就算是睡前洗漱,为了节约用水也都是走走过场。可如今既然安顿下来,有时间又有水源,洗个痛快澡就成为了几乎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美中不足的是,别墅的厨房里虽然有专用热水器,但只能放出滚水,完全无法实现淋浴功能,泡澡更是想也别想。 好在这么一点小事,根本就难不倒这座别墅的新主人们。 提出解决方案的人,还是与水有着丰富“斗争经验”的杜云飞。 工地食堂仓库用来存放香料的那些大型收纳箱开始发挥第二个功能。杜云飞在它的底部钻出孔洞,插入塑料管连接上水阀。水阀的出水口则套上一根塑料管,管口与一个扎满孔洞的硬塑料瓶连接。将注满温水的收纳箱放到洗手间的高处,打开水阀,一个定量供给的淋浴系统就完成了。 收纳箱的容量是170升,但考虑到节水,所以每次只装一半的水量。但也足够一个人洗上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至于其他七七八八的洗漱用品居然也很齐全——苏合提供的肥皂和沐浴露、杜云飞带了剃须刀和刮胡水,还有海臣他们从码头上找到的新毛巾。再加上一直在使用的牙刷牙膏和拖鞋,竟然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大家通过猜拳决定洗澡的顺序,没有轮到的人,就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考虑到大家都累了一整天,晚餐就不指定谁来做。大家一起准备食材,然后拿到楼顶上去烧烤。 第43章 通往春天的校车 抽到最后一个洗澡的苏合,在水汽氤氲、充满浴液香气的洗手间里痛快地洗掉浑身污垢,换好干净宽松的运动服,轻轻松松地上了天台。 比他更早洗好的其他几个人,已经做好了露天烧烤的各种准备。 天台上有几排空着的窄长花池,杜云飞和海臣往里头垫进几块砖,将木炭丢进去点燃,再在上头架好半边铁丝网卷材、半边薄钢板,简易的烧烤台就算大功告成。 一旁的林幼清和吕如蓝则搬来几张桌椅,用竹签和红柳枝将腌制了半小时的牛羊猪肉串起来。当然还有青椒、土豆、南瓜和各式各样的绿叶菜。 就连段星泽也在帮忙,将工地厨房储备的多种酱料和碗碟放到桌上。 段鲸从二楼拉来了一根电线,支起led灯具。光线在夜色中有点朦胧,但足以映出每个人脸上此时此刻的轻松和愉悦。 不知是谁的手机在放歌,还是一首接着一首的烂大街神曲。换做平时,苏合必然会对手机主人的品味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不仅跟着轻轻地哼唱,甚至还摇摆起来。 烧烤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杯中再次注满啤酒。六大一小七个人,站在能够一览植物园全景的屋顶上,举杯交错。 这一次,并没有人说祝酒词。沉吟了几秒钟,所有人中年龄最长的段鲸清了清嗓子。 “没人知道这场灾难会持续多久。但希望我们大家,无论环境变迁,饥饿还是温饱,病痛还是安逸,惊恐还是欢乐,都能够一直保持生而为人的尊严。” “要时刻记得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丧尸。”苏合说道。 林幼清微微点头:“珍惜现在,才能收获未来。” “要想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海臣轻轻地碰了一下吕如蓝的杯子。 吕如蓝看着大家:“今后还请多多指教,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不忘初心。”杜云飞以最简练的四个字作为总结。 炭火在花坛里发出温热的烟火气息,大家开始将腌制好的肉排用铁夹夹着放在了滚烫的铁丝网上,顿时嘶嘶轻响、肉香扑鼻。 吕如蓝搬来凳子坐到薄钢板边上,动作熟练地往板上倒了一小勺水。只见白烟腾起,水珠带着沸腾的声音在板上乱滚,很快就汽化得无影无踪。 见温度合适,吕如蓝用干布擦了擦钢板。接过海臣递过来的油壶开始倒油。然后将鸡蛋和蔬菜打在板上,开始快速翻炒。 各式各样的香气开始在别墅上空混合,带着灯光、音乐和热度。犹如一颗星,在无边且深浓的暗夜里,顽强地闪烁着。 —————— 乔迁之喜的烧烤晚餐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一点。中途段鲸抱着儿子下楼休息,回来正好看见苏合抓着林幼清灌酒。 虽然知道林幼清的酒量不错,但段鲸还是快步走过去将两个人分开。粗粗一看幼清没什么事儿,倒是苏合浑身酒气、脸色酡红,就连笑容也恍恍惚惚的,和平日里大不一样了。 当然,还有比苏合更加不堪的人——吕如蓝早就已经被海臣灌醉了。别看他平时咋咋忽忽的,喝了酒反而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两腿之间夹着个土豆,说是要孵出小鸡来。 一看人都喝傻了,段鲸挥挥手宣布散会。苏合还想去抓啤酒罐,却被杜云飞一胳膊揽了过去,往下楼的方向拽。 再看海臣,也难得好言好语地哄着吕如蓝,说屋顶上风大孵不出小鸡,硬是连人带土豆一起给骗回了楼下。 最后只剩下段鲸和林幼清两个人还留在屋顶上,林幼清闲不住,伸手又要收拾碗筷。 段鲸过来阻止:“放着吧,明天早晨排个内务轮班表,让值班的人来收拾。” “没事。”林幼清摇头,“我现在很清醒。至少把东西收拾下去。” 段鲸拗不过他,于是相帮着熄灭了炭火的余烬,又将碗碟装在收纳箱里搬回一楼,全都用水浸泡在洗碗池里。 林幼清用食物残渣喂了猫狗,这才重新空下来,又顺手为段鲸泡了一杯绿茶。 段鲸轻声道:“好浓的一杯茶,这是叫我晚上别睡觉的意思吗?” 林幼清愣了愣,习惯性地要说对不起。却看见段鲸低头对着杯子吹了吹,然后呷下一大口。 “也好,这样我就可以看着你一整夜。” 林幼清顿时赧然:“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忍耐。” 段鲸放下茶杯,用留有热茶余温的手指握住林幼清的右手,与他十指紧扣。 “你一定不知道……从前上课的时候,每当你认真凝视着我,我就总会忍不住,想要这样抚摸你。” 说着,段鲸探手抚上林幼清的脸颊。 比体温更灼热的指尖,让林幼清打了一个激灵,可他还是温顺地将脸颊贴向段鲸的掌心。 段鲸的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你毕业进了我的公司。草创的那些日子,你没日没夜地加班,跟着我东奔西跑。有很多次,你毫无防备地睡在办公室,我都想要对你这样做……” 说着,他的手顺着林幼清的脸颊缓缓滑落,托起林幼清的下巴,蜻蜓点水地吻上一口又一口。 “那天在酒店里,你求我陪你最后一次。可我是真的不敢答应,我怕如果我答应了,就会再忍不住要把你狠狠揉进我的生命里,把这九年来我想对你做的每一件肮脏龌龊的事,全都付诸于实践……” 说到这里,段鲸终于停下来,握住林幼清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长叹一口气。 “我真是一个龌龊的中年大叔,你一定对我失望了吧。” “是有点刮目相看。”林幼清微微一笑:“可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生……我也有些肮脏龌龊的事,只想和你一起做。” 说着,他从段鲸的掌心里抽回手,拿起那杯浓茶喝了一大口。然后低下头,又一次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嘴唇。 温热的茶水在彼此的唇舌间辗转。段鲸用力箍住林幼清的细腰,让他面对着面跨坐到自己腿上。 林幼清揽住段鲸的脖颈,紧闭双眼,略长的睫毛微微翕动。 呼吸在交错缠绵间越来越粗重。段鲸的双手开始缓缓下移,顺势滑进了林幼清的后腰,在那两团浑圆柔韧上轻轻地按揉着。 林幼清顿时脊背一阵酥麻,乏力地软倒下来,靠在段鲸肩上。 “别……先回……回屋去。” 他几乎是以气声在段鲸耳边央求。 “好。” 段鲸做了一个深呼吸,双手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竟就这样抱着林幼清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从厨房到段鲸的寝室,不过五六十步路的距离,可是两个人耳鬓厮磨着走走停停,居然也磨蹭了五六分钟才到。 房门紧闭着,必须要拧开把手才能进去。然而段鲸抱着林幼清不肯撒手。最后只能是林幼清一边保持着被抱住的姿势,一边探出手来勉强拧开了门把。 段鲸用背将门顶开,迅速闪进房间里,又将林幼清抵在门背上恣意地亲吻。 亲吻声缠绵得仿佛不会有尽头,但是不满足的感觉也是说来就来。 但心里的欲念膨胀到难以遏制的时候,段鲸终于松手将林幼清放下,反手开了灯。 明晃晃的灯光下,林幼清脸上的沉醉和潮红都纤毫毕现。他的眼眸里似乎充盈着水光,用几近于崇拜的迷恋眼神仰视着段鲸。 段鲸的呼吸因为这种眼神而急促起来。 他一手抚上林幼清的脸颊,贴着他的唇角低声道:“林同学,因为你不听老师的话,坚持要和老师谈恋爱。所以老师要开始体罚你了。” 含着七分的期待以及三分羞涩,林幼清轻声反问:“……你不是不想再当我的老师了吗?” “是啊,白天不教了。” 段鲸的笑声贴着林幼清的嘴唇微微震动着。 “可晚上不教不行啊。” —————— 浑身酒气的苏合,在杜云飞的搀扶下走下楼梯,来到二楼的房间门口。 杜云飞腾出一只手,将房门打开,另一手就要将苏合往房间里丢。 “别……”苏合却赶紧缠住了他的胳膊:“我站不住。” 甩脱不了他,杜云飞唯有再往里走几步,顺手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复古的吊灯亮起,照出了约有三十平米大小的房间。 最醒目的当然是下午搬上来的那张高低床——与杜云飞的房间不同,苏合将上铺的床板拆下来搁在墙脚边,又往床头柱上系了自带的蚊帐。 再往床边的窗户看去。窗帘是没有的,却系着十几条女式丝袜,每条都扎成香肠似的一节一节,每一节都装着东西。 杜云飞有些好奇,可苏合却像只树懒似的赖在他的身上。他只能急走两步,先撩开蚊帐把人放到床上。 兴许是野外生活经验丰富,苏合的床上倒也整理得井井有条。床单、毯子俱全,居然还有两个带着枕套的枕头。 杜云飞伸手抓过其中一个枕头,只觉得轻若无物,再掀开来一看——里头塞着两个充满了气的避孕套。 苏合就仰躺在另一个避孕套枕头上。柔软而微长的头发散开,白皙的皮肤因为酒气而潮红着,就连平日里总是狡黠灵动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得不说,令人心动。 可是杜云飞明白,如果放任这一时的心动蔓延下去,依照现在的情势,自己可就要一辈子被这个狡猾的家伙给“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放开了苏合,转身想要离去。 偏偏却在这个时候,苏合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杜医生……” 他吐露着杜云飞从未听过的甜腻声音,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 杜云飞喉头一紧,险些哑了声音。 “哪里不舒服?” “……这里。” 苏合慵懒地笑着,抓住了杜云飞的手,朝着自己的胸前探去。单薄的上衣无法遮掩身体的温度,还有那不算发达、却也绝不单薄的胸膛轮廓。 明明只要挥一挥手就能解除的状况,可是杜云飞的手却好像被苏合的身体吸引住了,无法抬动分毫。 何至于此,苏合还在拉着他的手缓缓地往下,滑过那平坦紧致的小腹,滑过微凹的肚脐,滑过藏在上衣下面的裤腰松紧带…… 杜云飞的目光跟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向下滑,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越来越热,被苏合捉住的手腕上仿佛有微小的电流在流窜。 可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苏合却突然停了下来。 杜云飞愣了愣,继而抬头,这才发现苏合居然已经歪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过去。 第二次了,这家伙说睡就睡,究竟在搞些什么。 他哭笑不得,这才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顺便给苏合盖上了绒毯,这才转身关灯离去。 第44章 制定规则 第二天早晨,厨艺最好的都睡了懒觉,首先起床为大家做早餐的人居然是海臣。 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都是一个水煮蛋、两根水煮玉米、一个糖拌番茄还有几片人造火腿。只有吕如蓝碗里的水煮蛋被换成了土豆,显然是在讥笑他昨晚酒醉后的失态。 这边吕如蓝又开始和海臣拌嘴,那边段鲸督促儿子吃完早餐,又拿了一份说是要送上楼去给林幼清。 就在这个时候,林幼清却急匆匆地走下楼来了。他看起来依旧是清清爽爽、斯斯文文的模样,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和昨天不太一样。 还是正无聊数着玉米粒儿的苏合第一个看了出来。 “哟,面色红润皮肤细腻,爱情的滋润这么神奇!” “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杜云飞提醒。 没想到这话竟引来了段星泽的抗议:“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七岁了。” “就是,四舍五入就二十岁了。”苏合冲着段星泽挤眉弄眼,一副“我懂你”的同盟表情。 被苏合一番揶揄,林幼清显然有些脸红。今天天气并不冷,可他还裹着一件高领外套,就连手腕都不肯露出半点儿来。 “喔……”苏合又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段鲸先是瞪了苏合一眼,禁止他再胡说八道。然后放下餐盘,紧走几步将林幼清领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奇怪的是,林幼清似乎并不太想搭理段鲸。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开口就是抱歉。 海臣赶紧摆手:“欸,小林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哪里有老是让你来给我们做早饭的。再说,我做得也很好吃啊。” 吕如蓝用叉子狠狠插着专属于他的土豆:“煮煮熟再捞出来而已,想难吃更不容易。” 还是段鲸正了正楼:“咱们几个今后在这里定居,生活上的事肯定要轮流来做。不管做不做得好,擅长不擅长,都得学习。还有包括机电、烹饪、格斗甚至是开船和医疗,我建议大家都互相学习一下。毕竟都是日后必不可少的求生手段。” “我同意。”首先表态的竟是杜云飞,“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多学一点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苏合“当”地一声将啃完的玉米棒子丢回碟子里:“这话就算是你说的我也不爱听,我就是要跟你们白头偕老。看谁能阻止我。” 杜云飞竟也反驳他:“那之前是谁一个人躲在车里录遗嘱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 苏合看着吕如蓝一脸惊愕的表情,耸了耸肩膀:“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希望你们抽空能跟我学学怎么打理植物园。万一哪天电脑控制系统失灵了,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其他几位也都表示愿意传授和学习别人的技能,于是这件事就被迅速决定了下来。 六个大人随即进行抽签,决定出了两人一组负责日常事务的值班顺序。以一周为一个轮次,每天负责煮饭、打扫公共卫生、洗衣以及早晚各一次的园内巡逻和集体会议。 本周负责值班的人是海臣和吕如蓝,虽然对这两个活宝有点不太放心,但本着共同进步的想法,大家还是决定先看看他们的表现。 吕如蓝显然对组织上交给他们的重大责任非常重视,立刻转头取来小本子开始记录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第一场晨会。 大家首先约定好了今后的作息时间:早晨八点早餐、十二点午餐、晚上六点晚餐。睡觉时间可以自行掌握,但不许发出噪音,影响别的屋休息。 接下来,就是每个人轮流汇报今天工作重点。 段鲸和林幼清首先汇报,今天准备拆解工地仓库里的红外对射防盗仪,以加强桥头防御墙和植物园大门的安保等级。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研究一下工地内部的监控平台,看看能不能将监控设施挪动到别的地方。 接下来是苏合,他当然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植物进化研究。 而作为医生的杜云飞,建议大家每个月到他这里来做一次常规体检。上午他将利用工地发现的防水卷材还有从食堂找到的排气扇等材料,进一步对药房进行防潮干燥处理。 至于吕如蓝和海臣,除去负责日常事务之外,还计划对帆船进行维护。而林幼清也提醒他们,应该及时对不耐贮藏的蔬菜进行脱水处理。 至于段星泽,就算人类社会走到了末日,德智体美劳依旧需要全面发展。他的好爸爸已经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电脑教育课程表。从今天开始,周一到周四学习,周五考试。考试结果直接决定了星期六日是跟着大人到植物园里散心,还是流着眼泪鼻涕窝在别墅里继续补习。 事情全都交代完毕了,接下来大家就拿上无线通讯手台,开始分头行动。 目送走了所有人,海臣走到后院打开水泵抽水。他按照杜云飞事先交代的功率和时间操作,倒是省去了让吕如蓝爬到屋顶上守着的麻烦。 这边水抽完了,屋子里吕如蓝也已经将餐桌清理干净。只见他拿了一个大塑料桶,将剩下的那点儿玉米棒子、白糖番茄全都倒进桶里,然后接了一点水,将桶盖盖紧了放在角落里。 “哟,做酵素呢这是。”海臣过来凑热闹,“你该也不会相信这种大妈邪教吧?” “谁说我要拿来喝!”吕如蓝嗤了一声:“不过这东西用来冲下水道和做堆肥还是不错的。”说到这里还补充了一句,“我哥教我的。” 海臣啧了一声:“你还真听你哥的话。” 吕如蓝整理着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料理台:“我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我不听他的听谁的?” 海臣顺势就靠到了刚擦干净的料理台上:“那你以后找对象也听他的?” 吕如蓝将抹布往池子里一丢:“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这不没事闲扯几句嘛。”海臣一脸无辜,紧接着又凑上来,“你啥时候搬去和你哥一起住的?” “问这个干什么?十四五岁吧,具体忘了。” “那你哥会不会翻你的日记本啊,代收你的同学来信什么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日记……哎,我说你问这些干什么?”吕如蓝的反应倒也很快,“你老实说,是不是和以前的事有关?” 海臣倒也坦诚:“是有关系。” “你……难道给我写过信?” “你收到过吗?” “信倒是收到过一大堆,不过都是当年粉丝寄过来的。你要真给我写信,说不定混在那里头,我没看见。” “我以前也这么猜测。可再算算那时候你应该还没红起来,估计那信是被你哥给截下来了。啧。” 吕如蓝真是被他吊足了胃口,不免着急:“……你到底跟我什么关系!?” “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你还记不起来。唉,真没面子。” 海臣故作失望地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走出厨房穿过走廊,去找段星泽。 “小星星,想不想跟哥哥去海边玩?” 段星泽停下笔抬起头:“可是老爸叫我好好用功。” “那哥哥们就要去海边捡海胆、抓螃蟹,摸小鱼小虾了哦。” “……” 段星泽显然被诱惑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点头。 然而下一秒钟,放在桌上的手台里就传来了段鲸询问功课进度的声音。 段星泽眼睛里的火苗顿时熄灭了,乖乖拿起手台汇报一声,然后冲着海臣摇摇头。 海臣做了一个没办法的表情:“那你乖乖学习,有事就去楼上找杜叔叔。我们去海边了,拜拜。” ———— 去海滩的这一路上,吕如蓝还在和海臣纠缠着关于写信的事,但是一听见海浪的声音,各种疑惑和不服顿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今天剩下来的两餐都是由他们两个来负责,海臣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请大家吃海鲜大餐。这些天他已经勘察好了佛光岛周边的地形和海鲜资源,这一趟就是领着吕如蓝来炫耀的。 两个人走下码头,脱了鞋放进背包里,沿海滩往红树林方向走。眼下正是退潮,树林的边缘露出宽阔且平坦的滩涂。海臣边走边往地上观察,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看!”他指着滩涂地上一个形状不怎么规则的圆洞,“里头肯定有东西。” 吕如蓝正想问他里头可能有什么,只见海臣已经把外套一脱跪在了滩涂上,将手探进了泥洞里头。 第一次掏,什么也没有。第二次掏,依旧空空如也。经验丰富的海臣没有放弃,第三次将整条前臂都探了进去,紧接着突然“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观战的吕如蓝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就要拽着他的手往外拔。 海臣也没料到吕如蓝会有这么紧张的反应,一个没撑住,两个人抱在一起摔了个嘴啃泥。 “……你没事吧?!” 吕如蓝也没顾得上抱怨,赶紧去看海臣的胳膊。只见胳膊还是好端端的一条胳膊,只是那只手紧紧地蜷握着,再仔细看,指缝里头竟然还探出一条蠕动的触手来。 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海臣只能自动把手张开。只见掌心里攥着一只八爪小望潮。 “妈的,你又坑我!”吕如蓝抹了抹脸上的泥浆,又吐出一口黑泥,愤而踢中海臣的小腿。 海臣坐在泥浆里哈哈大笑:“往好处想想,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将第一只战利品放进随身携带的塑料箱中,两个人这就开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抓望潮之旅。 也许是因为佛光岛几十年来的人迹罕至,这里滩涂上的望潮洞比别处更多,且容易捕捉。不过大半个小时的功夫,软趴趴的小章鱼就堆了小半个塑料箱。眼看着一道菜已经有了着落,他们抓紧时间,朝着红树林的尽头走去。 第45章 靠海吃海 走过红树林一带的滩涂区,越往东走,脚下的地面就越是粗糙。滩涂很快变成了砾石,砾石又连在一起形成了礁石和山崖。海涛拍岸,地形也开始变得崎岖陡峭起来。 打小在海边上长大的海臣,登高爬低自然不在话下。可他还得小心照看着吕如蓝,时不时地回头扶上一把,免得大浪打过来将人冲进海里头。 两个人停停走走,终于来到一处背依着小石崖,还算避风的礁石浅滩。 “景色怎么样?” 海臣比划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在这里支一张躺椅,再倒一杯鸡尾酒,睡上一个下午,赞!” “美得你。” 吕如蓝其实心里也挺向往那样的场面,但面子依旧被泥巴给绷得紧紧的:“说好的吃的呢?在哪儿?” 海臣随手一指:“到处都是啊。” 他领着吕如蓝蹲下,朝海边一块低矮平台的礁石上看。只见黑黄色的粗糙岩石表面,附着着一片片形如木耳的墨绿色生物。 “这叫海雹藻,用刀子挖下洗干净,可以煮汤喝或者直接当蔬菜炒了吃。” 又指着边上一蓬看起来乱乱的褐红色海草:“这个就是鹧鸪菜,吃了可以用来打蛔虫。” 接着,他又指了指较高处礁石上一大片红紫色,看起来肉肉的奇怪海草:“知道这是什么?” 吕如蓝老实摇头:“我哪儿知道!” “你肯定听说过,前几天我还和你提起呢。” 吕如蓝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试探道:“难道是海萝岛的那个海萝?” “聪明。这就是海萝,不仅好吃,而且还含有胶质。拿来和鱼、肉一起做菜,汤汁会凝结成肉冻。不仅方便储存,口感也很好。据说这种胶还能做口香糖。” 听他说得这么奇妙,吕如蓝也不免好奇起来,两个人动手摘了一堆海萝,放在吕如蓝的背包里。 这之后,海臣又领着吕如蓝认识了好几种海草,从夏天能做冷饮的石花菜到印象不佳、味道却不错的浒苔……的确是看得吕如蓝眼界大开。 看完了“素”的再来看“荤”的——光有望潮显然还不够,海臣接着让吕如蓝穿好鞋,又带上一层胶皮手套,一层工地的厚手套,跟着自己朝着礁石林立的海水里走去。 “捞海胆可比抓望潮简单多了,你弯下腰朝岩石缝隙里头看。这里的海水挺清澈的,看见那些带刺的圆球没有?那就是海胆。一定要这种黑乎乎的才能吃,记住了,用刀子把它们从底下一点点翘起来。千万别被刺给扎了手脚,否则要疼好几天。” 一边这样说着,海臣手起刀落,已经撬下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海胆。 吕如蓝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拿在手里掂量着:“好重!可是这个怎么开?” “瞧我的。” 海臣拿回海胆,翻了个面,找出海胆凸起的圆形口孔,用小刀切出一个圆盖,倒掉海胆内部的海水和杂物,剩下的就是五条金黄色的海胆黄了。 “尝尝看。” 海臣用刀子撬起一块海胆黄,送到吕如蓝嘴边。吕如蓝慌忙用嘴接住,稍稍一抿,一股难以形容的嫩滑鲜甜弥漫口腔。 这不是吕如蓝第一次吃海胆,可这么新鲜的,老实说还从未遇见过。 “好吃吗?”海臣又喂他一口。 “好吃!” 有了动力,两个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搜刮藏在浅滩礁石上的海胆。因为资源丰富,他们约定只捡大的拿,幼小还未长成的全部留在海中。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捞了大大一网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岸上。 海臣接着又教吕如蓝用刀子去撬附着在潮湿岩壁上的藤壶。只取长在最上层的背簇以避免泥沙,也装了一小袋。看看时间不早,两个人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了别墅里,吕如蓝将所有的战利品拿出来清洗。海臣则骑上自行车,带着手台和防身工具开始日常巡逻。他首先去了工地,看见段鲸和林幼清正在那里合作拆解工地的监控摄像头。接着又骑车在植物园里转了一圈,前往大门口。 大铁门外也有动静。 苏合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和套鞋,戴着劳保手套和有机玻璃面罩,正站在大门外的化尸池里,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塑料瓶。 海臣走过去打招呼:“哥,没问题吧?” 苏合现在的心情显然很好,居然也招招手让他过来。 两个人在化尸池边站定,苏合掀开面罩问:“你闻到什么没有?” 海臣还真的用力闻了一闻,接着揉揉鼻子:“没啊,什么怪味儿都没有。” 说完,他又留了个心眼儿,探头朝着化尸池里头看去。 那些丧尸当然还留在原地,然而只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尸体的外观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人类的形状已经基本消失,放眼望去就是一大片浓绿色的浆液,上面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这效果,赶得上王水了吧。”苏合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探入化尸池,搅动着这些不知应该如何称呼的浆液。 海臣忽然就有点弄不懂了:“丧尸‘活着’的时候一直不腐烂,怎么‘死了’几天就成泥巴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 苏合一直在搅动着浆液,翻着翻着,一片浓绿之中突然翻出了一抹亮白色。 海臣凑过去仔细看,这才发现那是一块核桃大小的固体。表面银白且富有光泽,还带着谜一般的淡淡晕光。乍看之下有点像是大颗粒的珍珠。 “这什么东西?” “你问我我问谁去?只是大致上知道,是这些丧尸脑袋里的。” 说着,苏合将手里的小树枝举起来。就这么点点儿时间,只见接触过浆液的部位已居然已经发出了新芽。 总之真相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海臣告别苏合,沿着佛光大桥骑行到桥头防御墙,确认这边也一切太平之后原路返回,又在半路上遇见了前来安装红外线对射防盗仪的段鲸和林幼清,两人手挽着手,一脸热恋中的甜蜜表情。 返回植物园后,海臣继续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将植物园余下的部分也都巡视了一遍,这才返回了别墅。 在他外出巡逻的这段时间里,吕如蓝已经着手开始做午餐。 首先料理的是望潮。 他动作熟练地去掉望潮的内脏、眼和口器等不可食用的部分,再剥除外皮、清洗泥沙,放进烧开的热水里短暂汆烫。再将鸡蛋放进汆烫过望潮的水中继续加热蒸煮。又转身去开海胆的壳子。 就在这时海臣走了进来,径直走进餐厅。 吕如蓝让他赶紧洗手:“过来,帮忙剥海胆。” 海臣带上手套接过刀具,扭头却见吕如蓝开始往外走。 “欸你到哪里去?” “葱没了,我去外面摘。” 说着吕如蓝就走了出去,接着出现在了厨房外的花园里。海臣一边开着海胆,一边看他在湖边的草丛上挑挑拣拣的,不一会儿就拔了一大捆白白绿绿的东西回来。 “怎么野地里也有葱?” “有啊,这种叫胡葱,在野地里很常见。比小葱更细更香。尤其是这个葱根圆圆的好像珍珠一样,咬一口,那个味儿啊……美!” 吕如蓝指着葱根,一脸陶醉的表情。 海臣揶揄他:“这肯定又是你哥教你的吧。” 吕如蓝不理他,将葱丢进水池里准备冲洗。一边关了烧鸡蛋的火,将鸡蛋捞到凉水里浸泡。 “海胆剖好了就过来剥鸡蛋。” “怎么这么麻烦啊……” 海臣嘟囔着却也照做,相帮着将烧熟的那些个煮鸡蛋全都剥了壳。又按照吕如蓝的吩咐在蛋身上纵向划下四刀。 在他身旁的灶台上,吕如蓝已经起了油锅加入酱油和姜片等调料,将事先解冻清洗过的五花肉块快速翻炒。 肉香伴随着酱油响起腾空而起,吕如蓝接着将汆烫好的望潮放进去一起搅动,肥嫩的章鱼触须随着酱油汤的沸腾释放出海鲜独有的香气,就连站在一旁的海臣也忍不住吞了口水。 见翻炒得差不多,吕如蓝将柴油灶的火关小,再加入水、酱油、糖和各种食堂里搜刮来的调料。简单搅拌过后,将海臣剥好的鸡蛋摆放在汤汁里,盖上了炒锅的锅盖。 “从现在开始起,小火炖半小时,再开锅收个汁就搞定了。” 放着这边的肉蛋炖望潮暂且不管,两个人又去对付边上洗刷干净的藤壶。只不过这一次,吕如蓝要教海臣亲自动手。 烹饪藤壶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烧开一锅水,放进姜盐糖等调味料,再把藤壶丢进去汆烫就可以出锅。盛进汤碗里再加上两滴香油、一把香葱,就连海臣这样的烹饪白痴都可以搞定。 而就在海臣烧汤的同时,吕如蓝也已经将海胆炖蛋放进了蒸锅。每条海胆里有五条黄,他们两个只取三条和蛋一起蒸,另外两条全都挖出来,偷偷地分吃掉了。 最后一个萝卜拌海萝被盛出来的时候,香气四溢的肉蛋炖望潮也终于出了锅。两个人相帮着将这些菜都端到饭桌子上,又将电饭锅的插头拔掉。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分头去叫段星泽和楼上的杜云飞吃饭。 经过一个上午的改装工作,二楼的药房也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完善。地上和墙上都铺着防潮卷材,通风扇也已经安装,药品则被分门别类挪进了工地仓库搬来的货架上,还摆了几小包生石灰当做干燥剂。 乖乖用了一上午功的段星泽也得到了特别的奖赏——一到餐厅就被吕如蓝往嘴里塞了一整只红烧望潮。 十二点整,六大一小七个人,还有一猫一狗,准时在别墅里汇合,开始享用这一顿来之不易的海鲜大餐。 第46章 变异的秘密 色香味俱全的肉蛋炖望潮,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好评。q弹软糯的章鱼肉,只轻轻一咬,鲜甜的浓汁就充盈于齿颊,叫人舍不得下咽。而海胆蒸蛋也迅速地被瓜分一空。 当最初的饥饿慢慢退却,众人这才开始放慢节奏,一边用筷子捅着藤壶,一边开始交流上午的收获。 最有成就感的应该算是林幼清和段鲸。他们已经完成了桥头防御墙内红外对射防盗仪的安装,并将报警器的接收端安置在了别墅一楼。至于监控系统的搬迁,难度可能会大一点,但应该也能够在四月底之前全部搞定。 至于苏合的研究进展,并不适合在饭桌上谈起。反正此刻他的嘴里也塞满了望潮的触须,嘟嘟囔囔地说不了话。大家随便开了几个玩笑也就结束了这顿令人愉快的午餐。 午餐过后,众人分别洗了自己的碗筷,接下来就有了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段星泽去楼上午睡,段鲸操纵无人机去观察周遭的情况。海臣输了石头剪子布负责收拾厨房外加洗刷碗碟。林幼清则在教吕如蓝如何用盐和阳光来保存蔬菜和肉类。 放置在冷柜里的绿叶菜被一颗颗地取了出来。两人去除掉外层腐败脱水严重的叶片丢进酵素桶里。然后将剩下的菜叶一片片掰开,全都拿到户外院子里的防水布上去晾晒。紧接着又取出早晨就放在室温里解冻的猪腿,去除掉一些边边角角和残留的血渍,开始用这些天晒出来的粗盐揉搓猪腿。 就在他们两个忙忙碌碌的时候,苏合拉着杜云飞也走出了屋外的花园,手里头还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依稀装着两个绿色的雪碧饮料瓶。 两人走到了门口那条被石蒜花挤得四分五裂的道路上。杜云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做什么?” “做实验啊。” 苏合将塑料袋放在地上,掏出两副手套一人一副戴好,这才将塑料袋里的瓶子取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杜云飞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雪碧瓶子,只是里面装的液体是碧绿色。 他立刻反应过来:“你把尸液带到别墅来了?!” “有什么关系。”苏合不以为意,“反正也没什么味道,放门口而已啊。” 正说着他就拧开了瓶盖,将大约半瓶盖的绿色尸液倒在了一边的土地上。 大约一两分钟之后,土壤发出了肉眼可以看见的变化——土层迅速隆起,一团绿色的叶尖破土而出。只见短短几分钟之内,四五片硕大狭长的石蒜叶片生长了出来,紧接着又枯萎衰败,从根部抽出一支绿中透红的花茎,绽开花苞,成为一朵红且狰狞的硕大石蒜花。 犹如慢镜头一般神奇的场面到此戛然而止。苏合扭头看了看杜云飞:“有什么感想?” 杜云飞道:“这支花比前天收割掉的那些要小。” “因为我控制了尸液的用量。” “为什么开过花之后,生长就停滞了?” “也是因为用量的关系。你看——” 说着,苏合又往石蒜的根部多倒了一些尸液。只见石蒜花开始飞快地凋谢、枯萎,紧接着土壤里又是一阵鼓鼓囊囊,一批更大的叶片随即破土而出。 如此的循环一直重复了三遍,最终稳定在了长叶片的阶段。苏合歪歪头,等着杜云飞提出下一个问题。 杜云飞伸手摸了摸叶片:“从表面上看明显变大了,但内部结构有没有变化?” “根据我的观察,并没有。”苏合摇头,“我知道你接下来肯定就要问了,为什么石蒜花只是变大了,而芳香植物区的那株含笑却变成了含笑藤?” 说着,他又从塑料袋里取出了另一个装着尸液的瓶子,将一点液体倒给石蒜花。 又一轮生长周期开始了,然而这一次,从地底下抽出来的不再是叶片,而是一条酷似花茎的长杆。长杆迅速由嫩绿变成木质感强烈的粗黑,其上又分出枝桠,枝桠的根部垂挂下来长条形的绿叶。 几分钟后,绿叶又萎缩掉落,一朵朵硕大的红色石蒜花开放在了枝叶顶部。远远看上去,如同一株着了火的小型灌木。 “变异了。”杜云飞迅速抓住重点,“这瓶子里是什么东西?” “普通的尸液,但还加了一点这个东西——” 说着,苏合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pe自封袋,里头装着几片带着珠贝光泽的奇怪物体。 “这是从丧尸脑部拿出来的,姑且称为脑石吧。这种脑石拥有让植物发生变异的作用。至于变异的方向和规则,暂时还不清楚。而不包含脑石的普通尸液,只会加速植物的生长,并且让它们的外形发生改变。只要尸液作用一直存在,植物就会不断生长下去。” 一口气说完这些,苏合得意地等着看杜云飞露出似懂非懂的懵逼表情。 然而杜云飞又流连了几眼面前的石蒜花,目光忽然聚焦在了一个地方。 “你漏了一点。” 他伸出戴了手套依旧修长好看的手,指着石蒜花的根部:“植物不会无限制生长,土壤不允许。” 顺着他的指点往下看,苏合这才发现,发生变异的石蒜根部附近的土壤已经变得干燥发白,很明显的与周围未经扰动的土壤形成了对比。 “这是……土壤在退化。因为植物的生长和变异,同样需要消耗一定量的土地营养的关系?” 这下反而轮到苏合若有所思起来。 “想想也是,这世界上哪里有永动机这种东西,有借有还能量守恒才是真理……不过这样一来,只要是丧尸倒下的地方,植物就会迅速生长变异。而这又导致土壤退化,植物吸收不到更多的营养,最终干枯死亡。若干年后,死亡的植物会化作肥料重新营养土地……” “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只是没有人类的参与。”杜云飞一言以蔽之。 苏合沉吟片刻,忽然又抬起头来看着杜云飞:“你跟着我干吧!” “为什么。” “反正医生平时也没什么事要做啊。”苏合倒是回应得理直气壮,“而且你存储的那些药物,始终都有保质期限。到期之后怎么办?可是我的植物就没有保质期的问题了,你可以试着利用它们来扩充你的药房。我认为,这才今后才是最重要的医疗方向。” 他的这番话倒也并非毫无道理。杜云飞认真权衡片刻,点了点头:“你准备怎么做。” 苏合狡黠一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下午乖乖地跟着我,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做完实验回到别墅里,这时正好赶上八心八箭无人机从头顶上飞回来。苏合进了屋,首先就问段鲸:“老段,无人机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那棵怪树看起来和昨天一样,周围还是有很多丧尸,”段鲸知道他问的重点是什么,“除此之外,周边二十多公里范围内都很安全。” “那就好。” 苏合点点头,也将刚才实验的初步结论告诉给了大家。众人一听,都表现得极有兴趣。然而苏合也警告他们,千万别轻易尝试,以减少不必要的土壤退化。 劳累了一个上午的大家抓紧时间休养生息。下午两点钟的闹铃声响起,立刻又投入紧张的工作状态。 “哥。” 临出门之前,吕如蓝将苏合给叫住了,“大家这几天的外套衣服都还堆着没有清洗。光靠工地宿舍里的几包洗衣粉恐怕撑不了多久。岛上有没有可以当肥皂的植物?” “当然有了。” 既然是表弟的要求,苏合答应得自然痛快,“洗衣粉肥皂、洗涤剂消毒剂、漱口水、洗头洗澡洗泡泡浴的,哥都能给你做。你要哪些?” “先只要洗衣粉就行。”吕如蓝答道:“消毒液我已经拜托小林哥帮忙。” 苏合点点头,说了句“包在哥身上”就领着杜云飞出了门。 事先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他们开着工程车就上了路,出门之后左拐,才开了一两百米就停在了经济植物区的路边。 “到了。”苏合示意杜云飞下车,跑到车斗里拿出了一把铁锹一把耙子和几个硕大的蛇皮袋。 杜云飞扬了扬眉毛,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苏合硬是把铁锹塞给了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今天就先教你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农民所必备的关键技能——”说着,他把蛇皮袋往背上一甩,摆了个自以为潇洒的造型,“做堆肥!” 杜云飞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植物园里难道没有现成的肥料?” “当然有,不过量不会太大,用完就没了。所以必须优先保证温室和现有植物的养分……哦对了,还有我们以后要吃的蔬菜,也得施肥。” 说完,苏合又塞了一个蛇皮袋给杜云飞,大踏步地就走进了经济植物区的大片林地里。 ———— 经济植物区是植物园里相对面积较大的区域。主要种植着包括松树、樟树、石栎、油橄在内的几十种具有经济价值的代表性树木。四月中旬,正是樟树开花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需要苏合做太多的讲解,杜云飞熟练地用耙子将覆盖在地面上的厚厚落叶层归拢在一起,然后用铁铲将东西全都铲进蛇皮袋里。 他话不多,动作便格外的专注利落,不一会儿就收集了整整两大袋。正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收集,一抬头就发现苏合不见了,偌大的树林子里头前后左右都找不到人。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心里纵有八分的笃定,杜云飞却也带着两分的关心。正准备对着手台喊人,忽然就听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啪”地一声掉下了一堆东西。 他定睛去看,这才发现这是棵一二十米高的大树,树下面铺着一圈儿蛇皮袋,袋子上零零星星地掉着几个豆荚。 再抬头,苏合就站在离地三层楼左右的枝桠上,正在采摘树叶掩映之间的一串串果实。 不过一会儿功夫,地上就铺了一堆豆荚。苏合这才又慢悠悠地爬了下来,杜云飞发现苏合的手上甚至脸上都出现了细小的伤口,就连外套都划开了口子。 他重新抬头仔细观察,发现大树的枝桠间竟然满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尖刺。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苏合反倒大大咧咧地笑着,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鬼皂角树就是刺儿多,皮又滑,每次爬都要挂彩。” 说着,就卷起袖管蹲下来开始将收获的皂角往蛇皮袋子里装。” 杜云飞也过来帮忙:“为什么不用无患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四五月,无患子还在开花,哪儿来的果实嘛。”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将半袋子的皂角全都收好了,与那两大袋的残枝败叶一起全都抬回到工程车上。又再接再厉地回头装了三大袋的树叶,这才开着车来到了湖对岸的工地。 建筑工地大门附近有一个洗车沉淀池,将表面的铁架子搬开,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堆肥池。 两个人将五大袋的残枝败叶全都倒进池子里,简单铺平成为底层。紧接着就去寻找第二层的肥料。 第47章 金克拉的做法 堆肥的第二层是“棕色肥料”。顾名思义,这一层的颜色主要为棕色。 干正经事儿的时候,苏合不喜欢卖关子,他直接说要去收集粪肥。 问题紧接着就来了——别墅虽然有化粪池,但新启用不久的洗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粪肥可供使用。更不用说真正用作肥料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发酵。 不过这点小事儿,显然早已经在苏合的计算之中。 工程车一路朝着海边开去,停在了码头上。两个人跟正在保养帆船的海臣打了一个招呼,提起蛇皮袋和铲子就朝边上的防风林里走去。 防风林靠近岸边悬崖的地区,是海岛上鸟类聚居的天堂。只要一靠近这个区域,即便是海风凛冽,也能够闻见一股淡淡的鸟味儿。再看地下,当然全都是厚厚的鸟粪。 到了这种“风水宝地”,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两个人唯有埋头苦铲,又收集了整整几大袋子的鸟粪与浮土,当做第二层堆在了肥料堆上。 与这些“棕色肥料”相比,堆肥的第三层就显得可爱多了。将工地里的石灰粉、泥土和一点烧化了的草木灰铺上去,基本就算大功告成。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苏合还特别添加了工地里用于防锈添加的玄武岩粉末,据说好处也是多多。 完全搞定之后的肥料堆,差不多有一米多高。两个人又在表面上浇水,盖好防雨布,这才停下来休息喘气。 “接下来就要等三四周以后了。”苏合脱掉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好久没有做这么大运动量的事,我的老腰有点吃不消。” 杜云飞不说话,从一旁地上取来水瓶,递给苏合。 苏合接过来喝了一口,依旧拿手捶着后背,又拿斜眼去瞟杜云飞:“你不是医生吗,给我按摩按摩呗。” 杜云飞不理他,解开自己的衣领擦汗。胸膛起伏,呼吸沉稳。 苏合往他衣领里瞟了一眼,突然“啧”了声,放下水瓶转头就走。 杜云飞站在原地问:“哪儿去。” “喝水不解渴,我想吃点有意思的。来不来?” 一起来的难道还分头走回去,杜云飞也不说话,直接跟着就上了车。 工程车横穿过整个工地,从北门出去,停在了盆景园边的三岔路口。苏合下了车,径直朝东面走去。 这片区域杜云飞还没有来过,只远远地看见一大片的缓坡林地,有点儿像是刚才去摘过皂角的经济植物区。只不过这里除了高大的树木还有许多低矮灌木。 苏合不开口,杜云飞也就不多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林地。没走几步,苏合就在一大片灌木丛前面站住了。 杜云飞也走到他身边,这才看清楚碧绿的灌木丛中缀满了红宝石般的硕大果粒,乍看有点像草莓,却又有些区别。 “覆盆子?” “是啊。”苏合已经迫不及待地摘下几颗放进嘴里,“这里气候相对湿热,熟得也早了点儿。反正苹果也快吃完了,摘点回去补充vc,多了还可以酿酒。” 说着,还递了两颗给杜云飞。 与上次山里头的羊奶子不一样,熟透的覆盆子甜美多汁。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摘了两三斤,用塑料袋装好拿回车上,这才开车绕过人工湖返回别墅。 车辆开到热带雨林温室门口,苏合又停了下来,说温室里也有一种好吃的水果已经成熟了,让杜云飞跟着自己去采摘。 两个人前后进了温室,苏合也不看地图,轻车熟路地就领着杜云飞往里走。沿着一条小河大约绕了四五个弯,路边出现了一片难得的草坪,草坪上种着几堆杜云飞叫不出名字的热带灌木。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长在草坪正中央的那棵大树。 粗壮有力的树身,支起巨大的扇形树冠。树叶有点像枇杷叶,但悬挂在枝头的累累硕果却明显与枇杷相差甚远。 那些果实,无论是外观、色泽还是大小,看上去都更像是倒挂在枝头的黄色水果椒。只不过底部还附着着一个豆青色的肾形结构,整体造型非常奇怪。 苏合指着这些果实问杜云飞:“猜猜这是什么?” “腰果。”杜云飞不假思索。 “你居然知道?!” “树上有牌。” 两人一边说着就走到腰果树下。苏合伸手摘下一个果实,开始为杜云飞解说。 “这一整个果实叫腰果梨,下面这个硬壳里头就是腰果了。不过硬壳有毒,我们现在没工具最好别弄开。上头这个长得像黄苹果又像灯笼辣椒的,其实是果梗儿,里头只有肉没有核。这一种黄色的果实,味道还不错。” 说着,他就去掉底部的腰果果实,再用刀子将腰果梨纵向一切为二。里头的果肉也是黄色的,新鲜的汁水顺着刀口滑落下来。 苏合将一半果实递给杜云飞,自己则拿起另一半,咬了一大口。 杜云飞也试着咬了一口。果实倒挺爽脆,味道也很甜。只是这股甜味里头还带着一种极其浓烈的麝香气味,以及淡淡的涩味。 他皱了皱眉头,勉强将嘴里的这口咽下去,再去看苏合,半个果实已经吞进了肚子里。 他忍不住奇怪,“你怎么什么都吃。” “说什么呢,我可不吃猫和狗。”苏合一本正经经地摇头,“是不是觉得嘴里涩涩的?那是因为果实里含有大量的植物单宁,抗氧化的,对身体很好。摘回去酿酒榨汁都可以。” 说到这里,他见杜云飞还是没动静。 “怎么不吃了?别浪费啊。” “……” 杜云飞看看苏合那沾着果汁的嘴唇,再看看自己那半个腰果梨,鬼使神差似的将手伸了出去。 苏合倒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啃,几口吞下肚去,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原本还盯着他看的杜云飞,此刻却极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开始伸手采摘腰果梨。 这怎么逃得出苏合的眼睛,他笑了笑正准备粘上去调戏,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半透明墙上紧紧贴着一道人影。 “哎呦我去!” 吃惊的苏合脚下一滑就要栽向旁边的小河。所幸杜云飞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揽住。 那个趴在墙壁上的人影儿仿佛在说些什么,无奈气凝胶墙壁的隔音性太好,实在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苏合腰间的手台响起来了。 “哥!”吕如蓝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我啊~~” —————— 好端端的二人世界就这样被过来采胡葱的表弟给破坏了。三个人一起回到别墅,杜云飞负责清洗采摘回来的水果。吕如蓝手把手调教海臣烹饪晚餐。而苏合则将采摘回来的皂角捣烂加水和原蔗糖,开始制作皂液。 众人分头忙碌一阵,等到林幼清和段鲸也收工回来,就聚拢在一起吃晚饭。 晚饭后,大家开始轮流洗澡。下午有空闲的时候,吕如蓝在一楼女厕所里挂了两排防水布,隔出三个淋浴间。三管齐下,洗澡进程大大加快。只是在安排哪几个人同时洗澡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一些小而微妙的分歧。 等到大家全都洗去了一天的尘埃和疲惫,轻松愉快的休闲之夜正式开始。一楼大厅,吕如蓝、海臣和林幼清在玩纸牌,拉上段星泽凑个三缺一,桌上堆着一堆覆盆子当做赌注。 地下室里,段鲸和杜云飞两个人清理出了一张台球桌,开始打球。 段鲸首先开球,清脆的撞击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话说,苏合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他说要在屋里放点植物。”杜云飞抱着球杆靠在桌台旁。 “这家伙,可真是把那些植物当成心肝宝贝了。”段鲸笑笑,打出一记高杆,“杜医生,上次在温室里我问你怎么会遇上苏合。你还没回答。” 杜云飞用巧克擦着杆头,一言以蔽之:“孽缘罢。” “哦?”段鲸又打出一记好球,“现在还觉得是孽缘吗?” 杜云飞笑笑,不再说话。 段鲸也不去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也许由我来说这些话有些奇怪。不过,苏合的确是我所遇到过最聪明通透的人。你别看他总是一副没个正经的模样,可他有他自己的分寸尺度,如果觉察到对方对于自己并没有好感,他是不会主动接近的。” 地下室的灯光昏暗,杜云飞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巧克,抬起头来看着段鲸。 “既然他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你还是选了林幼清?” 段鲸手下的球杆微微一滞,再想调整却已经迟了。彩球互相碰撞,却无一入袋,失机。 终于轮到杜云飞了。他站起身,走到球桌前缓缓俯身计算,轻轻一个薄击,将挨在洞口的球推入袋中。 段鲸拿着球杆站在一旁:“刚才你是在替他打抱不平?” “只是好奇。”杜云飞回答,同时又下一杆。 “好奇?” 段鲸欣赏着他的球技,轻声道:“苏合应该也和你解释过了,可能你不太愿意相信我会放弃他这么优秀的人,就像不相信会有物质路过黑洞而不被俘获……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像你不会喜欢上我的幼清,一切都是冷暖自知。” “……也许吧。” 杜云飞再得一分,然后缓慢移动脚步,俯身观察着桌台上的新局势,如同一头伺机行动的猎豹。 段鲸赞赏道:“你出手慢,打得却总是很准。” “这算是我的习惯。” 杜云飞瞄准了下个目标,球杆轻推,落袋声应声响起。 第48章 杜医生的往事 深夜九点左右,开始下雨了。 在大厅打牌的几个人,这才记起院子里还晾着菜叶,手忙脚乱地跑出去抢救。等到全部收回来安置妥当,已经接近十点。 段鲸先走一步去督促儿子睡觉,杜云飞整理好台球桌,关上地下室的灯和门,回二楼准备休息。 虽然亮着一盏灯,但是走廊上依旧昏暗。杜云飞的房间在楼梯右侧,可他发现左侧第二间的门敞开着。 那是苏合的房间。里头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动静,仿佛什么也没有。 杜云飞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门大敞着,床上空无一人。再仔细看,苏合搬了张椅子蹲坐在窗台边,修长的手臂搁在膝上向前平伸,指间夹着一根烟。 他正在看雨。 这个画面似乎很寻常,却又不太一般。 杜云飞观察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安静的苏合。不说话也不动作,像一尊无瑕疵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尽管少了点儿生动,却也多了几分无法描述的新鲜感觉。 在进与退之间迅速抉择,杜云飞伸手敲了敲门。 苏合指间的烟灰掉了下来,他转过头,隔着蚊帐朝杜云飞望去。 “有烟味。”杜云飞随便找了个借口,两步走进来。 苏合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却没有起身。 他靠着窗台,懒懒地看着杜云飞:“你不是最怕潮吗?关了窗不就闻不到了。” “关不关窗是我的自由。” 杜云飞走到苏合身边,余光扫见地板上掉着一截截几乎完整的圆柱形烟灰。 “就这么几支烟,你也舍得浪费。” “浪不浪费也是我的自由。” 说着,苏合就拿起烟抽了一口,故意眯着眼睛,缓缓吐出烟气。灰白色的烟气融入窗外的雨夜,像一缕游丝,又像是什么海市蜃楼。 杜云飞顺着烟气,又看见窗台上的那些丝袜,在夜风里摇摆着。 “袜子里头是什么?” “自己看。” 苏合将烟蒂按灭在窗台上,站起来摘下一条,让杜云飞伸手触摸。 丝袜里头装着的东西很细小,轻、硬且脆。 “种子?” 苏合点头:“我自己晾晒的种子,这几条原本要分给学生。可现在也不知道那群小猴子都怎么样了。” 问题的答案其实不难猜测,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杜云飞看着迎风飞舞的袜子:“把窗关了吧,湿度太大。种子容易发霉,人也会得关节炎。” 说完,也不管苏合是否同意,伸手替他关上窗。 室内顿时安静许多。苏合抬起头来看着杜云飞,细长的眼眸中隐隐约约地,又有了往常的笑意。 “我讨厌下雨天,睡不着。”他说:“你困吗,陪我聊会儿天怎么样。” 杜云飞垂下眼帘:“可我很困,铲了一下午的肥。” “真困你就不会走过来了。就说那个捕梦网的事儿吧。上次你话说了一半,我撑不住睡着了,现在我一定好好听,而且听完还会写个800字读后感。” 说和,苏合将椅子让给了杜云飞,自己则走到床边,掀开蚊帐坐下。 开头的十几秒钟,杜云飞并没有说话。他微微仰头,看着房间上方的玻璃屋顶。一盏复古的枝形吊灯从屋顶正中央垂挂下来,光亮映照在玻璃上,如同千万烛光。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 他终于开口说道,声音低沉。 那是杜云飞加入msf赴非行医的第三年。他被派往利比亚的一处乡村医疗站工作。 刚开始,附近地区经常出现零星的武装斗争。枪声不分昼夜地响起,医疗站范围内经常会出现无名尸体。电力、水和通讯的供给因为武装冲突而中断,也都是家常便饭。 环境艰苦且危险,但这对已经在非洲工作过两年的杜云飞来说,也只能算是常态。直到这一年的七月,更大规模的战争正式爆发了。 表面上是两大武装派别为了争夺石油控制权而进行的厮杀,背后却是两个超级大国的军事博弈。往日的枪声里,又增加了战斗机、炸弹和刺耳的空袭警报声;而几次近在咫尺的爆炸,甚至导致过病房坍塌,压死了几名病人与护工。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为了避免误伤,msf一直将自己的坐标提供给战争双方,然而近乎于荒诞的巨大不幸还是发生了。 7月13日深夜,本已破烂不堪的医疗站竟然遭遇轰炸。当时正在主持手术的杜云飞和手术室里的其他人一起,被埋在重重瓦砾之下失去了意识。而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医疗站内原本驻扎着包括杜云飞在内的六名无国界医生,和数十位利比亚籍的医疗协助者。轰炸造成医疗站方面二十人死亡,其中六位医生,四死两伤。 杜云飞并没有对自己的伤情做过多的描述,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情况稳定后被送回美国,并且在那里接受了一系列的康复治疗。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的伤都已经治愈,而遗留下来最为明显的,就是背上那片或许永远也无法消退的伤痕。 说到这里,作为话题由头的那张捕梦网还没有被提起,可是苏合却已经有些不想让杜云飞继续回忆下去。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三年前我的确看见过有关于那件事的新闻……” 他努力回忆着:“新闻里说,有一位华裔医生在空袭中受了重伤,经过抢救才保住性命。没想到……竟然是你。” “我不是华裔。”杜云飞纠正,“还是中国人。” 苏合轻声笑了起来:“当时我还心想,这群做医生的放着高薪、高地位不要,偏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无国界医生,这下子一辈子都要被毁了。可是现在看看你,又似乎不难理解了。话又说回来,你也真是大难不死,这不还是好端端的嘛。” “不,这件事的确改变了我。” 说着,杜云飞指了指自己的大脑:“空袭造成了我的脑部创伤,随后产生了pte,也就是创伤性癫痫的症状。” “癫痫?!可你打了这么久的丧尸,也没看见你口吐白沫啊。” “你说的那种是癫痫大发作。因为治疗及时,我的症状仅限于局部肢体的阵发性抽搐,而且经过这些年恢复和药物控制,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 说到这里杜云飞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的十指:“只是,为了病人的安全考虑,我不能再主持外科手术。” 这句话一出,苏合心头“咯噔”一声。 这几天他可没少夸杜云飞的手好看,却没想到杜云飞再也无法从事他所热爱的工作。这就和音乐家无法演奏,画家无法动笔一样,或许是足以摧毁人心志的悲剧。 他定了定神,轻声道:“所以说,那个印第安人的捕梦网,就是为了净化这段往事而存在的?” “一个心理暗示的道具。”杜云飞道,“太长日久,不免有些感情。” “原来是这样。”苏合趴在床尾栏杆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那天在酒吧,诚哥说你要开一家全科诊所。看起来你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定位。” “退而求其次罢了。”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讲述完毕,杜云飞十指交叉,将双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摆出了放松的姿态。 “康复之后,很多人都说我的脾气变得有点怪异,有的时候会对人对于苛刻。如果你觉得我不通人情,多少也和这个病症有关。” “唷,你这是在变相向我道歉吗?” 苏合故意做出浮夸的惊讶表情,又眯起眼睛看着杜云飞。 “我倒觉得你什么病都没有,就是太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却就是死活不肯明说。憋着有意思吗?不怕憋出肾病啦?” 杜云飞倒也习惯了他这胡说八道的个性,神色自若地反问:“你呢?” “我?” 苏合指着自己的鼻子,旋即绽放出一个既暧昧又诱惑的笑容:“你过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 杜云飞目光从苏合的双眸落到嘴唇,再从嘴唇落到脖颈上。 那白皙纤细的地方,自己留下的痕迹变淡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可见。 杜云飞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再次加深这道痕迹,并且在它的周围留下更多、更引人注目的痕迹。 他知道,苏合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之间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近到甚至能够闻见对方身上沐浴液的气息。 空气中分明充满了水汽,却又仿佛干燥到了轻轻一擦就能够燃烧起来的地步。 可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下,杜云飞却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苏合。 “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毕竟我是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状况的人。我不想被任何草率的决定改变人生,希望你也一样。” 说罢,他伸手关上房门,足音旋即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被单独一人留在房间里的苏合,仿佛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神。 “看起来脑袋是有点问题……好端端的,居然又开始教训起人来了。”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转身,瞬间就又老神在在。 “是你要我考虑的,那就看看咱们两个,谁熬得过谁。” 第49章 苏合的试验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夜。而接下来的一周,天上更像是漏了个大窟窿,打雷闪电的同时,还倾倒着源源不绝的雨水。 偶尔就算雨停,头顶也必然是浓云低垂,让全世界都蒙上一层阴郁的莲实色,总算有了点末日的压抑感觉。 春末夏初,正是万物疯狂生长的季节。丰沛的雷雨更成为了珍贵的氮肥来源。雨水洗刷下的整个植物园里,到处都是浓淡不一的绿色,空气中浸透着各种植物不同的挥发性香气,甘甜得让人心醉。 然而居住在植物园别墅里的众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连绵的阴雨给他们造成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洗干净的衣裤没办法自然晒干;准备晒干储存的菜叶开始腐烂,腌肉表面的盐分也因为吸水而变得透明起来。 除此之外,人工湖暴涨,湖面云雾缭绕,湖岸逼近到了距离别墅后门仅仅五六米的地方。湖水浑浊,更是加大了水泵和滤水器的负担。 更令人懊恼的是,潮气引来了无孔不入的蚊虫。白天还好,入夜后简直搅得人无法安睡。眼下这才四月底五月初,等到天更热一些,简直不堪设想。 为了防潮,众人不得不暂时封闭临湖的门窗。并在屋顶加铺防水卷材,屋内角落里则放上了小袋石灰。 同样因为下雨,很多必须在户外进行的施工计划不得不中断。除去例行安全检查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六大一小七个人全都待在室内。 开始下雨的第二天上午,由段鲸牵头,大家在早餐后召开紧急会议,制定出了“佛光岛雨季充电计划”。 充电计划分为“文武”两部分。所谓“文”,就是大家互相传授各自领域内的专业知识技能,而“武”则是切磋防身技巧。 地下室最宽敞的房间被腾空整理出来,铺上了同样从工地里顺来的珍珠棉卷材作为地垫。由海臣这个警察作为教练,传授擒拿格斗技巧。 自从第一个雨夜之后,苏合与杜云飞的关系就陷入了微妙的僵局。虽然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挺长,“习武”时也经常捉对切磋。可平日里总爱撩拨两下的苏合,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就连话也少掉一半。 过了几天,轮到段鲸和林幼清两人值班。虽然屋外的雨还是没有停,但是林幼清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大家打打牌上上课,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难熬。 段鲸和林幼清当值的第三天,久违的阳光终于穿破了云层。恼人的雨声终于被各式各样的鸟鸣声所取代。 徘徊于发霉边缘的众人顿时精神焕发,拿上工具就往外头跑。 按照这些天制定的工作计划,海臣和吕如蓝要对放置水泵的临时小木棚进行施工改造。顺便在人工湖边搭建一间下雨天也可以安然垂钓发呆的小竹篷。 负责后勤值班的段鲸和林幼清,将前些天“研发”成功的秘密武器搬到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简易的脚踏式洗衣机,由内外滚筒和踏板组成。往滚筒里倒进水和苏合秘制的皂角液,坐在滚筒上方的支架上,不停踩动踏板就可以实现滚筒洗衣机的功能。将水排空后还能甩干。 将洗衣机摆放在院子里之后,洗衣这个光荣神圣的使命就被段鲸交给了儿子。粗略估计一桶能洗四五件衣服,一次十五分钟左右。要洗掉这一周堆积下来的外衣外套,童工段星泽有得忙活了。 至于苏合那边,情况就要复杂一些了。因为连绵的降雨,堆肥池和化尸池都不可避免地进了点儿水。堆肥池里长了蘑菇,化尸池则彻底分解成一汪绿水,好在情况都不算严重。 粗略估计堆肥预计在6月底成熟。然而憋在屋子里的这一周,苏合已经按捺不住。他决定趁着雨后土壤新肥,开始进行小规模植物试验,地点就选在那片被他恨得牙痒痒的高尔夫球场。 决定了场地,选择植物就成了关键。思前想后,苏合决定种植再普通不过的苜蓿。 选择苜蓿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是一种能够固氮的作物,在低磷和盐胁迫的环境下也能够较好地生长,算是比较理想的试验植物。 在杜云飞的帮助下,苏合在高尔夫球场犁出一小块试验田。又在田里划分出数块不同的区域,插好作为标记的木签。 在进行实验之前,他首先取出两粒苜蓿种子放在玻璃板上,各滴上一滴经过稀的绿色尸液,然后通过放大镜进行观察。 短短半分钟后种子开始膨胀,然后变成近乎于透明的白色并且迅速伸长。在大约两分钟左右,长成了一根有点类似于豆芽菜的小苗。 但是由于得不到更多的营养,小苗没有能够继续发育下去。 “看起来以后世面上铁定会有尸水豆芽这种黑心产品。” 说着,苏合又往玻璃板上滴了两滴尸液。 小苗又开始了成长,越来越透明,到后来简直就成为了一根“水柱”。半分钟后,只见水柱的表皮开始萎缩变黑,并最终破裂,大量液体流淌在了玻璃板上。 “尸液在刺激种子生长,但植物得不到构成生命的更多养分,只能吸收水分膨胀变大。当生命周期结束,就变成了这样。” 由苏合口述自己的判断,由杜云飞在一旁负责记录。 将玻璃板放到一边,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试验了。 苏合在被划定为变异田的土壤里种下苜蓿种子,然后在变异田里滴入控制剂量的尸液。稍稍等待了一会儿,只见一行苜蓿小苗破土而出,不一会儿功夫就伸展出了蜿蜒的枝叶。 苏合又取出装有丧尸脑石混合液的试剂瓶,每隔一株将液体滴入变异植株的土壤里。 静待片刻之后,所有滴了液体的苜蓿都迅速地枯萎并且重新萌发,但是萌发出来的新植株却是千奇百怪。 左边的第一株,和门口的石蒜花一样长成了小小的灌木。第三株,匍匐在地上蜿蜒成藤;第五株,茎干彻底消失不见了,叶子直接从土壤里生长出来,中央开着一朵硕大的黄花。而第七株…… 在植物方面,苏合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可他还真的没有见识过如此华丽而毫无章法的场面。 “这些变异看起来没有规律可循。”杜云飞一语道破了天机,“上帝在掷骰子。” “我也觉得应该是。”苏合点点头,“这玩意儿也太随机了。” 紧接着,他又继续在变异的植株上添加含有脑石的尸液。植株快速生长并且迅速凋谢,再度萌发并成长起来的新个体,居然也和之前的那株一模一样。 “变异似乎只能发生一次。”苏合嘟囔着,“在脑石作用下发生过的变异,会被记忆下来,性状会稳定住……你觉得呢?” 杜云飞不搭腔,只安静地记录着。 苏合也不闲着,他走到第一株试验样本前,摘下一颗豆荚样的果实,剥开取出里头的种子,将它们重新种进地里,并浇上含有脑石的尸液。 不消一会儿功夫,第二代苜蓿破土而出,而它的外观模样,都和第一代的变异植株一模一样。 “种子的基因也遗传了亲本的变异啊。”苏合对这个实验结果非常满意,“这样一来,如果产生出对我们有利的变异,我们就可以将它繁殖扩大,并且加以利用了。” 杜云飞手上不停记录,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苏合的盲点:“然而变异只能发生一次。一旦丧尸病毒在这株植物上发生过作用,无论变异是否令人满意,都不可能再做尝试。这也意味着,没有接触过丧尸病毒的植物和种子非常珍贵,一旦耗尽,变异的试验也就结束了。” “对哦。所以原始的植物还是必须得好好种植着。而且要避免被尸液污染。”苏合打了一个响指,又拿手指着杜云飞,“选你当助手,好像还真挺不错的。” “我该说谢谢夸奖么。”杜云飞停下笔来看着他。 “这个嘛……” 苏合突然朝他走靠了一大步,抬起眼来笑嘻嘻地看着杜云飞。 两个人双目对视了足有三四秒钟,气氛正有些旖旎,突然间苏合又猛地转过身去。 “大丰收,今晚上吃草头喽——!” ———————— 事实上,这一大堆变异的、奇奇怪怪的苜蓿,最终并没有登上今晚大家的餐桌。 原因非常简单——六比一,压倒性的否决,没有人愿意成为苏合免费的实验垃圾处理机。 所幸植物毕竟是植物,就算不能吃,也还能当做堆肥或被制作成草木灰。只不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苏合的实验不得不暂时告一个段落。 因为,终于轮到他和杜云飞来值内务班了。 老实说,对于这一周的生活质量,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担忧。 归功于吕如蓝和段鲸这两个人的传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苏合拥有着或许全世界最黑暗的厨艺。听说他能够将超市里出售的糯米汤圆煮成正方形,能将泡面煮出一分米厚的白色泡沫,还尤其擅长将一切食材丰富的食材,统统变成黑紫色。 由这样一位黑暗料理界的厨神来负责一大家子的吃喝,众人肯定是不放心的。于是自然而然的,杜云飞就成为了这一周是否能够平安度过的关键人物。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杜云飞的厨艺又是什么水平? 第50章 杜医生的厨艺 带着几许忐忑的心情,众人迎来了新的一周。早晨八点整,所有人的疑惑全都一扫而空了。 餐桌上摆着杜云飞准备的早点。稀饭、鸡蛋、食堂里拿来的榨菜和腐乳,还有热豆浆和馒头。 是的,热豆浆和馒头。 所有人刚看见这两样东西时,全都一阵恍惚,等到确认不是在做梦,情绪又飞快地高昂起来。 用来磨豆浆的黄豆昨晚上就泡在厨房里,可包子皮却是杜云飞一大早特地醒的。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疑似面瘫的男人,竟然还有这一手。 包子有两种馅儿和三种外形,圆形的是猪肉白菜馅儿,椭圆形的是笋丁鸡蛋野菜馅儿。剩下一种包子是梯形的,出自苏合之手,里头没肉也没菜,馅儿在上笼蒸的时候就跑掉了。 虽然厨艺得不到肯定,但这顿早餐依旧含有苏合的汗马功劳——趁着杜云飞和面团磨豆浆的时候,他背着锄头去了素竹园,挖回今年最后的一批春笋。顺路还采了一把野花椒的嫩叶,交给杜云飞做素包子馅儿。 离开文明社会大半个月了,这还是头一回吃到面点,光是这个外形就足以让大家感动一番。更难能可贵的是味道也不错,肉包子咬一口汁水四溢,菜包子馅儿则鲜嫩爽脆,口感极佳。 不过一会儿功夫,十几个包子就被一抢而空。大家这才缓过劲儿来,追问杜云飞怎么还能有这一手惊世绝学。杜云飞轻描淡写回答,说这是跟援非的中资机构食堂大厨学来的。 吃过早餐,看看屋外已经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应该是个好天气。段鲸和林幼清开始根据早先商量绘制出的图纸施工,抓紧完善园区的监控体系。 而吕如蓝和海臣已经将人工湖边的钓鱼台搭好了,简单朴素的竹棚,掩映在一片茭白、千屈菜和菖蒲丛中。为了避免蚊叮虫咬,竹棚里还挂上了安全网改装的蚊帐。 几天前,海臣潜入人工湖里进行过了确认,水质清澈,各种水生生物欣欣向荣。鱼群在水草和枯木间穿梭游曳,还有田螺和好几种淡水虾。一切看起来就和陆地上的湖泊没什么两样。 看起来这几百年间,有不少脚蹼上沾着受精卵的水鸟光顾过这里。 就在吕如蓝决定把淡水鱼也加入下一周新菜单的时候,他的表哥开始了一项更加重要的养殖计划。 利用植物园内已有的几座日光玻璃温室,苏合开始播种从老家带来的植物种子。而冷柜里那些可以通过叶插进行繁殖的蔬菜,也都被精心挑选并种回到了土里。 所有这些温室都严格禁止被丧尸尸液所污染,一方面植物可供食用,而另一方面等到它们开花接籽,就是重要的变异试验资源。 这边苏合正在温室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搁在一旁的手台忽然响了起来。 杜云飞隔空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苏合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手台里一下子炸了锅。有要吃猪油渣炒青菜的,有要吃狮子头的,还有想吃虾油露鸡问能不能做虾油的。 等到七嘴八舌暂时歇了歇,杜云飞又问:“你想吃什么?”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很自觉地安静了。苏合脱下手套擦着额头的汗珠,嘴角不知不觉笑起来。 “我想吃豆腐。”他说,“老的嫩的都好,不挑。” 无电线那头,隐约传来几声尴尬的咳嗽声,接着就有人切换了频率。 “黄豆没有泡。”杜云飞一本正经地回答,“做不了。” “没关系,正好我也忙完了,这就来教你做不用泡的豆腐。” 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苏合丢下手套,脱掉工服和套鞋,锁好温室大门,就朝着对面摘过覆盆子的小山坡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杜云飞正在厨房里熬猪油渣,就看见苏合循着满屋的香气走了进来,将一个无纺布小袋子丢在了料理台上。 杜云飞看着炸锅,头也不回:“那东西我不会,你自己弄。” “唷,那不就变成你吃我豆腐了?”苏合嘟囔一句,倒也爽快:“自己做就自己做,只要你们敢吃就成。” 说着,他提着无纺布兜走到水池边,将里头的新鲜树叶倒入塑料筐进行清洗。趁着杜云飞不注意的时候,顺手捞了块猪油渣丢进嘴里。 刚炸好的猪油渣表面冷却了,可里头却依旧滚烫。苏合不提防喀嚓一咬,瞬间吐掉油渣,接着痛到捂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杜云飞见状,赶紧关火丢掉筷子,拽着苏合到水池边,倒一杯凉开水让他含漱。接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罐蜂蜜,用手指沾了一些。 “张嘴。” 苏合正忙着漱口,一时没有听清他的话。杜云飞干脆将他抓过来,手法娴熟地捏住脸颊让他张嘴,另一只手捏着舌头微微往外拉,食指将蘸着的蜂蜜涂抹在了烫伤的地方。 蜂蜜的香气和甘甜在口腔里扩散。苏合想说些什么,可舌头还被捏着,只能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 涂完药的杜云飞终于松开手,低声问:“还疼么?” 苏合点点头。 “活该。”杜云飞又接着去炸剩下的肥肉。 苏合不满他的态度,却又不想再动受伤的舌头,只能姑且吞下这一口气,转身去处理刚洗干净的树叶。 他将略带怪味的嫩叶全部仔细扯碎,重新装进无纺布袋内,然后将布袋浸入水盆用力揉搓。不过一会儿功夫,碧绿的汁液就透出布袋渗入水中,水盆里的液体很快变得粘稠滑腻。 当手感差不多的时候,苏合取走布袋并捞掉水盆表面的浮沫。将厨房里事贮备着的草木灰水一点点掺进树液里,搅拌均匀之后静置。 不过十几分钟,混合液就凝成了墨绿色的固体,苏合用刀轻轻划成小块,逐个取出,方方正正的,的确好像豆腐一样。 舌头还在疼,苏合也不说话,他将装树叶豆腐的碟子往杜云飞面前一推,又扬了扬下巴,示意接下来就看他的发挥了。 杜云飞也不与他抬杠,随即取来个碟子,放进几块绿豆腐,合着酱油、醋和盐准备凉拌。 看见他拿醋的时候,苏合的眉毛抬了一抬,仿佛要说些什么。 杜云飞没理他,转身去切葱花。谁知才一个转身的功夫,碟子里的豆腐居然只剩下了一半。 “……” 杜云飞本能地要去责难苏合,而苏合赶紧张以示清白,又指了指放在台上的醋瓶,耸了耸肩膀。 草木灰调成的豆腐是偏碱性的,放醋发生中和反应,化了。 杜云飞在心里感叹自己大意了,再去看苏合,正笑得龇牙咧嘴,典型的幸灾乐祸。 吃一堑长一智,余下的绿豆腐都被做成了木耳芹菜翡翠汤,和猪油渣炒青菜、红烧狮子头等几个菜一起端上了中午的餐桌。 杜云飞的烹饪技巧再次得到了充分肯定,而“静音模式”的苏合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吃完饭,舌头的疼痛已经减轻不少,但苏合还是在杜云飞的督促下漱口并服用了一些维生素。 其他人陆续上楼去午休,留下他们两人开始收拾公用的碗碟。厨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水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杜云飞主动问:“还在疼?” “不疼。”苏合这才轻声回答,“你们都嫌我话多,从现在开始起不说话了。” 杜云飞没有再搭话,继续安静地洗碗。苏合等了一分钟,忍不住骂了句:“妈的,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为什么要说,这样挺好。”杜云飞道。 苏合嘁了一声,擦完桌子丢下抹布就上了楼。留下杜云飞一个人,有条不紊地洗完了碗,将厨具摆放整齐。 事情都做完了,可是杜云飞并没有停下来。他想了想,拿着一个平底锅走到隔壁库房里装了小半锅原蔗糖。回来加了点水,稍微搅拌两下放到炉子上开始加热。 平底锅里的糖正在慢慢融化,杜云飞接着从冷柜里拿出一碗没吃完的覆盆子,捣烂成果浆倒进锅里,慢慢搅拌。 原本淡琥珀色的原蔗糖在加入覆盆子之后变成了迷人的艳红。趁着糖还没有变焦,杜云飞关上火借助余温继续搅拌,直到糖浆呈现半凝固状态,才将它们全都倒在料理台上。 枚红色的糖块被搓成长条,排挤掉内部的空气。等到温度进一步下降,杜云飞取出剪刀,将拇指粗细的糖条慢慢剪成两厘米长的小糖块。 等到糖块彻底冷却凝固,他撒上一点生粉防止潮湿粘连,将它们分别装进两个自封口的塑料袋。其中一袋放在了客厅里段星泽用来学习的电脑前,另外一袋则拿着上了楼。 也许是为了通风,苏合午睡的时候从来不关门。杜云飞径直走进去,看见苏合侧躺在蚊帐里头,半搭着薄被似乎睡得安稳。 窗台边的椅子上放着苏合的外套,他将做好的糖块放在外套上就准备离开,可一转身,只见蚊帐里的人已经盘腿坐了起来,抱着枕头歪着脑袋看着他。 被抓了现行的气氛有点奇怪。没过几秒钟,苏合就手脚并用地朝床尾爬过来。可他刚掀开蚊帐,两个人口袋里的手机就同时响了,是下午两点的闹铃。 杜云飞取消了闹铃,匆匆朝着门口走去。紧接着,别的屋也传来了动静。 苏合起床趿着鞋去摸外套,一眼就看见了放在上面的塑料袋。他拿了一块糖放进嘴里,酸甜的果汁味很快就在口中扩散。他笑了笑,将糖袋揣进兜里,跟着走了出去。 第51章 生命的气息 结束了短暂的午休,大家继续上午未完成的工作。 送走出外勤的四个人,内务组继续守着别墅,一个小屁孩、一只猫和一条狗。 开始自习的段星泽也发现了桌上的糖果,礼貌地向杜云飞道谢。苏合趁机问杜云飞:“你怎么还会做糖。” 杜云飞的答案很简单:“拿来哄看儿科的小孩。” 一个医生,会做菜还会哄小孩。苏合由衷地感叹:“你这样的实用型男人,不当爹可真是可惜了。” “谁说我不准备。”杜云飞收拾着手里的东西,眼皮也不抬。 “我没意见。” 知道他只是故意抬杠,苏合故意不追问,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晚上大家要求吃饺子,杜云飞已经开始着手和面。苏合没打算过来帮忙的意思,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家里牙膏用完了,我去外头巡逻一圈,顺便拿点材料回来。” 他向杜云飞交代了去向,拿上手台、防身工具和车钥匙就出了门。 杜云飞继续和着手中的面团,揉好之后盖上布放在一边发酵。等到发酵完成的时候,苏合也满载而归了。 只见他将满满一筐绿叶放到厨房的桌上,转身又去库房里翻翻找找,提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玻璃瓶。 杜云飞手上开始擀面皮,可是余光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哪儿来的甘油。” “那天在医药品仓库里,我自己拿的啊。” “还用橄榄油,不嫌浪费。” “外头油橄榄树种了好几颗呢。再过几个月就能收,到时候榨油榨到你手酸。” 说着,苏合就将摘来的一部分树叶丢进水池里清洗、沥干,再放进一只不锈钢圆筒里切碎捣烂。然后倒入橄榄油,进一步挤压翻搅。一股清新的薄荷气味开始在厨房里弥漫,金黄色的橄榄油也逐渐变成了浓绿色。 萃取出的薄荷油很快就被收集起来。苏合又往其中加入一定比例的海盐、甘油和甜叶菊的浸出液,再放入杜云飞做馒头用的小苏打粉,全都搅拌在一起。 “等下。” 杜云飞又打开放在料理台上的玻璃罐子,取出一片桂皮和一只茴香磨成粉,让苏合添加进牙膏里。 搅拌完成的牙膏,呈现出一种极难以描述的褐绿色。苏合拿针筒将它们注入空了的牙膏管内。 “这味道,嘿嘿……今晚上刷牙,吓他们一跳。” 牙膏做好了,苏合将东西收拾收拾,洗完手就过来帮忙包饺子。 杜云飞教了几个简单手势,这就放他实践起来。苏合拿起一块面皮摊在掌心里,放上肉馅然后用力一攥拳头。面皮是合拢了,然而肉馅也从边上被挤了出来。 他“啧”了声,摊开面皮进行抢修,一边嘟囔道:“如果丧尸病毒没出现,你说咱们两个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杜云飞熟练地包着饺子,还时不时地拿起苏合的异形饺子做些修正。 “是哦。”苏合也不生气,随手丢了颗糖进嘴里,“那你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 “没想过。”又是一个饺子放到台上,“随缘。” “可是我想过,还挺多次的。” 苏合嘴里吃着糖,声音有点含含糊糊:“不过想多了也没什么好处。反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多找找身边追求者的发光点咯。” 厨房里安静了一阵子,苏合饺子包得越来越像样,动作也熟练起来。 反倒是杜云飞一连擀破两张饺子皮,停下来撒了点儿生粉。 “在段鲸之前,你还和谁交往过?” “毕了业你还会去记单词吗?早忘光了。”苏合头也不抬:“你呢?青年才俊的同行也不少吧。” 杜云飞安静几秒钟,倒是点了点头:“以前有过。” “哪一国的?什么肤色?胸有你大么?” “是个大学女同学。” “女的?!看你一本正经的,居然还玩男女通吃!” 苏合抬起头,惊愕的表情因为面粉的点缀而毫无说服力。 杜云飞很自然地抓来一块湿布想让他擦脸。却没料到苏合竟然往后缩了一缩。 “你都有这本事了,还是找个好姑娘生孩子去吧。犯不着跟我在这儿干耗着。” “你是在歧视我。”杜云飞沉声道,同时将湿布收回。 “歧视?歧视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通过自然方式产生下一代?”苏合哑然失笑:“那你也来歧视歧视我好了。” “你很介意这一点?” “倒也还好,毕竟我不像别人那样有爹有娘,整天催着生这生那的。可是朋友圈里头就不一样了,比如老段……”说到这里,苏合故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对面大厅里坐着学习的段星泽听见。“你不也说自己来自幸福家庭吗?就不怕找个男人,家里人反对?” “我家很开明。” 杜云飞又丢了几个饺子皮到苏合手边:“所以对我而言男女都没有区别。只要值得去爱,就该好好珍惜。和自然繁殖没关系。” “喔。”苏合手里捏着饺子,一下子趴在了料理台上,“段总裁听见这番话,非得嫉妒死你不可。” 杜云飞笑笑,又拿起湿布丢了过去。 这次苏合倒是接住了,拿着擦掉了脸上的面粉。 “欸,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的分手,劈腿?性格不合?毕业散伙?” “话太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悠悠地包了两百多个饺子。其中一部分送去冷冻,剩下的分批下锅。 傍晚时分,其他两组收工回家,彼此交流着今天的成果。热腾腾的饺子很快就出了锅,大家彼此招呼着围坐下来。 饺子有猪肉白菜、素三鲜和羊肉大葱三种馅儿,分别装在三个不锈钢脸盆里头。蘸饺子的酱汁也有几种,各取所需。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直呼痛快,饭后吕如蓝和海臣还抢着帮忙刷盆洗碗,让杜云飞去休息休息。 苏合跟着杜云飞也沾了光,第一个洗完澡就上楼去照顾种在房间窗台上的植物,再顺便做些文字记录。可能毕竟是有点累了,没写几个字就开始犯困,紧接着歪歪扭扭地就睡了过去。 可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 约莫到了后半夜,一阵嗡嗡声出现在了苏合的耳边。皮肤上甚至能够感觉到刺痛。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瘙痒。 半梦半醒之间,苏合回想起自己睡前忘记放下蚊帐,这才使得该死的蚊虫趁虚而入。他想要起身,可身体死沉死沉的,抬不起手脚来。 苏合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等到身上的沉重感稍稍减轻,他立刻闭着眼睛把蚊帐拉下,然后抓起被子一顿狂扇,又拼命蹭着床单。 即便如此也还是迟了。 凌晨四点三十分,在一片前赴后继的嗡嗡声里,苏合忍无可忍地再一次坐起身来,起床开灯,穿好衣服。 太阳还没出来,窗外的天色只有蒙蒙亮,静谧的树林笼着一层薄纱似的蓝光。他一个人背起箩筐,筐里装着砍刀剪刀和锄头,怒气冲冲地就出了门。 又过半个多小时,早睡早起的杜云飞也起了床。他首先走到苏合门口准备叫早,可是门开着,里头没有人。 他再走到楼下查看,也不见人影。 在做出更进一步的推测之前,杜云飞首先查看了盥洗室(也就是曾经的一楼女厕所)里的情况。洗手台是湿的,苏合的毛巾和牙刷也都潮湿。这至少说明他是自己起床的。 稍微定了定神,杜云飞朝着大门口走去。说也凑巧,刚出了门就看见苏合背着满满一筐树叶杂草走了回来。 “半夜不睡,你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半夜没睡,你偷袭我了吗?” 也许是因为起床气的缘故,苏合黑着一张脸径直走进别墅里。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气息吸引了杜云飞的注意。 “你居然——” 作为男人而且还是个医生,对于这个气味并不陌生。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苏合一大清早跑外头,居然是去做“那种事情”。 “啥?”苏合皱着眉头,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哑然失笑:“你以为……什么啊?!才不是那个!” 说着,他将背上的竹筐放下,从里头抓出了一大把酷似毛毛虫的白色花序:“这个!是这个!栗子花!!” 杜云飞这才确认,苏合身上那一股子浓郁的精液气味的确是眼前这一大把毛毛虫花上发出来的。他愕然道:“你拿它干什么?” “你先去准备早饭,一会儿看了就知道。” 说着,苏合又挠了挠脖子上的蚊子包,开始行动。 他将又臭又长的栗子花一条条拿起来,每三朵捆扎成束,编成麻花辫状,再用长尾夹将这些麻花辫夹住,倒立在地上,取出打火机点燃。 毛茸茸的花序很快燃烧起来,散发出黑烟以及愈发难以形容的气味。可是苏合却浑然不觉,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着。 到最后整个大厅里全都充斥着栗子花那种暧昧又呛人的臭味,就连躲在厨房里的杜云飞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有完没完?” “就快烧完了!”苏合点燃最后一根栗子花辫:“我这也是在为了你们好,谁知道那些该死的蚊子在叮我们之前有没有叮过丧尸?” 说着,他又从竹篓子里取出几种树叶,戴着手套将它们全都浸泡在水盆里,又揉又挤。 端着菜走出来的杜云飞瞥了一眼:“什么树叶。” “桃叶、菖蒲和羊踯躅。用来杀死院子水坑里的孑孓,还有下水道里也要倒一些,对蛆也有效。” 他边说边做,不一会儿就泡出了好几盆汁水,非常勤快地跑到外头去泼洒。 杜云飞看着苏合忙进忙出,自己手上的工作也没停下来,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苏合终于泼完了水,提着个空盆子回到屋里,正对上这一桌丰盛的饭菜。空腹晨起的怨念顿时发作起来,奈何手上还带着沾了羊踯躅汁液的手套,唯有舔舔舌头,把口水往肚子里咽下。 就在这时,杜云飞走过来,顺手夹起一块香肠送到了苏合嘴里。 “谢谢杜医生心疼。” 苏合满足地嚼着热而不烫口的香肠,却并没有因为美食而怠惰。 与蚊虫的这场战役,他还有最后一项撒手锏没有使出来。 第52章 末世双休日 苏合拿着竹筐走进了厨房。 他将最后剩下的树叶,还有一些看来像大葱的植物全都掰碎了,丢进一个不锈钢的大锅。再向大锅里倒进适量的白开水,淹没所有植物的表面。接着从碗橱里取来两个大碗,一个倒扣,再将另一个放在倒扣的碗底上。 做完锅内的布置,他将锅盖翻过来扣在锅上,又在锅盖上放一袋冰块,将火打开。 没过多久,锅内就传来了液体沸腾的声响,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柠檬香气也跟着弥漫在了厨房里。 杜云飞端着茶叶蛋走过苏合身边。 “煮柠檬叶?” “不是。”苏合调整了一下锅盖上那包冰水的位置,“是金缕梅树叶和香茅。你闻到的柠檬味就是柠檬香茅的气味。” 锅子里的水持续沸腾着。又过了一阵子,楼上的五个人纷纷起床,各自挠着胳膊脖子打着哈欠下楼开始洗漱。没过多久就听见吕如蓝大喊一声。 “我去这牙膏什么怪味儿——?!” 苏合站在走廊上冷笑:“昨晚上没刷牙,还好意思说。” 大家洗漱完毕,走到餐桌边上的时候,一楼的栗子花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极个别嗅觉灵敏的人,比如林幼清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苏合不解释,大家就都看着杜云飞,杜云飞不得不现学现卖,科普起了栗子花这种带着“生命气息”的植物。 差不多吃完早饭的时候,苏合那一大锅的金缕梅和香茅也煮好了。等到锅子完全冷却之后,他将锅盖打开。只见空碗已经积满了澄清无色的液体,凑近还可以闻见浓郁清新的芳香。 “有些人管它叫纯露。” 苏合一边说,一边将液体装进空的喷瓶里,首先对着自己的身体喷了两下。 “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们的花露水。” 被苏合捣鼓了这么一大通,别墅里蚊虫的数量的确大大减少,可他还不满足。 制作纯露的方法得到的液体浓度不够,他又开始动手,用一大一小两台高压锅和几条不锈钢螺纹管自制了一个蒸馏器。转头又在门口晒了许多艾叶说是要捣艾绒、搓艾条。 与此同时,几个温室大棚的种植计划也抓紧了春天的尾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番茄、辣椒、毛豆、黄瓜、冬瓜、茄子……前几周在播种盘里萌发的幼苗,都被移栽进了温室。这些现成的温室都配备有与蓄水井相连的灌溉系统,有些还带有补光灯等先进设备,倒是为苏合省了很多事。 转眼间,一周五天的工作日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了。 周六周日是大家约定的休息日,除去一日三餐之外的时间,大家都可以自由支配。 就在周五晚餐的时候,海臣忽然提出,明天大家一起去桥头路障墙外的滩涂玩,顺便挖点海鲜回来尝尝。 来到佛光岛近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议要到外头去。虽然大家或多或少有些顾虑,但考虑到这些天附近十多公里没有出现过丧尸,最后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大清早,吃过早餐,大家拿上桶、网兜和其他一些工具,开着工程车就出了门。 最近的滩涂就在引桥北面一百多米的地方。除了靠海的那边,其他三面都围着高高的铁丝网。 “这些铁丝网,如果全都拆开连在一起,应该可以封锁住公路。”段鲸已经开始计算:“也许今后我们可以进一步建设缓冲隔离带,扩大安全区的范围。” “是个好主意。”林幼清抬头,眼中满是崇拜。 段鲸顺势搂住他的肩膀,揉着他的头发,趁着别人不注意在额头上印下一吻。两个人这才跟上大部队。 八心八箭无人机被放上天巡逻了一番,确定附近十分安全。大家这才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和外套,吕如蓝拉着段星泽兴冲冲地跑在最前头,后头跟着海臣和阿狗。 相比他们的积极,苏合则显得没精打采。从车上下来几步路,他就打了七八个哈欠,走路也是歪歪扭扭的。 “世界没末日的时候,天天上班累成狗;现在世界都末日了,双休日连个懒觉都没得睡。” 说着,他又往杜云飞这边靠了靠。 “好好走路。”杜云飞将他往边上推了推。 七个人前前后后走上了滩涂,半小时前刚退潮,滩涂上到处是东一滩西一滩的水光。海臣首先趴在了滩涂上,招手让大家聚拢过来观摩。 只见褐黄色的沙地上,到处都是圆圆的小气孔,沙下显然藏着什么生物。海臣从随身携带的桶里取出一撮粗盐,撒在小孔上,然后让大家安静等候。 不过两三秒,洞口开始冒出水泡。紧接着,一段又肉又白的触手蠕动着从洞里探了出来。海臣眼疾手快,捏住触手往上一提,又肥又大的一个蛏子就这样被他捏在了手掌心里。 白白嫩嫩的大蛏子,有谁会不喜欢? 这下就连懒洋洋的苏合也有了劲道,拽着杜云飞跑到一边,抓起粗盐就往沙滩上倒。 可杜云飞却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只见他带来了一截工地上的短钢管,用力将它插进带着出气孔的滩涂上,再拔出来抖掉卡在钢管里头的滩泥,白胖的蛏子就混在泥里掉了出来。 一旁的段鲸则更加简单粗暴,直接用铲子刨出一大堆的滩泥,然后让林幼清带着段星泽在泥沙里翻找。蛏子掉进桶里的声音噼噼啪啪。 因为是蛏塘,所以蛏子比别的地方好挖许多,但他们并没有贪得无厌,只挖了两桶就停下手来,转移了目标。 招潮蟹是滩涂上的又一特产。这种挥舞着一个大钳子的小螃蟹几乎随处可见。段星泽和吕如蓝表现出年轻人的高敏捷度,成为了抓螃蟹的主力。而年长组的几个人则开始算计起了另外一种生物。 段总裁负责挥舞铲子挖坑,苏合将一个塑料桶埋进挖好的坑里。其他人则开始弯腰在滩涂上搜索,一旦有了发现就将猎物往塑料桶内驱赶。 只听桶底一声声轻响,一条条手掌长的弹涂鱼跳进了桶里。 又是大丰收。 滩涂上有着摸不完的小海鲜,而七个人的消耗量却非常有限。毕竟是出来散心的,捞着捞着,有些人的念头就暗暗地改变了。 首先打起鬼主意的人是吕如蓝。他趁着海臣不备,搓起一团泥球砸过去。却没料到海臣的警惕性很高,一闪身就成功躲开了。凑巧站在他身后的林幼清可遭了殃,背后一团泥巴,就连头发也难以幸免。 吕如蓝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想要道歉却已经是迟了。段家两父子联手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一转眼就将他糊成了泥人。 边上的苏合看见自家心肝宝贝弟弟被人欺负,二话不说就要上阵帮忙。他抓起一把泥土作势要去糊段鲸,可出手的瞬间却改变了方向,偷袭向正在一本正经研究招潮蟹公母的杜云飞。 杜云飞的警惕性没有海臣那么高,只听啪地一声,泥团就在他的肩膀上开了花,脖子胸前全糊了,就连侧脸和头发上都沾了不少。 人群顿时就安静了。 大家都知道杜云飞个性严肃认真,平时都不敢随便开他的玩笑。唯有苏合这个作死成性的,几次三番的撩拨,倒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情趣。 只是这一次,就连主动出手的苏合也后怕起来了。 杜云飞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抹掉了沾在脸颊上的泥巴,又将手上捏着的那只招潮蟹放回到地上,然后才迈开腿,朝着苏合走过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清理出战场的空间。苏合还来不及逃出几步,就被杜云飞一把揪住了衣领,紧接着腰也被牢牢地箍了起来。 双腿离地的瞬间,苏合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就已经被丢了出去,最后落在了白花花的海浪里。 咸涩的海水和着泥沙瞬间向苏合涌来,将他打得湿透。他慌忙不迭地起身想要上岸,可杜云飞已经站到了岸边,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要涨潮了哦,我会被淹死的。”苏合站在海水里,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道歉。”杜云飞提出和解要求。 “玩玩而已嘛。”苏合据理力争,“出来玩的,别那么扫兴啊。” “道歉。” “……” 苏合皱着眉头,又偷看了一眼杜云飞背后的其他人。大家都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示意苏合服个软就算了。 看起来没有别的办法,苏合不情不愿地开口。然而“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完,一个大浪忽然从背后打来,将站在海里的他掀翻了。 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所有人顿时愣住。 “我哥他水性不好!”吕如蓝急得大叫。 比所有人更快的,杜云飞已经一个箭步扑进了水里。 苏合很快就被捞了起来,像是被浪拍晕了过去,没有一点反应。杜云飞将他抱到沙滩上,探了探呼吸了心跳,捏嘴确认口中没杂物,立刻开始人工呼吸。 气一口口渡了进去,人却迟迟没有醒过来。就在众人的心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只见苏合趁着杜云飞俯身渡气的时机,抬起手比了一个二。 杜云飞当然也不是傻子,几轮做下来再摸摸苏合的脉搏看看瞳孔,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手捏住苏合的鼻子,另一手又去捂嘴,才短短一阵子功夫,苏合就憋不住开始讨饶。 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地过来解围。 吕如蓝刚把一身泥水的苏合扶起来,忽然听见身后“啪嗒”一声怪响。他回头去看,顿时傻眼了。 装着弹涂鱼的塑料桶被从滩涂里顶了出来,重获自由的弹涂鱼蹦蹦跳跳的,重归大海的怀抱。 什么鬼?!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空出来的坑洞口看去。 只见人工挖出的大坑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三条近乎于无色透明的触手。 第53章 最好的消息 透明触手突然出现,大家面面相觑,全都一脸茫然。 所有人中对海洋最熟悉的海臣被推了出来。可他左看右看,竟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鬼。 “说起透明的触手,要我想肯定就是水母了。可是一般水母靠岸都在九十月份,更不可能钻在沙子里头啊。” 他们正琢磨,只见那透明触手竟还在蠕动,它贴着泥坑壁摸索了一圈,眼看着又要缩回到滩涂泥地里头去。 “要不要扒出来看看?” 段鲸举起铲子,但在动手之前询问了其他人的意见。苏合喊了一声“且慢”,就在这时候,涨上来的潮水“哗”地漫进了泥坑里。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条透明的触手遇到海水,竟然开始飞快地萎缩变黑,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团焦黑残渣和冒着白泡的水。 “这么怕海水,肯定不可能是海洋生物。”苏合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还记得那棵丧尸树么?” 杜云飞也有着类似的怀疑:“这是它的根?二十公里,可能么。” “现在是末世,有什么不可能的。”海臣耸了耸肩膀,“这几天无人机天天都过去侦查,那棵树也没长大多少,感情都在底下发展着呢。” 林幼清担忧起来:“你们说这些根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段鲸顺手将他和段星泽都拉到自己身边,“总之,我们暂时别去碰它比较好。” “它会一路长到佛光岛上去吗?”吕如蓝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合看了看土坑的深度,又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大海。 “这些触手看起来软绵绵的,如果只能在疏松的土壤表层延伸,那倒是不必太担心。混凝土大桥是肯定过不去的,就算能钻进混凝土里头,桥也必然会垮掉。至于穿过海水嘛,刚你们才也看见了。剩下来一种可能性就是往下钻海床了。从这里穿过海底岩层,再顺着岩层进入佛光岛,不排除会有这种可能性,但我个人认为微乎其微。” 光站在这里讨论显然没有意义,因为触手的出现,大家也无心继续在滩涂上久留。 苏合提出想要采集一块触手回去研究,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否决。七个人麻利地收拾了东西,跳上车返回佛光岛。 虽然损失了几乎所有的弹涂鱼,但是蛏子和招潮蟹依旧是大丰收。蛏子在水里养了几个小时,吐干净泥沙,就下锅在清水里飞快地汆烫。直接沾着佐料吃,肥美鲜香嫩。而小螃蟹则浸泡在酒酱调和成的料汁里腌制,以备日后食用。 明明美味当前,可是一想起触手的事,大家心里头都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甚至开始觉得佛光岛或许也并不是久留之地了。 这样的不安持续了整整两天。在下一周的星期一,事情突然有了巨大的转机。 —————— 忙完了监控系统改装的段鲸,终于空下来,完成了一件对他个人而言或许算不上什么突破的改造——将苏合车里的车载电台,改装成了全波段的基地电台。 但是用苏合的话来说,这就是“段鲸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有了全波段电台,就意味着他们随时能与地球上正在工作的其他无线电台进行沟通。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马上揭晓。 周一的黄昏。大家怀着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聚拢在了别墅一楼的大厅里。基地电台开始了它的第一次正式工作。 段鲸的手指缓慢转动着波段旋钮,奇怪的噪音旋即从扬声器里传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哪怕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然而比他们想象中的容易许多,无线电很快就捕捉到了第一个来自外界的声音。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估计是个外国人。尽管没办法判断内容,但是他的语气并不紧张,更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日常广播。 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嗓音,也不是什么惊天喜讯,可听到大家的耳朵里,却成了美妙的天籁之音。 “咱们能说话吗?”苏合问,“问问对方在什么地方呗。” 反正都世界末日了,也不在乎什么规则不规则。段鲸点点头,斟酌一下就开启话筒,用英文打起了招呼。 对方很快就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进行了回应,友好地欢迎首次“上线”的新朋友。 电波那头的男子名为foong,自称是马来西亚人,目前和家人朋友居住在马来一处隐秘的地点。而段鲸则用英文回应,说自己是中国人。 他刚说完这句话,对面就爆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也会说中文,我姓冯啊!” 大家这才意识到,所谓foong其实就是冯的音译,这位应该就是马来西亚华裔。双方马上切换成中文模式,顿时倍感亲切。 一番中国式寒暄过后,冯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墙里’的,还是‘墙外’的?” “墙?”段鲸不解,“什么墙?” “……朋友,你果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冯很热情,立刻为他们开始科普——所谓的墙,是这段时间才出现的新概念。丧尸病毒爆发之后,人类社会遭到了全球范围的毁灭性打击。不少小国无人幸存,而部分有实力的大国家,则组织幸存国民集体撤离到偏远地区以躲避丧尸狂潮。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包括中国在内的几个大国都已建立了官方灾民安置点,并在外围布置了丧尸防御工事。 因为这些工事就好像城墙那样保护着里头的人,所以大家就约定俗成,管官方安置点内叫“墙内”,而流落在外的生存者则叫做“墙外”。 听见还有官方安置点这个说法,众人自然惊喜不已,赶紧追问冯知不知道具体地点。 “我对中国的地理不太熟悉。”冯听起来有些为难,“不过听说西藏有一个,青海还是什么地方也有一个。” 青海和西藏都远在近两千公里之外,投奔组织显然并不现实。段鲸赶紧询问沿海地区是否有安置点,得到的却是冯的一串苦笑。 “兄弟,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谁都知道全世界的沿海地区都被攻陷了,经济越发达的地区丧尸越活跃。安置点?那真是连想都不要想。” 解释到这里,他又多问了段鲸一句:“这样说起来,你应该在中国的沿海地区?” “我们在z……” 段鲸正要回答,却被冯打断了。 “兄弟,别说,千万别说!” “怎么?” “你以为听你说话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信号是公开的,任何一个有设备的人都能听见!你想想,万一你附近刚好有坏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段鲸沉默了一会儿,与身旁的大家面面相觑。 “你是说,趁火打劫的强盗?” “何止是趁火打劫!”冯刻意强调,“墙外根本就没有王法,就算杀人也没人管。” 段鲸立刻反问:“你杀过人?” “我?”冯有一秒钟的犹豫,“……当然杀过了!” “虚张声势。”苏合轻声地说了一句。 只听冯又接着说,美国那边曾经有一家幸存者,很好心地在无线电波里透露了自己的坐标,欢迎其他幸存者来汇合。第二天就有人听见他们在电波里呼救和惨叫,从此之后一家人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就对了。” 冯又说,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总体而言,无线电波里的交流气氛还是挺不错的。一些拥有专业知识的幸存者,也乐于向其他人提供专业方面的资讯和帮助。比如冯的专长就是气象预报,不过仅限于小范围地区。 除此之外,几个大国的安置点也都分别拥有自己的广播频率。对墙内和墙外各自播放不同内容。 墙内的广播一般是中波电台,墙外很难收到。而面向墙外的广播则分为两个种类:一种是自动广播,循环播放各大安置点的具体位置和广播频率。另一种则是人工广播,用于为墙外幸存者提供生存帮助和技术指导。 多亏了冯的这番讲解,大家总算是对于局势有了最基本的了解。从他口中,他们还得知喀拉喀托火山早已停止喷发,看起来全球性的冰川期不会到来,但今年无夏几乎已成定局。 至于冬季,中纬度地区或许还凑合,但是高纬度地区的冰期将大大延长,英国、北欧,俄罗斯、加拿大等地都将面临罕见的极寒。 虽然双方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但段鲸还惦记着寻找中国官方频道的事儿,于是记下了冯的频率,双方友好告别。 旋钮继续慢慢地转动着,虽然做好了大海捞针的准备,但出乎大家的意料,惊喜来得很快。 跳过几个说着外语的交流频道,杂乱无章的电波信号忽然变成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紧急公共广播,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紧急公共广播……” 段鲸的手猛地停下来,所有人也全都安静了。 想象中的狂喜激动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平缓、厚重的安心感觉。 “国家还在。”林幼清说出了此时此刻所有人心底的感觉:“我们并不孤单。” 段鲸搜寻到的这个频率是国家紧急广播的自动频道。正如冯之前所说,广播中循环播放着位于西藏和青海的几处公民安置点的坐标,还有另三个人工交流广播的频率。 段鲸选择了其中一个频率跳转过去。扬声器里没有人的说话声,传出的却是一首悠扬的《茉莉花》。 段鲸试着向对讲机里喊话,乐曲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 “这里是中国国家紧急广播,请讲。” “我去,这人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苏合轻声说了一句。 “是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林幼清也跟着点头。 他们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有着同样的既视感。就在这个时候,吕如蓝忽然凑过来,一把抢过对讲机。 “大猪!!!” 电波那头声音好听的男人愣了一愣,旋即试探着反问:“……小蓝?” 第54章 蓬莱的诞生 “是我!”吕如蓝激动得脸都发红了:“大猪!你怎么会在广播里?!” “朱……是朱一心!!”苏合用力一拍大腿。 “对对,那个草莓台的名嘴!”林幼清也记了起来。 “你怎么会认识朱一心?” 海臣拉拉吕如蓝的胳膊,可吕如蓝沉浸在喜悦中,根本不理睬他。 电波那头的朱一心听见吕如蓝的声音,顿时也喜出望外。 “无线电交流中很难确认双方的身份,容易造成猜忌怀疑,而我的声音又比较有辨识度,所以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反正电视台也没了,这些事我起码还能够胜任。” 说到这里,朱一心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你现在怎么样?我们在青海和西藏都有安置点。如果你距离安置点在一百公里以内,我可以联系执勤的特种部队,让他们指导你前往指定地点汇合,再把你带回来。” “我现在还在东部沿海。”吕如蓝回答,“离你们那里有两千多公里。” 朱一心又问:“我们在南海也设有安置点。你们会开船吗?弄不弄得到远洋船舶?” “我们只有一艘小帆船。” 电波那头暂时沉默了片刻,再通话的时候,朱一心的声音显得略微沉重。 “因为能源不足和其他一些客观原因,点对点的长途救援暂时还不能常态化。不过每个月的月初和月末,都会有航班向发出求助讯息的地区投放物资补给。如果有必要,还会在特定机场短暂逗留。最近的一趟航班昨天刚刚返回,所以你那边……能坚持到月底吗?” 吕如蓝表示生活暂时没有太大的问题,接着又问,除自己之外,还有多少“墙外人”已经与安置点取得了联系。 “不多。” 朱一心叹了口气:“开头的几天,派出去的搜救部队总能带回一二十个人。但最近三天,通过无线电联系我们的,只有你一个人。” 见表弟说话不说重点,苏合坐不住了,挤过来抢走对讲机。 “我是小蓝的表哥。有几个问题,事关我们的性命,希望官方能够不做任何隐瞒,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可以。”朱一心允诺,“我手头上有一沓专家提供的资料,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苏合开门见山:“第一个问题,丧尸病毒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之后,朱一心字正腔圆地解释起来。 “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研究结果来看,这是一种超级病毒。过去的病毒,只能在动物或者植物群体内部传播。但是新出现的丧尸病毒,却拥有同时感染人和植物的能力,这在地球上是前所未有的。” “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苏合纠正,“早在快二十年以前,科学家就发现过疑似能够感染人体的胡椒轻斑驳病毒。” 朱一心愣了愣,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是吕如蓝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又对着对讲机喊话:“大猪你别理他,继续念下去就行。” “好……根据目前的调查,丧尸病毒起源于印尼苏门答腊。附着在喀拉喀托火山喷发形成的尘埃微粒中,通过平流层自然传播、人造飞行器等媒介在各大洲之间迅速传播。目前除了南极洲之外,各大洲均已成为丧尸病毒的重灾区。” 苏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直接问:“病毒是怎么产生的?是不是生化武器试验?”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病毒是从小行星2028ga碎片中被释放出来的,它来自外太空。” 这个消息与段鲸之前从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谋而合。 苏合接受了这个解释,又提起了另一件主要的事。 “我们最近发现了一种能够吸引丧尸的树——” 他将丧尸树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询问官方是否有过相关研究。 朱一心翻了几页纸,立刻给出了肯定答复。 “国际上的研究人员管这种树叫做‘奠柏’,因为它和传说中的食人树奠柏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但事实上它更像是某种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体,这点和丧尸病毒也是高度一致的。” “所以说,奠柏和丧尸病毒都是外太空来的?如果它们是同一套体系,那这个体系的生存机制是什么?” “我听专家们提起过一个比喻……” 朱一心似乎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缓慢组织着语言:“鸡蛋有蛋清和蛋黄。种子有胚乳和胚。其中蛋清和胚乳为蛋黄和胚的进一步发育提供营养物质。而丧尸病毒,也正起到了类似的作用——为奠柏提供营养。” “你是说,病毒通过制造丧尸,为奠柏提供营养?” 苏合的脑海中顿时回忆起了一幅画面——城中村的那个小院落里,成百上千的丧尸集中在奠柏周围。从树身上伸展出来的透明管道,仿佛吸取着丧尸身上的体液……那就是在为奠柏提供养份? 苏合若有所悟,却又提出了更进一步的疑问:“如果人类都成丧尸了,那奠柏不也就断了养分?难不成丧尸还会继续繁殖?” “丧尸绝不可能繁殖出小丧尸。”朱一心非常肯定地回答:“短时间的研究还不足以弄清楚奠柏的生存机能。有人认为它同样可以通过从土壤里吸取营养来进行成长,但还有另外一种更可怕的理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说。 “我是植物学家。”苏合适时地做了自我介绍,“我们这里还有生物学、医学、遗传学和外太空科学方面的专家。” 一不留神都成了“专家”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过朱一心居然是相信了。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奠柏是有智慧的生命体。它能够控制丧尸,操纵丧尸的行动以确保它们不会杀死所有的人类,而是将人类困在特定的区域内,进行圈养。” “圈养?”苏合重复了这个词,“这话怎么说?” “正如你们所看见的,奠柏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地下的根须能够在土壤里延伸,最远可达三十公里左右。这些根须能够灵敏地感知地表的压力,从而获知人类的行动,接下来,奠柏就会根据需要而改变附近地区丧尸的部署。事实上,在我们的几大安置点外围,奠柏的根系已经形成了极为发达的网络。一旦有人离开安置点,很大程度上就等于将行踪暴露给了丧尸。” 所以说,奠柏很可能正在有意识地将幸存者互相隔离开,事实圈养计划,等到时机成熟就逐个击破…… 这个认知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观察到奠柏的根须害怕海水。”苏合继续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消灭它?” “奠柏比丧尸脆弱很多,但有再生能力。海水或者火烧,都可以暂时将它逼退。你们如果在沿海地区,建议找船只搬迁到岛屿上。根据我手头的这份资料,多国实验都证实,奠柏的根须无法穿过混凝土、绝大部分岩石或是五米以上水深的海床,海岛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的安置点也在利用天然的盐湖或者地下盐矿进行防御。” 不知不觉间,通话已经持续近一个小时。心中最为渴切的问题已经得到解答,反正无线电已经装好了,有些事慢慢再问也不迟。 与朱一心道了别,并且记下国家广播的频率,大家暂时结束了今天的通话,停下来总结收获。 “大猪和我认识好多年了,当年我们刚出道第一个综艺节目上得就是大猪的栏目。他人特好,一点架子也没有,当时就提醒我说我现在的经纪公司不地道,可惜我没听……” 吕如蓝简单交代了自己和朱一心的渊源,还特地瞥了海臣一眼:“你满意了吧?” 海臣嘿嘿一笑不说话。还是林幼清正了正楼。 “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佛光岛暂时安全。最大的坏消息是一旦离开佛光岛,我们就暴露在了丧尸的监控之下。” “还有,人类社会并没有消亡。”杜云飞进行补充,“只要能够找到铲除奠柏的方法,也许我们依旧能够回归文明世界。” 这一次海臣倒是挺务实:“听起来很令人振奋。不过我们能做的,还是当好钉子户,顽强活下去吧?” “这有什么难的。”苏合翘起了二郎腿,“吃吃喝喝佛光岛,西望王师又一年。” “也许不只是吃吃喝喝,也许我们也可以多做点什么。” 段鲸的想法更主动一些,可他也并不冒进:“不过现在提这些还太早,先观察一阵局势再说吧。” 从这天开始,无线电通讯技术也成为了每个人、包括段星泽在内的必修课。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电台固定开机一个小时,收集有用的情报。 几天时间下来,他们大致上了解到,目前活跃在无线电波里的全球电台约有两百个,其中超过半数是中国、美国、俄罗斯等大国设立的官方通讯台。剩下九十多个个人台零散地分布在世界各地,甚至包括南极洲。 除此之外,大家几乎全都相信电波里还有一些沉默的“监听者”。“监听者”是这个世界上比丧尸更为阴暗的存在,末世里的食死徒。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监听者”会使用加密信号,部署对普通幸存者们无情的掠夺和杀戮。 当然,以上所有这些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似乎更像是某种末世版本的都市传说。 为了便于沟通交流,也为了彰显个性、苦中作乐。末世里的这些电台爱好者们,纷纷摒弃传统的无线电呼号,给自己取了各式各样的代号。 于是地球上空的电波里就有了神盾局和九头蛇,有了霍格沃茨和阿瓦隆,还有更多奇奇怪怪不知出处的异国名号。 经过全体表决,段鲸将他们的电台定名为“蓬莱”。没什么创意,但就是带着一股子中国科研项目的高深意味。 无线电世界的气氛,有那么一点儿像是南极洲。所有人、至少是绝大部分的人,不分国籍出处,都能够保持和平共处的心态。 也许是在丧尸和外星植物面前,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两个新电台上线,也会有些电台永远地沉寂下去。 然而大家从来不打听那些消失的电台的去向。一方面问了也是白问,另一方面答案总是最残酷的那一个。 末世已然足够残酷,既然侥幸生存,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第55章 医生游戏 在熟悉了一周世界局势之后,从第二周开始,段鲸为“蓬莱电台”选择了一个固定频率。 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的这半个小时,大家会轮流值守在电台前,为电波里的其他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咨询服务。 段鲸和林幼清会教人如何利用山泉和自制的简易发电机来发电。海臣津津乐道于格斗术、航海理论和在海边生存的基本法则。吕如蓝会讨论烹饪、格斗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内容。至于苏合,自然是各式各样的植物话题,活脱脱一本百科全书。 然而说来也许有人不信,但最受欢迎的“电台主播”,竟然是杜云飞。 具备丰富的战地救援经验,尤其善于艰苦条件下的医疗卫生工作。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同时因为在刚果和利比亚等地的行医经历,也会说或者听得懂一些法语、意大利语和阿拉伯语。 几乎所有人都能够与杜云飞交流,而每个人的问题,都能够得到他专业而认真的回应。在这样的末世里,医生已经够少的了,更何况还是如此专业、耐心负责任的全科医生。 也许是避难所里的日子缺乏娱乐刺激,慢慢的,电波里某些人的荷尔蒙就开始失控。有男有女,也不知是什么国籍什么来历什么取向,总之就开始撩拨杜云飞,甚至还有人公开邀请杜云飞“换个频率,隔空做爱”。 所有这些轻佻的消息,杜云飞一向来是不予理睬的。但他不在意,并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意见。 终于有一天,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苏合,又听见隔壁客厅的电波里有人询问杜云飞的“各种尺寸”。他扭头跑去冷库里拿了根吕如蓝自制的冰棍,紧接着一屁股坐到杜云飞的大腿上。 杜云飞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苏合,竟又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正经话题。苏合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干脆俯身凑到电台对讲机边上,卷起舌头把冰棍吸得啧啧直响。 杜云飞来不及关上对讲机,电波里顿时一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恶作剧成功,苏合叼着冰棍笑得喘不过气来。杜云飞黑着脸,揪住衣领就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苏合躲闪两下,干脆把冰棍一扔,抬手按住杜云飞的脸颊,一口咬上他的嘴唇。 深深的一个法式接吻,苏合灵巧如藤蔓般的软舌,主动探进杜云飞口中,撩拨着杜云飞并不十分配合的的情绪。 夸张的接吻、故意的喘息,全都化作了最明显的主权宣誓。 时间正好到达八点,杜云飞啪地关掉电台,顺手扶住苏合那几乎就要软在自己怀里的细腰。 苏合这才停下来舔舔嘴角:“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杜云飞同样擦掉嘴边的水泽,“太冰了。” “嘁!有你冰?” 苏合保持着跨坐在杜云飞腿上的热烈姿势,垂眼看着他,顿时又要凑上来。 杜云飞却一把推住了他的肩膀:“这就是你的回答?” “什么回答?” “两周前让你考虑的事。” “喔……”苏合歪着头看他,“你很急?” 杜云飞指了指电台:“排队的很多。” 苏合不忿:“我以前也有很多追求者。” “都变丧尸了。” “……” 苏合竟然词穷,唯有惊愕地摇头。 “一定是刚才的那个吻有问题!是不是你把我的口才全都吸走了?那可不行,我现在就要讨回来……” 说着,他又顺势搭住杜云飞的双肩,将杜云飞的头搂进自己怀里,胡闹似地到处亲吻着。 杜云飞快要被他粘得喘不过气了,托着苏合腰际的手也往下滑了滑,无意识地按住了他后腰上的某处。 “嘶——!!” 苏合冷不防地一个激灵,陡然挺直了腰板儿躲开杜云飞的手。 杜云飞一愣:“怎么?” “别摸那地方!”苏合依旧龇牙咧嘴,“下午在温室里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可能肿了个包。” 这事情可大可小,杜云飞当即拍着苏合的背让他放松,又去按那个地方。 “嘶——!”苏合怒捶,“叫你别按怎么不听!” 杜云飞认真起来,一把拉开苏合的裤腰往里头看。只见股沟上部、靠近尾椎的位置很明显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淤青。 “能走吗?”他问苏合。 “多新鲜啊,我刚才是跳进你怀里的吗?” 杜云飞拽着苏合的胳膊示意他站起来,拉着人就往二楼走。上了楼往右拐,却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合之前也去过杜云飞的房间,可是待不到几分钟就会被请出去。然而这一次,杜云飞不仅将苏合领了进来,还让他躺到床上。 “裤子脱了,趴床沿上。” 苏合乖乖坐到床边上,抬头四处打量。杜云飞的床还是普通的高低铺,床单毯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枕头也有,仔细看是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 他这边正熟悉环境,那头杜云飞已经消毒完了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都这时候了再扭捏也没啥意思,苏合很主动地就往床上一趴,翘起屁股来就要往下褪睡裤。 杜云飞也不再和他费口舌,走过来将他的两条腿拉到床下,改成半跪在床沿上的姿势。 苏合还没来得及别扭,裤子就“唰”地被褪到了膝盖,下面就一阵冷飕飕。 紧接着杜云飞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收腹。” 苏合本能地照做了。紧接着小腹下又是一阵冰凉。低头看,杜云飞将刚才那本医学书放在了他的肚子下面。 “这是哪门子的医生病人游戏?” “检查。” 说完这两个字,杜云飞的手已经探上了苏合的臋部。 虽然没有像段鲸或者海臣那样刻意锻炼体能,但苏合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臋部圆翘紧致,自己也甚为满意。 只不过,再好看的屁股,扒了裤子在灯光下被人盯着猛敲,多少也会有些别扭。 苏合刚想回头冲着杜云飞喊“要摸快摸不摸滚蛋”,突然间就有了感觉——几枚不热也不凉的指尖,不轻也不重地压了上来,却并不是落在之前发出疼痛的地方。 “这里,那次被狗咬的?” “我还以为早就好了。”苏合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毕竟我自己又看不见。” “有一道白疤。” “所以你脱我裤子到底是为了参观还是怎么着?参观我可要收费了啊。” 杜云飞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手指终于开始在股沟上方游移起来。 “这里疼?” “不疼。” “这里?” “不疼。” “这里?” “嘶……嗯!” 杜云飞变着手法找到痛点,很快得出了结论:“尾椎骨有一点错位。” 苏合一愣,直接问:“那该怎么办?” “做复位。” “不复位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也许明天会疼得坐不住,接着就是炎症水肿。” “这还叫不怎么样?!”苏合扭过头来急了,“快点帮我复位!” 杜云飞起身往外走,到了隔壁药房拿了一托盘的药物回来,还有一双医用薄手套。 苏合看见他戴上消毒手套,又打开一个白罐子挖出软膏,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说好了复位的吗?” “肛内复位。”杜云飞已经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实趴好。” 苏合抬头,看看明晃晃的白炽灯,再看看已经开启了工作模式的杜云飞,哪里还有一丝丝的旖旎暧昧可言! “这是什么鬼气氛。第一次啊,老子才不要这样交代了!” 说着他就提起裤子转身要逃。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杜云飞已经一脚把门给踢上了。 “这里没护士,要不要叫你弟弟来帮忙?” 想到吕如蓝万一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笑掉大牙。苏合勉强停下了脚步,但依旧与杜云飞保持着距离。 “一定要伸进去吗?” “你以为我想。” “你不想?” “……” 杜云飞差点被绕进去,干脆不回答,一脸冷酷地看着他:“要医不医,现在不医以后也别找我喊疼。” 事实证明这句话还是很有威力的,苏合权衡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悻悻然走回到了床边,乖乖趴下。 “……我不习惯,你手下留情。” 杜云飞走过去,将他的上衣掀到背上,又褪下他的裤子。 “脚分开。” 苏合翻着白眼照做,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掰开了,紧接着就是戴着手套的手指抵上来。 “吸气。”杜云飞不带任何语调地命令着。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挣扎的,苏合乖乖吸了一大口气,又跟着杜云飞的命令缓缓向外吐气。 恰在这个时候,抵着他后门的手指揉了两下忽然猛地戳了进来。 “我艹……” 苏合整个人向前耸了耸,嘴里骂着半截脏话,趴在床上回过头来。 “你学过指检没有啊?没学过别误人子弟啊!” “没学过你现在就该流血了。” 杜云飞一手按着刚才找到的痛点,探进去的手指则开始寻找体内相应的位置。 这需要花一点点时间,而苏合此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劲来,他小幅度摇晃着身体,用手抓着床单,嘴里开始黏糊糊地哼哼唧唧。 杜云飞嫌弃道:“别叫得这么恶心。” “说得容易,换你躺着试试。” 两个人一边拌着嘴,这边杜云飞终于找准了位置,外边的手指挤推,内部的则勾住尾骨尖往外挑。苏合痛得哀叫起来,所幸疼痛只是瞬间的事,骨头复位之后一切的不适全都消失了。 “放松,吸气。” 杜云飞继续安抚着苏合,一边将手指撤出,轻轻按着痛点。 “还疼么?” 苏合点点头:“……是比刚才好多了。” 杜云飞脱下手套,又替他将裤子拉好:“下次要当心,这几天静养。” 苏合顿时就皱了眉:“不行,我还得看着菜呢。” 杜云飞不回答,抬手脱下了苏合的两只鞋子,又下令道:“趴床上去。” 虽然后头还火辣辣地难受着,可苏合还是“不屈不挠”地往床上蠕动了几下,接着回过头来。 “怎么,要来正经的了?” 第56章 五月病 杜云飞不解释,只让苏合在床上趴平并两臂抱头。 这次,他拉起了苏合的上衣,将它一口气拽过肩头,裹住了苏合的脑袋。 “我看不见!”苏合抗议。 “不用你看。” 杜云飞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苏合后背,首先沿着脊柱两侧由下自上地开始平推。 “你还会推拿啊。”苏合嘟囔,“这算什么,中西医结合?我还以为美国人都不信咱们中国这一套。” 杜云飞没有闲聊的习惯,他手法轻重得当,在苏合背上揉捏。等到苏合缓缓放松下来,这才开始正式的推拿。先是肩颈,接着是腰背部,最后是臋部以及下肢。为防止擦伤,他还在掌心里涂抹了行气活血的药膏。 “你这手段,怪不得面团捏得好呢……” 苏合被杜云飞上上下下地揉捏着,起初酸痛难当、嗯啊乱叫。可当最初的酸痛缓解之后,身体里慢慢又腾起一股热气,蒸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连骨头都软成了豆腐做的。 按揉了大约四十五分钟,杜云飞终于停了手,并将苏合的上衣拉回原状。可是苏合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不肯挪窝。 虽然有自信没可能把人给按晕过去,但杜云飞也只能先翻个面看看情况再说。 只见苏合脸色微红,头发凌乱,眼神迷离,活脱脱一副刚刚泡温泉出来爽翻天的表情。 “大夫,麻烦再续一个钟。” “……” 杜云飞垂眼看着他,缓缓俯下身贴到苏合耳边,轻且清晰地回应了一个字:“滚。” 苏合顿时委屈道:“是你叫我静养的,我就在这儿静养还不成吗?” 杜云飞还是不说话,采取沉默眼神攻势。 苏合不屈不饶地与他对视了半分钟,突然一把抓过毯子将自己兜头裹住,滚到了床角边装死不再动弹。 杜云飞这下没辙了,只能拿起一本书,转身关灯出了门。 他原本准备到楼下大厅里坐一会儿,可才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客厅里隐约传来段鲸和林幼清的声音。想起他们两个晚餐时的确提起过,晚上要商量点儿正经事,杜云飞转身折回了楼上。 空置的房间还有很多,但里头并没有可供坐卧的家具。杜云飞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左转身。 苏合的房间并没有上锁,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与其他几个人的卧室有所不同,苏合的房间还兼具着培育种苗的功能。原本高低铺上头的那块床板被改造成了一个三层的木架,上头摆满了正在培育中的种子。 杜云飞对植物没兴趣,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蚊帐。 床铺很干净整齐,这似乎与苏合本人的气质不太相衬。避孕套扎的枕头边上,也摆着一本大部头的书籍。拿起来一看,当然是植物学专著,侧面贴满了各种便签纸条。 整天被迫面对着苏合各种不正经的表现,杜云飞差点儿忘记了他还是一个植物学学者。事实上,他们几个人之所以能够“偏安一隅”,很大程度上也是托了苏合的福。 杜云飞随手翻了几页,看见页眉页脚上密匝匝地写满了笔记。平心而论,苏合的字很好看,很有些眉飞色舞的感觉,这点倒是与他本人契合上了。 翻着翻着,从书页里头掉出了一张便笺纸。上头却不是笔记,而是一张涂鸦。 杜云飞曾经见过苏合画画,在一本专门的素描本上,画得是那株发生了变异的石蒜花。也许是为了忠实记录变异植株的情况,苏合的画风严谨规矩,称得上是一丝不苟。 然而眼前的这幅涂鸦……老实说,杜云飞甚至怀疑是不是苏合的作品。 印满了横道的便笺纸上,用蓝色圆珠笔画着一只猫、一只狗,还有六个歪歪扭扭的人。 最左边,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乍看之下像是一家三口,但仔细看三个都是男人。 中部,是一个手拿鱼叉、头上长角、背后长尾巴的“恶魔”;恶魔身边站着一个背后带着翅膀的“小天使”。 看到这里,杜云飞已经明白了,苏合画得是佛光岛上的这一大家子人。那么站在最右边角落里的应该就是…… 他立刻将视线转移过去,只见那个小人脖子上挂着个捕梦网,黑着一张脸,嘴角往下弯成了半圆形,明摆着的不高兴。 杜云飞哑然。原来苏合眼里的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苟言笑的模样。 回头想想倒仿佛还真是这样——自从在酒吧里那次糟糕的相遇之后,他与苏合之间始终处于微妙的僵持状态。虽然僵持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多原本不该发生的事也都稀里糊涂的发生了,但每当面对着苏合,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板起脸来不假辞色。 这样真的合适么?毕竟苏合也是人,几次碰壁之后应该也会感觉到气馁。 记得段鲸曾经说起过,苏合不会接近对自己没有好感的人。那么如果有一天,苏合真的被打击到了,他会不会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去? 想到这里,杜云飞不禁开始反省,刚才那一个“滚”字,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杜云飞刚想到这里,只听走廊那边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串足音。 杜云飞愣了愣,身体却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扭头往床上一躺,开始装睡。 就在他诧异自己为何如此不淡定的时候,门开了。 推门的人当然是苏合。发现自己房间里居然亮着灯,他首先轻“咦”了一声,然后才发现床上的杜云飞。 杜云飞闭着眼睛,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床边走来。他看不见苏合的脸,但能够感觉到苏合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俯下身来。 这家伙又要干什么,杜云飞知道自己猜不到,便也不去思索。几秒钟后,他听见苏合的呼吸声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这次可是你抢了我的床。” 说完这句话,苏合伸手戳了戳杜云飞的嘴角。力道不大,杜云飞自然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睡不醒。” 苏合似乎满意,终于收回手指,又拿起了枕边那本厚厚的植物学专著。 “晚安。”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慢慢走远。房顶的大灯被关上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足音最终消失在走廊上。 杜云飞重新睁眼,房间里已经重归于黑暗。只有窗台上几缕透亮的月光,薄如蝉翼,却又动人心弦。 ———— 此后的整整一周,苏合不得不在杜云飞的监督下静养。田地里的事移交给了吕如蓝和海臣去打理。杜云飞则暂时担负起这一周的伙食。 尽管嘴上依旧没什么甜言蜜语,但杜云飞显然对苏合的健康十分上心。一天三顿主食、两餐点心,变着法子地做好吃的。几天下来,跟着一起享受的段星泽胖了三斤;就连苏合都不禁惶恐起来,如果再被杜云飞这样豢养个一两周,玉树临风的自己恐怕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球。 时间很快进入了五月的第二周,植物园的生活迎来了第一次小小的丰收。 苏合之前采收覆盆子的那块小山坡,其实是果木植物区。春末夏初,今年的第一波水果大军已经成熟。本地小樱桃、汁多水甜的白沙枇杷、隐藏在灌木丛中的桑葚、又香又软的黄杏和饱满艳红的油桃。雨林温室里,早熟的芒果也可以零星开始采摘。 除了这些常见的水果之外,园区和温室里还有许多不常见的植物也开始挂果。柠檬成熟已有一段时间,大花紫玉盘的果实好像一串带籽的小香蕉,口感绵软芳香四溢;各式各样的榕果挂满了枝干;莲雾、人心果也在成熟,还有稀有的神秘果,别处很难品尝得到。 本着不可浪费的原则,除去留下一部分给鸟类和野生动物之外,苏合尽可能地采摘这些水果。摘回来的果实一时无法消耗完毕,本周当值内务的吕如蓝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将它们保存起来。 一部分送去冷冻室里急冻,一部分拿去做果酱。其中苹果榕的果实最为特别,除了制作果酱之外,中心的果胶还可以用来制作果冻。 就在他们尽情享受自然恩赐的时候,老天的脸却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立夏过后,五月中旬的北欧下了一场大雪,南极洲的无线电台消失了两个,马拉西亚的冯说今年雨水特别多,加拿大南部出现霜冻,美国北方的幸存者开始抱怨作物歉收。 虽然气候的改变目前还没有给佛光岛带来太大影响,但是今年无夏几乎已成定局,冬季或许也会提前到来。 不祥的预感催生出了忧患意识。与此同时,五月中旬,恼人的雨水卷土重来。 整整一周的时间天色阴沉,衣物和食物在角落里静静地发霉。每个人仿佛都患上了季节性的抑郁症,脸上看不见笑容,心里的负能量则开始咕嘟咕嘟地发酵。 一次晚餐过后,段鲸找到林幼清,冷不丁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根据朱一心的说法,这个月底会有一趟航班在s市机场停留。那个机场就在海边,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小星送去青海。” 林幼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青海……为什么?” 段鲸答道:“他年纪太小,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座岛上。如果我们老了、死了,他一个人该怎么办?他应该回归社会,到人多的地方去,还可以继续接受教育,对他的成长也有帮助。” “……所以你打算让小星一个人去,还是陪他一起走?” 段鲸叹息:“你说呢?幼清,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幼清也沉默了片刻:“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会在人群里迅速蔓延的丧尸病毒。你觉得青海那边比这里更安全?” 段鲸坦诚摇头:“不确定,我只是觉得留在岛上并非长久之计。” 林幼清又问:“如果我们都离开,万一岛上的电站和设备发生故障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遥控指导苏合进行抢修操作。也许……可以说服他们跟我们一起走。” 林幼清苦笑:“你真觉得苏合舍得离开这里?” “老实说,真不觉得。”段鲸也跟着苦笑:“他不走,吕如蓝也跟着不走。杜医生和海臣应该也不会走……我感觉我在制造不安定因素。” “那你自己呢?你想要去青海,还是留在岛上。” “……”段鲸欲言又止,转而叹息。 像是听懂了他的心声,林幼清沉吟片刻,给出一个折中的主意。 “星泽也懂事了,应该给他一些选择的权力。离月底还有一周,也许你可以先问问他的意见。” 第二天上午,趁着当值内务的机会,段鲸与林幼清找来段星泽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可是一听说要被带去青海,段星泽就立刻斩钉截铁表示了反对。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段鲸自己也并不愿意抛下一干兄弟朋友。既然儿子不愿意,他便也决定就此揭过。 可段鲸却怎么都没想到,又过了一天,段星泽忽然从别墅里失踪了。 第57章 不可能的可能 第一个发现段星泽失踪的人,是林幼清。 那是中午十一点三十分。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外出工作的大人们陆续归来,可是本该留在别墅里学习的小朋友却不见了踪影。 这段时间,因为确认了植物园内没有危险,段鲸的确稍稍放松了对于儿子的约束。但是段星泽平日里乖巧懂事,从不添乱。就算偶尔单独外出,也肯定会和大人打好招呼,并且拿上手台。 然而这一次,属于他的手台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就连听课的电脑软件也处于暂停状态。段星泽就像是中途离开,去厨房喝了一杯水,却再没有回来。 从天台到地下室,段鲸找遍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又将范围扩大到花园。还是吕如蓝提醒了一句:“阿猫阿狗也不见了。” 海臣为阿狗在院子里造了一个狗屋,阿猫则在一楼大厅里拥有竹篮做的窝。平日里每到饭点儿,它俩总是比人还准时地蹲守在餐桌边上。然而段星泽一消失,这俩也跟着没了影儿。 着急归着急,但段鲸还不至于乱了阵脚。幸亏这些天他和林幼清已经陆续完成了工地监控器的迁移改造工作。他立刻查看监控,希冀能够发现儿子的下落。 安装在植物园大门口和通往海滩的必经之路上的监控器都在正常地运作。回溯影像记录,这几个小时中都没有拍摄到段星泽的影踪。这至少说明了孩子应该还在岛上。 段鲸接着调取其他几处监控,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安装在月饼路上的监控显示:一个小时之前,段星泽由西向东从路上走过。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合看着段鲸:“昨晚上看他就觉得怪怪的,饭也没胃口吃。是不是挨你骂了?” 段鲸黑着脸正准备否认,身旁的林幼清却已经坦诚了昨天家庭会议的内容。 苏合顿时惊呆了:“你们想去青海?!” 段鲸也朝林幼清着急:“都已经否决了的事,你怎么还说出来!” “对不起……可是我觉得,大家共患难在一起,有些事真的没必要隐瞒。”林幼清向段鲸道歉,又补充:“而且我觉得,小星的失踪也许和这件事有关……所以说出来的话,也许大家会有点儿头绪。” 话虽这样说,可就算知道了由头,大家还是不知道段星泽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午饭反正是吃不成了,众人沿着月饼路往东走,决定将整座植物园翻找一遍。 小山坡找过,芳香植物区找过,牡丹园和杜鹃园找过,雨林温室、发电站和码头也都翻了一遍。就连防风林和红树林里也都没有落下。 可段星泽偏就好像是从岛上蒸发了似的,没有一点点痕迹。 几个小时匆匆流逝,转眼间天色向晚。关心则乱的段鲸开始沉不住气,而林幼清也已经汗流浃背。偏偏这时天上又开始下雨,彻底将士气压倒了低谷。 好的线索一条都没有,坏的猜想却有无数种可能。赶在负能量爆棚之前,杜云飞站出来总结下一步的计划。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找过的。先罗列出来。”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连苏合也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还有几个地方,不知道我该说不该说。” 段鲸心里陡然一沉:“……什么地方。” “一个是积蓄雨水的坑道井,还有一个,就是悬崖边。” 这两个地点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段鲸低头将脸埋进双手里,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又站了起来。 “我去找!” 知道这趟搜索对段鲸的压力有多大,众人纷纷起身赶在前头,又劝说他先留在别墅里等待消息。 唯有一直操纵着无人机在高处鸟瞰的海臣始终紧盯着监视屏幕,还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围拢过来。 “看这个!” 他指了指无人机传输回来的视频画面。那是别墅后门的人工湖,雨中朦胧波动的湖面上,赫然飘荡着一样柠檬黄色的物件。 “是拖鞋!”林幼清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星泽的拖鞋!” 新的发现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段鲸脸色惨白,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向雨幕中的人工湖。 湖面上烟水茫茫,就连对岸都看不清楚。他左右茫然四顾,只觉得心里一阵天翻地覆的恐惧。 “小星——小星!!!” 奋力呐喊的余音在湖面上缭绕,却没有等来任何的回应。 无法继续等待,段鲸立刻跳进湖中。 “段鲸!” 随后赶来的林幼清来不及阻止,水性不佳的他跑到水边又被苏合给拉了回来。 “别去添乱!” 所有人中水性最好的海臣也跑了过来,两下脱掉上衣丢给吕如蓝:“我下去看看。” “你小心。”吕如蓝关照。 两个人接连扎进水中,很快就没了踪影。余下四人在岸上等候,心中焦急。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段鲸首先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又紧接着潜入水中。又过了一分钟,海臣出现在了岸边,手里拿着一只黄色泡沫拖鞋。 “鞋上……鞋上有字!” 众人一听赶紧凑上去围观。 只见拖鞋还真就是他们从集装箱码头上取回来的那一批,鞋中底上头果然有几个用圆珠笔写上去的小字。字迹歪歪扭扭,经过辨认才能看清楚写得是“段星泽”三个汉字,和几个英文字母。 苏合试着拼了几次,始终搞不懂那些字母的含义。 还是林幼清立刻反应过来:“星泽还不会写字,这应该是他自学的汉语拼音!” 大家又开始努力拼读,奈何字迹歪歪扭扭,拼法仿佛也有问题。这时段鲸第二次浮出水面来换气,林幼清赶紧叫他过来帮忙参详。 不愧是父子连心,段鲸立刻脱口而出:“洞!水下有洞!小星说他在洞里!” 知道段星泽很可能没事,众人总算稍稍喘了一口气。可新的问题也接踵而来—— 水下怎么会有洞,段星泽又怎么跑到水下的洞里去了? 从刚才就开始思索答案的杜云飞,首先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这座人工湖原本是古代的采石场,肯定存在一些人工开凿的采石洞穴。露天采石场被水淹没之后,这些洞穴就会形成天然的气穴。小星如果躲在那里头,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是他自己游进去的?”苏合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发散,“自己游进去的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他的水性没那么好。”段鲸摇头,“也许是溺水误入气穴,然后不敢再冒险游出来。” “别忘了阿猫阿狗也不见了。”吕如蓝提醒,“它们总不可能也一起跟着游进去吧?” 无论真相如何,为今之计,尽快找到这只鞋子飘出来的气穴才是当务之急。稍事休息的段鲸和海臣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眼看着天色向晚,杜云飞也决定脱衣下水,帮助搜寻。 “别逞强。”苏合蹲在岸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有分寸。” 说完这句话,杜云飞也消失在了水中。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失。傍晚五点钟左右,恼人的雨水终于渐渐停歇了,但湖水依旧比较浑浊。 三个人在湖中载沉载浮,摸索了好一阵,始终没有发现洞穴的位置。眼看着日暮西沉,一旦光线消失,寻找洞穴的难度又将大大增加。 奇迹究竟会不会发生?留在岸上的三个人都如坐针毡。 然而此时此刻,能够做的似乎也就只有等待了。 大约又过去了四十五分钟,室外的能见度已经降到了白昼时的一半。就在众人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林幼清忽然指着水面上的远处,露出惊愕的眼神。 “那……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苏合也看见了。 就在大约二十米远的湖面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团硕大的绿色绒球。圆滚滚的球身在湖面上沉沉浮浮,仿佛有生命似的。 正好海臣浮出水面来换气,吕如蓝立刻指给他看,又嘱咐他前往要小心。海臣回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舒展着标准的自由泳姿就朝着那团绿色绒球游了过去。 就在海臣游泳的同时,苏合也沿着湖岸朝那边靠拢。不过短短一分钟,只见湖水里又浮起了一团同样硕大的绒球。 “好像是杂草!” 海臣接触到了其中一团,揉了揉之后将它拨给苏合。 苏合用竹竿挑住了,慢慢弄到岸边,上手摸了摸,顿时就愣住了。 “好像是球藻?!” 跟着跑过来的吕如蓝一听也愣了:“这货咱们家以前不也有养吗?你还说国内不产球藻呢。淘宝上三十块钱一小颗日本货,结果这湖里不要钱还长这么大个儿?!” “不对。” 苏合搓着那坨绿绒球,很快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这是植物变异!湖底下应该有丧尸!” 丧尸无法在水中自由行动,这已经是被全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多次试验过的结论了。再说,就算人工湖底真有丧尸,必须先死亡分解成为花肥,藻类才会随之发生变异。 球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变异——因为有丧尸“死亡”。 丧尸为什么会“死亡”——因为段星泽! 苏合豁然开朗,他赶紧示意水里的几个人循着球藻浮起的方位仔细探查。 也算是巧了,就在说话间,又有几个球藻陆陆续续地浮出了水面。 海臣急忙潜下去探查,一分钟之后果然传来了这大半天里最好的消息—— “洞口!我们找的洞口原来在这里!!” 第58章 小星找到了 发现洞口只是一个开始,怎么样才能进入洞穴,顺利救出段星泽才是重点。 因为不知道洞穴在水底下的长度与宽窄,众人没有贸然出动。经过一番讨论,水性最好的海臣决定首先探路。 帆船上的防水手电筒和脚蹼被吕如蓝迅速取了过来。海臣穿戴好装备,又在腰部系上安全绳,再次走进湖水中。 昏暗的夜色里,手电筒的光亮消失在湖水深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唯有手中的安全绳还在以匀速滑入水中。 眨眼间一分钟就已经过去。按照早先商量的办法,这时无论进度如何,海臣都必须原路返回以确保安全。 然而眼下,湖面上却是波平浪静。除了偶尔浮出水面的绿球藻,就连一朵涟漪都看不见。 “……这家伙,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虽然绳索还在滑动,但吕如蓝已经忍不住小声担忧起来。 “我去看看。” 说着,段鲸也准备重新回到湖水里,却被杜云飞拦住:“你没手电,现在下水什么都看不见。再等等。” 当计时器走到两分钟的时候,绳索忽然停止了下滑。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而负责施放安全绳的林幼清和苏合则同时喊出声来:“动了!” 安全绳有节奏地用力拉动三次。照着之前约定好的信号,这是海臣已经顺利抵达洞穴内部的信号。 担忧总算被冲淡了一些,可大家还不敢高兴得太早。这之后足足有两三分钟的时间,绳索始终没有再被拉动过,海臣进入洞穴之后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找到小星了吗?两个人是不是在说话?” 吕如蓝不安地小声嘀咕着。同样紧张的其他人,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到了第三分钟,绳索终于再度有了动静。五次明显的大幅度拉扯,意味着海臣开始返程。 大家立刻开始收回绳索,不过一会儿功夫海臣就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看见小星了!他很好!没事!!水下是有个洞,但还有另外一个地面出入口,小星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他开口就交代重点,好歹让大家把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收回去一点儿,紧接着又抛出了最坏的情报。 “那洞里头有三四个丧尸!小星就是被困在洞底狭窄的地方才没被捉住。从水路出入洞穴有难度,我们必须找到地面上的那个洞口,先消灭丧尸再救出小星!!” 刚才段星泽已经交待了洞穴出入口的位置,海臣上岸后立刻领着大家往月饼路的方向走,进了芍药园。 “就在这一带了,说是假山里头有个洞。” 现在知道人没事,苏合忍不住嘀咕起来:“这熊孩子,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说是阿狗不见了,他跟着阿猫出去找,找着找着就掉洞里去了。” “所以说,根本就和那什么去青海没有关系咯?” 虽说小孩的世界的确有点难懂,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人。几个大人以芍药园中的假山为重点进行搜索,很快就有了发现。 “这里!在这里!” 林幼清跪在由几座假山合围成的狭小区间里,用手指着地上只比水桶大一点的窟窿。 众人急忙向着洞内喊话,紧接着又侧耳倾听。 漆黑的洞穴里隐约有些回应,却又无法听清。而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洞口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双幽绿的眼睛! 趴在洞口边上的苏合被杜云飞一把拽回来,边上的段鲸手起刀落,刺穿丧尸的眼窝。 “一定就是这里!” 洞穴的位置已经确认,可洞口实在太过窄小。像段星泽这样的孩子可以钻进去,大人却绝没有自由进出的可能。 段鲸已经不想继续等待了:“找锤子来,我们把洞口扩开!” “别急,还有另外一个入口!”海臣大声道,“跟我来!” 说着,他抬手指向众人的身后。 大家跟着扭头看过去,只见黑暗中的角落里,静静伫立着一扇铁丝网门——正是初到佛光岛的第二天,他们探索植物园时经过的地方。 “我早就怀疑过了,为什么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按一道门。”苏合啧了一声,“敢情这附近还有什么机关。” 事不宜迟,众人赶紧打开铁丝网门走进防风林,惊起几只栖息在林间的海鸟。一路来到岛屿边沿的悬崖上,走在最前面的海臣顶着猎猎海风走到崖边,拿着手电筒摇晃了两下,立刻就喊叫起来。 “洞口在这里!” 其他人也急忙跑过来查看,只见陡峭的崖壁上面竟残留着一道木质栈桥。最上端衔接着崖顶的部分已经毁断,而基本完好的下半部分则一直沉入崖底的黑暗之中。 海臣发现的洞口,就在距离他们脚下大约五六米的地方,洞口与栈桥相接,显然有人工设置的痕迹。 杜云飞问苏合:“你以前不知道岛上还有这种地方?” “不知道。”苏合摇头:“我只负责植物规划。这座栈桥一看就知道是岛上的遗迹,和珍珠池一样。文保那块不属于植物园,那批人一个个都防贼似的防得死紧,谁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 虽然没路走下去,但这点高度显然不成问题。段鲸让林幼清将保险绳系在崖边的大树上,第一个降到了洞口的栈桥上。 栈桥已经朽烂得十分厉害,稍一踩动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段鲸不敢停留,就要解开保险绳往洞穴里走。 就在这时,洞中突然冲出一只丧尸,猛扑到他身上! 段鲸猝不及防,一脚踏空,一人一尸纠缠着从洞穴口滚到了栈桥上。 一阵吱嘎作响,栈桥轰然坍塌了! 幸亏安全绳的保护,段鲸并没有跟着栈桥一起坠落。然而丧尸也死死抓着他不放,更张口对着段鲸的脸颊就咬! 险象环生,然而崖上的几个人除了用力拉住安全绳之外,什么事都帮不了。林幼清吓得脸色惨白,他趴在崖边,颤抖着手,用电筒照亮洞口的一切。 所幸段鲸并没有被吓倒,他稳住身形停止摇晃,果断将手里的电筒塞进丧尸口中,再用空出的双手从腰间抽出直刀,一手揪住丧尸头发,一手将刀子插进丧尸的后脑。 大脑遭到破坏,丧尸顿时重归于寂静。抢在它坠落之前,段鲸重新拿回手电筒,顺势一脚将尸体踢下悬崖。 “还有一个!” 林幼清大喊,手上的灯光如同雷达指示,瞬间照出另一个刚从洞口探出头的丧尸。 前些日子互相切磋体术的好处这就凸显出来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段鲸双手用力撑住崖壁,飞身朝洞口荡去,一记准确的斜踢,将丧尸踹下了崖壁。 “小心。”海臣大声提醒道:“里头也许还有!” 可是段鲸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他稳住安全绳,重新荡回洞口,用手电筒照亮洞中景象。 只见洞穴里潮湿阴暗而且还很深,两边的洞壁上雕刻着精美的佛龛和题刻。他拿着手电往里走了十几步,却并没有发现段星泽的踪迹。 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一处洞窟式的祭祀场地,除了墙壁上的佛龛和题刻之外,洞穴的地面上还摆放着几个朽烂的蒲团和石质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里有香灰泥,边上的蜡油也已经发黑。 “小星!小星!!” 不管还有没有丧尸,段鲸大声呼唤起了段星泽。而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儿子隐隐约约的回应声。 “……爸!我在这儿!!” 明明面对丧尸也不落下风的段鲸,这一刻的心脏却疯狂直跳。他握紧了直刀,循声快步向前,同时也不忘安抚儿子,让他千万坚持住,不要轻举妄动。 跟随着段鲸的脚步,林幼清也已经援绳进入洞口。他追上了段鲸,默默照亮前面的道路。 两个人一起前进了十来步,果然又遇上一只埋伏在阴暗里的丧尸。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继续快步往前走。 大约前进到二十米左右,洞穴开始变得逼仄低矮起来。当头顶快要碰着洞顶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芍药园假山里的那个窟窿。 窟窿下方,刚才被捅死的那具丧尸歪倒在黑暗里。 两个人跨过丧尸继续前进,洞穴越来越潮湿也越来越低矮。等到两人不得不弯下腰来行走的时候,手电光忽然照出了前方一个诡异的景象—— 一个块头硕大、身材臃肿的丧尸,以头冲里、脚朝外的姿势倒在地上。肉山似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通往洞穴更深处的道路。 确认这个丧尸已经死亡,段鲸与林幼清合力将它拽出来丢到一旁。林幼清试探着用手电光亮照进洞穴深处,冷不丁地,他又看见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这次,是阿猫! 脏兮兮的长毛猫对着他们“喵”了一声,转身又跑回黑暗中。与此同时,段星泽带着哭音的声音也终于清晰地传了出来。 “爸!!幼清哥哥!!!” 在林幼清的提醒下,段鲸赶紧用衣服罩住电筒,好让灯光柔和一些。两个人试探着想要匍匐前进,然而段星泽已经抱着阿狗主动钻了出来。 “爸!!” 时隔数个小时的父子团聚,却漫长得好像经过了半个世纪。饱受惊吓的段星泽嚎啕大哭,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段鲸也紧紧搂着儿子,久久不愿松开。 无论如何,这场离奇的“失踪案”最终有惊无险地收了场。尽管还有诸多疑问,但毕竟天色已晚,一行人决定先行返回别墅,休整之后再做计较。 第59章 T3综合征 回到别墅之后,由杜云飞为段星泽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认孩子除去擦伤之外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林幼清将午餐重新热了热端上餐桌。六个大人围成一圈,开始听段星泽回忆自己躲在山洞里的那几个小时。 掉进芍药园假山里的隐秘洞穴之后,段星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原路返回,他不得不探索这个幽暗的山洞。 刚开始山洞里并没有丧尸,段星泽循着光亮走到洞口,发现自己竟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洞外有一座断了的栈桥,无法上到崖顶,却可以走到崖底。他又试着踩了两下桥面,发现吱嘎作响,便没敢走上去。 走不出去,就只能等待救援了。 借着洞口的光亮,段星泽将衣服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一团纸巾,一支幼清哥哥给的圆珠笔,两块杜叔叔做的糖,再无其他。 怎么才能引起爸爸他们的注意? 段星泽首先想到的是喊叫。然而当他真正喊叫起来的时候,循声而来的却是他最害怕的东西。 崖底的栈桥再度发出吱嘎的声响,竟有五只丧尸从崖底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 发现丧尸的段星泽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好在非常时期的应急教育发挥了一点作用,他立刻想到了要毁掉栈桥。 谁知破烂的栈桥竟比想象得坚固许多,无论他怎么踢怎么锤都没有动静。看着丧尸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段星泽再次慌张起来,不得不退回洞穴深处。 五只丧尸很快走进了洞穴,它们低声咆哮着,幽绿的眼珠子发着鬼火似的光亮。洞穴越来越窄,段星泽吓得站都站不稳,最后干脆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就这样穿过一段低矮逼仄的石廊,他发现了洞穴最深处的隐秘石室。而令他惊喜的是,这间石室的角落里竟然有微弱的亮光! 段星泽很快摸索到了发微光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小水潭,微弱的光亮是从水底反射上来的。 有光亮就意味着有出口,必须赶在丧尸进来之前从这里钻出去! 段星泽飞快地打定了主意,可他刚把脚伸进水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就顺着小腿爬了上来。 潭里的水冰冷且深不见底,而在这幽暗的水底下,会不会还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东西,正在潜伏…… 巨大的鱼类、传说中的龙,甚至是从来没见过的怪物…… 想象力让少年吓得浑身颤抖,而就在这个时候,石室的入口处又传来了丧尸咆哮声。 段星泽愕然回头,发现幽绿鬼眼就在离自己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但并不是在高处,而是紧贴着地面——石室的洞口太窄小了,丧尸正在趴着钻进来! 恐惧一下子在脑海里炸开,段星泽吓得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他抱着阿狗瘫软在角落里无法动弹。而与此同时,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猫叫。 “阿猫?!” 弄不清究竟是猫被丧尸袭击,还是猫在阻止丧尸前进。段星泽打了一个激灵,忽然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继续畏缩下去。 记忆中,爸爸与其他几位叔叔哥哥叮嘱过的事开始浮现出来。段星泽努力在地上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块半边光滑,半边带着棱角的楔形大石头。 阿猫的战斗还在继续,段星泽深吸一口气,举起石块朝着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狠狠砸下去! 一下、两下,猫的嘶吼和丧尸的嚎叫在石室内冲突回荡。砸到第三下,段星泽忽然感觉到右脚一紧,脚踝被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死死抓住了! 所幸海臣曾经传授过摆脱的方法。段星泽飞快地甩开那只大手,继续用尽全力砸着那双发亮的眼睛,直到绿光开始暗淡,慢慢与黑暗融为一体。 倒下的丧尸恰好卡住了狭窄的石室入口,让剩下的几个丧尸无法再进入。段星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猫狗也依偎过来为他取暖。 漆黑的石室里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段星泽,又一点一点地开始思索。 外头还有四个丧尸,想要突围出去显然并不现实。走水潭又担心会溺水,该怎么办? 山重水复之际,他忽然想到了利用水向外传递消息。 他刚才尝过了,水潭里的是淡水。佛光岛上的淡水资源有限,有光就意味着露天,也许这个水潭的另一头就是人工湖。 想到这里,段星泽立刻行动起来。他脱下脚上的拖鞋,凭着感觉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然后尝试着将拖鞋丢进水里。 刚开始的时候,拖鞋一被丢进水里就会被推回岸边,这说明水显然是从洞外流进来的。段星泽并没有沮丧,他马上想到,如果没有出口,大水应该早就淹没了整座石室,所以一定有个隐秘的出水口。 段星泽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着,不放过石室的任何角落。可是一圈探索下来,却再没有任何新发现。 他只能重新回到水潭边上,试着将手探进更底层的深水里。 眼下已是五月初,但水潭深处的水流依旧冰冷刺骨。段星泽咬着牙尽可能地往下探,然后松开抓住拖鞋的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 极度的弱光之下,黄色的拖鞋只剩一团模糊黑影。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它没有迅速上浮,而是在水中慢悠悠打着转,消失在了黑黢黢的洞底岩壁下。 成功了!原来低处的冷水是流向洞外的! 短暂的惊喜若狂之后,段星泽又陷入了忐忑难安的等待。 拖鞋漂出去之后再没有别的动静,而丧尸始终在石室外头咆哮。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潭里的光线也开始越变越暗……如果不是身旁还有阿猫阿狗陪伴,段星泽简直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又一次俯身看向水潭。忽然发现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圆形剪影。 肯定不是拖鞋,难道说是爸爸他们从湖里送进来的消息?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显然已是段星泽最后的希望。他伸手捞起了一个圆球,凭着手感发现它应该只是一团类似于植物的物体。 瞬间的失望过后,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我知道苏合哥哥在拿丧尸和植物做实验,植物会变得很大很大。我想如果能让那团植物也变大,说不定你们就会看见来救我。所以我就拿着几个小球放到丧尸的头上,它们果然很快就变大了。我再把它们放进水里,让它们随水一起漂到洞外面去……再后来,海臣哥就过来了。” 诉说完这几个小时里的自救经历,段星泽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手。 “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林幼清赶紧将他搂进怀里,小声安慰着。 段星泽在林幼清怀里依偎了一阵子,又探出头来问苏合:“……那些会变大的圆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用石头砸丧尸,手上就沾到了丧尸的汁液。往水里放拖鞋的时候,汁液遇到水里漂浮的绿藻,让藻类发生了变异。于是,平时肉眼看不见的细小藻类越变越大,并且聚集起来,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大球。” 说到这里,苏合看了一眼段鲸:“你儿子真的好聪明,以后肯定比你有出息。” 段鲸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发旋:“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别的一切都无所谓。” 吃完饭,林幼清领着段星泽去洗澡。段鲸也想要跟过去,却被一直没说什么话的杜云飞给叫住了。 “关于小星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问题,我想应该现和你谈一谈。” 段鲸闻言,立刻转身重新坐下,压低声音道:“他是不是会留下一些心理上的创伤?” “多少一定会有。”杜云飞实话实说,“那种情况,成年人都未必撑得住,更何况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那他会有什么症状?” “最明显的应该是害怕独处、害怕狭窄和黑暗,还会反复做噩梦。小星未成年,将来性格方面的影响还有待观察。此外,过度的紧张或者兴奋也可能引起头晕恶心、腹泻或者其他部位疼痛,但这些症状几天之内应该就会消失。” 但杜云飞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事实证明,小星的心理素质远比同龄的儿童优秀。也或许是大环境在逼迫他进行自我强化。总之,这段时间你和幼清最好多陪着他,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一定要给予充足的安全感,倾听他的心声。假以时日,小星一定会没事的。” 段鲸点头记下了这番专业意见,并向杜云飞道谢。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苏合,忽然插了句嘴:“老段,你还考虑把小星送去青海么?” 段鲸愣了愣,倒是杜云飞首先给出意见:“我反对你现在带小星去陌生的环境,这会让他更加没有安全感。” 苏合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要与杜云飞唱反调:“但这座岛对小星而言不够安全也是事实。如果你们要走,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孩子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去了青海也不见得就一定安全啊。” 今天的头号大功臣——海臣也插话进来:“昨天我听那群老外说,美国那边的安置点开始往人脑里植入一种特殊的科技胶囊。只要人一死,胶囊就会融化,里头的种子无限膨胀,嘣!!把丧尸的脑袋给挤爆!可是你想想啊,往脑袋里放种子,万一那胶囊质量不好怎么办?听说咱们国家的安置点也要推广,反正我是拒绝的,不想脑袋里长草!” “但是小星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们混吧?”吕如蓝的想法倒也和苏合一样,“反正段大哥他们也是半路上被我哥拽到岛上来的,也许青海的确是个更理想的地方。” 被这两兄弟一唱一和地说着,段鲸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事先没有和你们商量,的确是我的不对。” 他叹了一口气,主动点头承认错误:“老实说……这段时间我心里很乱,判断力和情绪都有点不太正常。” “听说过极地t3综合症么。” 杜云飞挺直腰板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做出准备长聊的姿态。 “在南极洲的冬季,每年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越冬队员会发生下丘脑垂体系统的变化。因为环境的恶劣、封闭,以及对于未来的迷茫,他们会变得迟钝、沉默并且多疑多虑。严重者还会产生被害妄想并有攻击性表现。一旦离开南极洲回国,症状就会逐渐减轻。” “你是说……我也患了这种t3综合症?”段鲸愕然。 杜云飞点点头。 苏合摊手:“归根到底还是应该回归人类社会嘛,你们的确应该到青海去。” “我依旧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建议。” 杜云飞干脆扭头与苏合辩论起来:“青海安置所并不能够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人类社会。那里也是封闭的孤岛,岛上还有更多人。其中有三成的人也许和段鲸一样,也许比他更糟。物资短缺、空间狭窄,再加上生理、情绪双重疾病的交叉感染。如果得不到有效疏导,或许会发生更大的混乱。” 海臣也补充:“能散养就别圈养。再说青海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地儿。高原反应先不提,盐碱地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依我看,迟早还是要打回老家来的。” 就在众人莫衷一是的时候,林幼清领着洗完澡的段星泽重新回到了餐厅。 “……我不走!” 紧紧裹着吸水毛巾的少年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大声表达出自己的决定。 “我才不要离开这里!打丧尸的武术是海臣哥教我的,能让植物变大的秘密是苏合哥教我的。我不要离开他们,我不要走!” “不,我们不走了。” 段鲸伸手,示意儿子来到自己身边:“可你今天到处乱跑的事,我们还是应该找个时候好好谈一谈。” “好。”段星泽乖巧地点头,依偎进父亲怀中。段鲸为儿子擦干头发,又打横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没有跟上去的林幼清,向苏合等人道歉:“对不起,这两父子让你们担心了。” 苏合摆手:“老段那家伙,内心比外表纤细,有时候也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你可要受累看好了。” 林幼清点点头,这才转身跟着上了楼。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段鲸今天晚上都会陪在段星泽的身边。 第60章 海岭荒城 段星泽失踪的惊魂风波总算告一段落。段家上楼之后,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开始收拾洗漱。 吕如蓝和海臣去洗碗,苏合一声不吭地往浴室走去,这一幕正好被杜云飞看在了眼里。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平日里杜云飞都不愿意与苏合一起洗澡。然而此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上楼拿好换洗衣服,拎着两个热水瓶跟进了浴室。 淋浴位有三个,苏合正在使用最内侧的。杜云飞选择他隔壁的淋浴位,彼此之间以防水浴帘隔开,倒也相安无事。 杜云飞打开洗手台的龙头,让冷水沿着塑胶管注入高处的水箱,再拿着热水瓶站到矮凳上,将热水掺进冷水里。 在调试水温的过程中,杜云飞留意到苏合那边并没有水声传过来。凭着高度优势,他朝着浴帘对面望去,发现苏合正紧闭着眼睛,揉搓满头的泡沫。 浴室里的昏黄色灯光洒落下来,在苏合潮湿的身体上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光泽,就像一张怀旧的老照片。 杜云飞无声地端详着,不觉间水箱里的水已经溢出。听见异状的苏合,忽然闭着眼睛抬起头来。 “……小蓝?” 杜云飞没有回答,他调好了水温,拉上自己这边的浴帘,开始脱衣服。 苏合没有听见回答,又以为来的是海臣,转而“啧啧”两声。 “你今天可算是大出风头啊。看起来游泳这码事儿还挺重要的,改天正经教教大家,说不定那条暗道以后还有用。” 杜云飞还是不回答,打开龙头开始洗头。 “唷,这就膨胀了?” 苏合嘀咕一句,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各洗各的,就这样过了一两分钟。杜云飞开始往身上涂抹肥皂,手一滑,肥皂从虎口里飞出去,从浴帘的下方滑进了苏合的淋浴位。 苏合那边的水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不是吧?” 他依旧把杜云飞当做了海臣:“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他妈的疯了?!” 这样下去害海臣背了黑锅就不好了,杜云飞这才咳嗽一声:“是我。” 苏合的顿时就不吱声了,几秒钟之后,肥皂又从地上滑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 杜云飞回答:“和你谈谈。” “谈?”苏合轻笑一声,“有什么事需要脱光光的站这儿谈的。还是说你打着谈谈的旗号,其实想要偷袭我?” “你在生气。”杜云飞单刀直入,“段鲸想要带星泽和幼清离开,这件事让你非常失望。” 浴帘那边,苏合又安静了片刻,接着发出一声嗤笑。 “别把我说得像一个自私鬼好吗……如果是为了小星着想,我当然也能够理解,毕竟那是老段的亲儿子,我要有孩子我也宝贝着呢。” “可是理解并不能阻止失望。因为这件事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明明比谁都努力想要维系这个团体,却依旧无法避免它的分崩离析。更进一步地说,你害怕自己会被排除在新团队之外。” “……”苏合叹了口气:“你能留点口德吗?没必要说得这么露骨吧。” “不,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你抵触海臣,也是因为你觉得他会抢走你唯一的亲人、你的表弟。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了,你就又将变回孤身一人。而这次,就连人类社会都瓦解了,你将面对的……将是最纯粹、最黑暗的孤独。” 浴帘对面突然变得死寂无声。 紧接着响起的,是浴帘挂环被扯开的刺耳声响。 浑身是水的苏合,有一半身体出现在了杜云飞面前。然而此时此刻最吸引杜云飞的,却是苏合脸上的表情。 那是杜云飞从未见过的表情,甚至是苏合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表情。 那张好看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充满了阴鸷;细长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媚色,有得只是警惕和冷冰冰的寒光。 “杜云飞,我容忍你,不代表你可以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杜云飞干脆一手指着洗手台上的镜子。 苏合并没有去看镜子。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杜云飞脸上,就像要在那张脸上看出两个血窟窿似的。 “你找到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屁话?” “不。我找到你,是想告诉你,你所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 宛如峰回路转,杜云飞给出了意外的答案。 “离开并不意味着朋友的背叛;成家也不意味着家人的抛弃;而你,也不需要通过他们来证明你自己存在的价值。孤独,只存在于那些觉得自己孤独的人心里。” “……”苏合阴霾的表情,因为这番话而微微一滞。 杜云飞没错过苏合这一瞬间的怔神:“也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其实段鲸的症状同样出现在你身上。最近这段时间的阴雨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影响。” 听到这几句,苏合总算挑了挑眉毛,回过神来。 “口才不错。可惜,事实终归还是事实。就连你自己也说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朋友和亲人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岛上,那你说我是孤独还是不孤独?” “我不会走,”杜云飞道:“我和你一样,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你还可以回美国,去找你的家人啊。” “我的家人也有家人。而我,也要找属于我自己的家人。” 说完这句话,杜云飞就停下来直直地盯着苏合看。 不知是无语还是觉得有趣,苏合总算笑了一声,又歪着脑袋打量杜云飞:“把话说明白点儿,否则我就当你是在流氓。” 杜云飞依旧看着他:“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苏合嗤笑一声,拉上浴帘从杜云飞的视线里消失,紧接着又传来了淋浴的水声。 静听片刻之后,杜云飞捡起了地上的肥皂,打开水龙头。 ———————— 第二天,一场针对佛光岛周边悬崖和崖底的大型清理开始了。两架无人机同时出动,沿着佛光岛的海岸线缓慢推进,高清摄像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裂隙或者孔洞。 真相令人有些惊讶——佛光岛四周、尤其是东南两侧的崖壁上,排布着大大小小十六个洞壁或者佛龛。其中十二个都是一眼能够看清内部结构的小佛龛,另有四个,需要进入调查才能够确认。 这十六个洞穴外部的崖壁上都可以看见深凿在岩石里的方形榫眼,这显然是栈桥的痕迹。事实上,有八个洞穴外至今还残留着栈桥的遗迹。 而所有残留的栈桥,全都断断续续地,延伸向同一个地方。 “看看这个……” 操纵着无人机的海臣,将镜头对准了佛光岛南面的悬崖底部。在一片巨大的黑色礁石中间,一个醒目的人工平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显然不是什么古物了,涂装成醒目红白色的钢板,在礁石上搭建出一个可供小艇临时停靠的码头。一艘船舱内积满水的快艇,正在码头边载沉载浮。 而更让人惊讶的东西,就在这座临时码头的后方。 “……好大的山洞!” 无人机镜头前方大约十米左右,赫然出现了一个高耸细长的洞口。涌向崖底的浪花在洞口被撞碎,翻滚出堆雪似的壮观景象。 确认了崖洞的宽度没有问题之后,无人机缓缓进入崖洞中。 看得出,这是一个人字形的天然洞穴。洞中央都是海水,只在两侧留有狭窄的礁石带,一直通往洞外的人工码头。 越深入洞穴,光线也越暗淡。无人机的红外夜视功能开启了,画面随即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 “有丧尸!” 眼尖的吕如蓝第一个叫了起来。画面前方右侧的礁石上果然蹲着一个丧尸,双眼在夜视仪下发出白光。 无人机无视丧尸继续向前飞行。沿着地势的抬升,海水慢慢消失,洞底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座神秘的人造建筑。 “寺庙?” 的确,出现在夜视镜头里的,的确是一座酷似庙宇的中式建筑。与外头常见的木结构建筑不同,它仿佛是由石头搭建而成的。在黑暗潮湿的洞穴中伫立了这许多年,建筑显然也已经遭遇了严重的腐蚀,现场似乎正在计划着某种抢修措施,可以看见建筑前方的空地上堆放着一些物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座岛为什么会叫佛光岛。” 苏合喃喃自语:“这座岛在以前,应该是一个香火旺盛的宗教场所。有人把这个洞窟当做祭祀某个神仙的道场了,所以才会在崖壁上留下那么多的佛龛和石刻。 吕如蓝也来了兴趣:“这么说,洞里头供奉着的应该就是佛光岛的保护神喽?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下去拜拜?” 拜拜自然是不必了,不过下去看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留下林幼清在别墅里陪伴段星泽,其他人迅速做好准备,搭乘海臣的帆船绕过半个岛屿,来到了人工平台上。 这番探险倒是非常顺利,大家干掉了两个漏网的丧尸,一口气走到了洞底。 无人机镜头里看见的建筑物果然是一座庙宇。但因为年久失修,担心人身安全,大家并没有靠近观察。 在庙宇旁边的空地上,苏合发现了一块残断的石碑。从上头的铭文来看,庙宇最后一次修缮是在民国初年,当时的佛光岛果然是远近闻名的一处宗教场所,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渔民都会来到岛上祈求富贵平安。 如今,祈求富贵平安的人早已远去,庙宇也香火不再。不过这座隐秘的海神洞,倒是可以拿来利用利用。 最高兴的人显然是海臣:“这洞的高度和宽度都太合适了,刚好能够把帆船藏进来。这样一来外头什么大风大浪都打不着……简直不要太棒唷!” 吕如蓝却不以为然:“说得倒是轻巧。把船停这儿了,你怎么回码头?游回去吗?” “干嘛要回码头?”海臣理直气壮地反问,又伸手指了指头顶上,“当然是直接就上去了!” “攀岩?!” “我们可以编织软梯,从崖顶通到崖底。”杜云飞提出折中的建议,“一个隐蔽的出入口,或许会对以后有所帮助。” 离开海神洞后,他们又对其他的崖壁洞穴进行探查,确认了再没有丧尸出没,这才算是安心。 至于昨天救了段星泽一命的那间石室,他们也重新钻进去查看了。原来那竟然是一间禅窟,左右石壁上同样雕凿有佛龛,而段星泽用来砸碎丧尸脑袋的,居然是一尊残破的汉白玉小石佛。 怀着感恩的心情,段鲸将这尊石佛的残件收集起来,带回别墅准备修复。 第61章 采蘑菇的小苏合 发现海神洞之后又过去两周,不知不觉间,五月和春季手挽着手步入尾声。 虽然苏合一口咬定今年的夏天必定凉爽怡人,可是老天爷却似乎存心要与他开个玩笑。 从5月26日开始,天又破了大窟窿。倾盆大雨卷土重来,还伴随着节节攀升的气温和蚊虫大狂欢。第二天早晨八点的天气预报中,国家应急广播对这场华东地区的大雨做出了权威的解读——梅雨季节开始了。 佛光岛上的六大一小,除去杜云飞之外,对于梅雨都不陌生。但熟悉并不代表好感,正相反,所有人都恨死了梅雨,恨到简直想把自己敲晕几个月,醒过来直接面对凉爽干燥的秋季。 5月27日下午,大家在别墅二楼北侧的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预估梅雨季节可能会产生的隐患,安排梅期工作和生活重点。为了避免t3综合症加重,杜云飞建议大家就算雨天窝在别墅里,也应该适当安排外出行走、锻炼的机会。段鲸也强调,要适当增加与外部世界的无线电联系。 说起无线电波里的世界,格局并没有大的改变。几个国家台已经开始将广播节日日常流程化,甚至编排出从“生存指南”到“音乐欣赏”在内的24小时全天候节目。 如果有人偶然打开电台,也许会以为世界的文明与秩序正在慢慢恢复,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 出现在佛光岛上的t3综合症,也正在世界各地蔓延着。 焦躁不安的气氛如瘟疫一般,顺着电波在全世界范围游走。谩骂和争吵一时成为了各个频段的主旋律。甚至还有传言,说有几个国家的官方安置点爆发出了大大小小的骚乱。在印度,不同阶级间的生存矛盾被狭窄的空间所激化,骚乱引爆了第二波丧尸冲击。几天之后,就连官方广播也归于死寂。 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佛光岛上安稳平静的日子也就愈发弥足珍贵了。 话又说回来,梅雨季节倒也并非一无是处——晚冬及早春开花的植物正在大量挂果。紫红的杨梅挂了满树,桑树也迎来采摘期。而在苏合的蔬菜温室里,第一批蔬菜已经开始收获。新鲜脆嫩的茼蒿、香芹、长茎西兰花被源源不断地带回别墅,低温储存或被制成各种美食。 水果和蔬菜的大爆炸带来了烹饪方式的改变。林幼清用植物油、柠檬汁、蛋黄和糖简单自制的沙拉酱为郁热潮湿的季节增添了一丝清爽。 当然,光吃菜是满足不了某几个大型食肉动物的。梅雨季节,还是应该尝尝梅雨季节的特色美味。 算准了退潮时间,海臣领着吕如蓝去了一趟红树林,冒雨抓回了半桶手掌长的弹涂鱼。眼下正是弹涂鱼的繁殖旺盛季节,雄鱼肥硕、雌鱼抱籽,无论炖蛋、油炸还是烧烤,滋味都异常鲜美。 除此之外,丰沛雨水催长出的“杂草”也成为了某些人眼里的好东西。 这天早晨,雨水暂歇。耐不住苏合的连续纠缠,杜云飞终于答应带他出门采集荨麻,制作前几天闲聊时偶尔提到过的“荨麻啤酒”。 荨麻啤酒是杜云飞的一位英籍同事传授给他的,据说这种酒最初起源于欧洲中世纪的修道院。 苏合找到了植物园里一处长满了荨麻灌木丛的荒地,两个人带上手套,花费近半个小时采摘了满满一大筐这种带有蚁酸会蜇人的麻烦植物,拿回别墅的厨房。 值得庆幸的是,一旦被采摘,荨麻蜇人的能力就慢慢消失。揉洗干净叶片上的尘埃,再将它们全都倒进大锅里加热。煮熟后的荨麻由翠绿变成了深绿,看上去和菠菜没什么两样。 两人合力挤压并且收集起叶片中渗出的绿色汁水,倒进玻璃大广口瓶里。再加入糖、切片的柠檬还有一把熟透了的桑葚,封口静置。 而被榨干的荨麻叶也没有浪费,杜云飞将它捣烂成泥,与油、蒜泥等一起搅拌,又做成了一种酱料,同样保存起来。 荨麻啤酒的预定开坛日期是两个月之后,不过光是看着这罐绿宝石一般的液体,苏合就已经产生了浓浓的成就感。 “我以前只知道荨麻泡水可以当肥料,而且还臭得很,没想到居然还能捣鼓成饮料。” 杜云飞动作熟练地收拾着料理台:“世界很大,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那你以后多带我出去看看呗。” “你自己没腿?” “啧,不就酿了个荨麻酒嘛,看把你给嘚瑟的。待会儿瞧我弄点儿真正有技术的东西,给你开开眼界。” 说到做到,这天中午刚吃完饭,苏合拎着个小竹篮哼着歌就出了门。杜云飞听了一耳朵那五音不全的歌声,愣了好久才意识到唱得居然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事实证明,苏合的这首歌就是唱给他听的。 下午两点,结束午睡的众人走下楼梯,正好看见苏合拎着一筐蘑菇回来,依旧是哼着歌,走进厨房里清洗。 “哟,这是要吃蘑菇啦……” 海臣到厨房里来接水喝,一眼就看见水池里头堆着的蘑菇,紧接着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红的黄的都是什么鬼,毒蘑菇吧?能吃?!” “你懂个屁。” 苏合对他报以专家的蔑视,接着拿起了一颗如玫瑰花瓣般娇嫩艳红的蘑菇。 “这个叫红绒盖牛肝菌,不仅无毒而且好吃。而这个——”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个自封口塑料袋:“这里头才是毒蘑菇。” “我去,你怎么把毒蘑菇也给带回来了?” “待会儿给小星星上课。” 听见他俩说话,吕如蓝也凑了过来,一看清水池子里的蘑菇也立刻开始叫嚷:“哥!你怎么又来这一套?去年中毒的事儿你这么快就给忘了?!” “唉,那次是打了眼了,这次不会,肯定不会哈。” 苏合正试图安抚表弟,杜云飞也走了过来。 “什么中毒。” 于是吕如蓝就将苏合当年去云南考察,带回一袋自采的野生菌菇煲汤喝,结果兄弟两人一个躺在沙发上划船,一个心智回到三岁的痛苦往事简要交代了一遍。完了还重申自己的观点:我哥对菌类完完全全不在行,可他就是嘴馋! 他这一危言耸听,其他人就更不敢轻易尝试这篮看起来花花绿绿的蘑菇了。杜云飞勒令让苏合将蘑菇全都处理掉,苏合哪里舍得,便决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大大小小的蘑菇还是被清洗并沥干水,无论个头大小都被撕开了,丢进热的平底锅里烘烤挤压。等到蘑菇彻底干燥并且开始焦黄,再撒上调料和花生碎快速翻炒,如此简单的烹饪方式,就连苏合都驾轻就熟。 出锅的烤蘑菇干被装进一个真空塑料餐盒里,成为了苏合独享的日常零食。这天下午杜云飞总是看见他嘴里嚼着蘑菇干走来走去,就像是在故意挑衅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半天下来还真没看见苏合出什么事,或许这一次他的判断力的确没有出现问题。 可杜云飞后来发现,说这句话还是为时过早了。 第二天下午,别人都结束午睡开始各干各的事情。杜云飞在别墅里找了一圈没见到苏合,最后隐隐约约听见人工湖边的垂钓竹棚里头传来笑声。 他愣了愣,顿时感觉有点不妙。 走到湖边一瞧,发出傻笑的果然是苏合。 只见他趴在竹棚里头,正伸长了胳膊拨弄水面,翘起的双腿来回晃动,拖鞋也不见了,脚底都是泥。再看边上,装着蘑菇的塑料盒还打开着,里头的烤蘑菇已经所剩无几。 真是求仁得仁,这家伙果然还是吃到毒蘑菇了。 虽然心里头埋怨不已,可担心苏合会突然发疯跳进水里,杜云飞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苏合立刻转过头来,吐出嘴角衔着的狗尾草,一脸好奇地打量杜云飞。 “……叔叔,你是谁?” 杜云飞在心里用英文爆了一句粗口,却忍住不与苏合计较:“走。” 苏合一咕噜坐起身来,往后缩了缩:“为什么要和你走?我又不认识你。” 杜云飞默默观察着苏合的中毒症状,又试探道:“你今年几岁?” “……五岁。”苏合伸手比了一个四,再度追问:“叔叔,你到底是谁?” 杜云飞并不是没有对付过四五岁的小病号,可真要他哄眼前这个自作死不可活的超龄巨婴,说实话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 无论如何,他还是按捺着情绪回答:“我是医生。” “医生?”苏合顿时就紧张起来,“……我又没病,我才不要打针!” 说完他一扭头,居然想要逃跑。 然而杜云飞早就眼疾手快,用力抓住了他的脚踝。 猝不及防间失去平衡,苏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尽管竹制板棚有些弹性,但疼痛在所难免。杜云飞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哇”地一声,苏合居然哭了出来。 “好疼……你干什么欺负我……” 他回过头来看着杜云飞,表情拧成了一团,脸颊上泪水涟涟。 没想到苏合小时候居然这么娇滴滴的。 然而考虑到拖延下去会延误治疗时机,杜云飞只能再次用力把人拽住往外拖。 “快走!” 苏合挣扎起来:“我不走!不走!” 虽然他的脑子不正常了,但身体毕竟还是个大人。如此挣扎扭曲起来,自然给杜云飞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两个人没走出几步就摔倒在一个水坑里,因为是雨天,还弄了满身泥。 而更为可恶的是,光是摔倒还不算。苏合更是手脚并用,在水坑里又颠又闹,将熊孩子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溅了一身的泥,杜云飞心头火起,想着反正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干脆抬手狠狠地在苏合屁股上抽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哭闹戛然而止。 苏合整个人陡然一震,回头过来看着杜云飞,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下一秒钟,他的嘴唇忽然变得煞白,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急促呼吸着,仿佛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 杜云飞暗骂一声,赶紧随手在边上摘了片大叶子卷成桶状罩住苏合的嘴,一边又将他拽了起来,半扶半抱着往别墅里走。 第62章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两个人好不容易挪回到别墅。经过急救,苏合的过度呼吸症状减轻不少,只是还在断断续续地抽噎。 杜云飞将苏合小心翼翼地放到客厅里闲置的餐桌上,转身上楼寻找药品。 等他拿着药箱重新返回,还没走进客厅就听见段星泽结结巴巴地正在解释什么,间或还夹杂着苏合说胡话的声音。 “爸爸……刚才有个坏人,他欺负我,还打我!” 苏合搂着比自己小了两轮都不止的段星泽,一口一个“爸”,鼻涕眼泪地撒着娇。段星泽整个人都吓傻了,就这样愣愣地被苏合搂着,只能抬头向杜云飞求助。 杜云飞悄悄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抬了抬手里的药盒。 段星泽这才恍惚明白过来,摊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听见脚步声的苏合扭头发现了杜云飞,顿时又警惕起来。 杜云飞干脆指了指段星泽:“是你爸爸让我给你看病的,不信你问他。” 段星泽赶紧配合地点头:“对对……你要乖乖的,要听医生叔叔的话!” 苏合狐疑地看了看杜云飞,又看了看段星泽,终于勉强认可这个说法。杜云飞再不给他纠结的机会,上来就给了两片催吐剂,逼着他用水送服下去。 几分钟后,苏合开始呕吐,将蘑菇和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进了准备好的垃圾桶里。 吐完之后,杜云飞又端来浓茶,让苏合合着茶水吞下几个鸡蛋清,接着重复催吐的过程。几轮折腾下来,直到吐出的液体和灌进去的茶水一个颜色,苏合整个人都快虚弱了,软绵绵地躺在桌板上,连手指头都抬不起半根。 “现在感觉怎么样?”杜云飞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询问。 “我好困。”苏合摇晃着脑袋,重复了几声就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苏合睡了很久,还做了好几个梦。这些梦境看起来没有一点头绪,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事。 当天色黯淡下来的时候,他听见耳边有呼唤自己的名字,于是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看。 自己躺在一张硬木板床上,手背上打着吊针。面前站着几个人,刚开始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但随着视线的聚焦,他总算是辨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段鲸?” 那的确应该是段鲸没有错,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又不太像。明明应该才二十六岁,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成熟的中年男人。 段鲸的确是老了点儿,可他身边的年轻美人儿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苏合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然而还是想不起他是谁,只能继续往边上瞧。 美人儿身边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虽然小模样长得挺好看,可惜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苏合愣了愣,确定自己没得罪过这号人,于是也直接瞪了回去。 那青年愈发火冒三丈,张嘴吼了一句:“哥!” 苏合愕然否认:“你谁啊?我独生子。” 青年顿时一副又火又不敢发做的便秘表情,还是站在他身后的高个子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无声安慰。 也不知怎么的,苏合一见那人肚子里就有火气,便主动问道:“你又是哪位?” 高个子男人回答:“我叫海臣,你还欠了我十万块钱还没还。” 十万块,真的假的?苏合直觉这是一个谎言,可仔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觉得看见债主就讨厌也有点可能。 他撇撇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赶紧看向站在床头,同时也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人。 又高又帅,是自己喜欢的那款。而且眼熟、还是眼熟。 不过有了前面几次奇怪的既视感,苏合倒也不至于太过纠结。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又是哪位?” “我是医生。”男人又反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脑袋很重。”苏合又试着动了动手脚,“动不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哈……” 说完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嘴角突然抽动起来。明明没有什么可笑的事,可他心里头就是痒痒的,就像是被人给咯吱了一样,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笑到没有力气,他这才勉强抬起眼睛来看着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你吃了毒蘑菇,导致神经性中毒。” 自称为医生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还好神经性毒素三四天内就会被代谢完毕,算你走运。” 他刚说完,刚才那个管苏合叫哥的年轻人又咆哮起来:“叫你不要吃,你不听!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吗?!你就非得让我们为你担心吗?!” 苏合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小蓝?” 吕如蓝狠狠地瞪着苏合:“你才知道?!” “你叫我怎么知道?我明明记得你才八九岁啊。”苏合彻底混乱了,“等等,所以说……我现在不是22岁,研究生在读?” 段鲸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毕业都快十年了,还带了好几届学生。” 这时林幼清取了面镜子过来。苏合往镜子里一看就彻底懵了,过了好一阵子忽然开始朝着四下里张望。 “……我爸妈呢?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手上还挂着水,杜云飞不让他随便乱动:“这几年的事,你都会陆陆续续都记起来。旁人的转述反而容易造成你的思维混乱。” 听到杜云飞这么说,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称是。苏合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他们便作鸟兽散,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挂完盐水,苏合起身上了两趟厕所,顺便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等到杜云飞端着一碗稀粥开门走进来,他立刻抛出了一大串疑问。 “医生,你除了我就没有别的病人了吗?” 杜云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干脆不予理睬,让他喝粥。 苏合假装听话,一边喝粥一边又在偷偷观察杜云飞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接着发问:“这里不是医院,也看不见别的建筑。我们是在哪儿?” “我们在佛光岛植物园。”杜云飞回答,“你带我们来的这里。” “我的手机呢?” “坏了,这里也没信号。” “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 “你话怎么这么多,粥喝完了没。” 苏合赶紧扒了两口,将空碗交出去,安静了几秒钟突然又问:“……我被你们给绑架了?” “再过几个小时,你就都会想起来。” 说完这句话,杜云飞不想继续留下来遭受盘问,拿着空碗就下了楼。 今晚正好轮到他负责电台,无线电波里等着向他咨询伤病问题的人有点多。晚上九点半,他才答复完所有的问题,洗漱完毕,重新上楼查看苏合的情况。 苏合的房间依旧没有锁门,可是里头黑黢黢的没有一点灯光。杜云飞刚走到门口就感觉有风迎面吹来。 为了防止苏合着凉,刚才杜云飞特意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此刻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苏合可能跳窗逃跑,赶紧摸索着将灯打开。 明晃晃的吊灯照得屋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杜云飞一眼就看见了苏合。 苏合依旧坐在床上。他背对着门,双手抱膝,蜷缩着身体,斜靠在床头。 这绝对不是苏合平时惯用的姿势。 杜云飞有点担心,他放轻脚步绕到苏合面前,却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因为苏合正深深地低垂着头,将脸埋进膝盖里。 杜云飞并没有贸然打扰,而是选择了坐到苏合身旁,安静陪伴。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两分钟,杜云飞耳边终于传来了苏合吸鼻涕的声音。 “你说得对,我都记起来了。原来有过那样一场空难……原来我的家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苏合居然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因为余毒未消,还是真的觉得自己狼狈可笑。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明明好不容易熬过去的事,偏偏还要主动再经历一遍。我这么作死,平时也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罢。” 说着,他终于抬起头来,嘴角挂着苦笑,胡乱用手背抹着脸颊和通红的眼睛。 杜云飞摸了摸口袋,送上一块干净的手帕。 “除了蘑菇这件事之外,你并不麻烦,反而一直都在帮助大家。这个团队也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不用胡思乱想。” “你是在安慰我吧?我怎么好像依稀记得……今天下午你还打过我的屁股。” “那是你记错了,我从不说谎。” “……真的?” 记忆停留在二十三岁的苏合,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天真与不安:“那你能不能再多告诉我一些事,我现在还有没有家?我是不是一个人?” “你当然还有家,吕如蓝一直都和你住在一起。现在,你还有我们。而且我也说过,不会离开你。” 换做平时,这番话或许很难从杜云飞口中说出,但此情此景之下,反倒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你是说……” 苏合仿佛听出了什么端倪。他接过手帕捂住下半张脸,又扭头过来,用那双带着湿润水光的眼睛打量偷偷杜云飞。 “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一次很糟糕的相亲。” “相亲?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 “我们共同的朋友介绍我们认识,他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平日老神在在的苏合,竟然有些脸红起来。 “所以,我们是……那种关系?” 被苏合用含有期待的眼神看着,杜云飞怔忡了一下,然后郑重点头。 “是。”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苏合并没有说话。他慢慢依偎过去,轻轻靠在了杜云飞的肩头。 肩膀上传来的分量与温度,还有发丝上淡淡的香气,让人意乱神迷。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杜云飞已经伸手将苏合搂住,慢慢放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会一直陪我吗?”苏合的脸上带着平时绝不会有的青涩,轻声问道。 杜云飞没有回答。 他俯下身来,第一次主动吻上了苏合柔软的嘴唇。 第63章 图穷匕见 为了彻底排除体内的余毒,杜云飞强迫苏合喝下大量的水。于是整整一个晚上,苏合跑了八趟厕所,中毒导致的病情也随之稳定下来。 这一夜杜云飞也没消停,他就在苏合的房间里搭了地铺,以便时刻观察掌握情况。 到了第二天早晨,苏合的头晕头疼已经大大缓解,基本只差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周又是他们轮值当班,杜云飞就让苏合休息,独自一人准备食物。 苏合的记忆力已经恢复到了两年前的程度,能够顺利认出段家三口和吕如蓝。不认得海臣倒不要紧,可是认不出杜云飞这件事,其他人私底下闲聊的时候,都纷纷觉得有些遗憾。 可是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众人又愕然发现,事情的发展和他们原以为的大不一样。 没有了之前两人交恶的记忆,苏合活像是变成了一大块牛皮糖,处处粘着杜云飞不放。而杜云飞似乎也很纵容他,尽管话语依旧不多,但基本不让苏合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开始互相夹菜了。 两个天生冤家忽然一下子进入了蜜月状态,着实令人有人捉摸不透。但好事毕竟也是好事,所以大家都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只有一个训练有素的旁观者隐隐约约地看出了一点端倪。 很快又到了午休的时候,杜云飞还在收拾厨房,苏合被要求先回楼上午睡,他一个人上楼,朝着洗手间走去,却正好在门口遇见了海臣。 “哥你辛苦了。”海臣拍拍他的肩膀,“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非你莫属。” “哈?”苏合抬头看着他,一脸愕然。 见他如此反应,海臣也不拆穿,只笑眯眯地望着苏合。 “我昨天听小蓝说了哥你的一件往事。你上次吃蘑菇中毒以后,觉得简直就是一件奇耻大辱,所以拼命恶补菌类知识。这才过去一年都不到,你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呢?”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苏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记忆还没恢复到你说的那个时候。不过我好像依稀记得,小蓝以前曾经被一群混账无赖小混混打到住进过医院。小蓝当着他妈的面发誓,绝对不再跟那帮狐朋狗友联系。我想这个誓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此话一出,倒是让海臣紧张起来:“……小蓝真发过这样的誓?” “不如你自己问他。” 海臣赶紧摆手:“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哥,你说是吧。” 苏合笑笑:“看你表现。”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走进洗手间里。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这才轻轻地“啧”了一声。 “……要赶快了。” ______ 收拾完厨房的杜云飞,转身朝二楼走去。他首先要确认苏合是否有在好好休息,然后再做别的打算。 轻车熟路地推开房门,苏合倒是乖乖待在屋子里,只不过头发是湿的,身上也只套着一件睡衣。露出又长又直的双腿,一直向上可以看见包裹在黑色平角内裤里的紧实臋部。 杜云飞伸手敲敲门板:“洗澡了?” 苏合回头,顺手拨了拨挡在眼前的湿发:“天太潮,难受。” “你没到厨房来打热水。” “我觉得冷水可以接受。” 一个病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有点不负责任。杜云飞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转头取来了一条毛巾。 “过来坐下。” 他让苏合坐到床上,开始用毛巾擦拭苏合的头发。 “你头发长了。” “我喜欢,留着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头发擦到快干的时候,苏合也顺手将杜云飞的裤链拉下了一半。 “……”杜云飞低头看着苏合。 苏合也抬起头来看着杜云飞,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些可爱。 “医生,我们以前做过几次。”他主动询问,同时一手已经轻轻扪上了杜云飞的腿间。 杜云飞的回答是拨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你的恋人吗?” “你还在生病。” “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我们来做吧,我需要你的安慰。” “你需要休息。” “我休息够了。” “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 苏合的声音也跟着响亮起来:“想和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是。”杜云飞秒答。 “……” 苏合彻底哑口无言,心里暗暗骂了一万遍杜云飞ed鬼,然后干脆站起来往外头走。 杜云飞果然追问:“你去哪?” “你管我!”苏合咬牙切齿,“我们分手吧,我要去找个器大活好不阳痿的。” 杜云飞居然不说话也不阻拦,就这样目送着苏合出了房门。 下午一点,其他人都在房间里午睡,空荡荡的别墅里看不见半个人影儿。无人劝阻,苏合只能硬着头皮往屋外走。 出了花园大门,外头就是二车道小路。苏合没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于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植物园的大门是上了锁的,就算假戏真做爬了出去,跨海大桥尽头还有一道防御大门。他就不相信杜云飞真会放自己离开。 不过就这样走到跨海大桥上,被海风吹着肯定会感冒。苏合脑筋一转,想出了另一个主意。 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杜云飞没有在附近监视。他一个拐弯离开了大路,飞快地闪进了一旁的雨林大温室。 这里的温度比外头高几度,植物茂盛又隐蔽无人,还能监视别墅里的动静,简直再理想不过。 苏合用吊桥网为自己做了个简易吊床,又摘了一堆果实,躺在吊床上优哉游哉地啃着,心里头想象着杜云飞满植物园寻找自己的模样。 可事实证明,他臆想中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 杜云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别墅。转眼到了下午两点,苏合从温室的玻璃气窗向外偷窥,发现别墅里陆续有人拿着各种工具出来上工,一个个毫不慌张。 ……难道说被识破了? 继续躲藏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苏合忽然骑虎难下。 如果现在回去,以后势必就会被杜云飞牵着鼻子走,这场从末世前就开启的较量,就将以自己的服软而告终。 如果不回去,难道就这样较劲下去?小蓝和段鲸他们一定会担心的。 但是段鲸有了幼清和小星,那个该死的海臣对小蓝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归根到底,缺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糟糕。 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负面情绪当中,苏合飞快地摇头甩掉杂念。 再等等吧,等到天黑了还没人过来,就假装自己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去。以后再也不撩杜云飞了,他爱怎么样就随他去吧。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苏合摘了几片芭蕉叶当做被子,重新躺回吊床上,啃着树上掉下来的马努拉果实。 熟透的马努拉果带着一股浓厚的酒味,一夜没休息好的苏合啃着啃着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有人来打扰,苏合倒是睡得很香甜。等他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围居然已经是一片漆黑。 没有手机手表,他搞不清楚具体的时间。雨林温室里静谧幽暗,只有几盏自动控制的小夜灯。没有虫鸣、没有蛙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苏合一个人。 寂静汹涌如潮,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苏合开始不自在起来,没有再纠结,他当即决定返回别墅。 从吊床上起身的时候,苏合发现盖在身上的芭蕉树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绒毯,除此之外,绒毯上面还放着条睡裤,与他身上穿的睡衣是一套。 苏合拿起睡裤穿上,又裹紧了绒毯,趿上拖鞋,走出雨林温室,开始朝着别墅走去。 别墅花园的铁栅门没有关,显然是给他留的。苏合推开门走进去,重新将门锁上,然后放轻脚步进了别墅。 今夜是满月,淡淡的月光透过落地大窗洒落在一楼的大厅里。 苏合肚子有点饿,左拐进了餐厅,看见桌上放着用工地安全网改造的饭罩。他想了想,走过去揭开饭罩,看见了粥、馒头和几样小菜。 吃完了清淡的晚餐,苏合又去盥洗室里洗漱。因为月光足够透亮,也因为心情不佳,他并没有打开走廊上的灯。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全都搞定之后一个转身,他这才发现原来大厅里坐着一个人。 虽然黑黢黢的看不太真切,但除了杜云飞还能有谁。 苏合停下脚步,朝着人影端详一阵,果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过来。” 苏合没动,反而嗤笑:“想让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有意思吗?” “那你假装中毒骗我们,就有意思了?” “我没骗你,只是凑巧恢复得比较快而已。” “究竟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杜云飞不打算与他继续纠缠下去,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水杯:“过来,吃药。” “吃你个大头鬼。” 苏合冲着杜云飞伸手比了个中指,抬脚就要往楼上走。只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右胳膊就被扭到了背后。 杜云飞的身手很快,之前体术教学的时候苏合就已经领教过。只不过那时候双方都是点到为止,不像此时此刻,有人好像动起了真格。 手肘传来一阵疼痛,苏合立刻反抗。他用肩膀将杜云飞撞开,可另一只手又被抓了起来。继续抵抗,杜云飞也毫无犹豫地加以还击。 黑暗中的大厅里,两个人扭打成一团。但是为了避免惊动楼上的人,除了噼啪的拳脚声两人都没有再发出其他声响。 没过几招,苏合就感觉自己要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暗骂一声扭头就要逃。 只可惜这时已经太迟了,杜云飞俯身揽住苏合的腿,一把将他扛起,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第64章 鞭子与蜜糖 苏合试图反抗过,但是每一次挣扎都遭到了武力镇压。 从今天下午觉察到自己被骗开始,杜云飞就窝着一肚子的火。离开别墅,他更是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这段时间来的积怨。 苏合每挣扎一次,他就狠狠地在苏合的屁股上抽打一下,直到苏合疼得哼哼唧唧的,放弃反抗。 两个人就这样纠缠着,一头重新撞进了雨林温室。 来到苏合下午睡觉的吊床旁边,杜云飞终于松开手,将人丢在了柔软的草坪上。 苏合一倒地就捂着屁股开始骂骂咧咧。有几句话骂得难听了,杜云飞抬脚就要去踢他的屁股,正好被苏合扒住了脚踝一把拽倒。 两个人顿时又在草地上扭打成了一团。 昏暗的温室里,起初还能听见苏合喋喋不休的谩骂,但很快就变成了噼啪的拳脚声。战斗持续了一两分钟,杜云飞始终只动手不动口,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苏合又开始主动求饶。 “不打了,不打了!!!我他妈受够了,跟你在一起迟早没命。现在开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呸,我的牙好像被你打断了!” “怎么会?”杜云飞立刻去摸他的脸颊:“我看看。” 苏合趁急往后退了退,恶狠狠地挥开杜云飞的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杜云飞反问:“是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还不明白?你是聋了瞎了还是真阳痿?!” “你先回答我一个月前的问题,我再给你你要的答案。” 苏合的屁股还在火辣辣地疼,心里也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 “你他妈的去死好了,我才不要和一个随时都会发羊癫疯的暴力狂过一辈子……我这是犯什么贱啊,低声下气装傻装天真,送上门来给你艹,你他妈的还嫌这嫌那,把我打成这样……哎哟……滚,给老子滚!” 说着,他一边往后挪动,试图逃离杜云飞的桎梏。可还没挪出几步,又被杜云飞卡着腰拖了回来,死死地按在地上。 “别闹。” “闹你个——” 苏合还想继续骂人,谁知嘴一张开就被堵住了。他又想要咬,可只要稍稍一合嘴,杜云飞就往死里捏他的脸颊。 苏合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还是挣脱不了,就这样任由杜云飞把嘴里的角角落落全都舔了一遍,方才得以喘息。 “你哪颗牙掉了?” 不远处的微弱灯光,照出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杜云飞。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全乱了,刘海松散垂落,有几缕遮住了眼睛。上身穿的衬衫也绷掉了好几颗口子,露出肌肉起伏的结实胸膛。 平日里那个严肃禁欲的医生消失了,黑夜里的生物是一头恶狼,锁定了猎物就不松口的猛兽。 苏合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衣冠禽兽!” 杜云飞冷笑,对准了苏合的咽喉再度狠咬下去。这之后,他就再没有松开过牙齿,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向下啃咬。 苏合被摁在草坪上动弹不得。夜晚的草丛中凝着露珠,让他的睡衣又湿又冷。 但随着纽扣一颗颗地解开,逐渐暴露出来的肌肤却被杜云飞炽热的掌心所温暖了。 那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修长优雅的、本该拿着手术刀的手。 苏合曾经幻想过几次,杜云飞的手指是如何在自己身上流连忘返。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有点儿不太情愿。 趁着杜云飞不注意,他挣扎着翻过身去,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开。可还没来得及爬出多远,又被杜云飞抓着脚踝拽了回来,凭空将草坪犁出了两道沟痕。 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既不舒服也缺乏安全感,苏合本能地打算蜷缩起身体。可就在他弓起腰背的瞬间,杜云飞一手插进了他小腹下的空隙,硬是将苏合的腰臋给托了起来,调整成了跪趴着的尴尬姿势。 苏合原以为又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于是他绷紧了屁股,等待着惩罚到来。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杜云飞的确覆上了他的臋部,却不再是粗暴的拍打,而是近乎于温存的揉捏。 苏合的屁股刚刚经历过惨烈蹂躏,现在依旧是火辣辣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放大好几倍,令他不堪忍受。 “我爸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他回过头来,用潮湿的眼神看着杜云飞:“我记你一辈子!” “那就记住吧。” 杜云飞以一声轻笑作为回答,左手继续揉捏着苏合的臋部,右手拈起苏合的下巴,再度强迫与他接吻。 与之前那个恶意满满的深吻不同,这次的吻显然不再带有报复性质。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嘴唇表面,却足以令苏合感受到满满的宠爱柔情。 苏合被吻懵了,刚一恍惚,第二个吻就跟了上来。 这一次,更绵长、更甘甜、更深入,极尽渴欲,仿佛热恋已久。 苏合被第二个吻给哄住了,终于变得安静起来。而在这个时候,杜云飞的左手已经停止了安抚,拉开苏合的两层裤腰,轻车熟路地滑进了那个他曾经进入过的地方。 只不过上一次是纯粹的医疗性质,目标明确、点到为止。而这次,完全是因情而动、随性而发。 摘掉精英面具的杜云飞俨然就是月夜变身的狼人,一言不合将苏合压倒翻来覆去地折腾。 苏合刚开始还能勉强应付,到最后就只剩下哼哼和喘气的份儿。不过惊吓归惊吓,该爽的时候还是加倍的爽着。 草地上打了结的避孕套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一次苏合被杜云飞搂着坐在他怀里,完事儿的时候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裹着毯子躺在了别墅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窗帘的窗户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苏合想要摸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能动,胳膊稍稍一抬就酸到不行。 昨天晚上的各种细节很快在脑海中闪现,苏合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禽兽”,忍着酸疼伸手掀开了被子。 睡衣已经换了一套,身上的感觉倒也还算清爽。只是一低头就能发现自己胸前直到小腹上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红痕,有些还是明显的牙印。 除此之外,屁股内外的疼痛也依旧是重灾区。苏合试着要坐起来,然而臋部一用力就感觉有人拿着酒瓶子往里头捅似的,他“嘶”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杜云飞端着什么吃的走了进来。不看不知道,原来他嘴角上也挂了点儿彩,脸颊上也隐约有淤青。不过也许是因为刘海垂挂下来的缘故,看起来倒是比平时要年轻几岁。 苏合想要嘲笑他,可刚一张嘴就觉得喷出一团火来。他捂着嗓子想咳却咳不出声来,只能愤恨地抬眼看着杜云飞。 杜云飞这才走过来,将手里的碗递给他:“喝掉。” 苏合没动手,看了看淡黄色的汤水又看了看杜云飞。 “橄榄萝卜汤,清咽利喉。”杜云飞解释。 苏合这才接过碗一口气喝完,刚把碗交回去又被命令着趴在床上。杜云飞取来软膏开始给他的屁股上药。途中苏合使劲儿拗着往后看了一眼,自己后屁股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肿起老高。 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你也太狠了吧,这样我真的吃不消。” “吃不消就别作死,消停点。” 杜云飞将药油慢慢揉开,动作一丝不苟:“还有哪里疼。” “浑身都疼,你真是禽兽变的吗?” “你以为你下手就有轻重了?” 说着,杜云飞撩起衣袖,手腕上赫然是手表似的一个圆形牙印。然后是斑驳的背后,左右肩胛骨上各有四条抓出来的血痕。此外各种淤青和吻痕更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就连苏合看着他背后都觉得疼,又偷偷去看自己的指甲缝,里头果然有些褐色的血迹。 “疼吗?”他问杜云飞。 杜云飞却摇头:“那次受伤后背部神经就不敏感了。” 药很快搽完,杜云飞又安排了一套简单按摩。苏合舒服得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感受着雨后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 临走前杜云飞又给了他一袋糖和一部手台,让他留在房间里静养。 考虑到面子问题,苏合特别叮嘱,只说自己余毒未清,不要让吕如蓝他们来探病。然而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实在闷不住下楼溜达,一连遇见吕如蓝、段鲸和林幼清几个人,都是一副“祝你新婚愉快”的了然表情。 最初的尴尬或许无可避免,但时间一长,脸皮厚厚也就若无其事地过去了。苏合就像是条吃撑一次整个月不用进食的黄金蟒,基本不再作妖。倒是杜云飞活像被开了光似的,时时处处表现出对于苏合强烈的占有欲。 虽然别墅里的其他人偶尔也会被他们相处的新模式吓到,但最受伤害的还要数世界各地的“医生粉”。 由于杜云飞在电波里开始以“已婚人士”自居,而在蓬莱电台里露过嗓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男性,所以大家开始纷纷揣测起医生的性取向,甚至还有人打起了直球——从段鲸到吕如蓝,都被询问了一遍。 苏合当然也被问到过几次。曾经拿着对讲机全球直播法式湿吻的他,现在反而翘着二郎腿,爽快否认了与杜云飞之间的关系。杜云飞也不拆穿他,只等他关上电台之后,把人堵在黑暗角落里,狠狠咬住那根胡说八道的舌头。 时间就在两个人的互相折腾中慢慢过去,转眼就到了夏至,这意味着恼人的梅雨季节已经过去一半。 夏至这天,按照江南习俗要吃三鲜和面条。虽然蚕豆还没长成,黄瓜也还幼小,但别的温室蔬菜产量倒还算丰富。大家因地制宜地修改了三鲜的品种,至于面条,依旧由杜云飞来制作。 留下两个年长组张罗过节的事儿,吕如蓝和海臣一大清早又跑去码头上寻宝。大家说好了中午十二点一起吃午饭。 然而到了下午一点,都没看见吕如蓝跟海臣的踪影。苏合有些紧张起来,拉着杜云飞跑到码头上去等待,吹了一会儿海风总算是看见海臣的宝贝帆船慢悠悠地从北边驶了回来。 再看甲板上,掌舵的居然是吕如蓝。 他一脸神色凄惶,白色的t恤上还沾着斑斑驳驳的血迹。 第65章 你竟然是这样的海臣 吕如蓝身上的血迹来自海臣。而海臣正躺在船舱客厅的沙发上,右腿膝盖上方绑着布条,腿下的沙发坐垫已经染红了一片。 众人大惊失色,来不及询问缘由,赶紧开车将海臣带回别墅,送回二楼他自己的房间。 海臣被抬到了床上,杜云飞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只见小腿上赫然插着一根钢钉,深深扎进腿肚。 “怎么搞的?!” “我也不清楚。”吕如蓝带着哭腔,“我俩好端端地在码头上搜集物资,正开集装箱呢,突然海臣就把我给扑倒了。我再去看他,他腿上就……” 他刚说到这儿,林幼清忽然低声道:“人醒了!” 众人齐刷刷地朝床上看去,发现海臣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吕如蓝扑到海臣身边。 “我没事,不就打了个盹儿吗。” 海臣朝着吕如蓝微笑,又看向其他人:“坏消息唷,码头上有人放陷阱。那机关只在开集装箱的时候才会发动,肯定不是针对丧尸的,有人想要独吞堆场的货物。” “谁这么无耻?!”苏合顿时就怒了,“我们当初要独吞,还能有他们的事儿?!” 无论如何,真相姑且留到以后再研究,当务之急还是急救。 “必须马上取出异物,清创缝合。” 杜云飞将无关人等全都请了出去,只留下苏合观察海臣的情况兼打下手。手术持续近一个小时才告结束,随后又清理出一批带血的敷料和缝合工具,看得人心惊肉跳。 值得庆幸的是,海臣的伤势比预估得要轻一些。骨骼和神经没有受到损伤,痊愈之后,运动功能应该不受影响。只是因为失血较多,目前需要卧床休息。 “我是o型血,把我的血输给他!” 在外头焦急等待了一小时的吕如蓝,迫不及待地提出这个建议,但遭到了杜云飞的否决。 “直接输血的副作用太大,得不偿失。还是让海臣静养一段时间,以他的身体素质,恢复起来应该会很快。” 杜云飞的这番话,好歹算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只有吕如蓝反而“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抬脚就要往海臣房间里走。 知道自家表弟这是被吓傻了,苏合赶紧扯住他:“你别去烦人家了,让海臣好好休息。” 吕如蓝正要点头,忽然听见屋里头的海臣有气无力地说道:“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呗,闷死啦。” 吕如蓝听见这句话,再不犹豫,两三步跑进房间里。 苏合顿时又一阵咬牙切齿,却被杜云飞一把拖住拽走。 等到走廊上的众人散去,吕如蓝眼泪汪汪地走到床边坐下。可他还没开口,海臣居然倒过来安慰:“小蓝,你没事就好。” “可你有事啊。”吕如蓝更加沮丧,“要不是有杜医生在,你说不定就有生命危险了。” “怎么会呢。你止血的急救措施处理得很到位。我不会有事的。” 海臣笑笑,抬手想要去摸吕如蓝的脸颊,可惜够不着。 吕如蓝赶紧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你别动,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做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 “你是替我受的伤,我为你做点事才安心。” 见吕如蓝如此坚持,海臣弱弱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身上又是血又是汗,好难过唷。” “那我帮你擦身。” 吕如蓝应得痛快,转身就下楼去取水盆。 他打完水路过一楼客厅,看见其他人除了段星泽之外,都聚在一起开会。 “z市还有别的幸存者,一些不太友好的人。我们在讨论应该怎么办。” 段鲸言简意赅地复述了议题,又问吕如蓝:“你觉得呢?” “我不想和那些人扯上任何关系,不想联络他们。暗箭伤人的家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卑鄙危险的。回到社会上也是垃圾。” 苏合点头同意表弟的看法:“既然是主动降格为畜生的家伙,咱们没必要打交道。不过最好监视着码头的动静,摸清那批人的情况,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林幼清道:“岛上的安保系统可能需要再加固。不止是跨海大桥的方向,码头这边恐怕也得加强防御。” “也不知电子仪器和材料究竟够不够。”段鲸已经开始盘算,“或许可以向朱一心那边申请物资援助。” “关于防御问题,我倒有个设想。”杜云飞看向苏合,“上次制作的堆肥也该熟了罢。” 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吕如蓝却担心着盆里的水会变凉,他赶紧回到二楼。 “……怎么去了那么久。”海臣有些不满。 “我哥他们在讨论怎么对付那些伤了你的人。” 将热毛巾绞干,吕如蓝解开海臣的上衣,开始为他擦拭身体。 “唉,码头上肯定还有别的陷阱,不能再去了。”海臣享受着擦身服务,嘴里继续嘟囔:“如果那些贪婪的家伙发现佛光岛,或许会来抢夺。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这些事,我哥他们都会考虑。”吕如蓝又搅了一把水,“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海臣点点头,舒舒服服闭上眼睛,感觉吕如蓝一丝不苟地帮自己上上下下地擦拭着。潮湿黏腻的血腥感觉逐渐消失,清爽的感觉真不错。 可是擦着擦着,吕如蓝却停了下来。 海臣睁眼往下看,自己被杜云飞剪开的外裤已经脱了下来,腿上的血污也已经擦拭干净。然而灰色的平角内裤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让吕如蓝犯难的,正是这条东西。 海臣撇了撇嘴:“到箱子里给我找条干净的来,我自己换上。” 吕如蓝依言取来内裤交到海臣手里,海臣道了声谢准备坐起来更换,可才动了动腿,就疼得皱紧眉头。 “……还是我来。” 吕如蓝让海臣躺回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裤脚往下拉扯,眼神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 海臣咳了一声:“不要尴尬嘛,你都上大学了,集体澡堂子应该去过吧。” “我们学校的宿舍都是单独卫浴。” “那你们宿舍哥们儿难道就没有比过大小?” “我们没这么无聊。” “那总集体看过A片吧?” “……” 吕如蓝被问得恼了,飞快地把他裤子一扒,胡乱抹几下就把干净内裤套上去,裤带打在海臣小腹上“啪”的一响。 海臣安静了片刻,忽然盯着那块毛巾眯起眼睛:“这……好像是我的洗脸毛巾吧?” 无论如何,这身总算是擦完了。吕如蓝把水倒了,又冲了一杯糖水给海臣喝,然后坐在他身边发愣。 海臣还是不睡,小声嘀咕道:“当警察这么久都没出过大事儿,这次居然就栽了。”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吕如蓝又提出这个问题,“别告诉我这是兴趣爱好,我不信。” “因为联合国维和警察的资格考试要求警龄4年,而且还得精通英文。” 海臣这次的回答直爽得让吕如蓝意外。 “你要做维和警察?为了你爸当年的案子?” “是,也不全是。我爸他们当年的案子其实早就破了——他们远洋去南美洲捕鱼,靠岸休整时遇到当地非法武装袭击而遇难。后来那个非法武装据点被维和警察捣毁了,我家这才得以取回一点父亲的遗物。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当警察,而且最好还能当上维和警察。” “原来是这样。”吕如蓝若有所悟,“话说起来,我初三那年的确在你家船坞附近的小城里念过书。可是只待了两个月。如果认识你的话,没理由现在认不出来啊。” “所以我才伤心啊。”海臣叹了一口气,将双手垫在脑袋后头,“不过那阵子我家正好出事,变化是挺大的,你认出来我也不怪你。” 吕如蓝被他吊住了胃口,急得一拳捶在床沿上:“哎呀你就直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先回答我个问题。”海臣举起一根手指头,“你后来为什么转学走了?” “说过了我跟我妈在躲债!”吕如蓝仔细想了想,“……唷不对,那次转学的原因不是躲债……” “是因为你被一群小混混给狠狠地揍了是吧?”海臣替他完善记忆,“当时你被十多个人围殴,他们用啤酒瓶、钢管和板砖砸你。你浑身上下骨头断了七八根,要不是派出所警察赶到,恐怕当时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吕如蓝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我都早就忘记的事儿,干嘛还要再提?!我可不是打不过人家,人多欺负人少而已!” “是是是。”海臣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后来你被送去了省城的医院急救。可大家都传言说你死了,那几个打你的小混混畏罪潜逃,从此再没有回来露过面。” “居然还有这种后续?”吕如蓝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几个人的脸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有些伤倒是还留着,你看。” 说着,他撩起了左胳膊,露出小臂内侧一道白色的疤痕。 海臣捏着他掌心的手开始向上运动,抚上疤痕轻轻摩挲:“你还记得,为什么和他们打起来?”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吕如蓝打了个寒颤,将袖子放下来。 “还能因为什么,帮哥们儿呗。” “什么哥们儿?” 吕如蓝忽然笑了起来,“一个特中二的家伙。又黑又瘦,单眼皮三角眼,染了一头马鬃似乱糟糟的黄毛。脖子上一根大金链子,手里拿着根鱼叉就跟东海夜叉似的。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反正他手下都管他叫小白龙或者三太子,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白在什么地方了。” “……”海臣极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怎么认识这个小白龙的?” “说来话可就长了。” 吕如蓝抬眼望着天花板,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炎热又躁动的夏天。 第66章 黑太子大战傻包子 那一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刚刚升上初中三年级的吕如蓝,跟着母亲来到了宁静的海边小城。 陌生的风景、陌生的邻居,还有陌生的同学。这一切对于自幼起就居无定所的吕如蓝而言,都算不了什么。 或许是知道他在这个集体里待不长久,老师并没有给予吕如蓝太多的关注,同学们也不常与他交流,平静而漠然地,好像生活在平行的两个世界。 吕如蓝并不讨厌这样的忽视,相反还有些享受不被约束的自由。事实上对于他而言,每天只有一个时段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熬,那就是午餐。 学校食堂为缴纳伙食费的学生们提供午餐,不愿出钱的学生也可以自带餐盒,但那样会被当做异类。月初,妈妈交给吕如蓝一整个月的餐费,可吕如蓝却打算全部省下来,月底的时候当做回收废品赚的钱,交还给妈妈补贴家用。 没有了午餐的中午,坐在饭菜香气四溢的教室里无疑是一种煎熬。就算顶得住腹中的饥饿,也耐不住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吕如蓝面子很薄,干脆躲到外头去,在学校的操场上一圈圈地溜达。 一天,他走到操场东边的围墙边上,凑巧听见墙外的小弄堂里有说话的声音。再仔细听,居然是一群混混在讨价还价。 有人出钱要雇七八个穿校服的小混混去打架,开价到每人一百块,却遭到了拒绝。 吕如蓝爬上围墙偷看,正好看见领头那个黑黑瘦瘦、还染了一头金毛的混混老大,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大钞拍着那人的脸颊。 “一人一百就叫人去给你卖命,你当打发要饭的啊?” 那人不甘心,又陆陆续续地叫价到了每个人两百元,那群小混混显然有点动心了,奈何领头的始终无动于衷。 眼看着生意要黄,吕如蓝按捺不住,突然就喊了一嗓子。 “……我来打!” 从小到大换了那么多环境,总会碰上几个不好相处的家伙。吕如蓝好打抱不平,又是不轻易服输的个性,所以拳脚功夫在同龄人中倒也算可以。 那雇主倒也不挑剔,领着他又去街上找了三四个人,就去菜市场寻仇。 这次也不是什么动刀子的大事情,不过两帮人扭在一起互相喂对方吃拳头。打了大约十分钟,等到城管赶来大家便做鸟兽散。原本开价两百的“老板”,最终只给了吕如蓝四十元。而满脸淤痕的吕如蓝拿到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附近的包子铺买了三个大馒头。 从包子铺出来,看看时间不早,吕如蓝揣着馒头就往学校走。刚走到操场东边的小巷子里,刚才那群小混混又围了上来。 “喂,当着我们老大的面抢生意,小子你胆很大嘛!” 吕如蓝没理发话的小喽啰,直接再看看站在后头的老大:“你们想干什么?” 那小喽啰叫嚣:“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凭什么要给你们?!” 谈是谈不拢了,顿时就有几个混混围上来要开打。吕如蓝也不怕他们,但首先将那三个馒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路边上,这才拉开架势。 那几个小混混倒还算讲道义,都是一个个上来和吕如蓝单挑。可眼看着吕如蓝越战越勇,一连打了三四个都不落下风,其他人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就在有人商量着想要一拥而上的时候,他们的老大终于发话了。 “我来。” 之后半小时,吕如蓝和那个混混老大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双方都隆重挂彩。虽然老大最后还是略胜一筹,但他倒也没有落井下石,见吕如蓝筋疲力尽倒在地上,也就住了手。 还是刚才的那个小混混走上来,喊道:“钱呢?交出来!” 愿赌服输,吕如蓝从口袋里掏出三十七块钱零钞,丢在地上。 “就这么点儿?不是说好了一人两百的吗?!” “他就给了我四十。”说着,吕如蓝还扭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馒头。 那个混混老大也愕然了:“四十你也干?” 吕如蓝点头:“能吃一个月的馒头。” 说完这句话,他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路边的那三个馒头,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去。 放学后,吕如蓝身上的伤痕换来了妈妈的一顿臭骂,但他死活没有说出打架的原因。 第二天中午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吕如蓝走到操场上准备啃完昨天剩下的馒头。却发现那个混混老大走了过来。 黑黑瘦瘦,金毛金链子,单眼皮三角眼,正是小白龙三太子。 “我以为那家伙还想打架,可他却只是问我,为什么三个馒头要吃两天。我说我没钱……你猜怎么着?” “他包了你一个月的豪华午餐。”海臣笑嘻嘻地看着他。 “呵呵,这你都猜得到。” 也许是因为沉浸在了回忆里,吕如蓝并没有觉察到海臣的视线有点耐人寻味。 打那之后,黑黑的小白龙再也没和吕如蓝打过架,也从不叫吕如蓝跟他出去打架。事实上直到现在,吕如蓝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两个人虽然几乎天天中午都见面,却没说过几句话,每次都是吕如蓝拿着饭一顿狂吃,小白龙偶尔放空发呆,偶尔用看着小动物的眼神看着吕如蓝。 幸运午餐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突然间,小白龙消失了。 中午饿肚子是小事,但被人投喂了这么久,总得还人家一份恩情。原地等待了两天,吕如蓝终于开始去找人,倒也是巧了,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小荒地上看见十多个人手里头拿着家伙,将小白龙团团围住。 “那场架打得可真是够狠的,我妈看见我浑身都是血,吓得魂都飞出去了。在我姨妈也就是苏合他妈的帮助下,连夜就把我给送去省城的医院。好在年纪轻,恢复得也快。” 往事回忆完毕,吕如蓝叹了一口气,又扭头来看海臣:“好了,你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海臣道:“你住院的时候我就在你的隔壁啊,病友。” “放屁,我隔壁一边是窗,一边是个老大爷,送进来两天人就没了,你是他的转世吗?” 吕如蓝咄咄逼人,大有不问出结果不罢休的气势。 海臣躺在床上退无可退,只能干笑了两声表示投降。 “听苏合说,你妈让你发誓,绝对不再跟小白龙联系了?” “嗯,她不想我再受伤。再说后来我签了合同当了艺人,公司也不希望我有负面消息。”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想再见见小白龙吗?” “……” 吕如蓝沉默了,他低垂的眼帘慢慢抬起,最后落在海臣的脸上。 “你的眼睛是双眼皮,而且还很大。” 海臣笑了笑:“狼狗长大了,耳朵还会竖起来呢。” “你的皮肤也没有那么黑。” “以前是防热涂的碳。” “……你没有那么瘦,但是比他高。” “你的包子脸也没了,个子倒是没怎么长,脾气还没变。一边吃馒头一边哭,可打起架来比谁都拼命。” 吕如蓝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从中可以看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小白龙?”他轻声道。 “小包子。”海臣回答,“你把我给忘了。” “我没有!”吕如蓝辩解,“你变化那么大,谁还认得出来?!而且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这能怪我吗?” “不怪你,那怪你哥咯。”海臣啧啧两声,“你走以后那几年,我可是往你家里寄过好几封信,想问问你怎么样来着。” “哎呀,这些都是阴差阳错!”吕如蓝一下子抱住了脑袋,“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了!!” “你不希望看见我?”海臣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说了。” “我当然希望再见到你。你请我吃了那么多顿饭,我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谢谢。其实……我那阵子也挺担心你的。那群人为什么打你?” “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 海臣叹了口气:“其实那时我也不是什么真混混,就在学校高中部念书。跟我混的都是我爸船厂的子弟,没事就跟对头厂的崽子们干架解闷儿。那阵子我爸出事的消息刚传回国,有几个一起出事的海员家属闹上门来,而我家亲戚里头也有要撤资走人。总之闹得不可开交,我听说自己被人盯上了,正想避避风头,紧接着就出了那种事……倒把你给连累进去了。” “你又没叫我帮忙,是我自己想要帮你的。”吕如蓝嘟囔道,“我可是一门心思把你当专业混混来看的,哪里想得到你居然还能转型去做警察。” “比我知道你当了明星更惊讶吗?我和别人说,电视里那个又唱又跳的小姑娘就是当年的小包子,他们都不信。” “谁他妈是姑娘了啊?!”吕如蓝气得在海臣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你嘴怎么就变这么贱。” “我们都变了不是吗?”海臣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吕如蓝:“小包子!” “……嗯?” “过来抱抱。” “还说我是姑娘呢,你自己能别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吕如蓝还是乖乖地俯下身来,轻轻地搂住了海臣的肩头。 有你在,真好。 —————— 将负伤的海臣交由吕如蓝专门照料,大龄组的四位开始谋划起了佛光岛入侵防御计划。然而与物资充沛的现代文明社会不同,末世的防御必须以原始手段为主,科技为辅。 本着两条腿走路的宗旨,四个人依旧兵分两路。苏合和杜云飞驾驶工程车前往工地,准备收获堆肥。 揭开覆盖在洗车池上的厚重防雨布,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杜云飞并没有闻到想象当中的腐败恶臭,只有一股微微的落叶气息。 经过接近两个月的熟成和翻搅,这一大池子的堆肥已经基本化成了黑色的腐殖质。苏合两眼放光,脸上充满了丰收的喜悦,杜云飞总觉得如果不抓住他的胳膊,下一秒钟他就会跳进去游个泳。 两个人协作着将一部分堆肥弄进车斗,又发动车辆到附近的仓库取来几袋植物园储备的化肥,继续开车。 “去哪里。”杜云飞问道。 “去需要加强防御的地方。”苏合伸手指了指码头的方向。 码头岸边的沙滩土壤疏松,并不适宜大部分植物的种植。苏合就选择了防风林的边缘地带。 他首先刨开了一个大坑,将堆肥放置进去,盖上一部分土壤,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浆果,按进土壤中。 “什么种子?”杜云飞问。 “大叶刺篱木。具体什么样子的,你看了就知道。” 苏合回答,一边取出稀释过的脑石尸液浇灌在土壤表面。大约半分钟后,只见绿色的小苗冒出了头,紧接着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树慢慢开始往上发展。 “不对不对。” 苏合突然嘟囔起来,带着手套的手探进土里,将不到半米高的小树连根拔起丢在一边,紧接着又种下第二颗果实。 这一次,长出来的是又细又长的木条,木条上下布满尖刺。大约长到半人高的时候,植株停止了生长,顶端开始抽出绿色叶片。 苏合围着植物左看右看,啧了几声还是摇头,三下五除二地将植物拔掉。 这之后他一连尝试了五六次,种出来的植物都不符合心意。转眼就拔掉了一大堆。到后来连杜云飞都看不下去了,拿过铁铲自己在边上也刨了一个坑,开始做同样的试验。 “这是你要的结果么?” 大约十分钟之后,杜云飞将自己刚种出来的东西指给苏合看。 只见一根手腕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在半空中柔软地画出几个圈。然而与柔软的弧度截然相反的是,藤蔓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尖刺,长的有十多厘米,短的也有三四厘米。主刺之上又有分支,四面八方交织成一张让人看着都疼的防御网。 “……马马虎虎吧。”苏合显然有点不服气:“看不出你这个门外汉运气还挺好的。” “不行就算了。”杜云飞也戴上手套要去拔植株。 “哎别!别!”苏合赶紧阻挠,“你行你牛逼总可以了吧,快点让它结果实!” 杜云飞又往土壤里加入不含脑石成分的普通尸液。只见荆棘继续生长到了一人多高,三四米长度,总算开始开花结果。 苏合将所有的果实全都采摘完毕,又让杜云飞继续添加尸液。荆棘在地上越长越长,当达到三十米左右长度的时候,戛然停止了生长。 “养分供给不上了。”苏合用脚踢了踢根部的土壤,已经明显变白沙化。“没关系,枯死了也能长时间保持原状。就用它了。” 第67章 无题 一人多高,三百六十度全都是死角的变异刺篱木,就这样成为了佛光岛防御系统的一员。同样光荣入选的,还有大名鼎鼎的骆驼刺和枸橘。这三种植物全身长满尖刺,即便枯死也不会变形。由它们交错形成数米宽的隔离区,可以确保敌人不敢贸然前进半步。 心思缜密的苏合甚至将防火的问题都考虑到了。他将植物园里的行道树——无刺刺槐,变异改良成低矮茂盛的灌木形态,种植在隔离区边缘。这种植物具有优秀的防火、阻火和隔热能力,还能够顺便吸收一下空气里泛滥的二氧化硫。 除了机械的重复种植之外,苏合还进行了一项有趣的试验。他要测试变异植物的极限生长速度。 之前为了防止土壤沙化,并且详细记录变异植物的每一个生长环节,苏合一直都在使用经过稀释的尸液。然而这一次,他却准备看看植物疯狂的另一面。 为了避免伤到自己,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伤人的带刺植物,而是选择了柔软可爱的草本小花——三色堇。 芝麻粒大的三色堇种子被放进土壤里,再倒上一杯尸液。硕大的植物在瞬间茁壮成长。苏合将幼苗发芽到开花结果归为一个阶段,果实成熟后让杜云飞报出耗时:一分三十秒。 这之后,苏合又种了一批种子,倒上更多剂量的尸液。试验结果是植物长得更大更茁壮,但是成长速度始终没有再超过一分三十秒。 “也许这就是极限。”苏合有些扫兴地托着腮,“我还以为可以更快一点的呢。” “你应该试着做一些提纯。”杜云飞建议,“但不许在别墅里做。” 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 这天下午,苏合就在工地食堂的旧址上开始了简单的提纯试验。 事实证明,他一直使用的尸液中含有大量雨水,只能算是稀释液。将这些稀释液缓慢蒸发,苏合最后得到了一种浅绿色的粉末。 他再将这种绿色尸粉与少量自制的液体肥料搅拌均匀,凝结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半流质。 他又进行了一次植物试验,三色堇的种子几乎一沾到这种流质就疯长起来,只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团巨大的花球。 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苏合又进行了第二次计时试验——三点五秒。如果仅仅计算三色堇从发芽到开花的过程,那么甚至可能不超过两秒钟。 一次真正的植物爆炸! 但是苏合随即发现这种超级尸液也并非万能。 首先,经过简单热浓缩的尸液,“脑石”成分会完全失效,植物只能加速生长,却无法发生变异;其次,使用超级尸液爆发式生长的植物,会在瞬间需求大量的水。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苏合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利用这个了不起的新发现。 苏合与杜云飞忙着捣鼓植物,那边段鲸和林幼清也没闲着。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着重捣鼓几个古怪的物件。其中有一个甚至更像是大学生恶作剧的产物。但是他们两人都坚信,就是这个作用半径不过十米的小玩意儿,足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在年长组纷纷忙碌着保卫家园的时候,养病的和伺候人的也没闲着。 吕如蓝变着法子给海臣做补血的食物,每天早晚一份红枣鸡蛋桂圆,吃的是黑米饭,喝的是鲜当归炖鸡汤。 几天下来,海臣是精气神恢复了不少,可跟着一起吃饭喝汤的其他几位却是惨了。感情好的晚上关起门来发泄一通;彼此吊着胃口的如何处理,便不得而知了。 休养到第三天,眼见伤口愈合良好,也没有感染发热的迹象,海臣就嚷嚷着坐不住,要让吕如蓝帮他找点事情干。 经过讨论,小无人机的遥控器被交到了海臣手上。海臣立刻决定悄悄飞往码头守株待兔,一定要摸清楚那些贪婪家伙的庐山真面目。 从佛光岛到集装箱码头的距离大约是四十公里。无人机飞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准确抵达目的地。 为节省电力,也为了隐蔽。海臣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四层集装箱顶部停下来,开始观察情况。 视野的正前方就是那天他受伤的地方。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掉了,原本虚掩的集装箱门也重新关上。很显然,陷阱的布置者已经返回查看过自己的“杰作”,并且重启了机关,等待着下一位受害者。 海臣缓缓地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发现又有好多集装箱被打开了。里头的货品要么全都搬空,要么散落一地。 看起来这群人的扫货还在持续中,今天应该可以等到。 笃定了这个想法,海臣就一边嚼着吕如蓝为他炸的薯片,一边等待。 约莫到了下午一点钟光景,海那边果然出现了一条小型货船。船靠岸之后,从上头走下来黑压压一群人。 “我去……”海臣吮吸着手指头上残留的油和盐,“这么多人,怎么干?!” 那十一二个人下了船,开始朝着堆场走过来。海臣放大局部镜头仔细瞧,顿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有一些人拿着枪,还有一些戴着脚镣! 经过观察海臣基本上可以确定,除了走在最前和最后的四人手拿枪支之外,队伍中间的七八个人全都戴着沉重的金属脚镣。他们步履缓慢而沉重,显然并不情愿。 海臣注意到他们当中似乎还有白发人,于是进一步放大了画面仔细端详,第一眼就头皮发麻—— 怎么会?那不是福叔吗! 错不了的。明明应该在海萝岛上自给自足的老人家,此刻却拴着脚镣,跟随人群踽踽前行,慢慢走向集装箱。 震惊与愤怒令海臣的血气上涌。他做了个深呼吸,决心跟踪到这群家伙的老巢。 就在这时,吕如蓝也端着红枣汤走了进来。海臣立刻让他坐到身边,简单交待了刚才通过无人机看见的情况。 吕如蓝赶紧凑过来查看无人机画面,突然用手戳着屏幕叫了起来。 “这个人……他是不是正在朝我们看?!” 他这一说,海臣也瞧见了——就在那四个不带镣铐的人里头,有个拿着枪支的眼镜男,正抬头朝着这边眺望。 他发现了无人机?! 虽说无人机随时都可以起飞逃离危险,但这样做毕竟还是暴露了目标,接下去想要营救福叔恐怕会难上加难。 所以海臣选择暂时按兵不动,继续观察下去。 那眼镜男显然已经看见了无人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可他并没有告诉其他几个同伙,至少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的嘴在动……”海臣放大局部镜头。 眼镜男的确在说话,但他身旁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或许说明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某个口型。 “巨……冷……” 吕如蓝尝试着根据口型进行推测。 “……秋能?”海臣也是一头雾水。 “是救人!”吕如蓝恍然大悟。 这时又有一名拿着武器的看守走过来,眼镜男终于扭头走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码头装卸的工作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小型货船上很快就堆满了各种物资,看守开始招呼劳工们收工上船。货船重新驶离码头,向着大海深处航行。 “还不快追?!”吕如蓝有些着急了。 “没关系,让他们走。”海臣却十分笃定,“他们跑不掉的。” 一直等到货船消失在了镜头中,无人机这才从藏身的高处朝着大海飞去。 “看见水面上那些白色的痕迹没有?” 海臣将飞行高度减低到五米左右,指着前方海面上一条延伸向远方的白色浪涌:“这就是船的尾流。咱们跟踪这个,既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 这之后,无人机又在海面上飞行了半小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青黑色的小型岛屿。 “原来是雷鸣岛啊……” 海臣看了一眼导航地图:“这座岛前些年被拍卖用作仓储岛,上头应该有物资仓库和厂房之类的东西。怪不得能支撑到现在。” 眼下接近下午四点,海面上阳光依旧明亮。为避免侦查行为暴露,海臣选择了返航。 无人机回到佛光岛正好是下午五点。其他人也陆续收工返回别墅。海臣和吕如蓝立刻将雷鸣岛的事详细交待一遍。 听说海臣有熟人被困,大家也都紧张起来。 倒是海臣已有过一番冷静的思索:“对方的人数目前还不清楚,手上还有枪。可我们只有六个人,绝不能轻举妄动。码头上的货物还远远没有搬完,包括福叔在内的劳工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想出比较稳妥的对策。” “有个戴眼镜的,似乎是个好人。”吕如蓝提起了这个细节,“或许我们去找他,他可以帮助我们。” “说得轻巧,”苏合摇头,“一没手机二没电脑,除了直接跑过去面谈,还能有什么办法?” “也许我们可以汇报给国家安置点那边知道。”林幼清建议,“请专业军人来支援。” 段鲸并不赞成:“远水救不了近火。更重要的是广播面向所有人,只要有收音机就能听见我们与青海的对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众人全都沉默,还是杜云飞提出了比较务实的方案:“白天容易被发现。趁着天黑,再让无人机过去探查雷鸣岛。” 吃过晚餐差不多晚上七点钟,众人聚集在海臣的房间里。由段鲸操纵小型无人机平稳起飞,依照卫星导航指示,再度前往雷鸣岛。 无人机自带夜视模式。关闭指示灯之后,在黑暗中几乎隐形。只是为了避免发动机的噪音被人听见,必须保持一定的飞行高度。 长达四十分钟的飞行之后,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终于出现了雷鸣岛的踪影。 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紧张注视着幽绿色的夜视镜头画面。 雷鸣岛的总面积并不大,加上浅滩也只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西面是沙滩码头,停泊着吕如蓝白天见过的小型货船。东面是一大片黑黢黢的小树林。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岛屿的中部,这里坐落着一片低矮的建筑群。 之前海臣就提起过,雷鸣岛是仓储岛。岛上最主要的建筑就是五六排三层楼左右高度的巨大仓库。虽然并不清楚仓库原本存放的货品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些从集装箱码头上弄过来的货物,必然也存放在里头。 无人机在仓库上方缓缓飞过,朝北的镜头拍摄到了一大片农田。巨大化的青菜倒伏在田里,篮球大小的土豆有一半暴露在空气中。再看土地,明显已经因为缺乏肥料而半沙化,海风吹过扬起一阵灰白色的烟雾。 “岛上的人已经开始食用变异蔬菜了。”苏合轻声道。 仓库区域的尽头,是一座看起来有点像是四合院的低矮建筑。令人惊讶的是,院里头居然亮着光。 段鲸立刻提升无人机的飞行高度,确定不会被地面发现之后,才稳定下来将画面放大仔细观察。 院子里摆着三张方桌,每张桌边上都坐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应该正是白天在码头上对着镜头直看的眼镜男。 这些人正在吃饭。桌上应该都是从码头集装箱里掏出来的食品。 “这小日子过得还挺逍遥的,啧。” 苏合顺手抓过床边小桌上的薯片,还没开始磨牙,居然遭到了吕如蓝的抗议。 “这是我给海臣哥的!” “什么……小蓝你啥时候管他叫哥的?” “都给我安静。”操纵无人机的段鲸警告了一声。 “看他们的椅子边上。”杜云飞操作鼠标将画面局部放大,“是枪。” 的确,这十个人身边都摆放着枪支,看起来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看起来都是军警用枪啊,可是这些摆放方式都很不专业。” 海臣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应该是从街头捡回来的,哎改天咱们也应该让八心八箭去捡几把回来。对丧尸用处可能不大,但吓吓人应该不错。” 看过了这些人,无人机继续朝前飞行。四合院的边上又是一大片田地,长着变异到看不出本体的各种奇怪蔬菜。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田地中央那座怪异的建筑物了。 说它是建筑物,或许不够准确。因为从结构上来说,它就是一圈高大的铁丝网,围着一个用玻璃钢瓦搭成的简陋凉棚。然而如此简陋的凉棚下面,居然黑压压地躺着十几个人。 再仔细看,铁丝网笼外头还站着两个手拿枪支的男人,显然是为了防止笼子里的奴隶逃出来。 “……这些畜生!” 不知是谁义愤填膺地骂了一句。 气氛陡然间变得压抑起来,大家似乎都开始积极地思考起了对策。 而就在这沉闷的气氛之中,站后排的林幼清忽然用手指着屏幕,轻声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堵墙上,是不是有字在发光?” 段鲸闻言,立刻降低了无人机高度,同时将镜头对准四合院朝向菜地的外墙。 果然,黯淡的墙面上,一行青绿色的发光字体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劫匪11人,人质16人,枪20支,船一艘,快救人。” 第68章 苏合又唱歌了 “这些……都是雷鸣岛上的情况?” 吕如蓝有点难以置信:“这些字怎么会这么亮?写在墙上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看样子应该是用了油墨荧光粉。”段鲸尝试做出合理的解释:“普通日光下,油墨粉末与墙体颜色一致。但在红外线夜视仪发射的红外光束下,却能发出各种亮光。” “肯定是那个眼镜男留下来的。”海臣一拍大腿,“他白天看见了无人机,猜到会有夜视功能。所以故意在墙上留下讯息,我的天,够聪明的!”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岛上的那些枪支没有夜视功能。”杜云飞补充。 无人机重新拉升高度,将整座雷鸣岛尽收眼底。顺利完成了这次侦查行动,段鲸操纵着无人机开始返航。 “你们听说过东南亚的奴隶岛吗?” 海臣凝视着画面里波光粼粼的大海:“那些奴隶主把人绑架到外海去捕捞海鲜,晚上把人囚禁起来,一关二三十年,人死了就直接埋在岛上。” “福叔不会这样的。”吕如蓝安慰他,“不就是十一个混蛋吗?随随便便就收拾了!” “我不能要求你们冒这样的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怕!” “可是——” “欸!” 苏合打断了他俩旁若无人的对话:“谁说要帮你剿匪了?我们是在帮自己好不好?雷鸣岛离这里多远?四十多公里,才21海里啊!如果不端掉这个毒瘤,人家迟早是要找上门来的!可你猜得到会是哪一天吗?” “苏合说得有道理。”段鲸也赞同,“在有一定把握的前提下,先发制人的胜率更大。” 杜云飞则直接提议:“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我们应该和他取得联系。如果能让他在枪支上做点手脚,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怎么联系?咱们去集装箱码头上堵他?” “不行的,我和海臣哥看白天的视频,那几个守卫彼此都站得很近。把他叫住其他几个肯定会发现。” 段鲸又提出一个方案:“那……搞坏他们的船怎么样?首先将四个守卫和奴隶们隔离在堆场码头。时间一长,岛上应该还会再派人过来确认情况。到时候我们缴了第一批的枪,就在码头选个制高点进行火力封锁。” “一次打四个,赤手空拳?”林幼清有些犹豫,“我们的医疗条件有限。如果被击中要害部位,哪怕只是一发子弹,都可能会致命。” 针对他的担忧,杜云飞提起一件事:“事实上,我正试着将二楼空置的房间改造成手术室。温室大棚里有紫外线灭菌灯,我把它拆回来了……” “你们俩,仗还没开始打呢,要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啊。”苏合撇撇嘴表示不满,“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万一我们明天去码头准备堵人,结果发现人家一口气来了十一个端枪的,怎么办?” “哥,要不咱们布置几个陷阱?” “别忘了,码头上早就有他们布下的陷阱了。”海臣指了指自己的腿,苦笑。 这话倒是提醒了段鲸,他不得不自我否定了刚才的提案:“如果我们把集装箱码头当做战场,敌人肯定会有意识地把我们往设好的陷阱里头引……我们受伤甚至死亡的概率必然大大上升。” 好不容易想到的提案就这样被否决,大家都有些沮丧。房间里也跟着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一分钟,苏合冷不丁地低声哼唱起了京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五音不全的歌声,让其他几个人都愣了愣。 “哥你干啥突然唱这首歌?” 吕如蓝正在纳闷儿,杜云飞忽然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 吕如蓝觉得自己要疯了,人类之间沟通的方式什么时候进化到这种地步。 还是海臣替他解释:“你哥是想学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打入敌人内部。骗取那些坏蛋们的信任,和那个眼镜仔接上头,再来个里应外合。” “不行!太冒险了!”吕如蓝顿时也叫嚷起来。“要去也是我去!” 苏合嗤笑:“你去,就你这小脑瓜子?还你去?我是个末日植物学专家,得苏合者得天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些人连老头子都留着当苦力,应该很缺我这种精壮的汉子吧?” 段鲸补充道:“那他们应该也缺工程师。” “得了吧,你和林幼清还有小星这个拖油瓶。这苦差事可没有人愿意替你来背。” 说着,苏合又转向海臣:“其实我觉得这活儿还挺适合你来做的。可是谁叫你瘸了呢?” 海臣苦笑:“是啊,这么说我还真是幸运。” “我和你一起去。”见劝阻无用,杜云飞也改变了主意,“至少有个照应。” “一个人足够了。”苏合还是摇头,“继续建你的手术室,闷声不吭拆了我的紫光灯,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见其他人依旧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苏合挥挥手独裁地做出了决定。 “别吵了,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赶紧的,我们还需要研发出几样秘密武器,别浪费时间。” —————— 虽然苏合的个人英雄主义做法遭到了大伙的一致反对,但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其他人想到的点子又被苏合逐一驳斥。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八点的电台广播突然将一切都搅乱了。 大约三周之前,他们曾经通过朱一心向青海申请过一批救援物资。主要是药品和电子仪器等设备。今天早上朱一心回复说审批终于下来了,虽然没有全部满足,但好歹也给了一部分。 但是末世毕竟没有快递业务,飞机只负责在两天后将货物空投到指定海域。 新的问题随之产生了——正常情况下,他们当然希望空投的海域离佛光岛越近越好,但这也就意味着会将佛光岛的具体坐标暴露给电波上的所有人。 但就算刻意给出一个较远的距离,雷鸣岛上的人也有可能会前往空投地点抢夺物资,或者伏击他们的船只。 所以,必须赶在空投之前尽快搞定雷鸣岛上的烂摊子。 走投无路之下,苏合的提议最终得到了通过,中午他就出发前往码头。 众人开始分头帮助苏合整理行装,杜云飞则将他拉到一旁。 “你真的要去?”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苏合依旧是笑眯眯的,“怎么,你舍不得了?” “别油嘴滑舌。” 杜云飞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却伸手揽住了苏合的腰,将他抱到一边的桌沿上。 “我等你。”他在苏合耳边低声道:“一定要给我平安回来,听到没。” “唷,这会儿嘴倒是够甜了。”苏合竖起食指堵在他的嘴唇上,“说,在酒吧里相亲的时候,是不是你冤枉我了?” “等你回来再说。” “行,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苏合不纠结,低头瞄了一眼,低声笑道:“要趁着这时间来一发吗?” 杜云飞还没答话,他又自说自话地摇起了头:“喔,不过万一人家要体检怎么办,还是不了。你属狗的,爱咬人。” 杜云飞直接掰住他的下巴,在舌头上轻咬了一下。 “没人会检查这里。” —————— 行李很快收拾完毕,苏合特意换上脏兮兮的温室工作服和破胶鞋,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儿灰土,整出风尘仆仆的样子。吕如蓝和杜云飞驾驶着帆船送他前往码头附近,顺便将无人机安置在了隐蔽位置。 “从这里开始,你自己多加小心。”杜云飞叮嘱道:“如果情况不对就跳海游走,子弹进水不会对人有威胁。我们会一直看着你的。” “知道了,别瞎操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苏合又压低了声音,“替我看着点儿我弟,别叫猪给拱了。” 时间不早,苏合背着行囊前往码头。附近一带应该都被扫荡过了,没有丧尸出没,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依旧是下午一点左右,雷鸣岛的船只果然出现了。瞅准了时机,苏合挥舞着双手就向着船只靠近。 “活人,我是活人!” 还真被他给猜中了,今天随船出动的持枪者居然有七个人,包括眼镜男在内。见苏合冷不丁地跑出来,有好几个人都举起了枪。 苏合立刻高举双手:“兄弟!大家都是幸存者,给条活路呗!” 七人里身材最为魁梧的光头喊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过来的?!” 苏合自报了假姓假名,解释说自己是z大的植物学家,半个月前跟团队走散,独自一个人划着小船沿着江河的出海口缓缓东行,白天在岸边种菜、晚上在船上休息,慢慢就漂到了这里。 那光头半信半疑,叫他拿东西证明。苏合在征得他们同意之后,打开了背包,从里面掏出水灵灵的变异蔬菜和瓜果。 那七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赶紧问他东西都是怎么种出来的。苏合又掏出几袋种子,解释说这都是自己从学校里带出来的收藏品,浇上丧尸的尸液就能迅速成长。只不过必须严格控制尸液的用量,否则土壤就会“报废”。 他这番话顿时就和雷鸣岛上蔬菜田的严重沙化联系了起来。七个人开始交头接耳,这时候眼镜男终于也说话了。 “大哥,这人看起来有点用,不如就让他给我们种菜。” 苏合也跟着表态:“只要不让我再看见那些丧尸,哪儿我都愿意去。我可以保证你们天天都有最新鲜的蔬菜吃,吃不完的还可以用来养鸡鸭养猪!” 末世之中,食物的诱惑恐怕是最难以抗拒的。那光头大哥很快就点点头,同意了苏合入伙。 事情进展得仿佛很顺利,那七个人甚至没有要求苏合跟着奴隶们一起去搬运货物。三个小时之后,满载货品的船只开始返航雷鸣岛。苏合跟着眼镜男走进船舱,忽然就有人将舱门给关了起来。 “欢迎登船。” 眼镜男回头对着苏合露出笑容。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第69章 螳螂捕蝉 有情况。 苏合脑袋里首先跳出来的,是这三个字。 货船已经行驶在辽阔的海面上,如果现在跳船,就算被无人机发现,恐怕杜云飞他们也来不及救援。更不用说刚才眼镜男已经关上了舱门,这显然就是为了避开无人机的监视。 苏合并不慌乱。他飞快地思索着,一边继续扮演人畜无害的角色。 “我不太明白……各位大哥究竟在说些什么诶。” “我劝你别再卖关子了。” 眼镜男的笑容近看有点阴险,“对了,你那个受了伤的兄弟还活着吗?我设计的陷阱可是弹无虚发的。” 看起来对方已经十分肯定。苏合脸色一凌,干脆不再说话。 见他沉默,眼镜男愈发得意地凑近了一步,伸手轻拍着苏合的脸颊。 “有无人机是吧?觉得自己很高端很聪明是吧?想替同伴报仇?还是想当英雄解救人质?就凭你们这点智商,跟我斗?我分分钟教你学做人!” 苏合被他拍了两下,终于有些愠怒了:“……这样做有意思吗?物资这么多,你们好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还要设陷阱害人?我们比你们来得更早知道吗?看见过留在集装箱上的字没有?那都是我们的人写的!” 眼镜男依旧坏笑着,拧着苏合的脸颊。 “我就是喜欢你们这种好欺负的弱鸡。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世界和平,团结友爱,都他妈的是狗屁!老实交代你们的老家在哪里,还有多少人!” 苏合不说话,垂下眼皮仿佛心虚。 眼镜男没说话,倒是那光头大哥沉不住气,抬手上来就给了苏合一拳。 苏合没有躲闪,肚子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直接飞出去,像一团破布似地撞到船舱角落里。他试着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就缩在角落里抓起手边上的东西朝着光头丢过去。 这种负隅顽抗的行为,只能换回无情的嘲笑。 “废柴,还想跟我们斗?” 光头大哥眼看又要朝着苏合走过来,却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了敲门声。 “大哥,船要靠岸了!” “先别动手。”眼镜男阻止,“他们的人可能在天上看,咱们得继续演戏。” 说着,他又扭头去威胁苏合:“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保证你会比你的朋友们死得更早、更惨!” “不动,我不动……” 苏合依旧缩在角落里喘息,微微摇头。 说话间货船已经停稳了,外头陆陆续续传来卸货下船的声音。眼镜男与光头大哥一左一右地架住苏合,装作亲热的模样将他带下了船,一路走进昨天晚上无人机看见的四合院里。 关上门,苏合又被猛推到了墙根上。赶在光头大哥动手之前,他用手抱住头,高喊:“别伤害我,别伤害我!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求求你,我还有个女儿,她还很小……” 说着,他掏出了雨林温室里那个被摔烂的手机壳,将上头的小女孩照片展示给他们看。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眼镜男显然很满意苏合的表现,拖来一张凳子坐在他面前开始审问:“老实交代,你混进岛上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合抿了抿唇,张嘴就来:“他们让我找到那个在墙上留言的人,想办法破坏掉你们的船,然后放一把火,让你们的化学品仓库爆炸。留你们在岛上,自生自灭……” 听说要炸化学品仓库,眼镜男与光头大哥对视一眼,似乎都有点儿紧张。苏合庆幸自己没有猜错——岛上的这几个仓库的确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那眼镜男定了定神,追问:“那你们的据点又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多少资源?全都给我老实交代!” 苏合从善如流:“我说,我都说!我们一共有八个人,其中五个男的,三个是女的。一个男的受了伤,感染了走不了路。算我女儿在内有两个小孩。我们住在一个小岛上,岛上植物很多。可我不知道那岛的名字……” “你们岛上有些什么物资?” “只有一些植物……” “还想隐瞒!”光头大哥作势又要抡起拳手。 “我说!我说!”苏合赶紧护住脑袋,“岛上有水也有电,之前我们从码头上拿了一大堆的肉,都存在冷库里。油……我们还有汽油!” “汽油?!”光头大哥目光里都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也许是时候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这事咱们还得仔细合计合计。” 眼镜男又看向苏合:“你,认不认得去岛上的海路?” 苏合面露难色:“大……大体上知道。不过,如果我带你们过去,你们能不能保证放过我和我的女儿?” “可以。但那得看你的表现了。”眼镜男拍拍苏合的脸颊。 苏合仿佛认命,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光头大哥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白天容易暴露目标,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黄昏,我再去墙上留言给无人机看。他们以为同伙已经成功打入我们的内部,就会放松警惕。今晚后半夜,我们偷袭过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眼镜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圆筒形装置,在苏合面前晃了一晃。 “傻了吧?不就是夜视仪吗?瞧好了,我们也有!” 苏合低头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再吭声,嘴角却悄悄地翘了一翘。 ……我当然知道啊。 —————— 傍晚时分,眼镜男又在墙上留下一行信息,大体意思是自己已经与苏合取得联系,但今天不宜下手,明晚正式行动。晚上九点左右,无人机果然出现在雷鸣岛上空,稍作盘旋之后再度离去。而这一幕正巧被守在边上的监视者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那群人应该准备睡安心大觉了。” 眼镜男判定时机已经成熟:“我们立刻出发,后半夜上岛偷袭,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光头大哥马上做出部署,将所有奴隶全都赶进铁丝网内,只留两名手下在岛上看守。其余十名荷枪实弹的暴徒,押着戴了手铐脚镣的苏合,登船前往佛光岛。 轮船在黑暗笼罩的海面上向南航行,头顶上方是慢慢聚拢的浓云,远方隐约传来滚滚雷声。将近一小时之后,形如莲台的佛光岛终于出现在深浓夜色之中。 “……就是那里。”苏合颤抖着举起了手臂。 轮船熄灭引擎,朝着岸边缓缓靠拢。十个手持枪械的暴徒迅速跳下船只,第一眼就看见了码头边上隶属于植物园工地的货船。 两名暴徒被留下来看守船只,其他八个人押着苏合继续前进。 苏合故意放慢脚步,让手铐与脚镣发出清晰声响。那眼镜男果然替他拆了镣铐,命令他老老实实地带领大家去加油站。 风力越来越强劲,闪电也时不时地照亮夜空,植物园里鬼影幢幢。苏合领着八个比恶鬼更恐怖的男人一路往南走,首先经过堆满了建材的工地仓库,又穿过工地来到撬装式加油站前。 命人确认完毕油箱里的读数,眼镜男挥手示意一名同伙留下来检查油品成分,准备为他们的船只补充油料。 余下七个人的目标是别墅。 他们押着苏合,沿着人工湖岸边的林荫道朝着湖对岸前进。眼镜男的警惕性很高,他命令大家只走在大路正中间,避开一切看起来可疑的路障。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疑神疑鬼,时不时地抓住苏合盘问一通。 “路边这些一堆一堆的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唔,应该是泥土。前段时间雨水多,很多泥都冲到大路上来了。这几天天气好,土干了就扫成一堆。” 正说着,一行人就来到了别墅面前。 二层的中古小楼在夜色下静谧安详。一层没有亮灯,二楼走廊上的窗户倒是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花园里的铁艺围墙或许防得住丧尸,却对于人类并没有什么作用。暴徒中有一个擅长开锁,两三下就将铁锁打开了。 留下两个人把守别墅大门,看见陌生人一律格杀勿论,其余五人准备好进屋扫荡。 “食品冷库和日用品仓库……在一楼。”苏合继续扮演尽职尽责的带路党,“药品仓库在二楼。” “先去二楼。”眼镜男一把揪住苏合将他推向前方:“你走前面,如果有机关,你先死。” 苏合装作害怕,老老实实地领着人往楼上走。上了楼之后,顺手就要去开最近的一扇房门。 “等等,”眼镜男却阻止,“开另一扇。” 苏合还是依言照做,推开了他指定的那扇门。 这间房间里头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看见门口的地板上有个大土堆。趁着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苏合突然伸手拍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只听“咔哒”一声,走廊上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并伴随着警报器的刺耳尖啸! 灯光频闪的视觉刺激让人眼前一片昏花。眼镜男首先反应过来,端起带有夜视镜的枪就要瞄准苏合。然而苏合早就已经闪身,消失在了房间里。 让人抓狂的闪光里,传来一声玻璃容器碎裂的脆响。打开的房门里突然冒出一堆深海怪物似的带刺大触手,向着走廊上的暴徒们扑来! 被剥夺了视觉与听觉的暴徒们,仓皇躲避着触手的袭击,还有人试图开枪射击,子弹在狭窄的走廊上四散弹射,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混乱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左右,直到流弹击碎了廊灯,局势才慢慢稳定下来。停止开火的众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敌人。 眼镜男命令全员立刻汇报各自情况,却只有三个人回应了他的话。 打开夜视仪,他这才发现有一名同伙已经被暴长的触手卷在中间,浑身上下插满了利刺,动弹不得。 “救我……”那人还在呻吟。 光头大哥却视若无睹,转身问其他人:“那个该死的小白脸呢?!” “刚才有人跳湖里去了!”在楼下看守的那两个暴徒听见枪声,也赶过来汇报。 “他妈的!中计了!” 光头大哥嚎叫一声,立刻冲到楼下。 “你!跟着我到湖边守着,看见有人换气或者上岸立刻崩掉!其他人跟着四眼儿,尽可能多装点东西!不要磨蹭!” 剩下的三个人跟着眼镜男下到一楼搜索,很快就发现了厨房和储藏室。 “这门摸起来是冷的!里头肯定有肉!快过来……” 眼镜男大声叫嚷着,用力将冷库沉重的大门拉开。只见黑暗中寒光一闪,安置在门里的机关发动了。 几乎与集装箱码头上一模一样的机关设置,在弹簧的作用力下,几片带着霜的尖铁片朝着他的左腿飞来,至少有两片深深插进了肌肉中。 眼镜男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他大声嚎叫着,想要寻求帮助,可是抬眼望去,竟然没有任何人投过来关心的目光。 这就是属于他的末世。 第70章 眼镜男的挣扎 眼镜男带着两个暴徒在别墅里四处搜刮;而与此同时,光头和他的手下也没有闲着。 雷雨将至,植物园内阴风游荡,树林草丛鬼影幢幢;远方巨涛狂浪迭起,近处的湖面上也是千峰攒动。在这样的条件下,即便打开夜视瞄准镜,也很难看清是否有人浮出湖面换气。 光头命令手下分头行动。两个人各自端着枪沿湖岸警戒。大约过去了两分钟,湖面上还是一无所获,可他却听见了同伴的惨叫声。 惊愕之下,光头迅速端起瞄准镜朝惨叫传来的方向探查。 只见湖边的草地上空无一人,却有阵阵哀嚎声不断传来。他端着枪过去查看,发现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坑,那个手下正躺在铺满尖锐荆棘的坑底痛苦呻吟着。 “……妈的,是陷阱!” 受伤的手下还在坑底奄奄呼救,可是光头并没有半点儿准备救援的想法。正相反,他立刻准备去与眼镜男等人汇合。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脑后响起了一个轻微的碎裂声。紧接着,一株植物从他背后的地里暴长出来,将他挤得踉跄了两步,也摔进了陷阱大坑里。 倒霉的手下猝不及防,又被光头狠狠地压在了下面。他惨叫一大声,再没有任何动静。光头大哥以为他死了,怕他变成丧尸,举枪就往他身上扫射! 突突的枪声与火光过后,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手下突然眼冒绿光,蹦跳起来掐住秃头的咽喉,一口咬了上去! 光头大哥的惨叫声顺着狂风传回到别墅里,正在努力为自己包扎左腿的眼镜男知道大事不妙。他挣扎着站起来,命令三个同伙立刻撤退,护送自己返回船上。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唯一的退路也正在被切断—— 码头边上,看守轮船的两名暴徒对于佛光岛深处的大逆转一无所知。 暴雨将至,大海边惊涛拍岸,发出轰鸣巨响。大雨还没有落下,两个人就已经被淋得湿透,一边打着哆嗦一边高声骂娘。 “他妈的!留老子在这里做这种苦差事,光头他们是不是在里头吃肉喝酒呐?!” “要不咱们也往里头走走?这么大的浪、还要下大雨,就算他们回来,这船上颠得要死,肯定也开不出去!” 说着,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迈开脚步,准备跑进人工林里避雨。可刚才走出四五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陡然照出五六米远的前方站着一团黑影。 “什么人?!” 炸雷在头顶响起,两个暴徒毛骨悚然,赶紧端起夜视瞄准镜去查看。恰恰就在这时候,只听见一阵电流的滋滋声,夜视仪里陡然漆黑一片。 坏了?怎么搞的! 暴徒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前方的黑影不见了,右边不远处的红树林里却又好像站着几个人! 失去了夜视仪的辅助,两个暴徒变得和盲人没什么两样,开始朝着四周胡乱放枪。而当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换装子弹的时候,两枚用铁钉改造的吹箭从黑暗中飞来,准确击中了他们的背部。 瞬间的刺痛迅速扩大成为麻痹和窒息感,二人的身体最终失去控制,瘫软在地上。 “……什么人?出、出来!” 只剩下嘴皮子还能勉强动一动,他们唯有虚张声势地怒吼。 埋伏在暗处的几个人,终于正大光明走了出来。 “钉子上有我亲手挑选的箭毒羊角拗花汁液,小小心意,希望你们喜欢。放心啦,这点剂量肯定死不了,只会特别难受而已。”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也就只有苏合了。浑身湿透的他蹲下来拍拍暴徒的脸颊。而身旁的杜云飞和吕如蓝已经迅速将两人五花大绑起来,顺手缴获了武器。 刚搞定这边的事,杜云飞身上的手台也传来了振动提示。负责监视别墅的林幼清和段鲸发来消息——有两个暴徒踩中了陷阱,已经两败俱伤。剩下还有四个人正在沿原路撤退,看起来应该是要与加油站里的同伙汇合。 “韭菜已经丰收,是时候收割了。” 捋了捋不断滴水的头发,苏合笑眯眯地说道。 —————— 第一滴雨终于落下来了。 短短几秒钟里,佛光岛上空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出一朵又一朵手掌大的水花。 眼镜男拖着流血不止的伤腿紧跟在同伙们身后,每往前挪动一步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痛苦。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他的同伙不会等待。 大雨已经将他们淋得湿透,风雨声混淆了视线、掩盖了声响,让他们几乎搞不清楚方向。 所幸环湖的道路只有一条。笔直前进了几百米,前方雨幕中朦朦胧胧地现出一点光亮,正是工地的加油站。 负责打油的那个暴徒早就打满了整整六铁皮桶的汽油,又找来一辆板车将油桶装好,此刻正在偷懒发呆。突然间看见同伙们狼狈的奔逃过来,他顿时也慌了神,拉起板车就要往码头跑去。 “等等!” 落在最后的眼镜男忽然大喊一声:“现在去码头肯定也走不了!我们就守在这里!他们要是敢过来,我们就炸油库!” 有两个暴徒根本不听他的话,卯着劲儿就往码头的方向跑。谁知刚出了工地的北门就被一堵高大的荆棘墙挡住了去路。 “可恶!明明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 他们焦急地想要绕过荆棘寻找出口,一旁黑暗的树林里又是几支毒箭吹来,两个人很快就陆续倒下了。 于是只剩下包括眼镜男在内的三个暴徒,他们决定躲在加油站里负隅顽抗。 开始收网的苏合三人拿上缴获的枪支,从未完工的行政办公楼后方绕到了加油站附近,与段鲸、林幼清在隐蔽处成功汇合。 “现在怎么办?”吕如蓝分析局势,“那三个人占据了油库,我们都没摸过枪,万一打到油库就惨了。可是吹箭又太远,难道要出去肉搏?” “枪给我,我来试试。” 杜云飞脱下雨衣兜帽,拿过苏合手里的枪支熟练地摆弄起来。 苏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愕然道:“……神奇的非洲到底教会了你多少技能?” “在美国的时候,我常和朋友去射击俱乐部;后来还办了携枪许可证。” 杜云飞确认完毕剩余的子弹数量,又检查枪支其他部位:“这支是码头上的枪,电子瞄准镜已经烧坏了。” “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小范围emp,还挺成功。”段鲸有些自豪。 “试试这把。”苏合将自己手上的自动步枪换给杜云飞,“这是刚才那两个人的。” 杜云飞接过枪试了试:“可以。” “等等。”林幼清提醒,“就算你能射中一个人,剩下的两个人肯定也会提高警惕,这样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苏合立刻轻声叫道:“那就优先射那个戴眼镜的!打死一个算一个!”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杜云飞端着枪,暴雨的掩护下开始寻找合适的射击角度。而作为配合,苏合开始向着加油站的方向投掷“秘密武器”。 说是“秘密武器”,其实也就是别墅地下室里库存的一批小酒盅。不过每个酒杯都用大号胶带封了口,里头装满了超级尸液。 白天的时候,吕如蓝等人在植物园各处放置了不少堆肥。眼下的这场暴雨将肥料中的腐土冲刷得到处都是。小酒盅落在地上碎开,杯中溢出的超级尸液与粘在胶带表面的种子相遇,迅速爆发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 守在加油站里的三个暴徒,显然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吓到了,又是一通无差别的扫射。唯有眼镜男躲到了同伙身后,大声喊叫着节约子弹,这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 就在这个时候,杜云飞的枪声响了。 昏暗的灯光下,挡在眼镜男面前的那名暴徒应声而倒,趴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眼镜男抬手进行还击,但没打几枪就狡猾地躲到了油罐后面。 另一个暴徒也想跟着逃跑,却是迟了一步,枪声再度响起,在他腿上开出一朵血花。 “投降吧。你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苏合冲着他们大声喊话:“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只要放下武器,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活路?什么活路?!”眼镜男与他隔空对话,“你会放我们走?我不信!” “我们会把你们交给青海的安置所!后天就会有航班过来。我们会把所有的幸存者都送上飞机。青海有专门的监狱,你们会被发配去种植粮食!想想吧,至少你们再也不用担心丧尸!” 苏合大声喊完这番话,没过多久,两个腿上中枪的暴徒举起了双手。 “投降……我们投降!” 苏合还没来得及回应,却听眼镜男又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你们不要相信!都是谎言!他们会杀掉你们的,没人会带你们去青海,你们全他妈都是累赘!就算进了监狱,也统统都是死罪,活不了的……活不了的!” 可是已经没有人再理会他了。 两个受伤的暴徒主动后退几步,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缓缓趴下,等待苏合过来收缴武器。 “就差你了!” 苏合看着躲在油罐后头的眼镜男:“虽然你很可恶,但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些人里头最聪明的。何必聪明反被聪明误!” 看见同伙全部投降,眼镜男似乎也陷入纠结。 “你不明白!”他的声音嘶哑,“只要你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事,你也会没后路可退——” 苏合的回应也足以气死人:“我不是你,也没兴趣体谅你。就一句话,投降还是不投?” 眼镜男气结,过了一阵却又反问:“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偷袭?” “这很简单——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夜视仪。” 苏合大声回答:“国内的丧尸病毒是在夜晚爆发的,z市也是一夜之间变成空城的。我们的队伍里有个警察,他说你们捡回来的装备都是军警枪械,却连夜视瞄准镜都没有——或许的确存在这种巧合,但安全起见,我们也不得不考虑你可能另有所图。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你的字写得太整齐,一个没有夜视仪的人,怎么能将肉眼无法识别的字迹写得那么工整?” “……” 听完了苏合的解释,眼镜男沉默了好一阵子,最终长叹一声。 “我输了,我投降。” 说着,只见油罐后面伸出了一只手,将一支自动步枪贴着地面滑向远处。紧接着,眼镜男双手抱头,趔趄着站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等到这个疾风骤雨的夜晚过去,当太阳重新升起,生活应该又会重归于恬静美好。 让吕如蓝和杜云飞端着枪作为掩护,苏合从隐蔽处出来,逐一捡起地上的枪械,慢慢走到眼镜男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眼睛男突然问,“我指真实的名字。” “我干什么要告诉你。”苏合笑笑,“我可不希望等你出狱之后来找我寻仇。” “不,我不会寻仇。” 眼镜男居然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我原本就是警方通缉的在逃犯。这次被抓回去,就再也出不了狱了。其实,你刚才应该先听一听我的故事……” “我说过,我不关心。”苏合依旧摇头,“反派死于话多,我劝你最好也改改这个习惯。” “也许这样你就愿意听了——” 眼镜男突然将手从脑后拿了出来。 他的手上,赫然藏着一支手枪。 第71章 儿童节快乐 黑洞洞的枪管直指自己的脑门,苏合心头一惊,表面上却保持着镇定。 “你想让我带你离开这座岛?” “少废话,快点带路!”眼镜男的眼角因为高度紧张而抽搐,目光飞快地在苏合与远处埋伏的杜云飞之间来回。 “可以,没问题。” 苏合居然痛快地答应了,紧接着又上下打量着眼镜男:“唷,你的腿流血得好多啊,手也抖得厉害,眼镜片上全都是水……还看得清我吗?” “少废话!” 眼镜男将握枪姿势替换成双手,同时朝着苏合迈近一步。 旺盛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暂时忘记了左腿的伤痛,可过度失血和肌肉撕裂早已经剥夺了他自如行走的能力。 他发誓自己只是小小的踉跄了一下,可就在这踉跄的瞬间,枪声又响了。 眼镜男的左肩开出一朵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往后击退三两步,撞倒了一旁推车上的铁皮油桶。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再去摸枪,却听见了杜云飞的警告。 “下一枪,击毙。” 眼镜男的手顿时僵硬在了半空中,而脸上已然是彻底的憎恨、疯狂与绝望。 他的确没有再去摸枪,却迅速地将手探进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打火机。 “小心!!” 雷雨中,不知是谁在高喊。而苏合立刻朝远处紧跑两步,纵身飞扑! 就在他匍匐落地的瞬间,点燃的汽油桶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金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灼烫的热浪裹挟着各种残骸横扫空中! 六个铁皮油桶迅速开启连锁效应,一个接着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滚滚袭来,夹杂着刺鼻的黑色浓烟,半空中碎片横飞,稍有不慎就会被砸中。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加油站地势低洼,从爆炸油桶内溢出的油料全都涌向了撬装式油库。库里的汽油与柴油随时都有被引爆的危险! 躲?可周围并没有合适的掩体。 逃?恐怕根本来不及逃出爆炸的核心圈! 危难当前,苏合的思路反倒变得清晰起来。他迅速蜷缩起身体,开始在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摸索着什么。 也就在这时候,有个人影居然冲到了苏合身边,一下挡在他面前! 苏合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因为油库真的炸了。 震耳欲聋的巨响惊醒了沉睡的佛光岛,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淹没在其中,变得轻不可闻。巨大的金红色爆炸云腾起在夜空中,又逐渐下降,变成熊熊的金色火焰与黑色烟雾。地面炸裂了,被冲击波崩上半空的碎石如雨点一般纷纷回落。 想象当中的剧痛与灼烫没有降临,苏合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却还是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 因为他被杜云飞紧紧地护在怀里,杜云飞竟然用自己的身躯为他筑起一道墙,挡住了外界的光和热。 “……你没事吧?!”苏合也伸手扶住杜云飞,焦急地去看他的反应。 “我没事。”杜云飞回应道,同时松开了拥抱着苏合的手臂。 苏合稍稍挪动身体,这才发现杜云飞背后生长出了一片浓密的变异刺槐树丛。 在汽油闪爆的可怕热力下,面朝加油站方向的洋槐枝叶已经全部焦黑干枯,整片树丛呈现出了弯向一侧生长的穹窿式造型。 就是这座绿色的防火穹窿,严实掩护住了躲在里头的两个人。 加油站还在燃烧着,但最危险的阶段显然已经过去。苏合与杜云飞互相扶持着走出来,感受清凉的雨丝敲打在脸颊上。 尽管半边已经被熏得焦黑,可洋槐们还在顽强地开花。一串串修长的花穗从枝头垂落,瞬间无数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如蝴蝶一般盛开。 苏合依偎着杜云飞,一手指向那些花:“红花刺槐是我刚才摔出来的,那些开白花的呢?” 杜云飞懒得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拽着苏合要将他带到安全地带去和其他人汇合。 “等等,我的包……” 苏合伸手去捡装有酒盅的帆布包,五根手指抓住包带,顿时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痕。 他翻过手来仔细看,这才发现掌心里全是血。 “……咦?” 他愕然低头寻找,最后发现在自己的右侧肋骨下方插着一块薄铁片,血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洇红了一片。 巨大的寒意从伤口开始扩散到全身各处,疼痛也跟着苏醒了,苏合一连打了两三个寒噤,赶紧扭头去看杜云飞。 起初杜云飞也惊呆了,却又迅速反应过来。他匆忙脱下雨衣与外套披到苏合的肩膀上,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雨还在下,不远处传来了噼啪的踩水声。仿佛是吕如蓝的声音,正在紧张地叫喊着什么。 苏合努力想要听清楚,可是身体刚放松,意识就朦胧起来。这种感觉倒也不坏,有点像犯困,只是脑袋嗡嗡作响。 再接下去,就是一片漆黑了。 ———— 如果可以选择,苏合宁愿就这样睡死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要么一切搞定,要么一命呜呼,总之就是少受点折腾。 然而可惜的是,刚被七手八脚地抬回到别墅里,他就醒了。刚醒就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扒衣服。 浸透了泥浆和雨水的衣服被脱的脱、剪的剪,很快就连内裤都不剩下。扒衣服的那个人动作倒是挺利索,就是一边扒一边哭。 苏合叹了口气:“我还没死呢,你给我换什么寿衣啊。” 吕如蓝顿时抬起头来:“哥!你别说话,节省点体力……杜医生叫我给你擦擦身,消消毒。他现在正在准备手术室,你的伤不严重,不会有生命危险!” “废话,有生命危险还能睁眼在这里跟你胡扯?” 苏合笑笑,一笑伤口就疼起来,他便不再说话。 毕竟这段时间接受过不少应急配合的急救知识,吕如蓝三下五除二为苏合进行完消毒擦拭,盖上手术服,将他推向隔壁手术室。 苏合嘟囔道:“等等……这床怎么会动?” “因为是两台食堂的送餐车外加一块床板。” 到了手术室门口,吕如蓝敲门,开门的是林幼清。他也已经做完了消毒工作,换上手术服、戴起了口罩和手术帽。 林幼清从吕如蓝那里接过推车,将苏合推进房间里,顺手关上房门。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苏合首先看见的是固定在天花板一角的紫光灯,然后是房间正中央一个用透明薄膜围拢的大帐篷。 帐篷里头有明亮的光,还有另一张床。当然,最吸引苏合的,是那个站在帐篷里的人。 林幼清又在帐篷外面为苏合做了更近一步的消毒工作,铺上手术单,在伤口覆盖上防护膜,推进帐篷。 一身手术服的杜云飞就站在帐篷里。 苏合眯起眼睛看着他:“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杜云飞没有回答,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俯视着苏合。从这个角度来看,杜云飞的睫毛居然还有点长。 他低声、但很清晰地向苏合解释现在的情况:“你的肝脏很可能存在损伤,目前还在出血。在无法量化判断的情况下,我建议开腹检查受损情况。如果只是表浅性的,也许连缝合都没必要。如果比较严重,我会结扎止血,再严重就有可能需要切除掉已经失活的肝脏组织。” “那会不会比切除更严重呢?比如说死在手术台上?” “目前观察,这种可能很小。但因为手术条件有限,所以术后仍可能引发脏器功能衰竭和感染。如果是正规情况下,会让你看手术同意书的。” “我同意,我家属也同意。”苏合笑笑,“医闹都变成丧尸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吧。” “现在给你麻醉。是局麻,但你不会有痛觉,别紧张。” “我不紧张……因为我有全世界最可靠的医生。” 说完这句话,苏合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一针麻醉针落下的时候,刺痛由轻变重。但是厚重的麻木感迅速蔓延,腹部仿佛从身体上消失了似的。 苏合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见杜云飞拿起了闪亮的手术刀。 虽然打了麻醉,但皮肤被划开的瞬间还是有些异样,甚至还可以听见轻微的切割声。苏合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叫了一声。 “疼?”杜云飞去拿针筒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苏合虚弱地笑笑:“别管我,我就爱哼哼,你难道还不知道?” “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 杜云飞叮嘱一句,这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苏合腹腔内的组织被一层层地打开,做着麻醉浸润。看着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器具在自己面前晃动,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但应该不算太长的时间,他又一次听见了杜云飞的声音。 “是浅表肝损伤,出血部位已经顺利缝合。” “……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苏合也长出一口气,“那你还在我的肚子里捣鼓什么?接生吗?” “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勺子把你肚子里的血舀起来,再给你输回去。” 杜云飞的回答让苏合悚然一惊,继而露出了苦笑。 “你可饶了我吧大医生……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睡一会儿。你慢慢缝,不着急哈。” 说着他终于安下心来,把头一歪,居然就在手术台上大大咧咧地睡了过去。 第72章 苏合的告白 苏合的这一觉睡得黑沉香甜。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卧室里,手上挂着输液瓶,身上盖着毯子。 麻药的效果显然已经过去,伤口部位隐约有些疼痛和发热,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 枕头垫得有点高,苏合顺便掀开毯子看了看肚子。刀口完全被白色敷料包裹了,中间插着一根引流管。 他正想顺着管子去找引流袋,余光瞥见窗边似乎有点异常。他眯起眼睛仔细看,这才发现满满一架子的育苗盘不见了。 心头肉不翼而飞了,苏合大惊失色。正巧这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杜云飞。 苏合急叫:“我的菜呢?!” 杜云飞将手里的笔记簿往桌上轻轻一摔。 “不好好休息,就把你的菜全都烧掉。” 知道种苗盘八成是被杜云飞挪走的,苏合定了定神,嘟囔:“一个大男人,居然跟几盘菜吃醋,啧。” 杜云飞不与苏合抬杠。他伸手调节了输液的速度,又打开笔记簿记录着什么。 苏合还想继续骚扰,可一张嘴,冰冷的体温计就塞了进来。 “肚子涨不涨?”杜云飞一边记录一边问,“点头或者摇头。” 苏合想了想,摇头。 “刀口附近有感觉吗?” 点头。 “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舒服。” 摇头。 …… 问题有点无聊,苏合耐着性子全都回答完毕。体温计终于被抽走了,上头的度数倒很正常。 眼见着杜云飞转身要离开,苏合赶紧抛出自己的疑惑。 “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为什么外头还是白天?” “你睡了二十多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三点。” “二十多个小时……那今天不就是来飞机的日子吗?” “你弟他们已经过去了。昨天下午他们登上了雷鸣岛,成功解救出所有人质。青海那边已经同意接收幸存者,现在他们应该正在开船往机场方向赶。” “喔ding啊,真不错。” 苏合嘴上说着可喜可贺,却仰起头去看天花板。 “……实话实说,这可真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凶险的事了。要是再多来几次,连我都想躲到青海去算了。” “你想去青海了?”杜云飞帮助苏合靠坐起来,自己则拉过椅子坐到床边。 “随口说说而已嘛。” 苏合撇撇嘴,眼睛顿时又明亮起来:“不过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那几枪打得那么准……做手术说开刀就开刀。啧,还说自己有癫痫,明明超级熟练的好吗,连我都差点对你黑转粉了。” 这番好听话从苏合嘴里说出来,也算得上是千载难逢的稀罕事了。可杜云飞非但不受用,反而沉默起来。 又过了会儿,他突然抛出一句让苏合史料未及的话: “其实我发作了。” 苏合也跟着愣了愣:“……什么时候?” “记得那天晚上的最后一枪么?” “记得啊,你打中了那家伙的右肩,还警告他‘再动就击毙’,怎么了?” “那种场合下,根本不必再作警告,直接击毙比较妥当。可当时我的左手僵硬、手指颤抖,无法瞄准那人的头部。” “所以说……击中右肩也是个偶然?”苏合忽然有点后怕。 “命中右肩的确是个巧合。”杜云飞坦诚道:“但从那个角度和距离,击中躯干并没有难度。” 苏合定了定神,又问:“那你给我做手术的时候,左手也不能动?” “能动。击中那家伙后不久就能动了。” “……原来是这样。” 苏合若有所思,又时不时地抬眼看看杜云飞,仿佛正在悄悄酝酿着什么念头。 杜云飞没有察觉到苏合的小心思。他正难得地被负面情绪压抑住了,双眉紧锁:“油库的爆炸,我有责任。换句话说,你的受伤,也是我的责任。” 苏合对他的这番自责不予置评,却从毯子里伸出手来。 “把你的左手给我。” “干什么。” “废话这么多,快点啊。” 杜云飞最终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苏合拽住他的手指,又在掌心里缓缓摩挲,像是在按摩,又感觉不出什么章法。 就这样揉捏了一阵,苏合终于停下来,拉着杜云飞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又缓缓闭上眼睛。 “其实整整十年前,我也有过一次差不多的体验。那时候可不止是一只手,我整个人都僵得像块铁似的,抖个不停,冷汗直冒还喘不过气。有人想来扶我,结果我抓着他一起摔倒在地上,膝盖蹭掉一块皮,可我连疼都感觉不出。” 说到这里他苦笑起来:“那天他们告诉我,我爸妈坐的飞机掉下来了。” 杜云飞的掌心抽搐一下,轻轻抚着苏合的脸颊。 苏合摇了摇头。 “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博什么狗屁同情,只是想说明,人在极端状态下的表现,是很难自我控制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癫痫,还是和那时的我一样。但是我知道,爆炸的时候是你挡在我面前,这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用明亮透彻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 “杜云飞,你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我吃定你了。” 伴随着苏合的这声宣言,杜云飞的表情逐渐柔和起来。 代替言语上的匮乏,他直接俯身上前,伸出双手将苏合禁锢在自己与床头栏杆之间,献上了似乎从未有过的、温存深情的吻。 屋外的鸟叫声听不见了,风吹树叶声,远方的浪涛声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过去的一切不再想起,未来如何无足轻重,只有这一刻。 考虑到苏合伤势未愈,杜云飞并没有将这一刻无限地延长。而当他重新返回床边的椅子上时,苏合舔了舔嘴唇,又露出坏坏的笑容。 “我好像记得……某人曾经说过,只要我回来,他就会承认自己当初相亲时犯下的错误。” 杜云飞反驳:“我说的是平安归来,而不是躺在担架上等我开膛破肚。” “你刚刚还说那是你的错呢,你是金鱼吗,记忆只有七秒?” “你给我安分点……” 见杜云飞又要祭出沉默大法,苏合撇撇嘴表示无奈。 “唉,让你说两句好听的,怎么就比杀了你还难。算了,过来再让我亲一下,便宜你了。” 杜云飞冷笑一声,居然还真的又要俯身上前。却在这时候,别墅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 将雷鸣岛上的人质和几名暴徒顺利送到了机场,与青海安置点派来的军人胜利会师,顺便还接收了见面交付的物资——段鲸领导的三人小队兴高采烈,神清气爽。 杜云飞下楼告知他们苏合已经苏醒,几个人顿时一口气冲了上来。一起过来的,还有暂时只能拄着拐杖行走的海臣。 因为腿伤未愈,决战的那天晚上,海臣被安排领着段星泽暂时躲藏在海神洞里。这之后的一夜,让他既懊恼又感激还有点儿遗憾。 但是并没有人抱怨他的缺位。相反,从暴徒手里收缴回来的枪械,都汇总到了他的手里,该报废的报废,该保养的保养,他做得倒也认真负责。 岛上的大人们全都聚齐了,大家各自从自己屋里搬来了椅子,在苏合的病床前面开起了临时大会。 刚坐下来,段鲸就直截了当地交待重点:“青海那边要出大问题了。” 地球上的大问题,总与人类有关,青海的问题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快要闹粮荒了。 严格地说起来,真正意义上的粮荒至少还有一到两年才会发生,可这仅仅是指作为主粮的国家储备还算充足。至于主粮之外的食品,罐头倒是不少,但新鲜肉类和大宗蔬菜储备保存期有限。更不用说停电之后,各地的储备库都早就失去了低温冷冻功能,几乎和垃圾堆没什么两样。 至于农牧业这个中国人的老本行,为了防御奠柏的入侵,青海和新疆的安置都建立在盐碱地带。这里的土壤并不适宜大部分蔬菜的种植,就连饮用水源都相对存在困难。 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今年气候反常,冬季或将出现极端低温。同样大大不利于植物的生长。 目前,青海各安置点内大约有二十五万人左右。从各处抢救回来的物资,尚且足够供应。可是长此以往,毕竟不是办法。 “听他们的意思,盐碱地不利于发展,如果有机会,人还是要逐步东进的。” 说完上面的铺垫,段鲸终于抛出了重点。 “所以,青海那边对我们这些留守群体十分关注,希望能够与我们保持定期沟通,借以了解东南沿海地区的局势。所以,他们给了我们一台好东西。” 苏合最讨厌别人卖关子:“什么好东西?快点说。” “是数字电台。” 还是林幼清好心:“段鲸之前组装的是模拟电台,我们通过电台发出的声音,直接转为电信号进行传播。而数字电台则会根据某种特定的算法,把声音转化成0和1两种数字信号来传播。这样的电台,话音质量往往比模拟电台清晰,但更重要的是,只有特定的接收端才能接收到相应算法的发射端发出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通话,别人听起来就是一堆杂音。” “也就是说,我们以后的通话内容不会被‘监听者’听见了?”苏合已经领悟到了它的价值。 段鲸补充道:“模拟电台上的蓬莱广播还是要继续的。数字电台只是我们私下交流的方式,记住对外保密。” 苏合点头表示理解,换成身旁的杜云飞开始发问。 “青海对我们有什么具体要求?” “要求不多,只要我们的无人机定期到周边巡视,观察并汇报奠柏和丧尸的活动状况,配合进行一些试验……哦对了,目前我国的部分卫星基地暂时安全。所以在卫星还能够正常工作的这几年里,青海也会定期向我们提供附近区域的卫星监控情况,以帮助我们判断周边的岛屿是否有人类活动。” “他们想找机会把人口迁移过来?” “确实有这种考虑,但是想法还不成熟。佛光岛面积太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交通枢纽,在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块鸡肋。” “鸡肋才好,我不希望他们过来。” 听到有人觉得佛光岛不好,苏合顿时不服气了:“这里是植物园,又不是什么军事基地。光秃秃不长毛的岛那么多,随便祸害去呗。要水要菜可以给,但是砍了我的树修跑道盖楼房,做梦去!” “人家也没说要砍树盖楼啊。”吕如蓝赶紧安抚,“据说北到渤海湾,南到南海,还有十几个像我们这样的前哨生存点。有几个还是大规模群岛,可以住好多人,也方便物资储备和向陆地扩张。咱们这个,的确是最小的。” “小又怎么了,咱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水有电有油有粮,哪点不好?” “没有油。”杜云飞纠正苏合,“全炸了。” “没关系。”苏合早就想好了对策,“不就是油吗?来我给你们造。” 第73章 万能的苏合 浩劫过后,众人第一时间展开了对于佛光岛受损程度的评估。 加油站是毫无悬念的重灾区。库存的汽油与柴油早已荡然无存,所幸得益于暴雨和低洼的地势,火灾并没有进一步向四周蔓延。 爆炸还留下了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巨大坑洞,暴雨过后成了个小水塘。 别墅里也是一片狼藉。二楼那棵被苏合摔出来的变异荆棘已经被切割处理掉了,但不少房门和墙壁上还残留着弹孔的痕迹。 一楼的储藏室和冷库都被翻乱了,有些用玻璃罐储存着的泡菜和浸渍水果碎在地上。所幸被夺走的贵重物资都拿了回来,只需要分门别类重新进行整理。 除此之外,园区里还有几条水泥路面因为设置了变异荆棘路障而发生损坏,这些都算是小问题了。 而电力系统、自来水和药品储备都没有遭到破坏。 战斗损耗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紧接着,他们又盘点起了这场战斗的“收益”。 暴徒留下的小型货轮和枪支弹药是最直接的收获。而人质们从码头运回雷鸣岛的各种物资,除去一部分被顺手转交给了青海来的机组人员之外,剩下的也都成了佛光岛的所有物。 而最大的收获还在于雷鸣岛上的那几个大仓库——其实当初眼镜男利用油墨荧光粉在墙上写字的时候,他们就隐约猜到了,雷鸣岛应该是一座化学品仓储用岛。不过真正打开仓库的那一刻,大家还是感觉到了震撼。 更确切地说,雷鸣岛上是一座精细化学品仓库,而且类别颇为丰富。虽然众人对于化学没有特别的涉猎,但具体应用于医药、食品和农业领域的几种化工产品,杜云飞他们倒还认得。 这些化工品的发现,无疑又为佛光岛上的未来生活提供了更多种多样的可能性。 惊喜过后,问题也就接踵而至——雷鸣岛距离佛光岛二十多海里,这么多的货物究竟怎么才能运回来? 他们当然有船,两艘货船、一艘帆船,来回个四五趟该搬的也就都搬回来了。 可关键的是,他们没有油。 虽然对品质要求不高,但轮船消耗得毕竟是货真价实的柴油。就算海臣的帆船在巡航阶段依靠风力前进,但靠岸和离港时依旧需要启用引擎。 可如今,除去船上储备的少量油料之外,整个佛光岛上再也找不出半滴柴油来了。 好在,还有苏合。 枯燥无聊的一周卧床静养之后,伤口中的导流管终于被拔掉了。虽然还不能自由活动,但苏合的心情已经像摘掉了项圈的野猫,飞奔在了绿意盎然的植物园里。 身体不能动,没有关系。他操纵着小无人机,在半空中监视着吕如蓝和腿伤初愈的海臣在工地上为他卖命—— 新一批的堆肥又开始制作了。这一次,不止是洗车沉淀池继续发挥余热,就连爆炸遗留下来的大坑和高尔夫球场也都变成了堆肥的场地。 就在他们两个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的时候,杜云飞被分配到了另一项同样十分重要的工作——照顾蔬菜温室。 感谢植物园自带的温控浇灌系统,温室的工作其实并不繁重。主要是进入夏季之后,温室里每天都有大量蔬菜成熟,杜云飞的任务就是及时采摘下来带回别墅,进行储存或者烹饪处理。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造油。 在无人机的引领下,杜云飞进入了雨林温室。在一个阳光充足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树。 按照苏合在对讲机里的吩咐,杜云飞戴起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种堆肥和低浓度尸液的混合物质敷在树木枝条上,外部用塑料薄膜包裹妥当。 短短半分钟后,塑料薄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杜云飞立刻剪下这根树枝,拿到室外将薄膜抖开。 只见刚才鼓胀起来的,全都是新发育出来的白色嫩根。 他将生了根的树枝种进挖好的大坑里,再用稀释的尸液灌溉。原本只有手指粗细的枝条迅速成长,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就生成了水桶粗细、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还挂起了累累果实。 杜云飞收集了几颗果实,然后开始朝着树心深处钻孔。没过多久,就看见泛着浅浅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树皮缓缓流下。用棉签沾上一些点燃,火苗顿时就像火柴似的蹿了起来。 按照苏合传授的办法,杜云飞在树身上钻了几个孔,将塑料管插进孔里,末端接上胶皮管,管子通进地上的铁桶里头。很快就有汁液沿着管子缓缓流出。 他中途离开了几个小时,傍晚返回时,发现树下的几个铁桶里都积攒了一定量的琥珀色液体。他将所有树汁全都集中在一起,大约有十升左右,提着回到了别墅的院子里。 “这玩意儿就是柴油?”吕如蓝冲着桶里做了个深呼吸,“明明一股子木头气味,还蛮香的。” 无人机在院子上空盘旋,苏合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这是油楠树,流出来的就是生物柴油,待会儿试过你们就知道了。” 林幼清准备了一个桶,桶口罩着层纱布。收集来的树液通过这个简单装置过滤一遍,就拿到了地下室。在那里,段鲸已经将备用的柴油发电机连接上了电瓶。 连接好输油管,手动按压上油,打开开关。柴油的发电机开始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段鲸立刻查看仪表盘上的读数——一切正常。 电瓶能够正常充电,这说明生物柴油的确能够代替普通柴油。电机能够使用,那么船舶就应该更不成问题。 苏合说,其实岛上可以直接产出生物柴油的植物不止油楠一种,但这些植物全都在雨林温室中,需求湿热的热带、亚热带环境。 这就意味着,如果要确保生物柴油的收集和储备。就必须趁着夏秋两季气候还算湿热的时间,在户外大规模种植变异油楠。一旦冬季到来,产油工作也就基本结束了。 柴油的问题姑且得到了解决,大家齐头并进种了一周油楠树,总算凑足了船只所需的燃油,将雷鸣岛上一些最重要的物资转移回了佛光岛。 与此同时,苏合的伤情也在稳定恢复中。 杜云飞提供的一对一治疗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与苏合之间的感情关系,自打苏合发出“吃定你”的宣言后就再没什么进展。 倒不是说杜云飞又变回了冰山一座——至少最近几天,一早一晚两个吻还是雷打不动。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苏合主动死缠烂打,次数多了连苏合都恍惚觉得自己是个追债的,而非他杜大医生的正牌恋人。 手术后第十八天,苏合的伤口脱了痂。不必再长期卧床的他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一个要求——洗澡。 考虑到苏合还不宜久站,杜云飞将户外茶座的椅子搬进浴室,还主动为他兑好了冷热水,准备了毛巾和沐浴露。 可谁知吵着要洗澡的那位主儿,慢悠悠踱进浴室里,抬手摸了摸高处的淋浴水阀,突然就嚷嚷起来,说自己使不出力气。 杜云飞知道苏合又在耍诈,面不改色地表示那就改天洗。说完话他就弯腰去提地上的热水瓶,忽然闻见一阵香气,抬头一看苏合已经往头顶挤了不少洗发水。 “哎呀,你不早说,我洗发水都挤好了啊。” “……” 杜云飞知道他肯定算计了好几天,倒也没有拆穿。 “坐下。” 他重新走到苏合身边,拿起了塑料瓶做的花洒,又要去开水龙头。 见他这么配合,苏合赶紧就要去脱身上的衣服。 杜云飞却摇了摇头:“先别脱,容易着凉。” 刻意控制好的微量热水,落在了苏合的头顶。杜云飞的大手随之慢慢揉搓,让洗发水释放出泡沫。 苏合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搔着下巴的猫,眯起眼睛享受起来。可很快又不满足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为什么要说。” “习惯了,出去洗头不都特别能侃么?” “你把我当洗头工?” “哎呀呀……别揪我头发,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吗?” “你该剪头了。” “你上次就说过了,我说我想留着,以前教书学校里不让,现在可没人管着我了。欸你说我头发长点是不是比较帅?” “比较像女人。” “没关系,反正女人你也爱啊。” “……”杜云飞用力按了一下苏合的脑户穴,“你平时也这么多话?” “嗯~~还行吧。怎么,你烦我了?” “多话的人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不断试探别人是不是友善。”杜云飞顿了顿,抛出重点:“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说这么多。” 苏合略微一愣,嘴角旋即绽放笑意。 “我是没有安全感,那你给我啊。说到底还不是在嫌我烦。” 杜云飞不再说话。他继续按揉着苏合的头部穴位。再将满头泡沫冲洗干净,然后停下来将花洒交到了苏合手里。 “身体你自己洗,洗得干净点。待会儿记得先把头发吹干,我有点事先走。”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出了浴室。留下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苏合,捋着一脸的水珠,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过一个小时之后,苏合就闹明白杜云飞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了。 第74章 你要的安全感 手术之后的第一个澡,苏合洗得非常仔细。搓得发红的皮肤再拿热水一冲,顿时神清气爽,宛若新生。 站在洗手台前吹干了头发,他将内裤搓洗干净,换下来的睡衣丢进脏衣篓,再套上从雷鸣岛缴获来的全新运动服,脚步轻快地出了浴室。 吃过晚饭大家都各自活动。苏合在一楼绕了圈,没看见杜云飞。倒是段鲸提供了线索,说杜云飞从浴室出来就直接上了楼,再没下来过。 这家伙窝在楼上捣鼓什么? 苏合心里好奇,干脆摸上去看个究竟。 手术后有将近一周左右的时间,杜云飞每晚都在苏合床边打地铺。一周后地铺取消了,但杜云飞半夜还会来查房。推算起来,反倒是苏合很久没有去过杜云飞的房间了。 于是乎,上楼后苏合就直奔右边。刚走到房门口,就瞧见杜云飞从里头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坨床单。 苏合堵着门不让他走:“你把我一个人撇在浴室里,就是为了上来换床单?” 杜云飞不作回答,却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隙。苏合很自然地朝房间里看进去,顿时愣住了。 分明是杜云飞的房间没有错,可记忆中的单人床却变成了一张双人大床。 “你要的安全感。”杜云飞这才开口道。 苏合愣愣地看看床、又看看杜云飞,居然破天荒地没说话。杜云飞让出空间让他进屋,可他推说还要拿东西,头一扭急匆匆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杜云飞跟过去。刚推开门,就看见苏合在收拾那几本植物学的书籍,听见开门声也抬起头来,两个人正好对上了眼睛。 杜云飞这才发现,苏合脸色微红。 “……你在害羞?” “害羞你妹!换你刚洗完你脸也红!” 杜云飞不与他争辩,就这样倚靠在门框上。 见他不走,苏合也继续低头整理书籍。很快东西都收拾完了,苏合抬头看看,杜云飞居然还没有走,他也就跟着定住了。 “你不想去?”杜云飞又丢出一个直球:“之前是谁赖在我床上,还滚了一床按摩油?” 苏合抱着书咕哝道:“那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再说后来你不是走了吗?” “上次海边帐篷呢。” “都说了那是因为冷!” “懂了。”杜云飞终于不再靠着门框,转身往外走,“你还是睡自己房间。” “欸——等等!!” 苏合赶紧抱起书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开始絮叨:“你想清楚了,床是你自己搭的,我可没逼你什么。以后要是反悔了,你可别想赶我走!”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了杜云飞的房门前。 杜云飞发出最后通牒:“趁我反悔之前,做个决定。” 这一次,苏合没有再犹豫。 他两三步往门里钻,擦肩而过的同时不忘伸手掐了一把杜云飞结实的胸肌,然后小跑两步把书一丢,躺在床上摆出单手撑头的妖娆卧姿。 “英雄,来嘛。” “幼稚。” 见他躺好了,杜云飞这才重新拿着床单和换洗衣物下楼去。 洗完澡和床单,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一楼只剩下走廊的灯没有熄灭。昏暗中隐约传来阿猫脖子上铃铛的声响。 杜云飞放轻脚步走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灯还亮着,有点突兀的双人床上,苏合已经睡着了,脸上盖着一本书,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杜云飞伸手关上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床边。他将苏合脸上的书拿下来放在边上,然后爬上床的另一侧,为自己和苏合盖上同一条薄毯。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身旁的人咕哝了几句梦话,又翻了个身,慢慢地依偎过来了。 ———— 说出来也许连杜云飞自己都不相信,同床共枕的第一夜,他居然做了噩梦。 梦中的世界,丧尸潮最终退去,人类重新夺回了对于土地的控制权。离开佛光岛之后的他们,在重建社会秩序的岁月里不知不觉的老去。 他梦见自己一直没有和苏合分开,两个人从风华正茂变成满头白发。他们家有了一个大花园。苏合的身体不好,从大学里提前退休后,整天整天地泡在花园里,莳花弄草,日子过得平淡而美好。 然后有一天傍晚,他从诊所回来。外头风刮得很大,通往花园的门没有关,将凋落的落叶与花瓣吹得满地板都是。他梦见自己朝着花园走去,却发现花园里耸立着一座老旧的高楼,高楼上隐约站着一个人影。 梦中的杜云飞揉了揉眼睛,隐约觉得那像是苏合。 可还没等他再看清楚,那人影突然就从楼顶上一跃而下,重重地摔在了面前! 杜云飞惊愕地走过去,看见苏合倒在血一般猩红的细碎花瓣中。那张脸,不知为何却是年轻时的容颜。 杜云飞梦见自己将苏合抱进怀中,轻轻摇晃。而就在这时,只见苏合的脑袋瞬间爆裂开,变成无数条透明的触手,一下子将他紧紧地缠住了! 什么鬼?! 杜云飞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双眼。 光明驱散了梦境的晦暗。没有高楼、没有落叶和花瓣,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别墅的大床上,世界依旧疮痍,而年华尚未老去。 但梦境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纠缠感觉还在,甚至更加强烈了。 杜云飞低头去看,发现苏合正在睡梦中紧抱着自己,头枕着胳膊,手搭着胸口,再仔细感觉,好像连大腿都搁了上来。 杜云飞喘了一口气,将苏合的胳膊拉开。苏合咕哝一声又纠缠过来,将脸贴在杜云飞的胸口上重新找到舒适的位置,还啧了一声。 睡得还挺熟。 看起来梦境里的触手就是这家伙变的。杜云飞回想起几个月前在海边帐篷里的那个早晨,苏合也是差不多的德性,看来这家伙的确缺乏安全感。 突然间,梦境中的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 杜云飞轻轻叹息了一声,看了眼挂在窗下的捕梦网,用右手罩住眼睛,驱散心底里未散的阴霾。 十多年了,那件事还没有被淡忘…… 光说苏合,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缺乏安全感。先是怕背叛、然后怕失去。 清晨熹微的光亮,筛过捕梦网在苏合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见那张俊美清秀的脸近在咫尺,杜云飞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他伸手抚上苏合的脸颊,再从脸颊沿着脖颈一路往下抚摸。 苏合穿着一件过于宽松的xxl号大t恤,领口耷拉着,整个左肩全都露在了外头。从杜云飞的视角,甚至能够看见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左胸,小巧的尖乳因为寒冷而挺立着。 鬼使神差似的,杜云飞的手滑进了宽大的t恤里,掌心贴合着苏合的腰腹徐徐向上。很快就触到了肋下的刀口。 这是杜云飞亲手切开过的皮肤,他甚至亲眼见过这层皮肤下包裹着的血与肉,触摸过最接近心脏的温度。 他知道,在一层层缝合这道刀口的时候,自己已经将一些特殊的东西放进了苏合的身体里。 那是紧张、关切、疼惜,还有爱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唯有他自己才能够读懂的特殊标记。 也许是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苏合终于开始有了些动静。那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转动着、眉头微皱,仿佛正与梦境依依惜别,舍不得醒来。 杜云飞的手如同在水底潜行的鲨鱼,继续向上,指尖从滑落的宽大领口边缘探出来。 苏合的睫毛微微抖动,嘴唇翕张,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几乎是在杜云飞一寸寸的抚触之下,他慢慢睁开了惺忪睡眼。 “……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医生。” 清晨的第一句话还带着些沙哑,雾蒙蒙的眼睛湿润得如同动物的幼崽。但杜云飞没有留给苏合继续清醒的机会。 既然人醒了想干什么都方便,他干脆捏住苏合的手腕,将人翻成仰面朝天的姿势,然后俯身压了上去。 “现在可是白天哦。色狼不是在月夜才会变身的吗?” “……” 杜云飞没有说话,他直接用嘴堵住了苏合絮絮叨叨的碎念声。 这一场长达四十五分钟的“晨练”最直接的后果,是两个人一起错过了吕如蓝准备的早餐,还获得了段鲸意味深长的注目礼。 苏合是那种对内脸皮薄、对外脸皮厚的怪人,自然不在乎什么揶揄和调侃;而杜云飞一出了房门立刻又变回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没人刚去开他的玩笑。两个人拿现成的食材做了点儿吃的,就听林幼清走过来说待会儿在客厅里开会。 不是例会,也不是交流讨论会,而是新品发布会。 利用之前向青海申请得来的电子元件,段鲸和林幼清终于将他们最近设计的一样“法宝”变成了现实。 苏合跟着杜云飞走进了客厅,只见其他人都已经围坐成了一圈。而中央的空地上,摆着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八心八箭无人机。 不,再仔细看看,今天的八心八箭和往常不太一样。 苏合很快就发现,无人机下方的两个起落架之间,多出了一条l形的机械手臂。 等人到齐了,林幼清开始介绍起这条机械臂的参数:整条机械臂自重八公斤,可提起五倍于自身的重量,加起来刚刚达到八心八箭的最大载重。 机械臂的末端安装有被称为“金刚杵”的双头机械手。一头是酷似鹰爪的抓夹器,另一头则是扭力强劲的铁钳。双头协作,可以完成许多高难度的动作。 这样的改进当然不只是为了有趣或日常巡逻,一旦调试成功,八心八箭就可以从空中飞往市区,去到任何一个能够进入的空间,探查情况、搜寻物资。 还是苏合的那句老话:老段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第75章 内裤天堂 机械臂的调试在三天后顺利完成,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今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留下苏合和杜云飞照看着植物园和段星泽,其他四人登上了海臣的帆船,一路扬帆北上,很快就到达了集装箱码头岸边。 考虑到码头区域肯定还有雷鸣岛暴徒遗留下来的陷阱和机关,他们放弃了上岸开箱的打算。等到海臣将帆船停泊在码头岸边,段鲸和林幼清立刻松绑了固定在甲板上的八心八箭,启动开关。 伴随着熟悉的嗡嗡声,八心八箭平稳升空,朝着西边飞去。 根据无人机自带的导航地图,港口附近的一大片都属于z市的滨海新区。无人机在离地二十米左右的低空缓缓飞行,从这个高度俯瞰,地面上的一草一木全都清晰可辨。 码头西侧是厂房和商业区,偶尔还可以看见小型公园和一些公共设施。街道宽敞,两侧的行道树都还只是小树——这倒也不奇怪,因为滨海新区就是这几年才慢慢建造起来的。 或许因为这里是码头工业区,丧尸潮爆发时段人烟稀少,街道和建筑上并没有太多扰动的痕迹。只有个别楼房像是经历过火灾,还有一些变异的巨大植物,横亘在道路上。 无人机继续往西探索,飞过一座大桥,气氛就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 从工业区港口进入主城区,道路上开始出现撞毁或被烧坏的汽车。遍地都是翻倒的路障、鞋子、散落的箱包和其他残留物品。有三成的建筑物被烟熏黑了,几乎所有的玻璃都是碎的。乌鸦在地面上聚集,随处可见流浪狗的踪影…… 但是更为触目惊心的,还是丧尸。 游荡的、伫立的、潜伏在街边屋檐下的丧尸,几乎充斥着视野可以看见的每一个角落。 时隔几个月,这些非生非死的诡异生物看起来愈发恐怖和丑陋。与普通的遗骸不同,它们并没有被微生物分解,反而在表皮上形成了一层看起来像苔藓的黄绿色伪装。 无人机按照段鲸的指令,将高度提升到五十米,尽量避开丧尸集中的区域,向着目的地飞去。 昨天晚上,大家打开z市的电子地图进行了一番热烈的研究讨论,推断出几个值得优先探查的地点。 首先,住宅区附近的超市和24小时便利店全都被舍弃了。菜场和农贸中心也没有去的必要。市中心的大型商业体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无人机根据导航地图,顺利地飞行到了市中心的开阔地带。 与其他很多座城市一样,z市的正中心也是一座绿化率很高的市民广场。广场四周环绕着一圈高大洋气的商业建筑,残破的幕墙玻璃依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难想见,在末日到来之前,这里曾经是何等的热闹。 “小心,有好~~多丧尸!” 吕如蓝出声提醒,其他人很快也看见了。广场上黑压压的全都是缓缓行走着的丧尸。它们像蚂蚁那样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形成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场面—— “有奠柏。”林幼清迅速将画面放大。 果然,就在广场的一块草坪上,他们又看见了那种诡异的外太空植物。这一株比城中村小院子里的那棵更大,血红色的叶片鲜艳到刺眼。 “我有点看不懂了。”海臣摸着下巴,皱起眉头:“这广场四周围一圈混凝土道路和建筑物,这棵奠柏长在这种地方,和蹲监狱有什么区别?” “人家也许就是不凑巧飘到这里落地生根了,能有什么办法。” 吕如蓝刚说完这段话,忽然又惊呼起来:“……不对!你们看这边,快看!” 他用力点着监控画面的角落。 这里生长着一颗巨大的变异树,但变异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棵树居然生长在混凝土路面的正中央,巨大的根系将坚硬的路面肢解得四分五裂,翻卷出成堆的土壤。 再将镜头放得更远一些,长长的主干道上每隔百米都长着一颗这样的变异大树。 吕如蓝惊愕道:“奠柏没办法穿过混凝土道路,所以它操纵丧尸在路面裂隙里投下树种,让树的根系撑破路面,帮助它趁隙而出!” “如果这货真这么聪明,那就麻烦了。”海臣也跟着紧张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想点什么办法,遏制遏制它嚣张的气焰?” “必须得想办法,但不是现在。”段鲸点头:“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商场。” 无人机在广场高空盘旋一圈,朝着北边一座体量巨大的亮白色立方体建筑物飞去。那里正是z市昔日最高档的奢侈品商场,可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座巨大的废墟。 商场正门面对着广场,堂而皇之的闯入有可能引起尸群的追逐。段鲸没有贸然行动,他继续抬升无人机的高度,从顶上俯瞰商场的全貌。 为保证中庭天井的采光,商场屋顶有大约三分之一是钢化玻璃。顶楼的西边还有一个露天咖啡茶座,贴边摆放着一溜种在大花盆里的酒瓶树。这种原产于热带的植物,几个月来得不到专人的照顾,已然萎靡不振。 “我们就从屋顶上走。” 段鲸操纵着八心八箭降低高度,很快就来到了露天咖啡茶座上空。 将无人机的主视角调节成底部摄像头之后,林幼清开始控制机械手,试图抓起其中一棵酒瓶树。 “小心丧尸!” 海臣突然大声提醒。 只见监控屏幕右侧的小画面里显示,有一只丧尸猛的从茶座边上的咖啡屋里冲出来,飞扑向低飞的无人机! 紧急关头,段鲸将八心八箭往右侧紧急拉升,逃到了露台外的半空中。 僵尸撞在了栏杆上,吕如蓝和林幼清也吓得叫出声来。两个人捂着心脏,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观看无人机画面,并没有真的从楼上掉下去。 眼前的这只丧尸显然比之前的那些更加聪明,至少知道悬崖勒马的道理。段鲸几次降低高度试图勾引,都没能顺利地骗它跳楼。 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与丧尸比一比速度。 “准备好了没?” 与林幼清做好了沟通,段鲸操纵着八心八箭在半空中绕个圈,突然俯冲直下。与此同时,林幼清已经张开了机械臂。就在俯冲到最低点的时候,准确地钳住了酒瓶树细长的脖颈。 露台上的丧尸调头扑来,张牙舞爪地想要扒住花盆。所幸无人机升得更快,转眼已经连酒瓶树带花盆一起稳稳地飞到了半空中。 “我哥要是知道我们绑架了一棵树,非得骂人不成。”吕如蓝吐舌。 “他要是知道我们准备撕票,估计还会打人。” 正说着,无人机已经带着酒瓶树飞到了六七十米的高空。段鲸说了一句“可以了”,林幼清立刻松开机械臂。 只见酒瓶树带着花盆儿一起重重地砸落在商场的玻璃天顶上,顷刻间牢固的钢化玻璃化作千万碎片,朝着商场内部坠落。 “出发!” 无人机迅速降低高度,穿过玻璃天顶中央的巨大窟窿,成功进入商场内部。 八九层楼高的商场内部,乳白色大理石地面,象牙色干挂石墙,半空中悬挂着金色鸟形装饰,观光电梯如同水晶鸟笼。一切看上去气派非凡。 可这仅仅只是这座商场光鲜美好的一面,而它阴暗恐怖的另一面很快也展现在了镜头前。 观光电梯里、自动滚梯上、中庭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东一滩、西一滩干涸的黑色血迹,有些还被拖行了数十米之远的距离。数不清是第几层的栏杆上挂着两具已经中度腐败的尸体,脑袋都已经不翼而飞。 俨然一座华丽的人间地狱。 刚刚还有些雀跃的众人,因为这样的画面而沉重起来。还是段鲸及时提醒了一句“注意四周,做正经事”。 无人机在中庭天井里悬停。三百六十度视野可及的范围内,似乎并没有发现活动的物体。 但是他们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小心观察,一边开始朝着电梯的方向移动。 正对着电梯门的墙上,悬挂着商场的导购图。详细罗列出了每一层的商品主题。 食品和糖业烟酒在地下一层,不太方便向往。好在佛光岛上也不缺食物,暂时放弃。 一层是黄金珠宝和国际大牌奢侈品。虽然诱人,但功能性不强,也没必要立刻搜刮。 二层、三层是各年龄段的女装和女性沙龙,想起海臣拿回来的那捆女装,吕如蓝还不忘调侃几句。四层是男装和男性用品,倒是可以逛一逛。 再往上,五层是婴童孕以及床上用品。段星泽的衣服有了着落,几个一直凑合着拿桌布当床单的人也是喜出望外。 六层是数码电器,除了常见家电之外,还有几家科技概念店,让段鲸和林幼清很感兴趣。 最后七层也就是顶楼,半边卖得是厨具、健身器材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另半边则是咖啡馆和餐厅。 接下来,就是挑选货物的时间了。 段鲸大致目测一下,商场一楼的高度大约在5.5米到6米之间,二层以上的高度至少也有5米。如此宽敞的空间,意味着无人机只要稍稍注意飞行高度,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丧尸捉住。 短暂讨论之后,他们首先前往四楼的男装区。 无人机贴着天花板向前飞行,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重要目标——黑白相间的巨大英文招牌下面,满满一墙的内裤包装盒,琳琅满目,看得人眼晕。 “喔!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 海臣代替大家说出了此刻的心声。 无人机继续慢悠悠地在楼层里巡回,确认四周并没有丧尸的踪迹,还在一间男装快销专卖店里发现了散落满地的购物篮。 同时抓住购物篮的两个把手着实需要一些技巧,熟练之后倒也简单。林幼清操纵着机械臂将篮子提起,无人机立刻掉头直奔刚才的内裤天堂。 他们首先将篮子放到货柜上,再操纵无人机接近货架。林幼清一排排夹起内裤纸盒,等待着段鲸让无人机重新返回货柜旁,再稳稳地将纸盒放在篮子里。 两个人配合无间,同步率100%。如此往复四五遍,直到购物篮里堆满内裤为止。段鲸操纵着无人机再次起飞,稳稳地将这一篮内裤从商场玻璃天顶的洞口运到了室外。 考虑到效率问题,八心八箭并没有立刻提着这篮内裤返回。段鲸在屋顶上寻找了一个平坦安全的地方,将篮子放下,转头又飞进了商场里。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之内,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陆续又从各个楼层搬运出了六个购物篮的货品。从衣裳鞋裤到笔记本、光碟,甚至还有厨具、钓具和概念店里的一些新奇产品。 这期间,他们总共遇到过三次丧尸,但五米的楼层高度一次次地帮忙化险为夷等到所有购物篮都堆在了屋顶上,他们这才开始长途搬运工作。又花了两个小时,战利品全都平安运输回到帆船上。折算一下时间成本和安全系数,都远胜过他们几个亲自冒险深入。 机械臂的第一次使用大获成功。大家忙着把战利品收回到船舱里。帆船重新离开码头,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第76章 大洗之日 四个人顺利返回佛光岛上,万能的杜云飞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大家捧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谈论着今天收获的各种物资。 除去全五星好评的新内裤之外,其他受到好评的战利品主要还有:真正的淋浴用花洒、几组海钓用具、厨具套装、多层五金工具箱、床上用品、一台投影仪、一台游戏机、几台掌机以及一大堆dvd光碟。 另外,还有两个从科技概念店里取回来的大纸盒。根据纸盒上的商品图以及说明内容看起来,里头装得应该是一种被称为“鱼鳃”的水下呼吸装置。没有笨重的氧气瓶和面罩,只有两根特质的电动空气过滤管,就能够保证使用者六小时水下作业所需使用的氧气。 换句话说,有了这个神器,无论是人工湖还是大海底,只要耐得住水压就能够游下去。 各种各样的战利品让大家应接不暇,晚饭也因此而拖拖拉拉,一个多小时才宣告结束。晚餐后,海臣提议试试投影仪,大家坐在一起看个电影。段鲸却提醒道:“今天是周一,青海那边要找我们开电话会议。” 大家这才记起来——每周一晚上七点的例会是青海方面提出来的要求,主要就是汇报上周佛光岛附近的丧尸活动情况。 今天他们在z市的市中心发现了一棵新的奠柏,这件事正好可以作为报告。 段鲸打开卫星电话,与青海那边的联络员取得联系。可还没开始说话,对方却要求他先将电话切换到会议模式。 原来,参加今天例会的不止他们这一组人。 之前大家已经知道了,除去佛光岛之外,沿海地区还有不少岛屿有人居住。这其中,又以几处群岛上的生存者最为众多。所有这些群岛上的安置点都与中央取得了联系,接受补给援助,同时定期汇报岛屿周围的安全情况。 今天一起参加电话会议的,还有四处海上安置点的联络人。有趣的是,这几个海上安置点也都各自起了特殊代号。 位于渤海海峡南端、庙岛群岛上的安置点叫“蜃楼”;珠三角一带的安置点叫“紫荆”;南海海域上的安置点“三沙”带有军方背景;而距离佛光岛最近的,则是同在东海上的安置点“珞珈”。联络人是一位大和尚,灾难开始的时候,他与寺中僧众敞开佛门,救下了不少人。 段鲸一边聆听一边统计,很快就推算出这四个安置点上总共约有五六千人。与他们相比,佛光岛的确只能说是弹丸之地了。 经过中央联络人的介绍,几位海上安置点的联络人也纷纷与佛光岛上的诸位互致问候。虽然平日里鞭长莫及,但彼此间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通过每个月两次的航班进行调剂、互补。 寒暄过后,正式的例会开始了。每个安置点都开始汇报各自范围内的情况。 “蜃楼”观测到岸上有一处疑似化工堆场发生爆炸,大火今天还在蔓延。“紫荆”报告又在香港发现两株奠柏;“三沙”预警说最近有热带风暴在南海生成,请求中央加强监控;“珞珈”则表示一切正常。 终于轮到“蓬莱”了。 段鲸首先汇报了发现新奠柏的情况,又着重提了提奠柏正在利用树木毁坏城市道路的事。他话音刚落,“蜃楼”的联络人立刻抢在前头说话了。 “兄弟,给你提个醒儿!千万别让那些丧尸看见你们,如果被发现了,那就一定别留活口!” “对,它们会去向奠柏报告。” 紫荆的女联络人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补充:“奠柏会根据丧尸汇报的消息,设下各种陷阱和埋伏。如果你在商店里遇到丧尸,那么同一个商店最好就不要再去。因为奠柏会派更多的丧尸去那里蹲守,甚至是同样类型的商店,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看起来就算有了机械臂,市区里也还是少去为妙。眼下胡乱抓取一通,虽然的确是蛮过瘾的,可万一遇到有急用时,却发现整座商场里头都是丧尸,那麻烦可就大了。 例会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段鲸认真记下了所有建议和经验,又逐一转达给了别墅里的其他人知道。不能继续利用无人机扫货,这一点的确有点遗憾。好在就算没了这件事,岛上依旧还有成堆成堆的任务等着大家去完成。 ———— 潮湿闷热的梅雨季节总算过去了。虽然没有确切的出梅预报,但是当雨水停歇、久违的阳光如核爆一般洒落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顿时都意识到——夏季来临了。 抵达佛光岛是四月初,当时大家身上还穿着防风保暖的春装。眼下即将迈入七月,服装的迭代自然迫在眉睫。 除去苏合与杜云飞之外,其他四大一小五个人并没有随身携带换季的衣物。好在这段时间从集装箱码头和雷鸣岛上找到的物资里头就有运动服和t恤衫,倒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新衣穿上身,旧的春装也不可能随便一丢了事。一场史无前例的换季大清洗徐徐拉开了序幕。 早在端午节之前,苏合用一桶食用调和油、草木灰溶液和萃取的植物精油混合制作了一大坨肥皂。经过一个多月的缓慢反应与脱水,自制的手肥皂已经可以使用。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双休日,别墅里大小七个男人统一行动,用多余的木头床板在院子里搭起洗衣台。大家分工合作,开始清洗换下来的春季衣物和用具。 需要清洗的衣物放在餐车上堆成一座小山。段星泽负责检查衣物里是否留有物品,是否将正面翻到了外侧。确认无误之后,丢进大水盆里。 等到衣物吸饱了水分,段鲸和林幼清将它们捞出来,放在洗衣台上打上肥皂并进行搓洗。搓洗完毕之后,交给杜云飞和苏合进行漂洗。漂洗完毕的衣服最后交到了吕如蓝和海臣手里,两个年轻人负责彻底绞干,并且高高挂在临时拉起的晾衣杆上。 洗洗刷刷整整持续了一个白天。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有多辛苦。眼看着衣服床单什么的都洗掉了,海臣和吕如蓝居然还把阿猫和阿狗也捉了来,动手彻底清洗了一次。阿狗倒还算配合,阿猫可就没那么听话了,一个澡洗下来,倒是两个愚蠢人类身上沾到水比较多。 大洗之日的隔天下午,阳光烘干了晾衣杆上的所有物品。取下来的衣服带着植物精油的芳香与阳光的暖意,让人很自然地回想起了家的味道。 苏合还给每个人发放了晒干的樟木条和装有艾叶、薄荷和薰衣草等粉末的无纺布小包,这些东西与衣服一起储存能够有效防止虫蛀。 由春到夏的这一小步,就这样在洗洗刷刷之中轻松地度过了。 提起夏季,除去炎热这个最大的缺点之外,总体还是轻松愉悦的。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曾有过关于暑假的快乐记忆,所以只要树上知了一叫,浑身上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懒散起来。 佛光岛上的夏天,仿佛也特别适合慵懒度日。 七月初,苏合蔬菜温室里的瓜果进入了大面积采收季节。叶菜跟疯了似的割了又长、割了又长;小黄瓜、嫩玉米和甜椒脆生生地等着人去采摘。 最夸张的是一种来自丹麦的葡萄型小番茄,光是一棵植株就挂了七八十颗果实。跟着苏合一起去采摘的杜云飞当场质疑是不是受到了尸液污染,苏合还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解释清楚。 除此之外,林幼清利用红树林海鸭蛋腌制的咸鸭蛋也已经正式出锅。蛋黄红得冒油,蛋白泛出一股奇妙的五香味,诱人食指大动。 基于咸鸭蛋的大受欢迎,林幼清果断开发出了一种名为“咸鸭蛋锅巴”的新型零食。裹着咸香蛋黄的酥脆锅巴,可以蘸酱也可以不沾,甚至还可以配合果蔬当做正餐。 然而,这种咸鸭蛋锅巴最受欢迎的时段,还是在晚上九点之后。 自从有了投影仪和dvd之后,别墅里的夜生活顿时就变得文艺起来。晚上九点段星泽上床睡觉,六个大人就准时开始看电影。从枪战到恐怖再到爱情和纪录片,由六个人轮流挑选。不喜欢可以不看,但无权提出质疑。 事实证明,有电影看总比夜观星象有趣许多。六天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退场。正儿八经的椅子坐久了腰酸背疼,苏合干脆往地上铺了塑料布和床单,几个人拿着枕头靠坐在地上,该搂的搂、该抱的抱,倒也悠闲自在。 今天的影片是苏合选的,一个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爱情片。别人喜不喜欢不知道,至少苏合本人看到第20分钟就已经昏昏欲睡。 不过这也在苏合的计划之中——他所需要的只是整整两个小时什么事都不做,就这样静静依偎在杜云飞胸口。而不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看着各自的专业书籍。 苏合的这个想法,杜云飞多少也有所察觉。因此虽然对影片没兴趣,但他也并不提前离场,反而任由苏合软软地靠过来,还伸手轻抚着苏合的耳垂。 再看另外一边,段鲸躺在林幼清的膝盖上,两个人还时不时地小声嘀咕些什么。 影片播放到一个小时左右,吕如蓝和海臣同时站起身来。 “我们先去睡了。明天一大清早,海臣哥要带我去海上钓鱼。” “喂……” 苏合刚仰头想要说些什么,耳垂又被杜云飞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趁着这个机会,海臣拉着吕如蓝急匆匆地上了楼。 第77章 求婚 后半夜钓鱼有几个时段。凌晨两点到四点夜深人静,鱼群来到浮游生物富集的浅海地区觅食,正是垂钓的好机会。 凌晨三点左右,上了闹钟的海臣将吕如蓝叫醒。两个人带上装备摸黑出门,帆船乘着微凉的小风,一路朝海臣之前选好的位置驶去。 午夜的海面漆黑如墨、辽阔无垠。耳边海风阵阵、海涛声声。吕如蓝坐在船尾,感觉如同置身苍凉大漠,不由得有些感叹。 这时,海臣的声音响起在他耳边。 “抬头看。” 吕如蓝依言抬头,这才发现头顶星光烂漫。高高的天穹之上,嵌满了万亿颗闪闪发光的星辰。中间一道朦胧的银河,像是神祇紧闭的眼睑,壮美到令人心生恐惧。 “我们到了。” 不知不觉中,船已经停在了海面上。海臣打开船尾的照明灯光,嘱咐吕如蓝从船舱里取出钓具。 虽然夜钓还是第一次,但出海钓鱼的经验已经不少,两个人动作熟练地组装好了钓具,放上海臣自制的鱼饵,开始甩竿。 发光的电子鱼漂清楚指示出鱼钩落下的方位。海臣干脆关了船上的灯,两个人顿时沐浴在漫天朦胧的星光之中。 起初谁都没有说话,转眼过去了十分钟,鱼还没有上钩。气氛慢慢尴尬起来,最后还是海臣仰天躺到了甲板上。 “你哥和杜医生,最近好像很恩爱啊。” 吕如蓝苦笑:“你才发现啊?我都快被他们给闪瞎了。以前还能往我哥屋子里走走,可现在他和杜医生住一起去了。我都不敢去敲门,万一看着什么不该看的,那可就惨了。” 海臣啧了一声:“这么说起来,好像段鲸和林幼清晚上也睡一起。” “是啊,有几次我上厕所,看见过林幼清拿着枕头走进段鲸的房间。” “他俩不是更正常吗?只是怕被儿子撞见而已。想想也真是的,我小时候有一次半夜起床喝水,听见我爸妈房间里有怪声音,于是过去看……一辈子的童年阴影……” “什么乱系八糟的!”吕如蓝忍不住嗤笑,“就你晚上事儿多。” 正说着,海臣的钓竿有了动静。他赶紧起身收竿,没过多久就拉上来一条比手掌略大些,通体红中透着黑白斑的怪鱼。 “石狗公。”海臣熟练地将鱼钩取下,把鱼丢进塑料桶里,“煮汤喝不错。” 吕如蓝有点急了:“我这儿的怎么还没有动静。” “拉上来看看。” 说着海臣就让吕如蓝卷起了鱼线。收回鱼钩一看,上面的鱼饵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他顺手帮忙换了饵料,又让吕如蓝投出去,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真的,每次看见他们两对在一起,那种气氛啊,啧啧,真是没眼看。这世界怎么就对单身狗这么恶意呢。” “他们平时也没什么啊。我哥他可能是粘人了一点,但杜医生还是很有分寸的。段大哥和幼清哥也不怎么腻味。” “你可真是迟钝型的。” 海臣叹了口气,不在这件事上较真,又戳了戳吕如蓝的胳膊:“欸,你哥有主儿了,你什么感觉?会不会有点失落?” 吕如蓝沉吟:“起初是有点不习惯,毕竟我和我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忽然感觉他被人给抢走了似的。可我也知道这事儿迟早都会发生的,如果杜医生真的能让我哥幸福,我也应该高兴才对。” “唷,你还真是你哥的贴心小棉袄。” 海臣嘴上这样说着,将目光投向黑暗海面上的电子鱼漂:“那你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以前听你在电视里说过,喜欢那种清纯可爱的邻家妹妹?” “那都是套路啊,套路!清纯可爱邻家妹妹是当年我们组合的歌迷定位,难道还要我说喜欢浓艳大胸姐姐吗?” “大胸姐姐?没想到你这么重口味。不过爱好大胸这点,你和你哥还真一样。” “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光说我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嘛……” 海臣故意卖起关子,检查了一下鱼钩又重新放出去。 “首先第一点,脸必须漂亮。皮肤不用太白、但也不能太黑。个子不要太矮,但比我高就没意思了。头发要软软的,牙齿要白,鼻子小一点,眼睫毛呢要又长又翘的那种……还有嘴唇,肉嘟嘟的最可爱了,想让人咬一口。” 他形容得这么仔细,听得吕如蓝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耳根子一阵发热。 “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怎么就没有了?”黑暗里传来海臣低沉的笑声:“我可是把他的照片藏在手机里,天天放枕头边上呢。你想不想看看?” 吕如蓝感觉自己的耳朵差点就要烧起来了,不假思索地就摇头:“我……我才没兴趣!” 海臣也不勉强,依旧淡定地钓着他的鱼。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又接连收获了三次。再看吕如蓝那边,连条小虾米都没有钓上来。 帮他更换第三次饵料的时候,海臣忍不住感叹:“作为一个钓手而言,你的感觉还真是迟钝。” 吕如蓝面子上挂不住,于是硬着脖子狡辩:“我就是出来散散心的,钓不钓得到鱼我又不在乎。” “好好好,你不在乎。”海臣习惯性地哄了哄,又忍不住多嘴:“小蓝啊,得不到的东西就说不想要,这种心态不太好。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承认呢?” “承认又怎么样?如果我承认我想要鱼,那鱼就会自己上钩来了?” “会啊,我现在就下海去,抓条鱼吊在你的鱼钩上。” “我看还是你直接咬钩比较快!” 吕如蓝被他逗笑了,可开心过后又闷闷不乐:“说到底还是我没用。不像段大哥幼清哥那样会机电,不像杜医生那样会看病,不像我哥对植物什么都懂。更不像你,会游泳会开船还对大海这么了若指掌。说实话,这个团队里就算缺了我,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海臣立刻认真反驳:“刚来岛上的时候,你的确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可你现在不是已经学会很多事了吗?段鲸他们组装机械臂,在一边帮忙的不是你吗?给我的腿换药的不是你吗?再说你做饭超级好吃的,给我五星级大厨我都不换。让我吃一辈子都没问题。” “……谢谢,”吕如蓝有点感动,“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卖力地夸奖我了。” “这不是夸奖,是事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又有多努力。可是我看得到,我一直都看得到。” 说到这里,海臣也收回了自己的钓竿。 “快到四点了。接下去要等日出前后鱼才会比较多……不如咱们先吃点东西?” “你带了吃的?” “几个柠檬,还有晚饭剩下的几张饼子。不急,真正好吃的我带你去水底下捞。” 说着,他们将帆船驶回到岸边那个挖过海胆和藤壶的秘密悬崖边上。海臣将船抛了锚,让吕如蓝戴上新式的水下呼吸器,穿上脚蹼,拿着防水手电跟着他下海去。 午夜的海洋世界,在手电光下泛出神秘的幽蓝色。因为是近岸,下潜四五米左右就能看见海床。 与热带度假小岛的海洋不同,这里没有五光十色的珊瑚,微微起伏的礁石乍看之下有些贫瘠。但再仔细观察,有许多海生植物随着波浪微微摇摆,叫不出名字的小鱼面朝礁石静止不动,仿佛正在酣眠。 海臣无意于打扰它们的平静,绕过一片礁石,只见前方坚硬的海床上兀然隆起了两三个大鼓包。海臣将手电光照射过去,吕如蓝这才发现那竟是一大群堆叠丛生的大牡蛎。 两个人迅速游过去,用带来的工具将这堆牡蛎撬散,分块装进袋子里。一口气扫完三个牡蛎床,口袋里头就鼓鼓囊囊的了。 挖完牡蛎,两个人上浮回到帆船上。海臣甩给吕如蓝一块干浴巾,自己则将两个口袋里的牡蛎直接倒在甲板上,清点起来。 “嚯,这么多!估计得有个四五十个,二三十斤吧。一会儿还能带回去,叫你哥嫂给你包饺子吃。” 吕如蓝已经馋了:“别说以后的事,先搞个两个来尝尝?” 海臣说了声“好咧”,手起刀落就撬开了一个。将里头滑嫩肥白的肉挑出来铺在饼子上,再挤上柠檬汁和一小撮盐,递给吕如蓝。 “一口吃掉啊。” 吕如蓝接过饼子,张大了嘴一口塞进去,轻轻咀嚼。顿时只觉得一股鲜而微酸的清爽滋味在口腔里弥漫。肥美的蛎肉加上粗糙的面饼,如此对比又互补的奇妙口感,叫人欲罢不能。 “好吃吧?” “嗯!” 反正眼下不是钓鱼的好时机,两个人干脆坐下来撬牡蛎,吃得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撬到第几个,只听海臣忽然低呼一声。 “哎哟!” “怎么了?”吕如蓝赶紧关心:“割到手了?” “不是。这蛎肉里头有石子儿,硌到牙齿了。” “牙没事吧?断了没?帮你看看?” 说着吕如蓝就要提灯去照海臣的嘴。 “没事没事!”海臣及时阻止了他,又嘿嘿笑道:“小蓝,你可真关心我。” “也……没有什么啊,就是普通关心关心……而已嘛。” 吕如蓝一边回答,一边嫌弃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好在海臣倒没有继续抬杠。 见他不再吭声,吕如蓝反而扭头去观察他的反应。 在晨间熹微的亮光里,海臣的侧脸看上去轮廓分明。英挺的鼻梁、削瘦的脸颊,俊美无俦,早就看不出当年那个黑瘦小混混的影子。 吕如蓝仿佛这才意识到,原来身边的这个男人散发着一股吸引力。 为了避免被吸过去,吕如蓝只能稍稍挪开点位置,然后极不自然地装作抬头看天。 “……周围好像变亮了?” “五点多了,快要日出了。” 海臣抬手指向前方:“那边是东。看,太阳快要出来了。” 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海天交接的地方已经镶上了一层金边。金边越来越宽,很快结成一个巨大的五彩“蚕茧”,而太阳的轮廓正在其中,隐约可见。 见吕如蓝看得入迷,海臣趁机凑到他身边。 “这是你第一次在海上看日出?” “嗯。”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太阳升得很快的,千万别眨眼睛。” “喔。” 吕如蓝信以为真,一脸认真地看着东边。 只见天边的五色蚕茧越变越大、越变越薄,茧内的红色旭日越升越高,最终于一跃而出。 天地间霎时光明夺目,吕如蓝本能地侧过脸去闭上眼睛。 却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上传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触感。 是一个吻。 吕如蓝愕然的扭头,发现海臣已经紧靠过来,一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小蓝,我真心喜欢你,嫁给我呗,好不好?” 第78章 试用期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吕如蓝懵然不知所措。而趁着他发愣的时候,海臣又捧住他的脸颊,用力亲了两下。 清脆的亲吻声在耳边频频响起,吕如蓝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脸瞬间爆红,眼睛也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见吕如蓝是真的被吓到了,海臣不忍心再戏弄他。终于把人放开,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拍着他的背让他喝。 吕如蓝乖乖地喝着水,又怯生生地去看海臣。 “……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海臣真诚地与吕如蓝对视:“小蓝,考虑考虑我呗。” 吕如蓝垂下眼帘不敢去看海臣,只低声嘟囔道:“你不是直的吗?” “是啊。” 海臣接过喝完的空水杯,又帮吕如蓝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可这不就证明了,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超越了性别这种肤浅的东西了吗?” 吕如蓝又把通红的脸埋了下去:“……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哥和段大哥他们,所以受刺激想歪了吧?” 海臣苦笑一声:“那我可真是有先见之明。早那么多年就知道会和你被困在一个岛上,所以不单管了你一个月的饭,还把你所有的歌、所有的、所有的访谈都看了……说实话我还真挺生气的呢,按理来说,再怎么也该是我和你先成。怎么就一直拖啊拖的,拖到现在了呢?” 吕如蓝羞得一张脸都差点埋进膝盖里了,好半天才嘟囔出了一句话:“……可我喜欢的也是女生啊。” “你以前不是没谈过恋爱吗?不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我?我不是硬要改变你的取向,不过说真的,都世界末日了,还在乎那点男的女的事干嘛呢?考虑考虑我呗,我一定会让你很……” “哎呀你别说了!!!” 吕如蓝抱着脑袋快要倒在甲板上:“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海臣想要伸手去扶吕如蓝,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 “……两天。” 他比了一个数字:“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让你仔细想想,两天后告诉我答案。如果你不愿意,咱们依旧做普通朋友,怎么样?” 两天好歹也是个缓冲,吕如蓝没头没脑就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问:“这两天,你会怎么做?” “不如这样吧。” 海臣很自然地又来搂吕如蓝的腰,“咱们两种模式都来熟悉熟悉。今天,我来追你;明天,我们当回普通朋友。你自己感受感受,喜欢那哪一种关系;到时候再给我答复,我保证听你的。” 说完,他再不去征求吕如蓝的意见,站起来走向船舵。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至少今天,让你感受一下有我这个男朋友的好处。” 吕如蓝虽然还有点犹豫,但是对上海臣的双眼,心里又突然觉得痒痒的,怎么都拒绝不出口。 有了海臣这一出突然的告白,钓鱼是再没有心情了。两个人收拾收拾鱼获,启程返航。 重新回到别墅已经接近早晨六点,本周负责内务的苏合与杜云飞已经早起开始做饭。看见表弟从外面回来,而且还一脸神情恍惚,苏合把东西一撂就要走上去讯问情况,却被提着一桶生蚝和鱼的海臣给拦了下来。 “哥,看我们大丰收。不如早上喝海鲜粥呗?” 苏合不理他,扭头还想去找表弟。然而吕如蓝已经径直朝着浴室走去。 “我有点累……我要去洗澡然后睡个觉。不用叫我吃早饭了。” 等到吕如蓝消失在了浴室里,苏合突然上前一步,死盯着海臣。 “你在海上对小蓝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海臣耸了耸肩膀,“只是一些……早就应该做的事。” “你……!” 苏合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杜云飞已经一手将他拽回到了自己身边。 “谢啦。”海臣冲着杜云飞点了点头,闪身挤进了厨房里。 —————— 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浴室,脱下衣服之后吕如蓝才觉察自己没带换洗衣物,也没打热水。 好在七月天洗个冷水澡也没多大问题。他打开龙头冲水,没过多久浴室的门又被推开了,有个人拎着热水壶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洗冷水?当心感冒。”海臣的声音从帘布外头传过来。 “……我没事。”吕如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但海臣并没有走过来。 “衣服和热水壶都给你放洗手台上了,你要是累了,待会儿先休息,吃中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说完这句话,门又被关上了,浴室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吕如蓝将浴帘拉开一点,看见放在洗手台上的物品,怔怔地发起了呆。 洗完澡之后,吕如蓝上楼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大中午,刚有点朦朦胧胧要醒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门开了,走进来的还是海臣,手里端着一碗铺满了菜的白米饭。 “起床吃午饭了。” “我不饿。” 吕如蓝揉着眼睛从上铺坐起来,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闻到菜香的瞬间,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海臣也不拆穿他,就端着碗站在床边等。 吕如蓝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爬下来,嘴里嘀咕着:“那也不用送上来啊。我睡醒了自己下去不就得了?”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起来恐怕就只有剩菜吃了。” 两个人聊着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废话,吕如蓝去洗手间漱了漱口,回来接过海臣手里的碗。海臣也不走开,拖了一把凳子过来,痴汉似地看着吕如蓝。 吕如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没话找话说:“……下午有什么活儿干?” “没活儿了。今天本来就要去捕鱼,这事儿咱们早上就做完了,下午可以休息。明天接着干活。” 说到这里,海臣变魔术似的从t恤的兜帽里拿出了两个掌机:“下午联机打会儿呗。” 毕竟还是年轻人,游戏机的魅力总是无法抵挡。吕如蓝匆匆忙忙地扒完午餐,两个人就开了蓝牙,联机打起游戏。 战况正酣,起初两人还是一个坐在高低床的下铺,一个坐在椅子上。可是玩着玩着,海臣就转移了阵地,粘着吕如蓝坐到了下铺。 海臣的大腿一挨过来,吕如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故意打了个哈欠,起身缩回到了上铺。 这次,海臣倒是没有再粘上来。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地联机继续打游戏。 他们玩的是一款联机对战游戏,双方武将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生死厮杀,而现实里的气氛也不遑多让——吕如蓝是个特别容易入戏的家伙,无论得胜还是失败,都是一通吱哇乱叫,激动起来还习惯用脚踹墙、踹床杆子,总之破坏一切他够得着的东西。 就这样一共玩了五局,吕如蓝两胜三负。来到第六局,刚开始略微不利的海臣越战越勇,眼看就要再下一局,吕如蓝急火攻心,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墙上。 哪知他背靠着的护栏早就被踹松了,这一下干脆吱嘎断开,吕如蓝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连人带毯子就往下掉! “咚”地一声,整个屋子好像都震了震。可吕如蓝却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 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裹着毯子,而毯子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垫背的。 “我的天哪,你可真够沉的。”海臣做了个翻白眼的表情,“我感觉我的腿好像真的断了。” 吕如蓝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起身把海臣扶起来,再去看他的两条腿,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外伤。 “要不要我去叫杜医生?” “别!让你哥知道我在你屋里,他非得把我的皮给扒下来不可。” 海臣示意吕如蓝扶着自己坐到下铺,吕如蓝怕他真出事情,还主动揉着他的大腿。 海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服务,一边趁机问道:“小蓝啊,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吕如蓝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满心都是过意不去,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点头:“好。” 海臣又问:“那你觉得,还能遇见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 “……” 吕如蓝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脸红了红,顿时扭头又要逃回到上铺去。 海臣及时拽住了他的脚踝,像条巨蟒似的硬生生缠绕上去。 “小蓝啊……你实在应该向你哥多学习学习。” “学、学什么?”吕如蓝故作镇定,心脏已经别别直跳。 “学学你哥‘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大无畏精神啊!喜欢的东西就要用力争取。光说什么‘我才不想要呢’,然后眼看着别人抢走你心爱的东西,你真的准备这样口是心非地过一辈子?” 吕如蓝被海臣一点点从背后搂进怀里,感觉整个人都被牢牢地包裹着、固定着,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可是这种安全感很快超过了临界点,变成了另外一种危险的信号。 海臣的双臂还在用力,他紧紧地拥抱着吕如蓝。力道之大,简直好像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吕如蓝简直能够听见自己的骨骼咯吱作响,肺内的空气似乎也在变得稀薄。 “放手……”吕如蓝伸长了脖子努力喘息:“我叫你放手!” 海臣总算稍稍放松了一点力道。吕如蓝赶紧逃脱出来。 “你他妈的是想杀了我吧?!” “对不起!”海臣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歉意:“我刚才一直努力忍着不脱你的衣服,却没注意……” “混蛋流氓!” 吕如蓝整张脸都要热得爆炸了,他再不敢看着海臣,手脚并用地扒着铁梯逃回了上铺。无论海臣再怎么赔礼道歉和哄骗,始终再不吱声。 吕如蓝不知道海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可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做了一个糟糕至极的梦。 在梦中,只有他和海臣,帆船与平静无波的大海。 吕如蓝梦见,海臣从身后将他搂住,就像今天下午在房间里做的那样。可是接下来发生的,却再不是什么喘不过气来的拥抱了。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而面对的同样也是不着寸缕的海臣。两个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亲吻着、抚摸着,像两条交配中的海豚。这分明是吕如蓝从未经历过的事,可他却好像并不抵触这样的接触。 正相反,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被海臣紧紧拥抱着,被一遍遍地反复亲吻、抚摸,被当做珍宝似的捧在掌心里。 但是当这份欢喜到达巅峰的时候,却成为了惊恐。 吕如蓝身躯一震,悚然睁开了眼睛。 他还躺在自己房间的上铺,裹着毯子闷出一头的热汗。 不,不仅是头上,浑身上下都是汗水,粘得好像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的鱼。 吕如蓝想用脚踢开毯子,好让热气散发出去。可他才刚一抬腿就愣了愣,紧接着仓皇翻身坐了起来。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他狼狈地爬下床去,扯了几段卫生纸绕在手里,又抓起一条内裤,开门往洗手间里逃去。 第79章 海臣的阴谋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楼下吃饭,并没有人发现吕如蓝的糗事。吕如蓝洗完内裤偷偷晾到自己的房间里头,稍稍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情,下楼吃饭。 和往常一样,吃饭的时候海臣坐在吕如蓝身边。众目睽睽之下,这家伙倒没什么特别的动作。 反而是吕如蓝,一看见海臣脑袋里就乱到冒泡。饭粒吃到鼻孔里都没感觉,一勺汤有半勺洒在桌子上,夹个炒鸡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总算吃完了晚饭,苏合负责洗碗;杜云飞去负责无线电广播;段鲸开始抽查段星泽的功课;吕如蓝害怕被海臣缠上,于是硬拽着林幼清到外面去散步。转眼就到了晚上九点看电影的时间。 吕如蓝又怂了。 今天原本应该由他来选片的,可他推说自己着凉身体不舒服,硬是在开场前十分钟临阵脱逃。海臣没料到这一出,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也要跟着往楼上走。 苏合这一天都在观察他们两只的动静,这时候又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居然也要跟着过去,所幸被杜云飞拦了个正着。 “你又要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我看海臣那小子肯定对小蓝出了手。你是没看见刚才小蓝那失魂落魄的样儿……不行,我得去看看,不能让姓海的乱来!” 说着,还要继续往上走。 杜云飞干脆拦在他面前:“你别这么自私。” “我自私?”苏合伸手指着自己,“我关心我弟弟啊!这也是自私?你要有儿有女肯定比我还紧张。” “我会有么?”杜云飞居然反问他,“你给我生几个?” “对不起,我可生不出来。” 苏合挑挑眉,像是没料到杜云飞还会说这种话,却依旧坚持自己的重点:“……反正我坚持认为海臣不应该和小蓝在一起。小蓝原本就是直男一个,为什么要改变他原来的取向?” “没有人要去改变他。如果你弟弟喜欢女人,那么无论海臣怎么做,他都不会动心。而如果海臣能够打动他,那说明他原本就对海臣有好感。性别取向只是一种社会属性,而不是自然属性。如你所见,佛光岛并不是社会,也许你也应该给小蓝一个让他正视自身的机会。” “这不是正视自身。真正的正视,应该是让他还有别的选择余地,比如一个配得上他的女生。而不是放任他在吊桥效应下随便爱上一个对他好的人。” “你认为这是吊桥效应?” 杜云飞目光一凛:“那我们之间呢?是不是还需要第三个人来让你来选择一下?” “……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就只抓住那四个字!”苏合也有点急了,“算我怕了你了!咱们就事论事,别扯别的行吗?!” 杜云飞也自觉失言,缓了缓语气:“你会害怕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而你弟他现在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平心而论,你觉得海臣这个人如何,他对你弟弟怎么样?不要因为你一时的偏见毁了两个人的未来。” 这番话说下去,苏合顿时就不吱声了,可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地板,明显是自知理亏却又不服气的表情。 杜云飞见他不主动找台阶下,便主动过来拽他的胳膊。拽了两次没拽动,第三次正有点恼火,苏合倒是自己走了起来,回到客厅里坐下。段鲸和林幼清隐约听到了一些他和杜云飞的争执,也不方便插嘴,只能赶快开始播放影片。 ———— 吕如蓝当然不知道楼下居然正在因为自己而发生一场争执。回到房间的他也没什么事可干,干脆就躺在床上开始玩起了掌机。 游戏刚刚启动,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蓝,是我,可以进来吗?” 除了海臣还会有谁。 吕如蓝一个哆嗦坐起身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床尾的那条内裤。 “别——!” 他大叫一声赶紧将内裤拽下来,暂时找不到妥善的藏匿地点,干脆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这才准备开门。 然而海臣却抢在前面说道:“算了,我不进来了。反正只有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吕如蓝的手指停在门把上,心也跟着悬在了半空。 只听海臣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 “看起来……我的告白,好像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对不起,让你不自在了。之前约定今天要一本正经追你的,那就到此结束吧。” 结束,什么意思? 吕如蓝心里打了一个突,紧接着又听见海臣继续说下去。 “无论如何,我还是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是我今天早上钓鱼的时候发现的,我原本想拿它做一个特别蠢的东西,可是后来想想还是就这样比较好。我把它放在你门口了,希望你会喜欢。” 说完,海臣似乎在门口的地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道了声“晚安”就走开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在另一间房间里,吕如蓝这才把门打开。 门口放着一个小纸盒,特别轻,拿在手里几乎和空的没什么两样。吕如蓝将盒盖打开,看见里头垫着几层餐巾纸。纸上面摆着的居然是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异形珍珠。 吕如蓝陡然反应过来,今天早上海臣吃牡蛎的时候咬到的就是这个东西。当时他不动声色的把珍珠藏起来,究竟是想要做成什么? 他已经错过了询问答案的最佳时机。现在只能愣愣地看着盒子里的珍珠和自己手上捏着的湿内裤,再度陷入混乱无助之中。 —————— 这天晚上,吕如蓝又做了三四个乌七八糟的梦,每个梦都和海臣有关。如此漫长而煎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吕如蓝发觉自己真的着凉了。嗓子疼得像卡着一颗仙人球,又热得简直能够喷出火来。 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实在捱不下去,吕如蓝这才爬下来,走到隔壁去敲哥哥和杜医生的房门,想讨点药吃。 苏合和杜云飞这周值得是早班,这个钟点正在楼下张罗早餐。吕如蓝转身想要下楼,正巧遇见了才刚起床的海臣。 “早。” 为避免尴尬,吕如蓝主动打起了招呼,声音一出口才发现沙哑难听。 海臣也听出来了:“感冒啦?” “嗯。” 吕如蓝点点头,然后等着海臣和往常那样过来帮忙找药。 可是海臣却朝楼梯口走去。 “那你多喝水多休息,我先下去吃饭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底部,吕如蓝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心里好像被掏走了什么东西,突然间变得空空的。 又在楼上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苏合上来找人,吕如蓝这才跟着下了楼。 发现了他的症状,杜云飞拿出一板感冒药,苏合还给了一副专用碗筷,让他夹了饭菜在角落里单独吃饭以防传染。 知道这样的隔离有其必要性,可吕如蓝还是忍不住的难受。尤其是看着海臣坐在大桌边吃着早饭,瞥都不朝这边瞥一眼,那种被忽视的滋味简直难以形容。 好不容易对付完了早餐,大家都建议他回楼上去休息。吕如蓝却不想再被变相隔离,主动表示出点汗有利病情。 按照计划,今天上午他和海臣的工作是翻动堆肥并且继续收割生物柴油,算是单纯的体力活儿。 前往堆肥池的路上,海臣一语不发,自顾自走在前面。吕如蓝的脑袋重得跟秤砣似的,轻飘飘的脚步跟不上他,慢慢地就落在了后头。 好不容易到了加油站旧址改造成的堆肥池边上,两个人拿起铁锹准备翻动堆肥。掀开防水布的瞬间,一股草料发酵腐败的湿热臭气扑面而来。 换做平时,这点味道似乎算不了什么。可本就头痛脑热的吕如蓝忽然捂住嘴一阵干呕。 海臣的声音不痛不痒地飘了过来:“不行别逞强。” “谁说我不行!” 等到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吕如蓝勉强找回平衡,抢先一步跳进堆肥池,卯足了气开始用力挥舞铁锹。 半腐败的枯叶和鸟粪被他铲得漫天飞舞。海臣却没有跟着跳下来,只站在池边看了看,然后悄悄转身走向别处。 直到额上的汗水滑下来模糊了双眼,吕如蓝终于停下来大口喘息。环视左右,他忽然发觉海臣不见了,立刻从堆肥池里爬了上来,左顾右盼。 加油站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吕如蓝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开始移动,寻觅着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高大背影。 终于在洗车池改建的老堆肥池那边,他发现了海臣的动静,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过去,也跳进了池子里。 海臣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你太慢了,我那边的活儿都干完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海臣无语,“那这里也交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 说着,将铁锹往地上一丢,双手一撑就跳出了池子,转身就要往远处走。 “……” 吕如蓝想叫住他,却又抹不开脸,情急之下突然大声问道:“你是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吗?” “哈?”海臣果然停了下来,“你怎么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哪有躲着你了?分片包干不是更合理吗?” “可是我生病了!” “生病就去休息啊!是谁死撑着一定要跟过来的?再说,不是让你多喝水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海臣一手扶住额头,“讲点道理成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吕如蓝心里这样想着,然而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说我不讲道理?!” 海臣哑口无言,嘴巴张合几次,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捡起铁锹转身就走。 吕如蓝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干脆就听从直觉,也要爬出堆肥池去追海臣。 “混蛋,你别走!” 海臣停下来扭头去看,正巧看见吕如蓝跟个鬼魂似的从堆肥池里爬出来,还没站稳又脚下一滑,竟然倒栽葱又摔回了池子里。 这下事情大了。海臣两三步跑回到池子边上,正看见吕如蓝整个人都陷进了松软的堆肥里头,越挣扎就陷得越深。他赶紧跳下去将人解救出来。 惊魂甫定的吕如蓝浑身上下都是烂树叶和鸟粪,整个人都石化呆滞了。 海臣实在觉得好笑,却又怕他恼羞成怒,所以干脆将他一把抱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 吕如蓝就这样软软地靠着海臣,又过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浑身上下都是腐土,隐约还有一股鸟屎味。可他却浑然不觉,首先伸手去摸自己的上衣口袋,旋即大惊失色。 “……没了!” 海臣问:“什么东西没了?” 吕如蓝张口要答,想了想却又一把将他推开:“不关你的事!” 海臣也不和他较真,松开手,放任吕如蓝重新扑向堆肥,看着他像疯子似的扒开各种树叶,焦急寻找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四五分钟,吕如蓝依旧一无所获。海臣却伸手到了他面前。 “你在找这个?” 他的手掌缓缓摊开,出现在掌心的,是一枚异形珍珠。 吕如蓝没有说话,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抬眼看看海臣,又低头看看珍珠,伸手想要去取,可海臣偏偏合拢了手掌。 “这颗是我的。你的那颗还在那里。”海臣指了指堆肥:“你把它给丢了。” “不,我不是有意要弄丢的!”吕如蓝转身就要再去堆肥里寻找。 “别去了,那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海臣将他拦腰抱住,然后不由分说地扛起来朝着海边的方向走。 “你要干嘛?!” 吕如蓝急叫,换来的却是屁股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带你去洗澡。” 第80章 臣会玩 说是去洗澡,可海臣并没有把吕如蓝往别墅里带,而是一路出了园区,来到码头边的帆船上。 船上的浴室虽小,但好在热水淋浴比别墅里的更加方便快捷。 海臣在船上保留有一整套的生活用具,此刻便将毛巾、肥皂和一个脸盆丢给了吕如蓝,自己则转身出了船舱。 吕如蓝头上还在掉着土渣,浑身一股股的馊臭味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见海臣走了出去,他便抓紧时间脱掉衣物,急匆匆闪进浴室。 不得不说,正儿八经热水器烧出来的热水,而且还不限量供应——这种vip体验简直爽上天。吕如蓝趁机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痛快澡,把浑身上下蒸成粉红色,就连感冒的症状都减轻不少,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往外走。 却在这时候,门外的船舱里有了动静。 海臣回到船舱里了? 吕如蓝静下心来仔细听,果然有脚步声在外头踱着。 可他所有的衣服都脱在了外头,手头上只有一条毛巾,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出去,未免有些尴尬。 冷不丁地,他的脑袋里又浮现出了昨天那些乌七八糟的梦。在梦里,他和海臣就在这条船上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摇摇头将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全都赶走,吕如蓝暂时窝在浴室里没动作。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小蓝。”果然是海臣的声音,“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了。” 这时候如果还叫人放下衣服走到船外去,未免也太不知好歹。吕如蓝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一个角度,就看见门外的料理台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海臣的人影,吕如蓝抓起衣物回到浴室匆匆穿好,然后彻底将门打开。 海臣并不在船舱里,不过空气里倒是有一股香烟气味。他循着烟味走到甲板上,发现海臣坐在船尾,嘴里果然叼着一根烟。 “你会抽烟?” “偶尔来一根,没瘾。”海臣扭头看了一眼吕如蓝,“你抽么?” 吕如蓝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谈起,于是干脆也坐到了旁边的船舷上,陪着他一起吹着海风。 不一会儿,海臣抽完了烟,重新站起来。吕如蓝这才发现他坐过的地方也掉了一圈的腐土渣。 “你……” 像是知道吕如蓝要问什么,海臣抢在前头挥了挥手:“我也去洗个澡。这里风大,你先回去罢。” 说着,就自顾自进了船舱。 吕如蓝却没有走。他在甲板上站了几分钟,直到看见海臣脱掉了所有的衣服走进浴室里,这才放轻脚步重新回到船舱里。 海臣所有脱下来的衣服都堆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吕如蓝伸手将它们拨开,很快就发现了猜测中可能会找到的东西。 那是两颗珍珠,就大大咧咧地摆在玻璃台面上。它们并不完美,歪歪扭扭甚至有些可笑,却又一左一右出奇的对称,就像是天生一对。 海臣刚才果然是去堆肥池里找这东西了,怪不得弄来一身灰。 吕如蓝有些感动。他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枚,攥进掌心轻轻摩挲,那上面仿佛还留有海臣的温度。 就这样安静了一阵子,吕如蓝将珍珠放回口袋里,准备返回别墅。可是明明都走到甲板上了,他却又停下了脚步。 又过了一会儿,洗完澡的海臣走出浴室。他没有穿衣服,只在关键部位围了条围巾,裸露出的上半身精壮结实,还挂着水珠。 看见吕如蓝坐在沙发上,他也微微一愣。 “你还没走?” 吕如蓝低头嘟囔:“你是我的队友啊,你不走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 “队友唷……” 海臣轻声嗤笑,暂时不再说什么。他迈开长腿,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吕如蓝面前,把毛巾一扯,就地穿起衣服来。 虽说是同性,但从小就没经历过澡堂子文化的吕如蓝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昨晚上的梦又接二连三地冒着泡儿,他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好在海臣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又伸手到茶几上来摸那两颗珍珠:“唷,怎么只剩一个了。” 吕如蓝这才喃喃地开口:“……你叫我不要找,可自己还不是辛辛苦苦地找回来了。” “这叫敝帚自珍。”海臣拿起剩下的那颗珍珠,“好歹也是宝石,你不稀罕,那我就自己留着呗。” “谁说我不稀罕了!” “原来你稀罕啊……” 海臣啧了一声,突然把手伸向吕如蓝:“既然这么说,那另一颗就是被你给拿走了吧?快点还给我。” 怕他真的过来抢,吕如蓝捏着珍珠的手往背后藏去,同时整个人朝着沙发上缩了缩。 这当然逃不过海臣的眼睛,他两三步走到吕如蓝跟前,俯下身来与他面对着面。 “小蓝,我要听你说实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不到十厘米,近到足以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呼吸。海臣那张俊朗的脸庞不断在吕如蓝眼前放大,随之而来的还有沐浴后清爽好闻的肥皂香气。 吕如蓝简直怀疑自己被海臣给催眠了,嘴一张什么话都开始往外头说。 “我没有不稀罕,我也没有故意要丢掉……我都把它随身带着了,你难道还不明白……”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海臣一脸理所当然地摇着头:“我这个人实在太笨了,一定要听你亲口说明白才行。” “你……”吕如蓝气结,张嘴就要骂人。 海臣赶紧伸出一根手指头贴着他的嘴唇:“友情提醒,这可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你要是让我滚,我肯定滚得远远的。打死也叫不回来。”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回去,吕如蓝皱着眉头:“我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吗?” “对不起,回不去了。”海臣斩钉截铁地摇头,“你在害怕什么?因为我是男人?” “……我说不清楚。”吕如蓝扶着脑袋,“乱得很。” 海臣想了想:“不如这样,你试着亲我一下。如果觉得反胃,那咱们俩就到此为止。一次就好,全凭直觉,谁都不许反悔。” “凭什么是我亲你?!” “我昨天亲过你了啊,结果你吓得连筷子都不会拿了。我怕我再亲你一次,你直接吓到连怎么走路都忘掉。” “那是因为……” 吕如蓝毕竟不敢将自己的那些个乌七八糟的梦说出来,只能咬了咬牙把话吞回肚子里。 “亲就亲,谁怕谁!” 说着,他死死地盯住海臣的嘴,缓慢、缓慢地凑过去。 五秒钟之后,海臣忍不住提醒:“……喂,你眼睛都快撞到我嘴上了。” “……啰嗦!” 吕如蓝这才回过神来。既然盯着嘴看不行,那就看着眼睛。他重新调整好角度再次出发,然而不幸的事再度发生——两个人的鼻子撞在了一起。 “……唉,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个笨蛋呢。” 海臣哭笑不得,忽然伸手揽过吕如蓝的后脑勺,微微侧头就将自己的嘴唇凑到了吕如蓝的嘴唇边上。 “来,吻我。” 他低声道,温热的气息好像蝴蝶翅膀轻轻扑打。 吕如蓝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仰起头,用自己的唇贴上了海臣的嘴唇。 第一个吻,轻得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就像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滑进干涸的土壤里。 然而下一个瞬间,土壤里冒出了绿色的新芽、抽出了柔嫩的枝条,藤蔓翻卷、羽叶舒展,繁花簇拥着绽放……突然间,一滴水爆炸成了一个世界,所有的贫瘠都开出了花朵。 不知是谁又主动去碰了谁,彼此的嘴唇第二次撞在了一起。紧接着,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紧闭的嘴唇慢慢打开了,彼此的炽热呼吸交融在一起。 当吕如蓝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海臣紧紧地箍在了怀中。熟悉的亲昵,却又有些与过去不同。 “看起来你一点都不讨厌我。” 海臣把脸埋进吕如蓝的肩窝,深吸着与自己身上同样的肥皂清香,“小蓝,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吕如蓝被他死死地搂着,心里有点开心,又有点恍惚。 “……可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海臣又将他搂紧了点,侧着头在脖子上连亲带啃,“你不是,我也不是,我只是喜欢你超过了其他人。” 吕如蓝此刻已经被海臣哄得心旌荡漾,可脸上还硬绷着:“几个月前你还把我当贩毒的嫌疑人呢!” “那不是误会吗?你怎么不说再早几年,我俩还是好哥们儿。” “是啊,我把你当哥们儿,谁知道你居然想……” 话说到一半,吕如蓝的脸又红了。海臣一见他又要炸毛,赶紧将人搂进怀里安慰。 就这样温存了一会儿,吕如蓝好歹又放松下来。窝在海臣怀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咱俩的事能不能先别让我哥知道?” “行啊。”海臣点头,“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你哥。要是他发现你被我给拱了,非得把我大卸八块放进冷藏室不可。” “你别乱说他坏话!” “好好,我不说。咱们也先不告诉他。”海臣从善如流,旋即眼珠子一转,“那……赏我一点儿封口费呗。” 吕如蓝骨子里又一酥:“……你想要什么?” 海臣嘿然一笑,作势就要将吕如蓝压倒在狭窄的沙发上。却在这个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台突然“嘟”地声发出了提示音。紧接着就是苏合的声音从扩音器里冒了出来。 “回来回来,都给我滚回来,本大厨开饭啦!” 第81章 嫁出去的弟弟 从码头返回别墅的这一路上,海臣始终紧紧拉着吕如蓝的手,松都舍不得松开。乐文小说 章节两个人就这样歪歪扭扭地走了一道,在雨林温室大门口巧遇段鲸和林幼清。海臣大大方方地向他们打招呼,吕如蓝却做贼心虚,一溜烟逃进别墅里去了。 “有情况。”林幼清小声与段鲸交流感想,“难道他们真的好上了?” “八成就是。海臣那小子胆子不小。连七仙女都敢下手,王母娘娘这下子要发飙了。” 别墅里,“王母娘娘”还不知道,也就洗了个热水澡的功夫,自己的七仙女已经被东海小白龙给拐跑了。 得亏各方人员的守口如瓶,这场午餐还算是风平浪静。但午餐过后,留下杜云飞一个人收拾厨房,苏合突然将吕如蓝叫到了房间里。 “你和海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啊!我俩没事,真没事。”吕如蓝矢口否认。 这当然骗不过苏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可别!”吕如蓝死命拽住他:“海臣他人那么好,哥,你干嘛老是这么针对人家?” 苏合双手抱胸靠墙:“他好在哪里了?来,说出来让哥听听。” 吕如蓝嘟囔:“……他也没好在哪里。” “说得对。那我现在就叫他离你远点。” “欸?!哥!等等!!”吕如蓝两三步追上去堵住门:“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快点,我在听。” 吕如蓝将他拉回到床边上,两个人并排坐好。 “……海臣其实是我的发小,那时候我穷得吃不起营养午餐,他给我买了整整一个月的午饭。” “然后你就帮着他打架,差点被人给打残了。” “那我也乐意。要不是你偷偷藏了他给我写的信,我也不会和他失联这么多年。” “那是你妈的决定,我只不过是遵照执行而已。”苏合耸耸肩膀,“你接着说。” “4月5日那天晚上,是他拼着命把我带出机场,又一路到了佛光岛。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h市了。” “这件事我的确得感谢他,还有别的吗?” “在佛光岛上,无论赶海、补货还是做别的事,我最经常跟海臣在一起。他对我很关照,教会了我很多事。还有那次在码头上,他替我挡了机关……说真的,开船回来的那一路上,我的手都在抖。我真怕他会出事……” “所以呢?” 听完了吕如蓝的陈述,苏合话锋一转:“就是因为他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拒绝不了他的好意,决定以身相许?” 窗户纸被捅破了,吕如蓝脸色一凛。 苏合顿时嗤笑道:“我没说错吧?你在无形之中被海臣给绑架了。” “……”吕如蓝因为这声嗤笑而陷入沉默,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苏合也不打扰他,只坐在一旁静静观察。 足足有三四分钟的时间,吕如蓝的目光从怔忡到深沉,又一点点重新清透明亮起来。 “不,我没有被绑架。”他终于抬起头来与苏合对视:“我……我也喜欢他。” “喜欢?你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吕如蓝安静片刻。 “我只知道,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心里涨涨的,很满足;被他忽视的时候,我会难过,胸口发疼。” “……你这个傻小子。” 确认弟弟是没救了,苏合长叹一声:“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那你会因为杜医生是个男人而放弃他吗?” “海臣和杜医生可不一样。” 苏合摇头,又伸手过来帮吕如蓝整了整衣领:“勉强说起来,你和杜医生才比较像。你们明明都有选择另一条更宽阔道路的机会,可一个个偏要往难走的那条路上钻……想想也真是服了你们。” 吕如蓝若有所悟:“……哥,那你不反对我们了吗?” 苏合苦笑:“我是很想反对啊。可昨晚上我被杜医生狠狠训斥了一顿。他说我自私自利,不为你的将来考虑。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扣不起。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要是真喜欢那个姓海的我也不阻止你们。但好歹要对自己的选择负点责任,别谈两天就吹了,大家都在一个岛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知道了啦。” 被他这么一说,吕如蓝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起身就要往外面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苏合招招手示意吕如蓝留步,又露出了那种贱兮兮的笑容:“小蓝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的话呢哥也不和你避讳。那啥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在上面啊。” “哥!”吕如蓝顿时炸毛,“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这说得可是正经事。他要是真心喜欢你,就一定会让你在上面。你不懂这是规矩,真的,规矩!” 考虑到自家表哥一惯不说人话,吕如蓝半信半疑:“……那你跟杜医生,谁在上面?” “当然是——” 苏合正想吹牛,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杜云飞跟个鬼魂似的站在门后。 吕如蓝立刻一溜烟跑了,苏合瞬间抹掉脸上的笑容,扭头装作没看见杜云飞。 从昨天晚上楼梯口的争执开始,他们两个人就再没有说过话。更确切地说,是苏合单方面不理睬杜云飞;而杜云飞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苏合一闭嘴,整个世界也就跟着清净了。 眼下正是午休时间,杜云飞进屋换好了衣服准备睡觉。他刚坐到床边上,那头的苏合突然就“蹭”地一下蹦了起来,要往外面走。 杜云飞也不理睬他,自顾自靠床头躺下,随手翻着一本书。不一会儿就听见门把手卡住的声音,还有苏合的咆哮:“干嘛把门给锁了啊?!” 杜云飞不解释,只将手里攥着的钥匙丢到床上。 站在门口总不是个办法,苏合走过来捡钥匙。可人刚爬上床,就被杜云飞一把抓着胳膊拽到了自己怀里。 “一上午了,你在闹什么别扭。” “说得好像你什么错都没有似的。”苏合冷笑,“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儿子呢。” 杜云飞放下书,认真地看着怀里的人。 “你刚才不也点头答应了你弟?现在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气儿还没顺过来。” “那要怎么才能顺?” “……”苏合忽然安静下来,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杜云飞:“你真想让我消气儿?” “先看看你提什么条件。” 苏合顿时就安静了,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的。杜云飞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他又要使坏,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只觉得怀里一阵翻江倒海,转眼已经被苏合给压住了。 甜如蜜糖的吻,一个接着一个粘了上来。不仅落在嘴唇上,还频频封住了眼帘,甚至往耳朵里钻去。 杜云飞不过是顺着苏合的爱抚享受了片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感觉到苏合正在偷偷探索着他的后腰。 回想起刚才兄弟二人的那番对话,杜云飞顿时明白了苏合的司马昭之心。他干脆抢在前面一把将苏合的裤子扯下,双手按了上去。 不愧是岛上唯一的白案圣手,揉了两下苏合的腰就塌下来,整个人就软成了一滩泥。 —————————— 这边两个人正在斗智斗勇,那边吕如蓝回了自己房间,刚开门就被人给抱住了。 海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哥怎么说?” “……”吕如蓝都不敢抬头看他,“没说什么。” “真的?他没有叫你别跟我在一起?没有说要打断我的狗腿?” “你究竟把我哥当什么怪物了啊?!”吕如蓝好气又好笑,“我哥他之前对你是过敏了点儿,可你受伤那阵子,他不也对你很好吗?” “是哟,如果我干脆残了,他就更放心了。” “喂,说什么呢!再这么说他我可就生气了啊!”吕如蓝伸手推了推海臣的胸口,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他同意了。” “什么?”海臣侧着耳朵,“没听清!” “他同意了!” 吕如蓝又大声了点儿,可海臣指了指自己耳朵,还是一脸懵懂。 知道他又在使坏,吕如蓝扭头就往床边走。背后忽然刮来一阵小风,紧接着他整个人居然被海臣拦腰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摔在了高低铺的下铺上。 “来庆祝吧!”海臣死死搂着吕如蓝,“做点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吕如蓝又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把手绕到海臣的背后用力敲打了几下。 “放手!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给你一分钟做准备够不够?” “不够!” “那两分钟,不能再多了!” 说话间,海臣的手已经伸进了吕如蓝的上衣里头。吕如蓝忽然就捏住了海臣的手指头往手背上扳。 “哎呦呦……你松手我也放手!” 海臣吃痛讨饶,两个人这才各退一步,松开手回到和平状态。 “疼吗?” 见海臣还在揉着手指头,吕如蓝有点过意不去:“都和你说了我没心理准备,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我这不是高兴过头了吗。” 海臣揉着手指一边观察吕如蓝的表情,确定今天八成吃不到嘴之后,叹了口气,又提出另外一个方案。 “要不,咱们换种别的庆祝方式?” 第82章 苏合的夏季灵魂伴侣 这个世界上,有关于庆祝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有人金榜题名时会大宴亲朋,有人洞房花烛夜爱抄党章,还有人抓着小情人的手,出了门就朝着人工湖边跑。 湖的南边生长着一片水杉树林,夏季雨水满溢,就成了小小的湿地。前些天海臣没事就在这块地方转悠观察,今天他带着吕如蓝过来,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拿好这个。” 他将一根竹条做的钓竿交到吕如蓝手上,吊线顶端没有钩子,却牢牢地拴着一小块生肉。 按照他的吩咐,吕如蓝将肉放进湿地的水塘里,几乎不到五秒钟,鱼线就被扯直了。赶紧拉上来一看,肉上爬着两只小龙虾。 “岛上一直没什么人,虾又傻又多上钩得又快。咱们在这儿钓一个下午,晚上可就有得吃了。” 说干就干,两个人干脆又做了十根杆子一字儿排开,拎着桶轮流在杆子周围巡逻,发现绳索有动静就立刻往上提。那傻多速的小龙虾就跟下雨似的往水桶里倒。 他们只花了两三个小时就钓了整整两大水桶的龙虾,雄赳赳地提着回了别墅。 今天当值的杜云飞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苏合则趴在一旁的料理台上发蔫;显然对于他而言,午睡比不午睡更累。 “哥!”吕如蓝兴冲冲地提着水桶跑进来:“看,小龙虾!” 惊见夏季灵魂伴侣,苏合顿时有了精神:“哪儿来的?!” “湖边钓上来的。”海臣又拎来一桶,“湖里还有好多,这货爱打洞,不吃都要成灾了。” 苏合吞了一口口水,却又斜眼看了看远处的杜云飞,压低声音:“……你们嫂子以前说过,小龙虾很脏,恐怕不会让我们吃。” “没事,哥。”海臣一脸讨好的表情,“咱们偷着吃呗。” 正说着呢,杜云飞就已经走了过来。两大桶小龙虾藏都没地方藏,一下子就被逮个正着。 问清楚虾的来历,杜云飞单刀直入:“你们想吃?” 苏合点头:“钓都钓回来了,不吃多浪费啊。” “可能会有寄生虫。” “牡蛎海胆也会有虫,要中招早就中了,大不了我再找点儿打虫的植物给大家补补。唉,世道已经这么艰难了,吃点想吃的有什么错?” “哥说得对!” 海臣和吕如蓝也跟着连连点头,一脸诚恳。 杜云飞伸手拿起一只小龙虾仔细观察,又掰开虾头查看了腮和胃囊。 “必须洗刷干净,煮熟煮透,不许吃头。” 只要给吃,一切好说。 众人将龙虾换到从大脚盆里,一点点清水加醋养着让它们吐一晚泥沙,第二天下午再来仔细料理。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又恰逢周六。下午三点,佛光岛第一届“龙虾节”拉开了序幕。 六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围坐在饭桌边上,人手一把旧牙刷,抓着小龙虾全方位无死角地洗刷。 剪掉虾须、虾嘴,抽掉泥筋,已死的龙虾全都丢去防风林里喂海鸭,活着的送去厨房。 烹饪这么多的龙虾,一个人可搞不定。于是岛上三位神厨全体出动,两个柴油大灶上,工地食堂里储存的十三香粉料和油、花椒已经炒得火热喷香。 杜云飞将龙虾均分成两份分别倒进锅中,吕如蓝和林幼清满头大汗地快速翻炒,其他人隔着玻璃墙围观,看得目不转睛。 按照杜云飞的要求,所有龙虾都经过长时间高温闷煮,杀死可能存在的寄生虫。而就在等待美食出锅的时间里,苏合也带领着其他人在屋外布置起来。 七月的院子里,凉棚架上已是一片郁郁葱葱,葡萄的青色果实已接近成熟,高高低低地悬挂在露天茶座上方。他们选了一张长桌,将新鲜采摘的水果和生吃的蔬菜摆放在上面。 但这些水果蔬菜都只是龙套而已,真正与小龙虾相配的,还是两个月前苏合与杜云飞酿造的荨麻酒。 今天早些时候,苏合已经将分装好的几瓶荨麻酒送去冷藏。此刻从冷柜里拿出来,透明的玻璃瓶上凝了一层水珠,衬着黄绿色的酒液,显得格外诱人。 嫌它的度数不够,苏合还特意往里面掺了一瓶雷鸣岛上缴获的白酒。 摆放好碗碟,香气四溢的小龙虾也正好出锅。满满几个不锈钢大脸盆,红彤彤香喷喷,叫人垂涎欲滴。 大家围着长桌团团坐好,除了段星泽只能喝果汁,其他人都开始倒酒,准备干杯。 苏合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荨麻酒,可酒瓶还没放下,杯子就被杜云飞没收了。 “你的肝动过手术,少喝点。”说着,不由分说换过来半杯果汁。 自己竟然和段星泽一个待遇,苏合撇撇嘴,显然有些不满。好在他的脑筋转得很快,余光瞥了几眼杜云飞,又偷偷翘起了嘴角。 酒已经倒好,众人举杯,感谢第一届佛光岛小龙虾节的发起人兼供货商——海臣和吕如蓝。 “其实也没什么。”海臣重新满上一杯酒,笑嘻嘻回应道,“我和小蓝的一点小小心意。以后我俩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 这摆明了就是吃喜酒的画风,吕如蓝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林幼清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段鲸则斜眼去看坐在对面的苏合。杜云飞则默不作声,又为苏合的杯子里添了点儿果汁。 出乎众人意料,苏合表现得十分平静。他也没有特意去回应海臣的话,却伸手抓起了一只小龙虾,拧掉虾头剥掉虾壳丢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嘛。”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顿时让餐桌上的气氛明朗起来。热气腾腾、鲜美肥嫩的小龙虾当前,大家也都放开大吃,间或闲聊一些从无线电里听来的八卦或时事。 “听冯说,马来那边在刮台风。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中国。” “咱们的国家广播呢?” “今天早上的广播里说,预测线路会经过台湾海峡一带,很有可能会在台湾登陆。登陆后风力会减弱,然后在福建一带二次登陆,慢慢北上直到消失。” “听起来和我们这里没什么关系。” “不过夏天到了,台风迟早都要来的,咱们还是应该提前做点准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却很少有谁会注意到,苏合总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掌握着酒瓶,动不动就偷偷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然而这却逃不出杜云飞的法眼。苏合每倒一次,酒就会第一时间被杜云飞拿走,倒进自己的杯子里。苏合不气馁,继续偷偷摸摸地倒,杜云飞就继续光明正大地拿。两三回下来,这几乎就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战斗。 直到苏合手上的那瓶混合酒见了底儿,他也只喝了满打满算不到一杯的量,其余的全都进了杜云飞的杯子。 这顿晚餐从日暮西沉一直进行到月上柳梢,满满几大盆龙虾吃了个底儿朝天,就连汤汁都就着白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六瓶冰镇的混合酒也只剩下了空瓶。 除去被杜云飞严格控制酒量的苏合,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了点儿醉意,尽兴而归,洗漱休息。 因为苏合的缘故,杜云飞不知不觉中喝下的酒水是其他人的两倍。酒量不差的他,此刻脸色竟也有些微红。 苏合倒变得温柔体贴起来了,主动搀扶着杜云飞上了楼,回到他们的卧室里,将人放在了床上,开始帮忙脱起衣裤。 “水。” “来了来了。” 苏合飞快地捧了一个杯子过来,扶着杜云飞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但明显不是水。 “……又是酒?” 杜云飞已经感觉不对劲起来,可是酒力上头,手脚都沉甸甸的,控制不好力度。 “没事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苏合已经解开了杜云飞的上衣,双手贴着那厚实的胸肌揉了几下。 杜云飞发誓自己真的听见了吸溜口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这家伙,昨天中午还在这张床上被艹得嗷嗷直叫,赌咒发誓这辈子都再不让碰一根手指头,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杜云飞虽然酒劲上头,但思维还算清晰。直觉这一切应该就是苏合的阴谋。于是他将计就计,装作喝醉了酒睡晕过去,不再动弹。 不过一会儿功夫,苏合果然就上了钩。 “哼哼哼……你也有今天。” 又用力在杜云飞的胸肌上捏了两下,苏合凑到杜云飞耳边奸笑:“专门抢我酒喝是不是?有没有想过我是故意让你喝那么多的?昨天中午艹我是不是艹得很嗨啊?那让我也来嗨一嗨呗!” 说着,一手拉着杜云飞的肩膀就要将他翻成俯趴姿势,另一手迫不及待地就要来扯他的裤子。 情况紧急,杜云飞赶紧一手拉住裤子,回头狠狠瞪着苏合。 苏合表情一僵,尴尬道:“……这么快,睡醒了哈?” 杜云飞直截了当:“你想干什么?!” 事到如今,再打哈哈也没用了。苏合在“夺路而逃”和“负隅顽抗”之间做了一个快速选择,干脆在杜云飞的身旁侧躺下来。 “……云飞啊。” 他用杜云飞从未听过的甜腻声音问道:“你爱我吗?” 第83章 本作最狗血的一章 甜腻的呼唤响起在耳边,杜云飞喉头一动,身体迅速燥热起来。 “……再叫一遍。” “云飞、云飞。”苏合含笑贴近他的耳朵,“让我叫多少遍都没问题。” 话音刚落,杜云飞忽然按住他的脑袋,猛地亲吻上来。 这一声名字的性价比可真高。 尝到甜头的苏合舔舔了嘴唇,决定再接再厉。 “云飞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爱不爱我呀?” “……你呢?”杜云飞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合。 苏合一手在杜云飞的胸口上轻轻打着圈。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爱你了。而且就因为爱你,所以想让你享受享受不一样的极乐滋味。来,放松……” 昏暗之中,有什么东西被放到床头柜上的轻响。紧接着,苏合那温暖柔软的双唇又滑了过来,堵住杜云飞的嘴,渡来一股冰凉的液体。 ……居然还是酒! 杜云飞被迫吞咽了几口,然后将苏合稍稍推远。 苏合不放弃,伸手又要来扳杜云飞的肩膀。一下没扳动、两下没扳动,第三下就被杜云飞一掌用力拍开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别妄想,不可能!” “凭什么不可能?!” 苏合干脆把上衣随便一脱:“要是爱我,今晚就让我在上面!” 酒力上头,杜云飞的脑袋又胀又痛。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保持清醒,同时不忘警告苏合。 “我现在晕得很……你别胡来,小心我揍你。” “揍我,你他妈现在揍得过我吗?” 苏合伸手轻拍杜云飞的脸颊:“凭什么我打不过你,就要被按在地上艹?你就不能迁就迁就我……再说我可是比你温柔多了,肯定不会疼,而且我还不会咬人喔。” 这家伙居然还是认真的。 杜云飞的胃里一阵翻腾,脑袋里则像是闷烧着一团火。尽管他努力控制,可内心深处依旧有些黑暗的东西沉渣泛起,让他额头青筋直跳,血脉偾张。 “快点走开!” 他发出最后通牒:“我不想伤到你。” “唷,这么说……你还真想揍我?” 苏合轻声嘟囔着,但好歹算是停下了动作,扳着杜云飞肩膀的双手也撤了回去。 他这算是放弃了,还是在酝酿着新的歪点子——回想起苏合往日的“劣迹”,杜云飞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分明是一段旖旎的开始,可眼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却紧绷如同一根看不见的弓弦。 苏合不说话,杜云飞也不说话。安静无法制止胡思乱想,而任何一个细微动作都有可能引发出无法想象的连锁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云飞突然听见一声轻笑。紧接着,他感觉到苏合再一次俯身过来,不安分的双手攀上他的双肩,温热的呼吸也紧跟着贴近了。 “你说不干就不干,那我多没面子……” 这家伙,果然没有放弃!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没完没了,杜云飞的脑袋里“嗡”地一声,那根看不见的弓弦终于断了。 黑暗的记忆如污泥一般涌出。赶在苏合做出更令他无法接受的举动之前,他抬起手来,用力朝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影挥出一掌。 而就在挥掌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那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晚安吻。 可紧接着落在苏合脸颊上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苏合猛地直起身,从杜云飞的身上逃开,下了床站到地板上,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足音,伴随着开门关门的声响。 “……苏合!” 杜云飞起身要追,可是他刚从床上坐起来,眼前突然一片昏花。他踉跄了两步扶住床头柜,不慎将酒杯扫到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挥发出更浓郁的酒气。 骂了一句粗口,杜云飞不得不重新回到床边倒下。没有了苏合在身旁,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寂静很快将他淹没。 杜云飞知道自己并没有休息太久,或许只有短短两三个小时。一旦感觉意识重新清醒,他立刻睁开眼睛,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头痛欲裂,脚步也时轻时重,心情更是躁郁到了极点。可他顾不上这些,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走廊上一片漆黑,他扶着墙壁,朝苏合的房间走去。 门上了锁。杜云飞想要敲门,却又改变了主意。 屋外万籁俱寂,大约应该是后半夜两三点钟。不论苏合还是其他人,应该都睡得正熟,没有必要惊动他们。 他唯有调头转身离去。 ———————————— 周日是杜云飞与苏合轮值周的最后一天。 早晨七点,天还只是蒙蒙亮。杜云飞已经穿戴整齐,再一次走到了苏合的门口。 敲门,没反应。直接拧门把,门开了。 房间里没有人。空置了好一段时间的床上,歪歪扭扭地铺着几张报纸,纸上堆着毯子。显然昨天晚上苏合就是在这里过夜的。 杜云飞转身下楼,先去客厅餐厅和厨房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人。他这才走去洗漱,正好撞见苏合从盥洗室里走出来。 一夜没见,杜云飞这才知道自己那一巴掌的后果。 尽管苏合用头发做了点儿遮挡,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左侧脸颊淤肿着,甚至依稀可见手指的轮廓。 “你的脸……” 杜云飞刚抬起手,苏合就后退了半步。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苏合连看都没有看杜云飞一眼,侧身要从他身边走过。 “等等。”杜云飞赶紧捞住他的胳膊肘:“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该这样对你。可你也不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苏合扭过头来,朝着杜云飞微笑:“是我对杜大医生奢求得太多了,不自量力。你打我一巴掌还算是轻的,其实打死才解恨,还要不要再补几拳啊?” 知道他是在说气话,杜云飞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我给你上药。” 苏合甩开他:“不敢麻烦杜大医生,您还是做饭去吧,别为了小的我,耽搁了正经事。” 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厨房里走去。 虽然苏合余怒未消,决计将杜云飞当做空气,但是集体的事儿毕竟不能耽误。两个人就在几乎没有沟通的气氛里准备好了早餐。 八点不到,其他人陆续下楼洗漱。先是吕如蓝看见了苏合脸颊上的红印,吓得叫了起来;紧接着段鲸和林幼清也围拢过来,小声地和苏合说着些什么。 杜云飞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过分了,一声不吭地站在厨房里做事。 几分钟后,段鲸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这事情闹得有点过了啊。苏合脸上怎么回事?” “是我打的,我的错。”杜云飞不准备辩解。 段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没错,有时候苏合是心眼儿多了一点,但我想他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而且他对你非常很认真,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纷,他都不应该挨这一耳光。” 杜云飞愣了愣:“他没有和你们说发生了什么?” 段鲸摇头:“没有。不过我猜多半还是他主动找茬……咳,当然你们之间的事也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来插嘴。” 杜云飞沉吟片刻:“……那他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比较平静。但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你还是自己去关心一下他。” 再继续问下去,反倒显得自己这个正牌情人太不了解苏合,杜云飞点点头,向段鲸表示感谢。 早餐全部都准备好了,大家纷纷来到餐厅用餐。但由于苏合与杜云飞的这点破事,这一顿早饭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尴尬,几位无辜的旁观者都恨不得端着碗蹲到门外头去。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顿早饭,大家做鸟兽散。只有吕如蓝又跑过来找杜云飞谈话。 做弟弟的心疼哥哥也可以理解,只是吕如蓝这小表情看起来倒比苏合更加委屈和激动。杜云飞还没解释几句,海臣就凑过来,搂着吕如蓝的腰往别处拖。 空下来的杜云飞收拾完厨房,又想去找苏合谈心。就在这时候,苏合居然主动从客厅那边跑了过来。 “大家全都集合,有要紧事!!” —————— 苏合的要紧事,并不仅仅是他们六个人的事,甚至也不只是这座佛光岛的事,而是关系到整片东南沿海的大事。 就在刚才,国家广播电台的固定天气预报播送了一则重要消息——台风要来了。 就是昨天饭桌上提起过的那个台风,一夜之间路线又发生了偏移。它绕开台湾一路北上,预计会在48小时之内在z省东南沿海一带登陆。 台风降临,势必会带来大风大浪和大量降雨,为佛光岛带来不少隐患。而不幸之中的幸运则是,介于四月火山爆发的影响,全球气温、包括海水温度都偏低。 不断流失能量的台风,其强度必然有限,甚至还有可能减弱为热带风暴,在半途中消失于无形。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末世的生活已经如履薄冰,再容不得任何的差错。 紧要关头,什么新仇旧恨都得暂时放下,大家迅速开始商议防风措施。 倒也是巧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桌上的卫星电话响起来,居然有人主动送来了温暖。 打来电话的是朱一心,参与这次电话会议的还有安置点“珞珈”和“紫荆”的两位负责人。至于会议主题,不用说就是“抗台”。 其实按照最新预测的台风路径,南部沿海的“紫荆”并不在这次的影响范围之内。不过这个安置点的居民具有丰富的抗台经验,主动要帮忙出点儿主意。而由于“珞珈”安置点人数众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家关照的焦点。 虽然只是附带着关怀了一下佛光岛上的情况,但是言谈之间,大家还是收获颇丰。对于如何防备这场台风,也有了初步的打算。 第84章 苏合的报复 风灾来袭,显而易见,最需要保护的就是电力设施。 更进一步分析,佛光岛上的电线电缆都深埋在地下,不会受到风灾影响;岛屿四周种植有一圈防风林,发电站和其他基础设施也不用太过担心;真正的当务之急,是维护好悬崖边的混合发电装置。 好在设计之初,段鲸就考虑到了台风的影响。 “从明天开始,电站将会暂停发电24小时,以免超速运转。我和幼清会把重要的部件取下,等到风灾过后再装配上去。停止发电期间,电站里的蓄电池能够继续为热带雨林和其他几个温室大棚供电。至于别墅,也可以使用柴油发电机。” 电的问题基本解决,接下来要做的是确认建筑物的安全性能。 经过维修的别墅本质上是一座钢结构建筑,又深处于佛光岛腹地,不太可能发生大的险情。但是基于万全考虑,也为防止室内进水,大家还是决定临时封死几扇落地大窗,并在门口和屋后加装挡水板。 至于苏合的心肝宝贝——热带雨林大温室,半球形的结构具有绝佳的抗风性能,甚至有可能是全岛最牢固的建筑。 经过分析,大家一致认为,最大的隐患很可能出现在东边。 佛光岛地势西高东低,台风引发的风暴潮会从东部的沙滩登陆,甚至侵蚀一部分东部园区。这就意味着建筑工地的仓库存在着进水隐患,不仅需要加装挡水板,还应该提前将下层货架的物品转移到安全干燥的高处。 除此之外,园区里的一部分珍惜植物亟待支撑加固;还有,几艘船只也得藏进龙王洞里去。 林林总总,要做的事情一大堆,原本悠闲的周日突然变成了战场。 段鲸和林幼清带着儿子去了电站,海臣拽着小蓝去了海边。留下苏合和杜云飞两个人,气氛顿时又有些尴尬起来。 苏合取走了工程车的钥匙,杜云飞找不到时机搭话,干脆默默跟在他身旁。 苏合只当杜云飞是空气,一路出去找到车,开门跳进驾驶室。 怕他突然开车,杜云飞赶紧踩着轮胎爬进车斗;刚刚坐稳,工程车果然猛地起步,两三分钟就到了存放农具和化肥的库房门口。 库房里里堆放着一些植物园事先储备的树木支撑架,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毕竟是干正经事,苏合倒没有拒绝杜云飞的帮助。两个人之间不做任何交流,动作却默契依旧。 几十套支撑架转眼就被搬到了车上。算算数目差不多,苏合再次发动车辆。学聪明了的杜云飞赶紧坐进副驾驶席,立刻系好安全带。 工程车果然又是一阵狂飙,来到热带温室对面的春园。两个人各自扛着支撑架,徒步走进园区。 苏合准备加固的第一棵植物名叫无忧树。传说中释迦牟尼就是诞生在这种树下。4月份他们刚到佛光岛上的时候,这株无忧树正在开花。满树金黄色的花朵如焰光四射,让看见它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为它做完了加固,苏合摇晃了几下支架以确认牢固性,然后抬起头,看着满树郁郁葱葱的绿叶,有些出神。 “我们需要谈一谈。” 杜云飞抓住时机,终于说上了一句话。 苏合不理他,俯身去捡余下的支撑架。杜云飞却抢先一步把东西全都扛了起来。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我们真需要好好谈一谈。” “生气?我没有啊。” 躲闪不过,苏合又故意装起傻来:“难道我连保持沉默的权利都没有了?” “那我们约个时间,今天中午怎么样。” “没空,没看见我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 “那就晚上。” “累了,我要早睡。” “……” 知道苏合还憋着一口恶气,杜云飞怕他反弹,唯有暂时放弃,再谋其他办法。 见杜云飞如此吃瘪,苏合心情倒是不错,但表面上还是绷着脸,扭头去找下一棵树。 可他才走出五六步,身后忽然传来支撑架噼啪落地的声响,紧接着只听杜云飞闷哼了一声。 苏合愣了愣,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 只见杜云飞竟然倒在草丛中,身体痉挛扭曲,仿佛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脑海中瞬间闪出“癫痫”这个词,苏合心道不妙,赶紧跑回到杜云飞身边。可刚蹲下来,忽然就被杜云飞给紧紧搂住了。 “……我去,你他妈也学会耍诈了?!” 苏合这才明白过来,可惜已经无法挣脱。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杜云飞将他搂进怀里,声音的震动紧贴着彼此的胸口传过来。 “当时我醉得实在太厉害,又看不清你的举动。我没办法否认这场错误的存在,但我能够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苏合冷漠:“你这是在为自己开脱?” “不是开脱,而是解释。每一个错误都有原因,但接不接受这个原因,完全在于你。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一个粗暴而自私的人。” “……” 其实,苏合也明白这件事是自己灌醉杜云飞、算计在先;而杜云飞几次推拒,甚至发出警告,最后出手时已经烂醉如泥。要说责任,他自己的确也有一些。 然而手印还在脸上,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他还是不想白白放过杜云飞。 于是他故意冷笑:“嘴上甜言蜜语头头是道,可我一说要换个位置,分分钟就翻脸不认人。敢情这世上只有你艹人的份儿,是不是?” “……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杜云飞不太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冷战下去,你弟弟他们也在担心。” 苏合窝在他怀里安静了半分钟,想着这样耗下去树就麻烦了,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真还想跟我和好?” “想。” “那你先交待交待,当初咱们在诚哥的酒吧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把我当成找一夜情的?” “……” 虽然有些尴尬,但杜云飞还是开了口。 “当时老诚突然提出要给我介绍‘朋友’,我原本打算拒绝。但他坚持说你是大学老师,家中门第书香,才华横溢,为人和善温和。我原本以为应该是那种内向安静的人。可怎么都想不到,在吧台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却飞过来一只花蝴蝶。” “花蝴蝶?我当时怎么个奇装异服了,竟然辣到你尊贵的眼睛。” 苏合在杜云飞怀里挣动了两下,可惜没有成功。 “你当时穿着一件印着夸张花草图案的外套。领口露出半截锁骨,脖子上用皮绳挂着个手指粗细的陶管,里面居然插着干草……” “干草你妹,那可是活的,我亲手种的!” 苏合已经不再反抗,但还在不满地咕哝:“记得倒挺清楚的,可这么穿就是来找一夜情的花蝴蝶?你脑子有问题吧。” “你刚进门,门口散座上的那些男人就冲着你猛瞧,你也朝着他们笑,然后才走到我这边来搭讪。你说,这不是套路是什么。” “我那是在找你啊!当时我又不知道你长啥样,那一堆人都朝我傻笑,我就先随便看看,谁知一个个不是牛头就是马面。我还想要是诚哥给我介绍的人就在里头,我马上就溜。” “所以,虽然你不认识我,但还是找上了我?” 苏合也不扭捏:“是啊,我这个人的眼光就这么准。而你不仅从头开始误会我,昨天还给了我一巴掌。你说,你是不是瞎子一个。” “……” 杜云飞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轻轻扶住苏合隐约红肿的半边脸,落下一个歉意满满的吻。 气也出得差不多了,苏合勉强接受这个吻,下一秒却又挣脱了杜云飞的双臂,退到两步开外。 “我有个要求。你要是痛快答应了,我就原谅你。” “……什么要求?” “今晚让我上一次。” “……” “一次就行,我靠,你别这么小气嘛。” 杜云飞拗不过他:“先让我考虑一下。” 苏合据理力争:“大家都是男人,没道理我就活该一辈子俯身献菊花啊。” 杜云飞突然问道:“你真不喜欢我抱你?” 其实并不讨厌,但苏合偏偏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从一瞬间的表情来看,杜云飞居然有些受到了打击。他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那么抵触,那我们以后可以不做。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哎哟我说你这人真是……脑回路清奇啊!” 眼看着得寸进尺变成了鸡飞蛋打,苏合差点儿跟不上杜云飞的逻辑。 估计杜云飞这一辈子的情商全都透支给了智商。苏合叹了一口气,也只有扛起支撑架,继续朝着下一棵树走去。 上午这半天的时间,他们两人一起为四十多棵名贵的树木装上了支撑架。可是剩下的活儿还有不少,简单地吃过午饭,两个人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不幸之中倒还算有个万幸——前些年陆续移植过来的树木,有一些早就做好了防风加固的措施。可就算这样,等到苏合在整个植物园里巡回一遍,也已经到了傍晚六点。 忙碌了一整天的三队人陆续返回别墅,互相汇报进度。 海臣和吕如蓝已将船只全部藏好,并整理了一部分工地仓库。 段鲸和林幼清已经收起了部分光伏发电板,剩下的等到明天早上彻底拆除。 按照预报,台风最快将在明天下午四五点钟影响佛光岛。时不我待,看起来今晚开个夜车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除了段星泽被早早赶上床休息之外,六个大人全都挑灯夜战到了凌晨两点。别墅一楼的门槛被加高了不少,靠近人工湖的那边也筑起了一道临时的挡水坝。杜云飞甚至还心细到提前储备了不少净水,以防止台风过后湖水过度浑浊。 等到吕如蓝第二次将榔头砸在手指头上,大家终于互相劝说、监督着洗漱睡觉。这仿佛是他们来到佛光岛之后最为疲惫的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头一沾到枕头的瞬间就呼呼大睡过去。 除了杜云飞之外。 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苏合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睡去,才开门走进去,将人连毯子一起抱了起来,稳稳地走回他们共同的卧室。 第85章 台风神助攻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声残酷响起。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搂着杜云飞睡回了大床,苏合并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穿衣下楼洗漱。 段鲸和林幼清起得更早,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大家坐下来吃饭,一边继续商量昨晚剩下的少量工事。 喝了一口粥,吕如蓝突然问道:“哥,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怪怪的?” “怪?” 苏合还愣着,林幼清倒是立刻点了点头。 “是有点太安静了。” 此时此刻,他们的耳边没有了鸟鸣,也没有风声,就连岸边的海涛声都消失了。在蓝灰色的晨光里,万事万物都黯淡着;唯有东边朝霞灿烂夺目,像天上燃起了一把大火。 “台风马上要来了。”不知是谁低语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午十点左右,诡异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 小雨一阵阵地从南边吹来,海浪也一浪高过一浪,大风刮得窗框叩叩作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应急处置工作,众人抱着一猫一狗返回别墅避风。 发电机组已经停运,为节约蓄电池内的能源,段鲸关闭了别墅内除冷藏设备之外的所有电器。 坐在光线昏暗的一楼客厅里,窗玻璃上潺潺的水光倒映在墙壁上,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回到了石器时代。 吕如蓝支着脑袋:“接下来干什么?总不会现在就回屋睡觉了吧?” “不如来打牌?”海臣晃晃手里的扑克。 “怎么打?这么暗,雨再下大点儿,打着打着就看不见了。” “爸,要是我上厕所踩坑里怎么办?”就连段星泽也一本正经担忧起来。 段鲸笑笑:“别担心,咱们还有蜡烛呢。” 听他们在商量照明的事,一直趴着打盹的苏合忽然支起了脑袋:“蜡烛留着以后再用,咱们玩点儿高大上的东西怎么样?”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面走。 “去哪?”杜云飞立刻跟上他。 “雨林温室。”苏合穿上雨衣,回过头看着他,“你来么?” 两个人冒着小雨走了一两百米,进入温室的游客大厅。苏合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选择了西边的小路。 杜云飞也不多问,尾随他穿行在茂密的热带植物丛中。 沿着人造溪谷往上游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苏合钻进树林子里,没走几步就蹲了下来。 很快,杜云飞就看见他手里捧起了一段朽木,木头上长着一大片白白嫩嫩的小蘑菇。 “又是蘑菇?!” “……干嘛,我又不吃它。” 苏合抱着朽木开始往外走。到了大门口,他将自己的雨衣罩在蘑菇上,刚想往雨里冲,又一件雨衣轻飘飘地兜头落在了他肩上。 “你刚动过手术,着凉了会很麻烦。”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苏合嘟囔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两个人就这样出了雨林温室,快跑返回了别墅。 餐厅里正好留有一些展示活海鲜的大鱼缸,苏合将朽木放进鱼缸,又顺手摸了一块干毛巾丢给杜云飞。 杜云飞道了谢,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这时候其他人也围拢过来,好奇地观察着鱼缸。 “蘑菇?” “蘑菇。” “要这些蘑菇干什么?” 苏合懒得解释,直接开始示范。 他首先拿出一袋腐土倒在鱼缸里,浇上一些水。然后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瓶绿色喷雾。 杜云飞首先认出了这东西:“尸液?!” “哎,我又不朝你们身上喷。别多想,节约能源最重要。” 说着他就带上手套,将喷瓶伸进鱼缸里,对着那一丛蘑菇喷了几下。 只见那蘑菇慢慢摇晃起来,缓缓变大。 “这是要干什么?”吕如蓝看着白白胖胖的蘑菇,完全不明白兄长的意图。 “仔细看!”海臣轻点着鱼缸,“蘑菇好像开始发光了!” 果然,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蘑菇,慢慢开始发出荧绿的亮光。 “怎么回事?”就连见多识广的段鲸都不禁好奇,“尸液会让蘑菇发光?” 苏合摇头:“和尸液没有关系。这种粘柄小菇本身就会在夜间发光。尸液只不过打乱了它的生物钟,让它提前发光而已。” 说着,他又往鱼缸里喷洒了更多的尸液。 只见鱼缸里腾起一阵荧绿色的孢子薄雾,朽木上原有的蘑菇飞快地枯萎了,而铺着腐土的缸底开始萌发出密密匝匝的新蘑菇。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苏合小心翼翼地喷洒着尸液。蘑菇越长越大,几乎填满了整个鱼缸,又开始发光了。 “搞定,就这样保持状态。它们一次可以发光十多个小时。” 大功告成,苏合将鱼缸转移到客厅的桌子上。 整个鱼缸变成了透亮的绿色大光源,又像一大块传说中的夜光石。虽说颜色有些诡异,但的确足以将五六米范围内的物体统统照亮。 大家围着鱼缸坐下,傻傻地盯着蘑菇直看,打牌的事反倒没有人提起了。 “植物的世界可真奇妙。”段星泽趴在桌上看得入迷,“苏合哥哥,以后我要跟你学植物。” “严格地说,蘑菇不是植物哦”苏合摸了摸他的头,“不过没关系,你苏合哥哥我啊,什么都懂。” 解决了照明问题,大家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屋外的天气。 眼下是下午五点零三分,外头的天色却已经漆黑一片。倾盆大雨一层层从东南方向横扫过来。风声呼啸,怒涛翻滚,光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大家再度确认了各层楼的每一扇窗户都严实紧闭着,屋顶墙上和地下室都没有出现漏水,然后开始准备晚餐。 今晚吃臊子面。面条是杜云飞上周搁在冷冻室里的现成宽面。由吕如蓝和林幼清两个人掌勺,其他人帮忙打下手。 海臣将仔细切好的五花肉丁交给吕如蓝在热油锅里翻炒,各种佐料在热油脂的激发下香气四溢。 林幼清动作熟练地煎好了一张蛋皮,交给段鲸切成细丝。 料理台旁,杜云飞和苏合负责切胡萝卜、黄瓜、土豆等各种配菜。再交给林幼清在油锅里翻炒,作为面条的底菜。 大家分工合作,工序繁复的臊子面很快就完成了。林幼清陆续接过各人的碗,依次加入底菜和面条,浇上热汤,再撒上香喷喷的臊子和香菜。 屋外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屋内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酸辣可口的面条,一股由衷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吃完晚饭,屋外的风雨也小了一些。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到客厅准备打发时间。 海臣正在教段星泽如何洗牌,吕如蓝和林幼清小声聊着天,段鲸询问杜云飞要不要去地下室打台球。 吃饱喝足又开始打盹的苏合,愣愣地看着蘑菇缸。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哇”地一声大叫起来。 众人悚然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有棵树忘了加固!”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前厅走。 杜云飞赶紧拦住他:“什么树这么重要?” “天目铁木!野生的只剩五株,岛上的这株还是当年我爸妈移栽过来的……绝不能毁在我手里!” “你先别急着出去。想一想,这么珍稀的树,会不会早就被加固过?” “……不知道,可我不能冒这个险!趁着现在雨小,还是过去看看才放心。” 见苏合的确着急,其他人也开始认真起来。 海臣道:“其实我能理解哥的想法。如果不去看看,心里恐怕会一直梗着。万一真出了事儿,会后悔死的。” 吕如蓝问:“让无人机出去看看不行吗?” “风太大影响稳定性。”段鲸摇头,“一出去就会被刮跑。” 林幼清问:“那棵树在哪儿?” “蔷薇园附近,稍微有点远。我会开车过去,不会有事的。” 再继续纠结下去,万一雨大了更加麻烦。苏合抓起对讲机、防水手电和雨具;杜云飞则抢先拿起了车钥匙,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冒雨跳上工程车,发动车辆。窗玻璃上俨然挂着一道瀑布,雨刷器功率全开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你先别急。” 杜云飞驾驶着车辆缓缓向南行驶,一边提醒身旁的苏合:“再仔细想想,除了这株铁木,还有没有被漏掉的树。” “没有了,应该没有了。”苏合连连摇头,“只有它是特别的,其他树这一次我都可以不在乎。” 说到这里他安静片刻,扭头看向杜云飞:“……谢了。” 杜云飞不说话,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合的肩膀。 用不了多久,工程车就稳稳停在了蔷薇园的大门外。两个人下了车,扛起车斗里剩余的支架,朝着一旁的树林深处走去。 在苏合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株名贵的天目铁木。 从外表上看,这棵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树身黝黑,大约比海碗略粗壮一些,应该还算是颗小树。风雨中,树冠正左右摇摆着,地下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残断的枯枝。再看树身周围,果然没有任何防风措施。 苏合和杜云飞立刻开始搭建支架。尽管暴雨倾盆,但他们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安装完毕。 转眼间风雨又有变大的迹象,两个人快步返回车内。 “回家?” “回家。” 车辆在前方的环岛掉头,准备返回别墅。可还没开出几米,前方雨幕里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崩塌声。 杜云飞一脚刹车将车停稳,与苏合面面相觑。等到崩塌声彻底停止,才继续缓缓前进。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声音的源头——前方道路的左侧就是植物园里地势最高的小山。在暴雨冲刷下,有一部分山体发生滑塌,掉下来的泥土和碎石块堆积在了道路上。 苏合愕然:“植物园里发生水土流失,真是奇耻大辱。” “现在怎么办?” 杜云飞观察了一下道路,工程车辆显然无法顺利通过。现在风雨正大,徒步走回别墅恐怕要吃一点苦。 苏合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先别回去了,找个地方避避风。” 第86章 过去时光中的少年 外头是凄风苦雨,而狭窄憋闷的工程车内也不是久留之地。 正巧,这附近倒有一个种植蔬菜的温室,苏合与杜云飞合计了一下,决定暂时进去避风。 佛光岛植物园内的普通植物温室,虽然比不上高科技的热带雨林大温室,但建造得依旧颇为精心。粗大结实的钢结构支架、双层玻璃墙壁和人字形顶棚都非常牢固,想必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海岛抗风的问题。 工程车在温室门口停下,两个人互相搂住彼此,顶着大风,用力推开了温室大门。 狂风暴雨被拒之门外,温暖的空气迎面涌来,瞬间安抚了被大雨淋得湿透的情绪。 苏合摸索着打开了一盏照明灯,满目的红色绿色扑面而来——近处的地上种植着一排排西红柿。茁壮的植株援着绳索长到了一人多高,上下挂满累累硕果。 苏合顺手摘了两个熟透了的西红柿,递给杜云飞一人一个。这时候,杜云飞手中的对讲机里也传来了段鲸的询问声。 就在刚才,别墅里的人也听见了山体滑坡的声音,担心他俩是否安全。杜云飞回复说道路被堵,暂时留在温室避雨,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他这边交代完了去向,苏合也从不远处的小储物间里跑了回来,手上还抱着一大坨灰黑色的东西。 “这些都是大棚毡,冬天用来给温室保温用的。”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被淋得湿透了,赶紧脱下衣裤将毛毡裹在身上。 毛毡的质地粗硬,摩擦着皮肤有点疼,保暖的作用也相当有限。苏合一边裹着毯子一边发抖,脸色苍白。 杜云飞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掉他肩上的毛毡,然后将人包裹进自己怀里。 苏合感觉到杜云飞的体温从背后贴来,还隐约带着心脏的跳动。寒意被驱散了,可他的双臂却结结实实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觉察出这细微的颤抖,杜云飞轻抚着他的胳膊。 “还冷么?” 苏合摇摇头,旋即又轻声道:“咱们总不能这样走回别墅里。我们得把衣服烘干。” 说着,他抬起胳膊将杜云飞的手夹住,两人一起笨拙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根立柱前。 柱子上固定着银色的石英加热灯,苏合将开关打开。灯丝很快红热起来,他们赶紧找了几根竹竿,将湿衣服挂在灯下。 杜云飞把一张毡垫铺在地上,拉着苏合在加热灯前坐下。融融暖意迎面拂来,逐渐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今年夏天的确很冷。”杜云飞将毛毡往苏合身上笼了笼。 苏合嗯了一声,拿出了刚才摘的西红柿,在挂着的湿衣服上擦擦,先让杜云飞咬了一口。 “咱们这儿还算是好的呢。再说了,天气冷点儿,台风也不会太强。对我们也有好处。” 两个人坐在地上吃着西红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放眼望去,近处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植物,远处的玻璃墙和屋顶上雨水哗哗地冲刷着。这动静之间的对比,倒更显得温室里舒适安全了。 既然是杜云飞主动抱上来的,苏合也乐得赖在他的怀里不挪窝。然而两个人就这么干抱着,迟早要擦枪走火。杜云飞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说些什么。 “那棵天目铁木,看上去很普通。” “铁木嘛,以前都用来打家具做砧板的,想不普通也很难啊。不过天目铁木也是铁木中的特有种,原生地的山上也只剩下五棵了,是国一级保护植物。” “为什么这么少,难道它不结果实?” “结啊。但就是发不出芽来。你想想,只剩五株了,都是近亲繁殖。能不绝后吗?” “……真的?” “我说是真的你就信?那五棵树里头只有三棵能结果实,结出来的果实大部分都是空包弹。就算有饱满的种子,也得经过一百多天的休眠,满足各种苛刻的条件才会发芽。反正就是感觉特别不情不愿,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岛上这棵树,是你父母种的?” “嗯,他们还年轻的时候用老树上发出来的新苗扦插的。一开始种在我老家,我家出事之后也没什么人照顾它。后来有了佛光岛这么个地儿,我就把它托付给了植物园。” 轻描淡写的描述,但杜云飞却能感受到这棵树对于苏合的特殊意义。 他低声问苏合:“你之所以主攻植物学,是受到你父母的影响?” “这是当然的了。不过我自己也很喜欢。”苏合点头,接着反问,“那你呢?为什么学医?老中医世家?” 杜云飞忽然沉默不语,就这样安静了足有半分钟左右。 苏合本以为又触碰到了什么雷区,正准备岔开话题,却感觉到杜云飞的手臂搂得更用力了一些。 “这件事,我从没向别人提起过……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许会让你也跟着一起难过。” “如果你想说,那就说吧。”苏合轻轻覆上杜云飞的手,“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佛光岛。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拿得起才放得下。” 像是认同了苏合的观点,杜云飞将目光投向远处玻璃墙上的雨帘。 “我家上数几代,从没有人从事过医务工作。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商人,当年共同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他们经常四处奔走,家里留下我和我的姐姐,跟着我的祖父祖母,还雇了一名保姆照顾。” 杜云飞的姐姐比他大了六岁,已然属于两个不同的年龄阶段。当杜云飞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她正在外地上大学。手足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杜云飞最投缘的人,倒是保姆菱姨的儿子,阿恒。 阿恒长什么模样,杜云飞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留着一个“很好看、很乖巧”的印象。菱姨与丈夫离婚后,独自一人带着阿恒离乡背井,家里经济拮据,甚至连房子都租不起。 杜云飞的祖父母都是笃信佛教的慈善人,见菱姨为人老实厚道,再加上家里偌大的房子常年缺乏人气儿,就让他们娘儿俩一起住进了保姆房。 正巧,阿恒就读的中学与杜云飞的学校相距不远,两个少年结伴一同上学放学,倒是省去了接送的麻烦。 在一起相处得久了,少年们亲如兄弟手足一般,还拥有不少彼此之间才会知道的秘密。 回忆到这里,杜云忽然问苏合:“之前我只提起过,在大学里有一位女友。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我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双性恋的?” 苏合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什么阿恒肯定就是你的初恋喽。” “你不开心了?”杜云飞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戏谑。 “停!我改变主意不想听你说了。”苏合夸张地捂着耳朵,想了想却又嘟囔道:“……那个阿恒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阿恒死于15岁那年的冬天。而不幸的种子,却是在初三结束的那年夏天种下的。 那年夏天,在回家的路上,杜云飞第一次见到了阿恒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长相也早就模糊了,隐约与阿恒有五分相似。杜云飞一直记得的却是他花哨的穿着,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以及他开的一辆好车。 朴素节俭的菱姨怎么会有这种前夫——杜云飞并不是没有产生过类似的疑问,但阿恒的喜悦却打消了他的疑惑。 父亲的出现对于阿恒而言是个大惊喜,因为他陆续收到了许多礼物。许多以菱姨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买给他的东西。 阿恒跟着菱姨住一间屋子,他担心礼物会被母亲发现。于是央求着保存在杜云飞的房间里。衣服、漫画书、玩具、甚至还有一看就知道是被淘汰下来的手机和电子产品。 起初杜云飞以为这是一个父亲在弥补父爱的缺位,但他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单纯。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恒的父亲说要带他们出去吃饭。阿恒又央求杜云飞出面,向家里撒了一个谎,两个人坐上了阿恒父亲的汽车。 说是要去吃饭,可是他们去的不是餐厅,而是一间半陷入地下、光线昏暗的的酒吧。酒吧里全都是男人,一听见门铃声,就齐刷刷地扭过头来张望。 那间酒吧的简餐并不好吃,但阿恒却还是很高兴。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与母亲开始疏远,父爱来得仿佛“恰是时候”。 这之后,阿恒的父亲还曾经带他们出去吃过几次饭,每一次都选在不同的酒吧。 不同于阿恒,觉得无聊的杜云飞逐渐发现,所有这些酒吧墙上、桌上摆放着的册页里,到处都是“不寻常”的图片;而酒吧的客人也总是只有一种性别。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了解到一个新的世界。” 杜云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苏合却感觉到了压抑。 “……我猜阿恒的爹不是个好人,后来怎么样了?” “一个月后,他又要带阿恒出去吃饭。我已经厌倦了再替阿恒作掩护,很想拒绝。可是阿恒向我保证,暑假之前这肯定是最后一次。所以我还是陪他去了。却没想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第87章 天使与魔鬼 与前几次见面一样,阿恒的父亲又选择了一间陌生的酒吧。然而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阿恒与杜云飞被带进了酒吧深处的包厢。 包厢里很昏暗,墙上嵌着一台大电视,真皮坐椅的臭气与通风不良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墙上还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海报。 低矮的茶几上放了几样小吃,阿恒无所忌讳地吃吃喝喝,还看起了电视;杜云飞却丝毫没有进食的欲望。 阿恒的父亲出去接了个电话,好几分钟都没有再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四个不三不四的男人。 “……天哪。” 猜到了接下即将发生的事,苏合打了一个寒噤。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已经迟了。 聪慧如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抓住杜云飞的胳膊。 杜云飞的声音明显地沉重起来:“阿恒的父亲在饮料和小吃里下了迷药,那几个男人也是他叫了来的……阿恒这才意识到他爸要害我们。一番挣扎之后,他拼命抓住了几个人,叫我先跑。而我虽然成功地挣脱并逃出了包厢,可刚跑到大厅,就撞上了阿恒的父亲。” “……他在望风?!” “对。当时酒吧里不少人都盯着我们看,他忽然自称是我的父亲并叫出了我的名字,要把我抓回包厢里去。还好这时有人帮了我一把,这个人后来你也认识。” “……难道是诚哥?” “当时老诚和几个朋友就在一边的卡座上,听见动静过来凑热闹。就是他帮我报的警。听说警察马上就到,阿恒的父亲立刻想逃。老诚和几个朋友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抓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多亏老诚的仗义相助,包厢里的阿恒终于也被救了出来。警察将阿恒他爸和那四个男人带回派出所,而两个少年也被带去协助调查。 纸包不住火,杜家的人和菱姨也陆续赶到了。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阿恒的父亲原本就是一个同性恋。当年他隐瞒性取向与菱姨结婚,只是为了给家里传宗接代。菱姨怀孕后,他肆无忌惮地暴露了本性,甚至将不同的男人带回家中住宿。阿恒出生后,菱姨决意离婚,可男方持续对他们母子进行骚扰,令她不得不离乡背井出来打工。阿恒的父亲这次找上阿恒,是因为他欠了别人一大笔钱。据他向警方交代,酒吧的这次事件只是个开端。他的计划是控制阿恒,让他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 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苏合听得血脉偾张,咬牙切齿。 “可他却坚持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杜云飞接下来的话,则更令人匪夷所思:“在他看来,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性取向造成的。而且他仇恨阿恒,认为阿恒夺走了他本应得到的关怀和照顾,甚至把阿恒当做怪物来看待。” “我去!打他一耳光,他就有理由毁灭全世界了?段鲸也被逼婚,可他骗过女人吗?他家也逼他传宗接代来着,星泽不照样是他的心肝宝贝?既蠢且恶,这种人怎么不去死一死。” 说到这里苏合突然停顿下来,看着杜云飞:“可你之前说,死的是阿恒?” “对。”杜云飞点头:“阿恒从七楼跳下来,正好掉在我的面前。” “怎么会?!自杀?!” 酒吧遇袭的事惊动了两个少年的家长,杜云飞的父母连夜从外地赶回。各方坐下来对质,抽丝剥茧,案情很快清晰起来。 因为阿恒连累了杜云飞,菱姨被辞退了。母子二人收拾东西离开了杜家,也不知去向何方。 杜云飞的命运也就此改变了,家人商量之后决定,明年夏天一过,就送他和姐姐一起去美国上学。 这之后大半年,杜云飞再也没有见到过阿恒。直到暑假快要开始的时候,一天放学路上,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恒还是那个阿恒,只不过黑了、也瘦了。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校服,而是看起来脏兮兮的t恤和牛仔裤。 他告诉杜云飞,他跟着母亲回了乡下。乡下的风景很美丽,有一望无际碧绿的农田和连绵的远山。可是那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忍不住会想念起城市里的风景,想念起杜云飞和在杜家生活的点点滴滴。 阿恒陪着杜云飞走了一段路,在快到杜家的十字路口停下来。他指着一幢老旧的居民楼,说自己就临时借住在这里。 两个少年在十字路口告别,当绿灯亮起的时候,杜云飞穿过了斑马线。 也不知怎么的,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他跟着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那幢老旧的居民楼顶上站着个人影儿,忽然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人潮涌动着,等到杜云飞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坠楼的少年面前。 “阿恒那时候还活着,可他的头上、嘴里全是血。手脚都摔断了,扭成奇怪的角度。我跪在他的身边想要将他抱起来,可他的肩膀竟然是软的,骨头已经摔碎了……他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嘴里反复喊着‘好疼’。我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来减轻他的痛苦,可当时却对急救知识一无所知。整整五六分钟,他在我怀里痛苦呻吟了五六分钟,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分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可苏合的心情依旧跟着杜云飞的声音一阵阵纠紧。 “说句老实话,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就算医生及时赶到,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你真的不用太过自责。” “但如果我是医生,至少我能够看出来,阿恒当时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有多么危险。” 杜云飞抱紧了怀里的苏合,极为难得的,像是在寻求着慰藉。 阿恒的死登上了第二天的都市报。看了报道,杜云飞这才知道原来回乡之后的阿恒生活得很不好。 自打回乡后,菱姨的情绪就崩溃了。 她怎么都不能理解,自己含辛茹苦独自带大的儿子,为什么会去接近她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渣前夫,甚至会将雇主的儿子带去那种龌龊的地方。 ……莫非,儿子也是个同性恋? 无论阿恒如何解释,菱姨始终都不相信。她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怀疑家里藏着男人。她开始监视阿恒的一举一动,甚至就连上学和放学都必须有她的陪同。 另一方面,阿恒的爷爷奶奶也出现了。他们要求阿恒去找警察说情,甚至还想让他去找杜云飞为儿子开脱,以减轻罪责、免除罚款。阿恒不愿意,于是劝说变成了威胁和谩骂,这个被他们逼迫着生下来的孙子,仿佛一夜之间又变成了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而就在这一声声的谩骂中,乡下的人们慢慢开始知道了阿恒的秘密。学校里的孩子们开始嘲笑、欺负阿恒,说他是与亲爹乱伦的怪胎,公然在操场上殴打他,将他的课本书包丢进池塘里,往他的饭盒丢蟑螂和石块…… 欺凌、怀疑、谩骂……种种太过残酷的东西交织在了一起,绞杀着无法挣扎的阿恒。在学校里他曾经自杀过一次,喝下了农药的他被送去卫生院。在那里,他的身体接受了治疗,却没并没有人在意他精神上的严重创伤。 最终的死亡是痛苦的,但剧痛过后,阿恒——这个被错误地带到世界上来的孩子,最终还是回到天堂去了。 阿恒的故事说完了,暴风雨中的温室里只剩一片寂静。 仿佛过去了许久许久,窝在杜云飞怀里的苏合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人这种动物究竟能够邪恶到什么程度。一个人的恶或许可以被遏制,但一群人的邪恶……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无能为力。” “邪恶是一种传染病,的确很难被治愈。” 杜云飞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 “但肉体和精神上的疾病往往是互相联系的,所以我选择要当医生,在医治患者的同时,往往也能够观察到他们内心的问题。” 听完这番话,苏合忽然转身紧紧抱住了杜云飞。 “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好男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杜云飞伸手轻抚着苏合的脊背,“谢我什么?” “虽然你亲历了这些丑恶的事,但却并没有否定自己的性取向,更没有因此而歧视其他具有同性取向的人。我想这应该很不容易。” “这应该感谢老诚,是他让我知道凡事不能以偏概全。所以我们成了十多年的老朋友,就算在国外也一直保持联系。” 说到这里,杜云飞停顿一下:“其实我应该向你道歉。就因为我无法跨越这层心理障碍,那天酒醉后才会误伤到你。但是为了你,我会努力克服这层障碍,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说了这么一大通,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苏合轻笑吗,抬手扶住杜云飞的脸颊。 “你是应该好好谢谢诚哥,他不仅救了你一命,还给你找了一个又聪明、又帅气、又善解人意的好对象。这个对象是如此爱你,以至于决定不再跟你计较这些上上下下的细节。” 杜云飞因为苏合的自夸而轻笑起来,他用深黑的眼眸凝视着苏合,眼神中满是温情。 “……我也爱你。” 姗姗来迟的告白,不需要反复强调,也不用大声宣示。仅仅只是在嘴唇边轻声细语,就足以动人心弦。 第88章 上门提亲 疾风暴雨的一夜正在缓慢过去。凌晨四点,雨势转为中雨。杜云飞与苏合重新穿上雨衣,离开温室,徒步朝别墅走去。 回到别墅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客厅里的发光蘑菇被搬到了前厅,显然是为了给他们留灯。 杜云飞回楼上取来换洗衣物,苏合在厨房里烧好水,两个人一起钻进了浴室。热水驱散了寒意,杜云飞还为苏合做了清理,将番茄汁和混杂于其中的体液导了出来。 因为之前在温室大棚里几次颠鸾倒凤,此刻两个人也有了倦意,并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清理完毕就回房相拥而眠。 大约睡到上午八点左右,天光终于放亮。风停雨歇,窗外又传来了啁啾的鸟鸣。 洗漱过后,别墅里的众人陆续来到餐厅,吃着段鲸与林幼清准备的早餐,聊起了昨晚上的这场狂风暴雨。 电台广播里说,昨晚的台风并未正面袭击z省。经过加固的别墅没有出现漏雨或者进水的情况。外出抢险的杜云飞和苏合就成了大家关心的焦点。发生在温室大棚里的细节当然不便于透露,于是杜云飞就将如何加固天目铁木以及发现滑坡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反正外头的风雨也停止了,他们干脆派出两架无人机去空中俯视整座佛光岛的情况。 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要好很多——园区里几乎没有遭到大的破坏,建筑工地没有积水、也没有房屋被风暴刮倒。人工湖涨了不少水,环路的道路有部分被淹没在了水下,除去零星的树木倒伏之外,最严重的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小山东侧的局部垮塌了。 确认完各处的情况,大家开始着手善后事宜。铲除覆盖道路的泥土,切割倒伏的树木,将混合发电装置重新复位……忙碌了足有四五天,当人工湖的水重新回归清澈的时候,生活也恢复了正轨。 考虑到这肯定不会是今年唯一的一场台风,园区内的防风加固工作、还有户外设备的维修保养必须继续。大家罗列出了一堆元件和材料,决定抓紧时间再去城里淘一淘宝贝。 为了尽可能降低扫货的难度,林幼清为无人机“量身定做”了两个硕大的金属网笼,能够轻松地挂在机身腹部的吊钩上,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被迅速丢弃。这一次,两架无人机全都被派了出去,分别由段鲸和海臣进行控制。 台风过后的z市,看上去一片狼藉——大雨冲刷之下,泥土、污物和早先留下的垃圾漂得遍地都是。更糟糕的是,街头四处满溢的大量雨水还助长了尸液的传播。 上次扫货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滨海新区,如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变异和没变异的植物正在疯长,很多建筑物上开始出现大规模的藤蔓和苔藓。 毫不夸张地说,这整座城市都在一点点地被植物吞噬着。 “这些植物长在墙上,久而久之,墙壁也会被侵蚀风化的吧?”吕如蓝忧心忡忡地看着监视器里的景象,“整座城市都会被毁掉的。” 明白这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众人心情凝重。两台无人机按照规划的路线缓缓飞过z市的闹市区,再一次看见了当天他们扫过货的高档商场。 “真是这里吗?” 市中心的广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绿色的丛林。道路和建筑物,全都笼罩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之中。放大之后仔细看,高高低低的树木和灌木,还有粗大的藤蔓和五颜六色的花草——若是换做从前,这的确是一副能够让人啧啧称奇的美妙景色。 林幼清按照上次记录下来的坐标放大图像,他们很快再次看见了广场中央的那棵奠柏。它看起来比之前略大了一些,周围依旧环绕着无数丧尸,然而无论是奠柏本体还是那些丧尸,都隐没在茂盛的绿叶之中,很难看得清楚真切。 “看起来以后扫货的难度又要加大了。” 伴随着海臣的这声感叹,无人机的画面里出现了那座他们熟悉的高级商场——原本棱角分明的白色外墙彻底消失了,就连破了一个大洞的玻璃天顶都已经被交织的藤蔓所覆盖。 明白这里头已经去不得了,无人机继续向前飞行,最后在一处五金家电市场里发现了一家被汽车撞碎门面的五金商店,找到几样合用的材料和工具。 不算丰收,但也好歹没有空手而归,也算是勉强有点安慰。 装载负荷显示接近上限,两架无人机启程返航。回程的时候,居然发现不止一群羊正在悠闲地吃着草。 “应该是从郊区附近的养殖场里逃出来的。”段鲸如此解释,“再过几年,城市也变得和丛林一样,会有更多的动物从山林里迁移向城市。到时候这里就是它们的世界了。” 城市的逐渐陷落固然令人伤感,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就算陆地上掉了一颗原子弹,佛光岛上的日子还得继续。 台风走后的第七天,潮湿闷热的夏季又卷土重来。连续几天的高温暴晴将地面上多余的水分蒸发得一干二净,一夜之间,空气中充斥着鼓噪的蝉鸣。 几个月前被人嫌弃的小电扇如今成了抢手货。吕如蓝还发明了风扇加一脸盆冰块的简易降温法。窗上、床上挂着用工地安全网改造的纱窗和蚊帐。就连长毛的阿猫都被林幼清和段星泽合起伙来剪掉了一层毛。 当然,夏天并不止有飞舞的蚊虫和湿热的酷暑;还有缤纷的繁花和多到简直让人头疼的果实。 前些天从山坡上滑下来的那些泥土,因为粘性很大而被海臣随手拿去做了些试验。结果还真的烧出了几件歪歪扭扭的陶器。 他拿去给吕如蓝欣赏,小蓝定定地看了几分钟,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原来咱们的动手能力还比不过七千年前的河姆渡人。 无论如何,既然是样东西,就有它存在的价值。丑陶器在客厅角落里蹲了几天,忽然被放到了餐桌正中央——当然,真正的主角不是它,而是装在里头的那些花。 清香的茉莉、小而精巧的麦秆菊、华丽的百子莲和卷丹百合……许许多多的繁花,从岛上各个僻静的角落里被采撷回来,簇拥在陶罐里,就像是把一缕缕盛夏的阳光引进了别墅里。 说起植物,别墅里不会再有人比苏合更了解,但这些花并不全是苏合摘来的。 最近这几天,由于植物园里的各种蔬果源源不断地成熟,包括段星泽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加紧采收。起初是吕如蓝开了一个头,慢慢地大家也开始在工作结束后随手摘一把花带回别墅。 时光就这样在田园牧歌一般的生活里继续向前。 七月过后是八月,门前架子上的葡萄成熟了,一串串硕大的紫红色果实沉甸甸地垂挂着。段鲸领着儿子将它们采摘下来,一些冷藏起来,另一些则洗净、捣烂开始酿酒。 与此同时,温室里的两株雌性椰子树的果实也陆续成熟了。尽管苏合打包票说自己可以爬上去,但杜云飞死活都不肯让他冒这个险,突然两个人就在树下拉起了一张大网,耐心地等待熟透的椰子一个个自己掉下来。 成熟的椰子被打开,椰汁取出之后,椰肉也被分离提取为椰蓉与椰奶、椰油三部分,椰蓉椰奶做了佐料,淡黄色的椰油则被小心收进玻璃瓶里冷藏起来。 吕如蓝暂时从表哥的手里接过了蔬菜大棚的管理权。茄子、丝瓜、生菜,一茬茬地往别墅里搬,忙得不亦乐乎。 按理说,海臣这个跟屁虫应该时时刻刻黏在小蓝的身旁。然而今天却破天荒地看不见他的影踪。 他留在别墅里,找林幼清说悄悄话。 “幼清哥,咱们这儿有没有条件做个蛋糕?过生日时候吃的那种” 林幼清点了点头:“蛋糕?虽然没有奶制品,不过可以用鸭蛋清代替奶油……谁要过生日了?” “小蓝的。后天就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嗯,希望能和他再进一步。咳,你懂的。” “你们打算单独庆祝,还是和大家一起?” “我想带着小蓝出海去,就不劳动大家了。不过小蓝他哥那里,还是准备先去打声招呼……” 林幼清一脸“我懂”的表情:“你考虑得很周全。” 说干就干。这天傍晚,趁着吕如蓝洗澡的时间,海臣提着一兜子自己捞的海胆和牡蛎主动找到了苏合。又把过生日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当然,送礼和商量事儿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的严肃对谈。 “哥,我知道你特别宝贝小蓝,希望他能够一辈子幸福快乐。虽然我可能和你理想中的人选不太一样,不过相信我,我能为小蓝做到的,比你想得更多。” 苏合吹着冰镇的风,嘴里吃着新做的芒果糖。与海臣串通好的杜云飞正在按摩着他的肩膀,心情正是大好的时候,便也不与海臣计较。 “那我叫你一声弟媳你敢答应我吗?” “为了小蓝,我什么都答应。” 海臣点点头,应得毫无压力。 第89章 佛光岛最浪漫的男人 吕如蓝的生日大餐,就这样在他本人毫不知情的状态下秘密地筹备着。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上午,林幼清以“帮忙检修监控线路”为借口将他叫了出去,两个人一直忙到中午才收工回家。 返回别墅,本周当值的苏合与杜云飞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段家父子也坐到了桌边,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看不见海臣的踪影,冲着对讲机喊话也没有应答。 知道海臣是出海去了,大家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发生了意外。吕如蓝越想越着急,饭也顾不上吃,抓起对讲机就往海边跑。 看起来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帆船正好端端地停靠在岸边。吕如蓝两三步登上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发现船中空无一人。 海臣这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 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绷起来。吕如蓝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继续留意周围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就在水池边上发现了一桶海胆,还养在海水里,显然是刚捞上来不久。 回想起上次海臣带他去捞海胆的地点,吕如蓝立刻跳下船,沿着海岸线往那座秘密的悬崖赶去。 从码头到悬崖的路程不短,沿途不是滩涂就是礁石。吕如蓝心急,更是走得踉踉跄跄。在红树林的尽头还摔了一跤,弄得满身都是泥巴。 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悬崖边,爬过最后一大块礁石,前方应该就是礁石簇拥之中的小片平地。 吕如蓝期待看见海臣的踪影,然而映入眼帘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揉起了眼睛。 那些黝黑坚硬和斑驳的巨大礁石,居然“开”出了大团大团的鲜花。 那当然不是石头开的花,吕如蓝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歪歪扭扭的陶罐——它们低调地隐藏在石窝里,罐中的繁花远远看去就像直接生长在岩石上。 而惊奇远不止这些。 繁花簇拥的崖下平地上摆放着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有工地食堂里的酒精炉,一瓶荨麻酒、打开的海胆、牡蛎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海臣布置的,四下里却惟独不见他这个人。 吕如蓝觉得又诡异又担忧,他环顾左右,最终将目光投向前方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面上有一个红色的塑料盆,载沉载浮。 吕如蓝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他淌水过去查看塑料盆。发现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虾,还有几只螺。 “海臣——!” 他对着大海喊叫,声音在海面上回荡,旋即被海风吹散。 却在这时,水底下突然伸出一双手,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吕如蓝的腰。 吕如蓝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抗,紧接着就听见了海臣爽朗的笑声。 “混蛋!!” 惊魂未定,吕如蓝回手一拳用力砸在海臣的胳膊上:“有意思吗?!我差点以为你已经——” 他的话并没有说话,因为海臣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唇。 热恋之中,没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吕如蓝面色愠红,但好歹算是镇定了下来。他被海臣半搂半抱着回到岸边,又指着礁石上的花和旁边的桌椅询问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问,海臣也跟着惊讶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难道我搞错了?” “今天是七月十八?”吕如蓝这才反应过来,“我没注意日子……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当年出道的时候,明明虚报了半岁。” “你在机场给我看了身份证,对你的事,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对喔……” 吕如蓝这才彻底想明白,又看了看桌和鲜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你这是准备……给我庆祝生日?” 海臣嘿嘿一笑:“要是这世界还好好儿的,那我应该带你去最好的海景餐馆,先吃一顿好的,然后再开着车沿着海边公路在月亮下兜风。可惜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勉勉强强,凑合在这里点个蜡烛了。” 说着,他又变戏法似地从高处的礁石上变出一个提包,从里头拿出两套西装:“正规场合,来,咱们换换衣服。” “换西装……至于吗?” 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吕如蓝不忍心拂了海臣的一番好意。于是两个人把身上的海水擦擦,换起了衣服。 西装都是从雷鸣岛上拿回来的,算不上特别合身精致,但也比之前那些松松垮垮的运动服看起来精神许多。穿好衣服,海臣还把湿透的刘海往脑后拢了拢,愈发显得整个人比之前成熟干练许多。 看着暂时变得“人模狗样”的对方,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才分别在桌边落座。海臣将桌上的大布包打开,里头原来是小型的塑料收纳箱。打开盖子,箱子里赫然是一个双层的蛋糕,点缀着芒果桃子和葡萄,中央还用金黄色的糖浆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小蓝二十岁生日快乐” 看清楚蛋糕的瞬间,吕如蓝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有点想哭,赶紧岔开话题:“……怎么会有奶油?我们明明好几个月都没吃过奶制品了。” “这是鸭蛋清。” 海臣伸手沾了一点“奶油”,伸到吕如蓝面前:“是幼清哥教的,我可是学了一个下午呢,不许说不好吃哈。” 吕如蓝看着那抹洁白的蛋清奶油,鬼使神差地俯身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海臣的指尖。但他又迅速地回过神来,自己被自己羞得脸色通红。 “小蓝坦率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啊。” 海臣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一边将被他舔过的手指放在嘴边,吮吸掉残留着的奶油。 这个动作又引得吕如蓝好一阵脸红。 “我……我要切蛋糕了!” “等等。”海臣这才想起正经事,又从布包里取出了两根细细长长的橙红色蜡烛,“生日蜡烛先插上!” 吕如蓝赶紧阻止:“蜡烛现在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吧?没必要点了,还是留着应急用。” “蜡烛没了当然还可以再做啊。” 海臣说着,已经将蜡烛稳稳地插了上去:“这是你哥做的,他特意种了两颗变异棕榈树,烤了一下午的叶子才提取出了这么两小支蜡烛。这是他的心意,你拒绝了,他可是要不高兴的。” 吕如蓝这才点点头:“什么时候你居然能和我哥串通一气了?” “我觉得这个应该归功于杜医生。自从你哥跟他好了之后,什么事都好说了。” 海臣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已经将两根蜡烛全都点上了。手工制作的生日蜡烛歪歪扭扭,但是那点小小的光亮却照得吕如蓝心里头暖暖的。 他低头许完了心愿,吹熄蜡烛,然后由衷地说道:“谢谢你,这是我过的最美好的一个生日。” 海臣伸出手去,握住吕如蓝的手。 “这是你和我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但是我相信,我们之间还有许许多多个生日要共同度过。小蓝,你愿意吗?” “……我愿意。无论多少个,我都愿意。” 隔着一张桌子毕竟不方便做什么亲密的动作,两个人只能默默地五指紧扣。就这样安静有一阵子,海臣忽然噗地一声笑出声起来。 “我想起了三个多月前在机场,我们的手也是这样牢牢地绑定着。只不过那时候是手铐。” “你还好意说,那时候又是盘问又是验尿,还说要拘留我。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 “是啊。其实那时候我也真替你着急的。心想好不容易遇到了你,却把你亲手送进局子里可不行,无论如何都要还你一个清白。” “嘴上说得好听,我看你铐我铐得挺溜的,还把钥匙都弄丢了。” “我那不是舍不得跟你分开吗?唉别光顾着说话了,你切蛋糕,我拿别的菜。” 说话间,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盒蔬菜沙拉,几小瓶蘸酱。又摸出一块固体酒精丢进酒精炉里点燃,再往上头的小锅里倒油、佐料和葱姜蒜。 吕如蓝好奇:“哪儿来的固体酒精?” “雷鸣岛那仓库里屯了很多,上次顺便拿回来了一批。”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锅就热了起来,劈啪作响。海臣接着就要往锅子里头倒水,却被吕如蓝眼疾手快一把拦下了。 “你等等,还是让我来吧。” “不行,今天你是寿星……” “少废话,接下来要放什么?” “虾。” “还有呢?” “都在这儿了。”海臣拎出一个小布袋。 吕如蓝打开布袋看了看,将里头的芹菜、西红柿和林幼清腌制的咸肉片逐一放进锅里去翻炒。等过了一会儿再加上适量水,丢虾进去闷煮。 不一会儿,这锅乱七八糟的海鲜汤就咕嘟地沸腾起来,尝尝味道,居然还很不错。 算算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儿,两个人都已经是饥肠辘辘,一人分了一块蛋糕就着汤和海胆牡蛎和沙拉大快朵颐。 嘴里是可口的食物,面前是环绕式超级无敌海景,四周的礁石上还繁花盛开。这一顿梦幻般的午餐注定将成为他们心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但尽管陶醉,但盛宴总归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下午一点左右,岸边开始涨潮。海水悄悄地冲上了他们的脚背。两个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刚才有多浪漫,现在就有多狼狈,可是两个人依旧十分开心。 将桌椅暂时留在悬崖下避风的地方,两个人背着锅碗瓢盆、抱着花往回走。等到上了帆船,混身上下都已经被浪花打得湿透了。有一种灰姑娘过了12点被打回原形的滑稽感觉。 “洗个澡吧。” 海臣顺手把舱门一关,回过头来看着吕如蓝:“换洗衣服我都准备好了。” 第90章 这一张旧船票 刚才在海里游了一圈,现在洗个澡,似乎再正常不过。 “嗯。” 吕如蓝点头,低头去看那堆更换的衣物。不难看出,海臣故意将两个人的衣物混在了一起。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吕如蓝隐约有数,却又不敢多想。他心里恍恍惚惚的,总觉得没有半点儿真实感,却又比做梦实在一些。 他这边发懵,海臣也没有说话。几秒钟,船舱里一片安静。 气氛眼见着尴尬起来,吕如蓝干脆决定甩锅。 “那你先……” “你先洗吧。” 两个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吕如蓝抬起头来看着海臣,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顿时读懂了对方的紧张。 吕如蓝胸中的恍惚和不安一下子消失了。 海臣也笑了笑,挑出吕如蓝的衣服递过去:“还是你先去吧。” 吕如蓝接过衣服,转身进了浴室。想了想,并没有落锁。 船舱的空间有限,因此浴室也非常狭窄。门正对面的墙上是一扇小舷窗,可以看见辽阔的海景。另一侧则是增加空间延伸感的落地大镜子。 吕如蓝打开镜子背后的暗格,将换洗衣服放进去,接着就一件件脱下身上衣物。 明明是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今天却明显有些不太一样了。 夏日金色的暖阳透过舷窗投射进来,照出了吕如蓝镜子里的倒影。他看见自己脸色微红,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 他忽然害羞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镜子,伸手打开了淋浴阀。 温热的水流从高处落下,驱散了他身上微微的酒气和海水残留在皮肤上的干涩感觉。吕如蓝闭上眼睛,拼命揉搓着头发上的泡沫,活像是要将什么念头从脑海里挤压出去似的。 念头没被冲洗掉,水声倒是混淆了他的视听。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吕如蓝本能地扭过头去,可还没来得及捋掉脸上的水珠,人就已经被轻轻推着,抵在了背后的落地大镜子上。 “海——” 他只急促地发出了一个单音,用力的吻已经堵了上来。比火更热烈、比水更温柔,而且一个接着一个,就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就这样被纠缠了一分多钟,吕如蓝几次想要透气,可嘴都被牢牢地堵着。憋得实在难受,他不得不强硬地扭过头去,却又被花洒里落下来的热水呛到,不停地咳嗽。 海臣这才停了下来,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把水阀关上。 氤氲的水雾慢慢散去,吕如蓝捋掉脸上的水珠,慢慢睁开眼睛。 闯进来的海臣也被热水淋湿了。他已经脱掉了上装,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可以看见水珠在起伏的胸肌之间纵横流淌。 “小蓝……”海臣伸手环住吕如蓝的腰,亲吻着他的额头,“我爱你,可以做点让你更快乐的事吗?” 吕如蓝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连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你……你问我干什么?!” “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啊。” 海臣轻声一笑,突然一下子将吕如蓝给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间双脚悬空,吕如蓝吓得一下子攀住了海臣的肩膀。两条腿也夹紧了海臣的腰。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海臣身上。 还没等他找回平衡,海臣就将他压在了镜子上。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用上了三分的力道。 吕如蓝被他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火热的身体挤压着身体。这个姿势,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的私隐处摩擦着,开始慢慢有了反应。 他跟随着海臣所主导的频率,上下颠动起伏着,如同身处于疾风骤雨的大海之上。不知过去多久,最大的那波浪涛汹涌袭来,而吕如蓝也泪眼朦胧的,眼前一片花白了。 吕如蓝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船尾卧室的大床上。身上盖着毯子,船舱里开着空调,因此并不会觉得太过闷热。 他扭头看向枕边,海臣并不在这张床上。床的对面,舷窗投射进来的光线带着点儿夕阳的红晕。 ……已经这么晚了? 吕如蓝陡然一惊,赶紧就要起床。可才刚动弹一下就觉得小腹酸软,活像是被人给打了一拳。而那个说不出口的出入口,更像是涂了辣椒水似的,火辣辣地疼。 他缓了缓神,驱散掉脑海中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糟糕画面,然后摸索着想要下床。 毯子下的身体居然是光着的,不过感觉上已经进行过清理。一想起海臣动手替自己善后,吕如蓝又是一阵微微脸红。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醒了?”站在门口的海臣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光着上半身穿一条沙滩裤,头发是湿的,显然刚洗过澡。 吕如蓝一见到他顿时就不好意思起来,整个人瞬间缩回到了毯子下面。 海臣笑得像个吃饱了的黄鼠狼:“咱们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在害羞什么?快点过来让我抱抱。” 说着,也不等吕如蓝回应,主动走过来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搂了过来。 吕如蓝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别动……疼!” “很快就会好了,我给你抹过药。咱们啊,一回生二回熟……” “哪儿来的药?!” “杜医生给的啊。” 吕如蓝心里咯噔一下:“他和我哥都知道了?!” “你哥知不知道,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的确有和他打过招呼,说咱俩今晚住在船上。” “……你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吕如蓝简直没脸听下去了,只能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膝盖上的毯子里。 身边传来床铺下陷的感觉,紧接着毯子也被拉扯了两下。 “小蓝,你后悔了?不想和我在一起?” “……你别乱想。”吕如蓝的声音透过毯子传出来,闷闷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哥了。” “没关系,有我呢。” 拉着毯子的手转移到了吕如蓝的背上,轻轻摩挲着:“说真的,我特别特别高兴。终于成了你最特别的那个人。以前总听人说,有缘分的两个人手上都绑着红线,所以无论隔得有多远,都会有重逢的那一天。我以前不迷信的,可是现在真的信了。” “……” 静静听着海臣的这份倾诉,吕如蓝有些动容,而背上那只轻轻抚摸的大手也令他有些心里痒痒的。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见海臣就躺在身旁,左手支着头,面带微笑。 “小蓝啊,送一样东西。” “……什么?” 海臣慢慢摊开右手,手心里是两小团银色的球状物体。再仔细看,那是两团缠绕成球的金属丝,空心的内部安放着前阵子从牡蛎里发现的珍珠。 “虽然两个大男人拿着个珠子感觉怪怪的,但还是希望你能够收下。” 吕如蓝定睛端详着这两枚小物件,然后伸出手来,取走了其中的一枚。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海臣笑了笑,扶住吕如蓝的脸颊,又献上了凝长一吻。 ———————— 游船上的甜蜜一夜过后,清早五六点钟,海臣与吕如蓝两人回到了别墅。 负责做早饭的苏合与杜云飞已经开始了忙碌。四个人在大厅里相遇,吕如蓝才喊了一声“哥”,接着脸就红了起来。海臣干脆一把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哥,杜医生,早啊!” “早个鬼。” 苏合动作熟练地剥着手里新鲜的毛豆,头也不抬:“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啊?看见你们就心烦。早饭还没好,回屋呆着去。” “好咧,这就走。” 海臣从善如流,拉着吕如蓝一口气上了楼。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苏合丢下手里的豆壳,揉了揉脸颊。 “真要命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你做得很好。”杜云飞拿走了他剥好的那碗毛豆,“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虽然这对从朋友到情人的转变的确有些别扭,但大家都是“过来人”了,没过几天气氛又变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毕竟,这个季节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大家去胡思乱想。 进入八月,又有一场台风匆匆北上,与z省擦肩而过。由于事先已经做好了加固防护,佛光岛上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险情。 八月七日,青海那边的飞机又过来了一趟。大家将岛上多余的部分物资装在船上运到机场,让机组带给有需要的安置点。同时他们也收到了其他安置点送来的物资和种子。 进入八月中旬,副高北上气温节节攀升。没有空调的加持,床单就变成了一种刑具。单独睡觉倒也罢了,两个人躺一起简直就是火炉乘以二。 尤其是苏合这种一睡着了就开始不老实不规矩家伙,杜云飞平均睡眠一个小时就会被热醒一次,推开苏合继续睡,然后再度被他粘过来。 过了几天,严重睡眠不足的杜云飞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东西就跑去别的屋休息。苏合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研究起了解决方案。 工地里的防水塑料布太过憋闷,编织草席又实在费工费时,他稍做思忖,很快就找到了一种解决方式。 又是一天傍晚,他扛着一卷硕大的绿色叶片回到别墅。在客厅的桌子上摊开,那叶片足有一张床铺大小。 “哇!这么大的树叶啊?!”段星泽显然非常兴奋,他伸手摸了摸叶片表面,“冰冰凉的,还挺舒服!” “这是新床单唷。” 苏合将叶片分发给大家:“平时保养就喷喷水。睡个一两天应该没问题,干了就找我来换,反正树上还有很多。” 有了凉快的床单替换品,大家当然表示欢迎。只不过段鲸又随口多问了一句:“你的那些尸液还够用吗?” 苏合顿时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大门口的化尸池,紧接着确认了一个糟糕的事实—— 尸液快要用完了。 第91章 打树惊尸 没有尸液,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岛上吃的喝的都是纯天然食物,供应充足,并没有太过急迫的植物变异需求。 但是往长远看,至少在今年冬季到来之前,岛上还需要储存大量的生物柴油,单这一个项目就需要消耗大量尸液。 “我要去猎丧尸。” 这天夜里,苏合侧躺在床上,对身旁的杜云飞说出了豪言壮语。 杜云飞翻了一页手里的医学书籍:“先说你有什么计划?” “暂时还没有。” “打算猎几只丧尸?” “十个?二十个?总之能够把大门外头那个池子重新填满就好了。” “什么都没想好还去猎什么丧尸。”杜云飞非常干脆地摇头:“胡闹。” 苏合一把夺过他的书,盖在自己脸上:“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嘛!” 杜云飞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很聪明么?” “一个好汉三人帮嘛,诚哥还说咱们俩要是一人拿一个诺贝尔奖,就是新时代的马克思和……” 没等他把胡话说完,杜云飞已经掀掉了那本书,堵住了他的嘴巴。 ———— 嘲讽归嘲讽,但正经事该做还是要做。 没过几天,一份关于猎取丧尸的计划书就由苏合和杜云飞两个人拿了出来。 根据估算,要为今年冬季储备足够的生物柴油,至少需要十具丧尸的尸液。再加上七七八八的用途,苏合建议这一次至少捕捉二十只左右。 这么多的数量,一只一只地捕捉不仅效率低,还容易发生危险。综合考虑,他建议干脆拿丧尸树开刀。 “咱们的宗旨,能玩阴的就绝不硬碰硬。丧尸没脑子咱们就跟他玩脑子,玩得它们再死一次。” 苏合的这番豪言壮语当然不是纸上谈兵,这段时间他与青海以及其他安置点的有关人员做过深入交流,总结出了一套对付丧尸树的有效措施。他再拿出来与大家一起修改、合计,详细制定了接下去的作战计划。 八月二十日一大清早,除去段星泽继续留守在佛光岛上之外,六个大人都登上了雷鸣岛的货船,贴着海岸线朝北边前进。 大约一小时后,货船接近了一座小小的渔港码头。 这座码头实在有些特别——它并不是什么正规建造的客货码头,而更像是当地人自行搭建的临时卸货点。 由于附近沿岸都是礁石和浅滩,捕鱼归来的大型渔船无法靠岸,所以岸边停泊有许多用于在大船和海岸之间摆渡的小木船1。 再看岸上,以远处的公路为起点,架设着一座细长如蛇的木桥,一直一直延伸进湛蓝的海水里。看起来摆渡木船运过来的鱼获,就是通过这座木桥运往公路上的。 昨天下午,先期探路的苏合和杜云飞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陷阱。此刻,段鲸和海臣操纵着两架无人机升空,机身下各加挂着一个塑料容器,看不出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无人机缓缓向西飞行,十多分钟后就来到了长有奠柏的城中村一带。 不同于z市中心的那棵奠柏,城中村里的这一株生长在逼仄的小院落里。早几天,四面八方涌过来“朝拜”的丧尸们已经压塌了院墙,顺便带倒了门口那间干洗店的后墙。 无人机飞过丧尸攒动的废墟,悬停在奠柏上方。按照操作者的指令,倾倒出塑料桶内的不明液体。 浑浊的浓缩海水从高处倾泻直下,不偏不倚地浇在了丧尸树的主干上。 只见半空中腾出一股红色的烟雾,奠柏的树叶剧烈抽搐着直立起来。隐藏在叶片底下的尖刺徒劳地朝着天空戳刺着。不过一会儿功夫,枝头那些透明触手一条接着一条断裂,纷纷脱落…… 果然有效果! 短短五六分钟之后,原本枝繁叶茂的丧尸树已然缩成了一团,残存的叶片如铠甲一般死死守护着主干。 “别管它。”苏合提醒大家,“看那些丧尸的反应。” 丧尸树遇袭的一瞬间,围绕在树身周围的丧尸们突然停止了行动。 然而仅仅两三秒钟之后,它们忽然又狂暴起来,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就是现在!” 段鲸和海臣立刻执行原定计划,两架无人机俯冲到了离地仅仅两层楼的高度。从监视镜头来看,螺旋桨的嗡嗡声迅速吸引了丧尸们的注意。 没有了丧尸树这个“主脑”,丧尸们就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两架无人机保持安全高度,挑衅似地在它们眼前盘旋游走,然后开始慢慢朝着东边飞行。 不出所料,丧尸们开始追着无人机奔跑起来。黑压压几百只,看上去气势惊人。 “这个实在是太多了。”吕如蓝有点担心,“搞不定啊。” “准备进行分流。” 杜云飞看着电子地图开始指挥:“老段沿这条路往前,第一个拐弯向右。海臣可以上天了。” “好咧。” 海臣操纵小无人机一口气拉高几十米,很快就将整座城中村的全貌尽收眼底。 段鲸的无人机则根据杜云飞选择的道路继续飞行。向右拐过弯,前方出现一条小巷。 由于路面陡然变窄,紧跟其后的尸潮不得不降低“流量”,缓慢通过。 无人机在巷尾悬停一阵,确保有一百只左右的丧尸跟了过来,然后继续向东飞行。 “下一个路口左拐,巷子很窄,小心。” 杜云飞一边看着电子地图,一边观察海臣无人机监视器里的鸟瞰画面。在他明确的指挥下,丧尸就像运行在传送带上的快递包裹,不断被分流再分流。最后只剩下二三十只丧尸,一路追着无人机跑到了海边的小码头上。 数量上差不多,接下来就该“收割”了。 海臣将小型无人机的控制器转交给林幼清,他和吕如蓝,还有苏合与杜云飞四个人,登上了一艘摆渡木船。 苏合随身携带的对讲机里传来了段鲸的提示:“丧尸就要来了,距离陷阱三百米左右。” “两百米。” “一百米。” 摆渡木船上的众人也可以看清楚了——就在那条延伸进海里的木桥起点处,公路上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尸影。 最后剩下的那二十三只丧尸,正在无人机的引导之下跑上木桥,桥面上顿时响起一阵擂鼓似的咚咚声。 “来了来了!”吕如蓝首先兴奋起来:“第一个陷阱是我设计的哈!” “别看了,你那木板铺得那么厚,铁定没戏。”海臣给他泼冷水,“你可要记住咱们赌得是什么唷。” 说话间,那群黑压压的丧尸已经冲过了第一个陷阱。果然如海臣预料的那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吕如蓝哀叹一声,也只有愿赌服输。然而令他哭笑不得的是,第二个由海臣设计的陷阱居然也没有发挥作用,丧尸们依旧如履平地,快速通过。 赌约失效,吕如蓝却没有心思嘲笑海臣。 这座木桥上一共设有三个陷阱,最后一个陷阱是苏合与杜云飞设下的,就藏在木桥的终点处。要是连这最后的撒手锏都不起作用,那他们就必须采取更危险的方式来解决丧尸,或者干脆放弃这次的丧尸捕猎计划。 不过,苏合看上去胸有成竹。 等到那二十三只丧尸完全跑进了最后的陷阱区域,他通过对讲机向留在货轮上的林幼清发出指令。林幼清扳下了货船甲板上的卷扬机开关,马达轰鸣,瞬间就将一根手指粗的金属缆绳给绷紧了。 这条缆绳的另一头就系在木桥的桥栏上。绷紧的过程中,缆绳以极快的速度横扫过桥面。那些丧尸猝不及防,站得靠前的被缆绳拦腰切过,靠后的则被一路横扫,从桥面上跌落下去。 木桥的四周,已经事先架设起了防护网,被扫倒的丧尸与残肢纷纷落入网中。苏合他们划着小船缓缓接近,用事先准备好的尖细竹竿刺入丧尸的大脑。 这种猥琐战术果然十分有效,不过半个小时左右,二十三个丧尸全部料理完毕。确定附近再没有潜伏着的丧尸,苏合指挥着大家将尸块装进塑料袋里,凯旋而归。 这一场针对奠柏的收割行动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收获回来的尸液重新填满了大门外的水池,生物柴油的出产得以维持,苏合的各种变异试验也能够继续。 但是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了,毁坏奠柏所引发的蝴蝶效应,远远比他们所想像得更加复杂。 如果只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危机开始逼近了”。 第二天早晨,八心八箭无人机例行升空去检查周边的安全情况。飞出佛光岛才五六分钟,监控画面中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两三个移动的黑点。 是丧尸。 “讲道理,过去的几个月,它从来都没有出现在离咱们这么近的地方,这肯定和咱们毁了奠柏这件事有关系。” 紧急会议上,海臣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想法。 八心八箭继续在空中飞行,缓缓来到了城中村上方。只见那棵奠柏依旧保持着蜷曲的防御姿态,但经过一夜之间的恢复,那些透明的触手已然再度生长出来,正在从周围的丧尸汲取能量。 林幼清试着做出解释:“也许是昨天的混乱,让一部分失去控制的丧尸游荡到了佛光岛附近。也许再过几天它们就会回到奠柏的身边。” “但也许它们还会继续往南走。”杜云飞摇了摇头,“我们必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92章 奠柏的报复 末世安全无小事。 经过一番商议,佛光岛上的警戒工作被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 在丧尸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前,每天晚上都将安排一个人守夜,除去监视园区内的情况,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查看陆地上丧尸的动向。 第一个主动要求值班的人是杜云飞,这对于时常加班急诊的他而言,倒也算是家常便饭。 凌晨两点钟,他坐在一团漆黑的客厅里盯着监视器,突然闻见了一股咖啡的香气。 “速溶的。肯定没你以前喝的那么好,凑合凑合。” 苏合穿着那件宽大的睡衣,端着个杯子走过来,放在了杜云飞面前。 杜云飞接过咖啡,“怎么还不睡?” “没你陪,睡不着。” 苏合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歪头靠在杜云飞肩膀上。 杜云飞也不赶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两个人安静依偎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苏合自己又主动分开。 “太热了!” “那你还给我冲热咖啡。” “不要是吧?不要给我。” 说着,苏合就拿过杯子喝上一口,瞬间又将咖啡给吐了回去。 “呸呸呸,这什么味?咸的?!” 杜云飞淡定看着他:“你自己放的什么,你不知道?” “我记得我放得明明是肉桂粉啊……难道……” “你还是离厨房远一点比较好。” “……” 铁证当前,苏合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他摸摸鼻子,从冰箱里取来一碗水果给杜云飞。 就在这时,杜云飞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时间到了。” 杜云飞拿起无人机朝屋外走去。 按照事先商定的规则,前后半夜各有一次无人机升空侦查的任务。杜云飞将时机选在了后半夜两点,夜深人定的时候。 无人机开启了夜视模式,视野中一片幽绿,自带诡异气氛。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就看见了昨天丧尸出没的区域。 这里是一片尚未完工的别墅工地,建筑还没成型,到处裸露着丑陋的黄土地面。 苏合与杜云飞屏息凝视,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丧尸的踪影。 “走了?” “也许躲在建筑里面。” 杜云飞一边将情况简单记录下来,一边让无人机继续往北飞行。 眼尖的苏合很快发现了目标:“在这里!!” 果然有三只丧尸,正在月光下的道路上缓慢移动着。 “奇怪了……它们在往北走啊?这是在响应它们老大的号召回去集合?” “再观察一下。” 杜云飞让无人机继续向北飞,慢慢接近了城中村的奠柏所在地。这儿附近的丧尸越来越多,似乎全都在朝着丧尸树重新聚合。 然而当无人机飞到丧尸树正上方的时候,杜云飞与苏合开始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对啊……”苏合指了指显示屏,“这些丧尸,他们还在往北走!” 杜云飞也看见了,就在监控画面的右上角,七八个丧尸正在朝着z市的方向缓慢前进。 一个两个或许是巧合,但是七八个簇拥着统一行动,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另有原因。 “也许是奠柏指挥它们走的。”杜云飞推测,“问题是为什么。” 苏合拿起一片水果丢进嘴里咀嚼:“说不定是因为那棵树知道自己气数将尽,所以正在向另一颗奠柏转移资产?” “我不认为两桶海水就能彻底毁掉一棵奠柏。”杜云飞摇头。 “……的确有问题。”苏合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丧尸走得也不是去市中心的路。难道说还有第三棵丧尸树?” 眼见为实,两个人决定跟着过去一探究竟。 地面上的丧尸数量不少,从高处看就像是搬家的蚁群,一路上没有中断过。大约三十分钟后,无人机发现了这群蚂蚁的“新家”。 这里的确不是z市的市中心,倒是比较接近之前扫货的集装箱码头。施工尚未完成的道路两旁,耸立着一座座等待拆迁的农居房。路旁芜杂疯长的植物则意味着这里很可能也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源源不断的丧尸,最后止步于一幢体量庞大的建筑门前。然而奇怪的是,这里附近并没有奠柏的踪影。 “仓储式超市?”苏合眯着眼睛辨认着在黑夜中模糊不清的残破招牌,“这些丧尸半夜过来干什么?扫货吗?” 杜云飞操作无人机环绕着超市飞行。这是一间大约有五层楼高度的巨大超市,从楼层外侧张贴着的宣传海报看来,里面应该储存有不少食品和日用品。在末日初期应该也算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镜头转到超市侧面的时候,二楼的几扇落地玻璃大窗立刻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窗上赫然刷着两个大字——“救命!” ——————————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杜云飞将夜里发生的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 听说有幸存者,短暂惊愕过后,大家的态度却显得非常谨慎。 海臣率先说出所有人的顾虑:“又是喊救命的?上一次要我们救他的那个眼镜仔,坟头草都已经一丈高了。” 吕如蓝也问:“求救讯息会不会是以前留下的?” 林幼清附议:“类似的求救字样在市区里也有不少,光凭这一点,我觉得还不能判定里面有被困者。”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陪了杜云飞一夜的苏合用手支着头,“那附近根本就没有奠柏,丧尸又不是人,干嘛围着超市转悠?” “的确像是有阴谋。” 杜云飞说出了昨晚和苏合私底下分析的结论:“奠柏是有智慧的,它之所以这样做,说不定是在设计一场针对我们的报复。” “的确像陷阱。”段鲸向来都是谨慎派,“无论如何,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观察情况。” 既然大家的意见都差不多,那么这件事也就暂时以观望为主。无人机每天往那边飞一次,查看丧尸和超市里的动静。 到了第三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发现,超市里真的有人。 这天中午,负责空中监视任务的海臣将录像重播给其他人看。超市二层那些写满了求救字样的落地大玻璃窗里,果然出现了两个六七岁的小孩。 两个孩子显然是发现了低空飞行的无人机,敲打着玻璃窗想要说些什么。紧接着画面里又跑来了一名瘦弱的年轻女性,同样对着镜头努力挥动着双手。 不用听见声音都可以猜得出来,他们是在求救。 无人机在空中悬停了一阵,最终还是升高返航。看见女人失落的眼神逐渐消失在画面中,大家都沉默了。 “这个女人,会不会和那个眼镜男一样,都是陷阱?”段鲸试着想到了一个疑点。 “凡事讲求动机。如果她要害我们,理由是什么?”苏合更进一步寻思,“他们现在被丧尸围攻,自身难保。难道还觊觎着我们的财,想要害我们的命?” 吕如蓝建议:“咱们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情况,把要问的问题全都写在一张大纸上给他们看。然后再根据她的答案做更进一步的判断。” 海臣也表示同意:“青海那边不是还保留有全国的居民档案信息吗?先问清楚他们都是谁,让朱一心帮忙查查底细再说。” 事不宜迟,大家商议着拟定了十个问题。全都用马克笔写在白色防水布上。当天下午就让无人机拿着大字报飞回到了超市外面。 超市里的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无人机,他们又找来了那个瘦小的姑娘。姑娘仔细看了大字报,然后迅速找来纸笔开始回复。 无人机的高清摄像头,很快就将姑娘的回复传回到了佛光岛上的别墅。 “她说她叫胡思雨,是一位幼儿园老师。超市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小孩,两女一男,都是附近寄宿幼儿园的幼童。丧尸潮爆发之后,她带着三个孩子躲到了超市里。与他们一起的原本还有几个成年人,但在这几个月间死得死、走得走,她和三个孩子被当做累赘,留在了超市里。现在超市里还有东西吃,但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有一个孩子在发烧,超市里没有药品,她很担心。” 读完所有姑娘写下来的回复,海臣回过头去看着其他人。 “这姑娘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看起来可真够认真的。” 沟通完毕,无人机返回佛光岛。与此同时,林幼清也已经与青海方面取得了联系。 在简单听说了超市里的情况之后,朱一心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叹出一口气。 “这种情况,我必须实话实说……根据我这几个月经手以及目睹的案例,他们获救的可能性很小。军方目前没有条件为了他们三个而采取单独行动……我只能说很遗憾。” 明白这种决策并非朱一心能够改变的,众人唯有表示理解。当然,朱一心也帮助他们做了点事——根据身份证件号码和姓名,他很快就查阅到了胡思雨的居民档案。 一个22岁的本地姑娘,幼师毕业工作才第二年,品行良好、无犯罪记录——一切都和她本人的回答并没有出入。 然而朱一心查到得远比这些更多。 “还有一个有点意外的消息……你们报给我的那三个孩子里面,那个叫李霓佳的女孩,她的父母亲应该还活着,而且就在青海。” 官方安置点的幸存者身份以及社会关系情况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调查完毕。李霓佳这个特殊的名字与其他因素互相对应,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一对获救夫妇的独生女。 “不是每个家庭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明明是一件好事,但朱一心听上去并没有太多喜悦:“但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比较好。” 结束了与朱一心的通话,守在电台前的众人面面相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仿佛被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而长久寂静的尽头,段鲸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们遇到了最最棘手的问题。” 第93章 勇者的机智 接下去的两天时间,别墅里的气氛异常沉闷。 按照惯例,无人机依旧天天出去巡逻,也飞过超市上空。超市二楼的落地玻璃窗上的求救字样越来越多,甚至还开始粘贴一些幼儿的涂鸦绘画。 歪歪扭扭的画面里,小孩们拉手嬉戏,被父母亲紧紧拥抱,或者自由奔跑在蓝天下的草地上。那些明快的色彩和无忧无虑的场面,却让人无比揪心。 时间每过一秒,他们离死亡就更近一步。 “……再怎么样咱们也得先想想办法吧?如果行不通再放弃也不迟。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真的太痛苦了。” 首先按捺不住的,是吕如蓝。 “也许我们的确可以想想办法。”段鲸看向苏合,“努力做点什么,至少以后不会后悔。” “你觉得呢?”苏合看杜云飞,“我听你的。” 杜云飞也看着他:“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在数日的纠结和挣扎之后,“救人”的决定最终得到全票通过。有那么一瞬间,大家心里都如释重负,但是新的压力很快就卷土重来。 手头边的一切工作全都暂停,所有人坐下来商议行动计划。 段鲸首先定下基调:“咱们这次行动是为了救人,而我们要保全的,不仅是胡老师和三个孩子的生命,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安全。所以我建议第一条规定:一旦在救援行动中有任何人受重伤,行动必须无条件停止。自己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同意吗?” “同意。” “好。” “那是当然的。” 大家纷纷点了头。一旁的林幼清打开投影仪,将电子地图打在雪白的墙壁上。 “从佛光岛到超市的直线距离大约是35公里。考虑到目前地面道路基本上被奠柏的根须所破坏,所以驾车过去,光是开车就要一个小时左右。” “这还不算对付丧尸的时间。” 苏合拿起一根竹竿比划着地图上的道路:“按照正常路线,要到达那座超市,咱们就必须先穿过城中村,然后再往东北方向走。虽然那棵奠柏已经被收拾了一顿,但是村里依旧留着大量丧尸,如果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咱们。” 海臣提出假设:“能不能绕道走?如果咱们坐船登陆,那么从岸边到达那座超市,最近只有三公里左右。” “可是这三公里,我们就要靠脚走路了。”段鲸揉着眉心:“没有车,我们怎么才能顺利躲过所有的丧尸?这个问题必须优先解决。” 林幼清提议:“也许我们可以对工程车进行一些改装,比如在外侧加装钢板和铁刺。虽然会加大油耗负担,但咱们的柴油应该还算充足。” “也许我们可以制作些武器,比如燃烧弹之类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主意倒是挺多,可说来说去都觉得缺少了什么,迟迟拿不定主意。 如此这般,商量了两个多小时。摆在一旁的卫星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从青海那边打来的。这种例行会议之外的联系,目的往往只有一个——预警。 今年的第四个台风就要到来了。 与前面过去的那三个台风不同,新来的这个几乎可以肯定会在z市的沿海地区登陆。就算不会正面冲击佛光岛,但随之而来的狂风和暴雨也绝不是前几次台风所能够比较的,甚至还会引发剧烈的风暴潮,吞噬海岸线。 天灾当前,除了硬扛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表示会抓紧时间做好防范,顺便又将营救胡思雨和三个小朋友的决定告诉给了朱一心。 “……你们真的决定要这么做?”朱一心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激动,“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紫荆和蜃楼这两个安置点都有经验丰富的救援队伍。尤其是蜃楼,我听说他们的队伍曾经跋涉十多公里,从遍地都是丧尸的市中心救出过十多个人。也许你们可以听听他们是怎么做的。”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结束了与朱一心的通话之后,段鲸果断与蜃楼方面取得了联系。 蜃楼救援队的领队是一位名叫秦甄的干练女性。她曾是当地的海警,末世灾难爆发时,她外出执行任务;可家人与丈夫都不幸遇难,只保全了11岁的小女儿。 或许正是如此,当听说他们决定涉险营救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的时候,秦甄并没有半句劝阻的言语,反而将自己的救援经验倾囊相授。 而正是这一番话,给予了佛光岛上的众人以醍醐灌顶般的大启发。 走陆路、走海路,统统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造个热气球或者飞艇什么的未免太过不切实际。真正行得通的路,还在脚下——更确切地说,是在地下。 每座城市都会有一套庞大的雨水排放系统。在正常工作的情况下,雨水管道的检修口(也就是窨井盖)都是封闭的。大型排水口则位置隐蔽,人迹罕至。就算有少数出入口意外敞开,也未必会有丧尸凑巧进入。至少,在地底遇见丧尸的可能性要比地面上低很多。 “往地下钻,只有一种危险。” 秦甄着重强调:“奠柏,那些树,它的根会伸进下水道的缝隙里。你们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避开那些根须。否则丧尸会被它源源不断地引进下水道,那时候就危险了。” “……或许我们并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趴在桌子上旁听的苏合突然支起了脑袋:“天时地利人和,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救人的最好办法。” 苏合的理由很简单——台风就要来了。根据青海那边的预报,这次的台风将会引发强烈的风暴潮想象。这也就是说,潮汐和风浪会将海水倒灌进海边的出水口。这些高浓度的海水会“腐蚀”掉下水管道里附着的奠柏根须。 而且台风的好处还远远不止这一点——充沛的降雨量会冲刷掉下水道里的各种杂物。从枯叶到垃圾再到丧尸,即便留有残余,也绝对是面目全非的,不足为惧。 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问题——首先,如何确认去超市的下水道,就是一个最大的技术活。 所幸,秦队长又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雨水管道往往沿着地面道路走向铺设,却又伸出各种旁枝,与邻近的井盖、雨水篦相互连通。而为了方便日常检修,每一组同一走向的窨井盖,其表面都标记有序列号,同一个序号也可以在这个井盖下方的井底被找到。 所以,只要将沿途的井盖编号记下来,并且标注清楚彼此间的相对位置和距离,就能够一路摸索着找到超市的位置。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停留在理论。真正要确定是否可行,还需要经过最关键的一步——实地认证。 按照城区道路每50米设置一个窨井盖的频率来算,全长四公里的路段,少说也会有80只窨井盖需要记录。这意味着不小的工作量。不幸之中的万幸,他们还有无人机。 事不宜迟,这项繁琐的任务被分配给了最年轻的海臣和吕如蓝。小型无人机灵巧地升空,按照电子地图沿海岸线缓缓巡行。 还真被他们给找到了。 就在一条小河的入海口附近,高大的防洪堤下方,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水泥涵洞。虽然洞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状况,但外头墙上清清楚楚用红漆写着“雨水”二字和一串编号。 一旁的吕如蓝迅速在地图上做好标记。与此同时,海臣已经操纵着无人机升向高空,开始俯瞰。 “这里有井盖!” 海臣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他迅速放大画面,很快就看清楚了井盖上的“雨水”字样和编号。吕如蓝同样将它们全部记录下来。 “下一个。” 无人机向着超市的方向缓缓飞行,沿途的井盖一个个被发现并记录下来。两个人分工合作,忙得不亦乐乎。 看见他们这边一切进展顺利,年长组的四个人也开始考虑起了更进一步的行动细节。 “咱们六个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留下三个人在船上,另外三个人去救人。万一出了什么经济状况,起码还有后备军。” 这是段鲸的建议。 苏合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消极冷静的思维模式,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事情都还没开始做,你就已经在唱衰了,段总你究竟还能不能行?” 段鲸张口欲辩,然而林幼清居然也站在了苏合这边。 “与其准备后手,现在还是应该重点研究出一种安全通往超市的办法。我们不能一厢情愿地认定了地下就没有丧尸,该做的准备还是应该做。” “做些防御装置怎么样。”杜云飞向来说话只说重点:“丧尸只能近身攻击我们。只要能够保证安全的距离,然后利用长杆等武器杀死丧尸,我们的胜算就会很大。”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思路。 下水道空间狭窄,不会有成百上千号丧尸一拥而上、把人压扁的极端情况出现。所以只要制造一个“金属笼”,将自己人保护在里头,就算遇见丧尸也不用担心受伤。 至于这个金属笼,首先需要轻便易于行动,其次体积不能太大,以便于通过下水道狭窄的地方,当然还要装备有武器。 设计的活儿交给段鲸和林幼清去办自然就可以了,苏合和杜云飞则开始为了营救行动进行物资及后续的各种准备。 一天后,当海臣与吕如蓝两人顺利绘制出沿途所有的窨井盖,并且通过无人机将救援的决定传递给了被困在超市里的人。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超市里那个瘦弱却坚强的女生,流出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第94章 生死救援 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准备,超市救援的准备工作接近完成。与此同时,今年的第四个台风也近了。 佛光岛上众人的心情很复杂——一面希望这场台风不会给岛上带来太大的损失;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盼望着风暴潮能够大些、更大一些,为接下来的救援行动降低点难度。 24小时之后,台风如约而至。并且正如预报的那样,在z省南部的岸边登陆。 这的确是一场罕有的暴风雨。雨点横飞、海涛咆哮,从别墅的窗户望出去,树木在风中疯狂摇摆,甩出一道道墨线,人工湖水一路暴涨到了挡水墙边,道路上雨水满溢,甚至还有鱼游到了岸上。 风中凌乱的一夜之后,大家走出别墅查看受灾情况。发现海岸线已经严重变形,沙滩和大半个芳香植物区都浸泡在了海水里,海水甚至暴涨到了工地仓库附近。 除此之外,还有一株小树被风刮倒在蔬菜温室的西墙上,所幸窟窿不大,尚可进行修补。 确认了悬崖上的混合发电系统没有遭受破坏,大家暂时将灾情抛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派出无人机,观察起了岸上的情况。 台风过后的z市,一片狼藉。 由于变异植物迅速蔓延,城中很多建筑的地基和墙体都遭受到了侵蚀。暴风骤雨袭来,这些建筑纷纷倒塌,昔日繁华美丽的都市,居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巨大的废墟堆。 在地势较为低矮的地区,海水引发的风暴潮倒灌进了内陆地区好几公里。农田和低矮的建筑被冲毁,水体里泛着白色泡沫。 根据坐标,他们很快找到了海岸边的那个雨水出口。不出所料,汹涌的水流正在哗哗地向着海中排放,时不时地可以看见大块污物顺水而出,漂浮在海面上。 再看超市附近的情况——谢天谢地,那座建筑倒是挺过了台风的袭击。或许是因为暴风雨的关系,围绕在建筑物周围的丧尸也减少了三成,只剩下两三百只。 时机未到,大家也唯有安静等待。 转眼又过去了22个小时,等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钟,无人机确认排水口的水量开始明显减小。留下段星泽独自看家,众人带齐所有装备,跳上货船朝着排水口进发。 根据段鲸之前的建议,六个人被临时分为了两组。段鲸、海臣、杜云飞和苏合进入下水道进行救援,林幼清与吕如蓝则留在船上负责策应。 “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林幼清叮嘱。 “不用担心。”赶在戴上手套之前,段鲸摸了摸他的脸颊:“等我回来,我们还要一起照顾小星。” 吕如蓝更是一脸紧张:“医生,我哥爱逞强,你可要看好他。” “你放心。” 杜云飞点点头,一边帮着苏合穿好防水服。 海臣赶紧指着自己:“还有我呢?” 吕如蓝别扭道:“……你的命硬得跟小强似的,怎么会有事。” “可别!好大的一个flag唷,你不想让我回来了是不是?” “……呸呸呸,你少给我乌鸦嘴!” 要叮嘱的话还有很多,可是救人的时机却稍纵即逝。四名前锋迅速下船,站到了排水口旁的防波堤上。 船只航行的这一路上,四个人已经装束停当。 他们身上穿着用防雨布和金属胶布裁剪黏合起来的防水服。裤腿与胶鞋紧紧贴在一起。袖口束紧之后戴上手套。就连头上也戴着兜帽、护目镜与活性炭口罩。 这些都是杜云飞的要求,尽可能地减少与污水的接触。 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手里都还拿着三块酷似屏风的长方形金属栅栏。 在出发进入下水道之前,他们将这些叠在一起的金属栅栏全部打开,围绕着自己拼成三棱柱形的保护笼。每块金属板的交界处都有一根可以上下扳动的金属短杆。将它们直立起来,彼此的顶端之间再插上具伸缩性的金属长杆,就成了笼内的把手。 这些金属笼都是铝合金材质,十分轻盈,脚下还装有从送餐车上拆下来的万向轮。而三棱柱形的笼身设计,即便迎着水流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四个人彼此打量着,相视一笑。 “傻是真有点傻。”苏合实话实说,“不过管它呢,安全第一。” “出发。” 段鲸首先推着笼子进了下水道。 经过一天一夜的排涝,出水口的流量已经大大减少,眼下只有一股小小的水流没过脚踝。大家打开固定在兜帽上的头灯,照出了一个所有人前所未见的地下世界。 两米多高的巨大涵洞内幽深诡异,走过不长的混凝土管道出口,他们很快就正式进入了地下甬道区域。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古老的地下墓穴——甬道宽度大约在五米左右,红砖搭建的半圆形拱顶低低地压在头顶。 四周围非常安静,除了潺潺的流水,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根据早先标注的地图,他们开始朝第一处窨井盖的方向走去。大约一分钟后,果然有了发现。 “zs-b-07。”海臣用手电筒照亮了检修井下方斜坡墙壁上的一排小字:“找到了!” 杜云飞随即取出誊抄好的地图,在相应的点位上打圈做记录。并且报出了与下一个标记点之前的相对方位和距离。 井盖与井盖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米,就算偶尔会走错方向也能够很快进行修正。 而每发现一处错误的岔路,苏合就会在岔路口抛下一瓶装有荆棘与超级尸液的混合物。瞬间膨胀起来的植物将会封住路口,一则避免犯下同样的错误,二则防备丧尸在暗处偷袭。 就这样,四个人在黑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摸索着。虽然进度不快,但也算得上是稳扎稳打。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按照地图上的标注,他们距离超市只剩下一半的距离。胜利在望,然而危机似乎也正在接近。 “小心,前面好像有光。” 段鲸要求大家暂时关上头灯。一片昏暗之中,前方二十米左右的侧面果然透出蓝白色的微光。 杜云飞推测:“也许是昨晚发生管涌,井盖被大水冲走了。” 众人循着亮光过去一看,只见小门内的检查井果然敞开着圆形的大口,仰头就可以望见早上七八点钟清澈的天空。 段鲸提醒大家:“这附近是一座大型居住区,很可能已经有丧尸掉下来了。” 苏合用荆棘封住了检查井,众人返回主路继续前进。然而才走出几步,前方的甬道里赫然出现了一群幽绿的“鬼火”。 “有六只丧尸。”杜云飞报数,“小心,别让它们围攻一个人。” 根据先前的预案,四个人立刻两两一组彼此靠拢,用金属扣将双方的防护笼固定在一起。这样做既增加了整体重量,避免防护笼被丧尸推倒;又可以前后照应,不留死角。 而当他们“合体变形”的时候,丧尸也正在迅速行动着。 跑得最快的两只刚刚扑到苏合与杜云飞的防护笼前,就被从网笼里伸出来的利器插中了头部。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六只丧尸就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四个人重新散开队形,继续朝着超市的方向移动。 事实证明,台风引发的风暴潮的确帮助不小——这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不少疑遭遇过奠柏侵蚀的地点。墙壁甚至天顶上都有开裂漏水的迹象,一些明显变异的硕大树根甚至直接生长在了墙壁上,惟独看不见奠柏透明的根须。 在高度紧张的一个半小时之内,他们总共在下水道里与三波十五只丧尸发生遭遇战,防护笼始终完美地发挥着预估的效果。 最终,他们抵达了zs-b-121的检修井口。只要从上头的窨井盖爬出去,就是超市的后门。 确认完井底的序列号之后,四个人迅速解开了固定防护笼的金属扣和笼顶的弹簧防护网。 四个独立的三棱柱迅速打开,重新以头尾相接,竟然拼成了一个由十二面组成的巨大圆形。 他们将这个圆形保护笼立在井底,又利用挂在防护笼上的三角撑牢牢地支撑住笼子,然后一个接一个从笼顶爬出,沿井壁的铁梯向上攀登,很快就摸到了窨井盖。 段鲸将井盖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往外看,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大群丧尸的脚。 还不能出去,太危险了。 超市附近至少埋伏着三四百只丧尸,贸然出去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好在他们早就想好了对策。 段鲸从苏合手里接过一种从雷鸣岛仓库里取来的化学染色剂,偷偷从缝隙里喷洒出去。很快,井盖周围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明亮的桃红色。 “颜色!有颜色!” 停留在超市顶楼的无人机立刻观察到了这个情况,吕如蓝激动地大声通知林幼清。而林幼清控制的另一驾无人机则迅速开始了行动。 五枚足球大小的奇怪果实被从无人机的篮子里丢了下去。青色的果壳与地面相撞的一瞬间剧烈“爆炸”。伴随着“砰、砰”的爆裂声,果壳种子四散飞溅,居然炸倒了两三只丧尸。 巨大的响动迅速吸引了丧尸们的注意,而它同时也是一个信号——通知超市里的胡思雨开始组织孩子们走向后门,准备撤离。 吕如蓝与林幼清操纵的两架无人机,仿佛矫健的鹞鹰,在丧尸的头顶低飞盘旋。尸群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追逐着无人机朝超市的正门移动。 看准了时机,段鲸迅速挪开窨井盖,四个人爬出检修井,紧跑几步抵达超市后门。 听见了事先约定好的敲门暗号,胡思雨迅速把门打开。 没有招呼、没有寒暄,段鲸、海臣和杜云飞上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扭头就往回跑。苏合则拉着胡思雨,两人殿后。 第95章 奠柏叉腰狂笑三声 经过精心计划、甚至还做过模拟演练的救援行动正在顺利进行。 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被困在超市达四个月之久的胡思雨和三名孩童,全都被顺利地转移进入窨井盖下的检修井中。 大小七个人陆续回到了大型防护笼内。四个男人将笼顶上的弹簧防护网重新扣好,这才稍稍停下来喘口气。 “你们都没事吧?”苏合看着身边的一大三小四位救援对象。 “谢谢……谢谢!” 孩子们还不太懂事,但是胡思雨却非常激动。她瘦小的身躯明显地颤抖着,没说上几句话就咳嗽起来,苏合赶紧拍抚着她的脊背,过了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些。 再看她身旁的三个小朋友,全都身穿雨衣雨鞋、戴着口罩,还背了小书包。这些都是双方事前沟通后做好的防护工作。 事不宜迟,段鲸让胡思雨照看着三个孩子站在中间。四个男人分别站在外侧,抓住防护笼的把手,开始原路返回。 说来倒也奇怪了,偏偏就在这时候,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隐约的隆隆声。 “我去……地面好像在震!!”站在防护笼后侧的苏合大叫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检查井口的窨井盖突然被猛烈地撞击,发出砰砰巨响! 海臣惊道:“是丧尸?它们总不会开井盖吧?!!” 没人知道答案,但大家都明白,当务之急只有“跑路”这一个选择。 苏合朝着检修井底丢出一个酒盅,让变异荆棘迅速封住井底的出入口。然后所有人齐心协力,推着保护笼,返回朝海边的排水口。 在幽暗曲折的下水道里,窨井盖发出的砰砰声逐渐被甩在了后头。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危机才刚刚开始。 也不知是怎么暴露了行踪,沿途下水道里所有检修井的井盖,一个接着一个,都开始被丧尸狠狠地撞击。擂鼓似的巨响在狭窄的甬道中冲突回荡,让人弄不清楚方向。 所幸来时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在墙上留下了标记。不需要东寻西找、也不需要对付丧尸,所有人一溜小跑,前进的速度倒是加快了许多。 每隔一段时间,苏合就会丢下几个酒盅,让变异荆棘封锁住后方道路。与此同时,沿途的岔道也全都被提前封闭,所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们的撤退计划执行得堪称完美。 只可惜,好景不长。 在持续长时间的打砸之下,有少数质量不过关的窨井盖最终破碎了。没有一点点犹豫,地面上的丧尸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跳了下来! 检修井少说也有五六米高。最初跳下来的丧尸大多摔断了四肢,或是落在荆棘上动弹不得。然而慢慢地,有些丧尸踩着前面的尸体完好落地,逼近了保护笼。 “我去……它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往哪边走?!” 苏合大声提出了众人共同的疑惑。 “别慌,我们还很安全。”他身边的杜云飞迅速刺穿一个接近的丧尸。 下水道里丧尸的数量还在逐渐增加,好在有防护笼与荆棘的双重保护,大家尚且应付得过来。 负责前进的段鲸和海臣架起武器步步为营;三个孩子在胡思雨的照顾下手拉着手站在中间;而殿后的苏合与杜云飞,在刺杀丧尸的同时,还不断抛掷着荆棘瓶以阻断丧尸的来路。 出发的时候,苏合让每个人都背上了双肩包,包里装满了荆棘瓶,少说也该有上百个。而当段鲸、杜云飞和海臣的背包全都被掏空的时候,前方总算出现了众人心心念念的阳光。 “准备登船!!!” 有了段鲸的大声提醒,原本精疲力竭的众人顿时又振作起了百倍的精神。 苏合一口气抓起三个荆棘瓶,彻底封堵住了身后的下水道,然后与杜云飞一起,帮着胡思雨抱起了小朋友。 走到下水道的排水口附近,对讲机已经能够正常使用。海臣迅速与留在船上的吕如蓝取得了联系。 根据吕如蓝的反馈,地面上有一大拨的丧尸正在朝这边移动过来。保守估计,留给他们平安登船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一旦离开狭窄的下水道,到了开阔的地面上,防护笼就会彻底失去作用。五分钟,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所有人必须开始最后的冲刺! 当日光刺入双眼的那一瞬间,没有人停下来等待适应。四个男人迅速打开了保护笼的金属扣,十二片网笼板完成使命,齐刷刷应声倒下。 “船在那儿,快走!” 段鲸和海臣接替胡思雨和苏合抱起孩子,所有人飞快地朝着岸边跑去。刚才接到消息的吕如蓝和林幼清已经将船靠岸,搭起了桥梯。 “快点!快!它们来了!” 比预计得更快一些,他们头顶高处的防波堤上已经出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丧尸,正一批批地往下跳! 不敢再东张西望,大小八个人飞快登船。甚至连桥梯都来不及收起,吕如蓝立刻动力全开,将船驶离了岸边。 仅仅两分钟之后,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丧尸。无数双狰狞的眼睛齐刷刷紧盯着货船上的众人,那场面真是毛骨悚然。 好在,它们追不过来。 “我们……成功了?!” 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但是苏合很快就缓过神来。他转身抱住杜云飞,而杜云飞也用力回抱着他。 “你们安全了喔。” 林幼清帮忙脱下三个小孩身上的雨衣,又从船舱里取来事先准备的食物。孩子们很快就被新鲜的水果所吸引,开心地嬉闹起来。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我们……” 胡思雨,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又开始哽咽了,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上滑落。 “我们被困在那里都四个月了,我原本还以为、还以为根本活不了了……” “你才是那个应该被感谢的人。”段鲸拿来一块毛巾给她,“如果没有你,这些孩子根本就没有生还的机会。是你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你做得很好。” 海臣一边脱着防水服,也过来凑热闹:“你们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岛上很安全。对了,我们的政府现在在青海,那边的官方安置点可能会把你们接过去,给你们看病和一定的心理介入,说不定还能碰到你们的亲人哦。” “……看病?” 不知为什么,胡思雨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显得有些沉默了。 货轮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航行。为避免被岸上的丧尸发现行踪,还故意在海面上兜了一个圈子。 距离佛光岛还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但大家无法忍受身上那股下水道的臭味,还是纷纷脱下了防护服。 胡思雨领着孩子们躲进船舱,几个男人则站在甲板上喝着水吹着海风。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又谈起了刚才的营救行动。 海臣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防护笼还真的挺管用,下次不如直接做成带刺的钢板,也省得我们手动一个个地捅。” 段鲸摇头:“那样整体的重量会增加很多,影响机动性。” “那不如在笼子里弄几辆自行车喽,骑得快还省力。” “你在想什么?”杜云飞注意到了苏合的沉默,“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 “……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苏合困惑道:“那些丧尸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动路线。无论我们走到哪儿,它们都穷追不舍。” “没错。” “就是这样!” 他这一说,其他三个人也纷纷表示同感。 而杜云飞还有更细致的发现:“那些丧尸大多都是从后方追上来的,反倒很少有丧尸会在前面拦路埋伏。所以我们的撤退才会进行得比较顺利,而这似乎也证明它们并不知道我们的整条行动路线,只是知道我们实时的位置。” “难道是奠柏的根?”苏合提出了最大的可能,“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它又长回下水道里来了?” “我也暂时只能想到这个答案。”杜云飞表示赞同。 “哎,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想也没意义。”海臣带歪了话题,“今晚上咱们做点好吃的,庆祝庆祝呗?!” “等等。”段鲸忽然指了指不远处,“那姑娘怎么了?” 其他人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胡思雨靠坐在船舱口的台阶上,低着头,脸色发青。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晕船。”她这样解释自己的情况。 “回去以后,咱们给她和小孩们都做个体检。” 将杜云飞叫到一旁,苏合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当小雨变成中雨的时候,货船终于抵达了佛光岛。三个孩子全都跑到了掌舵的吕如蓝身边,睁大了眼睛仔细瞧。 “大哥哥,岛上有丧尸吗?” “没有活的哦。” “那岛上还有别人吗?” “有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还有小猫和小狗。” “那大家在岛上吃什么?” “岛上有好多好多的蔬菜和水果,还有鱼虾和肉,你们想吃多少都有。” “可以不用再吃薯片和泡面了?” “对,不用吃了。”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里,货船稳稳地停靠在了岸边。 受之前风暴潮的影响,码头依旧浸泡在海水里。好在他们事先搭起了木板,通行并没有什么问题。 早就等在码头上的段星泽高喊一声,开心地扑进了父亲怀里。段鲸将他抱起来,又介绍三个小孩给他认识。 四个小小的同龄人很快就融在了一起,用脚上的小套鞋踩着水,顽皮地跑来跑去。 正当其他人被这欢乐气氛所吸引的时候,杜云飞却观察到了一丝异样。 不知为什么,离开货船之后,胡思雨走得格外小心翼翼。每迈出一步都生怕惊动了脚底下的积水。 “你没事吧?”苏合凑过来关心。 “……谢谢,我没事。” 胡思雨连连摇头。 这时候,孩子们嬉笑着跑了过来,海水在他们的脚下踩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跑着跑着,那个名叫李霓佳的小姑娘不小心摔倒了,海水一下子打湿了她的衣裤。 明明距离自己只有两三步之遥,可胡思雨却并没有上去搀扶。恰恰相反,她甚至还飞快地往边上退了退,就好像生怕那些海水会飞溅到身上似的。 杜云飞与苏合同时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举动,而苏合更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好意思。” 他突然弯下腰去掬起一杯海水,朝着胡思雨的身上泼去。 “啊——!!” 年轻的女性发出短促的尖叫。 只见她被海水泼中的手背上腾起了丝丝白烟,竟然好像被强酸腐蚀了一般! 第96章 苏合的破坏力 这……这是什么情况?! 目睹刚才一幕的众人懵然不知所措,而当事人胡思雨则赶紧捂住了手,泫然欲泣。 “我——” “别动。”杜云飞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我是医生,请跟我回到船上去,我必须对你进行身体检查。” “我、我没病,真、真的……” “等一下!” 苏合突然大声打断道:“海臣,无人机……快点飞起来!看看附近有没有丧尸!!” “丧尸?!”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喊,但是所有人的神经瞬间全都绷紧了。 海臣跑回船上,无人机迅速升空并向北飞行,消失在视野里。吕如蓝也跟过去查看监控画面。 谁知短短五分钟后,他们两个竟然同时大声喊叫起来—— “有!有!几百……不,上千只丧尸!全都过来了!最快的离大桥只有十公里!!” 丧尸来了?! 噩耗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惊呆所有人。 还是苏合首先反应过来:“十公里……那我们恐怕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赶紧想办法,一定要保住这个岛!” 杜云飞道:“丧尸不会游泳,奠柏也怕海水,所以它们不会从海上来……桥,我们必须守住跨海大桥!” “怎么守?”林幼清惊魂未定,“大桥上的那堵墙,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那么多丧尸。要不……我们撤回雷鸣岛?” 段鲸摇头:“不,雷鸣岛的生活资料太少了。一旦失去了佛光岛,就很难再夺回来。半个小时……我们应该还有机会。” “桥是肯定守不住的!”海臣出了一个主意,“但也许我们可以毁了它!” 毁桥——这恐怕是保住佛光岛的唯一办法。可是要毁掉一座新落成不久的跨海大桥,这又谈何容易?! 杜云飞分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爆破。雷鸣岛上的化学品,也许可以配制炸药。” “太远了,光是往返就超过半小时!”吕如蓝提议,“用柴油爆炸怎么样?” “生物柴油的库存有限,肯定达不到炸桥所需要的量。” 苏合摇头,顺手捋了一把被雨水浸湿的刘海,突然间眼神明亮起来。 “等等……也许有办法了,我们现在去工地,赶快!” 大家信任苏合的判断,暂时将胡思雨反锁进货船的船员室,又嘱托段星泽看顾好三个孩子。六个大人迅速赶往建筑工地。 苏合开来了工程车,指挥大家挥舞锹铲将工地里的堆肥装进车斗。同时,他又将自己的背包交给了吕如蓝和海臣两个人。 “海臣,你负责用无人机向丧尸群丢荆棘瓶;小蓝,你在对岸引桥口用荆棘造一堵墙,越厚越好!你们两个人的任务就是尽量拖延住丧尸,明白没?!” “明白!” 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应,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剩下的三个人与苏合协作,迅速装好了一车堆肥。工程车开出植物园大门,在化尸池边短暂停留,接着继续行驶到了跨海大桥的正中央,调头停稳。 所有人跳进车斗,将堆肥统统推到路面上,拢成一大堆。 苏合从工作箱里拿出一个纸袋,将什么植物的种子播撒进了堆肥里头。杜云飞戳破了灌满尸液的塑料垃圾袋,让浓绿色的汁液浸入堆肥。 “小心,大家都往后退!” 苏合一声提醒,只见横跨桥面的堆肥里飞快地长出了五棵小树,剑一般笔直地直指天空。与此同时,他们脚底下的桥面则开始发出细碎的龟裂声。 “这些树可以撑破桥面?”段鲸表示怀疑,“就算路面碎了,也还有钢结构的桥身,哪怕只剩下一点丧尸都可以爬过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树?巨杉,植物界的擎天柱、巨无霸。最大能有多重?地面部分就有两千八百吨!” 苏合这一解释,杜云飞顿时明白过来:“你想利用树的重量将大桥压塌?可你有没有想过,树的重量从哪里来?” “我当然想过了。”苏合伸手指了指天上,“75%都是水分,剩下的绝大部分都从空气里来。这个早几百年就被科学家给证实了。” 他们正说着,只见那五棵杉树吸收着雨水和空气中的二氧化碳,转眼就茁壮成长到了三层楼的高度。眼看着堆肥开始松散变白,树木的生长速度也开始放缓,苏合又开始张罗着让大家各自分头去取堆肥与尸液。 与此同时,苏合也没有忘记关心海臣和吕如蓝的情况。 “丧尸现在到哪里了?!” “还有五公里左右。”对讲机里传出海臣的汇报声,“我正在全力拖延,但是荆棘瓶不多了!” “没关系,我已经把墙种好了!”吕如蓝接过对讲机,“三层楼那么高,五六米厚,全都是刺儿,够它们爬一阵的了!” 一切进展顺利,苏合叮嘱他们两个赶紧到桥边汇合。又过了一会儿,去取堆肥和尸液的段鲸等人也开着车返回,大家继续为巨杉堆肥浇液。 头顶上的雨越下越大,很快,五棵巨杉就生长到了二十米高,胸径目测也达到一米五左右。 “看地上!” 林幼清指着巨杉周围的桥面,用肉眼就能够看出明显的下陷,前后桥面上的雨水,正源源不断地流淌向巨杉的根部。再稍稍感受一下,甚至能够发觉桥面上的风速也大了不少,简直就像是巨树正在贪婪者呼吸着空气中的养分。 苏合上下估算着巨杉的重量:“现在每一棵树的地面部分大约重三十吨,加上根须可能在五十吨左右……但还不够!” 不用他再多说,大家立刻分头去添加堆肥与尸液。经过了三轮的野蛮生长,巨杉已经迅速壮大到四十米高、直径两米左右。粗略估计总重量已经达到900吨。 桥面的变形已经非常严重,甚至可以听见钢构支架发出吱嘎的悲鸣。保险起见,苏合让大家后退五十米,召回吕如蓝的无人机继续空投尸液。 终于,五株巨杉慢慢在桥面长成了一堵高墙,而始终监视着尸群动态的海臣也大声发出了预警。 “来了!!距离大桥一公里!”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尽管不断地从空中阻挠,尸群最终还是逼近了佛光岛。黑压压成百上千只,如同动物世界里迁徙的角马,转眼就冲到了跨海大桥的引桥前! 而高高耸立在它们面前的,正是吕如蓝种下的荆棘墙。 汹涌的尸潮并未因此而停下,奔跑在最前面的丧尸遭受后方推挤,不断撞在荆棘墙体尖锐的利刺之上。而后方的丧尸则爬着堆叠的尸体不断向上,逐渐逼近三层楼高的墙顶! 再看回桥面上——那五株巨杉仍在成长,但或许是因为体量过于庞大的缘故,生长速度却不如之前那么明显。树木前后二十米的桥面已经发生严重凹陷,树根包裹着已经严重皲裂的混凝土块,有些部位甚至可以看见底下的钢梁。 但是最终的崩塌却迟迟没有到来。 情况紧急,杜云飞不得不提醒:“保险起见,所有人全都回到工程车上去,我们必须随时准备撤退。” 段鲸和林幼清负责开车,其他四个人则跳进了车斗。如今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只是继续利用无人机为巨杉运送养分。 当最后一袋打包好的尸液被投掷到巨杉根部的同时,荆棘墙的顶端也终于被黑压压的尸群征服了。 当丧尸们翻过了荆棘墙,前方的障碍就只剩下那道最初修建的混凝土彩钢防护墙。毫无悬念地,这堵不堪一击的墙体也很快沦陷了,丧尸们奔跑在宽阔平坦的桥面上,冲向佛光岛! 此地不宜久留,段鲸发动了工程车,开始向码头撤退。 “我们……失败了?”吕如蓝难以置信。 海臣也有些沮丧,但不忘安抚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事的。” “……我不会放弃这座植物园的。” 苏合喃喃自语,被雨水淋湿的刘海垂挂下来遮住了表情。 杜云飞没说话,却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却在这时候,他们身后的西边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坐在车斗里的四个人悚然一紧。首先回过神来的苏合扑到海臣身边,去看无人机控制器上的画面镜头。 只见尸群已经冲到了大桥中央那五棵巨杉的位置。受巨大树身的阻挡,丧尸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在凹陷的地坑中汇聚。 而他们刚才听见的巨响,正是不堪重负的钢梁断裂、部分崩塌桥面落水的声音! “……有希望、有希望有希望!!” 一瞬间经历了大悲大喜,苏合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吕如蓝和杜云飞也立刻凑了过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监控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小规模崩塌很快就停止了,但是受损的桥身却因为承重不均而发生了扭曲倾斜。在桥面猎猎的海风和大雨中,最右侧的那棵巨杉开始朝着海中倒下去。 紧接着,更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巨杉虽然倒塌,但它的根须依旧死死抓紧大桥。在重力的作用下,大块桥面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而桥面的崩塌又引发了连锁反应,余下的四株巨柏也开始相继倾倒。强劲的根须进一步扭曲撕扯着大桥。最终,在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大桥终于彻底轰然坍塌! 巨大的树木与钢梁从高空坠落,砸进桥下的茫茫大海,涌出翻天巨浪。聚集在巨杉周围的丧尸全部掉进了海中,余下的也被断桥所阻隔,就此无法再前进半步。 “我们成功了?”苏合还有点难以置信,愣着愣着忽然笑出声来:“我们真的成功了?” “应该是。” 杜云飞也呼出了一口长气,伸手撩开苏合的刘海,“看起来岛保住了。” 无人机依旧在跨海大桥上空缓缓盘旋,看着茫茫雨幕之中,巨树和丧尸逐渐被深邃的大海所吞没。 第97章 因祸得福 佛光岛劫后余生,但是危机却并未远去。 确认了断桥这边没有丧尸登上岛屿,众人立刻驱车赶往码头,返回货轮。 正当大人们努力保卫佛光岛的时候,段星泽也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三个孩子已经在船舱大厅里安睡,而在他们身后,反锁着的海员室里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儿动静。 段鲸领着海臣等人开始善后,苏合则与杜云飞一起打开了海员室的门。 房间的正中央有把椅子,椅子上坐着被捆住双手的胡思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独处,她的情绪现在有些低落,或许是时候交流一下了。 苏合向来喜欢开门见山:“胡老师,你有吸引丧尸的能力。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思雨抬起头看着他,欲言而又止:“刚才……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们差点被一千多只丧尸撕成碎片而已。” “……” 胡思雨脸色惨白,有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只是……” 苏合打断她:“我们不需要你的道歉,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胡思雨哽咽着点了点头,抬起了自己刚才被海水侵蚀过的手。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这只手的手背上脱落了一大块皮肤。 而当胡思雨摊开掌心的时候,真正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从指尖开始的大半只掌心都呈现出浑浊的半透明状态,甚至可以看见红色和蓝色的血脉在皮下缓缓流荡着。 “其实……丧尸危机刚刚爆发的时候,除了我和三个孩子之外,超市里还有十六个成年人。” 胡思雨花了一点时间整理语言,可声音依旧断断续续。 “被困在超市里一周之后,新鲜蔬果和肉类都开始腐烂了,超市里到处都是恶臭。一部分人开始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援,很快就决定自谋生路……在接下去的一个月里,有十三个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最后被剩下来的那三个人,是一对老夫妻与一位心脏病人。与那三个孩子一样,他们都是被“挑剩下来的人”,留在超市等待食品耗尽,或许会比外出冒险活得更长。 但对于胡思雨和孩子们而言,这三个人却成为了一种威胁。 “我很害怕他们会在某一天的晚上突然死掉,然后变成丧尸偷袭我们。所以每晚,我们都会各自躲进超市的办公室里。老夫妻一间房,心脏病人一间,我和孩子们一间。大约在两周之前,我们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老夫妻之中的丈夫在凌晨猝死。他的妻子打开门逃了出来,却没注意到肩膀上已被咬了一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就不难想象了——孩子们被保护起来,胡思雨与心脏病人最终将丧尸关回到房间里。然而在搏斗的过程中,他们两人都受了伤。 “超市里没有药,就算有……恐怕也没有用。” 提起那段噩梦往事,胡思雨眼中依旧充满了挥之不散的阴霾。 “我们不得不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用绳子将手捆在家具上。我告诉孩子们,从现在开始起,他们必须自己找东西吃,晚上自己睡觉,白天到窗户边注意天上有没有来救他们的飞机……但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可以打开我们房间的门……” 接下来的几天,是胡思雨生命中最为煎熬的时间。 在无可名状的恐惧中,她被迫一分一秒地咀嚼着煎熬。她可以听见隔壁房间里心脏病人的一举一动。听他那念叨着妻子儿子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嚎叫。她也可以看见,自己的手掌从被咬的手指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丧尸病毒在自己的身体里扩散、变异,引发出一阵阵刀割斧劈般的剧痛,甚至令她呕吐、抽搐,还有一次次的昏迷。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就这样恶化下去,最后失去意识,变成丧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活下来了。” 忽然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胡思雨身上肆虐的病痛全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感觉到了饥饿和口渴;她试着去看张贴在墙上的海报,顺利读出了上面所有的字。 她再去看自己的手掌——透明化的现象已经停止了。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她被什么天使拯救了似的。 “我的嗓子干得像在冒烟,所以解开绳索在办公室里找了点水喝,然后试着透过门玻璃去观察外面的情况。我看见孩子们坐在窗户边哭泣,地上到处是饼干的包装袋和水瓶……他们还那么小,没有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所以我又走了出去。谢天谢地,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很正常,直到现在……” “一直都很正常?” 苏合打断了胡思雨的回忆:“这里没有人会故意害你,但是我需要你说老实话——打从那时候开始,你真的什么奇怪感觉都没有?” 知道隐瞒也没有意义,胡思雨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指一般都是睡觉或者出神的时候,我会看见一些非常奇怪的画面。就像我自己走在一群丧尸中间,从它们的角度观察超市和周围的建筑,甚至还能看见坐在窗边的孩子……还有,我会无缘无故地害怕某些东西。比如咸的食物,那些罐头……吃下去之后,胃就好像在烧……” 说到这里,她用双手捂住脸颊,朝苏合与杜云飞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太想太想离开那座超市了!四个月了,四个月才等到你们。这也许是我和孩子们唯一最后活下来的希望……我真不知道那些丧尸会一直跟着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们明白了。” 听完了胡思雨的自述,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说句老实话,刚刚发生过那么恐怖的丧尸突袭,差点赔上所有人的性命,完全不责怪胡思雨显然不可能。但是平心而论,任何人被摆到她的位置上,又能有多少其他的选择。 更何况,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抱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胡思雨被暂时留在船舱里,这里有洗手间,还有食物和水,短暂留宿不成问题。而趁着这段时间,其他人必须做出决定,如何安置这位与众不同的女性。 苏合与杜云飞返回了别墅。段鲸和海臣正在仔细擦拭保养无人机;林幼清和吕如蓝已经帮忙三位小朋友洗完澡,换上了他们小背包里自带的干净衣物。 让段星泽领着孩子们去二楼准备好的卧室里休息,大人们在客厅集合开会。 苏合首先复述了一遍胡思雨说过的话;紧接着,林幼清和吕如蓝也表示,刚才洗澡的时候,孩子们也对他们说了差不多的事。 “所以说,胡思雨被丧尸咬过,但她却没有变成丧尸?”吕如蓝难以置信地做出总结,“这有可能吗?” “凭什么不可能?”苏合抬手在弟弟面前挥舞了两下:“你哥我不就是吗?” “你和她的情况不一样。” 杜云飞早就做过了比较:“如今公认的观点是,丧尸身上的致病菌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增长而增加。被丧尸啃咬则会导致败血症从而病发身亡。但胡思雨明明还活着,部分身体却提前发生了变异,甚至还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与丧尸的通感——这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 段鲸接着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她到底算是人还是丧尸?会不会进一步尸变?我们需不需要提防她?” “我觉得有必要隔离。”海臣首先表态,“谁心这么大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没错。”吕如蓝附议,“我们管着她的吃喝,好好和她解释,她如果不同意,就放她走。她应该也能够理解吧?” 人命关天的事,当然安全第一。其他人纷纷表示没有异议,唯有林幼清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也许是我以前观察得不够仔细,但丧尸的手掌是透明的吗?” “这个嘛……” 苏合扭头看着杜云飞。杜云飞将目光投向海臣,海臣则看着吕如蓝。 吕如蓝刚想去看段鲸,只听段鲸说道:“监控中或许有答案。” 他们打开无人机的监控,选出几帧高清画面,放大那些丧尸挥舞着的手臂,慢慢观察手部。 “……不透明!”苏合激动地点着屏幕,“我也记得化尸池里的丧尸没有这种特征!” 海臣与吕如蓝面面相觑:“所以说,这难道是病毒又变异了?” “先别急着下结论。” 杜云飞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与丧尸有关的透明物体,我们早就见识过了。” 他这一提醒,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也跟着反应过来。 “你是说……奠柏?!”苏合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鬼?为什么人身上会出现外星树的特征?” “也许有人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说到这里,段鲸指了指放在客厅角落里的卫星电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段鲸通过卫星电话与朱一心取得了联系,首先传达了成功营救三名孩童的好消息。 朱一心的直觉非常敏锐:“那个女老师呢?怎么不说说她的情况?” “她的情况有点奇怪。” 段鲸将胡思雨的事转述了一遍。 朱一心马上有了主张:“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现在就去向研究所汇报。你们将那位老师暂时隔离起来,注意自身安全。”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如此。大家点点头,耐心等待青海那边的回应。 比他们想象得更快,仅仅两小时之后,卫星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响了起来。 朱一心带来了青海研究所的答复:专家们非常重视胡思雨的特殊情况。明天下午安置点会派飞机过来,把她和三个孩子一起接回青海。 这或许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然而大家面面相觑,心里头却还有些疑惑。 “孩子们也要送去研究所?” “孩子需要进行体检,这是每个人进入安置点的例行检查。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李霓佳的父母,他们高兴得快要疯了,而且表示愿意抚养全部三个孩子,你们不用担心了。” “那胡思雨呢?”苏合多问了一句,“你们这么着急地想要带走她,总不会是准备进行人体试验吧?” 朱一心倒也实话实说:“研究所的确一直在研究丧尸的发病机制。可胡思雨这种个例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具体的研究方法如何,我没办法保证。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请专家来和你们对话。” 段鲸与其他人交换一下眼神,认可了这个建议。 “好,我们等你的消息。”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卫星电话再度响起。朱一心如约领来了一位姓李的教授。而这位李教授表示,研究所内已经成立了以他为首的专家组,随时准备收治胡思雨。 “如你们所见,研究所的确对这个病例非常重视。因为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发现中途停止变异的奠柏。” “奠柏……停止变异?” 电话这头的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杜云飞做出了自己的解读。 “您的意思是说,胡思雨她不是要变成丧尸,而是要变成奠柏?” “一切正如你们所见。她手掌上的透明化原本应该扩散到全身各处,并且逐步变形成为一棵树。但出于某种我们目前还未掌握的机制,这种变异被中止了。而我们目前的计划就是弄清楚这种机制。” “人可以变成奠柏……”苏合依旧难以置信,“动物可以变成植物……” 李教授纠正了他的说法:“更正确地说,奠柏并不是植物,它们应该就是由人类变异来的。” “可我们从没见过人是怎么变成奠柏的,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这种事。” “那是因为奠柏数量太过稀少。一般而言,每2500-3000平方千米才会有一株。相当于北京那么大的城市面积上,只有六株奠柏。而且即将发展为奠柏的个体,会有意识地隐蔽到相对安全的地区。想要观察它们的成长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月前,我们组织了一次大规模清剿行动,夺回了安置点以东两百多多公里处的一座小城。城里有一株奠柏,我们对它进行研究,在树干内部发现了类似于人体脊椎和大脑的结构。并由此产生出人类与奠柏变异关系的猜想,而你们的这个发现,不仅证实了这个猜想,说不定还会对接下来的丧尸疫苗研究很有帮助。” “你们会对胡老师进行什么样的研究?”林幼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吗?” 电话那头的李教授沉默了片刻。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首先你们要理解,即便掌握了最先进的医疗手段、面对我们已经非常熟悉的疾病,依旧可能会产生致死病例。更何况,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一种全人类都不熟悉的,很可能来自天外的病毒。所以我很难向你们保证,在医疗研究的过程中不发生任何意外。但是,我能够以个人的名义担保,我们一定会尊重每个人的生命尊严,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当事人意愿的事。” “我们会把您的话转告给胡老师,稍后我们会将她的答复告诉一心。” 段鲸代表所有人,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 结束与青海方面的通话,差不多也到了傍晚时分。苏合让吕如蓝煮了几样菜放进饭盒里,由他和杜云飞一起送去码头边的货船上。 打开海员室的舱门的时候,胡思雨正在看着桌上的一本杂志。夕阳的余晖从舷窗外投射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看上去恬静又安详。 苏合向她简单交代了三个孩子的近况,然后将饭盒打开,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新鲜蔬果,胡思雨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我牵累了你们,可你们还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其实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杜云飞也不拐弯抹角:“青海那边有个研究所,他们对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异很感兴趣,希望能够把你接过去观察研究。” 接着,他就将今天下午李教授说过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然后与苏合一起安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胡思雨手中的勺子停顿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犹豫太久。 “我愿意过去。” 她点头,又苦笑道:“除了那里,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也许你应该再多想一会儿,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情况。”苏合提醒道,“在研究的过程中,你也可能会遭遇意外,痛苦,甚至是死亡。我希望你能够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出一个不会后悔的答复。” “我不会后悔的。” 胡思雨轻声、但是异常坚定地抬起头来,对上了苏合的眼神。 “因为丧尸病毒,我失去了家人,亲戚和朋友;也因为病毒,我被关在超市里度过了地狱般煎熬的四个月;同样因为病毒,我还差点害死了伸出援手的你们……如果通过研究发生在我身上的特殊情况,真能够终结这场浩劫,那么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哪怕有可能付出你的生命?” “嗯。” 夕阳逐渐消失在了舷窗之外。但是胡思雨的面庞和她坚定的眼神却并没有黑暗中显得黯淡。 凝视着这样一张平静的脸庞,苏合不再有任何的疑问。 “好的,我们会将你的答复转告给研究所。最快明天下午,就会有飞机过来接你们去青海。” 留下了热水、被褥和几件海臣从集装箱里淘来的女装。苏合与杜云飞离开了货船。 杜云飞跨上自行车,苏合坐在后架上,搂住杜云飞的腰。 两个人骑出两三百米,杜云飞这才低声问道:“如果她不愿意,你准备怎么做?” “老实说,我知道她肯定会同意。” 苏合靠在杜云飞身上,伸手摩挲着他宽阔平坦的后背。 “胡思雨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老师,也是丧尸潮的受害者,更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换做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杜云飞蹬了两下自行车,回头道:“她和你不一样,你还可以选择一直留在岛上。”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苏合笑着摇头:“姑且不论救不救得了其他人,至少我不会让我爱的人时刻处在丧尸的阴影里头,也没办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从本质上讲,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那些生来离群索居的个体,要么不值得我们关注,要么不是人类。对于胡老师而言,回归社会或许是证明她还是人类的最好办法。” “但是萨特也曾经说过,‘他人即地狱’。期待获得社会的认可,得到的却可能是来自他人的恶意。” “是啊,这些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但就算是那样的地狱,我们不也一直期待着,总有一天能够回归到它的怀抱中去吗?” 说到这里,自行车又爬上一段缓坡。绕过前方轻盈如水泡一般的热带温室,灯火闪烁的别墅就近在眼前了。 ———————————————— 第二天上午,货船缓缓驶离了佛光岛,载着胡思雨与三名孩童前往机场。 考虑到胡思雨与丧尸之间客观存在着的通感联系,在李教授的建议下,他们一路上始终将胡思雨留在船舱内,同时用无人机密切注意岸上丧尸的动静。 这一招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出现在无人机监控画面里的丧尸,看起来都很平静,并没有跟着船只跑动的迹象。 一个多小时的航行之后,货船终于抵达了岸边的机场。军用运输机已经等候在了事先清理过的跑道上。没有时间做仔细的告别,甚至目光交流都做不到——胡思雨被蒙着眼睛带到了摆渡车上,车辆载着她与三个孩子迅速驶离。不一会儿,运输机腾空而起,朝着西边青海的方向飞去了。 “祝你好运。”苏合对着天空挥了挥手,“……也祝我们自己好运。” 第98章 补一补 送走了胡思雨与三个孩子,大家终于有时间重新审视起佛光岛上的情况。 刚刚过境的台风给岛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坏,被海水浸泡过的园区需要排水、脱盐;仓库里的货物必须清点整理;此外,种植巨杉还消耗了大量的尸液,亟待补充……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忙碌的工作又迅速展开。 不知不觉中,惊心动魄的八月也终于翻了过去。沉甸甸的九月在向着大家招手了。 都说金九银十,九月开始就是收获的季节。佛光岛上将近七成的植物,都开始缓慢地步入了收获阶段。 无论能不能吃,热带雨林大温室的果实都在大面积成熟。番荔枝、牛油果、火龙果和各种各样的榕果如宝石一般高挂在枝头。 苏合播种的玉米成熟了。一人多高的植株被整根砍下来,秸秆被碾碎喂鸭或者填做堆肥,一部分玉米拿来蒸馏酒精,多余的则连着外皮一起直接放进冷库低温贮藏。 冷库里物资充盈,地下室闲置的小房间也被充分利用了起来,逐渐堆满了收获的土豆、南瓜、卷心菜和早熟的苹果。 就连人工湖也迎来了大丰收——苏合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了一条小木船,一路划进了水生植物区。翻开那团团的芡叶和菱茎采收芡果和菱角。采摘回来的芡果被一个个地剖开,取出里头形如莲子的芡实。新鲜嫩菱可以鲜食,老菱则煮熟之后剖开,碾成面粉似的粉末。 如同受伤的人会慢慢自我愈合一样,经历了台风与丧尸双从冲击之后的佛光岛,又慢慢地恢复着茁壮的生机。 九月十五日,一个特殊的日子。 凌晨四点钟,别墅里还没有亮灯。吕如蓝跟海臣驾驶着帆船离开码头,一路往南,贴着海岬的底部航行了大半个小时,来到一处入海口。 海臣将船靠岸,与吕如蓝两人徒步而行,沿三角洲的河岸逆流向上。 两侧都是低矮的青山,中间是缓缓注入大海的河水,岸边是大片郁绿的水芋。 沿着河道前进了约有百米,河面越来越窄,很快,河道拐弯处出现了一排竹蔑制成的河坝。 吕如蓝抓住海臣的胳膊,缓缓步入河中。河水并不深,只到他小腿的一半。 等到海臣也跟着他下了水,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河坝走去。由吕如蓝负责打光,海臣带着手套在河坝下方摸索,很快就有了收获。 他从水下提起了一个收口的老旧竹篓,等河水沥干了,使劲摇晃了几下。竹篓里发出匡匡的碰撞声。 “有戏!” 吕如蓝赶紧将手电筒照进去,只见竹篓里赫然爬着只大闸蟹,正挥舞着毛茸茸的蟹钳。 两个人赶紧收起沿着竹坝设下的其他竹篓,逐一查看。将掉进竹篓里的大闸蟹一只一只地倒进他们随身携带的大竹篓里。然后满意地倾听着竹篓里悉悉索索的动静,满载而归。 等帆船重新停稳在佛光岛岸边的时候,太阳正好在东边的天际线上露头。他们站在海边静静地欣赏了一阵,然后有些孩子气地手牵着手,一起朝着别墅前进。 而别墅里的四个大人也已经全都起床了,今天似乎注定将会是忙碌的一天。 厨房里,段鲸与林幼清已经开始了忙碌。而相邻的餐厅里,还没有彻底睡醒的苏合正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着哈欠,半个人都赖在了杜云飞身上。 顾虑到苏合的低血糖,杜云飞也不去反抗。他就这么听着苏合在耳边小声嘀咕,偶尔还会回应几句。 他们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一堆正等着被加工组合起来的食材。 杜云飞将手头上的准备工作做好,然后又冲着苏合低声说了几句话。苏合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开始干正经事。 昨天下午才被采摘的南瓜被简单粗暴地切成了八瓣,瓜瓤被掏走晒干,瓜肉被送去厨房的蒸锅里蒸煮。 送南瓜的时候,苏合从林幼清手里接过了刚刚出炉的三杯蔬菜汁。红色的是苋菜,绿色的是菠菜,橙黄色的是胡萝卜。 与此同时在餐厅里,杜云飞已经将菱角磨成的粉、淀粉和糯米粉,以及晒干的海萝碎末放在电磁炉里翻炒。粉末很快发出温热的香气,颜色也从雪白微微变黄。杜云飞减小火苗,将橄榄油和糖投进去,缓缓搅拌。 在热量的撮合下,粉末与油糖的混合物很快就变得粘稠起来,最终半凝固成为白玉般的面团。 杜云飞将熟透的面团取出来,均匀分为三分,放在洒了生粉的案板上。 这时候苏合也拿着蔬菜汁走了回来。两个人分别将三种颜色的蔬菜汁分别浇在面团上,并且不断搅拌揉搓,很快将面团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面团准备完毕,杜云飞又让苏合去把南瓜和林幼清他们准备好的其他食材取来。 那是仔细炒烂的豆沙和枣泥,苏合从野外收集来的松子和夜枣,甚至还有水果蜜饯和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馅料。 在杜云飞的示范之下,苏合开始将调完色的面团揉搓成小块,慢慢填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圆形小铁盒里。 这个铁盒以及一旁的心形盒都是工地生活区里找到的喜糖盒,内部事先被刷上了一层植物油。 柔软的面团被一点点紧贴在盒底与盒壁上,中央放入各种馅料,再用面团紧紧压实。确认盒内没有空隙之后,再将馅饼倒出脱模——一个圆形的“月饼”就做好了。 不同于传统棕褐色的烤制月饼。这种混合了菱角粉的月饼莹润可爱,如同白玉雕琢而成。两个人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做着月饼,再排列起来送去冰箱里冷藏。 这时候,被委以重任的段星泽也领着一猫一狗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大捆桂花枝,满枝金色的小花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这才对了嘛。”苏合笑道:“桂花一来,马上就有要过节的感觉喽。” 的确,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除去这些插瓶用的花枝之外,段星泽还收集了一些零散的桂花,此刻都交到了林幼清的手上。作为奖励,林幼清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沾满芝麻的梅子排骨。 段星泽高高兴兴地跑开了,他的父亲则拿起装桂花的布袋走向水池。 林幼清阻止他:“放着我来洗就好了。” 段鲸笑笑:“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待会儿你有得辛苦。” 说着,他已经将桂花放入淘盆,细细擇取掉杂质与不新鲜的部分,然后倒进碗里。林幼清正伸手要来拿走碗,却被他拦下了。 “等等,我的奖励呢?” “……你怎么还跟小星比起来了。” 林幼清哑然失笑,但还是转身夹了一筷子排骨喂过去。 “好吃么?” “你自己尝尝。”段鲸按住林幼清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 采摘最新鲜的果蔬,捕捞活蹦乱跳的水产,解冻肉类,调制酱料……时间就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中慢慢地流逝着。下午三点左右,跑去人工湖边钓鱼的海臣与吕如蓝提着鱼桶回来,热菜的烹饪便正式展开。 菜单上一共九道热菜,三组人各自负责其中的三道。 苏合与杜云飞认领到的是西芹百合、火腿炖白菜和蛋包什锦三个菜。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的厨艺差到足以拉低所有人的平均水平。 但这样来看待苏合显然是不公平的,至少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拥有将食物转变为毒药的超能力。甚至在杜云飞手把手耐心的指导之下,他也能够试着摇晃平底锅的把手,摊出一张还算完整的蛋饼皮。 当然,考虑到工作效率问题,剩下的所有工作就全都由杜云飞独自负责。 与他们相比,海臣和吕如蓝的组合显然和谐许多。 一个大清早从入海口捕捉来的大闸蟹被简单地洗洗刷刷,放进蒸锅里加热。另一个炉灶上,用竹签串起的大海虾经过蒜蓉与各种调味料的腌制之后,被拿到火上快速灼烧。四溢的香气腾起,虾壳迅速变成焦脆的金红色。烤好的竹签虾被送进放有滚烫鹅卵石的小木桶中保温。 大虾烤好的时候,在吕如蓝的口头指导下,海臣的香菇青菜也已经出了锅。就像是接力赛似的,他们又把厨房让给了段鲸和林幼清。 这一对的任务相对而言就轻松得多了——梅子排骨今天早上已经做好,甜品还不用这么早就做,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煮一锅汤。 但这却又不是一锅简单的汤。 起一个油锅,将葱姜蒜等调味料爆香,接着放进人工湖里钓来的小鱼,一条一条由里到外炸得酥脆,再加入三只切碎的大闸蟹、一捧蛤蜊、几只虾。加水炖煮,再倒入香菇、豆腐和白菜,一锅浓香四溢的海鲜浓汤正慢慢成型。 趁着其他组轮番下厨的时间,空闲组的人就开始布置聚餐场地。 今天下午,经过短暂讨论协商,大家已经决定将场地布置在植物园最高处的小山石亭里。所有碗筷和食物都由自行车推送上山,为了避免蚊虫,他们甚至还事先点燃蚊香,并在亭子各面挂上驱蚊的艾叶。 晚上六点半,初秋的天空晚霞瑰丽,暮色四合。清风徐来,吹拂着亭外的桂树,暗香浮动。 第99章 感恩与团圆 六大一小七位佛光岛的主人,围坐在一起。乐文小说 章节面前的圆桌上,瓜果菜肴与月饼琳琅满目,而且每一样都是他们亲手劳动的成果。 “一转眼,我们上岛都快半年了。”段鲸举起酒杯,“再次庆幸当初在半路上遇到了苏合和杜医生,感谢你们带我们来到佛光岛上。” “谢谢。”林幼清一手搂着段星泽,也同样举起酒杯,“这五个月的生活,让我收获了很多。” “欸,我说好端端的,你俩突然这么客气做什么?” 被他们这么一夸,苏合居然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是有你们两个机电天才在,咱们过的还不是原始人类的生活。特别是那两台无人机,简直是神器啊。” 听他这么说,海臣也赶紧凑上来:“哥,那无人机可是我跟小蓝找回来的,你也夸夸我们呗。” 苏合偏偏就要瞪着他:“夸你做什么?你小子可是既得利益者。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说得就是你这样的!” 海臣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倒是吕如蓝听不下去了。 “哥,你干什么这么说海臣。要不是他会开船,还认识那么多的海鲜,我们还不一样困在岛上?” 这下苏合干脆连表弟一起瞪:“欸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 “还是小蓝疼我。”海臣赶紧往吕如蓝的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 这边他们三个闹腾着,杜云飞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与段鲸碰碰杯。 眼尖的段星泽叫了起来:“杜叔叔你怎么和我一样喝凉茶?!” “杜叔叔的酒量不好。”苏合抢着笑眯眯地回答,“酒品更不好。” “什么是酒品?” “……”杜云飞干咳一声,“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再度举杯。 蟹是游向大海准备繁殖的大闸蟹,膏肥脂腴;酒是今夏新酿的葡萄酒,琥珀凝香。桂花香气里,一轮圆月破云而出,将朗朗清光洒向大地。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又能与家人、爱人、友人相守,如何叫人不陶醉。 酒过三巡,搁在亭边美人靠上的卫星电话嘟嘟地响了起来。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有各个安置点的负责人陆续打来电话,互致节日问候。 果然,这一通电话是从不远处的安置点“珞珈”打过来的。大和尚说他们今晚正在为所有往生者举办超度法会。 说话间,只听背景中梵音呗唱、潮声钟鼓交织,仿佛可以看见月光洒落在岛上那座面朝大海的佛像上。无数善信虔诚地匍匐着,为逝去的亲朋祈求冥福。 不只是珞珈,其实每个安置点、包括青海那边今晚都安排了节日活动。这也许是因为物质上遭遇了困顿,就会更加需求精神慰藉的缘故吧。 海臣手上剔着螃蟹肉,一边问吕如蓝:“一心不是说今晚上还要给咱们惊喜吗?” “是啊。”吕如蓝嘟囔着点头,“要不咱们现在给他打过去?” 倒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朱一心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背景里吵吵嚷嚷的,听说也是在办赏月篝火联欢会。 “这高原上的月亮啊,比咱们家乡的更大更圆更亮!” “大猪,说好的惊喜呢?”吕如蓝赶紧提醒他,“可别说话不算话哈。” “你等着!” 朱一心应了声,走动几步,将电话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喂?”一位老人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小东家吗?” “福叔?!”海臣顿时反应过来,兴奋地抓住了吕如蓝的手,“福叔,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 福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海臣,自己与同时被解救的其他人一起住进了政府提供的安居房。住地附近有一些田地,他负责一些强度不高的体力劳动。目前一切都安好,让海臣不用担心。 福叔之后,朱一心又找到了李霓佳和另两位从超市里救出来的小朋友。三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向叔叔哥哥们问好,而李霓佳的父母则连声感谢他们的救命大恩。 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众人匆匆结束了与他们的通话。电话又交回到了朱一心的手上。 “对了,我今天上午还去看过胡思雨。她气色挺不错的,听说研究所里的伙食比外头好多了,就是不能随便跑出来走动。专家组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抽取了血液和其他样本,并且正在研究治疗方案……听说不止是咱们国家的专家,最近还有几个国外安置点的科学家也飞过来了,搞不好真的有戏……” 朱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得出他依旧在往前行走着。 “还有最后一个惊喜,不是我找到的。是他们听说了你们的‘光荣事迹’之后,主动找到我的。” “是谁?”吕如蓝好奇,“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啦。” “他说是你们的老朋友,你们有好多人都认识他。好了不多说了,人就在我边上,你们自己和他好好说话吧。” 朱一心的声音中断了,佛光岛上的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想着他所说的这个人会是谁。 然而答案已经自己从卫星电话里跳了出来。 “苏老师,段总,杜医生,你们好啊!” “……” 被点名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杜云飞。 “老诚?!” “诚哥?!” 苏合跟着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声音,的确就是那个想要撮合他与杜云飞的人,酒吧老板诚哥。 段鲸也惊喜万分:“阿诚,你怎么会在青海?” “一言难尽啊。总之我和我家那口子都算是活下来了,如今在基地跟人整整盐碱地,放放羊、种种土豆什么的。唉,当初还以为你们都不好了,没想到居然跑到海岛上去了,挺机灵的嘛,哈哈哈。” 被诚哥爽朗的笑声所感染,无论认不认识他,大家全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起来。 苏合打趣道:“早知道你们俩命这么硬,我也该拉你们一起到岛上来。” 诚哥赶紧拒绝:“可别!听说你们前阵子才和丧尸打了一架,老汉我心脏不好,还想多活两年呢。” 苏合嗤笑:“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杜大医生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诚哥,只听他虚咳了一声:“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还彼此看不顺眼啊。” “都什么年代的事儿了,早翻片儿啦!” 苏合笑着否认,一边用胳膊肘戳了戳杜云飞, “我们现在很好。”杜云飞及时补了一句:“老诚,谢谢你。” 电话那头愣了一秒钟,当老诚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明显多了一丝欣慰。 “好、好,我就知道你们俩一定能成。现在就差一边一个诺贝尔奖了……” 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苏合与杜云飞相视一笑,将电话丢给了段鲸。 老诚就像是一个热心的居委会大伯,又仔仔细细关心了一遍段鲸的近况,得知他与幼清终于“修成正果”之后表示欣慰,甚至还没忘记嘱咐段星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虽然偶尔也会被盘问得有些无奈,但是老诚的乐观爽朗无疑感染着所有人。 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聊了有将近一个小时。老诚最终被他家那口子叫走了,而段鲸也代表大家感谢了朱一心这份特殊的惊喜,结束了这次前所未有的漫长通话。 石亭里很快安静下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来的,很快围坐在一桌的几个人高高低低地笑成了一团。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知是谁带着笑意,低声说道。 的确。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有比这更好的中秋意境吗? 佛光岛上的这场宴会,从傍晚开始,悠然自得地进行了几个小时。直到分完了林幼清烧的芡实菱角桂花羹,月亮也已经从中天逐渐西斜。 也到了归家的时候了。 将吃空的碗碟简单地收拾做一堆,留待明日再做清理。大家三三两两,踏着小路上的月光,趁兴而归。 段星泽已经熟睡,段鲸将他稳稳地背了起来。林幼清跟在一旁,轻托着星泽的背部,与段鲸相视一笑。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子啊。” 走在他们身后,醉眼微醺的苏合靠在杜云飞身上,喃喃地低语着。 杜云飞没有喝酒,但他的目光却也和往常不一样,变得愈发温和,甚至是柔软。 “你也想要一个孩子?” “不行吗……” 苏合顽皮地用鼻子摩擦着杜云飞的脖子:“不过,我只想要你的……你和我的。” “可以。”杜云飞笑笑,揽住苏合的肩膀,“让我们试试。” 又走出没几步,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歌声。 “小白龙……我好高兴哦。” 喝醉了的吕如蓝被海臣放在了车后座上,推着往山下走,嘴里一会儿唱着歌,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说着胡话。 “我们去开船好不好?我要去海上看月亮。我们躺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吃着牡蛎,还有酒……酒……” “好啊。”海臣故意捉弄他:“那你现在指给我看看,月亮在哪边呢?” 吕如蓝抬起手,手指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划来划去:“这里有一个……咦?那里还有一个……今晚的月亮有点多哦。” 海臣哭笑不得:“走,咱们还是回家数月亮去。” 感觉到海臣跨上了自行车,吕如蓝非常自觉地紧紧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只觉得清风一阵,桂花香气迎面扑来,吕如蓝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笑声在月色清朗的佛光岛上缓缓弥散开去…… 中秋佳节之后的第二天,佛光岛又开始下雨了。 秋雨与春夏季节的雨水不同,它就像果实离开枝头前的最后一杯践行酒,又是大自然的预兆——每一场秋雨过后,气温就会下降一点,直到相对干燥的冬季正式到来。 当初在规划这座植物园的时候,苏合就对佛光岛上的气温变化有过一个较为全面的考察。佛光岛位于北纬三十度附近,气候温暖湿润,由于受到海洋影响,冬季的温度比同纬度的内陆地区更高一些。 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中旬,是岛上最为寒冷的季节,但气温也往往只是在零度左右徘徊。岛上很少下雪,即便偶有几场,也都会在日出之后很快地消散。 但是所有这一切经验,今年恐怕并不适用。 根据来自青海的预测,受到喀拉喀托火山爆发影响,今年全球的平均气温将会下降3-4摄氏度。高纬度地区的降温幅度甚至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礼拜,甚至还没有进入十月份,无线电里就传来了俄罗斯圣彼得堡下雪的消息。而在美国的阿拉斯加,雪花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壮丽极光,听上去更是令人既激动又不安。 糟糕的是,寒冬带来的不仅仅是降雪。最大的问题,还是低温引发的结冰——当气温下降超过临界点,甚至是大海都会结冰。到那时候,丧尸就有可能通过厚重的冰层,抵达近海的岛屿。 地处亚热带的佛光岛并不担心海水结冰的问题,但是他们知道,至少有一个中国的北方安置点必须要全员转移了。 安置点蜃楼,位于渤海海峡南端、庙岛群岛上。距离陆地最近处仅有6海里。根据历史数据显示,早在2010年,渤海湾就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冰冻灾害,当时莱州湾一带的冰层最大外缘线达到了30海里。而今年的灾情,甚至还要比2010年更为严峻。 危难当前,纵有万般不舍,也唯有壮士断腕。很快就从青海传来指示,命令蜃楼安置点二百余人,全体转移。 可是离开了家园,却又能够往哪里去? 就近安置似乎是一种最合适的选择。然而七十余人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无论放到哪个民间安置点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唯有一个地方,看起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蜃楼的人要搬去南海?” 这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大家听段鲸说起青海传来的讯息,一个个地都睁大了眼睛。 “那不就等于是沿着中国的海岸线走一圈吗?得花上半个月吧?”吕如蓝咋舌。 “据说至少需要在海上航行十天左右。” 苏合问:“为什么选南海?” “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段鲸给出了从朱一心那里听到的解释:“因为那是海上最大的一处官方安置点。最近十几年的填海造岛工程在南海开辟了大片岛礁群,并在岛屿上建设了大量基础设施。如今岛上不仅有大型淡水净化厂,还有肥沃的土壤与渔业资源。甚至还有成品油供应建设项目。未来,那里必然成为社会秩序复兴的起点。”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蓝天碧海、水清沙幼,那种度假天堂谁不想去啊。”海臣居然也有点儿动心,不过他也提出了疑惑:“一口气在海上航行十天,他们准备的物资够用吗?” “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他们是贴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沿途会经过很多安置点,会靠岸休整。” “那会不会经过我们这儿?” “有可能,但不一定。到时候就知道了。” 有关于蜃楼集体搬家的消息,至此就算是暂告了一个段落。此后几天,青海方面再没有提起过有关的事项,而佛光岛上的众人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当这一轮的秋雨暂时停歇,久违的太阳总算是露了头。趁着秋高气爽,大家开始了今年入冬之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收获。 可供食用的蔬菜瓜果基本已经采收完毕,眼下需要料理的是经济作物区的十几株油橄榄和大片油茶,它们蕴含着大量来自于阳光的金色能量。 大家分工合作,用木竿将成熟的橄榄从树上敲打下来,与手工采摘的油茶果实一起堆在空地上晾晒。几天后,水分初步蒸发的果实们被重新收集起来,简单粗暴地用工地里的打夯机碾碎,流出的含有油料的果汁被仔细收集起来。果肉的残渣则被碾压成饼状,进一步榨取汁液。最后,所有榨取出的果汁都会汇总在一起,再进行蒸馏脱酸处理,就得到了金黄色的食用油。 与此同时,气温的下降,也开始影响油楠树的生长和产油率。当最后一桶生物柴油被仔细储存起来之后,今年的造油季正式宣告结束。苏合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一种冬季必备的重要物品——棉花。 那片被苏合唾弃已久的高尔夫球场摇身一变,成为了变异棉花的试验田。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地里像是下了场鹅毛大雪。将近三米高的变异棉花树上上下下结满了开裂的棉铃。小的接近足球,大的直径甚至超过了脸盆。 在苏合的大力动员之下,所有人一齐上阵,将这些巨大的棉铃全都采摘下来,进行晾晒。 院子里的空地不够用了,他们就铺到工地和四处的道路上去,堆得满坑满谷到处都是。当无人机例行升空做安全检查的时候,所看见的就是一片“瑞雪兆丰年”的诡异景象。 十月十三日,也就是晒棉花的第三天,青海方面传来了消息:蜃楼安置点的两百三十五名幸存者,终于开始驾船南下了。 虽然看不见海船航行的轨迹,但无线电波里的情报通报却从未中断过。正如事先约定的那样,海船陆续抵达了沿途的几处大小安置点,稍做休整补给,继续前进。 三天后,蜃楼的海船顺利抵达了珞珈,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晚。按照事先通知,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就将抵达佛光岛。 为了迎接第二天的见面,大家连夜做了不少准备。不仅拿出一部分柴油、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准备了大量淡水。 如果说这些都还算是正常的准备,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七十多个人见面,大家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这天傍晚,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洗了澡,又请手艺最好的林幼清帮忙理了发,除了决意要留长发的苏合之外,全都换上了清爽的造型。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更是穿起了平日里压箱底的体面衣服。 大约下午一点左右,海臣与吕如蓝两人驾着帆船出海准备为大船领航,其余人继续留在码头边等待。然而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吕如蓝突然从前方传来消息,说佛光岛码头附近的水域水深恐怕达不到大船靠岸的要求,所以只能临时改变计划,绕道而行。 海臣的帆船中途折返到码头,装上补给物资前往与大船汇合。其他人留在码头上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有了主意。 两台无人机缓缓升空,转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正在缓缓远去的帆船。 留在岛上的其他人就以这样的形式跟随帆船往东前进。大约过了五分钟,视野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大船。 “哇哦!”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苏合,也不免一惊一乍起来—— 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可以看见海船巨大的甲板上,站立着许许多多的人。几十、不,甚至应该有一百人以上。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立着,也许正彼此谈笑,又或者也在远眺着远处的佛光岛。 “仿佛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段鲸感叹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噗通直跳。” 苏合在一边嗤笑道:“得了吧你。咱们当初上一次大课都不止这个数。”说着他又顿了一顿,“可那确实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近乡情怯。”杜云飞拿这个成语作为比喻,“远离社会体系太久,一旦接近或者回归,就会产生不适应的现象。同样的情况也曾经出现在南极考察站越冬队员的身上。没关系,慢慢会好的。” 无人机在大船上空盘旋着。甲板上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来,冲着镜头招手。 没有颠沛流离的失落或家破人亡的痛苦,阳光之下,那一张张脸上,全都是充满了希望、顽强乐观的表情。 仿佛被他们所感染,苏合等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欸你看那个女人,个子很高的那个,会不会就是搜救队的秦甄啊?” “这么年轻?” “你看她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女孩吗?” “哈哈,明明是三口之家!” “……” “快看,两艘船交会了!” 林幼清的一声提醒之下,只见海臣的帆船已经靠到了大船侧面。又过了几分钟,有几个人沿大船船舷处的绳梯下到了帆船上。海臣和吕如蓝与他们一一拥抱寒暄。打过招呼之后,他们开始往大船上起吊补给的物资。 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帆船开始驶离,而大船也缓缓重新启航,载着两百多名幸存者,朝着南方——他们新的家园缓缓前进。 无人机跟着帆船一起返航。刚回到码头,吕如蓝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船,急着要与大家分享刚才的所见所闻。 “我的天哪,那艘大船上好多好多好多的人……他们在甲板上低头冲着我们问候说话,那声音比海浪声还要响亮!” “没错!”站在船尾的海臣也大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我简直以为自己快要聋了!” “我现在感觉头有点晕。”段鲸揉着太阳穴,“没把小星带来倒是挺正确的。” “我也晕。”林幼清靠着他的肩膀。 苏合还没开口,杜云飞就已经主动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关系。只是我们都离开社会太久了。回去吧,听听自然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第100章 永远的桃花源 事实证明杜云飞的判断非常正确。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大家的情绪与生活又逐渐归于平静。 蜃楼的船只正在朝炎热的热带前进,而佛光岛上最重要的事,则是如何过平安度过接下来的寒冬。 晾晒了几天的超级大棉花被一朵一朵地收集起来。六大一小七个人全体动员,剥除并收集棉桃内部的种子,然后将硕大的棉桃一点点撕扯开,手工延展成一缕一缕的棉絮。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难点,但真正执行起来却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扯了半个小时,满头大汗的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过去会有“弹棉花”这种古老工种。他们忙活了整整两天一夜,总算将所有的棉花都扯成了还算均匀的棉缕,苏合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杜云飞帮着推拿了几天才慢慢恢复。 棉花算是扯好了,可究竟该怎么用?缝制被褥当然是第一个的选项。 大家是在四月初来到佛光岛上的。当时气候温暖,搜集的物资和工地工棚里都没有那种厚重的大棉被——而这恰恰是过冬的必需品。 然后就是身上穿的。大家的御寒衣裤严重不足,趁着这波棉花大丰收,也必须缝制几件军大衣之类的防寒装备。 做完这两样必需品之后,如果棉花还有多余,可以再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一些能让生活变得更舒适的物品,比如枕头和靠垫。 光说不行,说干就得干。 于是段鲸接到了这半年以来最艰巨的一项工作——制造一批大号缝衣针。 焊枪和选做针坯的细金属丝都是现成的,而难度在于,如何戴着厚手套在烧红的针尾戳出大小正好的针眼。 这可真是一项容不得半点手抖的精细活儿,他与林幼清两个人研究了整整一个上午,勉强交出了四根还算像样的成品。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别墅里现成的棉线储备不多,于是就由段星泽供应棉絮,苏合与吕如蓝两个人慢慢转动墨鱼骨做的纺锤,将棉絮一点点搓成细线。 剩下的海臣和杜云飞两人则负责称棉花。梳理好的棉絮被分出了大小不同的几堆。比较重的做被子,轻的做床垫。 到了下午两点,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客厅里的桌子也被暂时请了出去。地板上铺了一层防水布,六个大人两人一组,面对面跪在地上,中间是属于他们的那摊尚未成型的棉被。 大家都没有制作棉被的经验,只能凭借想象,商量着行事。 这一次,别墅地下室里库存的大量桌布全都派上了用场。它们被平铺在地上,拼凑出大约一条被子的尺寸。然后,大约十斤重的棉絮一层层地压到了桌布上。 等到所有的棉絮全被均匀铺好、压平,又一层桌布覆盖了上来。上下两层桌布的边缘被缝合在了一起,四个角的棉花也被紧紧拴住。 紧接着,两个人又互相协作,用大针穿着棉花线,在桌布上缝出纵横交错的粗大针脚。 如此一来,整条成形的大棉被就分割成了纵横十二块方格,棉絮也与桌布固定在了一起,避免了跑棉的可能性。 有快有慢,三条手工制造的棉花被好歹是陆续完成了。 到了互相鉴赏成品的时候,吕如蓝与海臣组的棉被被缝成夸张的梯形;段鲸与幼清的被子是为段星泽缝的,形状倒是不错,可惜厚薄不均;苏合与杜云飞的成品居然是最完美的,尤其是那针脚,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杜云飞之手。 大家针对各自的优缺点进行了一番品评,立刻又投入了下一轮的紧张制造。 忙碌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结果,是五条棉被和四条褥子陆续出炉。由于天气还没有冷到那种地步,所以缝好的成品被暂时被收藏了起来。 有了缝制棉被的经验,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挑战更高的难度——做棉衣。 裁缝这件事,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件与美有关、近乎于艺术创作的工作。但是在别墅六人组的眼里,它却更像是某种新奇特产品的研发。 经过众人的研究讨论,一致认为他们即将制造的棉衣应该分为里外两层。外层就是现成的雨衣,防风防雨,还能避免热量散失。而最关键的技术核心,则是内胆究竟应该怎么缝。 与平面的棉花被不同,现代的衣服需要立体剪裁。这可不是光看看就能弄明白的事。好在这点问题还难不倒这帮爱耍小聪明的人。 解决的办法很快就想出来了——他们把雨衣翻过来,在表面盖上两层轻薄致密的雪纺纱布(布料依旧来自于海臣当年拿回来的那批女装)然后根据衣物的尺寸将纱布剪下,中间夹入棉絮,缝好。然后将这些“棉片”用双面胶粘贴到雨衣的内侧。 “感觉不错。” 苏合穿着一件成品棉衣在原地晃了一圈,还来不及再多说几句自夸的话,背上的一块“棉片”就啪地掉了下来。 “呃……也许我们还需要做点小改进。” 如他所说,这之后又经过几次小的“工艺改良”,这种简易棉衣的品质最终稳定了下来。由于最严寒的季节尚未到来,他们放慢了生产这种“新式装备”的速度,带着找乐子的心态“研发”起了其他有趣的玩意儿。 林幼清和段鲸在地下室里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工工作室。这些天叮叮当当地搭出了一个长椅形状的木头架子。苏合在田里种了一株变异棕树,他和杜云飞将割下来的棕丝捆扎起来,填塞进木椅的靠背与座箱里,再在表面绷上一层桌布。 柔韧且富有弹性的棕丝立刻勾勒出了一张简易沙发的雏形。再放上几个吕如蓝他们用棉花缝的靠垫。从此往后,他们再也不用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电影了。 —————————— 十月二十五日,无线电里传来了蜃楼大船平安抵达南海的好消息。这之后没过几天,佛光岛就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降温。 几乎只在一夜之间,太阳的光线不再耀眼,冬季标志性的雾霾弥漫在林间。鸟雀不鸣,叶落无声,甚至就连远处的海涛都好像被冻住了。 在杜云飞的叮嘱下,大家、尤其是苏合全都换上了更为保暖的衣物,即便在室内也必须穿着袜子或棉质拖鞋。寝具加厚了,窗户也全都挂上用桌布做的窗帘。 为了进一步隔绝冷空气,保证室内热量不散失,大家还在大门、客厅以及餐厅各处加装了塑料门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从他们可以足不出户,猫完一整个冬天。事实上,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冷空气南下导致风力加大,日光明显不足。为保护风力机组、避免飞车事故,这几天园区内恐怕又要限电,而段鲸与林幼清也必须密切关注电站的情况。 降温期间,海面上会刮起大风,水温也不再适合潜水作业。海臣与吕如蓝会逐步开始对几条船只进行一年一度的大保养。等下雪后就将它们一起藏进海神洞中。 至于苏合与杜云飞,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温室大棚里的蔬菜已经采收完毕,现在需要翻整土壤、并且播种少量适应冬季气候的蔬菜。除此之外,虽然气温不会低得离谱,但是园区里的部分珍稀树木也需要保温。 当然也不能忘记热带雨林温室,冬季很多植物都需要休整打理。苏合还计划趁着漫长的冬季,对园区里的各种植物进行一次摸底统计。 “温室里这么暖和,我们为什么不把家搬到那里头去?”一次吃饭的时候,吕如蓝这样问道。 “不许在温室里做饭。”苏合一言以蔽之,“还有,就算冬天那里也有虫子,你自己看着办。” “最好不要这样做。”杜云飞则给予了正经的解释,“长期生活在过于湿热的环境中,对身体尤其是四肢关节没有好处。” 尽管搬去居住的提议被否决了,但是入冬之后的生活品质,依旧有赖于温室的无私馈赠。 时间进入十一月,一部分四季常青的热带植物依旧在挂果。晚熟的番荔枝全都酥软了,口感绵软的蛋黄果也逐步进入了采收季节。这些水果与户外的冬枣、苹果和柑橘类水果一起,成为了单调冬日里的最后一抹亮色。 当然,随着气温进一步走低,就连温室里也慢慢地变得安静了。 十一月中旬,忙完了手头上最重要的工作,大家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陆地。 经过夏季的几场台风与变异植物的共同摧残,城区里的高楼大厦基本上全都成为了危房。各种物资毁坏严重,已经没有必要再冒险派出无人机去扫货。 “也许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和这些家伙打交道了。” 看着无人机画面里张牙舞爪的丧尸和奠柏,苏合叹了一口气:“还真奇怪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感觉还挺惆怅的。” “反正桥都塌了,它也不能把咱们怎么了,”海臣提议:“不如咱们给它留点纪念呗?” 装满了冰冷海水的大水袋,从高空被投放下去,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看着那些血红的叶片颤抖着、蜷缩着,可是大家却没有过去那种强烈的兴奋感觉。 林幼清有点感叹:“你们能想象吗?它居然也曾经是个人。有智慧,那会不会也残留着人类的意识?” 苏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猜应该是没有了。唉你别多想了,怎么跟老段越来越像,老爱自寻烦恼。” 用海水打击奠柏只能算是一个小型娱乐项目,并不会产生什么根本性的效果。将消灭丧尸、拯救世界的重责留给未来的正规军,眼下他们还有更切合实际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观察“动物世界”。 不需要刻意的清点就能够发现:在这半年时间里,游荡在城市里的动物数量正在成倍扩大着。 宠物方面,狗倒不多,猫却随处可见。令人意外的是,兔子的数量也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从郊区农场里成功逃脱出来的家畜。 鸡鸭在路面积水形成的小池塘边觅食,猪虽然没有圈养的那么肥硕,却也不必担心会被宰杀。还有牛,黄牛、水牛,以及刚刚被生下的小牛犊,跟着奶牛母亲悠闲地在街头踱步。 丧尸们显然对于这些动物不感兴趣,而蓬勃的城市丛林又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这场末世最大的受益者,或许非这些食草和杂食类动物莫属了。 在接近海边的一大片荒草地上,无人机又一次捕捉到了先前那群绵羊的踪迹。 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见面,羊群居然增加了不少新成员。软萌的小羊羔跟在母羊身后悠闲地吃着草。这温馨的一幕,让监控器这头的大家纷纷留下了感动的口水。 前段时间收获的一批胡萝卜英勇上阵了。无人机用钓鱼线拴着它们,开始了一次奇幻的“钓羊”之旅。 事实证明这比勾引丧尸要复杂许多。速度太快,羊群跟不上来;速度太慢,胡萝卜屡屡壮烈牺牲。如此尝试了十多次,他们最终成功捕捉到了三头健壮的成年公羊,满载而归。 没有额外的草料储备和畜牧经验,也没有人愿意节外生枝,抓回来的三头羊很快就被宰杀。羊肉被处理干净放进冷库里冷藏,一头羊出肉35到45斤,三头羊肉总重在130斤上下,再加上之前储备的海鲜和剩余的肉类,已经足够大家整个冬季的热量补给。 当然,羊皮也没有被放过,长毛皮袄虽然略有陕北老农的风情,但在防寒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十一月十五日下午,朱一心发来了寒潮降温的警报。 这天晚上,气温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道路边的草丛盖满了寒霜。窗外的西北风一阵紧过一阵,吹得窗户哐哐直响。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天色依旧漆黑,屋外却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苏合在温暖厚重的棉被里翻了一个身,却没有揽住那个温暖结实的枕边人。他不满地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温暖的床帐里头,果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被子上的外套似乎是刚盖上去的,位置不偏不倚,如手术铺巾一般严谨。 苏合将目光转向床边不远处,找到了杜云飞。 男人正站在窗边,掀开窗帘的中缝向外远眺。 等到低血糖的不适感渐渐消退,苏合也起身走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搂住杜云飞,稍稍踮起脚尖,将脑袋搁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醒了?”杜云飞一手覆住了他的手背,“外面下雪了。” 苏合这才发现,窗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银白。 随着季节转换而日渐萧瑟的树林与花园,全都包裹在了皑皑雪色之中。万事万物全都变得圆融可爱起来,活像是一大块正在慢慢融化中的奶油蛋糕。 “这雪好大。” 说着,他伸手擦了擦窗户上凝结的水汽,然后用手指划出了一个心形。 下一秒钟,他的指尖就被杜云飞攥紧了掌心里。 “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前段时间“研发”的冬衣终于派上了用场。用过早餐,大家穿戴整齐,拿上工具出门除雪。 毫无悬念的,这项正经的工作很快演变成为了一场孩子气的闹剧。就算是最年长的段鲸,或者最沉稳的杜云飞,此时也与八岁的段星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在半空中飞舞着的雪球,成为了沉闷冬日里最为生动的景象。 而在没有积雪的冬日里,生活则注定要变得更加静谧和安详。 除除雪、照看一下供水和供电设施——户外工作量被缩减到了夏季的三分之一,大家的生活重心全都压缩在了别墅里。 段鲸拆了几台温室闲置的石英取暖设备放在客厅和浴室里,沙发和棉毯也给房间增添了几许暖意。 苏合在二楼的南面开辟了一间用于育苗和无土栽培的植物暖房。杜云飞开始盘点剩余药品,并逐步展开冬季的全员体检。 吕如蓝跟着林幼清维修一些替换下来的机器设备。海臣则负责操纵无人机,在灰白色的海岛上空日常巡视。 一场雪接着又一场雪,人工湖面上的冰结了又化。反反复复之中,唯有时间不断向前。 十一月廿三日冬至这一天,大家张罗着在别墅门口摆了张祭桌。桌上放一个不写名字的空白牌位,牌位前放些瓜果食品,然后大家一一拜祭,各插上三炷自制的线香。 没有交谈,也没有悲叹甚或低泣。唯有屋内的无线电里,传来珞珈岛上阵阵梵音呗唱,寂寥而庄严。 进入十二月,跨年的气氛在漫漫冬夜中逐渐浓厚起来。无线电波里的基督徒们刚刚庆祝完他们的圣诞节;很快地,属于全世界的元旦也近在眼前了。 12月31日这天上午,段鲸为儿子准备了一场期末大考。考试的内容从识字到算术再到体能,甚至还有植物学和自卫术。 总体而言,段星泽的表现非常不错,经过六位考官的集体商议,决定从今天开始给他放寒假。 下午,大家特意去找朱一心校对手机上的北京时间,却意外听到了一则让人为之一振的好消息—— 青海研究所对外公布了胡思雨的存在。 这显然释放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有人认为,这意味着研究所在攻克丧尸病毒这个难题上,已经拥有了相当的自信。甚至还有小道消息流传,说青海安置点附近已经有奠柏被彻底杀死,不知为何失去应变能力的丧尸也正在被大规模地清理着。 “……或许距离人类社会重建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结束与朱一心的通话,段鲸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人说话。大家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面对那艘两百人大船时的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适应了末世的隐居生活,一切似乎又将迎来转机——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还是吕如蓝心直口快:“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就这样一直一直待在岛上好像也挺不错的。” “小傻瓜,那是因为现在还有水有电,有现代科技遗留给我们的各种财产。”苏合道破真相,“其实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生活在孤岛上,社会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它从未远去。” “听天由命吧。”还是海臣想得开,“反正谁都别想把我跟小蓝再分开了。” “我们也是。”段鲸一手搂着林幼清,两个人转身就去找段星泽。 苏合瞧了瞧杜云飞,杜云飞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悄悄对视了一阵子,杜云飞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拧了拧苏合的嘴唇。 ———— 元旦过后,冬季最末、也最为重要的节日就近在眼前了。 小年夜这一天,别墅里开始大扫除。 电解食盐水制出的消毒水;皂角和无患子浸出液;苏合秘制的油脂肥皂;甚至还有用小苏打、柚子皮、葡萄酒副产品调成的通衢剂……各种屋子里充斥着各种洗涤剂的气息。竹丝捆成的刷子与老丝瓜络的擦洗声遥相呼应。 每个人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包干的任务。将过去那一年里,残留在身边的种种灰暗痕迹通通洗刷干净,迎接一个全新的开始。 搞定了外部的打扫工作,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清理个人卫生。 刚开始降温的时候,海臣为了最怕冷的吕如蓝而将浴室进行了一个小小改造,在最里头的隔间砌起了一个水泥浴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喜欢享受的苏合又往浴缸里铺了一层打磨过的桧木板。 如今天气寒冷,大家都喜欢躺进去泡一泡澡。一则能够活血解乏、神清气爽。二来将身体泡热了再上床,还可以自动得到某些人投怀送抱的机会。 龙年的最后一场雪,在这夜悄无声息地落下。第二天大清早,窗外又是一片素白。没有了之前的新鲜劲儿,在作完例行巡视和除雪排险工作之后,大家逐渐聚拢到了客厅里。 在官方的某个无线电频率里,今天居然播放起了历年春晚的录音。以往被人吐槽的节目,此刻听起来居然也显得亲切可爱起来。 冷冻库里的食材今天一大早就已经被拿出来解冻,段鲸正在负责一样样清洗。林幼清在食堂的小煤饼炉上教段星泽包蛋饺,小心翼翼地晃动铁饭勺,放上肉馅,夹起蛋皮。 刚为人工湖破完冰的海臣和吕如蓝捉到了几条鱼。此刻已经剖洗干净,切开铺平在案板上。只见杜云飞站到案板边上,拿了一把长刃的厨刀迅速在鱼身上刮擦起来。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一堆堆的鱼蓉就被刮到了一旁的大碗里。 等候在边上的苏合,将事先调配好的鸡蛋面粉等与鱼蓉混合在一起用力搅拌,然后搓成一团团的,放在盘子上。 再看吕如蓝那边也没有闲着,和海臣两个人正捣鼓着一把小钢锯。 表面还没有完全解冻的羊肉,被稳稳地按住,极为谨慎地用刚锯进行切割。切下来的肉片每一片都薄可透光,自动蜷曲起来,如花瓣那样整齐地堆叠在盘子里。 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大声说话交流,只有温暖的空气在空气中流动着,气氛却显得格外温馨。 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大家将餐桌上的杂物收拾起来,捧出了一个前阵子捣鼓出来的大火锅。看那形状,就是一大一小两个不锈钢盆子底儿对底儿焊接在了一起,中间立着一截薄钢板卷的短烟囱。 他们将火锅搁在桌子中央,将准备好的木炭投进火锅底部。紧跟着林幼清就开始往上头的大盆里浇汤。 汤是用羊棒骨和多种香料熬制的浓汤,飘着红的枣、绿的葱和薄薄一层白花。 在等待羊汤滚沸的时候,一部分人开始张罗着摆盘;另一些人则开始调制蘸酱。苏合“私房培育”的韭菜花、大小葱花、芹菜末、辣椒和花生碎;再加上各种现成的酱料,本身就像一道小小的宴席。 摆完碗筷的时候,羊汤也差不多滚沸起来。大家彼此招呼着围桌坐好,倒酒倒饮料,然后举杯。 “敬这个发了疯的世界,敬这座佛光岛,敬我们大家接下来的人生。” 初到佛光岛时就曾经说过的三句话,此刻重新提起,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走过春的踯躅,夏的踉跄,秋的稳健,然后在这隆冬的静谧之中暂且小憩。明日之后便又是春天,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有你们与我一路同行——这也算是三生有幸才能遇见的事罢。 ———————— 午夜,手机的时间悄然跳过了十二点,而别墅里的酒宴早已散场。 为段星泽读完了睡前故事,段鲸转身关上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墙角他亲手为儿子制作的一盏小夜灯。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发现床已经铺好。林幼清躺在床上,抬头送来一个微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段鲸随手脱下外套,走到床边俯身给了林幼清一个吻。 “还不睡觉?在做什么?” “随手记点东西。”林幼清晃了晃手边的笔记本,“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我们也该想想开春以后的工作规划。” 段鲸笑了笑,抽出他指尖的笔放到桌上。 “这么着急做什么,万一明年我们就出岛去了呢?这规划不就白做了?” 林幼清也微笑着反问他:“那你说,如果出岛以后,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段鲸却不回答,只用那双深沉的黑色眼眸凝视着林幼清。良久之后才又伸出手,轻抚着他最爱的那张脸庞。 “你长得真好看……如果我们还能再有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小星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 如今提起这些话题,林幼清已经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羞涩。 他温柔地点了点头:“只要跟我姓就行了。” ———— 与此同时,在二楼另一边的某个房间里。 海臣喘着粗气,从比他喘得更厉害的吕如蓝身上爬下来。扯过几节卫生纸擦拭着两个人黏腻的部位。 “这下你满足了哦?”他还不忘逗逗吕如蓝,指着头顶上,“你要的天窗。” 今天上午经过一番交涉,他们刚刚得到了苏合不住的房间。此时此刻,床铺的正上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字塔形玻璃屋顶。上头的积雪已经被扫除干净,因此可以看见高处的夜空。 冬季是星辰璀璨的季节,没有光电污染,纯黑色的夜空如同洒着一把碎钻石的黑色天鹅绒,美到窒息。 海臣搂着吕如蓝躺下来,将被子掀开一点散去潮热暧昧的气息,也让星光洒落在他们的肩上。 “可真安静啊。”吕如蓝喃喃低语,“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你想要多久就能有多久。”海臣笑着轻啄他的眼角,“别忘了,咱们还有船。我可以带你去这世界上任何的地方。” “……” 吕如蓝的眼底如有万点星光,却又调皮地笑了起来:“不了,我还是想和我哥待在一起。” 海臣故意咋舌:“你人都已经我的了,居然还想着要当你哥的电灯泡?不行,我要去向医生告密。” “你敢!” 吕如蓝笑骂一声,两个人顿时又扭滚作了一团。 —————— 不过是在厨房里泡了一杯淡茶的功夫,杜云飞就发现苏合不见了。他在楼下找了一圈,又回到楼上,发现卧室里也空无一人。 没有太多的思索,他很快就闻见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烟味。 推开了走廊上朝南的那扇门,门后的大房间已被改建成了育种室以及特别暖房。虽然是冬季,但精心照料下的植物依旧生机勃勃。 不少种子已经开始萌发,它们将在这个温暖的幼儿园里度过严寒的隆冬。等到春暖花开的三四月份,就会被定植到别墅外的大棚或者户外去。 在接下来一年里,它们将会是这座佛光岛上最重要的食物与希望。 而负责播种、照料这个希望的人,正坐在窗户边几盆丽格海棠的簇拥下,嘴角叼着一根烟。 “哟。” 看见杜云飞进来,苏合也不起身,反而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杜云飞将热茶递给他:“又躲起来抽烟。” 苏合嘿然一笑:“最后一根了嘛,大过年的,享受享受。” 杜云飞不置可否,却从苏合手中把烟抽走,猛吸了一口。 “唷,隐藏得倒是挺深的嘛~~”苏合有点心疼地看着那截金红色的烟头,越烧越短。 杜云飞面不改色地又抽了几口,然后才重新交回苏合手上。 “替你分担一半。” “……” 苏合无话可说,拈着剩下的香烟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烟盒里。然后他就捧着茶杯缩了缩身子,匀出点空间来让杜云飞也坐下。 杜云飞凝视着放在花盆边的打火机,那上面还有当初他们从火车上跳下时磕碰出的凹痕。 一转眼,昔日的惊魂逃亡都已成为了往事。 他问苏合:“半夜不睡觉,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是啊。”苏合倒也坦诚,“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一场末世,我们现在也许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是有这种可能性。” 杜云飞似笑非笑:“但你不是还得还我捕梦网?那至少我还欠你一顿饭。” “一顿饭、一小时,能够改变什么?再吵一架的时间倒是差不多。” 苏合也跟着笑了笑,却又问道:“如果末世真的结束了,你想去做什么?” “也许继续筹备诊所的事,也许去医院就职。总之,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你呢?” “我不知道,没想好。刚才想了半天,结果满脑子都是以前的那个家,也不知道那楼房塌没塌,当初还有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抢救出来呢。”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苏合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身体从食道开始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 只听杜云飞又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回去看看。你的家,我的家。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重新找个合适的地方……也许不会有这座别墅这么大,但肯定会有足够的土地,够你重新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苏合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眸微弯着,黑如点墨,却又明光狡黠。 “但那恐怕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你可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我的身边唷。” “一言为定。” 杜云飞点点头,同时朝着苏合俯身过去。 在新年第一夜漫天的星光之中,他郑重地吻住了即将与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有你的地方,就是桃源。 ——全文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