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当同人主角穿回原著 作者:钟晓生   【文案】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是《九千界沉浮录》中的两位主角,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洒脱不羁。作为大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两人情谊可谓莫逆生死之交。   然而在某位大大的同人文中,两人的性格全完全OOC,长孙子钧变成丁丁装了永动机的爱妻狂魔醋坛子攻,易希辰变成嘤嘤小娇娃,两人每日的生活就是金蛋打银鹅、碧血洗银枪……   突然有一天,同人文里的长孙子钧回到了原著之中……   长孙子钧只想仰天大吼一句:同人OOC二设要人命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主角:长孙子钧、易希辰 ┃ 配角: ┃ 其它:反穿越 编辑银牌推荐: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是《九千界沉浮录》中的两位主角,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洒脱不羁。作为大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两人情谊可谓莫逆生死之交。然而在某位大大的同人文中,两人的性格全完全OOC,长孙子钧变成痴情的爱妻狂魔醋坛子攻,易希辰变成嘤嘤小娇娃,两人每日的生活简直水深火热。   作者语言风趣幽默,情节推进自然流程,选题方面,通过同人和原著在人物性格特质和故事走向上的不同带来丰富的反差萌,体现作者在设定上的独特之处。随着情节的推进,主角的原著生活充满各种惊喜和笑料,字里行间趣味颇多。 ==================      第一章 楔子之这个楔子绝对不可以跳过啊!!      《九千界沉浮录》是时下非常火热的一部玄幻修真作品,讲述的是两名修真门派中的少年一起克服种种艰难险阻,最后携手走上巅峰,双双成为仙人的故事。这是一部全年龄向的作品,作者和主角们都非常正直,少年之间的爱是友情、是兄弟情、是同门情,两位主角是莫逆之交,也是生死之交,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浓郁也清淡,囊括一切,但独独不涉及爱情。   然而所谓腐者见腐,基者见基,原著的作者将两位少年之间的情谊写得深似海却又暧昧地点到为止。长孙子钧是只有对着易希辰才会面冷心热的三无高冷少年,易希辰是内里纯洁表面浪荡的俊俏少年,两人在一起碰撞出了无数基情四射的火花。   易希辰隔三差五就逗弄长孙子钧,把他逗得面红耳赤或是连连叹气;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易希辰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长孙子钧;当长孙子钧走火入魔大杀四方之时,唯一能够唤醒他的神智、让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对方的人就只有易希辰了。可是直到最后,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不过是坐在千年老榕树下对弈过后相视一笑的关系,令无数读者嗷嗷直叫,饥渴难耐。由此,无数同人作品应运而生。   在同人论坛中,最火热的一篇作品是一个名叫“金蛋打银鹅”的作者写的《倒挂葡萄架》,此篇作品建立在原著的故事背景之上,但人物性格却OOC到极致,故事极尽玛丽苏之能耐,几乎全篇的内容都契合了该同人作者的笔名和标题。在原作中成熟持重、寡欲隐忍的长孙子钧被OOC成小丁丁装了永动机的爱妻狂魔攻,而在原作中有点小无赖小滑头却又正直善良的易希辰则崩坏得更加厉害,被OOC成了一个只会在床上嘤嘤嘤嘤不要不要快点快点你坏你坏的妩媚小娇娃——而且还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受!   可想而知,这篇玛丽苏同人文饱受争议,虽然有无数反对者和鄙视者,但因为其苏爽热辣的肉段,也被无数饥渴的读者奉为神作。   就在某一天,“金蛋打银鹅”再次更新之后,有一位黑粉读者留言讽刺道:“菊苣,你把人物写成这样真的好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原著中的主角真的变成你写的这样,那该多可怕啊!”   就在这条留言发出的瞬间,天雷勾动地火,噼里啪啦一道白光从窗外闪过……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章 百分百流产      长孙子钧醒来,看见自己身侧空着的半张床,不由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和易希辰奋战了一整晚,按常理来说,易希辰应该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腰酸背痛等着他揉揉捏捏,然后揉得擦枪走火再来个三天三夜——其实有时候长孙子钧也很困惑,按照这样的发展,易希辰应该已经跟床长在一起了。为什么有时候又突然之间跟个没事人一样四处拈花惹草,惹得外面那些虎狼涎水直流?   这个时间线长孙子钧自己也理不明白,作为故事的主角,他是无法看破作者的设定的,当故事剧情需要发展的时候,易希辰就会自动被解除“三天三夜无法下床”的诅咒,当故事情节不知该怎么发展的时候,那就三日复三日,三日何其多吧。   长孙子钧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起身梳洗。一种古怪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好像这才是正确的——此时此刻,可怜的长孙子钧还不知道,他虽然人还是这个人,但他的设定已经被一股来自异次元的神秘力量给扭曲了——包括他的记忆,身体的各项机能。但而且,被扭曲的只有他一个人。   打扮停当,换上弟子服,长孙子钧出门去了。   此时天色还很早,天剑山的弟子们大多还在睡觉,门派中最勤快的弟子就是他和易希辰,这也是为什么他和易希辰最后走得最高最远的原因,他们固然有天赋异禀之处,也是天道酬勤。   长孙子钧来到桃花坪,只见一个青衣弟子正在花海中练剑,他的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长孙子钧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就已经知道此人是易希辰——同人作者给他加的设定是,只要一见到易希辰他的下身就会硬如玄铁。所以一般判断易希辰是否出现在他方圆百米之内,长孙子钧不靠眼睛看,不靠鼻子闻,不靠耳朵听,只靠一杆银枪的抬头与否就可以知道了。   长孙子钧不悦地皱眉。这个易希辰,怀了孩子还这么不安分,先是昨晚吃饭的时候居然吸吮手指搞得自己兽性大发跟他大战了三百回合,今天早上又这么早起来练剑,太不注意身体了!   同时他心里有点纳闷:这么好看的身法和剑术,他应该纯粹秉持着欣赏的态度,这等生理反应究竟是从何而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一个开心与不开心全完靠下半身来反应的禽兽的呢?——脱离了扭曲的世界,长孙子钧突然智商上线,会对不合理的事情做出反思了。   那道身影停了下来,易希辰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子钧,你来啦!”   易希辰跑了过来,打量着长孙子钧,坏笑道:“昨晚陪我折腾了一晚,休息得还好?”   长孙子钧看了眼易希辰看起来很灵活的腰和屁股:“你屁股不疼了?”   易希辰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翘臀:“我屁股为什么要疼?”   长孙子钧不吭声了,暗暗琢磨易希辰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不够努力。   易希辰也不纠缠于方才的话题,笑道:“子钧,来陪我练剑。”   长孙子钧摇头。跟易希辰练剑是最无趣的日常,同人作者为他们增加了“只要一起练剑百分百会练到床上去”的设定。或者说,不管他们一起做什么,都会自动陷入“百分百在床上收尾”的设定。长孙子钧觉得心很累。   易希辰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邀请师兄陪他一起练剑却遭到拒绝的,长孙子钧是个剑痴,他们师兄弟一起修炼简直如同琴瑟和鸣。   易希辰一脸促狭地逗他:“子钧怕伤到我,你会心疼啊?”   你也知道怀着孩子上蹿下跳容易受伤?长孙子钧心里愈发烦躁,带了点训斥的口吻:“你不知自己是何情况?还如此胡闹!”   “啊?”易希辰被他训愣了。自己是什么情况?胡闹?长孙子钧今天怎么回事?   长孙子钧转身想走,易希辰却没这么容易放他离开,叫道:“子钧,看剑!”说着便一剑朝着他的背心刺了过去!   易希辰笃定长孙子钧接得住这剑,他方才练得起了兴致,手痒想找人比划几招,再没有比长孙子钧更合适的人选。长孙子钧果然也不把他这小小花招看在眼里,拔剑回身,轻松挡住了他这一式。   易希辰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嘿嘿一笑,长孙子钧只觉手上一烫,手中的剑差点脱落。原来刚才他还没回头的时候易希辰偷偷加了道火符在剑上,一过招长孙子钧便着了他的道。   不过这也只是他耍的小滑头罢了,逗一逗长孙子钧。易希辰迅速退开,这才认真地摆起了招式。   交手几个回合,长孙子钧不由觉得新奇。今天的易希辰,很不对劲!以往练剑的时候,易希辰总是扭腰扭屁股,跟跳艳舞似的,不把他弄得心神荡漾就不算完。可他内心并不喜欢这样。剑就是剑,是修道者的剑,也是剑修者的心,不该与淫秽之事牵扯在一起,故从前他并不怎么瞧得起易希辰的剑。今日,易希辰那痛快淋漓的剑招,才是他所欣赏的。   “难得你像个男人。”长孙子钧淡淡夸奖。   “???我本来就是男人啊!”易希辰嘴角抽搐。子钧今天什么毛病,放狠话挑衅?不是他性格啊!   一道凌冽的剑气从易希辰身侧划过,易希辰连忙闪开,一片衣角被割了下来。长孙子钧一惊,连忙收招——他情不自禁地投入了,拿出了几分真本事,差点真的伤了易希辰。   易希辰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剑锋一指,一道小小的火箭朝着长孙子钧的脚趾射去。长孙子钧连忙向后避让,正好踩中了一块刚才易希辰踢过来的石子。长孙子钧本以为那就是石子,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这一脚踩下去,顿觉脚感不对,心道不好,但已迟了。   “噗!”   从那枚“石子”中溅出的褐色粘液沾住了长孙子钧的鞋子,让他顿觉恶心极了。   “哈哈哈哈!”易希辰捧腹大笑。   在天剑门,易希辰大约是最没有天分的一个弟子了。他是火属性的伪灵根,如果不是天剑门的药阁长老看在和他的父母有渊源的份上,绝不会收他这样资质根骨不佳的弟子入门。   易希辰虽然很努力,但天资上的不足是很难弥补的,他的剑气与剑意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别人,致使他走起了旁门左道,经常耍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花招,倒也常能取巧得胜。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中招,奸笑着大摇大摆地朝着长孙子钧走来。他一个不留神,踩到了露水堆积的草垛,脚下一滑,大惊失色地仰面倒去。   长孙子钧比他还着急,立刻弃了被粘液粘住的鞋飞身扑过去:“小心我们的孩子!!”   易希辰吓了一跳:“嘎???”   终于,长孙子钧在易希辰落地之前搂住了他的腰。   长孙子钧板着脸训斥道:“你伤害你自己我不管!但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任性!”   “……我、我们的孩、孩子?!什么??”易希辰的表情裂了。   “如果你恨我,冲着我来,孩子是无辜的!”长孙子钧一脸凝重地把手放到他的腹部,然而片刻之后,因为没有摸到胎动,他的表情也裂了:“易希辰,你又流产了??!!”   易希辰:“???!!!”      第三章 百分百傲娇      长孙子钧的心情很不好。他已经数不清这是易希辰第几次流产了,有几次是被他无节制地做得太厉害把孩子做掉了(他也不想,奈何同人作者给了他一见易希辰就百分百化身禽兽的设定),有几次是被形形色色的反派女配角下药流掉了,好在易希辰是块很好耕的土地,播种就会有收获。但总是这样折腾,长孙子钧也很烦。如果要生的话,不管是个球还是个蛋,都赶紧生下来得了。不要生的话,为什么要让易希辰不断怀孕呢?   长孙子钧虽然憋了一肚子的火,不管怎么说是易希辰自己孩子他……妈。现在孩子又没了,流产这件事又挺伤身的,虽然每次易希辰用不了几天又跟个没事人儿了似的,但长孙子钧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一把打横把他抱了起来,准备带他去看药阁长老。   易希辰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长孙子钧必须是在开玩笑,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说什么孩子,老天爷,他是个男人,上哪儿去弄个孩子塞自己的肚子里啊?!真塞进去了,又该打哪儿出来啊?!   “啊,哈哈。”易希辰憋出了两声干笑,把手放到长孙子钧的额头上,“子钧,你发烧了吧?”长孙子钧这样的冰山脸开这样的玩笑,不好笑,有点可怕。更可怕的是,长孙子钧看起来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长孙子钧不喜欢他的肢体接触,每次易希辰用那双有点凉的手放到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像在往他心火里添柴。这种感觉他虽然不喜欢,但无法克制,事情一旦发展下去,他们一整天的时间又要荒废在床上了。他低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男人,别玩火。”   易希辰:“……”   “子钧!子钧!长孙子钧!”易希辰挣扎着硬是从长孙子钧怀里跳了出来。要是让天剑门里其他的弟子和长老看见长孙子钧横抱着他走来走去,他这张脸皮可就真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逗你了!”易希辰一边道歉一边后退。他知道了,一定是他总耍长孙子钧,拿些轻薄的话逗弄他,把师兄惹恼了,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他!   长孙子钧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易希辰:“逗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说是逗我?”   易希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立起来了。他现在知道了,让一个冰山脸开玩笑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哪天他要是当上了天剑派的掌门,他一定要颁布一条新的门规:不会开玩笑的人绝对不准开玩笑!   “是你哭着喊着求我给你一个孩子!”长孙子钧深吸一口气,悲愤道,“你说生了孩子,你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我日,你还没完了!”易希辰快要崩溃了。不要总说他生孩子啊!!莫名觉得屁股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长孙师弟,易师弟,你们在做什么?”一名穿着弟子服胸襟三道白的弟子走了过来。   易希辰就跟看见救星似的,扑上去抓住来人的胳膊:“陆师兄!早上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来的人名叫陆子爻,是炼剑阁长老座下最得力的大弟子。在天剑门,一共有四大内阁,分别是炼剑阁、守剑阁、修剑阁和药阁。其他修仙门派大同小异,都有类似的编制。天剑门作为一个剑修门派,势力最大的自然是炼剑阁,炼剑阁的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而混得最不济的,是药阁的弟子。因为大家都不是正经药修,炼丹本事平平不说,还耽误了修习剑法。   ——比较倒霉的是,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都是药阁的弟子。易希辰是因为天资太差,天剑门能够收下他就已经是网开一面,而长孙子钧刚进门派时本是炼剑阁的子弟,而且即便在炼剑阁,他也是拔尖出众的,只是他性格太过孤傲,得罪了其他弟子,那些人使了些手段令他触犯了门规,他便被发落到药阁去了。   当时陆子爻和长孙子钧是一起进的山门,在炼剑阁相处了一段时日,他见长孙子钧天赋异禀,一直十分欣赏他,近十年过去,两人在门派中的身份已是天壤之别,可陆子爻对长孙子钧依旧很照顾。在原作设定中,陆子爻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暖男,在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修炼的过程中帮了他们不少忙。可以说,除了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两大主角之外,陆子爻是当仁不让最受欢迎的角色。   然而在同人的世界中……   陆子爻被易希辰超乎寻常的热情吓了一跳,颇有点受宠若惊:“啊、啊?早,早啊两位师弟。”   易希辰为了缓解尴尬的场面,拼命找话题跟陆子爻说笑。好在他生性开朗,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却脑后了。   陆子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你们两个好好练剑,再过十日就是四阁弟子比剑大会,赢者可以得到掌门从天域刚刚取回来的五行灵石,以你二人的能力,定能争得一些份额。”   易希辰立刻摩拳擦掌:“那是当然的!”   他现在正在研制有趣的机关,就缺一些高级的金灵石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赢得比赛。   陆子爻注意到长孙子钧一直沉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不由奇道:“长孙师弟他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易师弟,该不是你欺负他了吧?”   这会儿易希辰已经放松许多了,本性毕露,痞劲儿又上来了,故作亲热地搂着陆子爻的肩膀,玩笑道:“子钧瞧我跟你好上了,他吃醋了呗。”   “哼!”长孙子钧重重哼了一声,鼻孔朝天,一字一顿道,“我才不会吃你们的醋!哼!”   易希辰、陆子爻:“……”   一阵寒风吹过,易希辰和陆子爻同时打了个寒颤。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今天的长孙子钧,有些傲娇。这还是那个持重内敛的长孙子钧吗?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暖场,易希辰又干笑了两声:“陆师兄你瞧,子钧还学会口是心非了。”   “哼!我才不会口是心非!哼!”   三人:“……”   别说已经石化了的易希辰和陆子爻,长孙子钧自己都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哼一声就算了,他为什么要哼两声啊!!可怜的主角不会知道,为了增加故事的可看性,丧心病狂的同人作者给长孙子钧增加了“醋坛子”“只要涉及感情问题就百分百口是心非的傲娇性格”的设定。   以前的长孙子钧并没有发现这有什么不对,而且后面的套路他都快背出来了,只要他一傲娇,玻璃心的小妖精易希辰就会嘤嘤嘤嘤泪洒当场,哭着说“原来你根本不爱我你都是骗我的你好残忍我好可怜我好无助我好孤独我需要备胎的安慰”然后跑开。再往后,他就应该邪魅一笑把逃走的小受抓回来按在床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三天三夜,然后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   可是此时此刻,还无法逃脱“百分百设定”的长孙子钧对上了两个正常人,他的尴尬癌快要发作了。   “长孙师弟你……”陆子爻又不解又尴尬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哼!我才没有不舒服!哼!”   “……”   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第四章 你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      长孙子钧不是个白痴,在原作设定中,他应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只是在扭曲的同人世界里他经常会被强行智商下限,尤其是涉及到易希辰和别的男人的时候。所以此时此刻,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智商就是不肯上线。   “比剑大会?”长孙子钧反射弧很长地捕捉到方才陆子爻和易希辰对话时的内容,“十天后?”   如果他没有记错,五年一度的比剑大会早就开完了,距离下一个五年还有些时日,怎会在此时召开?   陆子爻拍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师弟你莫不是忘了吧?”   易希辰也怀疑地打量着他:“子钧,你今日到底怎么了,你我天天为了比剑大会练习剑术,你……”   长孙子钧皱眉。陆子爻和易希辰的口风如此一致,难道联合起来耍他?还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他问道:“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陆子爻答道:“丙辰年,戊戌月,庚午日。”   长孙子钧感到一阵牙酸:“丙辰年?明明是甲子年。”   “甲、甲子?”陆子爻和易希辰面面相觑。   丙辰年和甲子年,正着数差八年,倒着数差五十二年,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长孙子钧也很纳闷。每一个甲子年,云之彼端都会开放一次,他刚刚和易希辰去淘了一堆法宝回来(其中大部分是X玩具,或者不是X玩具也可以当成X玩具使用的法宝),这么清晰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记错。   现在易希辰彻底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今天的长孙子钧很不正常,这个不正常超过了开玩笑的范畴。如果说私下里长孙子钧一反常态地跟他闹上一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还纠缠不清。   易希辰道:“子钧,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长孙子钧:“……”   陆子爻惊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事情易希辰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凑到陆子爻耳边,打算小声跟他讲一下情况。   长孙子钧看着眼前这对形容亲密的……狗男男,心里的醋坛子一阵翻滚。作为除了两名主角之外的第三大有魅力的人,陆子爻就是一块建设社会主义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所以在长孙子钧心中那个扭曲的世界里,陆子爻是配角攻,为了易希辰毫无尊严毫无缘由地付出,只为了——采撷易希辰的菊花。   长孙子钧不由自主地反感:“你们在耍我吗?”   陆子爻惊讶道:“耍你?长孙师弟何出此言啊?”   长孙子钧沉着脸:“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好上了?”   “啊???”陆子爻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好上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易希辰用可怕的目光看着长孙子钧,拼命摇头,“不然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你……跟你……那啥……”他无法克制地用力夹住臀部,因为觉得那里隐隐作疼。他现在明白早上子钧为什么要问他屁股疼不疼了。   “嘶……”这下长孙子钧的牙更酸了。这是什么情况,昨天还在他的床上把嗓子都哭哑的人,今天居然不承认和他的关系了。要知道他和易希辰是假如把他在易希辰体内移动的距离换算成奶茶杯的长度那么围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的关系啊!   突然,长孙子钧脑中灵光一下,怒道:“易希辰!难道我们的孩子是你故意流掉的?为了陆子爻这个奸夫?!”   “噫!”无辜被拖进战局的陆子爻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易希辰的肚子,觉得自己大脑跟不上节奏了。“孩、孩子?”   易希辰差点一个跟头跌倒。这他娘的到底都哪儿跟哪儿啊!!!   片刻后,易希辰抓起手中的剑,对着长孙子钧摆出了戒备的架势:“你,真是长孙子钧?你不会是幻魔化的替身吧?!”   长孙子钧一怔。对啊,有道理,眼前这个易希辰和陆子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的,难道他们是幻魔所化,而且还倒打一耙?长孙子钧立刻也摆出了戒备的架势:“易希辰,你我头一次相见在何时何地?”   “你初从炼剑阁来到药阁,冷若冰霜,目中无人。我主动与你搭讪,我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喂,你长得真好看,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当时如何回答?”   “‘滚。’后来你为何还是与我成了朋友?”   “你纠缠我整整一月,说我是药阁长得最好看的少年,非要与我结伴不可。我被你纠缠不过,只想图个清静便应了。”   易希辰摸了摸鼻子:“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觉得我英俊潇洒与众不同呢。”   围观的陆子爻:“……”   这下往事都对上了,幻魔虽有模仿人音形相貌之能力,却无法闯入识海窥探人的记忆。这段回忆,确实是只有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两人知道的。——再OOC的同人作者,该尊重原著的时候还是会尊重原著的。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都放下了攻击的架势,然而依旧是两头雾水。   陆子爻旁观者清,将易希辰拉到一旁,小声道:“易师弟,长孙师弟如今这症状倒像是中了魔怔。他这两日在做什么?可有遇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吃了什么奇花异草?”   易希辰脸色一变,叫道:“坏了!你这么说我可想起来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天晚上我为了炼制丹药,缺一味天河草,便拉着子钧陪我去了趟山下的瘴子林……”   陆子爻听罢脸色也变了,责怪道:“瘴子林满是迷雾瘴气,你们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怎敢私闯那种地方!长孙师弟必是吸入了太多迷障,致使心智大变!头脑不清了!”   易希辰心中后悔不已。昨晚他为了闯瘴子林,从药阁长老药不毒那里偷了两枚闭气的丹药出来,凭着那两枚闭气丹,他与长孙子钧顺利取得了天河草,他刚才用的那枚粘液丹就是用天河草炼出来的。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可大抵子钧却被他拖累了。   既然是这样,他就必须对长孙子钧负起责来。且不说子钧是被他害的,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一定得想办法治好子钧的毛病!   易希辰叫道:“陆师兄,你先帮我安抚一下子钧,我这就去炼醒神丹!”说完掉头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剩下长孙子钧和陆子爻这对“情敌”大眼瞪小眼。   “呵,呵呵。”陆子爻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干笑两声,好声好气道,“练剑累了吧?要不我陪师弟先到房里歇会儿……”   易希辰一走,长孙子钧被强制下线的智商又回来了一点。眼下这个情况,很诡异,非常诡异。然而具体哪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可怜的长孙子钧还不能完全体察,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易希辰和陆子爻好像变了两个人,性格都不一样了。   长孙子钧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陆子爻不明所以,连忙在后面跟上。   路上长孙子钧每遇到一个弟子,就会问一句眼下是何年,每一个人都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丙辰年。再问一句比剑大会什么时候开,也都答是十天后,和易希辰陆子爻的说法完全一致。   全山门的人联合起来一起耍他?没道理啊,他做过什么惹众怒的事情吗?他也就是平时拽一点,狠一点,把那些胆敢觊觎易希辰菊花的人都打个半死不活口吐鲜血罢了。这天剑门有几个觊觎易希辰菊花的人啊?……等一下,好像绝大多数有印象的男性人物,都对易希辰的菊花虎视眈眈?也就是说,几乎全山门的人都被他教训过了吗……   长孙子钧有点崩溃。为什么从前所有人都对这么可怕的事情感到理所当然啊!为什么以前他没有质疑过这些事啊!   陆子爻跟在长孙子钧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看,今年真的是丙辰年,我们没有骗你。长孙师弟,你可能是昨晚受了点刺激,没关系的,让药阁长老看一看就好了……”   长孙子钧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河边的一棵小树苗。那是数年前他和易希辰一起植下的,在他的印象里,这棵桃树应当已开花结果了,而如今,它却还只是小小的树苗。   ——如果人会骗人,那么东西不会。   长孙子钧突然发足狂奔起来。   陆子爻哪敢让他一个人乱跑,在后面紧追不舍:“长孙师弟,你别跑啊,我还是陪你先去看看药长老吧!”   穿过桃林,拐过练剑坪,后面就是神农殿。神农殿的门口贴着纪年表,那是以上古神力卷轴自动运作的纪年表,没有人能随意更改它。   纪年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丙辰年,戊戌月,庚午日。   长孙子钧后退了一步,头脑有点懵。   为什么现实和记忆会发生错乱?是他做了黄粱之梦一梦八年?还是他中了什么迷障心智错乱?又或者有人使用了什么法宝令他误入时空之门?说起来他依稀记得昨晚睡得正迷糊窗外一道惊天之雷劈下,刺眼的白光还把他惊醒了一次,那时他以为是某位大能渡劫了,难不成是那道天雷有蹊跷?   正当此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哟,这是谁啊?陆师兄,你怎么总跟些杂碎在一起,平白沾了许多晦气。”   长孙子钧听到这话,啧了一声,缓缓转身。整个世界里他最讨厌的一个人出现了——肖魁。      第五章 百分百spring药      肖魁是与长孙子钧、陆子爻同一批进入炼剑阁的弟子。到了一个新环境的孩子们谁也不认识,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立下一个雄心壮志的目标,而是为自己找寻同伴,以免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太过孤单。   在那一批的少年里,长孙子钧无疑是最出众的一个。即使他沉默寡言,即使他独来独往,但他拥有百年难得一见天灵根的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与生俱来拥有着强者的气质。因此他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是最受欢迎的弟子,许多人都喜欢依附强者,其中就包括肖魁。   然而长孙子钧对这些庸人们没有兴趣,他只对自己的剑感兴趣。于是少年们受挫之后也就放弃了,毕竟长孙子钧虽是最强者,但强者也不止他一个。   唯一不同的人,就是肖魁。   少年们大多都还心性单纯,没什么坏心,可肖魁特殊的身世让他有极强的功利心,他必须依附强者,而如果强者不肯为他所用,那就是他的障碍,他要铲除一切障碍。   长孙子钧对他的冷漠在他眼里成了鄙夷,于是打从一开始他就恨上了长孙子钧。当初就是他勾结大弟子谋害长孙子钧,设计令长孙子钧擅闯禁地,违反了门规。天剑门的掌门玉英真人是个有些迂腐的剑修,对于违反门规者处置极严,所以即便长孙子钧是个旷世奇才,他也决定要将长孙子钧逐出天剑门,以正风纪。   那时是药阁长老药不毒全力相保,硬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命令长孙子钧去禁地,并且自废百年修为作为处罚,才留下了长孙子钧,将他接到药阁继续修炼。   在这一场阴谋中,按说肖魁获得了胜利,把长孙子钧从最有势力的炼剑阁中赶走,成了一个身份尴尬的药阁弟子。但没能将长孙子钧彻底赶出天剑门,还是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隐患,只要有机会,他就要找长孙子钧的麻烦。   这些都是原著中的设定,至于在扭曲的同人世界里——   陆子爻反感:“肖师弟,我们都是同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同门?”肖魁嗤笑一声,“陆师兄,跟这些不入流的药阁杂碎做同门,简直是我们炼剑阁弟子的耻辱。你可小心别让杂碎们把咱们的剑诀骗去了。”不同阁的弟子修炼的剑诀道法也是不同的,炼剑阁的剑诀才是天剑门真正的精华所在。   跟在肖魁周围的几名炼剑阁弟子纷纷发出嗤笑声。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向来瞧不起药阁的人。   陆子爻担心地看了眼长孙子钧,低声道:“子钧,你别在意他们说的……”   然而长孙子钧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羞愧,他甚至根本没把这几个炼剑阁的弟子看在眼里,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路边的石子杂草一般。他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肖魁被长孙子钧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恼火道:“长孙子钧,你说什么?!”   “啧。”长孙子钧淡淡道,“肖魁,你死心吧,不管你怎么努力,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众人:“……”   肖魁的表情裂了:“什什什么?”   长孙子钧懒得理这些跳梁小丑,转身就走。   “你你你站住!”肖魁跳脚,“长孙子钧!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也好。不要再三更半夜敲我的门了,不要再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肯多看你一眼,我讨厌你,就这么简单。”   “哗!”四周的弟子们瞬间就炸了锅。肖魁把长孙子钧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事情天剑门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吗?!天呐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劲爆了!!   肖魁差点吐血:“你!你胡说!”   他满面通红,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目光让他颜面全无,他的舌头打了结,简直无从辩解,拔剑怒道:“长孙子钧,我跟你拼了!”   陆子爻还没来得及阻拦,只见长孙子钧手掌一翻,一道剑光闪过,他与肖魁之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大缝,坚硬的石子被平整地切成两半。   肖魁吓得一哆嗦,没想到长孙子钧在药阁也精进得这么快,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长孙子钧毫无温度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说罢便扬长而去。   肖魁气得吐血三尺——一个人嚣张不可恨,可恨的是,你特么就是打不过他!!!   于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后,炼剑阁弟子肖魁对药阁弟子长孙子钧求而不得还臭不要脸地穷追不舍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天剑门。   面对突如其来的八年时差,长孙子钧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无处可去,便决定先回屋整理一下思绪。陆子爻跟在他身边,想着刚才肖魁那吃了屎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人或许会对长孙子钧的话深信不疑,毕竟长孙子钧从来不是个爱说谎的人,然而陆子爻知道长孙子钧眼下不太正常,所以刚才的话他是不怎么信的,只是觉得能让肖魁吃那么大一个瘪,长孙子钧这趟病犯得也不是全无好处。   陆子爻问道:“长孙师弟,在你现在的……想法,嗯,想法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子爻已经发现,长孙子钧并不是失忆,也不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只是对某些事情产生了独特的……看法。所以他很好奇,在这个独特的看法里,他变成什么样了?   长孙子钧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啊。”   “嗯嗯,我怎样?。”陆子爻期待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好。”   陆子爻顿时大喜。原来在长孙师弟的眼中,自己那么好?   “就是别总色眯眯地盯着易希辰的屁股看。”长孙子钧补刀,“他是我孩子的娘。”   陆子爻:“……”好吧,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一路上长孙子钧都在回忆八年前的事。如果他只是穿越了时空,回到八年前,那也罢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八年不过如弹指一挥间,大不了这八年重走一回。然而令他有些烦恼的事,除了时空的变化,一些其他的事似乎也与他记忆中不同了。最令他懊恼的是,究竟哪些是不同的,他并不知道。   两人回到弟子房歇下,尚未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和敲门声。   长孙子钧烦躁地叹气,背过身去揉了揉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这种人未至旗先立的设定实在让他很苦恼,生活需要一点新鲜和挑战,偶尔也让他猜一下来的人是谁好吗?说起来“只要易希辰出现在他方圆百米之内就出现生理反应”的奇异现象到底是为什么啊!   还没等他开口说进来,易希辰就推门而入了——以他和易希辰的交情,破门而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易希辰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掏出两颗丹药放在桌上:“师兄,这是我新炼的丹药,你……”   话还没说完,长孙子钧就跟见了鬼似的站起来连退三步。   在那个扭曲的世界中,OOC的易希辰被赋予了“炼出的药百分百是春药”这种神奇的设定。只要长孙子钧吃了他的丹药,就会银枪不倒,不大战七天七夜决下不了床。   ——这种可怕的药丸,他根本不想吃!他的腰已经很强壮了,他并不想通过高强度的锻炼把腰练得更粗好吗!   易希辰没想到长孙子钧会这么排斥他的药,他到底是药阁弟子,炼药水平虽与药修还差着,但炼制一些简单的丹药还难不倒他。为了快点炼好这颗醒神丹,他可是冒着被药不毒痛揍的风险从药不毒的庭院里拔了好几颗清灵草呢。   “你的药我不吃。”长孙子钧非常坚定。   易希辰摸了摸下巴。子钧不肯吃他的药?难道他平时炼的药很难吃吗?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了醒神丹子钧就能快点恢复正常。   “咦,你房梁上有什么东西?”   长孙子钧下意识地顺着易希辰的手指向上看去,嘴巴也微微张开了。   “噗!”   两颗药丸被弹进他的喉咙内,他自然而然地咽下去了。   长孙子钧:“……”   片刻后,易希辰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看:“子钧,你感觉好点了没有?还记得现在是哪一年吗?”   长孙子钧目光幽怨至极:“易希辰。”   “嗯嗯。”   “你很欠草吗?”   “……”      第六章 处男膜      易希辰和陆子爻都束手无策了。若只是瘴气侵体,醒神丹已经足以应付,然而长孙子钧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还是去找药长老吧。”陆子爻提议,“他毕竟是药阁的长老,是你们的师父,或许他会有办法。”   这个易希辰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由于长孙子钧的病状太古怪,还认为自己和他……有了孩子,过于羞耻,所以易希辰想着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了,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可惜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找药不毒了。   长孙子钧对于去见药不毒这个提议表示配合。现在事情很明显,有问题的人是他自己,而药不毒是他最信任的长辈,他也希望能赶紧弄清楚症结所在。   才刚出门,陆子爻的传令牌就震了起来,是炼剑阁的长老有事召唤他。他无法再陪同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那两人也不介意,撇下他径自去了药林。   路上易希辰叮嘱长孙子钧:“等会儿见到师父,你哪里不舒服尽管说出来,包括所有你觉得奇怪的事情。师父他见多识广,兴许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孙子钧不吭声。   “——但是,绝对不准提什么孩子!”易希辰虎着脸威胁道,“你要是敢胡说,我就……我就让金蟾蜍在你的枕头上撒尿!”   长孙子钧忍不住开口:“你真没怀孕?”就算现在是丙辰年,在他的记忆里,丙辰年易希辰正怀着他们第一个孩子呢。   易希辰暴跳如雷:“怀你祖宗!记住!就这件事绝对不许提!”   才刚走进长满奇花异草的庭院,一只石药杵就直奔易希辰的脑门飞了过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易希辰!你是不是又偷了我药田里的草药!”   易希辰正待闪躲,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那只石杵在半空中被人截了下来。   长孙子钧接住暗器,对着站在院子里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行礼:“师父。”此人便是药阁的长老药不毒,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师父。也是长孙子钧最尊敬的人。   易希辰在长孙子钧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狗腿地笑道:“师父,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药不毒气得吹胡子瞪眼:“子钧,你给我让开,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下这个小兔崽子!”   长孙子钧并没有动。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师父,他也不会允许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伤害易希辰半根毫毛。   “师父子钧他得了怪病我偷药是为了给他治病但是我治不好只能求师父帮忙了!”易希辰一口气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   药不毒一愣,果然怒气立刻就被平息了:“子钧生病了?”   易希辰连忙将长孙子钧推了过去。   药不毒迅速走到长孙子钧面前,打量他的脸色,抓起他的手诊他的脉象,然而他的脸色油光水滑,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拉着子钧陪我去了趟瘴子林……”易希辰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远离药不毒的攻击范围,“子钧他可能是吸入了瘴气,所以产生了一些……咳,幻觉。”   “瘴子林?”药不毒伸手就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记头拓,奈何他躲得太快,“所以我的闭气丹也是你小子偷的?!”   要不是长孙子钧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药不毒真想冲过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按在地上狠狠抽一顿。不过眼下还是弄清长孙子钧的病症比较重要。   “你吸了瘴气?”药不毒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师父。”   “那小子是谁?”   “……”在易希辰能够杀人的目光中,长孙子钧默默把孩他娘三个字咽了回去,“易希辰。”   “今日是何年何月?”   长孙子钧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方才去神农殿看过了,是丙辰年。”   “但他本来以为今年是甲子年。”易希辰补充。   药不毒怔了一怔,思忖片刻,道:“甲子年……八年后还是六十八年后?”   “八年后。”   “那八年后,你是什么人?”   “天下第一剑修。”   药不毒乐了:“不愧是我的弟子,有志向,八年即成天下第一剑修。好!”   “喂,师父。”易希辰一头黑线,“这不是重点吧。”   药不毒却对此津津有味:“那八年后我是什么人?”   长孙子钧微微一愣。在他的世界观里,药不毒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一个有些模糊的人,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仿佛神隐于世间。他只好答道:“是我的师父。”   药不毒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天下第一药修之类的答案,没想到竟是这样。他心里高兴得很,嘴上却不满道:“混小子,混了八年,你倒成了天下第一剑修,我却只是个天下第一剑修的师父?算了,你先跟我进屋吧。”   三人进了屋,药不毒令长孙子钧与他相对打坐,并叫他入定,自己要入他的识海一窥究竟。   识海是修士最为隐秘的地方,假若护不住自己的识海,被妖魔轻易闯入,修士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暴毙而亡。因此所有修士只会对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打开识海。   长孙子钧稍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信不过药不毒,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害他,那第一个不会背弃他的人是易希辰,第二个就是他们的师父。倘若没有药不毒,他如今早已是荒山枯骨了。只是……他自己回忆往事,记忆里除了和易希辰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事了……别说易希辰,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怎么?”药不毒见他迟迟不入定,不满道,“难不成你小子还有什么不能给为师看的东西吗?”   长孙子钧心想平时易希辰流产都是药不毒替他治的,这点破事也瞒不过师父去,于是便沉下心来打坐,对药不毒毫不设防地打开了识海。   药不毒将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抽出一缕神智进入了他的识海。   随着其他神智的侵入,长孙子钧不由被代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对于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而言,药不毒是师,也是父。当年长孙子钧被肖魁等人设局陷害,误闯入后山禁地。天剑门的后山禁地里据说是一位当世大能的隐居清修之地,因此有诸多凶猛的仙兽守卫,对任何入侵者都是杀无赦。彼时长孙子钧还是个孩子,即便天赋出众,也没有多少修为,如何是那些仙兽的对手?他拼尽全力,终于撑着最后一口气从禁地逃了出来,已是奇迹,自然落得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他昏迷了七天七夜,痛醒后旁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他违反了门规,必须被逐出天剑门,从此成妖成魔也好,变作孤魂野鬼也好,都与天剑门无关了。   在地牢中被关了七日,只有药阁的长老药不毒来看他。药不毒同他说了一些话,而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改变了他之后的命运。   药不毒说:孩子,从你第一天入天剑门,我看你的眼神,便知你不是坏孩子。这件事太过蹊跷,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是你自己要闯后山禁地的吗?   长孙子钧说了第一个字:不。   药不毒又问:那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在天剑门修习剑法吗?即使不能留在炼剑阁了。   长孙子钧说了第二个字:想。   药不毒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几枚治伤的药丸便离开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几枚药丸的滋味。又苦又涩,苦得令人发丝打了圈,涩得叫人肠子打了结。   几天之后,他就被药不毒接出去了。听说药不毒揽下了全部的罪责,声称是自己命令长孙子钧去后山帮他采药才致使不熟悉路的长孙子钧误入禁地。因他并非故意违背门规,所以自损百年修为当做惩戒,免去了长孙子钧的一切责罚。从此以后,长孙子钧就成了药阁的弟子。   神智猛地从回忆里跳脱,长孙子钧破了入定的状态,回到现实,迷茫地睁开眼:“嗯?”   药不毒坐在他的对面,表情古怪:“这状况,我倒是头一回见。”   易希辰急了:“师父,子钧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药不毒摸着山羊胡道:“我入了他的识海看前尘往事,能看见的,倒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许多地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试着硬闯,却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境界,仿佛……仿佛……”   “仿佛什么?”   “仿佛不在这九千界之内,而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答案让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面面相觑。九千界无边无际,天地人神妖魔鬼怪全都囊括其中,竟还有能超脱九千界之外的世界吗?   “这已经不像是中了瘴气了。”药不毒道,“你产生的一些幻觉,或许来自九千界之外的神秘力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药不毒又问了长孙子钧一些关于认知的问题。易希辰在一旁盯着,在他的眼刀之下,长孙子钧不能提他们之间的事,可差异的关键偏偏就在于他们之间,避过了这层不谈,旁的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事。   因此药不毒问完之后,又摸了摸山羊胡,道:“你确实是产生了一些妄想,不过你还记得自己是谁,认得大家是谁,看起来问题不算太严重。总之,我先给你一些提神醒脑的药物,你每日按分量吃着,应当渐渐就会有所好转。”   一听要吃药,长孙子钧的嘴角又是一抽。   ——药不毒在炼制丹药这件事上也被赋予了奇怪的技能点,凡是他炼出来的丹药,效果都是一顶一的好,至于味道么……苦瓜黄连炒蛇胆味的十全大补丹、汗脚穿过的袜子味的补气丹、十年没洗澡的人的肚脐味的凝神丹……   长孙子钧永生不会忘记,他因私闯禁地被关押在地牢时历经的苦楚,不是伤痛带给他的苦,而是药不毒的药。   药不毒推了两颗药丸到长孙子钧面前:“快吃了。”   长孙子钧推托:“我还是回去吃吧……”   药不毒瞪眼:“快吃!这药若是有效,就先吃这个。若不好,我再给你炼别的丹药。”   长孙子钧不能违背师命,只好捏着鼻子一口将两颗药丸强吞下去。滑腻的口感滚过喉咙,不片刻就反上来一股浓郁的滋味,令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   易希辰凑到他耳边悄悄问道:“今天的药是什么味儿的?”   长孙子钧板着脸道:“月事味儿。”   易希辰差点笑喷出声,强忍笑意:“哎,你咋知道月事是啥味儿的?”   长孙子钧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每个月都来啊。”   易希辰:“……”可以打人吗?啊?打一架吧!这日子还能过吗啊?!   药不毒期待地问道:“这药如何?”   有时候可怜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药长老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炼的药自带提神醒脑的效果,还是故意折腾人。他每回炼好了药,非得要人夸他,夸别的还不行,非得夸他好吃,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只要这么说,药不毒立刻就能乐得眉开眼笑。   长孙子钧强忍着反胃,违心地夸了几句,药不毒果然喜上眉梢,装了一袋子丹药塞给易希辰,叮嘱他回去之后看着长孙子钧吃药,这才将他二人送出药庐去了。   折腾了一天,眼下已是黄昏了,眼看天色将晚,弟子们行色匆匆地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长孙子钧跟在易希辰的身后缓缓往弟子房的方向走,两人都是沉默。   “子钧……”易希辰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   “抱歉……”   易希辰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然而自打他发现长孙子钧的异样之后,愧疚、不安等情绪已经在他的心头萦绕一天了。长孙子钧这人面冷心热,他们成了朋友之后,别看每天都是他跟在长孙子钧屁股后面转,事实上长孙子钧付出的比他更多。   天剑门每月会按理给弟子们发放一些灵石和仙材,然而不同阁的弟子得到的份额也不同。作为药阁弟子,他们负担的杂务比旁人多,得到的灵石和仙材却少的可怜,只能拿到一堆不知能用来干什么的奇花异草,因此易希辰渐渐就走上了旁门左道,研究起各种小术法来。可不管再怎么节省,修炼也是需要许多仙材辅佐的,弟子们连武器也要自己弄。为了得到更多仙材和法宝,易希辰经常拉着长孙子钧陪他去山下比赛、赌博或者闯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只要他开口,无论多危险的地方长孙子钧从来没有拒绝过。   以前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合该福祸与共。可如今长孙子钧出了问题,他却束手无策,他坚信事情是由于他昨晚拉着长孙子钧陪他闯瘴子林而起,这种感觉令他羞愧难当。   “子钧。”易希辰转过身,盯着长孙子钧的双眼,“不管怎么样,我……我都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   长孙子钧点点头。老实说陪易希辰去闯瘴子林这种这么简单的小事他根本都不记得了,也不觉得这事儿因易希辰而起,不过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确实让他至今还懵着。   “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我会耐心地纠正你。毕竟是我拖累了你……”   长孙子钧再点头。夕阳已经快沉下地平线了,他不想站在风力说话,催促道:“进屋吧。”   “好……”   易希辰依依不舍地推开房门,正要跟长孙子钧道别,一转头就看到长孙子钧跟了进来。   易希辰:“……你还有话要说?”   长孙子钧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脱下外袍丢在床上。   易希辰:“……”   在长孙子钧脱了外衣、脱了鞋袜、就要拆发髻上床之前,易希辰终于看不下去拦住了他。易希辰不确定地问道:“子钧,这是我的房间,你今晚要睡在这里?”   长孙子钧一愣:“不然?”   易希辰深吸一口气,掰着手指委婉道:“你知道……那个……孩子什么的……是你的幻觉……所以呢……你明白吗……我们……就是这样……”   长孙子钧呆了一会儿,突然顿悟了他的意思,如遭雷劈般跳起来:“所以八年前,你不光没怀孕,处男膜也还没破吗?!”   易希辰差点一头撞死在床头。处男膜又他奶奶的是什么鬼东西啊?!他在长孙子钧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他可以收回刚才说的不生气的话吗?简直要炸妈了!!!      第七章 集市      三天后,易希辰和长孙子钧走在天剑山下的金戈集市中。   距离比剑大会只剩下最后几天的时间了,易希辰想要炼制的道具还差一些仙材,只能到集市里来淘。   长孙子钧走在易希辰的身边,有些蔫蔫的。   这三天里易希辰一直在试图纠正他的世界观,比如男人是不会怀孕的,比如男人是不会来月事的,比如男人是没有处男膜的。这些常识性的问题严重地刷新了长孙子钧的世界观(易希辰表示我特么才被你严重刷新了世界观呢)!   长孙子钧已然知道出问题的人是自己,而且他静下心来仔细思索,竟觉得如今这个世界更为合理,反倒是自己脑海里的那个世界有很多诡异之处。为了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长孙子钧不得不接受易希辰的纠正,重新适应这个世界。   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太好,两边的世界虽然存在许多差异,但又有很多重合之处,他很难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被易希辰洗脑了三天,他有点抑郁,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易希辰带他出来透透气。   “你跟紧我,不要随便乱跑。”易希辰叮嘱道。长孙子钧心累,他的心也很累,现在的长孙子钧像个孩子一样,他有了为人父母的责任感,生怕一个不留神长孙子钧从哪里给他变出两个孩子来管他叫妈,他一定会疯的!   长孙子钧撇撇嘴。趁着周围人少了一点,他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揉了揉自己的裤裆。其实现在最让他苦恼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而是他那金枪不倒的设定。   因为担心长孙子钧会惹出什么乱子来,除了睡觉的时候,易希辰对他寸步不离地看守着。所以他不得不每天从早硬到晚,又无法纾解,他觉得自己的小兄弟都快硬肿了。   一回头,易希辰就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叫你跟紧我,怎么一转身你就跑了!”   长孙子钧差点被他吓软——当然如果真的能吓软他简直要谢天谢地了——他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假装若无其事:“哦。”   金戈集市十分热闹,人头攒动。这是江南最大的集市,附近的修道者都会来此交易,出售多余的灵石和法宝,换取需要的仙材。   易希辰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想买的东西太多,可惜他和长孙子钧的灵石少得可怜,只能换取最紧缺的商品。   “穷啊!”易希辰仰天长叹。   突然,前方一个围满了人的摊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易希辰拉着长孙子钧凑了过去。   摊主是一名穿着藏蓝色道袍的年轻人,他在地上摆了一个灵石大转盘,吆喝道:“来来来,赌定离手,转到蓝签,即可拿走两倍灵石;转到红签,即可拿走十倍灵石;转到白签儿,那可对不住了,灵石归我。哪位道长想要试一试?”   那块灵石大转盘上大部分是白签儿,大约五分之一的地方是蓝签儿,约莫二十分之一的地方画着红签儿。这是集市上常见的赌博游戏。摆摊的人是庄家,按照正常的概率,总是庄家赚的,但这样的游戏还是很受修士们的欢迎,毕竟觉得自己运气好的人不在少数。   一名散修丢了一颗初级灵石到转盘的凹槽里,那转盘自动转了起来,伊始速度很快,渐渐放缓了下来。周围的人屏息看着,转盘的速度越来越慢,转到红签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转不动了。   那名散修两眼放光,拳头已经捏紧,眼看十倍的灵石就要到手了,心中懊恼方才自己为什么不赌一把大的。然而,转盘最终划过了红签儿,在白签上停了下来。   周围发出一片唏嘘声。   “啧啧。”摊主惋惜道,“就差一点儿,实在太可惜了。道长还要再赌一把么?”   错过了红签的散修当然不甘就此收手,又丢了一块灵石下去。这一回那转盘险险划过了蓝签,还是在白签上停下了。   “哎哟!”摊主拍了下大腿,一副真情实感为客人不值的样子,“看来今天道长的运气不太好啊!”   那散修急了:“我还不信了!再来!”   他不断地丢下灵石,陆陆续续丢了将近十块初级灵石,到第八回转盘终于在蓝签上停了下来,他赚回来一颗灵石,可总体而言还是输了许多。   散修赌红了眼,摸摸袋子,灵石已经所剩无多。他一咬牙,摸出一颗中级灵石,丢进凹糟里:“再来一回!老子就不信今天翻不了身!”   一颗中级灵石大约能换到二十颗初级灵石,这一把哪怕他转不到红签,只要能转到蓝签,今天也算是赚了。   看这散修的衣着和佩剑,就知他不是什么发达之人,对他而言一颗中级灵石已经算是大筹码了。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转盘。可惜这一把没有任何悬念,当转盘开始减速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蓝签,离红签也还远着,最终在大片白签里停了下来。   散修急眼了:“你这转盘,不会有诈吧!”   那摊主立刻瞪大了一双铜铃眼:“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堂堂玄灵门弟子,还诈你这两块小灵石?这是用玄火石打造的转轴,自发转动,我从头到尾没碰过一下转盘,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输不起还玩什么?”   这摊主穿的一身红色道袍,确实是玄灵门的弟子服。玄灵门是江南地除了天剑门之外最大的修真门派,门规森严,假如有弟子胆敢坑蒙拐骗,必会被革出玄灵门。不可能有人冒着被逐出门派的风险到集市上骗几块小小的灵石,因此虽然那散修确实输了不少,但围观的群众都觉得是他自己时运不济。   “输不起还玩什么。”一名围观者鄙夷道,“玄灵门的人还骗你一个散修?瞧你这样子,一块中级灵石就急成这样,还来逛什么集市!”   “就是就是。”   那散修被众人指指点点,输了灵石还丢了面子,脸上无光,羞愤地挤出人群走了。   易希辰在旁看着,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有趣。”   长孙子钧问道:“你也想赌?”   易希辰道:“不急,再看几轮。”   不断有人在转盘上投掷灵石,输的人多,但也有赢的,蓝签红签都被人转到过,一名女修士第一把投入初级灵石就转到了红签,赢得了十倍的灵石,她高兴不已,多赌了几把,可惜后来的运气没那么好,赢来的灵石都输回去了,她也就不赌了。   道修讲究克己,极少有人纠缠不休,赢也好输也罢,尽了玩性就收手,摊子前人来了又走,始终热闹。   一个时辰下来,那摊主已经赚了不少。他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神情有些警惕:“二位天剑门的师兄已经看了很久了,想玩的话就来试试手气,若不想玩,为何挡着我这处光不走?”   易希辰笑道:“玩,怎么不玩,现在就玩!”   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里面大约有六七十颗初级灵石和十颗中级灵石。他们药阁的弟子待遇不好,这些灵石也是省吃俭用许多年攒下来的,本想着这回买些能够强化宝剑的玄铁回去,不过现在,易希辰决定把所有的灵石都拿来赌转盘了。   他抠出一颗灵石,正打算往转盘的凹槽里丢,突然又收了手:“这位玄灵门的师兄,怎么称呼?”   摊主道:“敝姓方,名有德。”   “哦,方师兄。”易希辰道,“我方才看了一会儿,今日来你这转盘试手气的人似乎手气都不怎么好,你这转盘当真没有蹊跷吗?”   方有德又开始瞪眼:“旁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是天剑门弟子,难道还要质疑我们玄灵门不成?我在此设摊,就是赌上玄灵门的名誉,绝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   “你愿意赌上玄灵门的名誉,只怕玄灵门还未必肯把名誉让门下一个小弟子随便赌出去。”   方有德怒了:“你到底是来玩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当然是来玩的。”易希辰手指一松,第一颗灵石掉进了凹槽里,转盘自动转了起来。   在转动声中,他始终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只是方师兄说话有点没边没际,我可不需要什么玄灵门的名誉。万一方师兄耍诈,拿什么赔我?”   四周围观的人很多,尤其看到两大派弟子杠上,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方有德头上冒汗,态度却更加强硬了:“绝不可能有诈!如若有诈,我十倍赔偿!”   “十倍太少,百倍如何?”   方有德头上的冷汗更多了:“你!你敲诈么!”   易希辰耸肩:“既然你不曾耍诈,十倍和百倍又有什么区别?”   方有德咽了口唾沫,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无法克制得有些发颤,但还是犟着头皮道:“百倍就百倍,我不使诈,你也别输不起就耍赖!”   话音刚落,转盘也渐渐停了下来。   ——红签!      第八章 出老千      看到转到的是红签,最高兴的人反而是方有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两个天剑门的弟子那么心虚,按理说他是不会被抓到把柄的,可易希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太不安了。   方有德堆起笑脸:“瞧瞧,这位师兄运气可真不错,一上来就转到了红签。方才还说我耍诈呢,我要是耍诈,你可不得收一堆白签去啊?”   易希辰笃定得很:“别急,我还接着玩呢。”   长孙子钧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易希辰。眼前的易希辰,和他记忆里的那个易希辰不一样。这一个,明媚,开朗,肚子里带点小坏水。而记忆里的那一个,软弱,纠结。顾影自怜。他是爱易希辰的,但这种爱是无脑的,是外力强行赋予的,他从前没有想过为什么,也没有质疑过。   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中的那八年,面目模糊,莫名其妙。   他又回忆起更久以前的日子来。少年时的他和易希辰在药阁修炼成长,日子十分清贫。炼剑阁的弟子都是天之骄子,每日只需专心修炼,补给充足,什么也不用担心。而药阁的弟子则需承担许多杂活,洒扫庭院,誊写经书,有时还会被其他阁的弟子侮辱欺负。   可那段日子却是十分快活的。易希辰向来一副天塌了不往心里去的模样,实则鬼心眼比谁都多,谁敢跟他们找茬,易希辰定有许多鬼主意整人。   即使辛苦了一天,即使在山谷里被妖兽打得满身是伤也没能采回几株有用的草药,易希辰永远都是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他们会在黄昏的时候背靠背坐在山顶上看日落,易希辰擦掉脸上的血,用快活的、自信的语气说着:“子钧,我们会变得很强很强。”   “嗯。”   “强到无人能敌。”   “嗯。”   “那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会。”   “哈哈哈哈,走喽,回去练剑喽!”   长孙子钧回过神,目光再次落到易希辰那张带着狡黠笑容的脸上。当年的那个少年,就该成长为这个样子,而不是自己记忆中那面容模糊的样子。这样的话,他那么爱他,才理所当然啊。   易希辰不断往转盘里投入灵石。这点灵石可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平时要是弄丢一颗都要心疼半天,可眼下他眼睛也不眨,一颗接着一颗往里丢。有输也有赢,赢少输多,袋子里的灵石越来越少,很快,初级灵石就已经丢完了,只剩下几颗中级灵石了。   那方有德都看愣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根本就不在意输赢,仿佛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所有的灵石全都丢进转盘而已。   易希辰很快把自己的灵石丢完了,周围围观的人也聚得越来越多了,都想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鬼。   易希辰耸了耸长孙子钧:“哎,你还有灵石吗?都给我。”   长孙子钧想也不想解下自己的钱袋递过去——把财产上交给媳妇是一个攻最基本的素质。   输得越来越多,易希辰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灿烂,反倒是方有德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终于,易希辰把最后一颗灵石丢入了凹槽之中,转盘渐渐停下,落在白签上。他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钱袋,什么也没有了。   方有德擦着脸上的汗,尴尬地笑道:“这位师兄,你还玩吗?”   “不玩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方师兄想知道吗?”他扬声道,“大家想知道吗?”   方有德又开始瞪眼。   “这蓝签儿占了总签数的五分之一,没错吧?红签占了总签数的二十之一,也没错吧?”   方有德只得梗着脖子道:“是没错,又怎样?”   “若这转盘当真无误,转上二十次,应当能转到四回蓝签儿,一回红签,和十五回白签。然而我在这里看别人玩了一个多时辰,自己玩了一百六十六盘,总共六百三十二盘,转到蓝签的只有六十四回,转到红签的,六回。也就是说,实际上转到蓝签的几率不过十分之一,红签更是只有百分之一。”易希辰把一张笑脸凑上去,“方师兄,一个人是时运不济,这一百来个人耍了六百多盘,全都时运不济,是大家的点儿太背,还是你的点儿太顺了些呀?”   周遭一片哗然!   方才那灰溜溜走了的散修如今又回来了,听了易希辰一番话,又挤回人群中央,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我就说他耍诈!一定是耍诈了!把我的灵石还给我!”   一名修士道:“你真数了六百多盘?该不是你自己瞎掰的吧?”   易希辰懒洋洋地斜了他一眼:“这位道长和方师兄是一伙的吧?先前那位道长质疑方师兄的时候也是你说话,这一个多时辰里你虽然经常离开,却回来了六次,只要有人提出质疑,你就羞辱对方输不起。”   那修士的脸立刻就涨红了:“你!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   方有德也是脸色黑得像炭:“看来这位小师兄是打定主意要找茬了?你空口白话,你说你数了多少盘就多少盘,反正没有别人数着。你倒是能拿出什么证据?我堂堂玄青门弟子,可容不得你这样污蔑,你再敢纠缠不休,可就是你们天剑门要向我们玄青门挑衅了!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弟子?”   易希辰竖起手指摇了摇:“先别急着威胁我呀,我这不正要拿出证据么。”他弯下腰,扯下转盘边上接的乾坤袋。投入转盘的灵石都自动进入这个乾坤袋里,赢得返点,输的就留下了。   方有德连忙想要阻拦,易希辰却迅速打开乾坤袋,倒在转盘上,积了满满一座小山。   “若真是五分之一的蓝签和二十分之一的红签,蓝签翻两倍,红签翻十倍,按照常理来说,你这庄家应该只能赚上十分之一。也就是十颗灵石的赌注,你赚一颗。我算你从辰时开始摆摊,到现在两个半时辰,转盘转不停,也就能玩上千把盘,而你赚的灵石……”易希辰扫了眼灵石堆得小山,“这里能有六七百颗了吧?”   看着这么高一座小山,周遭人愤怒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有人高喊着要请玄青门的长老来主持公道。刚才替方有德说话的那个修士灰溜溜地想要钻出人群,却被人墙封住出不去了。   “这、这些灵石是我自己带来的!不光是赢的!”方有德还在狡辩,“你还是没有证据!”   “很简单,把你这转盘拆了让我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玄火石,事情不就清楚了?”   方有德死死抱住转盘:“做这样一个转盘,可得花费十个高级灵石。你拆开看了,若里面装的真是玄火石,你赔我十个高级灵石么?”   “那就看看到底是我赔你十颗高级灵石,还是你赔我百倍赌注。”   在众人的声讨中,方有德不得不把转盘交了出来,易希辰两眼放光,掳袖子就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转盘给拆了。他一直就想等这么个机会,能亲手拆一下这个机关,只要知道转盘究竟是怎么做的,他回去从药不毒那里坑点仙材也做一个,以后赚灵石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然而待到转盘被拆开,卡在转轴正中心的,竟然真的是一颗泛着红光的玄火石!   看到这结果,所有围观的人都愣了。   方有德脸上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扑过来想抓易希辰的衣襟,谁知胳膊还没碰到,就被人一剑鞘抽在下巴上,仰面摔了下去。   长孙子钧面无表情:“手滑。”   方有德捂着红彤彤的下巴,口齿不清道:“你!赔我十个高级灵石!”   易希辰抠出那块玄火石,捏在手心里。   方有德的脸色立刻就白了:“快把玄火石放下!光一颗玄火石值二十个高级灵石,你赔得起吗!”   易希辰笑眯眯:“既然已经欠你十个,不差再多二十个。”手心用力一捏,玄火石裂开,他展开手掌,红光退去,宝石的中心赫然镶嵌着一块黑色的云铁。   这下周遭立刻人声鼎沸了。   方有德猛地向上一扑,想要御剑逃走,可长孙子钧手又轻轻一滑,他就被人当头一记重击,四仰八叉地摔下来。   易希辰跳到他身上,拍拍他的脸:“别跑呀,不是说赌上玄青门的尊严吗?我早说了,玄青门的长老们恐怕不会同意你随随便便把门派的尊严赌出去。你不还想去我们天剑门找我们的长老么?要我给你指路么?”   方有德面如死灰。   正这时,人群里有人叫道:“玄青门的人来了!”      第九章 赚钱      拥挤的人群中自发让出一条道,两名身穿红衣佩着云纹剑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男人天庭饱满,目正脸方,长相简直能用浩然正气来形容。他的胸襟上有三道白纹,与天剑门一样,这是代表弟子地位高的象征,恐怕他的身份得是某位长老座下的大弟子了。后面一位身份比他次一些,但也不低。   正气脸一见方有德,两道剑眉立刻拧了起来:“方有德,又是你!”   易希辰忙跳了起来:“大师兄,这位方缺德应当是冒充你们玄青门弟子的吧?我刚刚揭穿了他的把戏,要不然任他胡作非为下去,真不知要为你们玄青门抹多少黑。”   正气脸怒道:“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我们玄青门逐出去了,却还顶着我们玄青门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实在可恶!”   他走上前,一把拎起方有德,扬声道:“此人虽早已被玄青门革名,但到底曾是我门派弟子,实属我们管教不严。此番我带他回去,必禀报各位师叔,废去此人修为作为严惩。请诸位见谅。”   易希辰忙道:“大师兄不急着走啊,他欠了我百倍的赌注呢!”   正气脸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解下身上的乾坤袋丢给他:“我出行没带太多灵石在身,你瞧瞧这里的赔给你够不够?”   易希辰解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四颗高级灵石、三十来颗中级灵石和数颗初级灵石。一颗高级灵石能换十来颗中级灵石,这林林总总加起来,虽然不到方有德答应他的百倍赔偿,但他也赚了不少了。而且这袋子里的灵石几乎都是火属性的,玄青门后山产火灵石,但天剑门的弟子取得火灵石相对而言难一些。于是他笑道:“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打个折扣,倒也够了。”   正气脸嗯了一声,示意跟着自己的师弟去把那堆转盘上的灵石收一收,有苦主来索赔就赔回去,这才提着方有德御剑走了。   易希辰领回了自己和长孙子钧的灵石,还得了一堆补偿,从人堆里钻出来,他乐得眉开眼笑:“发了发了,赚了好多灵石,咱能买许多东西了!”   长孙子钧并不在乎这点灵石。在八年后的同人世界里,他已经富有到手一挥就能买几座灵山作为他和易希辰的爱巢。然而看到易希辰这样辛苦赚来灵石后的喜悦,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明朗了。   易希辰把长孙子钧拉到无人处,悄悄翻开手掌给他看,里面赫然是刚才被他捏成两半的那块玄火石。玄火石灵力极强,制造许多机关都拍得上用场,易希辰早就想弄一块了,可惜他砸锅卖铁都买不起。他得意洋洋道:“这东西被我顺出来了。刚才那玄青门的人赔了我西许多火灵石,咱们回去请师父帮帮忙,肯定能把这块玄火石修好!”   “好。”   两人继续往集市深处走,这回易希辰出手可大方多了,除了强化佩剑的宗山黑铁之外,他还买了不少有用的仙材。   长孙子钧突然在一个摊位前站住不动了。易希辰发现长孙子钧没有跟上来,忙转身跑回来,发现他正盯着一团寒冰蚕丝看。易希辰问道:“你想要这个?”   “嗯。”   寒冰蚕丝能用来炼制水属性的丹药,或者织成道袍,冰凉丝滑,调和修士的内火,对于预防走火入魔有不错的功效。长孙子钧现在很需要用寒冰蚕丝来做一条亵裤,以免他的小兄弟爆炸。   易希辰不知道长孙子钧买这东西要做什么,不过长孙子钧把灵石全都交给他了,长孙子钧要买,他就买呗。摆摊的摊主是一位女修士,易希辰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开口了——长孙子钧虽然是百年难得的天灵根,修为精进得比任何人都快,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女人。   他本来话就不多,面对女人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打架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对女人出手。这一点是原著的设定,而同人作者也沿用了。每当同人作者打算开虐的时候,就搞出个女性反派角色,给易希辰下下堕胎药什么的,一虐一个准。   易希辰忙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位师姐长得可真漂亮。”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夸奖,那女修士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红晕。   “这身道袍是师姐自己做的吗?这浮云纹绣得也太漂亮了,师姐手真巧。”   “真、真的吗?谢谢。”女修士连忙整了整自己的道袍,将发丝撩到耳后。   “师姐,这团寒冰蚕丝怎么卖?”   “五块中级灵石。”   易希辰苦恼地鼓了鼓腮。这价钱倒也公道,只是对他们而言,五块中级灵石不是小价钱,虽然刚赚了一笔,也不能随意挥霍。他继续舌灿莲花地夸奖女修士,又问道:“师姐,能不能便宜些?我真喜欢师姐的东西,只是灵石剩得不多了。四块吧,四块卖我好不好?”   那女修士犹豫片刻,见这两名剑修长得一表人才,说话又讨人喜欢,正要答应,不曾想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这团寒冰蚕丝我要了,我出六块中级灵石!”   两人回头一看,讨人厌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肖魁!   “啧。”长孙子钧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肖魁又一次被鄙视,气不打一处来,从兜里掏出六块中级灵石拍在摊位上:“这团寒冰蚕丝归我了!”   女修士愣了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地伸出手要去拿灵石。就算先来的两位小道长看起来更顺眼一点,但出来摆摊做生意的,没人会更钱过不去。   “等一下。”易希辰冷冷地扫了眼肖魁。他脸上已经笑容全无,目光充满敌意。他道,“是我先来的,我也出六块灵石,师姐,你打算卖给我还是卖给他?”   女修士正要回答,肖魁又大方地丢出两块:“那我出八块!”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肖魁根本不需要什么寒冰蚕丝,他只是想找茬,给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添堵罢了。那天长孙子钧在神农殿前羞辱了他一把,让他最近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颜面全无,气得他每天晚上躲在房里扎小人。今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他不管怎样都要扳回一城来。   易希辰暗暗捏拳。八块中级灵石对于炼剑阁的弟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药阁的弟子来说,半年也才能省下这些。抬价,他抬不起,而且即使他跟价,肖魁一定会继续往上抬。   长孙子钧突然解下钱袋,在手心里倒出灵石开始数。   易希辰和肖魁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叫价到底。肖魁连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长孙子钧手里一共也才十颗中级灵石,顿时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哟,带这么点灵石也敢出来逛集市啊?”肖魁将方才自己丢出的中级灵石一收,嚣张地拍出一块高级灵石,“寒冰蚕丝,归我了!”   肖魁买下了寒冰蚕丝,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拎着那团蚕丝转身,正待好好欣赏一下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受挫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身后早就没人了。   肖魁:“!!!”   那两人早已悠哉地走远了,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寒冰蚕丝。反倒是肖魁花了两倍多的价格买了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愚蠢极了。   肖魁气得要抓狂!   易希辰凑到长孙子钧耳边,悄声道:“你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跟他杠到底呢。”   长孙子钧很无辜:“我就数一数,那东西哪里买不到。”   “哈哈。”易希辰乐不可支,“咱继续逛,我就不信肖魁能把整个集市的寒冰蚕丝全都买完。”   他一回头,肖魁正沉着脸跟在他俩身后,看那样子,今天还真是打算跟他俩杠上了。      第十章 抬价      肖魁咽不下这口气,他今天打定了主意要给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点颜色看看。反正他带的灵石够多,等会儿长孙子钧想买什么他就跟着抬价,一定要让那两人空手回去。除了争一口气之外,也是为了七天后的比剑大会。这个时候出来逛集市,肯定是为了比剑大会筹备,长孙子钧虽然是药阁弟子,但实力不容小觑,让他买齐了装备,七天后恐怕真能拿个名次。让他买不到东西,靠着一身破铜烂铁,压制他就容易多了。   易希辰灵机一动,突然又有了个主意。他冷笑道:“肖魁不是嫌咱俩带的灵石少么,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带了多少灵石出来。”   于是他悄声跟长孙子钧低估了两句,长孙子钧了然点头,易希辰就跟他分开了。   看到他们分头行动,肖魁一时有点蒙。他不会分身术,不能同时盯两个人,如果这两人分开购置商品他还真不能全拦着。但他注意到易希辰临走前有一个比较隐秘的动作,是他把钱袋塞给了长孙子钧。   调虎离山计!肖魁心中立刻警觉。看来易希辰是想把他引开,让长孙子钧自己去买东西。哼,他怎么可能上这种当!   于是肖魁看也不看易希辰去了哪里,打定主意盯梢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悠闲地在集市里逛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对某件商品感兴趣了,拿起来把玩把玩,回头看到肖魁还跟在自己身后,又把东西放下了。   哈哈,怕了吧!肖魁洋洋得意。   终于,长孙子钧在某一个摊位前停下了。   “我要这宗山黑铁。”长孙子钧说。   摊主是个穿黑衣的少年,闻言举起一个巴掌:“五块中级灵石。”   不等长孙子钧掏口袋,肖魁冲上来丢出六块灵石:“六块,我要了!”   长孙子钧摸出八块,肖魁大方地丢十块:“我的!”   长孙子钧不抬价了。   摊主收下肖魁的十块灵石,把宗山黑铁交给肖魁。   长孙子钧没有离开,问道:“还有吗?”   摊主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块宗山黑铁:“有有有,师兄要吗?”   肖魁皱眉,再次丢出十块灵石:“这块我也要了!”   钱货两讫,摊主慢吞吞地摸出第三块。   肖魁:“……”   “你这儿到底还有多少块,我全要了!”肖魁恼火地把钱袋抓在手里。   摊主不慌不忙,一块接着一块,排出整整五块宗山黑铁。   肖魁有些犹豫。他没带这么多中级灵石,但如果他不把东西全买了,只要让长孙子钧买到一块,那他之前抬的价也都白抬了。   “这是全部了吧?你没有更多了?”肖魁向摊主确认。   “没啦师兄,就剩这最后五块。”摊主笑眯眯道,“今天这金戈集市里就剩我一家还卖宗山黑铁的,不信去别的地儿瞅瞅,错过了我这儿,就再也买不到了。”   这话肖魁爱听,他就是要让长孙子钧买不到。于是他把身上的高级灵石也取了出来,折算价格把五块宗山黑铁全买下了。   虽然花了远远高于市价的价格买了些自己用不上的东西,但肖魁还是很开心的。灵石没了可以再赚,反正他作为炼剑阁的弟子比药阁弟子有钱多了。最重要的是要让长孙子钧吃瘪。   肖魁正待欣赏长孙子钧发火的样子,谁料长孙子钧还是很平静,并且依旧站在这个摊子前不肯走:“宗山黑铁没了,那混元珠有吗?”   “有有有!”摊主道,“可真巧了,前几日刚进了一批新货,还有剩,一块高级灵石一颗混元珠,师兄要吗?”   “要。”   肖魁急了:“你混元珠卖一块高级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哎,师兄,此言差矣,买不起你可以不买,贫道又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那摊主掀起眼皮看了眼肖魁,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情我愿哟。”   这价格已经远比市价要高了,估计这摊主看他俩抬价,以为碰到了两只肥羊,要趁机宰一笔。肖魁有些肉痛,偷眼打量长孙子钧,没想到长孙子钧竟然真的掏了一颗高级灵石出来。   斗气这事儿必须要斗到底,要是半途泄了气,之前占了再大的优势也没用。肖魁肉痛地捏着手里的高级灵石,一咬牙,还是交了出去:“混元珠是我的了!”   没想到那摊主却不把混元珠交出来:“师兄不抬价了?”   “你卖这么贵,还敢抬价?!”   “此言又差矣。不是我要抬价,是师兄要抬价。”摊主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是这位长得比较俊的师兄先来的,既然您不抬价,那这颗混元珠我就只能卖给他了。”   说完就把混元珠放到了长孙子钧的手心里。   肖魁劈手夺了过来,除了一块高级灵石,又丢出几块初级灵石:“抬!抬死你!今儿个不管他要买什么,我全都收了!”   “是吗?”摊主盈盈一笑,摆出了第二颗混元珠。   肖魁:“……!!!”   就算是衣食无忧的炼剑阁弟子,弄一颗高级灵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肖魁一开始只想着药阁的弟子都是穷鬼,他治一治长孙子钧并非难事。没想到这才没一大会儿,自己的钱袋也快被掏空了。他已经没有高级灵石了,为了能挡住长孙子钧,他只好把初级灵石也全都倒了出来,折算价格把东西买下了。   长孙子钧轻轻叹了口气。   肖魁已经快头顶冒烟了,可是听到长孙子钧的叹气声,他就跟喝了琼浆玉液一样,顿时又斗志昂扬。   长孙子钧问道:“宗山黑铁真没了?”   “也不能说没了。”眼看肖魁的目光要杀人,摊主忙接上一句,“只剩最后两块,是留给我和我朋友用的,真不能卖了。您瞧瞧,还要点别的啥不?”   “哦。”长孙子钧说,“没有宗山黑铁,那宗山黑铁的矿石还有吗?我买回去自己炼。”   肖魁:“……”   “有有有!”摊主打开乾坤袋往地上一倒,倒出来两斤铁矿石,“刚从隔壁摊子上收来的,便宜点算给你,多少价你自己说吧。”   长孙子钧看了眼肖魁:“你还剩多少灵石?”   肖魁已经气糊涂了,下意识数了数自己的余粮,只剩下最后十几颗初级灵石了。   “这可不太够呀。”摊主打量着肖魁,伸手指了下他腰间用白虎筋打造的腰带,“十几块初级灵石加上这根腰带,差不多够了。”   “你!”肖魁捂住自己的腰带,对摊主怒目而视。这根腰带是他参加炼剑阁弟子试炼的时候在苍山斩杀了一只白虎兽,亲手抽筋打造的。把战利品制成配件戴在身上是许多剑修会做的事,虽不算多值钱,但这是力量和荣誉的象征。   “不换?那算啦。”摊主把铁矿石推到长孙子钧面前,“归你了。”   “换!”肖魁磨牙霍霍。不就一根腰带吗,回去先找一根替换的,以后再去猎一只更厉害的妖兽就是了!   解腰带的时候,肖魁问道,“这是你全部的铁矿石了吧?你不会卖了这些又弄出几斤来吧?”   “没啦,这回是真没啦。再说我要是还有,师兄不还能拿你的佩剑来换吗?不换佩剑,衣服裤子也能拿来抵啊!”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肖魁气急败坏地把腰带甩过去。   长孙子钧转过身,看着肖魁:“没灵石了?”   肖魁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谁、谁说我没灵石了!反正你也没黑铁了!我看你拿什么炼剑!”   “啧。”长孙子钧鄙夷道,“带这么点灵石也敢出来逛集市。”   肖魁:“……”这话不是刚才自己对长孙子钧说的吗?怎么被他还回来了!   “他没灵石了。走吧。”长孙子钧对那摊主一扬下巴:“回去炼剑了。“肖魁一惊,只见那摊主身上噗的冒出一团白烟,等到白烟散去,坐在那里的哪是什么黑衣少年,赫然就是易希辰!原来刚才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偷偷商量,既然今日肖魁打算大出血,那这钱让别的摊主赚去了还不如自己赚。于是两人分头行动,不管谁被肖魁盯梢,另一个就去收购些东西回来用个障眼法摆摊。这一进一出,转眼就赚了两倍的差价,生意实在好做。   肖魁差点晕过去!这么简单的障眼法,只要他稍加留心,一定能识破的!然而他刚才只顾着和长孙子钧斗气,居然完全没看出来!!!   他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想狠狠教训一下易希辰,长孙子钧这一次手不滑了,脚滑,肖魁一个狗啃泥扑倒在易希辰脚边。他赤急白脸地抓住易希辰的裤腿:“你!你用法术骗人!你把灵石还我!”   易希辰耸肩,一根一根把他手指掰开:“这位师兄,刚才贫道就说了,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这术法是用在我自己身上,又没下在师兄身上。抱歉了,恕小店不提供退货服务。”   易希辰把卖空了的摊子一卷,化作一个乾坤袋,在肖魁眼前晃了晃满满当当的钱袋,笑眯眯道:“多谢肖师兄赏脸,以后肖师兄还想买什么东西尽管来找师弟我,有好东西我一定第一个想着您!走喽!”   肖魁刚刚爬起来,顿觉喉头一甜,撑住一旁的木杆,勉强稳住了身形,要不然只怕又要吐血倒地了。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已经走远了,谈话声还正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刺激着他衰弱的神经。   “子钧,今天我们运气可真不错,早知道留下的那两块黑铁也卖给他得了,这么多灵石咱可以直接买把更好的新剑了。”   “嗯。”   “哎对了,他把腰带换给咱了,等会儿御剑回去的时候,风一吹,他的裤子会不会掉下来啊?”   “会。”   “噗哈哈哈哈……”   “你拿他腰带做什么?”   “药长老养的那只小山猪整天满山乱窜,这根虎筋拿回去拴猪吧。”   “哦。”   “肖师兄!”易希辰回头,蹦蹦跳跳地对肖魁招手,“记得把裤子提住了哟!别掉啦!”   “长孙子钧!易希辰!”肖魁崩溃地仰天怒吼,“我们走着瞧!”      第十一章 你够兄弟,我讲义气      回到天剑门,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便去找药不毒。   药不毒在自己的药庐里用藤条扎了一张吊床,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就躺在吊床上打瞌睡,清风吹啊吹,吊床晃啊晃。吊床边上就放着炼丹炉,等他闻到药的香气从睡梦中醒来,新的一炉丹药也炼好了。   药不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正看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走进来。   “来得正好。”药不毒从吊床上下来,从鼎炉里抓出几颗丹药,“子钧,最近好些了没?为师又给你炼了些新药,提神醒脑,聚气清肺。”   长孙子钧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他现在转身出去假装没来过还来得及么?   “过来。”药不毒对他招手。   长孙子钧只得乖乖走过去:“师父,我的病已全好了,不必吃药。”   “真的?”药不毒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易希辰。   “师父你别听他胡说。”易希辰狗腿地在药不毒身边蹲下,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活灵活现一只邀宠的家犬,“子钧他每天都在说胡话,必须得加大药量才行。”   如果杀气能够具象,易希辰现在已被长孙子钧的目光戳成筛子了。   易希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从小到大都是他把别人气得吐血,可自从长孙子钧中了魔障之后,每天至少能把他气吐血三次,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药不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易希辰的脑袋,转脸又赏了长孙子钧一记头挞:“讳疾忌医!希辰,你每日盯着他吃药,什么时候病好了再来告诉我。”   “放心吧师父!”   不过易希辰还没得意多久,现世报来得很快。   药不毒又掏出一袋丹药丢给易希辰:“这是你的药,为师看你最近脸色苍白,想是练功辛苦,拿回去补补气吧。”   易希辰的笑容也僵住了。   长孙子钧默默替他收下药囊:“师父放心。”   易希辰:“……”   为免药不毒再掏出更多丹药来,易希辰连忙交出今天的战利品:“师父,这东西你能修好吗?”   药不毒看了眼小弟子手里碎成两半的玄火石,颇有些惊讶:“玄火石?你从哪里弄来的?”   “今日弟子行侠仗义收来的。”   “你这臭小子,该不会又去偷鸡摸狗了吧!”药不毒拿起玄火石,仔细端详了一番,道,“修好倒也不难。正好拿它做个法器。”   药修不像剑修那样需要刻苦修行,因此许多药修都精通机关之术,药不毒就是个中高手。   易希辰急了:“师父,这块玄火石我打算拿来做个赌桌,去集市赚钱的。”   “你一个剑修,少走这些旁门左道!”药不毒瞪眼,毫不客气地没收了玄火石,“待为师做个有用的法器送给你吧。”   易希辰还想说什么,眼见药不毒要发火,只好把话吞了回去。修仙之人,尤其是得道高人,大多性情淡泊。然而药不毒却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他在天剑门是地位最低的一位长老,却没有一位弟子不怕他的暴脾气。   但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知道,他们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人。   丹药发出去了,玄火石也没收了,药不毒便轰着自己两位爱徒快点滚蛋,别打扰他的清净。   “易希辰。”   易希辰正蔫头蔫脑地往外走,忽听师父又叫自己的名字,茫然地停下脚步。药不毒很少这样全须全尾地叫他的名字,只要这样叫,就代表他又惹药不毒生气了。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我所有弟子里就属你最混。”药不毒皱着眉,语气莫名就凶了起来,“此番子钧被瘴气侵体,也是你害的。”   长孙子钧正待为易希辰说两句,药不毒一个眼神瞪得他乖乖闭嘴。   “其他几大内阁的长老都找我数落过你好几回了,我都替你挡了回去。你害人害己的事做得不少了,却一点不见长进。为师告诫你,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惹的人,别惹。老老实实地修炼,过了今年你们就可以出山历练了,若在这之前让我知道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咔嚓。”药不毒捏碎了一个药瓶。   易希辰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滚吧!”药不毒挥挥手,闭上眼睛继续休息了。   药不毒这通火发得莫名其妙,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出了药庐,易希辰一路都很纳闷。   “子钧,你说师父方才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易希辰摸着下巴道,“他是怪我拉你去瘴子林?害你中了瘴气?”   “不关你的事。”   易希辰皱了皱鼻子,酸溜溜道:“师父偏心,从小就把好东西都留给你。咱俩一起做的坏事,甭管是不是我的错,也都是我的错。”   “哼。”长孙子钧捏住自己的鼻子,想阻止自己哼的冲动,“他才没有把我留给你呢。哼。”   易希辰一怔。他已然习惯了听长孙子钧说反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下他心里不酸了,鼻子酸。   药阁虽然有几十个弟子,但从小不管做什么,药不毒永远会把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分在一起。那时小弟子们还没有自己单独的弟子房,其余弟子都是三五人睡一张铺子,只有他和易希辰睡在药不毒的外间。吃饭、睡觉、干活、采药、修炼他们都形影不离,感情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好。   药不毒得到什么好东西,首先留给长孙子钧。长孙子钧天资最好,其他弟子也无话可说。可只要长孙子钧有一份,他一定会分一半给易希辰,这事儿药不毒不是不知道,也从来不曾说什么,兴许他的本意就是如此。   可他把我留给你。长孙子钧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最暖人心的表态——无论艰难险阻,他们福祸与共。   易希辰感动得稀里哗啦,但是下一刻,他想到长孙子钧最近那些古怪的想法,瞬间他觉得被感动的自己太嫩了。   “子钧。”   “嗯?”   “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也很欢喜。”   “不用……”   “但是你死心吧,不管你多好我都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哼,我才没有这么想……哼……”   “喂喂喂你说着没有这么想但露出这么失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说了一百遍我不会生孩子啊!有本事你生一个我看看!”   “……”   当天晚上,易希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   父亲和母亲在赤红的火焰中燃烧着,噼里啪啦,皮肉糊了的焦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住反胃,几乎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他的身体很痛,似乎每一寸骨骼都被人打碎。火的力量在他体内灼烧,剧痛,但支撑着他清醒地活下去。他试图向燃烧的尸体移动,他爬了很久很久,几米的距离却像爬了几年那么遥远。   终于他的手指很快就要碰到赤红的火焰了,他想拍熄熊熊的烈火,或是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能为父母分担一些痛苦。但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把他抱了起来。   “孩子,不能碰!”   他已经碰到了。那是什么火?灼烧在身上并不痛,却拥有融化生灵的力量。只是指尖那轻轻的一点,他的神智就模糊了,如果不是身后的人及时将他抱走,他就会安祥地睡去。永远地睡去。   他清醒过来,看见自己食指的指尖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然后他回头,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眉目算不上和善,但眼神清明,拥有让人信赖的力量。   “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山羊胡说,“孩子,我叫药不毒,是你父母的故人。我带你走,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时光如白驹过隙,他转眼就从孩子成长为了少年。   “你在这里等我。”他叮嘱那个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少年,“如果师父回来了,你想办法帮我拖住他,我找到草药就马上出来。”   “哦。”   他溜进药不毒的药庐,看起来只有方寸之大的花园,穿过一道变幻法门,里面竟是一片广袤无际的药田。他新研制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却找不到需要的草药,只好到师父的药田里来偷。然而药田比他想得还要大,四下里都寻不到他想要的那一株草。   眼见时间已经花去许多,他想着长孙子钧一定等急了,找不到也只好先出去。然而一回头,药不毒就吹胡瞪眼地站在他身后。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作为偷闯药田的惩罚,药不毒罚他面壁七天七夜,而且不必出去,在这药田的南面有一汪清泉,他就跪在清泉的边上受罚。透过泉水,他还能够看到变幻法门外的世界。   长孙子钧并不知道药不毒不须走正门也能回到药田,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伙已经被抓了个正着,所以还在那里守着。   他跪了七天,长孙子钧就在外面守了七天。   第一天他心想子钧真够义气,这么久了还不走;第三天他心想子钧也太傻了,自己一直不出去,必定是被抓了,他怎么还不回去,不怕被抓到与自己一同受罚么?第五天,他看不下去了,求药不毒让长孙子钧先回去休息,哪怕自己多跪几天也可以。药不毒没有同意。   第七天,他终于领完了罚,揉着膝盖站起来,药不毒出现在他身边。望着清泉映出的那个木头人一般的家伙,药不毒若有所思地说:“你找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跌跌撞撞跑到药庐外,看见还站在那里的长孙子钧,扑上去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笑得龇牙咧嘴的:“笨蛋,你知不知道我被师父抓了,罚跪了七天啊?”   “猜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是从犯。师父罚你,就是罚我。”   “自作聪明!”话是这么说,他却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哎,那师父罚我跪一年,你就等一年啊?”   “嗯。”   “那一百年呢?”   “等吧。”   “一千年一万年你也等吗?你就不怕站成一块石头啊?”   “那你也跪成木头了。”   “哈哈哈哈,这话我怎么那么爱听呢!放心,你够兄弟,我也讲义气,以后不管你犯了啥错,我也都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还没写到那一步,但我脑补了一下两人H的画面,感觉很有趣→_→“哼!才没有很舒服呢,哼!”   “哼!一点都不爽!哼!”   “哼!你根本就不紧,哼!”   “哼!我才不会马上要射呢,哼!”   “哼……”      第十二章 内讧      转眼就到了比剑大会。   按照惯例,比剑大会先由四大内阁各选出五名最强的弟子,这二十名弟子抽签两两比试,最终决出名次。排名越高,就可获得越多的仙材作为奖励,甚至有可能得到掌门亲传剑诀。天剑门千年来共出过七名元丹修为以上的大能,包括当今掌门玉英真人在内,这七位大能都曾在当年的比剑大会上拔得头筹。   因此,比剑大会对于天剑门的百多名弟子而言,比剑大会可谓是近年来最重要的事,若能在比剑大会上取得一个好名次,且不说那些仙材的奖励,还能在整个修真界崭露头角。   由于天剑门规定十六岁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参加比剑大会,所以对于长孙子钧、易希辰这样年轻的弟子而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比剑大会,更加重视。   每阁的内部选拔进行得很快,虽然在几十上百名弟子中只能选出五名最优胜者,但各阁弟子平日一起修行、一起参加各种试炼,谁强谁弱长老和弟子自己心里都清楚,所以实际上参加竞争的并不是全阁弟子,而是由长老先指定十名强者,这十人比试过后留下最强的五人代表本阁参加比剑大会。   只用两天的时间,每阁长老就选出了自己名下参加大会的五名弟子,并在午后将五人名单送至神农殿,由掌门确认。   毫无疑问,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都在药阁的头五人名单之中。药不毒把名单送进神农殿,他们就在神农殿外等着。按照往年的规矩,玉英真人确认名单之后被选出的弟子们就要抽签决定明日比试的对手了。   午时之后,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便出发去神农殿。他们已经准备多日,剑也强化了,衣服也换了新的。长孙子钧倒是很淡定,在他的记忆中,比剑大会算不得什么,更大的场面他都已见识过了。可对于易希辰而言,这是他参加的最大一次比试,因此他一直保持着亢奋的状态。   “子钧,你说其他三阁选的会是哪些人?陆师兄应当有名在册。”   “炼剑阁,陆子爻、肖魁、王青桥、晋城、越小柔;守剑阁,公孙笛、卞良、夏芳树、秋馗、黄天柏;修剑阁,石西、武末、赵唐、赵清、杨千寿。”   易希辰随口一问,只是想听听长孙子钧觉得其他三阁的弟子有哪些比较厉害,没想到长孙子钧直接就把另外十五人的名字报了出来,不由十分惊讶。   比剑大会,对所有年轻弟子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和其他内阁的弟子比试。在此之前,他们对其他内阁的弟子几乎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能,或偶有接触,就像所有弟子都知道长孙子钧是天灵根,但他究竟有多厉害,没交过手谁也不清楚,所以炼剑阁的弟子们才敢因为他是药阁弟子就轻易挑衅他。   易希辰道:“你难道已看过名单了?”   长孙子钧摇头。因为他多了八年的记忆,比剑大会他是参加过的,所以有些印象。不过这些记忆也很可能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易希辰看他脸色,便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倒也没说什么。   很快,他们就到了神农殿。   在神农殿纪年表的下面,二十人的名单已经贴出来了。所有被选中的弟子都在殿外候着,等待接下来的抽签。   两人先去看那名单。炼剑阁:陆子爻、肖魁、王青桥、晋城、越小柔……   易希辰一惊,回头看了眼长孙子钧,长孙子钧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易希辰立刻再往下看,守剑阁……修剑阁……另外三阁的十五人名字竟与长孙子钧方才所言分毫不差!   易希辰只觉不可思议,长孙子钧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当真假分明的时候,并不难分辨。然而真与假糅杂在一起,便是世上最聪慧之人,亦难泾渭分明。金蛋打银鹅所写的是大致按照原著走向发展的同人,长孙子钧回忆前事,有些事荒诞可笑,有些事却理所当然,他很难相信一切都是假的,但事实也清楚地昭示不可能一切皆真。   在还没看到名单的时候,长孙子钧既希望现实能与记忆重合,这样他就不算太过荒诞;却又希望现实能与记忆继续背道相驰,既然错了就索性全盘否定,重头再来,亦真亦假叫人太过纠结。所以现在他发现名单对上以后,心里也是既高兴又懊恼。   “你们欺人太甚!”   “可笑,我们所求无非是个公道,何来欺人一说?”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沉浸于名单相符的诧异之中,并未注意到弟子们的情况。听到众人起了争执,他们回头看去,在发现在场等候的弟子竟不止名单上的二十人。   不同内阁弟子的弟子服制式不同,因此易希辰虽不完全认得他们,只看道袍,就发现他们药阁和修剑阁都只来了名单五人,而炼剑阁与守剑阁分别来了十人与八人。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对视一眼,先将名单的事搁下,走了过去。   “陆师兄,发生何事?你们炼剑阁为何来了这么多人?”易希辰问道。   陆子爻一脸愧疚,连声叹气:“这……我实在难以启齿。”   只见坪地上药阁与修剑阁的弟子站在一边,炼剑阁与守剑阁的弟子站在一边,双方剑拔弩张,相持不下。炼剑阁、守剑阁的弟子原本修为就高,来的弟子又多,对峙之下,他们明显占了气势的上风,已有药阁的弟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听了片刻他们的争执之词,加上陆子爻的解释,便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原来四位长老按照往年的惯例选出本阁最强的五名弟子后,炼剑阁与守剑阁的弟子认为四大阁名额平均并不公平,炼剑阁与守剑阁的弟子更加出色,应当增加名额,或是削减修剑阁与药阁的名额。   要知道只要有资格参加比剑大会,就相当于被承认为天剑门实力最强的二十名弟子了,即使接下来每一场都输,只得第二十名,也能获得不少灵石和仙材的奖励。所以这二十个名额弥足珍贵。对于自恃为天之骄子的炼剑阁弟子而言,被与药阁弟子一视同仁这种事简直无法容忍。   双方正吵得激烈,几名长者从神农殿走出来,有人叫道:“掌门来了!”   众弟子连忙退后,向掌门与四大长老行礼,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回到了药阁的队伍里。   天剑门的掌门玉英真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两道紧凑的粗眉,是个严肃又固执的人。他并不收弟子,心醉于剑道,平时只顾自己修炼,只有当门派中出了大事时,他才出来主持局面。今日之事是由两大阁的弟子发起,而炼剑阁的长老裘剑与守剑阁的长老林真偏袒自己的弟子也好,传达弟子的心声也好,至少他们的做法并不是压下此事,而是纵容弟子来到神农殿外造势,并将情况汇报给了玉英真人。   玉英真人目光炯炯,扫视站在练剑坪上的一众弟子:“事情我已听说,陆子爻,公孙笛,你们认为我天剑门对于比剑大会的规定不合理?”他点了炼剑阁与守剑阁的两位大弟子,便是要他们代表众弟子的意见。   陆子爻神色为难,并不吭声。虽然他也承认炼剑阁的弟子实力毫无疑问强过其他三大阁,但规矩就是规矩,有其道理,如何能够肆意更改?   公孙笛却立场坚定:“是,掌门,我们认为此事不公,希望掌门做主,更改规定。”   已经哭红了眼的药阁弟子孙小黔拉了拉易希辰的袖子,求助道:“易师兄,怎么办啊?”   在药阁,修为最深厚的无疑是长孙子钧,但他并不是喜欢与人争执之人。而最能说会道的人是易希辰,药阁可怜的弟子们只能寄希望于易希辰能为他们扳回一城。   易希辰却冷笑了一声。玉英真人的语气听起来向是对闹事的弟子们兴师问罪,可他出现在这里,立场就已经很明显。假如他当真认为门规不可更改,那他在神农殿内驳回几位长老,让他们自行去教训弟子便可。而他亲自出来问话,就说明更改规定并非不容置喙。   药不毒最是护短,他上前一步,赤急白脸地骂道:“公孙笛,你!”   玉英真人却抬手制止了他:“几位长老不必再争,方才在殿内你们各自陈词我已听过,如今我想听听弟子们的说法。”   此话一出,更加鼓舞了气势汹汹的炼剑阁与守剑阁弟子。陆子爻虽不发声,肖魁等人却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肖魁恶狠狠地蹬了眼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上前一步道:“禀掌门,比剑大会的规定早已陈旧,由四大阁各选五名弟子,选出来的二十人代表的是我们天剑门弟子中最强的二十人,可四大阁实力不同,选人如何能均分?”   “肖师弟说得对。”守剑阁的卞良道,“获得参加比剑大会的资格,就已是一项殊荣,代表的已经不是四大阁,而是我们整个天剑门。来日若我们天剑门与其他门派比剑论道,让其他门派以为我天剑门前二十人也不过如此,岂不是有辱我天剑门的名声!”   两大阁的弟子纷纷复议。   而修剑阁与药阁的弟子们只能翻来覆去地说规矩便是如此,比起肖魁等人动辄上升到门派荣誉一事,显然已不大能站得住阵脚。   这件事在长孙子钧的印象里并没有发生过。同人作者对于原作剧情有所取舍,凡是对推动主CP感情无用的剧情全都被删减了。眼下他看着那十几名弟子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便待拔剑——狂霸酷帅拽的长孙子钧专治各种不服,既然要谈实力,那便拿实力说话。无论陆子爻还是公孙笛,他全不放在眼里。   这时,易希辰按住了他的手。长孙子钧不解侧目,易希辰对他摇了摇头。   长孙子钧的实力,易希辰最清楚,他相信长孙子钧在比剑大会中夺魁也绝非难事,但此时关系到整个药阁,由长孙子钧出面并不合适。   于是易希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敢问诸位师兄,既然诸位师兄认为规矩不合理,那当年凤莲小祖立下这样的规定,并沿用千年,是何依据?”      第十三章 比剑大会的历史      关于比剑大会的选拔规定和全部流程,都是在千年前天剑门创立之初,凤莲小祖所制定的。   天剑门无疑是个剑修门派,但作为一个能在修真界立足的门派,它必须五脏俱全。炼剑阁修的剑诀专注强攻,守剑阁侧重防守,修剑阁更擅长阵法,而药阁则削弱了剑法,并重炼丹与机关之术。早年间修真门派之间常常发生争斗,魔域与鬼界更是经常来犯,想要守住门派,抵御外敌,光靠强攻是不可取的,必须攻守兼备,各有分工。因此早年间四大阁地位相当。   然而如今,修真大陆灵气增强,魔域鬼界不敢轻易来犯,各门派相互论道,战事减少。因此天剑门越来越讲究个人修为,修剑阁与药阁渐渐衰微。   尤其是玉英真人接管掌门一位之后,他作为一个剑痴,认为剑的强弱才是根本,更加忽视修剑阁与药阁,致使四大阁的差距越来越大,同门弟子相争的事情层出不穷。   肖魁前不久才在易希辰手里吃了大亏,立刻站出来与他争锋相对:“易希辰,你可别扯什么小祖!”   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刺的他一哆嗦。——瞪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炼剑阁的长老裘剑。他听自己的弟子竟敢对小祖出言不敬,自然盛怒。   肖魁缩了缩脖子,忙出言补救:“小祖自然英明,只是如今的天下又岂是当年的天下。世事变幻无常,药阁和修剑阁早已不复当年荣光。顺应时事,才是门派立足之根本。”   易希辰不慌不忙:“肖师兄的意思是,我们修剑阁与药阁的弟子不如当年?”   “当然不如!当年修剑阁的七星阵法能够困住魔神烛九阴,当年药阁能够洗练魔神丹元,如今呢?”   肖魁此言并非无中生有,现在修剑阁与药阁确实衰微,然而这并非两阁之过。因掌门的不重视,资质高的弟子都被炼剑阁与守剑阁抢走,剩下的弟子原本就资质不如人。再者当初天剑门最好的剑给了修剑阁,最有灵气的山头给药阁弟子,可现在,修剑阁与药阁的分例越来越少,式微也是在所难免。   易希辰反唇相讥:“那当年炼剑阁的华雅前辈能以一人之力抗衡黑煞天魔,肖师兄可有这份实力?炼剑阁是否也已不如当年?”   “你!”肖魁气得直瞪眼。   华雅真人如今已是大能,他本就是和长孙子钧一样的天灵根,放眼整个天剑门千年历史,华雅真人的实力大概也只仅次于凤莲小祖。别说肖魁,就算是陆子爻,就算是掌门玉英真人,都远不及华雅真人,敢和他相提并论,简直贻笑大方。可肖魁举的例子也是极端,所以易希辰这番话还真能占上理去。   长孙子钧:“呵呵。”   这种实力嘲讽气得肖魁头脑发热,一时间舌头又开始打结。他一急就说不出话,王青桥等人忙把他拉回去了。   守剑阁的大弟子公孙笛道:“千年以来,修真界发生了不少事,我天剑门也有许多变化,相信易师弟不会不承认。比剑大会的规定,确实是当年小祖定下的,不过最初比剑大会只是对弟子们的试炼,并无许多仙材作为奖励。而如今,在比剑大会中胜出的弟子就代表了我天剑门的实力,来日参加天下论道大会和伐魔大战,只有在比剑大会上取得前五的弟子才有资格参与。既然规矩已经变了,为何不可朝着更合理的方向更改?”   玉英真人点头,表示对他这番话的认可。   其实天剑门并无明文规定在比剑大会中取得名次者才可如何如何,然而经过千年,很多事情都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在天剑门,比剑大会就是最大的内部选拔,那么比剑大会选出的就是强者,只有强者才可以获得更多机会,这也是天理。   炼剑阁的弟子赵翔道:“掌门,纵观往年比剑大会,已有连续十届大会中,前五名被炼剑阁和守剑阁弟子包揽,而近百年来,药阁弟子从未取得过前十。此事足以说明,比剑大会的前期选拔存在弊端。”   其实赵翔才是比肖魁和公孙笛更急的人。他在炼剑阁内排名第七,此番二十人名单上根本没有他,假如规矩不更改,他就连进入比剑大会的资格都没有。但他自恃以他的能力,排入全山弟子前二十名并不成问题。   药阁的孙小黔急得又要哭了。   如果真的靠实力选出二十名参赛者,恐怕也只有天灵根的长孙子钧能为药阁占得一席之地,其他名额都要被炼剑阁和守剑阁抢去了。他们药阁的弟子参加大会,也不求在修真界出人头地了,只是那些灵石与仙材的奖励,若错过了,以后也再难获得。   易希辰道:“赵师兄的意思是,我们药阁和修剑阁的实力不如炼剑阁与守剑阁?”   赵翔嗤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肖魁这会儿气平顺多了,又开始蹦跶:“难道易师弟不认为是这样?你们药阁连一个伪灵根都能选入前五。我们天剑门前二十出了个伪灵根,传出去简直笑话!”   这简直是当面戳人心肝。天资的不足一直是易希辰心里的痛,此时他也不由皱了下眉头。   药不毒见自己的弟子被人欺负,暴跳如雷:“肖魁!你算什么东西,我药不毒选出的弟子,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我这药阁的长老之位,是不是该让给你了!”   肖魁毕竟不敢跟一阁长老对峙,只得讪讪道:“弟子不敢。”   易希辰道:“敢问各位师兄,修剑阁与药阁的弟子,哪一个实力更弱?”   其实若搁在往常,修剑阁的弟子被另外两阁看不起,同时他们也看不起药阁。但现在他们被迫与药阁站在同一阵线,是因为真按实力选拔,不光药阁的名额要大大受损,修剑阁的名额也会减少许多。   “当然是药阁!”   “那么炼剑阁与守剑阁孰强?”   现在炼剑阁与守剑阁同一阵线,十几个弟子互相看着都不说话,怕中了他的离间计。   易希辰于是自己道:“应当是炼剑阁稍胜一筹吧,诸位师兄认为呢?”   炼剑阁的弟子深以为然,守剑阁的弟子也不敢反驳。   “好。”易希辰道,“眼下诸位师兄对比剑大会的规定有异议,就是认为弱者鸠占鹊巢,那就让我们药阁与你们炼剑阁派人比试一番,看看究竟孰强孰弱。这样的方法诸位师兄可还认可?”   肖魁忙道:“你们要是派出长孙子钧,岂不还是不公!”   长孙子钧冷笑道:“难道我不是药阁弟子?”   公孙笛虽然不清楚长孙子钧到底有多厉害,但长孙子钧天灵根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也认为不妥:“长孙师弟并不能代表药阁的实力。”   “不派长孙子钧。”易希辰道,“现在争得并非最强者,而是弱于不弱。那么就派出你们炼剑阁排名第五的的弟子和我们药阁排名第五的弟子,假若我们胜了,说明诸位师兄认为药阁不如炼剑阁乃是无稽之谈。倘若我们输了,或许门规确有疏漏之处,可以再议。”   炼剑阁的长老裘剑发声道:“可行。”   守剑阁长老林真亦连忙应声:“希辰此言确是可行之道。再相持下去,难免耽误了比剑大会的日程,不如就照着他说的做吧。”   别说第五比第五,就是第五比第十,他们也胸有成竹。易希辰提出的这个建议,简直是在为炼剑阁和守剑阁谋利。   修剑阁的长老万金忧心忡忡,着急的瞪着易希辰。就连药不毒也揪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不知自己的爱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才肖师兄也说了,我一个伪灵根都被选入药阁前五,可见我天资低微,药阁第五就是我。那炼剑阁哪位师兄与我一较高下?”   其实易希辰虽然天资不高,但他修行勤勉,在药阁中是仅次于长孙子钧的第二名。只是因为先前没有交过手,此事除了药阁弟子其他人并不清楚,也就不会提出质疑。   既然已经说了要比试,虽然肖魁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出马给易希辰点颜色看,但炼剑阁这点尊严也是有的,不至于以强比弱欺负人。裘剑道:“我炼剑阁排名第五的弟子是王青桥。”   王青桥立刻出列,器宇轩昂地握住自己的宝剑:“就由我来领教易师弟的高招。”   易希辰不慌不忙:“不急,我们先把规则说好。倘若我输了,比剑大会的规则可再议,倘若我赢了呢?”   王青桥不敢做这个主,将目光投向长老们。   玉英真人奇道:“你若赢了,自然大会照常举行。”   “这不公平。”易希辰道,“大会本就该照常举行,这几位师兄闹事,才又横生事端。我若赢了,就说明我们药阁弟子并非不如其他几阁的师兄,希望掌门也能酌情考虑平日分给我们的分例是否应当修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十四章 双修      从天剑门创立之初,四大阁的弟子得到的分例就是不同的,但并非谁多谁少,而是各有侧重。灵石与强化的仙材更多的被分给炼剑阁与守剑阁,而其他属性与机巧的仙材则更多分给修剑阁与药阁,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东西被两大强阁分去,药阁的弟子各个都成了穷光蛋。   玉英真人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在他看来,理所应当。作为掌门,他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私心,并不是更偏向于哪一位长老或是哪一个弟子,他认为强就是天理,剑就是天道。所以易希辰的这个要求他听完后虽然诧异,但也并不抵触,因为这也是靠实力说话。   “可以。”玉英真人道,“你作为药阁第五,若当真能胜过炼剑阁第五,那我作为掌门,确实应该重新衡量四大阁的分配。”   眼看此事就定下了,王青桥和易希辰摩拳擦掌准备立刻大战一场,没想到此时肖魁又跳了出来。   肖魁道:“掌门,诸位长老,既然是比剑大会,那就应当以剑法论高低,是否应该规定比剑之时不可使用旁门左道的术法?”   这话正中玉英真人的心坎。他把剑视作高于一切,向来看不起其他术法,立刻颔首:“应当。”   这下易希辰可真急了。天资上的短板,绝非光靠勤勉就可以弥补。他敢出来挑这个大梁,并非因为他的剑有多强,而是因为他足够灵活。在他看来,炼剑阁的弟子只知强攻,许多人都练成了朽木疙瘩。真正比试的时候,手段百出,他有的是办法。他平时找陆子爻比试,十回里也能占两三回胜。陆子爻是仅次于天灵根的三阳之体,炼剑阁最强之弟子,易希辰拿陆子爻作为参考,认为自己赢下炼剑阁第五并不算太难,才敢出这个头。可如今这条规矩一定,相当于扼住了他的手脚。   这不合理,也不公平!天底下并非只有剑修,难道在外遇上魔头,还能与对方讨价还价用剑比高低吗?倘若其他门派来攻,也都是硬碰硬地拼出一个你死我活吗?别说比剑大会上历来允许药阁弟子使出百般手段,甚至更早之时修剑阁弟子是可以众人齐上用剑阵佐攻的!比剑大会的目的,是让弟子在实战中积累经验,互相吸取长处,而不是给只会用剑的朽木疙瘩排名!   肖魁虽然没与易希辰正面交过手,但他因一向关注长孙子钧,对于易希辰也打听了不少。他知道易希辰手段诸多,此次敢主动出头,就说明他有把握,所以才故意作梗。看到易希辰脸色变了,他立刻得意起来——吃了这么多亏,这回可算扳回一城了!   易希辰正待据理力争,忽听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可行。”   他不由一怔,侧目望向长孙子钧。——是长孙子钧正在与他灵犀传声。   只论剑的高低,别说王青桥了,炼剑阁随便找出一个弟子,易希辰也未必打得过。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可长孙子钧笃定的两个字,竟让他平添几分自信。   他犹豫片刻,长孙子钧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玉英真人已经发话,易希辰知道自己就算据理力争也未必能说得动他。于是他一咬牙,决定赌了这一把:“好。”   玉英真人道:“其他弟子退出练剑坪,由他二人决出胜负吧。”   长孙子钧再次灵犀传声:“延后一日。”   易希辰对长孙子钧的信任是日积月累生根心中的,他便依着他的话道:“今日天色已不早,弟子还需准备一番,请掌门允许我们明日再试。”   原本明日就该是前二十名的弟子依次对决了,可眼下看来原定日程必然是要延后,玉英真人想了想也无不可,眼下就比确实有些匆忙,便道:“也好。明日午时练剑坪,易希辰与王青桥对决。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有的人踌躇满志,有的人茫然不安,有的人急怒交加。   炼剑阁的弟子虽不明白易希辰哪来的自信主动请战,但当肖魁的提议被玉英真人采纳时易希辰的那片刻犹豫已被众人看在眼里。炼剑阁弟子向来自负,王青桥也决不信比剑自己会比不过易希辰。   守剑阁的弟子看了场热闹,明天还要继续看热闹。本来不管谁输谁赢,对他们而言也就是一两个名额的差异,于是他们便宽心地散了。   药阁的弟子虽然急,但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易希辰的身上。   而最着急上火的,却是修剑阁。他们被迫和药阁捆在了一起,压根不信任易希辰,也不同意把赌注押在易希辰的身上。只是先前话赶话,并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几名修剑阁弟子商议一番,决定明日先看一看比试的结果,易希辰赢了当然好,易希辰若输了,他们就撇开药阁再闹,就说药阁的输赢与他们无关,总之要想办法保住修剑阁的五个席位。   易希辰默默地跟着长孙子钧回了房间,关上门,他立刻问道:“你清楚王青桥的实力?他打不过我?”   在此之前,易希辰从未和王青桥有什么交集,但既然能排进炼剑阁前五,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跟他比剑,易希辰心里难免犯嘀咕。   长孙子钧道:“只比剑,如今的你恐怕不行。”   “我也觉得不行,他若是连我这个伪灵根都不如,炼剑阁的长老和弟子全都瞎了才会给他提名。”易希辰烦躁地抓抓头发,“那你为何让我应下?”   “你不是伪灵根。”长孙子钧道,“你是变异灵根。”   “什么?”易希辰顿时愣住了。   他当了十多年的伪灵根修士,为此吃尽苦头,可现在,长孙子钧告诉他他根本不是伪灵根,而是变异灵根?这是他心底深深的痛楚,虽然明知长孙子钧现在经常说胡话,可他却迫不及待期望这是真的。   “你……你怎么知道。”易希辰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又妄想了吧!”   长孙子钧微微摇头:“我能报出十五人的名单。”   易希辰略一迟疑。这一点他也很奇怪,长孙子钧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可能做事先偷看了名单却来诳他的事,这件事确实无法解释。   长孙子钧道:“我也不知我究竟患了何病,我的记忆确实出了差错,但我觉得,并不是错得离谱。”   “离谱!”易希辰直瞪眼,“你他娘的这还不离谱,世界上还有离谱的事儿吗!”顿了顿,讪讪道,“离谱的地方很离谱,可能也有不是那么离谱的地方吧。”   长孙子钧撇撇嘴:“也许是什么奇怪的魔障,让我知道一些我本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你的天资。你本是不亚于天灵根的变异灵根,却被天火之力所伤,封住了筋脉,才会显出不适宜修炼的伪灵根。”   易希辰听到天火二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食指上的红印。   在他年幼之时,他的父母被天火烧死,而他亦被重伤,是药不毒救了他,将他带回天剑门修炼。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伤痛,除了他的至交好友长孙子钧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他不愿过多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即便对着长孙子钧,也只是粗略说了个大概,说他父母被奸人害死,并未阐明细节。   所以天火之力,长孙子钧理应是不清楚的。易希辰目光复杂地看着长孙子钧。难道他真的……   “你曾说过,你修炼时,每每到达关键之处,明知突破此关,往后便是浩瀚无边境界,却偏偏突破不了。你称之为瓶颈。”长孙子钧道,“然而若真是伪灵根,极限也不过如此,何来瓶颈一说?”   易希辰听了他一番话,只觉自己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一片迷雾上。可这迷雾散去后,底下是蓬莱仙境,还是无底深渊?   长孙子钧对此事颇有几分把握。他现在已掌握一个诀窍,他对于童年的记忆并没有差错,因此脑海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只要结合童年往事,若是能够有所呼应,那便八成是真的。若无端无由,则很有可能是妄想。   他接着道:“你应当记得,我曾与你一起查阅典籍,看前人对伪灵根的描述,与你的情况有所出入。”   易希辰突然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根据前人记载,伪灵根不适合修仙,却擅长修体,然而他对于修体并无所长;伪灵根无法领悟剑意,但他的剑意虽衰弱,却也算有所领悟;伪灵根兼具四五种属性,他却只有三种。他之所以被认定是伪灵根,因为他并不像其他的灵根,且又资质太差,旁人修行一日所得,他往往要修行四五日。他简直日日夜夜都盼望着是哪里出了差错,可时日久了,这种盼望成了妄想,他虽还想着,却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然而此时此刻,长孙子钧让他的妄想无比接近现实。   “你既然说我是被天火之力封印,那这种封印可以解开?”   “可以。”   易希辰深吸了一口气,抖得更厉害了:“怎么解?”   长孙子钧:“……”   易希辰不见他回答,又问了一遍:“怎么解?”   长孙子钧继续缄默。   “子钧???”   “你确定要听?”   “当然。”   “我真的说了?”   “……”   易希辰突然意识到长孙子钧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痛苦地扭过头:“你还是别说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易希辰磨牙霍霍,在椅子上坐稳屁股,气如洪钟地大吼道:“说吧!”   “我是天灵根,体内有天元之力,以你为鼎炉双修,能助你破除封印。”   易希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翻了个白眼,随后阴沉沉地用手指指了指长孙子钧,又指了指自己的臀部:“你。记住。这个地方。只出不进!”然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长孙子钧:“……”      第十五章 夺意      长孙子钧很无辜。并不是他夹带私货,但是在OOC的同人里,易希辰体内的封印确实是他们大战了三百回合就破了。   如果真的是灵力被封住,那封印也是非破不可。易希辰躁狂地搓着自己的脸:“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呃……怀一个天灵根的孩子……”在易希辰足以燃烧一切的眼神中,长孙子钧默默闭嘴,表情无辜到极致。一切都是“魔障”的错,是易希辰非要他说的。   眼看妄想可能成真,然而破除障碍的手段却如此荒诞,易希辰简直快炸了。他瞄了眼长孙子钧,此刻的长孙子钧岔腿坐着,衣摆自然分开两边,某处鼓鼓囊囊。易希辰顿觉火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怒气无处宣泄,握住拳头直捣黄龙——   “嗷!!!”惨叫的人是易希辰。   他虽然怒火中烧,但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打算废了自己的好友。他只是想给长孙子钧一个警告,出拳的力度并不重,而且早已收力,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拳头刚刚碰到那个地方,就被大力弹回来了!!!   易希辰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发红的拳头,又不可思议地看看长孙子钧。   ——OOC同人设定:任何东西都可以损害,唯有小攻男子雄风不可受损,因为那会让读者弃文的!所以谁敢妄想伤害小攻的威风,必将受到十倍惩罚!   易希辰抹了把脸。他觉得现在脑子不清楚的人不是长孙子钧,而是他自己,他需要跳进冰水湖冷静冷静。   “你先出去吧。”易希辰欲哭无泪地趴在桌子上,“让我一个人静静。”   长孙子钧抿了抿嘴唇,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转身出去了。   怀孩子这种事当然是胡说八道,就算易希辰豁得出去,他也没这个本事。双修?长孙子钧是他的至交好友,为了长孙子钧,他即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双修这种事……他一时间真的无法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更怕以后再无法自如地与好友相处。况且长孙子钧现在神志不清,就算他们真的双修,结果还是对他无益,那简直有理没处说。   甚至,他是不是真的是被天火之力封印了灵力,他虽然很希望是,但也无法确信。   正当易希辰陷入混乱之时,门突然又被推开,长孙子钧回来了。   易希辰烦躁地几乎要把自己抓秃:“不是说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长孙子钧道:“我想起来了!”   易希辰有气无力问道:“你又想起什么了……”   这次长孙子钧真的想到了。他一远离易希辰,充往某处的血液迅速回到大脑,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时易希辰拉着他去药不毒的藏经室偷看炼丹秘笈,他只醉心剑法,对炼丹术毫无兴趣。易希辰看得津津有味不愿走,他安静地在旁等候,闲来无事,抽出一本药不毒放在案头的闲书看。   那本书讲的是炼体。集齐五行之力的天材地宝,修炼之人与天材地宝同入炉鼎之中入定,饱受淬炼,大能可以此法突破瓶颈,亦可由此法冲破体内封印。   那时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还是刚刚入道的小弟子,距离修炼到瓶颈之时还遥遥无期,长孙子钧随意看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智商上线后,他福至心灵地想了起来。既然是关于过去的回忆,便不会有误,连忙回来将此法告诉易希辰。   “五种天材地宝,分别是麒麟血、定风珠、玄龟甲、磐龙鳞与雷霆果。”长孙子钧几乎是过目不忘,一样不落地背了出来,“若能获得此五件宝物,对你大有助益。”   易希辰听罢不由肃容,却依然愁眉不展:“明天我就要和王青桥比剑,可这五样东西,哪一样也不好弄到。别说一天,便是花上一年,都未必能凑齐这五样东西。”   长孙子钧:“……”   他站了一会儿,头脑空白,于是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出去了。   易希辰:“……”   片刻后,长孙子钧又推门进来了。   易希辰:“???”   “我又想到一法。”在外面找回智商的长孙子钧道,“此法或可助你明日一战,亦可验证你是否确实是被封印的变异灵根,”   易希辰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   “你看什么?”   “外面有高人给你指点吗?还是有神仙水,喝了能提神醒脑?”   “……”   “好吧,说正经的。”易希辰挠了挠脸。长孙子钧身上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他一时间搞不清楚,也许还是不要搞清楚对自己的身心健康比较有益。总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明日之战。“你又想起什么了?”   “我是天灵根,体内有天元之力……”   易希辰听他把话又绕回来了,默默扶住椅子坐稳,以免听到惊悚之言一头栽下去。   “我入你的神识,强行催动功法,或能激发出你的潜力。”   易希辰歪了歪脑袋。他曾听说过这种方法。此法名为“夺意”,颇为凶险。修为较高之人闯入修为低者的神识,以自身修为催动功法,修为低者若身体无法承受,最严重者或会爆体而亡。若修为低者能够承受,便会被激发出潜力,功法大增。然而这只是暂时的,过了极限,便会精疲力竭,休养数日方可好转。   虽然此法凶险,但易希辰一口答应下来:“那就试试。”   “夺意”凶险有三,一则是被人入侵神识,此为修真者的忌讳,是怕有心之人为非作歹,这一点对于易希辰而言根本毫不担忧;二则是若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会重伤甚至爆体,但长孙子钧既然提出此法,便有能力控制风险,遇到不妥时会立刻停止,因此也无需担心;三则是过度消耗后需要休养,而他和王青桥比试过后还需要面对正式的比剑大会赛事,唯恐休养误事。这一点易希辰也不是很担心,他本就不靠功法取胜,况且比赛一人一天只比一场,他想办法应付了头几天,之后就能发挥全力了。   而更重要的是,即使有风险,易希辰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变异灵根——既然是激发潜力,有潜力才能被激发。倘若他是真正的伪灵根,长孙子钧稍一催动就到他极限,自无提升余地。   既然下了决定,两人都并非多虑反复之人,当下便相对打坐,易希辰毫不设防地打开神识入定。   片刻后,一股温暖的力量侵入他的识海之中。   他从未有过如此舒适的感觉,他仿佛一叶扁舟,在河水里缓缓地漂着,不疾不徐的波浪打在他的身上,推动他向更远的天地前进。   过了这一道弯,两岸林立的群山退却,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是他憧憬着的,期冀着的,从未被开辟过的仙境之海。他幸福地落下泪来。   当晚,天剑山的后山突然出现了很强的灵力波动。   秃了百年的凤栖树,悄悄开了花。      第十六章 比剑      翌日午时,练剑坪的四周围满了人。易希辰要与王青桥代表炼剑阁和药阁比试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天剑门上下,这件事同时关系到四大阁的利益,因此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前来观战。   易希辰还没到,坪地周围的弟子们已开始议论纷纷。   “那药阁的弟子怎么可能赢得了炼剑阁的弟子!”   “可我听说是易希辰主动邀战,他若没有自信,怎敢担这大梁?如他输了,药阁和修剑阁上下数百人还不恨死他!”   “可……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易希辰如何赢?凭什么赢?若是那个天灵根的长孙子钧,倒还有几分把握。”   “上次去迷踪谷猎妖兽的时候,我倒是遇到过那个易希辰,他花招手段多得很,兴许真有办法。”   “可是听说昨天掌门下令,比试时只准用剑,其他术法一概算作旁门左道,不可使用。”   “什么?”这下连守剑阁的弟子都为他叫屈,“这也太不公道了,药阁的弟子只许用剑……我虽不想说,但掌门也着实太偏心他们炼剑阁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出一条规矩,比试时不准守只可强攻,那我们也都不必参赛了,二十人全从那炼剑阁选得了!”   “唉……快看,易希辰来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出现在人群之后,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这两人一出现,众人就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剑气,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这……这是长孙子钧的剑气?”有人不可思议,“不愧是天灵根,这剑气也太强了!”   易希辰脸色异常红润,眼神亮如宝珠,看起来精神饱满,可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亢奋得不正常。昨晚的试验,他们成功了,易希辰的潜力被激发,他正在透支自己的力量。有些麻烦的是,他还不懂如何收敛自己的剑气,因此长孙子钧必须在他左近作为他的障眼法。   王青桥早已在练剑坪边候着了,不片刻,玉英真人和长老们也到了。他们一来,自然察觉到了弟子中有股十分清冽的剑气,神色古怪地互相对视。   裘剑道:“昨晚后山那里……”   玉英真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此事无需你多言。”   裘剑面色讪讪,然而掌门都这么说了,他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药不毒看着自己的两名弟子,脸色黑得像炭。谁也没注意,他用力地捏紧自己的衣角,良久后又无力地松开了。   待神农殿的计时表翻至正午时分,王青桥便跳上了练剑坪。长孙子钧轻轻捏了捏易希辰的后颈,低声道:“去吧,我就站在这里。”   易希辰点头,握着自己的剑跳上台去。   王青桥惊异不定地打量着易希辰。昨天易希辰特意多争取了一日的时间,自然是为了再练习一番,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对此也并不放在心上。——修行绝非一日之功,即便再给易希辰一年,他也毫不畏惧。可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对面的剑气竟强盛到了这个程度。是易希辰的?还是长孙子钧的?他分辨不出。   对于剑修而言,极少会走到决战的那一步。魔修与妖修奸猾诡谲,手段繁多,谁赢谁输,绝不仅仅是修为高低那么简单。但剑修向来光明磊落,两人相遇,剑气一出,谁强谁弱一目了,根本无需再打下去。在天剑门,之所以能办比剑大会,是因为年轻弟子的修为本就相距不远,倒也还能拼上一拼。   可现在,王青桥很清楚,对面的剑气,绝不是自己靠豁出什么就可以匹敌的。易希辰的?长孙子钧的?不,不可能是易希辰的,他只是个伪灵根,伪灵根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当剑修!他请长孙子钧来为他助阵,是为了用剑气震慑自己!   王青桥强行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倒也并非他胆怯,然而剑气本就有退敌的威慑力,弱者遇到强者,本能想要退缩。   “请师兄指教。”   “请。”   两人见礼之后,比赛便正式开始了。然而台上却没有人动。王青桥在等易希辰主动进攻,易希辰则并不打算先出手。   片刻后,还是王青桥先沉不住气,大喝一声,剑锋直指易希辰劈了过去!   在强盛的剑气压迫下,王青桥伊始就非常紧张,一出手就是大招,只见九道剑光朝着易希辰刺去,易希辰迅速后退!   对方的剑气贴着他的面庞掠过,削断了他的几根发丝。易希辰凝神。这是他第一次和陆子爻之外的炼剑阁弟子比试,只这一招,就可以看出王青桥虽然排名第五,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够进入炼剑阁的,就已是天之骄子,而排入前五的,不说日后必成大能,至少升上金丹修为轻而易举。   这一剑,让易希辰立刻摸清了王青桥的能耐,同时也摸清了,王青桥并非他的对手。眼下他剑气大开,只要一招就能将王青桥斩落下台,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毕竟是代表药阁第五出战,若是使出全力,倒是可以轻松取胜,但难免会引发众人质疑,不信他这第五的身份。这场比赛从根本上就立不住脚了。   于是王青桥频频进攻,易希辰只是闪躲,并不急着出剑。   王青桥的剑愈发得凶,剑光几乎笼罩了整座练剑坪。周遭观战的弟子纷纷退后,唯恐被剑气所伤。炼剑阁的剑诀,本就讲究锋芒毕露,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制敌。但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无法久战。一旦锋芒出尽,则剑气挫缩,厥图不果。   漫天的剑光剑影之中,场外的弟子很难看清场上的战况,只听见易希辰一声声惨叫。   “救命啊!”   “王师兄手下留情啊!”   “哎哟哎哟痛死我啦!”   炼剑阁的弟子一个个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修剑阁的弟子懊恼心急,药阁弟子已然沮丧。   然而最心急的,却是场上的王青桥。外面的人不知道,可处在战局中心的他最清楚,他的剑并没有伤到易希辰分毫。易希辰在避。但能够穿透铜墙铁壁的剑气并不是靠躲闪就可以避开的,他的剑气一旦逼近易希辰,就会被克化,这只能说明,易希辰的修为在他之上!   可是,这怎么可能?!   易希辰一边游刃有余地在剑影中穿梭,一边扯着嗓子叫:“哼!哈!嘿!嚯!师兄看剑!”   原本王青桥几乎已经到了锋芒出尽的地步,然而易希辰这种态度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竟然又一次剑气大盛,一招怒龙惊涛召来万道剑气朝着易希辰猛砸过去!   易希辰也很无奈。打败一个比自己弱的对手不难,假装赢得很难这件事才很难。   如果说四周围观的弟子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立于飞剑之上的掌门和几位长老却已对练剑坪上的事情了若指掌。毕竟都已是一位位真人了,易希辰和长孙子钧这点小手段根本瞒不住他们,早在易希辰出现之时,他们就已清楚强盛的剑气究竟从何而来。   “药长老?”裘剑震惊极了,“你的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药不毒黑着脸不说话。   “夺意!”林真不可思议地摇头,“可那易希辰不是伪灵根之人么,怎能受夺意之法?!”   就连修剑阁的长老万金也忍不住道:“开什么玩笑。这把年纪的孩子,一个能夺人之意,一个能受人夺意,药长老,你的弟子都是什么人啊?简直不是人啊!”   药不毒依旧不语。   玉英真人眉头深锁,认真看着底下的对战。   王青桥要输了。所有长老都看得出,王青桥已到了穷途末路。这场比剑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   眼下已经不是追究易希辰究竟是什么体质的时候了,如果王青桥输了,炼剑阁和守剑阁这一出戏也算是白闹了,得不到更多名额也便罢了,按照规定,还要将原本的分例匀给药阁和修剑阁。裘剑作为炼剑阁长老,傲骨颇硬,虽然眉头已经打结,却忍着没说话。倒是守剑阁的林真长老先急了:“掌门,昨日明明说好不可出旁门左道的术法,这易希辰……”   万金忙道:“这怎么就是旁门左道的术法!你们说比剑,现在就是堂堂正正地比剑!易希辰在场上可什么花招都没使吧?你们不让他用机巧之术,难不成连夺意也要限制?我就说句良心话,让一个药阁弟子和炼剑阁弟子比剑,此事难道公平?我们在外遇到敌手,也能与他定下许多规矩吗?!”   林真无话可说。   练剑坪上,王青桥终于透支了自己的极限,剑光剑影逐渐淡去,他的身形越来越迟缓。   坪下围观的弟子们总算能够看清战局。只见易希辰头发凌乱(自己抓的)、衣衫不整(自己扯的)、满头大汗(热的)、驻剑单膝跪地气喘吁吁(装的),这时模样,不是经历惨烈鏖战后咬牙苦撑又是什么?!   谁也没想到易希辰竟能坚持那么久,坪下静默片刻,掌声雷动!   “王师兄。”易希辰双目泛红,眼含热泪,“我,为了修剑阁和药阁而战,即使赌上性命,也要战至最后——我!绝不会输给你!”说罢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坪下的掌声再次轰动!除了药阁和修剑阁的百名弟子,就连炼剑阁与守剑阁的许多弟子都忍不住为易希辰这份坚韧而感动,鼓起掌来!   “易希辰!易希辰!易希辰!”喝彩声排山倒海般震彻整个山头!   真正累得半死不活而且即将要输掉比赛的王青桥此刻的心情真是被泰迪日了全家。      第十七章 抽签      最终,王青桥还是被易希辰斩落,掉下了练剑坪。   胜负已分。这本不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却打出了艰苦卓绝的效果。   陆子爻将虚脱的王青桥扶了起来:“师弟,你没事吧?”   肖魁挤了过来,脸色难看得吓人:“王青桥!你怎么可能连那易希辰都打不过?!是你有意向让,还是易希辰使了奸计?!”   方才比剑的时候,王青桥全心全意投入其中,除了惊讶于易希辰竟能有如此强的剑气之外,并没有多想。可此时此刻,被肖魁一骂,他才猛然醒悟。他代表炼剑阁出战,却输给了药阁的易希辰,颜面尽失。   王青桥挣扎着推开陆子爻,仰头望向玉英真人与四阁长老:“师父!掌门!”   这个结果,他当然是不服的。但他心里清楚,易希辰并未耍诈,甚至一直在放水。所以虽然不服,他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掌门!”肖魁急道,“易希辰让长孙子钧用剑气为他助阵,干扰了王师弟,此战不能做数!”   陆子爻低声斥道:“肖魁,你别胡说八道,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就连王青桥也摇头。肖魁是急糊涂了,这话确实是胡说八道。长孙子钧的剑气震慑的是所有人,易希辰也是剑修,就算他和长孙子钧私交再好,他也不可能得到豁免,何况他站得离长孙子钧还更近一些。外界的干扰并不会对剑修比剑造成影响。更何况,王青桥知道,那股剑气根本就是易希辰的,而不是长孙子钧的!   不过王青桥终于想起自己不服的是什么了。他确实输给易希辰了,不得不服,但易希辰声称自己是药阁第五才会和他决战,这不可能!   王青桥急急道:“他们药阁……”   “够了!”玉英真人道,“胜负已分。明日比剑大会正式开始,二十人名单照旧,一个时辰后在神农殿抽签。至于其他事宜,我会与各位长老商定。你们各自回去修炼吧。”   王青桥愣住。他不相信掌门看不出今日的蹊跷,但掌门却没有点破。玉英真人是个一旦决定就说一不二的人,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连各位长老也神色各异。终究是没当着弟子们的面说什么。   易希辰下了练剑坪,走到长孙子钧身边,长孙子钧不动声色地扶住他。几乎是瞬间,易希辰的剑气弱了下去。   虽然很快就要抽签,但他们还是快步离开了人群。一到无人处,易希辰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长孙子钧一惊,察觉到易希辰体内气息无比混乱,连忙将自己的真气灌给他,助他护住筋脉。   “你怎么样?”长孙子钧神色凝重。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夺意之法,本以为并无大碍,没想到易希辰却显然遭受了反噬。看来打在易希辰体内的这道封印,远比他想得要厉害。   易希辰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可他俨然已连路都走不动了。   长孙子钧扶着易希辰在榕树下坐下,易希辰乏力地躺下,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子钧。”   “嗯。”   “我当真不是伪灵根。”   “你不是。”   易希辰阖着双目,睫毛微微颤动。   他内心激荡,胸口闷痛,一口血又往喉上涌,正待咽下去,长孙子钧却轻拍他的胸口,示意他只管吐出来。   过了片刻,易希辰再次开口。   “你知道杀害我父母的人是谁吗?”   到了此时,他终于信了。长孙子钧的魔障来得古怪,但他确实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知。”   易希辰捏紧了衣角,片刻后无力地叹了口气。   在天剑门修炼的这十年里,他从来不曾表现出被仇恨驱使的样子。他也确实不为复仇而活。成为强者,为父母报仇,这只是他人生里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无论等多少年,总会有那一天。   “那就是八年以后的事。”易希辰平静地笑了笑,“子钧……跟你说谢谢是不是太见外了?”   长孙子钧又捏了捏他的后颈:“啊。”   “但有一句话我还是不得不说。”他睁开眼,头在长孙子钧的大腿上挪了个位置。   “嗯?”   “你能不要用那个东西顶着我的头吗?”   “……”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易希辰恢复了几分力气,被长孙子钧扶着站了起来,准备回神农殿抽签决定明日比试的对手。   他们还没走几步,天上御剑飞来一人,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人连忙行礼:“师父。”   易希辰看到药不毒铁青的脸,心里颇有些发怵,讪笑着后退一步,就要往长孙子钧身后躲。   “易希辰,我不是警告过你老实点吗!!!”药不毒中气十足地怒吼。他声如洪钟,连路边粗壮的榕树都吓得抖了抖,长孙子钧和易希辰的耳膜差点被他震破。   “弟子很老实啊。”易希辰厚颜无耻地睁眼说瞎话,“昨天我跟子钧修炼,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这样了。是不是啊子钧?”   长孙子钧抬头望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易希辰!!!长孙子钧!!!”   “师父你这样不好。”易希辰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药不毒一愣,顿时火冒三丈。这臭不要脸的混小子,居然还敢反过来教训师父了?!他正要开口大骂,易希辰却狗腿地蹿出来,替他捏肩:“师父你总是这么凶,如果你的弟子蠢笨一点,不就看不出你是在关心弟子了吗?这样多不好!”   药不毒怔了片刻,满腔的怒火像是开了阀的洪水,一泻千里,挽都挽不住。他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这家伙……”   易希辰捏肩捏得更勤了。   药不毒瞪了眼长孙子钧:“本以为你小子稳重,能管着他点,结果你就只会惯着他!”   “哼,”长孙子钧,“我才没有惯着他呢,哼!”   药不毒:“……你没吃药?”   易希辰忙把药不毒扳过来,冲他撒娇:“师父~”   药不毒转身,摸了摸易希辰的脑袋。易希辰受宠若惊,正要乖乖把头低下去,下一刻药不毒就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地拧。   “哎哟哎哟,疼,疼……”   “我只怕有朝一日连我也护不住你。”   易希辰只顾着喊疼,突然听到一句这么正经的话,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这是药不毒说的?   “我护。”长孙子钧淡淡开口。   药不毒松开易希辰的耳朵,目光复杂地瞪着长孙子钧:“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能耐了?你小子算什么东西啊?”   长孙子钧一本正经:“我很厉害的。”   “哟呵?”   “我就是很厉害啊。”   长孙子钧有点郁闷,不明白药不毒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难道非要他说“哼我才没有很厉害呢哼”别人才会相信吗……   药不毒都被他们气乐了,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正想着怎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忽然又打横里御剑飞来一人,却是守剑阁的长老林真。   今日守剑阁算是和炼剑阁一起吃了大亏,林真一见几人,便落了下来,阴阳怪气道:“易希辰,看不出你深藏不露啊。”   “滚蛋!”药不毒气势十足,犹如一只护小鸡的老母鸡,“我的弟子,轮不到别人说话!”   “药长老,我这不是夸你的弟子么,呵呵。”   “这些混蛋玩意儿也轮不到你夸!”   林真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斗嘴,御剑飞走了。   瞧瞧,这不是护短护得极好么!   药不毒终究是一口怒气已经泄了,再提不起来,恨恨地骂了他们两句,眼看要耽误了抽签的时辰,只好轰着他们走了。   神农殿内,另外十八名弟子已经候着了,他们看见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走进来,神色各异,但掌门玉英真人在殿上坐镇,谁也不敢多言。   抽签由木鸢决定,殿上有十只木鸢,被灵力催动后,十只木鸢会先飞到十名弟子手中。随后这十只木鸢又会将十人引向另外十人,于是领到同一只木鸢的两人便成为明日比试的对手。   这二十人虽然是每阁五人,但接下来的匹配则已与弟子的出处无关。也就是说,任意两人都有可能被匹配,无论两人来自同阁,或是不同阁,无论两人交恶,还是私交深笃。再往下,就是胜者与胜者比试,败者与败者比试,直到决出全部的排名。每名弟子至少要比试五场,每一场胜负都十分关键,前期若输一场,最终的排名或许就会相差许多。每场全胜者,自然就是最后的魁首。   即使今日已经赢了一场,易希辰还是有些紧张。以他眼下的状态,明日不知能发挥出几分。他只能祈祷木鸢为他匹配一个弱者。   很快,木鸢就飞了起来,落入十名弟子手中。易希辰扫了眼场上的局面,小松了一口气。他和长孙子钧、陆子爻都拿到了木鸢,至少明日第一场比试他不会与这两人交手了。   木鸢再次起飞,落下时,第一场比试的对手就已全部确认。   易希辰看着和自己领到同一只木鸢的倒霉蛋,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哭包小师弟孙小黔的肩膀:“师弟啊,你运气不错哦,明天记得手下留情哟。”   孙小黔嘴一瘪,要哭不哭的,但最后还是笑了:“嗯,易师兄,我会努力的!”作为一个药阁弟子,他本来也不奢求能拿到好多的名次,能够参加比剑大会,就已经是一种殊荣,而且能领到不少灵石了。虽然上来就同门相残,但就算抽到的不是易希辰,反正他都是要输的,没什么区别。   易希辰的心总算是定了。夺意之法的反噬颇为厉害,他不可能为了这点仙材再冒第二次险,接下来就只能看实力。孙小黔的深浅他清楚,赢下这第一场比试不成问题。   确定了自己的对手,易希辰才去关心长孙子钧。他对长孙子钧的实力非常放心,连陆子爻都不是长孙子钧的对手,长孙子钧今年摘下魁首想必不是难事,不管抽到谁都没问题。   然而待他定睛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长孙子钧得到的对手——炼剑阁的铁血师妹越小柔!   “亲娘咧。”易希辰扶额,心凉了半截。长孙子钧这运气,绝对是烂到极致了。二十个弟子中,唯一的一个女弟子,居然被他抽中了!   不会和女人说话,也绝对不向女人出手——这是长孙子钧最大的弱点。明天的比试,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十八章 她暗恋我。      弟子们回去歇了一日,第二天上午便开始了正式的比试。   第一轮比试的是陆子爻与王青桥。王青桥运气实在不好,先是昨天输给了易希辰,在炼剑阁大丢面子,今天又抽到了炼剑阁排名第一的陆子爻。这一轮比试得非常快,两人上场剑气全开,王青桥与陆子爻之间的差距非常明显,只两招就败下阵来,也不再过多纠缠,灰溜溜下场了。   第二轮是守剑阁的卞良和修剑阁的石西。石西虽然在修剑阁排名颇高,可遇上守剑阁的弟子,也很难讨不到好。他苦苦挣扎,试图逆袭,却还是被卞良不留情面的轰下场去了。   接着是肖魁与药阁的赵平。   肖魁看药阁本来就是一万个不顺眼,近来又在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手中频频吃亏。上了场后,他势要将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出手就是极凶的招式万剑斩!赵平如何受得了这么强的剑气?这一招挨下,怕是要重伤!   然而肖魁的剑气还没碰到赵平,就被一道剑光劈散了。   裘剑从场边瞬影到了场上,挡在赵平面前,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的弟子。   肖魁讪讪:“师、师父。”   比剑大会虽是比试,但也只是切磋,并不允许发生同门相残的事件。长老们会在场边督战,如遇上不知深浅的弟子,便会出手制止。肖魁此举,已逾越了比剑的本意,虽结果还是他胜了,却不免遭人诟病。   前几场都是实力相差较为悬殊的,这样的比赛并没有什么看头。打得最为精彩的当属第五场守剑阁的公孙笛对炼剑阁的晋城。   晋城在炼剑阁排名第三,公孙笛在守剑阁排名第一,而他们的修为几乎相差无几。炼剑阁的攻与守剑阁的守互相克制,一个自诩无坚不摧,一个自诩坚不可摧,这一场打了近乎两个时辰,终于是晋城耗干了灵力,被公孙笛找到机会扫下场去了。   等到了第七场比试,终于轮到了易希辰和孙小黔。   比剑大会是天剑门的盛事,即使没有资格参与的弟子也会前来围观。而围观人数最多的这一场,竟是易希辰和孙小黔这两个药阁弟子的比试,这在往年是从未有过的。   昨日易希辰以剑赢了王青桥,这在天剑门千年历史上也是头一遭。奈何昨日两人比试时剑影阻隔了外界,弟子们未能看清战局发展,今日便趁着机会前来观摩,倒要看一看这一届的药阁弟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这一场比试从头到尾,易希辰和孙小黔都在用旁门左道的术法,几乎未动过剑气。最后是易希辰在场上设下了一个迷阵,将孙小黔引入迷阵之中,辨不清东南西北,直到自己走下练剑坪才幡然醒悟。   台下当然嘘声一片。   其实易希辰这一场赢得并不容易,他不能事先布置场地,而是在与孙小黔对决的过程中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画下的阵法,瞒过了孙小黔的眼睛,当也能算是精彩一战,可惜这并非弟子们想要看到的。   易希辰脸皮厚得很,对于嘘声十分坦然。他只在乎结果,从不在乎手段。   第八轮,就到了长孙子钧与越小柔的比试了。   在场边围观的人并没有减少。   长孙子钧。十年前这个弟子第一天来到天剑门,这个名字便传遍了整个门派。天剑门千年以来,一共只出过三个天灵根弟子,第一个是云长真人,他短短三十年便练成金丹修士,震动天下,可惜他在五百年前随凤莲小祖大战无相天魔时陨落了;第二个是华雅真人,在两百年前与妖界大战时名震天下,如今已是一方宗主;第三个,就是长孙子钧。   初时,人们都以为长孙子钧会成为传奇,或是一方大能,或是接任掌门之位。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入山门不到一年,就因为触犯门规,险些被逐出门派。最后虽然留下了,却也沦落到了无甚前景的药阁。   这十年里,所有人都对长孙子钧充满好奇,或是亲自找来试探他,或是期待着听见关于他的传闻。奈何长孙子钧性情冷淡,除了易希辰之外几乎不与他人往来,十年来也没有再闹出过任何值得人们关注的事情。以至于许多人都在惋惜,一个百年难遇的天灵根少年,就此埋没了。   此番比剑大会,是长孙子钧第一次在全门上下所有人面前露脸。而且他的第一战,对阵的就是炼剑阁排名第二的师妹越小柔。千年来,以药阁弟子的身份打败炼剑阁弟子的,易希辰算是第一个,人们无比期望看到长孙子钧会是第二个。   长孙子钧上场之前,易希辰比他更紧张。   “真是,偏偏让你抽中了小师妹……你可有取胜的方法?”   长孙子钧异常镇定:“她不会对我动手。”   “为什么?”易希辰满脸怀疑地看着他。这话说反了吧,明明是长孙子钧没办法对人家姑娘动手,人家姑娘为什么不能对他动手?   “因为她暗恋我。”   易希辰:“……”   在OOC同人中,所有适龄男性都恋慕小受的菊花,所有适龄女性都恋慕小攻的黄瓜。肖魁作为一个被打脸专业户,同人作者觉得他很可怜,所以才给了他特殊的待遇。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可思议道:“你确定?”   长孙子钧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不确定。”   易希辰:“……”   越小柔以女子之躯,能在炼剑阁排名第二,仅次于陆子爻,她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一般修士的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而越小柔却是罕见的冰灵根。冰灵根虽然不如长孙子钧的天灵根与陆子爻的三阳之体,却也是极适合剑修的。   而越小柔这个人,也如同她的灵根一样,冷若冰霜。她的冷还不同于长孙子钧的冷,长孙子钧并非无情,只是内敛。而越小柔,却是真正的无情无心。她不在乎任何人,也不畏惧任何事,她是数百名弟子中唯一做到人剑合一的,因为她自己就是最锋利的剑刃。   易希辰回想了那些他听说过的那些关于越小柔的传闻,再看看说出“她暗恋我”这话的长孙子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她还给你下过堕胎药。”长孙子钧默默补上一句。   易希辰:“……”   “我知道这是妄想。”   “那你就不要说出来!”易希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本欲再给长孙子钧支些招来对付越小柔,然而钟声已经敲响了。英气的越小柔飞身上台,长孙子钧也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   两人照例见礼,越小柔言简意赅:“请赐教。”   长孙子钧却一言不发,沉默地拔剑示意。他这样的态度难免让人觉得他非常傲慢,然而易希辰知道,长孙子钧只是对着女子便不会说话罢了。   易希辰突然觉得不敢往下看了。这场比赛……应该不会很惨吧……总之长孙子钧不要站着当木桩子让人砍就算不错了……   而另一边,几位长老也在关注这两名弟子。炼剑阁的裘剑长老目光停留在长孙子钧的身上,心情复杂。   最初时,长孙子钧乃是他的弟子。他也是个爱才之人,凡是天赋异禀的弟子,他都竭力争抢到自己座下,更加剧了药阁与修剑阁日渐式微。如长孙子钧这样的天灵根,他如何舍得放弃?   那时长孙子钧私闯后山禁地,违反门规,他虽不曾像药不毒那样狠绝地自废百年就为救人,却也是在玉英真人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恳求玉英真人看在这孩子是天灵根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不明白玉英真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玉英真人固然顽固,但门规也并非完全不可更改,这百年来不合理的规矩就曾改过两三条。假若他是掌门,为了一个天灵根的弟子,别说宽恕一回,宽恕十回百回也不在话下。可是玉英真人却告诉他,其他事或可商榷,然而那后山禁地,就是任何人都闯不得。别说一个天灵根弟子,就是天灵根的长老擅闯,也同样难逃责罚。   就因这一件小事,裘剑生生错过了奇才弟子,被药不毒捡了便宜去。   越小柔出手了。她一道迅猛的雷光剑朝着长孙子钧劈了过去,并已摆好架势准备使出下一招。她并不轻敌,虽然长孙子钧收敛了剑气,但她知道,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她不认为雷光剑就能伤到长孙子钧,这不过是一记试探罢了。   然而雷光散去,被雷劈成爆炸头的长孙子钧默默地站在原地。   众人:“……”   全场哗然!   “这人真是长孙子钧?长孙子钧真是天灵根?!”   “他是在药阁吃丹药吃傻了吗?雷光剑也避不开?!”   “他是剑修吗?他的剑气呢?!”   越小柔的雷光剑固然迅猛,但绝非杀招,别说有资格参加比剑大会的人,就是台下围观的弟子,也有不少能够避开的。   “亲娘咧。”易希辰捂住脸,真是不敢往下看了。   越小柔虽有些诧异,但绝不会因此手下留情。长孙子钧既然不躲闪,她便大放剑气,准备一招克敌了。然而也就是瞬间,一股极为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她顿时全身僵直——那是来自强者的威慑,令她无法动弹!   长孙子钧将手中之剑朝着越小柔掷了过去。他的剑几乎是贴地飞行,剑刃铲起僵直的越小柔,直接带着她飞出练剑坪,随后落到地上。   这一切从头到尾,其实只在一眨眼的功夫罢了。长孙子钧飞剑的同时就是他释放剑气的同时,他的剑气再强,也只能令敌人极短暂地僵硬片刻,这种僵硬并非是他控制敌人,而是每一个人本能的恐惧造成的。   因为发生得太快,不少弟子眨了下眼睛,就只能看到越小柔踩着飞剑落地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全场静默。   钟声敲响,过了好一会儿裘剑郁闷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长孙子钧,胜。”   全场继续静默。弟子们已经回过神来了,迫不及待想要就方才的比试议论几句,却发现竟不知从何说起。      第十九章 黄昏恋      长孙子钧赢了比试后依旧一言不发,朝着越小柔遥遥一颔首,便做赔礼。越小柔微微皱了下眉头。她已经输了,虽然此战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本就淡漠,输了便输了,无甚所谓。她拾起长孙子钧的剑抛了回去。   长孙子钧接剑,走下台来。   易希辰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焦香的爆炸头。长孙子钧厉害,厉害到就连自己都大感意外。他无法对女人出手,好在比剑大会从来不为拼出你死我活,只要将对手逐出场地便算胜利。他直接用飞剑将越小柔送走,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其实越小柔极为厉害,奈何根本没来得及发挥,如果这场地再大些,她离场之前能破除僵硬,长孙子钧就麻烦了。   比成这样,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今年的比剑大会,实在让人大开眼见。   易希辰捏了块水灵石,用了道治愈的术法,长孙子钧的爆炸头便软了下去,渐渐恢复一头乌黑长发。易希辰问道:“那雷光剑你为何不避?”   长孙子钧淡淡道:“想确认下虚实罢了。”   易希辰微怔。长孙子钧中了魔障后的症状,他已大致了然。可长孙子钧的心情,他却无法体察。真假虚实造成的困扰,又该如何堪破?一时间,他竟也有些心疼。   他回头,看到越小柔恰从他们身前经过。   越小柔相貌很美,并非柔美,而是英气。只是因她的凉薄才显得难以接近。易希辰看着英气俊秀的小师妹,想着长孙子钧说的话,心中突然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   “你以为她暗恋你。那你,”易希辰问道,“暗恋她吗?”   “不。”长孙子钧言简意赅。   没有用“哼我才不暗恋她呢哼”的语气说出来,这句话看来是真的。易希辰摸了摸后颈,突然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自己有些笨拙。   长孙子钧看了眼走神的易希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就算知道是妄想,但在他的心里,他俩孩子都怀了八九个了,如果生下来,够挤满一窝棚了。都这样了,他还能有啥别的心思啊?唉!愁人呐!   由于今日的对决中少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天黑之前十轮比试就已比完。弟子们再次去神农殿内抽签,决定下一轮比试的对手。   木鸢飞起之时,最强者毫不担心,最弱者担心也没有用,除此之外其他弟子都比较紧张。赢得越多,往下也就越难比。下一轮,由木鸢将十名获胜者任意相互匹配,将十名失败者相互任意匹配。再往下,就是根据先前的胜率和先前对手的强弱来决定对手,运气的成分越来越少。因为并非每两名弟子都会交手,所以头两场的任意匹配至关重要,如果能让比自己强的对手先被更强者打败,而自己先与弱者交手,那最后的排名很可能比自己的实力高一些。比如越小柔,她本来也应该是夺魁的有力人选,但今日输给长孙子钧后,她很可能连前三都排不进了。   木鸢飞到易希辰手里,随后将他引向了修剑阁的武末。易希辰松了口气。武末当然不弱,是修剑阁排名第二的弟子,但今日胜出的已经没有弱者,比起抽到炼剑阁和守剑阁的弟子,这对他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而长孙子钧则抽到了公孙笛。公孙笛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作为守剑阁第一,即使不说天之骄子,但也是人中龙凤。今天还打败了炼剑阁的晋城,颇为守剑阁争了几分荣誉。按理说抽到药阁弟子他本该开心,可对手是今天瞬间就把越小柔送出场的长孙子钧,他赢面可不大。如果第二局比试就输,今年想要排入前五只怕都难了。   但最倒霉的人,却是王青桥。第一场比试他抽中陆子爻,输了也无话可说。接下来作为败者应该是他大展拳脚逆袭的时候了,可他居然又抽中了越小柔!越小柔作为炼剑阁第二,在头一天的比试中就输完全是大爆冷门!她被归入败者队伍,结果让王青桥撞上这个头彩。而且王青桥还比其他人都多比一场,输给越小柔相当于他已经连输三场。他很可能要成为炼剑阁百年来第一个被挤出前十的弟子了,这份殊荣简直让人绝望。   肖魁则抽中了守剑阁的卞良。他在炼剑阁排名第四,而卞良在守剑阁排名第二,单论修为,肖魁应该是略胜一筹,但也只是略。明日他将面临的恐怕是一场苦战。   确定了比试的顺序之后,众弟子便回去备战了。   今日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都胜了,药不毒竟然没有来观战,因此他们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师父邀功。易希辰还要去药不毒那里看看有没有新的仙材,能在明日派上用场的。   然而走到半路上,却遇见了炼剑阁长老裘剑。   “裘长老。”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向他行礼。   裘剑目光复杂地打量着长孙子钧。今日长孙子钧的比赛是他主持的,他本来期待能够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鏖战,却没想到长孙子钧竟然一击就将越小柔送出场外。他感到很失落。他失落的不是自己的爱徒输了比赛,而是他没能看到长孙子钧使出全力。这个天灵根的少年,到底是多么出色啊?曾几何时,他在自己面前,叫的不是一声冷冰冰的裘长老,而是一声冷冰冰的师父。   “子钧。”裘长老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毕竟是长老,长孙子钧虽与他没什么情分,还不至当场拂了他的面子,便随他离开了。   长孙子钧走后,易希辰自己去找药不毒。   然而到了药庐里,药不毒竟然不在。他又穿过变幻法门,进入药田。   药不毒平日很少外出,不是在药庐炼药就是在药田采药。他的药田是历任药阁长老不断兴建起来的,十分广袤,从南至北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各个气候都有,桑田、溪流、山川、戈壁也一应俱全。若在天剑门外发现了什么灵丹仙草,大可以带回药田里来种。   易希辰御剑在药田上空飞了一遭,依旧没找到药不毒,也没瞧见什么有趣的仙草,便在通透泉边上落下。从通透泉可以看见药田外的景象,他就曾在这里傻傻地跪了七天七夜,傻傻地看着外头傻傻站着的长孙子钧。   易希辰想起前事,不由一哂,在溪边盘腿坐下,嘀咕道:“师父跑哪儿去了?裘剑叫子钧去干什么呢……”   这时,他看到通透泉里,药不毒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花开两枝,各表其一。   裘剑将长孙子钧带回他的炼剑室,这才停下脚步认真端详起他来。   长孙子钧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裘长老找我何事?”   裘剑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结了金丹后的修士,不必再担心生老病死。除非被人斩杀,又或是没能渡过天劫,才会陨落。而金丹之后的修为增长就变得极为缓慢,许多修士结丹百年后依旧全无长进,于是天劫将至,也就到了死期。但不管怎么说,在天劫之前还有数百年悠悠时光。如何度过这数百年,对于这些真人们而言,无非也就几种选择。   或是继续独善其身地修炼,可修为增长缓慢,时日久了难免穷极无聊;或是放肆享乐,不再奢求渡劫成仙,把这百年时光尽兴度过;又或者,收徒传道。   会在门派中继任长老的,甚至自己开宗立派的,都是那些爱收徒的修士。不过有的人收徒是为了壮自己的声威,有的人收徒是为了找人伺候自己,有的人收徒只为排遣寂寞,当然也有人是求才若渴,而裘剑就是最后一种。   裘剑看看长孙子钧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弟子服,再看看他腰间那柄破铜烂铁般的剑,心酸道:“这些年,你在药阁受苦了。”   长孙子钧不耐烦道:“没有。”   “药长老对你还好吗?”   “很好。”长孙子钧冷冷道,“裘长老我不会帮你送情书的。若无他事,我先走了。”   ——同人作者虽然不会丧心病狂到让老年人出来当炮灰,但是可以拉郎配搞黄昏恋嘛!   裘剑:“???”   怎么着,这是现在年轻人的流行吗,收个徒弟还要送情书?!      第二十章 药不毒的秘密      易希辰看到药不毒回来,连忙要出去,然而药不毒古怪的模样吸引了他的注意。   药不毒受伤了。   他胸口处的衣服被撕碎了,隔着通透泉,易希辰看不清楚那颜色究竟是鲜血还是其他什么。他的头发也断了一束,层次不齐地落在肩膀上。他的神情十分慌张,进了药庐还在往回看,似乎是害怕有东西跟在他身后。但应当是没有发现,药不毒的神色显然是松了口气。   随后,药不毒就进屋了。   通透泉能看到的只有药庐一角的情形,那是药不毒在药田劳作时用来观察是否有入侵者偷闯他药庐的。人一进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易希辰连忙飞剑出了药田。   “师父!”易希辰风风火火地冲进药庐,扑过去敲门。“师父,快开门!”   药不毒从屋里出来,神色愠怒:“嚷什么嚷,叫魂呢!”   只见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道袍,发髻也已挽了起来,若非方才易希辰在通透泉看见药不毒回来时的样子,绝不看出他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易希辰问道:“师父,你受伤了?”   药不毒一惊,旋即脸色铁青,大怒道:“易希辰,你从什么地方来?!”   易希辰被他吓得一愣。虽然药不毒动不动发脾气,但如此暴怒却是头一回。易希辰喃喃道:“我、我从药田里来啊。”   药不毒怔了怔,脸色缓了下来:“你这混小子,我还以为你不老实比剑,偷偷出山了。”   “出山?”易希辰道,“师父你出山了?被谁攻击了?”   “去外山采了点草药,遇到一只妖兽罢了。”药不毒道,“你找我做什么?”   易希辰不太相信:“什么妖兽?哎哟!师父你打我干嘛?”   “你问东问西,屁话那么多,我是师父你是师父?我做事还得跟你这小兔崽子交代?”   师徒十年,易希辰知道药不毒什么时候是真的发火,什么时候不过板着脸吓唬人。这会儿显然药不毒已经不气了,然而药不毒向来很好面子,丢脸的事他绝不会说,只怕是在外面吃了亏,也不好意思到徒弟面前诉苦。易希辰只得把这话题咽了下去。   “对了。”药不毒道,“你上次拿过来的玄火石我已经修好了,给你做了个东西,大概后天就能做成。你后天比完剑到我这里来拿吧。”   易希辰顿时期待不已:“师父,你做了什么东西?”   药不毒却卖起了关子:“你拿到就知道了。”   易希辰撇撇嘴,想溜进屋里去看,药不毒却死守着门口不让他进去:“还不滚去练剑?你明天还有的要比呢!”   易希辰又磨了一会儿,药不毒铁面无私,表示没有东西可以被你小子骗了,赶紧滚蛋,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易希辰来到桃林,只见长孙子钧也从裘剑那儿回来了。正在桃树下盘腿打坐,便凑过去挨着长孙子钧坐下。   “哎,裘剑找你干什么?”   “想收我为徒。”   “什么?”易希辰大吃一惊,“他想把你弄到炼剑阁去?”   在天剑门,弟子转阁的事情很少会发生,入了谁的门,就是谁的弟子。长孙子钧这样因为违反门规而被从炼剑阁贬到药阁去的,已是难得,而又要被炼剑阁挖回去的,就更是头一个了。   “不。他想收我为内室弟子。”   易希辰更为诧异。作为一阁长老,所有炼剑阁的弟子都算是裘剑的座下弟子。一些真人收徒时会区分内室弟子与外室弟子,但那一般是修士个人收徒,与门派无关,在天剑门,更是没有内外室的分别。裘剑此意,就是希望他能以个人名义收下长孙子钧这个徒弟,与炼剑阁甚至天剑门都没有关系。此举可见他对长孙子钧之重视。   “那你答应了没。”   “没有。”   “想你也不会答应。”易希辰道,“不过答应了也没什么不好,裘剑的疏影剑诀我还真想学一学呢。”   一个修士不只可以收一个弟子,同样,一个弟子也不是只能拜一个师父。即便长孙子钧拜了裘剑为师,也不等于他背叛了药不毒。有些修士自觉无法再帮助弟子提升,还会鼓励弟子另拜高明,毕竟自己的弟子有出息自己也面上有光。只要不犯下欺师灭祖的罪过,修真之人对此并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长孙子钧笑了笑:“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啊?”易希辰再次受惊,“你会疏影剑诀?”   “龙吟剑决我也会。”——龙吟剑决乃是玉英真人的绝学。   长孙子钧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同人作者不想在他的成长过程上浪费太多笔墨,于是让他一不小心闯进了天剑门最大的藏经阁,而天剑门的长老们又一不小心把毕生绝学都放在藏经阁里了,这些毕生绝学又一不小心都被长孙子钧看完了。   易希辰顿时兴奋了:“快,你教教我。”   长孙子钧沉吟片刻,便开始背诵剑诀。   内外虚实,刚柔平均。阴阳壁理,变化分形。真精真气,恍惚杳冥。坎离颠倒,运施五行……   然而短短的半个时辰后,易希辰便沮丧地放弃了。   他虽是变异灵根,可如今封印尚未解开,以他如今的资质,要领悟此等高深剑诀,实在太过困难。他虽也急着寻求解决之道,但他年纪未到,不可轻易离开天剑门。待过了今年,他二人便到了出山历练的时候,届时去找寻五行天宝,解去封印,再学也不迟。   “算啦。”易希辰叹气,“我还是先走我的旁门左道……哎?你……”   易希辰话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他发现长孙子钧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在练习剑诀之时自发入了境界。片刻之后,易希辰才发现,长孙子钧突然顿悟了!   所谓顿悟,即剑修在修炼时突然领悟大道,于是入了境界。每每顿悟之后,修为就会大幅提升,剑气再上一个高度!对于剑修而言,顿悟的境界可遇而不可求,一次顿悟便可抵上数年辛苦修炼。很多剑修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进入一次顿悟,而只有天之骄子,才会常常顿悟。   如今长孙子钧的设定早已被扭曲成了同人世界的设定,同人作者给他开了许多金手指,却也只是浮于表面,未曾真正助他得证大道。如今长孙子钧身处正常世界之中,才能真正将那些东西化为己用,于是立刻就进入了顿悟状态。   易希辰哭笑不得:“你这家伙,真是让人羡慕。”   说罢便在长孙子钧身边坐下,为他护法。进入顿悟状态,或要数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能脱出,在此期间,他不能被人打扰。   易希辰尽自己所能,在周围为他设下屏障,陪他一起入定。   翌日,第二场比剑开始了。   相比昨日,因为已经经过一轮胜负,今日比试的对手更加势均力敌了些,不过大多结果还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陆子爻先赢下了第一场,第二个上场的是肖魁和卞良。由于两人实力相差无几,从清晨一直战至午后,转眼就过了四个时辰,依旧难分伯仲。   场外观战的弟子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易希辰道:“肖魁要输。”   长孙子钧认同地点头。   倒不是他们和肖魁有私人恩怨所以诅咒肖魁输掉比赛,而是以攻为主的剑修和以守为主的剑修,两者性质本就不同。对于炼剑阁弟子而言,时间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剑气越发衰弱,而对于守剑阁弟子而言,时间的长短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果不其然,肖魁召来一招雷光九剑,只见九道剑气直逼卞良而去,却一道比一道弱。   “咦?”   围观的众弟子发出了惊叹声。   那卞良始终以守为主,眼见肖魁已到达极限,他终于开始进攻。卞良一招凌霄剑,只见耀眼的剑影朝着肖魁落去,与他的第九剑相撞。卞良信心满满,他知肖魁已无余力,两道剑气相撞,必然是他胜!   然而只见肖魁的雷光第九剑猛地剑气大盛!   剑气相撞,轻敌了的卞良来不及招架,便被那雷光剑砍中倒飞出去!   卞良输了!肖魁胜了!   谁也没想到肖魁最后关头竟然还能爆发,这个比试的结果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因此能算得上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比试了。   第三轮是越小柔与王青桥,往后第四轮便是长孙子钧和公孙笛。   肖魁赢了比试之后却没有离开,依旧留在练剑坪的周围。台上越小柔和王青桥正在比试,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台上。他躲在人群中,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停留在等待比赛的长孙子钧身上。   肖魁希望长孙子钧会输。今日他自己已经赢了,下一轮抽签会在五名连胜者中匹配,如果长孙子钧今天再赢,他接下来跟长孙子钧比一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其实以他的实力走到现在,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下一场就算不是输给长孙子钧,也会输给别人。可输给谁都好,他就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长孙子钧。   他还记得那年长孙子钧被他陷害后离开炼剑阁进了药阁,有一次他们在经楼偶遇,他心里有鬼,其实是不敢面对长孙子钧的,害怕长孙子钧会找他报复。没想到两人打了照面之后长孙子钧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漠然地与他擦身而过。   他的性子争强好胜,最恨的就是被人看不起,长孙子钧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惹恼了他。于是他丝毫没有逃过一劫的侥幸,竟还回过头去主动挑衅。   “哟,这不是天灵根的奇才吗,瞧瞧这身衣服,现在不练剑改炼丹啦?”   长孙子钧懒都懒得理他。   肖魁还不知死活地纠缠不放:“那后山禁地里有趣么?我还以为百年难遇的天灵根能够大杀四方,不过我怎么听说你最后是被人抬出来的?”   长孙子钧终于停下脚步。他冷漠地看着肖魁的双眼:“如果进了禁地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早已尸骨无存。”   他这话听到肖魁耳朵里,被扭曲成了强者对弱者的鄙夷。肖魁冷笑道:“就算你现在比我厉害又怎么样?我可不会蠢到被人随随便便就骗到禁地里去!”   长孙子钧突然拔剑出鞘,肖魁吓得往后连退数步,摆出招架的姿态。在天剑门虽然弟子们可以相互切磋,但决不允许斗气伤人。所以肖魁才敢有恃无恐地挑衅,正是仗着长孙子钧不敢动手——除非,他再也不想在天剑门里待下去了。   没想到长孙子钧拔剑并非对他出招,而是一挥手,在他们两人所站的地面之间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来。   肖魁愣住。划地为界,这是长孙子钧对他的警告,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长孙子钧已然收剑走远,肖魁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吼道:“长孙子钧!我看你在药阁里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待十年后的比剑大会上,我必定亲手打败你!”   想起当年的往事,肖魁不禁捏紧了拳头。他本以为把长孙子钧赶到药阁去,十年一过,就算是天灵根也该被耽误了,没想到长孙子钧非但没有被耽误,还把他越甩越远了!   他不想输给长孙子钧!然而他并非不想跟长孙子钧交手,刚才所有人都以为他刻意留力到最后,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在那一刻必胜的信念支撑着他,他不想连跟长孙子钧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输掉比赛,才突然爆发!   既想打,又不想输,却又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连肖魁都有些弄不懂自己的心情了。   肖魁目光复杂地盯着长孙子钧,突然他感到旁边有一道目光也在看他,他顺势望过去,对上了易希辰的眼睛。   易希辰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敌视。   肖魁突然间有些茫然。他是个眼里只有强者的人,比他弱的他一概看不上,因此他找长孙子钧的茬找了十年,至于易希辰,在他打败王青桥之前肖魁一直把他看成是依附长孙子钧的跟屁虫而已。他可从来没主动找过易希辰的麻烦,找上了,也是因为他和长孙子钧在一起才顺带的,而且易希辰那么狡猾,反而是自己在他手里吃的苦头更多一点。   可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恨他的长孙子钧眼里从来没有他;明明没被他怎么着过的易希辰,对门派里任何人都笑嘻嘻的,只有面对他时才有极大的敌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肖魁万分地不理解。易希辰对他这态度,简直就像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呀!      第二十一章 绝招      王青桥和越小柔的比试,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早已被打得没有斗志了的王青桥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被越小柔轰下台去,剩下的比赛他也没有心情再看,蔫蔫地离开了。   第四场比试,就轮到了长孙子钧和公孙笛。   按说昨日长孙子钧一招便赢了越小柔,公孙笛的赢面已经不大,可这家伙却颇有几分倔强。前日炼剑阁与守剑阁弟子聚众闹事,公孙笛也是牵头人之一,他知道闹事对炼剑阁其实更有利,守剑阁能够争取到的名额不会比炼剑阁更多,但他本就希望炼剑阁参赛的人多,这样他就能在场上打败更多炼剑阁的弟子,让裘剑后悔当初看走了眼没把他选进炼剑阁去!   输给药阁的弟子?昨天之前,公孙笛想都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上场之前,公孙笛走到长孙子钧面前,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做出一个蔑视的表情。他挑衅道:“即便你昨天打赢了越师妹,也别得意!越师妹会输,是因为她不懂得收敛锋芒,而这可是我守剑阁弟子的长处!等下你输给我以后可别哭鼻子!”   ——这倒不是公孙笛真的看不起长孙子钧,相反他是个比较谨慎的人。然而战前挑衅其实是一种策略。对于剑修而言,人剑合一,能够发挥出几成功力,与心境大有关联。若是两人实力相差不远,很可能就因为心境的差距,导致了比赛的成败。   长孙子钧看看他:“哦。”   公孙笛:“……”   一声哦就没有了?他说了这么多话,长孙子钧就只有一个字?   公孙笛不肯气馁,再接再厉地放狠话,势要让长孙子钧产生动摇。他道:“我所修炼的剑诀,是专门克制你的!昨天我是怎么打败晋城的你看到了吧?怕不怕?”   长孙子钧:“没看。”   公孙笛:“……”   他气得要吐血!没看?老子打得那么辛苦,你说你没看?你长着一双眼睛干什么用的啊!!   公孙笛道:“你……你……你骗人!你怎么可能不看我的比赛?”话刚说完,他顿时醒悟过来了。长孙子钧不可能不看他的比赛,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先扰乱了他的心境呢!他绝不能上当!   公孙笛冷笑道:“如果你没有看我的比赛,那你一定会后悔的!你错过了一个了解强者的机会,要不然你也许还不会输得太惨!”   长孙子钧直接无视了他,抬头看了眼计时表。怎么还不开始?真是无聊啊!   他倒没想过给公孙笛制造什么心理压力,对付这样的对手他还不至于花心思。然而他这种不理睬的态度,反而比放任何狠话都要令公孙笛心慌。   公孙笛叉腰大笑两声,结果却笑得无比干涩:“哈哈!我可是为你专门准备了绝招,想知道是什么吗?千年来比剑大会上从来没有人用过的绝招!等你输掉的时候,你会感到荣幸的!”   长孙子钧稍稍表示了丁点兴趣:“哦?哦。”   公孙笛:“……”他简直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给点面子会死啊你!!!老子准备了一堆的话呢,你问我啊问我啊问我是什么绝招啊!我一定告诉你啊!!   终于钟声敲响,长孙子钧率先上了练剑坪,脚步轻盈,心情无比放松。   公孙笛也走了上去,可是他的脚步却无比沉重,心情可见一斑。他刚刚明明打算扰乱对手的,对手没被扰乱,他自己先乱了阵脚。   “长孙师弟,请指教。”   “请。”   今日的对手不再是女子,两人见礼之后,长孙子钧毫不客气,他的佩剑从剑鞘里弹了出来,自动落在他手里,与此同时,围观的众弟子们都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剑气!   “哇!”弟子们惊叹之后议论纷纷。   “长孙子钧果然厉害!公孙笛会不会像越小柔一样一招就被他送下去啊?”   “最好不要,我还想看长孙子钧多出几招呢,昨天都没看到!”   公孙笛在颤抖。他并非被长孙子钧的剑气威慑,而是发自内心地不安。他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拔剑立于身前,口中默念剑诀。只片刻,他周身金光突然大盛!   底下立刻又一次沸腾了:“金石之躯!天呐,公孙笛疯了吗!”   公孙笛上台之后,居然立刻就放了剑修护体大招——金石之躯!   所谓金石之躯,既将剑修自身的剑气凝成一道屏障,这道屏障可以抵消任何术法。这道屏障自然也不是万无一失,使出金石之躯的修士每遭遇一次攻击,他的护体剑气便会被消去几分,待他的剑气耗完,他也就再无抵抗之力了。这样的大绝招在平时很少见到,一般的修士只在两种情况下会用——第一,走投无路保命时;第二,遭到群敌环伺,为了保卫领地而使用。   百年前天冥教被众魔围攻,眼见敌人来势汹汹,援兵却要三日才到,教中长老们为了护住门派,便集体使出金石之躯,用全身的修为使整座山头抵御所有的剑气和术法,终于撑过三日,等来援兵击退了众魔。   然而在天剑门千年历史中,在比剑大会上用出金石之躯的,公孙笛是头一个。原因无他,金石之躯只是用来保命的绝招,而比剑大会一向点到为止,并不伤人。   坐在高位上观战的修剑阁长老万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长老,你这爱徒……恐怕这场比赛今日是比不完了。”   林真满脸羞愧,别过去头不说话。   裘剑哼了一声,表示对当前局势的不满。   既然比剑大会不以性命相争,公孙笛使出金石之躯,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效果,而无法逆转胜负。只要长孙子钧慢慢出招,总会有打破他护体的时候。而在使用金石之躯之时,公孙笛就像变成了一块金石,是没有办法出手攻击对方的。所谓的保命绝招,其实也就是争取时间等救兵罢了。   长孙子钧试着朝公孙笛飞出一剑,只见他的剑刚碰到公孙笛周遭的金光便被弹了回来。   长孙子钧挑眉,收手不再出招,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在金光中心的公孙笛,被封住了五感,不知外界发生何事,但他能感觉到来自外界的攻击。他察觉到长孙子钧只是小小试探了一下,就没有再对他进行攻击。其实使用绝招本来只是他放放狠话,但他一心慌,居然真的就用出来了。他担心自己说了一大堆,结果被长孙子钧一招打下台去太丢人,如今发现石化了的他更为丢人,但用都用了,已无法反悔了。   长孙子钧有些心烦。他能赢,这是毫无疑问的,只要他有耐心慢慢打破公孙笛的护体。如果他使出全力,一个时辰倒也够了。但如今的公孙笛进入了金石的状态,对他动手,就像在打一块石头。跟一块石头打一个时辰?他不屑动手也懒得动手。——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非要弄死你不可,很少有人愿意对着一块石头花费漫长的时间把他打碎。   长孙子钧思考片刻,没想到更好的办法,突然皱着眉看向在场边围观的易希辰:“你走远点。”   “啊?”易希辰突然被点到,吓了一跳,“我走远点?”   长孙子钧点头:“离开百米,到我看不见你为止。”   这还是头一回在比剑大会的比试上,参赛弟子撇开对手向场外之人提出要求的。易希辰不明所以,但他听长孙子钧的话,转身就走了。   瞬间坪地周围的弟子们如潮水般跟着易希辰一起退出几丈远!   长孙子钧要放大招了!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叫他的好友躲远点!他是怕伤到易希辰!我也赶紧跑吧!——这是在场所有弟子的想法。   长孙子钧莫名其妙地看看周围迅速散去的人群。他只是想让积蓄在某处的血液能够回到头脑中而已,这些人为什么要跑?   然而弟子们也没有退去太远,有些人索性御剑飞到了天上。他们还对长孙子钧究竟想做什么很好奇,即便有受伤的危险,也忍不住要围观比赛。   易希辰离开后不久,长孙子钧突然眼睛一亮,手一松,他的佩剑就飞回了剑鞘之中。接着,他大步朝着公孙笛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屏息看着他的动作。   坐在高位上的裘剑突然也兴奋起来。原本对于公孙笛的举动,他是十分不满的,对向来横冲直撞的炼剑阁人而言,拖延时间的行为简直就是无耻!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要尽快打破公孙笛的金石之躯,长孙子钧就要出尽全力,那……公孙笛这招真是用得好用得妙!   转眼前,长孙子钧已经走进金光的中心,站在了石像一般的公孙笛面前。他收敛了自己全身的剑气,并无任何攻击性,因此公孙笛的护体剑气没有对他产生排斥。   下一刻,长孙子钧扛起了公孙笛,像丢石头一样把他从练剑坪上丢下去了。   砰!   场外的土地上被砸出了一个人形大坑   所有人:“……”   在场数百人!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战竟然还能如此儿戏!如此!儿戏!!!   被金石护体的剑修虽然变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但他并不是跟土地长在一起了。长孙子钧伤不到他,也不想浪费体力跟他慢慢耗,那不伤他,用温和的方式挪动他的位置总可以吧?反正比剑大会的规定就是只要把对手打出场地就算赢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缺点,除了长孙子钧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因为他们都是自命不凡的剑修,只会想如何用自己的剑击败对方,根本不可能考虑像个小孩子一样撇开剑直接掳袖子上手打架!   全场再次陷入了鸦雀无声,久久没有一个人开口。   长孙子钧站在场地中央等了片刻,不听人宣布结果,仰头看向诸位长老,淡淡道:“我赢了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裘剑苦涩的声音传了下来:“长……孙子钧……胜。”      第二十二章 我吓吓他。      长孙子钧和公孙笛比完之后,接下来的几轮比试也进行得很快,唯一纠缠得较久的是易希辰和武末。就像前一场一样,虽然众人都期待着看到易希辰再次超常发挥,然而易希辰却打得极为保守,几乎是被武末追着打。   直到众人都以为易希辰输定了,而武末也开始趾高气昂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被缠住了!   原来易希辰在避其锋芒的时候也在不断布局,他所到之处留下了极细的晶蛛丝,等到将武末完全引入局中时才突然发难。武末被困住,一时无法出招,易希辰乘此机会一剑将武末打出场外。   易希辰虽然赢了比赛,然而却得到了许多白眼。对此他依旧满不在乎。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他的问题,是天剑门在玉英真人与裘剑的带领下形成了如此古怪的风气。而天剑门,对于他们这些年轻的弟子来说,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将来天大地大,整个修真界才是他们大展拳脚之地。   所有的比试结束之后,众弟子散去,二十名弟子继续去神农殿抽签,决定下一轮比试的对手。   接下来的匹配,就按照弟子们的实力和先前的胜率来决定了,被匹配的对手往往正是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大殿里的气氛反而较前两日轻松了不少,因为弟子们对自己之后的对手已经有了揣测。   肖魁心中万分纠结。他已经连胜了两轮,下一轮的对手只会在四个人中决出。   他偷偷看了眼长孙子钧。   他的对手会是长孙子钧吗?如果是的话,他必输无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下一场他又不能赢的话,他就错过了和长孙子钧交手的机会。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只是……   在他内心挣扎之际,他又察觉到了一阵敌意。毫无疑问,这股敌意依旧来自易希辰。   肖魁纳闷地看了易希辰一眼。所以,易希辰到底为什么那么敌视他呢?   木鸢飞起后,长孙子钧的木鸢率先落入了陆子爻的手里。   陆子爻看到这个结果,对着长孙子钧友善地一笑。对他而言,胜负并不是那么重要,比试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易希辰手中的木鸢,在大殿里飞了一遭后,落到了肖魁的手中。   肖魁接住木鸢先是愣了一愣,旋即狂喜:不是陆子爻也不是长孙子钧,他还能再胜一轮!   抽签结束,众弟子们退出大殿,在殿门外望着自己明日的对手,有人欢喜有人愁。   凤栖阁殿内。   玉英真人正在殿中打坐。弟子们的比试他从来不看,于他而言,小弟子们的比划如同儿戏一般,他并不在意,只消知道最终的结果便可。   数只木鸢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他的脚边。   玉英真人睁开眼:“抽签结束了吗?”他拿起一只木鸢,出神了一会儿,两道浓眉渐渐打了结,喃喃道,“易希辰……没想到竟是他……”   神农殿外。   肖魁大摇大摆地踱到易希辰面前,趾高气昂道:“易师弟,你的运气怕是到此为止了。”在他看来,用易希辰那种手段赢下的比试,全都是运气使然。   “哦?”易希辰不以为然地一笑。   肖魁果然被激怒,正待发作,却突然冷静下来,眯着眼嗤笑一声:“易希辰,你以为胜过了王师弟,便可以嚣张了?别当我不知道,你越是嚣张,就越是心虚!”   易希辰回头看着长孙子钧:“我很嚣张吗?”   长孙子钧摇头:“他比较嚣张。”   肖魁:“……”   肖魁怒道:“你还真以为你用夺意这种旁门左道的术法,就能瞒天过海?!”   当日易希辰竟能以一把剑胜过王青桥,此事众人心中都觉蹊跷,只是大多人看不出端倪也不深究。然而修为越高的人,就越能看出古怪。以肖魁的修为,也只是觉得此事蹊跷,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自然不知,便去多方打听,套了陆子爻的话又套裘剑的话,终于打听出了真相——夺意。   为此,在比试后的间隙,肖魁查阅了许多关于夺意之法的典籍。他已大致明白所谓夺意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易希辰一个伪灵根能够受人夺意,不过他看易希辰这两日的比试,就知道跟王青桥的一战只是昙花一现,他不能够再承受一次夺意。   易希辰对于被肖魁看穿,并没有太过惊讶。对于天剑门的这些剑修而言,最重要的是提高自身修为,至于用什么手段来提升,门规对此并无太多限制。弟子自愿受人夺意,甚至自愿爆体一击,也不算违反门规,当然弟子受到的反噬也由自身承担罢了。而且夺意也只能对易希辰这种无法发挥自己最大潜力之人才有用,旁人受了,只会被反噬。他坦然道:“既然我能受夺一次,也能受夺第二次,肖师兄若喜欢,也可以受夺啊。”   肖魁急了:“你骗人!你不可能短时间内承受二次夺意!除非你不要命了!”   肖魁自然不是关心易希辰的身体,而是担心明日的比赛。他本想着易希辰不可能再受夺,没想到易希辰如此笃定,难不成他真的还能再受夺一次?!那明日的输赢可就难说了!   长孙子钧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他不会当着肖魁的面反驳易希辰,因此用灵犀传声之法对易希辰道:“不行。”   “放心。”易希辰同样以灵犀传声回应他,“我吓吓他而已。”   对于剑修而言,除了修为之外,心境也很重要。剑修所追求的,是人剑合一,剑由心动。一旦心境乱了,就难以驾驭自己的剑。今日公孙笛就是想扰乱长孙子钧的心境,可惜没有成功。而现在,易希辰也在吓唬肖魁,效果么……很成功。   果不其然,肖魁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易希辰。   就在此时,易希辰腰间的传令牌震了一震。   每一个天剑门的弟子都有一块传令牌,方便长老们随时召见弟子。由于天剑门有四阁长老,每一位长老传令时令牌的颜色不同,一般长老们也只会召见自己的弟子,所以易希辰第一反应便是药不毒有事找他。然而他低头一看,看见传令牌竟然变成了红色,不由愣住了。   不光易希辰,长孙子钧和肖魁也是一愣,同时去看自己的传令牌,可他们的传令牌都毫无变化。   “掌门找你?!”肖魁一脸的不可思议。   ——红色是天剑门传令中最重要的颜色,它属于天剑门的掌门玉英真人。像玉英真人这种潜心修炼从不收徒的掌门,他不管弟子的事,所以从来没有传唤过任何一个弟子。能让掌门用上传令的,往往是比较严重的大事,譬如外敌来袭,掌门需要迅速集结弟子们反抗。因此肖魁和长孙子钧才会立刻看自己有没有被传唤。   肖魁警惕地打量着易希辰:“掌门为什么找你?”   易希辰道:“前日我赢了王师兄后,掌门曾召我过去,有意收我为内室弟子。眼下恐怕还是为了这事吧。”   “什么?!”肖魁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掌掌掌门要收你为为为徒?!”   肖魁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承认易希辰是有潜力的,但这潜力究竟有多深厚,以他的修为还看不出来。然而玉英真人从不收徒,易希辰居然能让他动了收徒的心思,这是要逆天啊!难道说,易希辰已经强到这个程度了吗?!   肖魁的气息已经完全乱了,他剑鞘里的剑也开始颤动。   易希辰笑道:“不敢令掌门久等,我先失陪啦。肖师兄,明日赛时见。”   欣赏了一下肖魁呆若木鸡的表情,易希辰微微一哂,御剑朝着凤栖殿去了。刚离开,便接到了长孙子钧的灵犀传声。   “你骗他的?”   “当然。”易希辰回答,“我吓吓他。”   长孙子钧看了眼肖魁那把抖若筛糠的佩剑。他本还有些担心明日的比赛,眼下看来倒是他多虑了。他淡定地通风报信:“你吓死他了。”   “哈哈!”   易希辰乐不可支,望着已出现在眼前的凤栖殿,心里却也生出疑惑来:从不管弟子事宜的玉英真人找他,究竟所为何事呢?      第二十三章 兽蛋      玉英真人要收他当入室弟子的话当然是易希辰编的瞎话。虽然他嫌恶极了肖魁,但也不至于为了在比剑大会上赢他一场就冒走火入魔的风险,他不能再受夺一次,便故意编话刺激肖魁,先乱了他的心境,为自己赢得机会。   易希辰到了凤栖殿,玉英真人已坐在大殿上等他了。   “弟子参见掌门。”   易希辰毕恭毕敬地向玉英真人行礼。他在药不毒面前总是没大没小,面对外人,倒也能装出乖巧的模样。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易希辰一头雾水,乖乖走上前去。   玉英真人默默看了易希辰片刻,将手指点到他的额头上。易希辰吓了一跳,犹豫着并没有打开自己的识海。就算对方是掌门,他也还未信任到这个份上。   好在玉英真人也并没有要硬闯他的识海,只是感受了一下他的气息便将手指收回了。   “孩子,你并非伪灵根之体,而是百年难遇的变异灵根。先前是我与诸位长老走了眼。”   易希辰忙道:“是我的体质特异,掌门看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连我自己也是近来才知道。”   玉英真人颔首:“你的体质确实很特殊,有一股很强的力量封住了你的筋脉,才致使你只能发挥十之一二。如此的一个好苗子,耽误了这么些年,实在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易希辰笑眯眯道,“既然是被封印,总有一日我能将封印解开,也不算迟。”   “哦?”玉英真人道,“你已经知道如何解开你体内的封印了么?”   易希辰略一迟疑,含糊地答道:“总有法子的。”   他早已和长孙子钧商量好,等到明年,他们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山历练,便一齐去找那五样天材地宝,然后试一试炼体之法。他并没有对玉英真人说实话,因为他也无法解释长孙子钧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玉英真人道:“我倒知道一法,或能解开你体内的封印。孩子,你愿意做我的入室弟子么?”   易希辰顿时怔住了。他没有听错吧?玉英真人,说要收他做入室弟子?天呐,这是来真的?!他刚才完全是随口胡扯的啊,这是练成了言灵之术了吗!!   玉英真人见易希辰迟迟不说话,又问道:“你不愿?”   “呃……”   易希辰只顾着震惊,愿与不愿他倒没去想。这事实在太古怪了,天剑门上下数百人,无一不知玉英真人是个只认得剑的剑痴,连门派内的事务不到非得他出面不可的时候他也全都甩手交给其他几位长老。可眼下玉英真人却像转了性子一般。   易希辰问道:“为什么?”   玉英真人明显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易希辰居然还敢反过来向他这个掌门发问。他微微蹙眉,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片刻才道:“我修炼二百余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变异灵根。我虽徒负虚名,也毕竟是一派掌门,若由我来指点你,或许能补上你这些年的缺憾。”   所以……这是爱才?   眼下发生的这事儿,若让易希辰空想,他定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毕竟做了掌门的入室弟子,灵石仙材都不用发愁了。可眼下事情真的发生了,他竟却犹豫了。虽说他拜了掌门,也不会背弃药不毒,可心里总是不大舒服。药不毒对他和长孙子钧而言,早已不仅仅是师,更是父。   玉英真人又道:“想要解开你体内的封印,恐怕需要几样天材地宝,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   易希辰更加心动了。让他和长孙子钧去找那几样仙材,必定困难重重。有玉英真人出手相助的话,就会容易得多。   然而他还是道:“掌门,此事可否容弟子回去思考两日?”他虽已有意,但就算要答应,也得先听听长孙子钧的意见,并且得到药不毒的首肯才行。如果长孙子钧和药不毒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玉英真人没想到易希辰会不答应,但他并不强求,只道:“自然可以,你想好了再来回禀我便是。便是你不肯拜我为师,你身上的封印我也会想办法助你解开,毕竟你是我天剑门的弟子。”   得了这个承诺,易希辰立刻欢欣鼓舞起来,忙又向玉英真人行了礼,便告退了。   出了凤栖殿,易希辰的心情极好,一路哼着小调往回走。没走多远,他忽见路边的草丛动了动。易希辰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那处,没多久,草丛又动了动,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这天剑山上长着一些金蟾蜍,金蟾蜍的涎水可以用来炼丹。人们经常能够看见药阁的弟子撅着屁股跪在草丛里翻找,便是找那金蟾蜍。有时候其他阁的弟子也会帮着一起抓金蟾蜍,抓到一只能换两颗初级灵石。被抓得多了,金蟾蜍们也学聪明了,专往难找的地方钻,因此它们的价格近来又有上涨。   易希辰顿时来了兴致。他近来虽没有要用金蟾蜍的地方,但抓回去换点灵石也是好的。今日必定是个黄道吉日,接连着遇到的都是好事!   易希辰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块草丛,待到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就准备扑上去!   突然,那草丛又是一动,一枚灰溜溜圆滚滚的大石头自发从草丛里滚了出来。   易希辰愣住了:“这……这是什么石头?”   那“石头”因被人叫做石头而不满,往易希辰所在的方向滚了滚,撞了下他的脚趾。   “咦?”易希辰弯腰把“石头”抱了起来,“这是……蛋?”   那确实是一枚灰色的蛋,足有人的脑袋这么大。它被易希辰抱起来,还不安分地滚来滚去。   很显然这蛋里是一只即将要破壳而出的妖兽,只是奇怪的是,易希辰并没有从它身上感觉到什么妖气。他托着蛋端详片刻,认不出究竟什么妖兽的蛋会长成这个样子。   “你是哪位长老豢养的灵兽吧?”易希辰重新把它放回草丛里,“赶紧回去,一会儿长老找不到你该急了。”   没有哪只兽胆敢把蛋下到天剑山上来,这必定是天剑门里的人养的。没有妖气,那就是灵兽。天生灵兽可是极难得的宝贝,放在修士里,差不多得算是个天灵根。弟子们肯定养不起这样稀有的宝贝,因此只会是长老们的家宠。   易希辰迈开步子要走,那枚灰蛋咕噜噜滚过来,黏在他身后,看起来十分喜欢他。   易希辰好笑地用手拨了拨它:“快回去快回去。我可是药阁弟子,你再不走我就要拿你去炼丹了!”   那枚灰蛋气恼地在地上转了个圈,片刻后,咕噜噜滚回草丛去了。   赶走了灵兽蛋,易希辰继续哼着小调往弟子房走,很快就路过了神农殿。他不知道,神农殿边上的草丛里,也躲着一个活物,正在等他——肖魁。   易希辰被掌门召走后,所有人都散了,唯独肖魁没有离开。他思前想后,决定蹲在这里埋伏易希辰。所谓埋伏,倒也不是想在这里就跟易希辰打一架,毕竟这是违反门规的,他还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被逐出天剑门去。他另外有个极损的主意。   来了!远远地看到易希辰走过来,肖魁立刻屏住呼吸,将准备好的东西捏在手里。   易希辰没有发现他,易希辰走过去了,机会来了!   肖魁将一只小黑虫捏在指尖,朝着易希辰的背影一弹,只见那小黑虫在空中悄无声息地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易希辰的肩上。   成了!肖魁兴奋地捏住拳头。   那是一只听声虫。他担心易希辰真的被玉英真人收为入室弟子,担心易希辰真的会再一次受夺,他也怀疑易希辰是拿话诳他,因此决定用这只听声虫替他一探真假。这虽然是小人行径,不过他肖魁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人,更阴损的招他都使得出来。如今他只盼着了解实情以后,好为明日的比试早作准备。输给易希辰?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而易希辰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人安上了一只听声虫,大摇大摆地哼着小调回去了。      第二十四章 听声虫      肖魁赶回房间,便急忙打开神识,开始偷听易希辰那边的动静。他已经把自己的听觉与听声虫的听觉连在了一起,那边的声音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的对话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长孙子钧道:“掌门找你何事?”   “就是为了收我为入室弟子的事啊。”易希辰道,“他告知了我一些方法,能让我受夺时激发出更大的潜力。”   “哦?”   “哈哈,上一回我与王青桥对战,刻意藏了几分实力,肖魁还以为我不过如此呢。明日与他比试的时候,我也要装上一装,先让他得意一会儿,以为我不是他的对手,然后再让他众目睽睽之下输掉比试,气死他!”   “何不上手一招就挫败他?”   “那多没意思,让他那么快就输,他气不了多久。让他以为他会赢,再输掉比试,还要他在全部的弟子们面前丢人,这样岂不更有意思?”   肖魁听了这番话,简直气歪了鼻子。这易希辰当真就厉害到了这个份上?非但吃准了能赢他,而且还能一招挫败他?!   长孙子钧道:“你想好了明日如何对付他?”   肖魁立刻紧张起来,仔细听易希辰接下来的话。   “想好啦,我明日要布一个乾坤混沌阵,只要入了我这阵中,肖魁便会看见幻影,在他的周围,四面八方都是我,他必然会拼命斩杀幻影。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肖魁就跟发了疯似的与虚无对战,是不是很滑稽?到时我再引他往西走,让他以为阵眼在西面,其实乾坤混沌阵的阵眼从来都在东面。中了我的障眼法,他就会自行走下练剑坪去,你觉得有趣不?”   肖魁一边气得头顶冒烟,一边默默记下了乾坤混沌阵。在比剑大会时,也不乏有人中了对手的术法,自行下台,这种输法可比被人斩于剑下要憋屈多了。因为输给剑的人,知道是自己实力不够,总是输的心服口服无话可说;而被术法打败的人,总觉得自己明明不输对方,是自己没能拿出实力。殊不知,对手会设局布阵,也本也是一种实力。   长孙子钧又道:“那他万一上台便使出全力攻击,让你没有机会布阵呢?”   肖魁深以为然地点头。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比阵法和机巧之术,他自然玩不过易希辰,那就不要给易希辰这样的机会!   却听易希辰道:“那敢情好,我希望他早早就锋芒出尽,待到疲惫时,我用阵法困住他才更有把握。”   肖魁惊呆了。原来易希辰还打着这个主意?那他该怎么办?   易希辰道:“你就等着明日看肖魁怎么出丑吧,哈!”   那边传来长孙子钧的一声低笑。   肖魁郁闷呀!如果不是听声虫只能偷听那边的声音而不能替他传话,他真的很想大吼一句:易希辰,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却听那边长孙子钧为他问出了心里话。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肖魁?”   肖魁立刻侧耳倾听,然而那边却突然沉默了。   就在肖魁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听声虫被对方听见并且掐死了的时候,他终于听到易希辰冷冰冰地开口:“因为他伤害过你。”   肖魁愣住。易希辰讨厌他,是因为他伤害过长孙子钧?诚然,他坑害了长孙子钧,然而这事长孙子钧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易希辰这简直是先吃萝卜淡操心!——肖魁对待别人只有利用,所以他很难理解朋友之间的这种义气。   当年肖魁刚进入天剑门时,就已经开始观察和他一同被选入炼剑阁的弟子们。因为他的血脉与众不同,所以他虽然只是单灵根,在单灵根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只是没想到天剑门网罗天下人才,和他一同选入的少年中有天灵根、有三阳之体、有冰灵根。肖魁经过一番观察,得知自己约莫能在弟子中排入前五,而最出众的,毫无疑问是天灵根的长孙子钧。   于是肖魁便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长孙子钧。   他之所以接近长孙子钧,目的有二。其一自然是依附强者。和强者在一起就能做更多事打败更多人,而且修士们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往往会遇到瓶颈难以突破,此时若能和道侣双修,对修为大有助益,而道侣的修为越高,自己也就获利越多;这其二,则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分例。炼剑阁裘长老爱才之名在外,他给予弟子的分例自然是天赋越高得到的就越多,他若能和天赋最高的长孙子钧在一起,定能获得更多仙材与灵石。   然而他在长孙子钧身上浪费了一段时间后,长孙子钧依旧对他爱答不理,这被肖魁当做了对自己的藐视。于是他便动了排挤长孙子钧的心思。   既然长孙子钧留着对他没有用,那么排挤走长孙子钧,对他却有好处——炼剑阁少一个比他更强的人,他就能多得到几分长老的青睐与分例!   在了解了门规之后,肖魁决定把长孙子钧骗去后山禁地。那时肖魁也只是个刚进天剑门的小弟子,并不清楚后山禁地里有许多凶猛的妖兽,所以他倒也不是存心要害死长孙子钧。他听说后山禁地里藏着一位当世大能所以才禁止任何人私闯,便想着将长孙子钧骗进禁地中,得罪了那位大能,长孙子钧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肖魁勾结了几位年长的弟子,骗长孙子钧说那后山中藏着能让人增进百年修为的仙果,并怂恿长孙子钧去偷。谁料长孙子钧对此兴趣缺缺,不为所动。   最后肖魁不得不使出了最下三滥的方法——他偷走了长孙子钧贴身的玉佩,并给长孙子钧留下字条,说是如果想取回玉佩,就当晚子时在禁地入口见。接着,肖魁又找几位大弟子去长老那里告状,说长孙子钧私下一直说想闯后山禁地,还约他们今夜一起去,他们不想触犯门规,又劝阻不了长孙子钧,才来求长老们定夺。   这夜之后,肖魁便听说了长孙子钧擅闯后山禁地被凶兽重伤,险些保不住性命的事。   易希辰愤怒的声音通过听声虫传入了肖魁的耳中:“那日肖魁来找你挑衅,说你愚不可及,为了一枚玉佩私闯禁地。可恨!可笑!那玉佩算什么,他之后难道曾见你带过?”   肖魁一阵茫然。其实当天晚上在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甚清楚。他偷走了长孙子钧的玉佩,只不过将长孙子钧骗到后山的入口,却没有骗他进去,毕竟长孙子钧不是傻子,便是想骗他进去也没那么容易。肖魁打的主意,是让长老们在后山入口抓到长孙子钧,以为他有心违反门规,就会对他做出处罚。事实上,禁地是长孙子钧自己闯进去的,为了什么,肖魁不清楚,便只能猜测他偷走的那枚玉佩对长孙子钧非常重要,长孙子钧找玉佩急疯了才乱闯。   然而那块玉佩对长孙子钧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他从小带着,带习惯了所以懒得摘下罢了。丢了之后,也没再想过要找回来。   易希辰道:“你那晚去后山,只不过是想同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再纠缠你。然而你等不到他来,却听见禁地里妖兽的吼声,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才闯进去的!”   啪的一声,肖魁不小心将茶杯摔到了地上。   他不可思议地站起来,见鬼似的后退了两步:“什、什么……”所以那天晚上长孙子钧会进入禁地,其实是为了救他?!   长孙子钧固然性格清冷喜欢独来独往,却也不是铁石心肠。同门师兄弟有难,他不会见死不救。所以那时长孙子钧与他划地为界,告诉他如果闯入禁地的人是你你早已死了这句话并非是轻视,而是他当下最真实的想法罢了!   刹那间,肖魁想起这些年来关于长孙子钧的许多事来。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总是寸步不离,他带着易希辰去了许多以易希辰的修为根本去不了的地方;他素来不爱与人争,却又常常在山外的许多试炼里出头,只为了多获得些灵石仙材,而他得到的东西总是分给易希辰一半;他和易希辰常一起在桃林里练剑,易希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却不厌其烦,一边与易希辰陪练,一边耐心地指点易希辰如何提高……   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偷了长孙子钧的玉佩,那么站在长孙子钧身边的,享受这一切的人,根本轮不到易希辰!会是他自己!长孙子钧当年并非不在乎他,只是性子清冷不懂表达罢了!   肖魁捏紧拳头,一时间窃喜、后悔、懊恼、不甘、嫉恨等等情绪涌上心头……   然而事实上,肖魁还真是自作多情了。肖魁是个怎么样的人,在进入天剑门的第一天长孙子钧就已经知道。他不与肖魁往来,除了他本性如此,也因为他确实不喜欢肖魁。而那日在禁地之外,不管是肖魁,还是天剑门的任何一个弟子,他都会选择闯进去,只是他不想见死不救罢了。   另一处的弟子房里,长孙子钧无奈地看着易希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为何要说这些?   易希辰冷笑,同样写道:你说点话刺激他一下。   先前的许多话他是故意说来迷惑肖魁的,但是他憎恶肖魁,这话一点不掺假。肖魁当年的所作所为,除了让长孙子钧受了重伤之外,更让当初还是少年的长孙子钧见识了人世险恶。恐怕也只有易希辰知道长孙子钧初到药阁有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让长孙子钧向他打开心扉。   长孙子钧蹙眉托腮沉思。刺激肖魁?他当然明白易希辰的目的。可是什么样的话才能对肖魁造成刺激呢?   易希辰深知肖魁善妒的本性,方才他们那些话被肖魁听去了,肖魁一定会后悔他当年没能把握住长孙子钧,要不然今日他必会得到更多好处。肖魁这人就是如此,他眼里没什么情义,只有利弊,错失了利益,他就会后悔懊恼。此时此刻,让长孙子钧再落井下石一番,必能叫肖魁悔得今夜无法入眠!   “我倒要感谢肖魁,若不是肖魁陷害你,让你来了药阁,我又如何能结识你这至交好友?如何能从你这里得到许多我原本或许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易希辰发声道:“原本这些东西或许都是肖魁的,可惜到了如今,他和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长孙子钧怔怔地看着易希辰。易希辰的前半句话令他颇有些触动。他与易希辰虽是生死之交,可如果不是为了说给肖魁听,易希辰平白也不会说这些煽情的话来。   片刻后,长孙子钧终于忍不住开口——   “……哼……谁说你比肖魁重要了……哼……”   易希辰:“……”   下一刻,易希辰黑着脸掐死了听声虫。   而另一间弟子房里,砰的一声巨响,肖魁翻倒在一堆桌椅之中。   他面色潮红,双目涣散,神智不清。刚刚刚刚才,他他他他他听到了什么?!      第二十五章 忽悠      长孙子钧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无力扶额。他怕自己一开口又发出一连串的哼,只好用手指在桌上写道:我有病。   易希辰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长孙子钧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犯病。听声虫已被掐死,他想了想,道:“算啦,没准你这么说,对他的刺激更大。不管他开心也好后悔也好,他的心境必然乱了,明日他使不出全力的。”   长孙子钧只能耸肩。   就在半个时辰前,易希辰手里捏着一只听声虫走进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写下一行字给他看:这是肖魁的。我们吓吓他。   ——这些旁门左道的小术法,易希辰才是个中高手,肖魁想要和他耍心机,那可真是碰上祖师爷爷了!于是易希辰和长孙子将计就计,专门说了些话给肖魁听,果然把肖魁刺激得不轻。   易希辰伸了个懒腰,想着明日的比试,笑了起来:“我真盼着明日快点来。师父说,玄火石他修好了,等我明日比完剑,让我去他那里,他用玄火石为我打造了一件法器。”   “什么法器?”   “不知。所以我才盼着明日快些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两人料想明日的比试定会十分有趣,便踏实地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清早,弟子们就聚集到了练剑坪边上。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一到,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肖魁。只见肖魁脸色又黄又红,眼底下还有两道青黑,显然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然而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知道肖魁受了刺激,却不知道昨晚的肖魁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   此时此刻,虽已过去了一整晚,肖魁心中的情绪依然激荡着。   原来当年长孙子钧是为了他才闯入后山禁地!原来他在长孙子钧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了吗?甚至于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而他在长孙子钧的心目中依旧比日夜陪在他身边的易希辰更重要?!   肖魁待人向来只有利用,旁人又岂会真心待他?因此他活了近二十年,身边从没有一个可靠的朋友,更没有人会为了他自我牺牲。因此在得知了长孙子钧为他做的事之后,他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并且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长孙子钧是不是傻?   ——自己当真有那么好?   ——自己一直以来不停找长孙子钧的麻烦,是不是真的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好像……真有那么点意思……   肖魁中了魔怔似的在练剑坪边上飘来飘去,一抬头,真巧对上长孙子钧的目光,立刻慌张地把头转开了。   ——他在看我!原来他一直都在关注我!   另一边,长孙子钧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肖魁奇怪的表情。他的注意力只放在肖魁的佩剑上。剑修讲究人剑合一,因此当一个剑修出了任何问题,他的剑都会直观地表现出异样。此时此刻,肖魁的剑又虚又浮,简直不像一柄剑,更像是一块豆腐。   比试的顺序出来了,肖魁和易希辰正是今日第一轮比试的对手。   长孙子钧捏了捏易希辰的后颈。易希辰回头对他一笑,随后便走到练剑坪边上,准备上场。   肖魁把他俩亲密的动作看在眼里,暗暗咬牙。   等到钟声响起,易希辰摩拳擦掌,跳入练剑坪里。肖魁脚步沉重,也走了上去。   很快,围观的弟子们就察觉了两人的异常。   “肖魁他怎么回事?他的剑为什么抖得那么厉害?”   “不会吧?难道他害怕易希辰?”   “易师弟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这么有信心能打败肖师兄?”   诚如众人所言,练剑坪上,修为更高的肖魁反而紧张极了,而易希辰则十分笃定,胜券在握的样子——他越是这般自得,肖魁就越紧张。   比试开始之后,肖魁和易希辰谁都没有主动出击,两人陷入了僵持之中。   “肖魁到底在干什么?”同为炼剑阁弟子的晋城连连摇头,“他为何还不出手?”   在围观了易希辰前两场比试晋城看来,要对付易希辰,最好的方法就是快、狠。易希辰太灵活了,不能给他布局的时间。而他们炼剑阁弟子一贯的风格就是锋芒毕露,肖魁只要使出他最习惯的剑诀,打败易希辰根本不是难事。   这也是肖魁原本的打算,可在昨晚偷听了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的对话之后,他却心生顾忌,不敢出手了。易希辰的打算是先耗光他的灵力,他才不会那么傻的上当!   易希辰终于先动手了。他一道火诀扔向肖魁脚边,肖魁侧身避开。   肖魁心道:开始了!易希辰开始布阵了!将七道火诀连成一个七星阵,那就是乾坤混沌阵的阵法的要诀,只要再布下阵眼,用灵石催动阵法,此阵便成了!   肖魁愈发警觉,仔细盯着易希辰的一举一动。其实到底该怎么打败易希辰,他昨晚原打算周密计划一番,可因为满脑子都是长孙子钧的事,所以静不下心来,最终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好在他已经提前知道易希辰打算怎么做,也已经知道了破阵的方法。易希辰不是想要给他来个欲抑先扬吗?那他就还易希辰一个欲抑先扬,破了你的破阵法再说!   易希辰不断试探地向肖魁发起攻击,肖魁一反常态,不攻只守。随着两人在练剑坪上位置的变幻,易希辰不断放出火诀,那些幽火里裹挟着幻影粉,在火光的闪动中,烧出几个易希辰的幻影来。   肖魁不屑地嗤了一声。这连攻击的法术都不是,只不过是最低级的障眼法罢了。易希辰也太看不起他了,如果这种区区雕虫小技他都不能识破,那他也不必再在天剑门里待下去了!   随着两人的一来一往,易希辰已将阵法布了个雏形。肖魁一直在观察,果然易希辰的意图就如他昨日所言。呵!肖魁开始期待易希辰看到自己破阵后那惊讶的嘴脸了。   易希辰举剑,一道雷光剑朝着肖魁劈去。肖魁一见易希辰动了剑气,就开始紧张,担心受夺后的易希辰剑气太强他无法招架,于是凝气全身的气挡下了这一击。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就连曾经败在易希辰手下的王青桥也忍不住了:“易希辰根本没有拿出对我对战时的十之一二来,肖师兄到底在干嘛?雷光剑他都这么怕?”   肖魁挡下这一击,心里也是吃惊的,因为这一击远比他想象的要弱得多,根本就只是挠挠痒罢了。   与此同时,易希辰向肖魁抛出了一只纸鸢!   肖魁反应不慢,以他的修为早已能做到眼看四方耳听八路,此时心下一凛:原来这才是易希辰的目的!别以为这样就能难倒他!   肖魁猛一道剑光朝着那纸鸢劈去,将纸鸢砍得粉碎。他自以为识破了易希辰的诡计,还没来得及得意,却见那炸开的纸鸢随着他的剑气爆出一团白色的药粉,瞬间就将他困住了!   肖魁大惊,想要用火烧去这些药粉已经迟了——他中计了!   吸入了易希辰特质的迷魂粉,肖魁就彻底被困在了阵法之中。方才每一道被火烧出的幻影,如今在他看来都成了真人,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易希辰,心下着急,拔剑乱劈乱砍起来:“易希辰!你这混蛋!”   然而此时此刻在围观的众人看来,肖魁只是像个疯子一样在对着几团火乱砍,实在滑稽。   而易希辰则置身事外一般站在练剑坪的角落,微笑着欣赏肖魁丑态百出的模样。   片刻后,肖魁冷静了下来。他中了易希辰的阵法,虽然易希辰布阵的方法虽然和昨晚说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但该如何破阵,他昨晚就已经知道了!哈,易希辰一定想不到,自己昨晚送了他一只听声虫,听到了许多他绝对不想让自己听到的话!   肖魁冷冷一笑,坚定地大踏步朝着东面走去。入了乾坤混沌阵的人,眼见、耳听都会被虚幻笼罩,因此他看不到练剑坪的边缘究竟在何处,只知找到阵眼处便可破阵。没走几步,他看到前方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片断崖,再往前走,就要踩空了。然而他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信念,心道这一定是易希辰设下的迷魂阵,过了这道断崖,前方就该是真正的阵眼了!   肖魁毫不犹豫地迈出脚去!   啪!   肖魁忽觉脚下一空,心中暗道不好,立刻提气想要往回跳,却被一股力道在背心踹了一脚,他猝不及防以狗啃泥的姿势摔下去了!   肖魁掉出了练剑坪!   这场比试,几乎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在除了肖魁之外的每一个人眼里,他们看到的都是,肖魁从头到尾没有出手进攻,然后他被易希辰撒了一把迷魂粉,就自己跳下场地了!而易希辰从头到尾做了什么?放了几团火,用了一个障眼法,以及最后站在肖魁背后踹了他一脚。修为?剑气?用在哪儿了?   至于肖魁看到的乾坤混沌阵?没有啊!易希辰用的明明是七岁小道童都会用的障眼法,稍微有些修为的人只需用灵气擦一下眼睛就能看破。是肖魁自己心中有心魔,不信眼前所见,不信耳中所闻,只信心中所想,才误入了歧途!   肖魁在地上坐了片刻,满脸都是茫然,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终究是王青桥看不下去,用手指在肖魁眼前一擦,肖魁这才破除了迷障。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输了,又是气恼,又是不可思议:“这……怎么会!”   裘剑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冷得往下掉冰碴子:“易希辰,胜。”他简直没脸宣布这场比试的结果,甚至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看走眼收了肖魁这个蠢货,简直丢了全炼剑阁上下的脸!!   易希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仰头看向上方的裘剑。令他意外的是,今日除了督战的裘剑之外,掌门玉英真人竟然也出现观战了,这可是几日来的头一回。   此时此刻,玉英真人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那不是欣赏,也不是厌恶,究竟是什么,易希辰看不穿。但他心里知道,他的这番作为,绝不是玉英真人所喜欢的。   易希辰耸耸肩。他也不明白玉英真人是中了什么魔障才动了收他做弟子的心思。既然比试已经比完,他便从台上跳了下来,走到肖魁身边。   “肖师兄。”易希辰笑眯眯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我本以为你会想尽办法来破我这阵法,怎么我都还没做什么呢,你自己就从场上跳出去了?”   肖魁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惊疑不定地盯着易希辰。他现在回想之前的事,已经隐隐发现不对了。易希辰用的,似乎根本不是什么阵法!   然而比赛场上终究不可能完全如人所料,一定是因为他太强了,易希辰才临时改变了策略。肖魁想到这里,面色阴沉,嘴上却丝毫不饶人,冷笑道:“你厚颜无耻,赢了比试又如何?我看你心里懊恼得很吧!”   易希辰挑眉。   肖魁又道:“你只会用下三滥的术法,死缠烂打这么多年,还不是没人看得起你!”说着目光往长孙子钧身上斜了斜。   易希辰恍然大悟,脸上依旧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乾坤混沌阵,我可用不来。我吓吓你的。”   肖魁大惊,猛退两步:“你!你昨晚!你!”   肖魁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突然恍然大悟。他彻底中计了!昨天开始的一切,都是易希辰给他设下的圈套,而他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跳进了圈套里!!他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易希辰向来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可唯独对待肖魁,他却没有这份原则。肖魁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目光犀利地看着肖魁:“肖师兄呀,不必太欢喜,这是你应得的。往后这样的机会可还多着呢。”   肖魁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双手紧紧捏成拳头。突然间,他大喝一声,一掌朝着易希辰胸口拍去!   易希辰没料到向来只敢乱吠的肖魁居然会动手,迅速后撤,但他的反应稍稍有些迟了。他余光看见肖魁的手掌上泛起一抹黑光,却不知是何术法,心道不妙!   刹那间,天际一道赤红的厉火,朝着肖魁的天灵盖劈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天火      几乎就是同时,玉英真人随着厉火而动,瞬移到场下,拉开了肖魁!   那道厉火落空,赤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幽幽烧着。   “走开!”玉英真人将易希辰等左近的弟子推开,厉声喝道,“全部走开!不要碰那团火!”   没有人见过玉英真人如此急怒的样子,弟子们都被吓到,纷纷散开。   易希辰被推得晃了晃,却没有动,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团赤红的火焰。这是一团十分古怪的火,它由天际而来;它的燃烧不需要凭借任何东西;它红得那么艳,如同鲜血一般……可就是这样古怪的火,易希辰却不是第一次见到!   他用力抠了下自己指尖的红印。当初就是这样一团火,安安静静地烧死了他的父母,封印了他体内的力量!   裘剑亦从高处落了下来,不可思议道:“这……这是天火?长孙子钧,你竟能召动天火!”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肖魁要对易希辰动手,长孙子钧恼火地一扬手,天火便落下了!   易希辰猛地回头,看向长孙子钧。这道天火,是长孙子钧召来的?!   “这就是天火?!”四周的弟子们有的惊惶后退,有的一脸茫然。   天火乃是来自天地的自然之力,它不烧毁任何物体,但它却能够烧毁生灵。一旦被它碰到,人的灵魂会迅速被它湮灭,只剩下一具无知无觉的空壳。天火之力如此强大,它存在于自然之界,没有人能够制造它,却有人可以召动它。   而这六界之内,能够召动天火的,绝不超过十人!因此天火难得一见,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厉害。而知道它厉害的人,则各个都如临大敌。   无物可烧,天火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便缓缓化入土地之中。然而被收了天火的土地也没有一个人敢站上去,生怕自己的性命也会被土地吸去。   “长孙子钧!”玉英真人严词厉色道:“你从哪里学来这召动天火之术?!”   长孙子钧微微皱眉,不语。他倒真是从未学过召动天火,只怪同人作者太随性,什么招式厉害便让他用什么招式,于是他自然而然就会了。这可真是无从说起。   他的不语,看到玉英真人与裘剑眼中,却成了他不肯交代。然而他真的不肯交代,掌门和长老却也没有办法。在注重个人修为的天剑门,对弟子的修行并没有那么多管束,门中弟子另外拜师学艺也被许可,只是不可做忤逆背德之事。   可即便不追究长孙子钧是从何处偷师学来的通天之术,就凭他刚才的举动,玉英真人就不可能放过他。   “你竟想用天火之力弑杀同门!你眼中可还有天剑门?!可还有道义二字?!”   长孙子钧依旧不言。他没有想杀了肖魁,但看见肖魁对易希辰动手,怒火一起,天火自来。如果被天火击中,肖魁就必死无疑,所以他无话可说。   易希辰因看见天火,颇恍惚了一阵,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忙站到长孙子钧身边:“掌门,是肖魁意图伤人在先,子钧为了护我情急之下才召动天火,此事错不全在他。”   玉英真人依旧盛怒:“肖魁想要伤你,他却想杀肖魁!易希辰,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   面对掌门的怒火,若换了别的弟子,怕早已认错退却。易希辰却半步不退,依旧与长孙子钧并肩而立:“伤与杀,如何界定?肖师兄没有打中我,谁也不知若我方才挨了他那一掌,是否就会当场毙命。天火也没有击中肖师兄,兴许肖师兄天赋异禀不怕天火。即都是未成之事,如何两议?”   这话显然就是强词夺理了。若肖魁一掌就能击杀易希辰,方才在同易希辰比试时又怎会如此狼狈?肖魁天赋异禀不怕天火?这就更可笑了!但此话又无法验证,总不能让长孙子钧再引一道天火来试试到底能不能烧死肖魁吧?   一直沉默的长孙子钧终于开口,淡淡道:“肖魁方才动了杀气。”他正是察觉到肖魁的杀气,才会如此盛怒,否则天火也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召来的。   肖魁微微退了一步,手掌捏成拳头藏在身后。他方才真的失态了,原不至于动如此大的火气,只是被愚弄太过,以至于他确实露了杀气,长孙子钧并非胡说。此时此刻,那股火已消了些许,心情又开始复杂。   长孙子钧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拥有令人嫉恨的天灵根且不说,居然连天火都能召动!他如此厉害,这些年自己如何挑衅他,他也从没有动过手,却在刚刚,为了保护易希辰……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做了那些事,也许此时,被他倾力保护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昨晚通过听声虫听到的那些话,肖魁已知是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但故意说的,也未必就全是假的,譬如长孙子钧擅闯禁地的原因,肖魁想了一晚,相信那是真的。这些年他早已发现,当初被他偷走的玉佩,长孙子钧根本就不在乎。   然而现在,长孙子钧非但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召来天火,还为了易希辰召动天火来击杀他……肖魁把拳头捏得更紧了,满眼俱是恨色。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的这番话听到玉英真人耳中,只做他们强词夺理。他喝道:“易希辰,你让开!”   易希辰就是不让。今天犯错的人若是他,长孙子钧一定会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他的这份情义,也绝对不遑多让。   “掌门……”裘剑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心情复杂极了,一位是他教导多年的弟子,一位是他心爱的想要拉拢的人才。他虽替肖魁后怕,但到底舍不得看长孙子钧被逐出山门。   局面僵持片刻,玉英真人冷冷道:“好,易希辰,照你的意思,肖魁应当与长孙子钧同罪。这两人都残戮同门,触犯我天剑门门规,那就一并罚!”   肖魁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差点被人烧死,还要被治重罪。但这事确实由他而起,他一时竟找不到为自己辩驳的词。   “掌门,”易希辰态度放软,“子钧那召动天火之术必定是从哪位高人处学来的,想必是高人不肯被他泄露了身份,他才不愿说。但他年纪还轻,如此高深的法术,驾驭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我相信他绝不是有意伤人的。而且是我先出言挑衅肖师兄,我也有错。可是现在比剑大会还没比完,何不等比完之后再细论是非呢?”   其实易希辰心里清楚,长孙子钧会用天火,只怕是跟他那奇怪的魔障有关,未必真有什么高人。他捏造出一个高人,只是想唬一唬玉英真人,好让以为长孙子钧背后有什么靠山,玉英真人或许会有所忌讳。再搬出比剑大会,拖延了时间,好仔细想想应对之策。   这番话竟然真的打动了玉英真人,他迟疑片刻,神色不豫,却同意了:“好。那就等今日十轮比试结束之后,再论你们的罪过!”   几人都松了口气。   只见玉英真人宝剑出鞘,横于半空。他脚下一点,跳上宝剑,竟头也不回地御剑飞走了,没兴趣再看往下的几轮比试。   玉英真人离开后,裘剑也回去继续督战了。长孙子钧与陆子爻的比试排在第八轮,眼下时间还早得很。   肖魁悻悻离开,其他的弟子也远远退开,警惕地与长孙子钧保持着距离,生怕被他所伤。长孙子钧全不介意那些人,只盯着肖魁的背影,低声道:“肖魁有古怪。”   易希辰道:“我好像看见他掌心冒着黑气,但没看清楚。你不知道他有什么古怪?”他这问题自然是问长孙子钧因为魔障所了解的世界里是否有关于肖魁的。   长孙子钧摇头:“不知。”   易希辰心里也纳闷。刚才那可不像是剑修的术法,难道肖魁还藏了一手?这一手要是很厉害,怎么从来不见他用?   长孙子钧又道:“掌门对你不一般。”即使他智商不常上线,但只要是关于易希辰的事情,他却都看得很清楚。方才玉英真人明显不想追究易希辰,一个劲地让他离开。   易希辰就更纳闷了:“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动了要收我为徒的心思。老家伙看上我了?”   他这句当然是开玩笑的,长孙子钧虽然没有当真,却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易希辰叹气:“先不管这些,我们赶紧去找师父,问问师父可有法子。”   在天剑门,残戮同门是重罪。若是无心之失倒还也罢了,可长孙子钧这样直接召动天火的,真要认真追究,那必定是要被逐出门派的,还有可能遭受褫夺修为的惩罚。   长孙子钧却毫不在意:“大不了就离开天剑门。”   易希辰笑道:“好呀,也好,那我们就能早几个月出山,去帮我找那些五行天宝了。我都迫不及待了!只是师父必然是要发怒的。”——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长孙子钧分开,若长孙子钧离开,他也势必是要跟着走的。   长孙子钧也丝毫没觉得易希辰说的话有何不妥,因为他的想法也正与易希辰相同。   两人不再拖延时间,赶紧去药庐找药不毒。      第二十七章 天火再临      药不毒没有来观战,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便觉得他一定在药庐里。然而两人到了药庐,却没有见到人,药炉也不在冒烟。   “师父!”   易希辰叫了一声,没人回答,他便径直推门走进了屋子。   屋里也不见药不毒的身影,然而放在柜子上的一个袖珍炼丹炉吸引了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的注意。两人走过去,易希辰动手把那个炼丹炉拿了起来。   这炼丹炉约莫只有一个手掌大小,正好能被托在手心里,气孔上依稀冒着烟,倒像是正在炼丹。可这么小的炉子,就算炼丹也只能炼一两颗吧?开一炉只为炼一颗丹,也太费事儿了。   易希辰好奇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玩具么?”   长孙子钧道:“这不会就是师父为你做的法器吧?”   易希辰一愣:“不会吧?”   正说着,突然药不毒中气十足的吼声传了过来:“长孙子钧!吃!药!啦!”   两人吓了一跳,易希辰连忙把小炼丹炉放回桌上。两人四下张望,却不见药不毒现身,而方才的声音——似乎是从小炼丹炉里传出来的。   “噗!”   小炉里吐出一枚药不毒特制醒神丹。   两人:“……”   “不会吧!”易希辰一把抓起那个小炼丹炉翻来覆去的查看,果然它的底部看见了镶嵌的玄火石。他心疼地惨叫道:“我的玄火石啊!!!”   易希辰这两天一直幻想着药不毒会给他制造什么特别厉害的法器,比如能够变幻形态或者发射暗器的武器,比如能够捕捉灵兽的陷阱,可最终,药不毒居然拿他珍贵的玄火石做了一个会自动吐药的小炼丹炉?!   “易希辰!吃!药!啦!”   小炉子里又吐出一枚补气丹。   “啊啊啊啊啊!”易希辰崩溃地抓着头发。玄火石!他那价值二十颗高级灵石的玄火石!早知道他就不该找药不毒修玄火石!就被药不毒搞出了一个会自动放他魔音洗脑的小炉子来!   长孙子钧拿起那小炼丹炉,端详片刻,用指甲拨开了炼丹炉的顶,向里面望去。炼丹炉内并不如他所料的那样浅薄,他看见的是无底的幽深。长孙子钧奇道:“这是……用乾坤玉打造的?”   易希辰也凑过来看。   乾坤玉有储藏空间的玄妙,用乾坤玉打造的法器精致小巧,却能暗藏许多玄机。乾坤玉的价钱可不便宜,常常会被人用来制作暗器,小小一个套在手指上,却能发成百上千支毒箭,这玩意儿可是许多修魔道的修士最爱之物。   所以,这只小炼丹炉,不光会自动发出药不毒的魔音催脑,会自动吐丹,而且还能储藏许多许多的丹药?真是件有趣的法器呢!   ——有趣个屁啊!   作为一个穷人的易希辰在发现炼丹炉的玄机之后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更加心痛:“师父他疯了吗?啊!玄火石、乾坤玉,就搞出这么一个东西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的确,如果只是为了多装丹药,拿一个乾坤袋也够了,至于准时出声提醒吃药这个功能……这完全就是为了满足药不毒的恶趣味吧?!   长孙子钧只管赚钱不管持家,因此也不至于为这些昂贵的仙材而惋惜。他反倒觉得药不毒能做出这种东西来,很是新鲜。他道:“明年我们就要出山了,师父大约是怕我们不按时吃药,才做了这玩意儿。”   易希辰怔了怔。   他们入了修真之门,早早就已经辟谷了。吃五谷杂粮会增加体内的浊气,不利于修行,但丹药却不会。药不毒总喜欢为他们炼制各种各样的大补丹,还要亲眼看他们吃下去,听他们夸赞自己炼丹的手艺,才会心满意足。——这种心情倒是很像凡人家中为子女准备晚饭的父母。   明年他们就要出山了,这一去至少也要两年才会回来一次。出山是去历练的,药不毒作为长老当然不可能在他们屁股后面跟着。眼看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两个孩子就要远行了,药不毒总得给他们准备点东西随身带着。于是他这个炼丹大能不给徒弟准备盘缠也不给仙材,而是发挥自己所长,炼了一大堆丹药作为送别礼。   “小兔崽子们!”小炼丹炉声如洪钟,“吃!药!啦!”   “噗噗!”又吐出两颗丹药。   易希辰无力扶额:“师父这是在拷打我们的良心吗?”   用乾坤袋当然也能装下一堆丹药,然而药不毒不在边上看着,他们会乖乖吃药吗?绝!对!不!会!然而药不毒做一个定时传声吐丹的法器,法器每发一次声音,都是一次对两人良心的拷打。怎么着,出师以后就开始嫌弃师父了?老老实实吃药吧!   易希辰欲哭无泪。把药不毒做好的法器拆了?这种没良心的事儿他还真做不出来。能怎么办?收着吧!   反正本来就是药不毒送给他们的东西,易希辰也不等药不毒来,直接就把小炼丹炉塞进袋子里了。他左右看看,药不毒既不在药庐里,也不在屋子里,那八成就在药田了。   两人直接穿过变幻法门,在药田里飞了一遭,却依旧不见药不毒的身影。   易希辰纳闷道:“师父又出山去了?”   长孙子钧瞥了他一眼:“又?”   两人在通透泉边上落下,易希辰不满地嘟囔:“平日里天天就在吊床上躺着炼毒药,要找他的时候他却总不在!”   他还记恨着小炼丹炉的事,满腔怨气无处发泄,叉腰对着通透泉大吼道:“药不毒!快点出来!你可爱的弟子们被人欺负啦!!你再不出来护短,我们就要被逐出师门啦!!”   当然是没有人回应他的。   长孙子钧在通透泉边上盘腿坐下,倒也淡定:“不急,他们还要比上几个时辰的。”   易希辰愤愤地在他身边坐下。他盯着通透泉,又想起上次看到药不毒慌里慌张跑回来的事儿。那次怕药不毒丢面子,他也没敢刨根究底地问,药不毒究竟是被什么东西伤了?难道是为了采药给他们炼丹?可这药田里的草药那么多,什么灵芝仙草还非值得他去冒险?   就在此时,通透泉里又映出了药不毒的身影,就和上次一样,他慌慌张张往药庐里跑,仿佛后面有什么猛兽正追着他。   易希辰愣住,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他身边的长孙子钧已经猛地站了起来:“师父回来了!”   就在此时,通透泉中所见,天际一道红光闪过,正落在药不毒头上!药不毒周身绽出一道赤红的火焰,他被烧了起来!   “天火!”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异口同声地惊呼。   两人几乎是瞬间就飞剑冲了出去,穿过变幻法门,就看到了他们的师父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着的情形。在被火烧之前,药不毒的神情还是那么的惊惶,然而被烧着之后,他的脸上却没有了任何难受的表情,那么的安详,眼睛半睁着,仿佛很快就要进入梦乡。   易希辰瞳孔急速收缩,浑身僵硬。这样的情形,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了。十多年前,他的父母就是这样在火焰中沉沉睡去,永远没有再醒来。   长孙子钧周身绽出强烈的剑气,朝着药不毒冲过去,想要用他的剑气将天火扑灭,想要将药不毒从天火中拉出来。然而他还没有接近,就被易希辰死死拉住了。   “不!不可以!”易希辰颤声道,“不能碰那火!”   长孙子钧猛地把易希辰推倒在地,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然而他还是没有成功,易希辰扑上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别过去!”   已经进入安详状态的药不毒极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动作也变得非常艰难。他用他最后那一点意识告诉他的弟子不要接近他。他的嘴唇微微嚅动:“走……离开……”   长孙子钧从来没有那么失去理智过!他被易希辰死死抱着不能上前,便用全力的灵力念诀,水波术被他召成了滔天巨浪,朝着药不毒身上盖过去!   水浪过去,药不毒身上的火小了些许,却并不是被长孙子钧的法术扑熄的,而是可以燃烧的生灵已经不多了。   “走……”   药不毒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父!!!”长孙子钧撕心裂肺地大吼。   他的佩剑剧烈颤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剑竟然硬生生地碎成了三段!他的心境已经崩溃了!   易希辰也在抖,但他强行压制着胸口沸腾的血液。不可以靠近,不可以灭火,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的人渐渐死去!这是他人生第二次经历这样的剧痛!一刹那他真的有扑进火中一起赴死的绝望,但是不行!他还有长孙子钧!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出现了数道身影,打头的正是玉英真人和三大阁的长老!他们看见了天火的降临,立刻赶来查看!   当看到在天火之中燃烧的药不毒,几乎所有人都是震惊和愤怒。   “长孙子钧!你竟敢!欺师灭祖!!!”玉英真人盛怒,剑气剧增,只见天际瞬间被乌云笼罩,万道金光直冲长孙子钧袭来!   剑牢!      第二十八章 离开师门      长孙子钧剑已碎,心境大乱,玉英真人放出的剑牢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木然地站在那里。易希辰的剑猛地飞出,迎着那万道金光而上,几乎瞬间就被金光吞灭。但他挡在长孙子钧的身前,寸步不让!   长孙子钧终于有了反应。他卷起易希辰飞身急退。只见金光落地,落成一座以剑铸造的铁牢,任何被困在其中的人如果妄图反抗就会被剑气反噬!   长孙子钧抬眼望向玉英真人。他的眼中仿佛也燃着熊熊烈火,一字一顿道:“这道天火,非引自我手!”   玉英真人与长老身后,亦有数十名见异状赶来的弟子,长孙子钧所放出的肃杀之气,竟让大半人颤抖。   “不是你?这天剑门上下,这方圆万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召动天火?!”玉英真人怒目而视,百道剑影悬在他周身,随时准备着再次向长孙子钧发起攻击。“易希辰!你速速退开!”   “不是他!”易希辰剧烈地颤抖着,“这道天火,不是他召的!凶手另有其人!”   玉英真人剑气更盛:“你要包庇此逆徒?!”   在天剑门,残戮同门,会被逐出师门;而欺师灭祖,则当场诛杀!   “我以性命担保,不是他!”易希辰强忍着涌向喉头的血,“若这万里之内,只有他一人能够召动天火,难道六界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会吗?!”   “若有外界大能闯入,我天剑门上下又岂会全无察觉?”林真道,“易希辰,你诡辩也该有个限度!”   玉英真人不由分说,厉声道,“众人听令,拿下长孙子钧!”   乒!   无数宝剑齐齐出鞘,金属震动声响彻整座山头!此乃掌门发出的召集令,全门上下,无人敢不从!   长孙子钧的剑已碎,他面色惨白,心境巨变,气息不稳,几乎全无反抗之心。   解释?刚愎自用的玉英真人不可能听进去了;捉凶?现在他们才是要被捉拿的大逆之人;复仇?真凶究竟在何处……   长孙子钧的目光望向倒在地上的药不毒。天火渐渐沁入地底,药不毒身上的火光越来越淡,而他的身上,也早已没有半分生机了。   他想走过去,抱起药不毒,轻声唤醒他。师父,师父你是在同弟子开玩笑吗?师父你快醒醒……   易希辰的剑也在抖,但他强撑着挡在长孙子钧的面前。他低声道:“子钧,我们离开这里,去虚无界。”   长孙子钧的反应变得很慢,但是他终于扭回头看向易希辰了。   万光剑气攻向他们,长孙子钧用灵力形成屏障,罩住他和易希辰。   “易希辰,回来!”玉英真人依旧只针对长孙子钧,试图唤回易希辰,“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两人都对他所说的话置若罔闻,长孙子钧喃喃道:“去虚无界?”   “对,先离开这里我再向你解释。”   “好。”   万道剑气瞬间被弹开,长孙子钧搂住易希辰,两人跳上易希辰的剑,飞了上去。   玉英真人与长老们立刻拦住他们的去路。弟子们腰间的传令牌都泛起了红光,这是掌门发出的驱魔令,全山弟子要在山上布下天罗地网,绝不将万恶之人放走!   裘剑便是再有爱才之心,面对一个有弑师之嫌的恶徒,也不能再手软了。以玉英真人为中心,三大剑阁长老辅阵,无数弟子压阵,一个巨大的万剑阵正在迅速成形。   四面八方的剑气将两人团团围住,易希辰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转头看长孙子钧,一样的面色苍白。长孙子钧的剑已经碎了,他的剑气难以发挥,战力平白削弱了不少。天剑门千年基甸,实力超凡,莫说他们两个小弟子,就是一方宗主在此,都未必能够从万剑阵中安然脱身!   逃不出去了。易希辰心下绝望。   然而只见天际红光再现,数道天火落下!排列在位的弟子们迅速逃离,阵法一瞬便乱了!   裘剑震惊道:“长孙子钧,你疯了吗?!”他心中对于长孙子钧杀害药不毒一事到底还存了些许怀疑,然而此时此刻长孙子钧可是真的要杀害同门了!   这数道天火,正是长孙子钧召来的。他眉目冷清:“既然你们认定我大逆不道,弑师罔上。若不放我们离开,我便就大开杀戒了!”   双方针锋相对,玉英真人怒火滔天,却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通天之术实在可怕,若长孙子钧当真发起疯来,即便他不能从万剑阵中脱身,想要烧死数人为他陪葬也绝非难事。玉英真人再刚愎,到底是一门之主,不能轻易用弟子的性命去搏。   玉英真人并不收剑,咬牙道:“好,我今日可暂时放你走。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天剑门之人。然而你犯下的滔天大罪,必将为世人知晓!”   长孙子钧懒得与他浪费口舌,正欲离去,却听玉英真人道:“你走,易希辰留下!”   如此悲凉的境况下,易希辰都几乎要笑了。他有那么好的口才,此刻却都懒得多言,只道:“不知我何德何能受掌门青睐,然而我与子钧共进退。”   玉英真人对他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即使我收你为徒?”   “我不在乎。”   “我可以帮你解开你身上的封印!”   “我们也能解。”   “你……”玉英真人既诧异又失望,“你宁愿与十恶不赦之徒在一起?你若离开天剑山,从此以后就背上叛出师门之罪了!”   易希辰从来没有那么不想说话,更何况围绕着同一段废话重复。他直接驱动自己的剑,带着长孙子钧一起向阵外飞去。   玉英真人犹犹豫豫要拦,其他几名长老却已收剑——此事毕竟来得诡异,谁也不想赔上自己和弟子们的性命。   两人顺利脱出万剑阵,一路朝着山外御剑飞去,然而尚未离开天剑山,却又被两个人拦了下来,竟是陆子爻与肖魁。   方才并非所有弟子都赶到药庐,得到掌门的驱魔令之后,其余弟子迅速据守山门四周,防止魔人脱逃,而这一处,正是陆子爻与肖魁所守。   四人对峙片刻,各个都是尴尬。召动天火乃是通天之术,又岂是随意便可召来?长孙子钧的灵力早已耗去大半,何况他心境大乱,又碎了剑,此时实在无心再与他们同门相残。   易希辰道:“放我们走吧。”   陆子爻震惊地看着他二人:“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怎会……”   易希辰摇摇头,此时急着脱身,事情又太过复杂,无法阐明,他只道:“我们没有作恶。陆师兄,肖师兄,你们若执意阻拦,我们就只能硬闯了。”   陆子爻心知他们着急离去,若再拖延,后面恐有追兵。他一咬牙,竟主动让出一条路来:“我相信你们。”   三人同时望向肖魁,肖魁愣了一愣,竟是无措。陆子爻道:“肖师弟,此事由我一力扛下,绝不会牵连于你。”   肖魁呃了一声,依旧是一头雾水。   易希辰再懒理他,直接御剑飞出。肖魁还是愣在原地,并没有追上来。   两人终于成功离开了天剑山。易希辰拼命驱剑,加快御剑的速度,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也不知飞了多久,他的剑突然失控地向下坠去!   长孙子钧忙运功托住他,两人总算平平稳稳落地了。   他们落在一处空旷的山谷之中,四周杂草丛生,倒也幽静。此地已经远离天剑山,应当不会再有人追上来。易希辰已到了极限,无力再飞。他们到一棵大榕树边坐下,俱是神色茫然悲恸。   “去虚无界……”易希辰道,“我听说虚无仙宗会召动天火。”   当初易希辰的父母就是被天火烧死,这么多年来,他连自己的杀父母仇人都不知是谁。他曾打听过,召动天火之术十分秘晦,六界之内不超十人会用此术。然而此话只是人们用来形容天火之难驾驭,却不是真有十人会用,而且究竟是哪些人能用,他又不细知了。据传此术是两千年前由火云老祖所创,后传道了几人。而虚无宗主,正是火云老祖之徒,据说他也是会召动天火之术的其中一人。   然而虚无界又岂是那么好去的?御剑是无法飞达虚无界的,在虚无界的周围有一片虚无海,有超强的灵气作为屏障,平常根本无法通过。   好在虚无宗主每十年一次收徒,到时他会撤去屏障开放一次虚无海,有志求道者穿过虚无海,只要通过虚无宗主的试炼,便能拜师问道。易希辰没有拜师的心思,他只想见到虚无宗主,问一问他,这世间究竟还有谁会天火之术,又有谁十年前出现在他的家中,现在又来了天剑山。此通天秘术难学,会的人极少,找出真凶并不会很难。   而虚无海下一次的开放,就在几个月之后。原本易希辰自认修为低微,难以到达虚无界,打算修炼十年再去。可如今到了这份上,他不能等了。   “先为你重新找一把剑,然后我们就动身去虚无界。”   长孙子钧道:“你身上的封印……”   “先不管了,那些天材地宝一时间难以找齐,而虚无海的开放十年才一次,错过了就要再等十年。”   长孙子钧不再做声,这便是他默认了易希辰的安排。   做好了计划,两人背对而坐,俱是神情空洞,不知所措。他们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陡然经此巨变,又如何能迅速找到自处的方法?   于是便只能茫然地发呆,直到心境自然平复的时候,再去面对一切。   长孙子钧又想起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那里虽然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轻而易举给了他,却荒诞、无趣、滑稽,自从他脱离了那个世界,便再也不想回去,他更喜欢这生动的世界。然而现在,他却开始想念那里了。至少那里,师父还在。   突然间,易希辰感到袋子里有东西动了动,他解开袋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愣——药不毒为他们做的小炼丹炉,他顺手带在了身边。   “小兔崽子们!吃!药!啦!”药不毒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空幽的山谷。一声还不算,竟多了几道回声。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望着炼丹炉吐出的两枚药丸,呆怔了许久,终于伸手,一人捡了一颗药丸默默塞进口中。   那药的滋味一如既往,又苦又涩,苦得令人发丝打了圈,涩得叫人肠子打了结。   苦得他们落下泪来。   待两人心境稍许平复,便出了山谷,朝着附近的修真小镇霞林镇去了。   这天下不少地方都有修真小镇,和门派一样,修真小镇所在的地方往往都是灵气聚集的风水宝地,但门派建立的地方往往需要倚仗易守难攻的地形,以免被敌人入侵;倘若地势开阔平坦,则时日久了就会自成一处修真小镇,任何人都可以来,也任何人都可以走。   与门派不同,修真小镇更为热闹。此处鱼龙混杂,多的是散修,也有大门派外出历练的弟子,甚至妖修、鬼修也会在此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当然也不少。小镇里有大的集市道坊,修士们自由贩卖、交换所需的仙材和丹药,东西也远比天剑门脚下的集市要齐全多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到达霞林镇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先买了两套散修的衣服,便找了处旅社歇下,待明日再为长孙子钧挑选一把好剑。   入了房间,两人便将身上天剑门的弟子服换了下。虽在天火的威慑下,玉英真人暂且将他们放走了,可发生了如此之事,玉英真人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想必用不了几日他们的恶名便会传遍修真界。   虽然修士们大多讲究独善其身,甚少插手管别人的事。可对待魔修和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人,却是全修真界的人都会共同讨伐的,因此他们在找到真凶为药不毒报仇之前,恐怕都只能隐姓埋名了。   长孙子钧念了个火诀,他的指尖便冒起一团火光。他将手伸向那两件脱下的弟子服,想将它们烧了,却犹豫着始终没有下手。   对于天剑门这个门派,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都没有太多留恋。然而他们毕竟在那里修炼了十几年,那里的人,那里的事……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迟疑,便道:“还是收着吧。”   长孙子钧熄了手中的火,将弟子服妥帖收起。   易希辰在桌边坐下,将他们两人的乾坤袋放到桌上,开始清点他们的财务。此番离山十分匆忙,没有机会将东西全都收拾好,许多东西都留在天剑山上没能带出来,好在灵石易希辰一直随身收着。   解开乾坤袋,易希辰把里面的东西往桌上一倒,只听啪的一声,袋子里掉出来一个又大又圆的灰色的蛋,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咦!”易希辰吃惊道,“这家伙……这家伙怎么会在我的乾坤袋里!”   这只大大的灰蛋,正是易希辰那天在草丛里看到的那一枚。他那天把蛋给赶跑了,就再没见过,绝对没干过随手往袋子里揣的这种事啊!   长孙子钧凑过来看了一眼,皱眉,一副十分不喜的模样:“肥唧?”   “肥唧?”易希辰惊讶道,“你认得它?”   长孙子钧点头。其实肥唧这个名字还是他记忆中的易希辰给取的,这枚蛋孵化之后是一只灰色的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山雀,叫声唧唧啾啾,由此得名。   易希辰戳了戳那枚蛋。依照上回的经历来看,蛋里的灵兽应该已经有一定的修为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还不肯破壳而出。   “喂,醒醒!”易希辰戳的那枚蛋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然而它自己却一动不动。   易希辰不由奇了。上回它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儿怎么又成了一枚普通的蛋了?   “你什么时候钻进我的乾坤袋的?再不出壳我就把你的壳砸碎了啊!”   面对易希辰的威胁,那枚蛋却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根本还没成熟到有灵识的程度。   易希辰当然不会真的把这枚蛋砸碎。假如灵兽还不够成熟便被人破了壳,十分容易体弱夭折。他跟肥唧又没仇,不至于如此下狠手。   此刻面对一枚突如其来的蛋,它既不会说话也没有反应,两人也拿它无可奈何,便随手将它放到一边,开始继续清点财产。   点完之后,易希辰唉声叹气。虽然前不久他们刚从玄青门的人和肖魁那里赚了不少灵石,可在去虚无界之前他们有一大堆东西要买,除了要给长孙子钧置办一把新的剑,易希辰自己也需要补充不少仙材,他那些法器几乎全都留在山上没有带出来。以他带的这些灵石,在长孙子钧的剑和他需要的仙材里,大约就只能选其一了。   找遍了身上可以置换的东西,依旧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易希辰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那枚蛋。他心里痒痒的,突然想到如果把这枚蛋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多换点仙材。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起码也是个天生灵兽不是?   “子钧,这枚蛋是哪位长老养的仙宠?”   “野生的。”   “野生的?”易希辰不可思议,“它可是我在天剑山上遇到的,而且就在掌门的凤栖阁门外,野生的灵兽竟敢把蛋下到那种地方?”   长孙子钧摊手。在他的印象里,他和易希辰到了年纪出山历练,也是外出后才在乾坤袋里找到了这枚鸟蛋,它确实不属于掌门和任何一位长老。   易希辰立刻有了精神:“若是无主的,那可太好了!你说这只灵兽蛋能换多少灵石?”   长孙子钧一脸嫌弃:“一只灰不拉几的肥鸟,谁要。”   易希辰苦恼地抓抓头发。都是天生灵兽了,怎么着也得是个九尾天狐或者火狮才对,这里面当真只是一只其貌不扬的灰鸟?他真恨不得把它敲开来看看。   长孙子钧看了眼那枚死气沉沉的蛋。他可一点都不想把这东西留在身边,卖了它,就算只能卖一块灵石他也愿意。就算一块灵石都卖不着,白白丢了都好。他道:“我不说,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便说是天狐窝里捡来的又如何?”   “有道理!”易希辰摸着下巴道,“但是天狐不下蛋,人家直接下崽。”   长孙子钧:“……”   天狐不下蛋,火狮不下蛋,玄狼也不下蛋,数来数去,那些个最值钱的灵兽各个屁股一蹲下出来的全是小崽子,也就鸟类和王八还有兽蛋这一说。   “说它是雷龟?可雷龟的卵是透明的,这一看就不是……说起来,它怎么看,也都只能是一枚鸟蛋了。”易希辰头疼道,“鸟……天虹鹤倒是值钱,可鹤蛋与它的羽毛一样皎洁纯白;将鹰?将鹰的蛋黑如玄铁……”   “啊!”易希辰扑在桌上,“它要是个凤凰蛋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发财了!”   长孙子钧:“呵呵。”   易希辰也就是随口说说,长孙子钧都说了这蛋里孵出来的是一只灰鸟。就算不是,也没人会信凤凰蛋能长成这个丑样。   易希辰一筹莫展,过了一会儿,将这枚灵兽蛋收回了乾坤袋里:“明天先去集市上叫卖试试,先瞅瞅有没有人接手。若不行,再想法子吧。”   夜色已深,屋外的天地如同墨染一般。两人早已疲惫不堪,便熄灯上床歇了。在霞林镇里住客栈也是要花费灵石的,为了省下灵石,易希辰只要了一间房,上床之后,两人抵足而眠。   长孙子钧睡不着,借着微弱的月光,望着身边的人出神。   他一直在想,他脑海里那个荒诞的世界和他如今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哪些是相似的,哪些是虚幻的,这其中又究竟有何逻辑?而今药不毒葬身天火之中,他突然隐隐有了些感觉:在那虚幻的世界里,他想要什么,便能轻易得到;他珍惜的,便不会失去。那是一个滑稽却温柔的世界;而这里,美丽却残忍。   长孙子钧伸手,轻轻摸了摸易希辰的头发。他感觉有点难过,轻声道:“为什么有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易希辰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子钧。”他道,“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   长孙子钧将手绕到易希辰脑后,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他明白易希辰的意思,易希辰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改变,只想像从前那样继续下去。如果他是易希辰,大概也不能接受。那他就按照易希辰喜欢并且习惯的方式与他相处吧。总之只要他们永远在一起,即使千年之后只是坐在榕树下对弈之后相视一笑,那也足够了。   然而这一回长孙子钧确实误解了易希辰的意思,易希辰并没有想那么多。如今他身边就只有长孙子钧了,他想说的就只是,你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翌日一早,两人便出门去霞林镇的集市了。      第二十九章 悬赏榜      霞林镇的集市十分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汇聚于此,从低等到高等的仙材琳琅满目。光是把集市里的每一个摊子看一遍,都花去了他们几个时辰的时间。   易希辰倒是相中了不少仙材,但他几乎什么都没买,毕竟给长孙子钧买把新剑可是比给他买仙材更为迫切的。而且既然要买,就买把好剑,虚无界之凶险非同小可,若再买把轻易就会折断的破铜烂铁,他们是不可能见到虚无宗主的。   一时买不到中意的宝剑,两人倒也不心急。他们还有几天的时间,反正这集市人来人往,每天摆摊的人都不尽相同,还有时间再看。   易希辰把灵石交给长孙子钧,让他再去逛逛。他自己占了个位置,把他手里不必需的仙材和那枚兽蛋拿出来卖。   灵兽蛋到底稀少,不多时就有许多人来问,然而因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灵兽的蛋,价钱也不便宜,终究还是问的人多,有意买的人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一名剑修走到易希辰的摊前。   那剑修问道:“这是什么蛋?”   易希辰打量他一番,尤其多看了他腰间的佩剑几眼。不算什么极品,但也勉强称得上一把好剑。他忙道:“天生灵兽的蛋哦!道友养个灵宠吧?”   那剑修道:“我知道是灵兽,可具体是哪一种灵兽?”   “道长喜欢哪一种灵兽呢?”   “……”剑修怀疑地看着他,“我喜欢哪一种你都有吗?”   “兴许呢?”   易希辰当然是在睁眼说瞎话。就这一枚蛋还是他莫名其妙捡来的,灵兽如此难得,他去哪里捡第二枚。不过就算不能立刻做成买卖,调查一下客户的需求也是好的。   “要是有的话,我倒想养一只天虹鹤,能骑着它腾云驾雾,潇洒!”   修士们豢养宠物,除了那些纯粹是出于喜欢的,大多还是因为灵宠有用。有的灵宠能够帮助主人寻找灵石,有的灵宠能够帮助主人杀戮敌人,有的灵宠能增强主人五行修为,而有的灵宠直接就是身份的象征。   易希辰摸着下巴道:“我这枚蛋,也许里面孵的就是一只天虹鹤哦。”   剑修:“……”   一脸“你骗谁啊”的表情,剑修道:“我虽没养过天虹鹤,但天虹鹤蛋是如白玉般光洁无暇的,你这灰扑扑的蛋里面怎么可能是天虹鹤!”   易希辰道:“这蛋是我在土里找到的,可能是它土里埋的时间久了些,被沁了色,所以看起来灰了点。你觉得它不是天虹鹤,那你倒说说,它会是什么呢?”   剑修一时失语。这灵兽蛋还能跟玉一样被沁色??世界上还有这种事??但它是什么,那还真是说不上来……   易希辰趁热打铁:“这要是完美无瑕的天虹鹤蛋,可是价值连城呐,道友您未必买得起不是?我这只虽然有些瑕疵,可能孵出来以后毛也会有点灰,但是价钱便宜呀!”   这话倒也是实话,灵兽既然稀少难得,价钱自然高昂,这剑修虽然眼馋,但确实买不起天虹鹤。然而他纠结良久之后,还是摇着头走了。   易希辰摆了一天的摊,仙材倒是出手了一些,但最终也没能把这枚兽蛋卖出去。感兴趣的人不少,真的肯买下来的人却不多。毕竟天生灵兽的价值放在那儿了,买得起的人宁愿买个好的,买不起的也就只能看个热闹了。   长孙子钧自己逛了一天,剑没买到,只买了一件护心金铁甲——他打听了一下关于虚无之界的事,听说那里常年有雷霆风暴,而护心金铁甲对雷属性有抗性,因此他特意买给易希辰。   易希辰看了他买回来的东西,却把脸垮下了:“你怎么买这种东西!你花了多少灵石?”   “五块高级灵石。”   “五块高级灵石!!你讨价还价了没有?”   “……”讨价还价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符合长孙子钧的人设。要不是他身边钱不够多,他早就“这个这个不要,其他全部给我打包”了。   易希辰痛心地捂住胸口。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长孙子钧这个败家玩意儿,一出手就把五块高级灵石丢出去了!   “我听说虚无海有雷霆风暴……”   “不就被雷劈吗!劈两下又不会死!还能顺便换个发型!”   长孙子钧:“……”   他们都不是木属性的灵根,有修为傍生,还不至于被普通的雷火劈死。长孙子钧修为深厚,那些雷对他而言不足为惧。可易希辰凭现在的修为,硬生生扛过去的话,很可能会伤得皮开肉绽,种种痛苦在所难免。假如他们灵石充足,易希辰自然会把全套的防具都买上,然而他们是穷人,钱只能用在刀刃上。   长孙子钧买都买了,易希辰也只好收下了。他轻轻敲了敲长孙子钧的脑袋,骂道:“笨蛋!”骂完他自己却笑了,倒也不是真的生气。   两人回到住处休息,长孙子钧开始打坐默念清心咒,易希辰则开始计算他们剩下的灵石应该如何花销——原本昨天就已算过了,然而今天长孙子钧花费五块高级灵石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重做规划。   算完他们那点可怜的财产之后,易希辰小心翼翼地把灵兽蛋装进乾坤袋里——目前看来,这是他们脱贫致富的唯一指望了。   于是翌日一早,两人起床后又准备继续出去摆摊。   易希辰收拾了东西,然而解开乾坤袋后,他猛一瞪眼,吼道:“我的蛋呢!!!”   长孙子钧正在穿衣,闻声一边系腰带一边走了过来。乾坤袋里的仙材都还在,那枚蛋却不翼而飞了。   易希辰急得翻箱倒柜,然而蛋不见了,长孙子钧非但不急,还有些幸灾乐祸:“丢了就丢了吧,不必找了。”   “那怎么行!”易希辰瞪了他一眼,“就说你败家!那不是一枚普通的蛋!是灵石!是你的剑!是我的法器!赶紧跟我一起找!”   长孙子钧无奈,只得随他一起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然而两人找了半天没找到,却听咕噜一声,灵兽蛋自己从床底下滚出来了。   易希辰一怔,扑过去把蛋抱在怀里,激动得就跟这蛋是他自己下出来的似的,啵啵亲了两口:“宝贝啊!”   长孙子钧黑着脸站在一旁。   那灵兽蛋昨日大约是睡着了,所以一直没有动静,可今日又醒了,在易希辰怀里滚来滚去,撒娇一般。易希辰却没有功夫跟它腻歪,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袋子里,出门去了。   摊子摆开后,倒比昨日又热闹了些。毕竟昨日那只是一枚死气沉沉的蛋,而今日它已经活力十足,在摊子上滚来滚去,不住往易希辰身上靠,易希辰一次又一次把它推回摊子的中间,供感兴趣的修士们看。   可惜局面还是如同昨日那样,看的人多,肯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人不多。   一名剑修在摊子前站定,易希辰抬头一看,竟然还是昨日那个犹豫了很久的家伙。看来他是真的对这只灵兽很感兴趣,只是毕竟他不是挥金如土之人,买这么个宝贝前总要考虑良多。   “道友昨天想得如何了?可是已决定将它买走了?”   那剑修脸上显出一番挣扎的表情:“这……真的有可能是天虹鹤吗?”   易希辰道:“它一定是枚鸟蛋,但究竟是不是天虹鹤,我可不敢保证。如果道长只是想乘着鸟腾云驾雾,我想它应该可以做到。”   “这……你打算怎么卖呢?我也没有很多灵石……”   “灵石不够的话拿东西来换也可以啊!”   “你需要什么?”   一直沉默的长孙子钧突然开口:“麒麟血、定风珠、玄龟甲、磐龙鳞、雷霆果,你有吗?”   那剑修倒吸了一口冷气。五样东西全都是天材地宝,极难取得。如果真是一枚天虹鹤蛋,换上其中两三样倒也公道。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是说公道就能换,天材地宝本来就是有价无市的,有多少灵石也未必买得到。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看他脸色,便知他没有。其实长孙子钧也从来没指望这些东西那么好弄到,他之所以提出来,不过撞撞运气罢了。   大抵是听明白了自己要被卖掉,那枚灵兽蛋突然愤怒滴朝着易希辰的小腿撞过去,还连撞了好几下。易希辰连忙拍拍它:“别闹别闹,正给你找个疼爱你的好主人呢。”   这不拍不要紧,一拍,只听咔嚓一声,蛋壳突然裂了。   众人目瞪口呆。   裂开的蛋壳掉了一片,露出一个小缺口,一只爪子从缺口里伸了出来。易希辰立刻扑上去把爪子给塞了回去。天杀的,什么时候不碎偏偏这时候碎,让人看见里面的家伙其貌不扬的样子,价格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然而那肥唧岂是这么安分的,易希辰堵了一个缺口,咔地一声,蛋壳上又多了一个缺口,灰溜溜圆滚滚的鸟头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易希辰直瞪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只灵兽,本来还怀抱着一点期待希望是长孙子钧弄错了,或许里面装的就是天虹鹤将鹰之类的灵鸟,然而此时此刻出现的这个鸟头,让他心凉了半截。   哗啦!   蛋壳终于彻底地碎了,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鸟兽站在碎蛋壳中,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仰头一张嘴:“唧!”   易希辰嘴角一抽。瞧瞧这卖相,听听这叫声,肥唧这个名字简直太贴切了!要是让他给起名,也绝对会起个这样的!   那剑修呆呆地望着肥唧:“这……这……这不是天虹鹤吧?”   易希辰干笑:“至少它是只灵鸟没错吧?它肯定也会飞哦!”说着抓起肥唧两只肉嘟嘟的翅膀扇了扇,“道长还要它么?”   肥唧愤怒地瞪着易希辰,扭头想啄他,奈何翅膀被他提溜住了,脖子又不够长,啄不到。它愤怒地唧唧直叫:混蛋,你居然敢卖了我!!   令易希辰感到庆幸的是,那剑修没有被肥唧其貌不扬的样子吓跑,看来他虽然最喜欢天虹鹤,但只要是鸟类的灵兽,也都是感兴趣的。   剑修道:“这……这你打算怎么卖?这么一只小灰鸟,要换天材地宝可不行啊!”   肥唧遭到了鄙视,立刻扭头,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瞪着那剑修。可惜它的凶相在剑修看来只觉可爱极了,竟忍不住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   “唧!”肥唧一口把那只不老实的手啄回去了。   “别这么凶,肥唧。”易希辰弹了弹肥唧的屁股,仰头道,“道友,五十块高级灵石你有没有?”   剑修愣了一愣。虽然这只灰鸟其貌不扬,但作为天生灵兽,五十块高级灵石已经是个极其便宜的价格了。他忙道:“有。”   “五十块高级灵石,加上你的佩剑。”易希辰道,“怎么样,这个价格再没有更划算的了吧?”   谁料此言一出,那剑修立刻露出抗拒的神色,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这么便宜的价格,道友还有什么不满意?”   “确实不贵。但你要仙材或者灵石,都还好商量,要我的剑是万万不行的!”   易希辰纳闷道:“道长这剑,确实是一把好剑,但也不算什么宝剑吧?你换了我这灵兽,再去打一把不就行了?”   在集市中,会直接摆摊贩卖的剑,往往都不是什么好剑。而有了一定修为的剑修,往往都是自己买玄铁铸剑,在铸造的过程中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添加灵石强化属性等等。然而打造一把剑至少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是担心误了去虚无之界的时间才退而求其次求一把现成的,要不然直接买材料铸剑其实更方便。   “这把剑我已经用了十年,它早已与我融为一体。就算给我十只天虹鹤,我也是决计不肯换的!”   剑修讲究人剑合一,会将自身的灵力灌注在剑上。日积月累,剑用得熟了,也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不过这灵力也是可以收回来的,自行解除即可,要不然所有剑修一辈子都不能换剑了。只是那剑修既然这么说,舍不得的肯定不是他灌注在剑上的灵力,而是他与剑的感情,这样就真的是千金不换了。   易希辰有些郁闷。好容易看到一把不错的剑,人家也对肥唧感兴趣,却换不成。   那剑修看看易希辰,又看看长孙子钧,发现长孙子钧作为一个剑修却没有佩剑,立刻明白了。他道:“你们卖这灵兽,本来就是想弄一把好剑吧?可剑修都珍惜自己的剑,轻易谁能拿出来换!”   这道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同为剑修,自然也明白,只是他们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却听那剑修接着道:“你们去悬赏榜看过没有?正巧那位幽云真人把自己的宝剑拿出来悬赏,你们要是足够本事,就去揭了他的悬赏。他那把才是千载难逢的好剑呢!”他顿了顿,惋惜道,“不过以你们俩的修为,实在是……”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对视一眼,迅速把摊子一卷就准备往悬赏榜去了。   “哎!”那剑修急道,“灵兽还卖不卖了?”   “卖!”“不卖!”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诧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卖的自然是长孙子钧,只要能把肥唧出手,不要钱他都不在乎。说不卖的却是易希辰。眼下急着卖一定卖不出好价钱了,倒不如先看看那悬赏究竟是什么,再从长计议。   肥唧拍着翅膀跟在他二人身后,虽说看起来圆咕隆咚,然而它行动竟然意外地灵活。一听两人还有卖了它的打算,肥唧低头一冲,直接钻进了易希辰腰间的乾坤袋里。   易希辰惊讶道:“这肥唧……看来不一般啊!”   这乾坤袋的袋口扎着,自然是有法力的,肥唧却能视若无物地进出,可见它着实有些本事。之前它还在蛋里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样的事,只是那时易希辰没意识到是它自行进出的,还以为是自己没扎好袋子。   如此一来,易希辰就更打定主意不能把它贱卖了,绝对要耐心地卖出一个好价钱!   这经营的事向来是易希辰说了算,长孙子钧虽然不喜欢肥唧,但也没非要与他相争,何况此刻他们急着去看看那悬赏榜有什么玄机,也就暂时搁下这一茬了。   悬赏榜就在霞林镇的中心,不多时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赶到那里,只见周遭人来人往,竟比集市还要热闹许多。不停地有人揭下悬赏榜上的帖子,也不停有人在榜上挂上自己的帖子。   所谓悬赏榜,几乎是每一处修真小镇都有的东西。修士们在榜单上挂出自己的需求,有的是求一些特定的仙材,有的是求一些修炼的方法,有的是求道侣,有的是求高人为自己报仇雪恨。总之各种各样的需求都可以在悬赏榜上登出,并且给出奖励的条件,让有兴趣的修士自行揭榜。说白了,这也是一种交易,只是交易的未必是实物罢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心急地挤进人群之中,担心那剑修所说的帖子已经被人揭走了。然而他们到了巨大的榜板前,发现幽云真人的帖子赫然就挂在第一个。   长孙子钧甚至还没看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就要伸手去揭下来。   “哎,这位道友且慢!”一名修士抓住了长孙子钧的手,“这个帖子不能接!”   每一处悬赏榜都有专人看着,以维持秩序。挂帖子的人要给看榜的修士一些打赏。阻止他们的,便正是看管这处榜单的修士。   长孙子钧蹙眉。   易希辰道:“为何不可?难不成这榜上挂着的帖子只是给人白看的么?”   “那倒不是。”那修士道,“只是幽云真人的这个帖子挂了已有三年了,始终无人完成。一开始频频有人揭榜,却完不成任务,还要重新挂上去。时日久了,便有了新规矩,这帖子不必揭,完成了以后再来找我揭下帖子,幽云真人也自会奉上奖赏。”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对视一眼。   揭帖子,自然是担心遇上竞争者同做一个任务引起纠纷。按照一般悬赏榜的规矩,如果揭了帖子却完不成任务,是要被罚的。次数多了,还会成为悬赏榜的黑名客,从此不能揭帖子也不能挂帖子。所以大多时候人们都是对有把握的帖子才会去揭。只是如果奖励特别诱人,难免会有人甘愿冒险。   既然是宝剑,肯定有不少人争破头去抢。然而拿宝剑来换,任务自然也极难,所以揭榜失误的事情频频发生,才导致改变了规则。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这才静下心去看那张帖子。   幽云真人的悬赏十分简洁,只有一句话:斩杀苍冥洞主,取其妖丹者,贫道愿以苍云宝剑相赠!   易希辰看完后摸着下巴陷入思索中。   这幽云真人的名字,他曾听说过,是修真界一位名气不小的剑修,而且他没有门派,是个散修。   散修除非天资极高,否则往往修为都不高,毕竟有大门派作为依托,修炼能够事半功倍。而这幽云真人,正是那天资极高之人。他和陆子爻一样,都是三阳之体。而他在修真界之所以有名,除了他的修为之外,他还有一个不大光彩的名声——他太不拘小节,常常与妖修来往。   修真之人,尤其是剑修,与魔修向来是势不两立,与妖修虽没有那么水火不容,但也是泾渭分明,不相往来的。因为有不少妖修是靠吸食他人修为来修炼的,虽不是每一个妖修皆如此,但并不妨碍妖修被正派人士视为低贱之道。许多剑修即使与妖修交好,也不敢告知于人,唯恐坏了自己的名声。而那幽云真人,从没有这样的顾虑。   不过那可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拿出自己的宝剑悬赏,要斩杀的苍冥洞主,正是一个本体为雪虎的妖修!   易希辰道:“这幽云真人自己修为已经十分了得,却以宝剑悬赏。可见那个雪虎精,修为还在它之上,似乎不那么好对付啊。”   长孙子钧却若有所思:“雪虎精……我好像骑过。”   易希辰:“……”      第三十章 苍冥洞主      虽说是个雪虎精,但人家已经修成了一方洞主,那也算是大人物了。你说你打过人家也就罢了,你居然说你骑过人家,这不是气人吗!   易希辰好笑道:“你骑过它?它跑得快吗?”   毫无疑问,这种荒诞的事情自然是发生在长孙子钧的“魔障”中的。   了解了幽云真人悬赏的内容,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退出人群,细作打算。   易希辰喃喃道:“这个幽云真人与雪虎精是有仇吗?他要雪虎精的妖丹,是希望别人杀了雪虎精呢?还是只是需要一枚修为深厚的妖丹?”   长孙子钧道:“若只想要妖丹的话,把肥唧给他吧。”肥唧怎么说也是天生灵兽,虽然现在刚出世还不如雪虎精,但多养几年,未必就比雪虎精差到哪里去。   装肥唧的乾坤袋一紧。   易希辰想了想,深以为然:“如果我们打不过白虎精,确实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乾坤袋上下翻腾,以示抗议。   长孙子钧撇撇嘴,很不满:怎么可能打不过?那就是得继续把这只讨人厌的肥鸟留着了。   易希辰察觉到他似乎对肥唧十分反感。自从他发现他把肥唧的蛋带出来了之后,长孙子钧已经三番五次表示出要丢掉肥唧了。他不由好奇道:“你很讨厌肥唧?为什么?”   长孙子钧瘪着嘴不说话。   “到底怎么啦?”易希辰道,“他它做过什么坏事吗?”   长孙子钧又开始保持沉默,然而禁不住易希辰的再三发问,他闷闷地丢出一句:“你确定要听?”   易希辰:“……”   每当长孙子钧说出这句话来,对于易希辰就是一个警告,如果你坚持要听,后果自负。然而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耸人听闻,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难不成还能忍得住好奇心吗?   易希辰抹了把脸,拄剑站稳:“你说说看。”   “他对你图谋不轨。”   易希辰:“……”   他当然知道图谋不轨是什么意思,为了弄清楚长孙子钧的“魔障”他和长孙子钧讨论过世界观,在长孙子钧的眼里,陆子爻也对他图谋不轨,公孙笛也对他图谋不轨,几乎全山的年轻弟子都对他图谋不轨……那都算了!然而!然而肥唧它只是一只鸟啊!!!   易希辰崩溃道:“你丧心病狂啊!!它只是一只鸟啊!!鸟啊!!啊!!我又不是天材地宝!!是不是只要带鸟的东西你都不放过?!!”   长孙子钧:“……”   易希辰哭笑不得地扶额。他也就是抱怨两句,倒也并没有动气,毕竟……习惯了。毫无疑问一只鸟都觊觎他这种事肯定是长孙子钧的妄想,他其实想问你明知道这是妄想为什么还要讨厌肥唧呢?但仔细想想,知道和理解有时并不是一回事,长孙子钧已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便很难纠正。即便纠正,也只是强忍着罢了。   强忍着?易希辰一愣,突然想到长孙子钧误解最深的一件事……   “可它会化成人形。”   易希辰还在出神,突然听到长孙子钧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他呆滞了片刻,突然醒悟长孙子钧口中的它是谁,惊讶道,“你说肥唧?”   妖兽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就可以化出人形。天生灵兽自然也可以。这个道理易希辰当然是懂的。但他捡到肥唧的时候,肥唧还只是一只鸟蛋,他打心底里就不会把肥唧当人看待。就好像父母一手把孩子从婴儿时带大,无论孩子长了多少岁,在他们心里都是孩子。所以,就算肥唧变成人了,在他的心目中,也只会是一只鸟人。   “化成人形,那也得好几年后了吧?”易希辰不确定地说。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天生灵兽,也不知这天生灵兽既然如此稀少,是否也天赋异禀,刚出蛋壳就可以化出人形呢?   易希辰解开乾坤袋,朝着里面叫道:“喂,肥唧,你会不会化形?”他还真有点好奇,这只灰溜溜的小肥鸟化出的人形会是什么样,灰溜溜的小胖子?   肥唧没有反应,兴许在装死。   易希辰耸肩,把乾坤袋重新扎上了。看来肥唧还没有逆天到这个份上,估计还是得多修炼几年。   长孙子钧虽不喜欢肥唧,但既然易希辰认为留着它能卖个好价钱,他也不会为此非要与易希辰争个高下出来。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先想办法取得苍云宝剑,他们才能去虚无界找虚无宗主。   按理说为了防止苍云宝剑被人捷足先登,他们应当尽快去斩杀那位苍冥洞主,然而两人还是先花了不少时间打听了一下关于苍冥洞主的事——毕竟那悬赏榜挂了三年也没人能完成,可见苍冥洞主并非那么好对付,晚上一两天也没有多大关系。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在霞林镇里晃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摊,小摊上立着一块牌子,上书五个大字:尽晓天下事。而那摊子后坐的是一位女丹修,她肩上立着一只妖鹰,脚边卧着一条妖犬,手指上还停着几只妖蝶。   在丹修里还有个特殊的流派,名为“驭兽丹修”。这些修士们自身修为不高,打起架来更是十分羸弱,但他们可以靠炼丹吸引妖兽,并豢养妖兽为己所用。若是技艺高超,豢养的妖兽越厉害,能做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多。   眼前的这位女修,显然就是个驭兽丹修。她的修为不高,她的妖兽也不是那么凶猛,并不能帮她出入危险之境打败厉害的敌人,然而却足以帮她经营另一项营生——万事通。   既然是个女修,自然就长孙子钧的用武之地了。易希辰在摊子对面坐下,丢出两块灵石作为资费:“师姐,我想打听一件事。”   女修收下灵石,热情道:“道友想打听什么?”   每个修真小镇上定有那么几位“万事通”,他们的耳目四通八达,凡是修真界的大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若是小事,便他们眼下不知,也能帮着去调查。   易希辰报出两个名字:“幽云真人,苍冥洞主。”   女修了然地哦了一声。既然那悬赏榜挂了三年,当然有不少人来打听过他们的事了,女修立刻便知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是冲着那把苍云宝剑来的。   她道:“那苍冥洞主名叫虎苍,今年已五百来岁。他原身是一只雪虎精,修为十分深厚,不是那么好对付。不仅如此,寻常人想要见到他都不容易。”   “怎么说?”   “他现就住在苍冥洞里,可那苍冥洞高山深涧、怪石嶙峋、洞洞相连,仿佛迷宫一般。那雪虎精又是一方妖王,手下小妖无数,寻常人想要通过层层阻碍,进入主洞,实在不易。”   那女修一口一个寻常人如何如何,目光盯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直看,倒是在有的放矢。她的反应实也正常,易希辰才筑基不久,长孙子钧敛了修为她看不真切,可身为一个剑修,剑鞘里竟是空的,显然是因故碎了剑。剑都被人碎了的修士,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易希辰仿佛听不出她的提醒,继续道:“师姐可知,那妖兽洞里都有哪些妖兽?”   女修只好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来。说完那兽洞中的情形,她又接着道:“三年来,光我知道的,就已有百多人闯过那苍冥洞了,听说最终能够见到苍冥洞主的还不到十人。就在三个月前,甚至有一名金丹剑修也试着去闯,一样被打得重伤,差点碎了丹元……”   “唔。”易希辰点头,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女修看他二人相貌英俊,实在不忍心见他们冒险,终是忍不住道:“恕我直言……那苍冥洞确实凶险,两位道友或是修炼几年再去,更为稳妥些。”   易希辰笑道:“修炼几年?我们与那苍冥洞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来让他多活几年也是无妨的,只怕苍云宝剑等不了几年。”   女修一呆。这……这小剑修长得倒是可爱,性子怎么这么不讨喜?区区筑基弟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易希辰又突然正色道:“不过幽云真人开出的条件也太过苛刻,若只是要把雪虎精给他抓去也便罢了,他却要人家的妖丹,简直非置那雪虎精于死地不可!我想知道,那雪虎精可是十恶不赦之徒?当真需要斩杀?”   他们两人虽是剑修,却也不是随意杀生的,对妖修亦无甚歧视。若雪虎精并无作恶,而幽云真人却无理地要杀他,别说一把苍云宝剑,便是十把,他们也不会助纣为虐。   提及这事,女修连连叹气:“说起来,也真是一桩孽缘。那幽云真人的名头不晓得你们过去听过没有。他行事向来不羁,与许多妖修交好,甚至那苍冥洞主,曾经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为此他在修真界颇受了不少非议……然而就在前几年,那雪虎精也不知和幽云真人起了什么冲突,竟然杀了真人的道侣……于是他俩就此结下血海深仇,不光这霞林镇,幽云真人在各个修真小镇的悬赏榜上都挂了帖子,广邀天下豪杰,若谁斩杀雪虎精,他就把苍云宝剑送给谁!”   易希辰蹙眉。雪虎精杀了人家的道侣,也难怪幽云真人跟他不共戴天了。既然有人命债在身,那斩妖之事,他与长孙子钧便可接下了。   这事说也奇怪,那苍云宝剑是把难得的宝剑,由百年前幽云真人在炼火海中取回的精铁打造,剑身火气逼人,若高阶修士得了此剑,便能斩尽天下坚固。那苍冥洞主难道当真如此厉害?这么一把宝剑换他的命,三年也没换成?   不过易希辰很快就想明白了。能够结丹的修士,本就是千人中才出一个,因此练成金丹的修士,便足以被人尊称一声真人了。这些真人们大多都在门派里担个长老甚至掌门,自恃身份,不会出来搅混水。而且每个剑修都有自己持了多年的剑,金丹修士的剑本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早已人剑结合,未必就舍得换另一把。至于金丹以下的修士,他们或许有不少图谋宝剑,但……刚才女修不都说了,他们打不过雪虎精呀!   易希辰又问女修雪虎精为何要杀幽云真人的道侣,女修却道并不知情,那两人都不曾对外界说过什么。然而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谬误,要不然被人追杀那么多年雪虎精也不至于从不出声辩解。   总而言之,虽不了解细节,但前情后果都已清楚了。   易希辰向那女修道过谢,便拉着长孙子钧回去了。   女修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痛心摇头,摸着妖犬背上的毛叹道:“这么可爱的两位小剑修……唉!唉!只盼那苍冥洞主多多留情才好啊。”   打听完消息,两人便回了住处。易希辰一进房间开始倒腾自己的法器。本来他因为要把钱省下给长孙子钧买剑,所以他缺的仙材就没买。可现在长孙子钧的剑初步有了着落,他决定先把自己还差一些就能完成的法器先做好,说不定明日去苍冥洞打雪虎精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长孙子钧看他忙里忙外,颇有些不解:“何必要做这些?”   在打架这件事上,长孙子钧和玉英真人、裘剑的观念颇有些不谋而合——那就是懒得费心思,打架基本靠碾压。反正以他的修为,大多对手也都只能躺平任碾压。   易希辰道:“我好不容易出了天剑门,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这对我来说可是一次试炼的机会!明日你留些小妖兽给我,让我试试我新做的法器好不好用。”他在天剑门,虽研究了不少旁门左道,但碍于门规,一直没什么机会用上。到了山外,他终于能大展拳脚了。   长孙子钧无所谓:“哦。”   易希辰拿出一盏淡黄色的灯笼:“你瞧这个,我省了好几年仙材和灵石做的‘形影灯’,原本只差一些荷仙叶捻做灯芯便能用了,可惜天剑门附近的集市都买不到荷仙叶。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瞧见有人买,便买了些。”   这“形影灯”看起来就像一盏普通的灯笼,可是里面却大有名堂。灯罩的四壁上放置了净水蓝晶打造的镜石,底座上镶嵌着金木水火土五行高级灵石各三颗。点燃灯芯之后,四周的一切光影照进净水蓝晶之中,灯芯约可烧一天的功夫。等烛火熄灭,把净水蓝晶取下,放入一碗纯水之中,灯芯燃烧时净水蓝晶记录的“形”与“影”便会在水中释出。也就是说,他们能看见由形影灯记录下的事情。   “这东西做好了,能派上的用处可多了!”易希辰解释道,“譬如行动匆忙的时候,烧一盏形影灯,待之后细细重看,兴许能发现当时没注意的事情;又或者想要观察某地,我们又不方便接近,便偷偷把形影灯放在那里,便能记录下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长孙子钧点点头。   这东西做起来可不容易,且不说那些仙材,光高级灵石就要消耗十五颗,那是他们两人省吃俭用许多年才省下来的。   打造了多年的法器终于完成了,易希辰小心翼翼地将灯芯插进灯座里,便迫不及待地打算试一试了。他捻了个火诀,丢到灯芯上,火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燃起,然后……熄灭了。   易希辰一愣:“怎么会?”   他又试着重新点火,可灯芯上的火还是一起就灭了。   他连忙把灯罩拆了下来,检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可这一看,登时愣住了:“我的灵石呢?!”他镶嵌在灯座上的十五颗高级灵石,竟然一颗也不见了!   长孙子钧忙把乾坤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想看看灵石是不是落在了里面。可这一倒,他们两人却又都傻了眼——本该装了一堆灵石的乾坤袋,倒来倒去,都只倒出几枚初级灵石来,所有中级以上的灵石全都不翼而飞了!   易希辰一声惨叫,扑过去抓起乾坤袋就往眼前凑,可里面是朗朗乾坤别有洞天,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立刻用灵力去探,可乾坤袋确实是空的!空的!   作为一个守财奴,易希辰的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他辛辛苦苦赚的钱!都去哪儿了!   被人偷了?不可能!乾坤袋上有私人密咒,轻易解不开!掉了?也不可能!乾坤袋又没有洞!   这乾坤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装了什么会吸收灵石的东西?   易希辰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的目光转向蹲在桌角的肥唧。   此时此刻,肥唧的鸟嘴正嚅动着,仿佛在吃什么美味零食……   易希辰猛地扑过去,肥唧吓了一跳,扇着翅膀往天上飞,却还是被眼疾手快的易希辰抓了个正着。易希辰大喝道:“吃什么!吐出来!”   肥唧仰头,显然想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长孙子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两指,往肥唧肉嘟嘟的肚子上一捅,肥唧立刻张嘴呕了出来。   “啪!”   一块中级灵石的残片掉到了桌上。   “啊啊啊啊啊!死鸟!你居然敢吃我的灵石!!!我要烤了你!!!”易希辰抓狂了!   肥唧被他掐的直翻白眼,挣扎着从他手里滑了出来,飞到柜子顶上。   这天生灵兽,当然不可能吃五谷杂粮为食,它可以吸纳天地之灵气,所以修为精进很快。除了天地灵气,其他灵力强的东西它也都可以吸收,譬如灵石,它吃这些东西可比慢慢吸收天灵地气快多了。贫穷的修士舍不得随便吸灵石,一只鸟哪还管那么多?反正钱不是他挣的!   荷包受损,易希辰气得直哆嗦。但他又不能真的把肥唧烤了吃,不然损失就更惨重了。他红着双眼,瞪着肥唧道:“这里有那么多初级灵石!你吃两颗!我也都认了!你!!居然把珍贵的全都吃了!!”   肥唧“唧”地叫了一声,跺跺脚,扭过头去。嘁,那种低档货它都不屑吃!   易希辰深呼吸,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清点了一下损失,盘算等他们取得苍云宝剑之后要把肥唧卖出一个怎样的价格才合适。   清点完之后,易希辰哭丧着脸去捣鼓自己其他的法器了。   肥唧在柜子上头躲了一会儿,感觉下面安全了,才终于把圆溜溜的小脑袋伸出来。长孙子钧正在打坐,易希辰正在咬牙切齿地修复受损的法器,看样子是暂时不打算跟它算账了。它又从柜子上飞了下来,大胆地在屋里跳来跳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它跳到药不毒制作的小炼丹炉边上,好奇地围着它打转——这炼丹炉,居然跟它的身子差不多大!它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长孙子钧!吃!药!啦!”   药不毒浑厚的嗓音在屋中响起。   肥唧吓了一大跳,猛地振翅飞了起来,旋即又朝着那小炼丹炉俯冲过去,气势汹汹猛一顿乱啄,把盖子啄开了,又想往炉膛里钻。   长孙子钧眼疾手快,两只夹住它的翅膀,把它甩了出去!   砰!   肥唧撞在床柱子上,眼冒金星,晕了好一会儿。   长孙子钧皱着眉头把小炼丹炉吐出的丹药吃了,并把小炼丹炉收了起来。灵石他不在乎,可这是师父留给他们的东西,若被肥唧弄坏了,他定将这只蠢鸟开膛破肚!   肥唧清醒过来,对长孙子钧怒目而视。长孙子钧冷冷一个眼刀丢过去:“你若敢再碰此物,我必要你的命!”   肥唧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于是哧溜一下钻进了乾坤袋里,再也不出来了。   由于蒙受了巨大的财产损失,易希辰一整晚的心情都很糟糕,摆弄了一会儿法器,生怕自己一失手反而把法器弄坏了,于是他扫兴地把东西一收,上床睡觉去了。   他躺了一会儿,见长孙子钧还在盘腿打坐,却并没有练功也没有入定,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念咒,不由奇道:“你在做什么?”   正在默念第八百遍清心咒的长孙子钧嘴角抽了抽。   在他还身处“魔障”之中的时候,无论他和易希辰做什么事,最后都会在床上结束,其实他也会觉得厌烦。所以当易希辰恢复正常之后,他一开始是十分庆幸的,这样的易希辰才是他心中喜欢的那副模样。唯一不太习惯的,就是晚上只能孤枕入眠。   而现在,为了省钱,他和易希辰不得不共睡一床时,他才知道孤枕独眠是何等值得侥幸的一件事啊!他不想令易希辰为难,更不想因此影响两人的关系,可即使他能克制自己的心,却难以克制扭曲的世界强加在他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啊!   易希辰虽然知道长孙子钧的妄想很诡异,但那些事情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并没有感觉。而且长孙子钧迄今为止虽然说了不少令他哭笑不得的话,却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所以和长孙子钧同床共枕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可是这样睡了好多年,直到前两年弟子分房的时候才被分开的。   易希辰道:“你还不休息吗?”   长孙子钧只好磨磨蹭蹭走到床边,在他身侧躺下了。   不多时,易希辰就睡着了。   长孙子钧正着倒着跳着又把清心咒背了百遍,也终于睡着了。   半夜里,长孙子钧又迷迷糊糊醒了。他顺手一捞,把身侧的易希辰搂进怀里,无意识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易希辰睡得沉,并未反抗。   这一吻,体内燥火又起,长孙子钧很习惯地把手伸进了易希辰的衣襟里,抚摸他光滑的肌肤,手掌渐渐下滑,滑到腰际,正要往那幽密之处继续进发——   嗯?好像有点紧?   等等……   长孙子钧猛地一瞪眼,清醒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做!明明前两天才下过决心,要克服魔障的!长孙子钧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右手,想要把手抽回来,然而他的右手却被洪荒之力死死控制,仿佛黏在了易希辰的身上一般。   回来!右手!回来啊!   求求你了,快回来吧!我最亲密的右手啊!      第三十一章 竞争者      易希辰睡得很熟。因为有长孙子钧在他身边,他非常心安。因此被亲吻的时候他没有醒,被吃豆腐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身上有点痒,但还是没有醒。   结果,他是被冰水给硬生生砸醒的。   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一大股冰水,就朝着床上躺的两人的脑袋砸下来,易希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慌张地想喊发生什么事了,一张嘴,咕嘟咕嘟吞进去好几口冰水,冻得他内脏都纠结在一起了。   这冰水简直无穷无尽如同瀑布一般,整张床都被打湿了,房间里也淹了水,地上的东西都漂了起来。   易希辰狼狈不堪地从冰水瀑布的中心爬出来。   终于,冰水瀑布停下了。   “咳、咳……”易希辰冻得瑟瑟发抖,“发、发生什么事了?”   被淋成落汤鸡的长孙子钧淡定地抹了把脸:“下雨了。”   “下、下雨了?”   “屋顶好像漏了。”   易希辰:“……”   他抬头望天,屋顶上还真破了几个手指粗细的小孔,是刚才让夹杂在冰水瀑布里的冰棱子给戳破的。   这冰泉咒是长孙子钧召的。他无法克制体内快要爆炸的洪荒之力,只好当头泼自己一盆冷水冷静冷静了。因为洪荒之力有点巨大,所以这一盆冷水的盆也有点大。   “你……”易希辰怀疑地看着他,“没事吧?”   “没事。”长孙子钧一翻身,滚到床的最里面去了,“睡吧。”   易希辰简直莫名其妙。美梦被惊醒,他自然是满肚子牢骚,盯着长孙子钧的背影,默念了三遍他有病我不跟他计较,这才用术法把屋里的水都收了,又把床烘干,继续休息了。   翌日,做好准备的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便御剑朝着那苍冥洞去了。   那苍冥洞距离霞林镇数百里远,两人自然是御剑过去。长孙子钧折了剑,若让易希辰带着他一起飞,怕太过消耗易希辰的灵力,于是他随手折了一棵楠树,削出一把剑型,将剑气灌注上去,就成了一把临时的佩剑——为什么不买一把临时用的铁剑?那也是要钱的!能省则省啊!   两人御剑飞了半程,看见前方一名同样御剑而行的剑修。   又飞一阵,竟与那剑修始终同路。   易希辰道:“子钧,那人不会也是……”   前方的剑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皱了皱眉,倒也无话,只顾赶自己的路。   没多久,脚下地势陡然改变,高山耸立,御剑再难通行——苍冥洞便坐落于下方群山之中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往下落去,而与他们同行了一路的剑修也开始下降。   易希辰心道:果然!   既然是剑修,出现在这个地方,毫无疑问,肯定是冲着苍冥洞主来的了,或者说,是为了获得苍云宝剑而来。没想到他们还没进洞,就先碰上了竞争对手!   刚才在路上,易希辰已经观察过那名剑修。看他修为,正在融合期。所谓融合,便是修炼到了一定的阶段,开始结丹了,若能平稳度过融合期,便能升上金丹修为。话是这么说,金丹修士毕竟千里挑一,融合对于大多人而言是个巨大的瓶颈,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因此虽然境界所差无几,修为却天差地别。   易希辰一路细致地观察了竞争者,而竞争者,虽没有他那么仔细,却也不是对他和长孙子钧全不放在心上。相遇之初那剑修就感受了一下,易希辰才只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而长孙子钧的修为他察觉不出。可绝大多数剑修都喜欢独来独往,尤其苍云宝剑只有一把,却要两名剑修一起行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个人打不过,才不得不合作啊!想到这一层,那剑修就完全不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了。   在洞口处落下后,那剑修也不管身后两人,打算直接进洞去了。   就在此时,一枚裹挟着剑气的飞镖朝着那名剑修的后心射了过去!   那剑修感知灵敏,觉察到被人偷袭,立刻闪身避过,同时佩剑出鞘,转身对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怒目而视:“卑鄙!”   而长孙子钧的指尖,正夹着另一枚飞镖,很明显,还打算向他发起第二次偷袭!   既然都为了苍云宝剑而来,那么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若他斩杀了苍冥洞主,其他人就只能空手而归了。想要战胜竞争对手,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可他们都是正派人士,尤其剑修是最忌讳背后偷袭的。他想着进洞之后凭修为甩开那两个黄毛小儿便是,不屑于与他们相争。却没想到那两个混小子不光修为低下,行事还如此卑鄙无耻,竟然出手偷袭他!   却见易希辰不慌不忙,笑眯眯道:“道友,这是个误会。”   “误会?还敢狡辩!”那剑修见他俩人散修打扮,冷笑道,“两个没有师父教养的混账东西,今日我便教教你们修真界都有什么规矩!”   没想到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原本一个面带微笑,另一个神色淡然,却在听到他提及师父两字时同时变了脸色。   长孙子钧手腕一翻,他指尖那枚飞镖便朝着那剑修袭去!那剑修眼睁睁看着他动手,却竟来不及避让,飞镖从他颊边掠过,削下一缕长发来!   那剑修心头巨震!   这枚飞镖与上一枚显然不同,如此强力的剑气,他的护体根本就没有用!假若对方是朝着他的眉心射的飞镖,怕他此刻早已被击碎了颅骨!而如果上一枚飞镖也有如此力量,他根本不可能避开!   “你……你……”那剑修声音发颤。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上一枚飞镖,或许并非出自眼前这位少年之手。即便是,那也不是为了取他性命。   易希辰却又恢复了笑意,拍了拍长孙子钧的肩膀:“算啦,子钧。这位道友虽然出言不逊,但是他白来一趟,已经够可怜了,不要与他计较了。何况我们若与这位道友起了冲突,岂不是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那剑修一时有点懵。某些人是谁?等等,什么叫做白来一趟已经够可怜了啊!   长孙子钧手持木剑,突然转脸朝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劈了过去!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巨石瞬间碎成齑粉!齑粉飞扬的硝烟之中,一名修士狼狈不堪地滚了出来!   那剑修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懵:什么,他竟然没发现边上还藏了一个人?等等,刚才那少年手里拿的是什么?木剑?!?!开玩笑的吧!!   从碎掉的巨石后滚出来的是一名身着的黑衣丹修,他被人发现,神色十分慌张,但旋即就镇定了,拍着身上的灰爬起来,赔笑道:“三位道友你们好啊,你们这是要进苍冥洞吗?”   见三人都对他冷眼敌视,他忙自报家门:“我叫张栾,是位丹修,无门散修。不知诸位道友是……”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还没发话,那剑修先发了难,拔剑指向张栾,怒道:“方才便是你偷袭我吗?!”   此时此刻,这剑修当真是十分恼怒。他的恼怒还不仅仅因为被人偷袭,更因为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附近还有其他人,致使他误会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大大丢了面子!   张栾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呃,我也是准备进洞的,但我的法器出了点问题,我刚才正在修理,一不小心才……没伤到几位道友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真是罪不可赦啊!”   其实那剑修并不知道,张栾射出的并非一枚飞镖,而是两枚。当时他们三人是剑修走在最前,易希辰随后,而长孙子钧走在最后。张栾同时向剑修与易希辰射出偷袭的飞镖,目的倒不是想将这两人斩杀,毕竟他的功力还没有那么深厚。他是想引起他们三人互斗,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张栾在这苍冥洞外已经埋伏几个月了。苍冥洞主近年来门庭若市,常赶上同时有两三个人来,张栾便躲在暗处,挑拨他们斗起来。等来人打得两败俱伤之时他再跳出来,解决了那些人,捡走他们的灵石和仙材去集市贩卖,收获颇丰。   这还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失手。因为他没想到,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竟是一起的。按照常理来说,苍云宝剑只有一把,每个来的剑修都想要,他们只可能是竞争者,不可能是伙伴。他发出的两枚飞镖,袭击剑修的飞镖被剑修避开了,袭击易希辰的飞镖却被长孙子钧轻轻一夹拦截了,当时他便心知不好,可惜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长孙子钧正向易希辰灵犀传声:“是个魔修。”   易希辰有些惊讶。张栾将魔气藏得很好,以他的修为只能看出对方是个丹修。不过易希辰丝毫不怀疑长孙子钧弄错了。   且不说长孙子钧天灵根修为深厚火眼金睛,魔修能够藏住魔气不被人看出来也很正常——魔修就是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藏不住魔气的魔修都躲在魔域不敢出来,敢到修真大陆来的,肯定有本事隐藏自己。   长孙子钧灵犀传声道:“杀?”   易希辰回道:“先不急。捉贼拿赃,看看他还有没有后手。”   如果说妖修还有正有邪的话,那魔修,就没有一个好人。   所谓魔道,损人利己的才会被称为魔道。或是掠夺他人修为,或是蚕食他人元神,或是用炼魂的方式制造杀器……除了天生魔物之外,会选择走魔修这条路的,就一定不会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因此魔修各个都是奸猾狡诈、残忍狠毒之辈。   别说自诩正道的人界修士们,就连妖修,也对魔修深恶痛绝。修士们如果遇到魔修,那简直连招呼都不必打上去就杀。   然而道修们又很讲究道义。既然魔修能够掩藏魔气,那他们也不能随便杀人,只有当魔修现出原形魔气毕露时才可以动手,要不然“斩杀魔修”很可能成为有心人滥杀无辜的借口。毕竟魔修也是人,死后的尸体看起来跟普通修士没什么两样。   张栾魔气藏得很好,只是长孙子钧修为深厚才看出一丝魔气来。若眼下只有他一个人,杀了便杀了,不必废话,可还有一个剑修在此,直接动手杀人,难免引起麻烦。长孙子钧便将木剑收了。   张栾见三人没有立刻对他出手,暗暗松了口气,又开始套近乎:“三位道友,实在是贫道失礼,给各位赔罪了,务必请海涵啊!方才我已自报姓名,不知几位道友该如何称呼?”   剑修的规矩还挺多,譬如打架之前得先自报家门,不然就显得落了下乘。因此那剑修虽然看张栾十分不顺眼,但还是道:“大罗门,金武。”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对视一眼。人家都自报姓名了,他们藏着不说,难免惹人怀疑。不过天剑门定然放出消息通缉他二人,直报名讳可能也会引起麻烦,还是起个假名吧。   长孙子钧面无表情道:“散修,无敌。”   易希辰微笑:“散修,必胜。”   那两人愣了好久,硬是没听明白。张栾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来:“……无敌和必胜是你们的名字?”   长孙子钧:“有问题?”   张栾、金武:“……”   四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易希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不是要进洞吗?不然二位道友慢慢聊,我们先行一步了。”   金武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来是来苍冥洞斩杀雪虎精的。他见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不打算追究张栾方才偷袭一事,也不好再发作,把剑一收,迟疑着是等他们先进去还是自己抢先进。   张栾一双小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心里又有了鬼主意,忙道:“几位道友,这苍冥洞中十分凶险,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   “不行!”“不必!”“哼。”三人几乎同时发声拒绝。这原因自然也很简单,他们都是冲着苍云宝剑而来,若是同行,斩杀苍冥洞主后,那宝剑又该如何归属呢?   这一点张栾自然也是有数,忙道:“我不是剑修,自然不是冲着宝剑来的。洞内凶险,我与道友们结个伴,兴许能帮上点小忙。若得了宝剑,我绝对不抢!”   易希辰道:“不要宝剑,那你进洞去做什么?没见过成精的雪虎,想开开眼么?”   张栾忙道:“这苍冥洞中有许多奇花异草,我既是丹修,当然是……”   易希辰打断:“你要跟我抢奇花异草?”   张栾一愣。抢?这意思是,易希辰不光想要苍冥洞主的内丹,连奇花异草也要?他又道:“呃……听说苍冥洞里还有些晶石,我……”   易希辰再次打断:“你要跟我抢晶石?”   张栾:“……”你到底是来办事还是来洗劫的啊!这也要那也要,有没有你不要的东西啊!   张栾憋了半天,道:“听说洞里的山泉水入药有奇效。”说罢瞥了眼易希辰。山泉水你不会还要吧?就算你要,你有本事把山泉水接空吗?!   易希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张道友怎么对洞里的情形那么熟悉?进去过?”   张栾擦了擦冷汗:“进、进去过啊。只是我修为不够深厚,只闯了不多远便被打退出来了,因此才想跟道友们结个伴,兴许还能为道友们指指路。”   “哦,那敢情好啊。”易希辰道,“真的能给我们引路?你知道里面的奇花异草、晶石、山泉水在什么地方?你进去的时候都看见了?”   张栾忙道:“是啊是啊,我保证给你们带到。”   易希辰道:“既然你看到过泉水了你干嘛不接?看到奇花异草了你干嘛不拔?看到晶石了你干嘛不抠出来?还要我们陪你去?你是不是傻?”   张栾:“……”   张栾大汗!   易希辰懒得再与他废话,道:“子钧,我们走!”   张栾还想再纠缠,长孙子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气势把他吓到了,他一时踟蹰,没有跟上,转眼那两人就已进洞了。   张栾不甘心地咬咬牙,只好退而求其次,回头纠缠金武:“道友,还是我们俩一起吧!我以性命担保,苍云宝剑是你的,我绝不会抢!我只想能进得再深点,多采些花草炼丹罢了。”   那金武警惕地打量着他,竟真有些犹豫。他是不可能和“无敌”“必胜”合作的,那两人更不会与他合作,因为他们都要争夺苍云宝剑。“无敌”的修为也许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必胜”相助,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机会渺茫了。   张栾见他迟疑,便知他心思,忙道:“我相信金道友,难道金道友不相信我?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之前我一不小心操作法器失误,让金道友怀疑我的为人。这样吧,我把我的凝丹石给金道友先替我收着,以示我的诚意,如何?”说着就真掏出了一块凝丹石,塞到金武手中。   这凝丹石是每个丹修必备的东西,它的品级越高,丹修炼制出来的丹药品级也越高,炼丹的速度也就越快。所以凝丹石对于丹修而言,就像剑对于剑修而言一样重要。   金武看着手里的凝丹石,不由一愣。这块凝丹石品级也不低。这诚意,确实是够了。张栾毕竟不是道修,就算他抢了苍云宝剑,最后也不过是拿去换钱或是置换其他仙材,而这块凝丹石他至少炼了几十年的丹才能炼成这样,是心血之物,对他的价值应该比苍云宝剑更重要。   张栾继续趁热打铁:“金道友,我们再不进去,就要让无敌和必胜抢先了。”   他说中了金武的痛处,金武更加烦躁了。其实他自己的佩剑,虽离极品宝剑还差得远,但配他眼下的修为,能算得是上品了。他之所以冒险图谋苍云宝剑,是因为他的修为到达瓶颈,迟迟难以突破,如果能够得一把苍云这样的宝剑,人剑合一,或许能够助他通过瓶颈期。因此宝剑他势在必得。而有一个帮手的话,他的胜面或许会大一些。   金武终于下了决心:“好,那我们一起吧。”他把凝丹石还给张栾,“既然我决定信任你,这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不不。”张栾却不肯拿回,“你先替我存着,这是我的诚意,等你拿到了苍云宝剑再还给我也不迟。”   金武心下感动,终于不再多疑,两人便紧接着进了那苍冥洞。   穿过一座洞中石桥,前方出现一片洞天,脚下是流速极快的河水,河的对面是一条瀑布。他们飞越过瀑布,在水帘的后方,是一片错综复杂的溶洞。溶洞被一根巨大的石柱分为了左右两条路。   张栾道:“那两人刚进去不久,这里还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他们是往右边走的!”   金武二话不说,便朝左走去。   张栾急了:“哎呀,我们也往右走吧,既然他们选择右边,说不定是右边的路更短呢。”   “不行!”金武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既然他们走了右路,我们就只能走左路!”他绝不能跟那两人一起走,如果帮着他们一起通过了密洞,却被他们抢走宝剑,那多冤啊?   张栾见金武倔脾气上来,也没了办法,只好暂且跟着他往另一条道走去。   此刻,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正快速地朝着溶洞的深处走。这苍冥洞中的妖气十分浓厚,易希辰一边前进,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看见一只妖兽。   “喵~~”   洞中深处传来了一声猫叫。易希辰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花了一花。   “小心。”长孙子钧道,“猫妖最擅长幻术。”   他把木剑握在手中,一边走一边往前探,前方明明是一条空旷的路,但他的木剑却突然顶到了什么,于是他停下脚步。   易希辰连忙伸手摸了摸,在他们面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但是他们看不见摸不著。易希辰试着用灵气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可他还是看不到眼前的墙。   这就是幻术了,比障眼法更高级。所谓的障眼法,是将某一件物体或场地按照施术者的意念变幻成其他模样,双眼所看见的,都是虚假的;而所谓幻术,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是错乱的。也就是说,他们所见到的墙是真的墙,所见到的路也是真的路,这是墙与路本不该在此罢了。   易希辰皱了下眉头,正想着该如何破了这幻境,突然他的胳膊被人猛地拽了一下,接着他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长孙子钧异常亲密地搂住他的腰,将他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易希辰毫不怀疑是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受到了袭击,长孙子钧为了保护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甚至他已经感受到刚才似乎有一股妖气窜过。但问题是,保护就算了,非要搂得这么紧吗?搂得这么紧也算了,顶着他的东西是什么啊?!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每一次碰到那玩意儿都这么坚硬啊?!子钧真的不是想嘘嘘吗??      第三十二章 魔修      易希辰从长孙子钧怀里挣出来,正考虑着该说些什么,只见长孙子钧仔细地观察着四方,然后一剑朝着某一个方向劈了过去!   哗!   幻境被撕开一个裂口,景致突变,眼前出现了一条通道。   长孙子钧微微皱眉,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打量周围。   他找不到那只使用幻境的猫妖,因为这个苍冥洞里的妖气实在太强了,四面八方都有妖气袭来,连在石壁上爬来爬去的蜘蛛都带着浓厚的妖气。这人修炼的时候讲究人杰地灵,妖也一样,苍冥洞是一处宝地,活物到了此地,成妖要快。   找不到作俑者,他们便始终处于被动的境地。即便长孙子钧能够不断劈开幻境,但浪费时间不说,还浪费灵力。如果一路都这样消耗过去,遇到苍冥洞主时,便有些麻烦了。   易希辰忽道:“看我的。”   只见他取出一个香炉,插上一支香点上,不片刻,某几处的妖气突然增强了。长孙子钧身形一闪,不片刻抓回来三只猫妖丢在易希辰脚边。那三只猫妖醉眼迷离,围在香炉边上满地打滚,有一只忽然清醒,挣扎着往外走了几步,但终究抵不住内心的欲望,一扭头又回来了,继续满地打滚。   易希辰得意洋洋道:“厉害吧?”   这香炉里燃的正是被他强化后的木天蓼做的香。昨天他跟万事通打听了,这苍冥洞里有猫妖,于是就事先准备了些木天蓼。别看这些小猫修炼数十载终于成了妖,可再厉害的猫妖,都会喜欢木天蓼,无非是自控力的强弱有了变化。就像人修为再高,也还是喜欢好看的事务。   长孙子钧啪啪拍出三掌,正拍在那几只小猫的头顶心上,三只小猫身子一软就倒下了,少说也要两三天才能醒过来。他们是来找雪虎精的,其余小妖无非是听从雪虎精的调遣,他们并没有必要大开杀戒。   于是两人继续往里走。   不片刻,眼前刷刷闪过几道黑影,速度极快,如同闪电一般!   长孙子钧蹙眉:“是拳猴。”   易希辰虽然从前没见过拳猴,但听说过这种妖兽。拳猴就像修士中的修体者,它们灵力不强,但是它们的行动迅如闪电,而且它们的拳头力大无穷,修体修得最厉害的拳猴,一拳能砸碎一座小山!   “那雪虎精收了不少小弟嘛!”易希辰倒还有心思开玩笑。   正说着一道黑影从他身侧掠过,易希辰退了一步。他注意到拳猴飞过的地方留下了很难察觉的银色的细丝线,好像是晶蛛丝。他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利用行动快的有点,拳猴很适合布阵,先将他们用晶蛛丝困住动弹不得,然后拳猴们就可以把他们当沙包打了!   易希辰立刻拔剑,劈砍身遭的晶蛛丝,以免被缠住。   长孙子钧有些犹豫。这些拳猴速度太快了,他很难抓住他们,如果大肆放出剑气,倒是能把这些拳猴全都斩落,然而这洞体脆弱,头顶上又悬着许多石笋,放手一击很可能把山洞给震塌,他们自己也会被埋在里面。   一转眼,四处乱窜的黑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洞中的银线也越布越多,易希辰快砍不过来了,只能且战且退。   他们渐渐发现,拳猴将他们两人隔开了。   易希辰的周围越来越多的晶蛛丝,已经将他困在了一块地方,而且这些拳猴正在渐渐收拢包围。易希辰想要拔剑砍断蛛丝,就立刻会有拳猴向他发起攻击,阻止他的动作。   “妈呀!”易希辰惊呼,“这些猴子太无耻了!!无耻之尤!!!”   长孙子钧扭头,只见易希辰气得脸色涨红,持剑的手挡在胯前。   这些拳猴打人不打脸,专盯着要害打,他只要敢抬手砍蛛丝,立刻就有猴子拎着大拳头往他胯下攻,弄得他手都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   长孙子钧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易希辰左支右拙,显然陷入了困境。   他抓着剑砍向挡在他二人之间的蛛丝,然而木剑不如铁剑那般锋利冰冷,被粘性极强的蛛丝粘得有点钝。他把剑气往木剑上一灌,锐利的剑气立刻就把蛛丝砍断了,毫无阻滞。   “小心!”易希辰惊呼!   一只拳猴挥着大拳头朝长孙子钧的眼睛袭来,然而易希辰看得清楚,那只拳猴只是为了迷惑长孙子钧,而真正发起致命一击的,却是底下一只直奔长孙子钧要害而去的猴子!   长孙子钧眼观八方,自然注意到了猴子们的把戏。然而他只是淡定地偏了偏头,就避过了砸向他眼睛的拳头,底下甚至都没用手挡一下。   “砰!”   只听一声巨响,袭击他要害的拳猴猛地倒飞出去,还撞到了自己的一个同伴,两只猴子被重重弹进石壁里,扬起一阵石屑灰尘!   拳猴们向来团结,见自己的同伴竟被人打飞,顿时被点燃了怒气,多只拳猴舍下易希辰,直奔长孙子钧而来!   砰!   一只拳猴飞出去了!   砰砰!   两只拳猴飞出去了!   砰砰砰!   三只拳猴飞出去了!   连“罪魁祸首”长孙子钧都嘴角抽搐:“这么死心眼的猴……”   猴子们一只接一只轮番而上,但就是都认准了要害打,即使偶尔有打别处的也只是为了掩护自己攻击要害的同伴。长孙子钧还什么都没干,一大半的拳猴都已经被自己的十倍之力反弹回去了,在石壁上砸出一个个深坑来。   易希辰都看傻眼了。   拳猴数量越来越少,易希辰的围自然也解了。他砍断周身缠绕的晶蛛丝,与长孙子钧一起将剩下的几只拳猴都给抓住了。长孙子钧几掌拍下,拳猴们又倒了一地。   解决了拳猴们,长孙子钧拔腿就要往下一个洞走,却被易希辰一把拉住。   “急什么呀!”易希辰道,“打败了小妖怪,要捡战利品知道吗?你得时刻记住,我们是穷人!”   说罢便跑过去,把一只只被弹飞的猴子们从石壁里抠出来,并排摆到地上。猴子们被摆了齐齐一排,易希辰把它们的手心摊开,抠出一团又一团的晶蛛丝,心满意足地塞进自己的袋子里。做完这些,他才拍拍手:“走吧!”   苍冥洞一洞连一洞,小妖无数,却根本挡不住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转眼两人就走出很远,易希辰还把荷包都装得满满的了。   有些对他们并无威胁的小妖长孙子钧都懒得出手,然而易希辰却一个都不放过。就连走过一个冰蚕洞的时候,那些冰蚕们压根都没对他们进行任何攻击,易希辰却满眼放光地拉着长孙子钧不肯走:“快快快,打他们!”   长孙子钧无语:“几条虫子都要打?”   “当然,战利品丰厚啊!打得他们吐丝,能卖好多灵石!”   冰蚕宝宝们吓得当场就吐了一地的丝。   这一路简直畅通无阻,小妖们要不被他俩收拾得满地找牙,要不刚一见他们就远远躲起来不肯出来了。易希辰心下欢喜,估摸着他们距离雪虎精藏身的主洞已经不远了。然而又走了一阵,两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易希辰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这里我们来过。”   长孙子钧嗯了一声,他显然也发现了。   果不其然,再往前走一个洞口,就看见了满石壁的洞和地上摆了一排的拳猴,还没有人动过呢。   “首尾阵。”易希辰道。   这首尾阵,便是将某一段路途的首尾相连,人在里面走,过了尾又回到首,于是走过的路还得重新走一遍,甚至无数遍。想要破除首尾阵,就必须要找到被断掉的“尾”,那里一定有传送法门,破坏了法门,这阵法自然就破了。或者想要离开首尾阵,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走回头路。尾端被连接了首端,首端却不会回到尾端,老老实实掉头离开,就不会被困住了。   然而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又怎么可能放弃,他们果断又继续往前走去。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又回到了拳猴所在的洞室。   这首尾阵传送法门所在之地,自然会有灵力波动。然而问题还是出在这苍冥洞里妖气太强,处处都是灵力波动,想要找到一个阵眼,还真是不容易。   “再走。”长孙子钧道。   于他们而言,无非也就是浪费一些时间,多走几遍,早晚会找到阵眼的。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却走到了另一条从来没走过的道上。两个人正糊涂呢,难道这就从首尾阵里出来了?然而再走几步,前方的洞室里竟然出现了三只昏厥的小猫——他们又回到了更前面的地方!   易希辰登时眉头又打结了:“这是联合首尾阵。”   这首尾阵前面再加上联合两个字,那可就更复杂了。这就说明洞室中不止一个传送法门,而是有多处。每一个尾端的传送法门会将人传送回首端,但这首端却未必是此条路的首端,而是另一条路的首端。如此一来,即便能够找到一处法门并将其破坏,其他地方还有多处法门,实在难以通行。   长孙子钧哼了一声:“这小小妖洞,花招却不少。”   突然,两人感到身后有气息在靠近,立刻摆出招架的姿态。片刻后,金武与张栾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四人相见,都是一愣。   只见金武的模样十分狼狈,道袍破破烂烂,灵力也大不如前,看来他能够走到这里已经十分勉强。而他身后的张栾看起来则好多了,并没有什么损伤的样子。   易希辰眯了眯眼。   张栾初见那两人,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无敌!必胜!没想到居然还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我们结伴而行吧!”   “结伴?”易希辰挑眉,“那幽云宝剑……”   张栾忙道:“我们这一路走过来遇险无数,已经坚持不住了,现在我们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是个丹修,我原本就不要什么宝剑。金武他也已经不想要那剑了!再者,若能让我们跟着你们,兴许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不是?”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都有些诧异,目光投向金武,那金武竟然一脸木讷地点头了:“我不要剑了,就让我们跟你们一起走吧。”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对视了一眼。既然这洞穴之中有多处传送法门,那便是金武和张栾想要走回头路,也很难出去。若那张栾不是魔修,他们兴许还会相信,然而既已知道那张栾的身份,自然不会轻信。   张栾忙道:“若你们不肯信我,我便把我的凝丹石交给你们!待出了这里,再把凝丹石还给我就行。”说着便掏出一块凝丹石,往长孙子钧手里塞。   长孙子钧一拿到凝丹石,便察觉到它的灵气之中夹杂着一缕魔气。他眯了眯眼,还是将凝丹石收下了,张栾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笑道:“那我们一起走吧?”   长孙子钧道:“可以。”   长孙子钧既已答应,张栾忙用探询的目光看向易希辰,如果他也没有意见,那这事儿就成了。   易希辰不知道长孙子钧打得什么主意,却听长孙子钧向他灵犀传声:“两个小妖怪,战利品很丰厚。”   易希辰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不迭对张栾道:“好好好,有了你们的帮手,我们也能轻松许多。那我们快走吧!”   得到了首肯,张栾自然是喜不胜收,二话不说便拉着金武走到前面去了。   易希辰缓缓跟在后面,道:“张道友,这里有个联合首尾阵,我们已被困在其中多时了,不知张道友可有快速解阵的法子?”   张栾道:“要破联合首尾阵,就需要找到法门,一一击破,阵法自然而破。只是妖洞里法门难找,我们很可能要在这里被困上三五天。”他想了想,接着道,“我倒是知道一法,或许能解眼前的困境,迅速找到法门,需要用到白烛或是可燃的香,可惜我身边没有带着。”   易希辰在乾坤袋里翻了翻,拿出他方才点木天蓼的香炉来。   张栾讶异道:“没想到必胜道友一个剑修,竟然还带这样的东西在身边!”他把香点上,洞中无风,烟便直直朝着上方走。他对着烟吹了口气,烟便顺着气流的方向走了。   易希辰顿时明白他打算怎么做了:“用招风术吹烟,烟走到哪里断了,便说明传送法门在何处!”这传送法门传送万物,人过了法门回到首端,烟过了法门自然也回到首端,那在他们看来,烟自然就断了。   张栾道:“道友果真聪慧,正是这个法子!”他转向长孙子钧,问道,“可否麻烦无敌道友用招风术带着香走呢?”   易希辰道:“张道友,即便你是个丹修,那也不至于连招风术这么初级的法术也不会用吧?”   张栾却早有准备,道:“招风术我自然是会的,只是我修为低下,若这一路召过去,怕是还没走到主洞,灵力就已耗干了,到时候遇上危险,还得累你们保护我。无敌道友灵力深厚,招风术这点修为,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易希辰心道遇上危险还累我们保护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不在后面补你一刀那是我们懒。然而这点小事他也懒得去争,何况长孙子钧也已伸手去接。   张栾明明眼看他已将手递过来了,却还是道:“伸手接住!”才将香炉放到他手中。   长孙子钧正要招风,却听张栾又急着插了句指示:“用招风术!”   长孙子钧将风召来,张栾再次开口:“往前走!”   一时间,几道目光都聚拢到他身上。   张栾干笑道:“我怕无敌道友第一次破阵,不知道该怎么做,因此提示得细了些。   长孙子钧懒得管他的废话,拔步向前走去。   张栾心中顿喜:中计了!果然中计了!   他用的这个术法,名叫魔蛊术,异常阴毒。他把魔兽炼成的蛊藏在凝丹石中,别人接了凝丹石,便已被魔气侵体,中了他的蛊。随后只要中蛊之人连续按照他的指令做三件事,魔蛊便会入侵那人的神识,慢慢将他控制。那金武如今已是一个傀儡了,他让金武怎么做金武就会乖乖听话,很快,长孙子钧将会成为他的下一个傀儡!   长孙子钧拿着香炉引烟,自然走在最前。   易希辰想跟上去,金武突然脚下一软,虚虚往地上倒,易希辰顺手把他扶住了。   金武道:“我受了伤,麻烦道友扶着我点。”   “好。”易希辰一口答应了。   两人落到后面,张栾忙趁机走到了长孙子钧的身边。   张栾道:“无敌道友,待你们拿到了那幽云宝剑,是给你用的吧?”   “嗯。”   “我看必胜道友那把剑也不怎么样,同为剑修,他居然肯为你谋剑,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哼,一般而已,哼。”   张栾:“……”   张栾大喜!他本来打算慢慢挑拨两人关系,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也没有那么好?那简直太好了!   长孙子钧感觉那颗凝丹石的魔气稍稍增强了些,但依旧不动声色。   “啊,原来只是一般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彼此十分信任。只是不方便透露身份才不说。看来……那必胜道友陪你来此也只是为了洞中仙材了?”   他的废话太多,长孙子钧懒得回话。   张栾却以为他的沉默是默认。无敌的修为明显比必胜高出许多,同一门的师兄弟便是天赋有差,但也不至于差距如此之大,因此张栾更笃定自己猜对了。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无敌道友,你心良善,然而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必胜道友毕竟也是剑修。我这样的丹修自然是对宝剑不感兴趣,可是剑修,哪有不想要一把好剑的呢?”   长孙子钧突然停下脚步。   烟飘到前方后,断了。此处有传送法门!   几人也都看见了,连忙围了上来。确定传送法门的位置,再要找出阵法可就容易多了。不片刻,长孙子钧便察觉一棵石笋有异样,一剑砍去,那石笋断裂,后方果然露出了一个法阵。   摧毁法阵,四人复又继续前行。   有了香烟引路,找出传送法门便容易多了。四人一路畅行无阻,遇到法门,破之;遇到小妖,殴之。转眼间,洞府之路便已过了大半,前方的妖气越来越重,想必离苍冥洞主所在主洞已经不远了。   就在众人找寻主洞之际,突然间,只听一阵嗡嗡轰鸣,又有一群毒蜂来袭!   那毒蜂群来势汹汹,组成一张巨大的毒网,向众人包围过来!   长孙子钧立刻挡在众人身前。这毒蜂与方才的拳猴颇有些相似,它们数量多,一剑难以斩尽,若是在空旷平野,大放剑气,自然可将毒蜂群驱逐。然而洞中狭窄,长孙子钧不敢放大招,唯恐将洞府震塌,于是他口中念诀,召动火术,形成一道火墙,将毒蜂挡在了火墙的对面!   张栾既是吃惊又是欣喜。他已知无敌修为深厚,然而此人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常人发动火球术,也不过能够召来一道火球,只有火灵根者操纵火系法术的能力比他人要强一些。可先前无敌在对付群蛇时,曾用了水系的术法,一样彪悍,说明他的水灵根与火灵根都很强!   无敌不可能是双灵根或三灵根。灵根越多越杂,实力也就越弱,双灵根者虽然也是双系术法强于他人,但比起单灵根的那一系专长,力量就只有一半。像无敌这样没有弱点的,只可能是比单灵根更厉害的天资!是三阳之体?还是令人一听就闻风丧胆的天灵根?!   张栾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长孙子钧正用火墙抵御毒蜂,张栾忽然发声道:“向左一步。”   长孙子钧便往左走了一步。   张栾按捺住狂喜,又道:“向右一步。”   长孙子钧又往右走了一步。   成了!张栾几乎跳起来。长孙子钧已经完全被他的魔蛊控制了神智,和金武一样成为他的傀儡了!   毒蜂畏火,被火墙包围后便四处乱撞,却无处可逃,噼里啪啦往下落。终于,毒蜂越来越少,仅有几只从火中逃出,也立刻飞走了。   再往前,一道石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前方妖气到达鼎盛——苍冥洞主就在其中了!   张栾周身突然魔气大增,他转身指着易希辰,厉声喝道:“杀了他!”   金武与长孙子钧闻声而动!   金武一剑朝着易希辰的心口刺去!   长孙子钧也向易希辰冲了过去,却一掌劈向金武的脑门!   一道金印打在金武头顶,他的身形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这一下撞得极重,他神色痛苦,张嘴接连呕出数口黑血,眼睛失了神采,黑气从他的头顶上缓缓溢出。   张栾大惊,以为是自己的魔蛊出了差错,不住催动魔气!   易希辰却是吁了口气,坏笑着站到长孙子钧的身边:“还好他只是叫你往左往右走,万一他叫你唱歌跳舞,那可真是不好办啊。”   长孙子钧哼了一声。   易希辰看看他,小心眼地说:“他应该叫你当场生个孩子,你要是生不出来,肯定一下就被他识破了!”   长孙子钧:“……”      第三十三章 恩怨情仇      张栾见事情的发展不如他所料,又听他们仿佛早已识破自己你的计划,不由惊恐地连连后退,尖声道:“无敌,你在干什么!”   长孙子钧淡淡道:“干你。”   “不!不!”张栾拼命催动魔气,“杀了他!我命令你,快去杀了他!”   好不容易到达主洞,张栾自以为他已经控制了无敌与金武,雪虎精的妖丹已经势在必得,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不受他控制的必胜,然后再操纵金武和无敌两人进入主洞与苍冥洞主决战。他虽不需要苍云宝剑,但如果能得一颗修炼五百年的妖丹,便能够大大提升他的修为。他在苍冥洞外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助他的高手,眼看今日就要成事,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长孙子钧掏出他的凝丹石,丢在地上。只见先前还是黑色的凝丹石竟然变成了灰色,它的魔气已经被长孙子钧给封住了。   张栾脸色如蜡纸一般:“你……你竟然!”   金武头上的黑气已经散尽,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易希辰在他身边蹲下,笑眯眯道:“道友,麻烦你做个见证,今日我们是斩杀魔头,为民除害。”   金武渐渐想起前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羞恼不已,挣扎着站了起来。   张栾不断后退,终于退到石壁处,已经无路可退。他明白自己今日已经逃不掉了,唯有放手一搏!   只见张栾的双眼骤然变成全黑,面目狰狞地大笑道:“哈哈哈,今日是你们自寻死路,别怪我无情!”他袖袍一挥,从袖中钻出无数魔蟞,直奔三人而来!   那魔蟞乃是张栾的分身,能够吸食修士的修为,化为张栾所用,曾有多少人便是死于此术,被啃食之后,魂飞魄散,只余一具黑色枯骨!   却见长孙子钧不慌不忙,将木剑在自己指尖一抹,木剑沾了他的血,突然金光大盛。他一剑朝着那些魔蟞劈去,那些魔蟞顿时如见天敌般后退!   张栾愈发心急,身遭黑气愈浓,逼着魔蟞上前。然而魔蟞却已乱了阵脚。   易希辰啧了一声:“要爆体了。”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剑气剧增,只见满地魔蟞四处乱窜,最终竟回头朝着张栾一窝蜂涌去,开始啃噬他自己的血肉!   张栾惨叫起来,拼命拍打自己的身体。然而他的魔气已经不受控制,竟然反噬蚕食自身!不片刻,张栾轰然倒下,被满地魔蟞啃成了一具黑骨!   本体已死,魔蟞也渐渐变得透明,消散在了空中。   金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作恶多端的魔修死在了自己的禁术之下,他是咎由自取,金武自然不会同情他。然而看那两名曾被自己轻视的少年,却神色轻松地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害虫,叫他如何能不心头巨震!   “金道友,你还好吧?”易希辰上前关心他。   金武缓缓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抱拳向他二人道谢;“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方才他被魔气侵体,即使这两人以他走火入魔的名义杀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这两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救了他的命,金武的感动也是发自内心的。   易希辰道:“道友可还方便行动?妖洞里的联合首尾阵已经破除了。”   金武怔了一怔,立刻明白了易希辰在劝他离开。然而他已心服口服,他的修为和德行都在此二人之下,若再纠缠下去,非但无所得,还寡廉鲜耻。于是他道:“我并无大碍,这便离去。祝二位道友能取得宝剑。”   易希辰淡淡道:“多谢。”   金武掉头便走,走了没几步,又迟疑地转过身。   易希辰正要弯腰,见他回头,连忙又装模作样地站直身体:“金道友还有事?”   金武道:“无敌、必胜是二位道友的化名吧?”   以长孙子钧的修为,他不可能在修真界籍籍无名,只怕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隐姓埋名。金武今日被他们搭救,丝毫不怀疑他们是恶徒,只做他二人低调。他道:“当真不能以真名相告吗?”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不回话,便是委婉的拒绝。   金武叹口气,拱手道:“是我不识趣了。无论如何,我承了二位的恩情,必当铭记心中。来日二位道友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大罗门金武决不推辞!”   易希辰道:“那便先谢过了。”   金武不再纠缠,转身快步离去。   好容易把人送走了,易希辰立刻迫不及待解开罩在张栾一身黑骨上的道袍,取下他的乾坤袋,开始清点里面的东西。   “妈呀!”易希辰越数越激动,眼睛都快变成灵石状了,“这下真的发财了啊!!”   这张栾既然能够遮掩魔气,他的修为本就不低,再加上他手段恶毒,敛了不少好物。魔修居无定所,随时可能被人追杀,他不敢把东西藏在别处,只能随身带着。易希辰这粗粗一扫,光高级灵石就至少有百来颗,五行属性一应俱全。他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够他们把去虚无界所需的东西全买齐了不说,就算再让肥唧吃掉几把灵石他也不心疼了。   易希辰突然脸一黑。他怎么想到让那只蠢鸟吃他的灵石?不,那只蠢鸟敢再吃一颗,他就拔光它的毛!   易希辰数钱数得如登仙境,险些忘了他们身在何处。突然,只听轰鸣声响起,挡在他们面前的那道石壁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哪来儿的黄毛小儿,竟干扰本座清净?”一个慵懒而磁性的声音从主洞中传了出来。   易希辰连忙把还没清点完的灵石收了起来。   真正的大敌已在眼前,两人持剑走入主洞,却见主洞里的景致全然不同于外面那些简陋的洞室,一进门,他们差点被室内的金碧辉煌闪瞎了眼——主洞四周石壁上缀满了五颜六色亮闪闪的宝石、琉璃、尾羽、鳞片等,穹顶上挂着绿豆宫绦、大红缎布、鹅黄丝绉等,垂坠至地。而洞室的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坐榻,坐榻上铺着金丝虎纹绸缎。那上面躺着一个穿着素白雪衣长发垂腰的男子,想来那便是苍冥洞主虎苍了。原本他一身白衣素雅洁净,然而在这奢靡的洞室之中,反倒是一身雪白的他成了最抢眼的存在。   易希辰拼命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生怕眼睛斜一斜就会被五颜六色给刺瞎。他清了清嗓子,正待开口,却见身边长孙子钧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还不跪下!”   还不跪下!   不跪下!   跪下!   下!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洞室内回响,一时间,整座洞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长孙子钧退了一步站回易希辰的身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毫无疑问,又是魔障的错。   易希辰的脸色和满室的宝石一样五颜六色地变幻:“你……干嘛?”   长孙子钧面不改色:“哦,我吓吓他。”   被吓蒙了的虎苍:“……”   虎苍见进来的是两个眉目俊朗的小子,本还想调戏两句,没想到话还没来得及说先让人给调戏了,顿时勃然大怒,从坐榻上跳了下来,冷笑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嗯?木剑?”   他双眼死死盯着长孙子钧手中木剑,一时间那嚣张跋扈的劲儿全卸了,神情有些恍惚:“……是幽云叫你们来的?”   “洞主这话问得有趣。”易希辰道,“为了幽云真人的宝剑而来,算是幽云真人叫我们来的吗?”   虎苍皱了下眉头,倒似有些失望。片刻后,他方又开口:“看来这天底下不自量力的小家伙都是拿根木棍就敢当剑耍!”又道,“你二人能闯进本座这主洞,可见你们有些本事。折在这里浪费了。不如识趣点,早早离开,本座大人大量,不同你们计较。”   “我们的度量也不小。”易希辰笑道,“不如洞主识趣点,老老实实交出妖丹,好赖能保住一条性命。”取了妖丹,修为尽失,虎苍就会变回一只普通的雪虎。可若由别人出手夺妖丹,出手稍重一些,自然就保不住性命了。   “哈!”虎苍大笑道,“乳臭未干,口气却不小!”   他一拢半敞的衣襟,猛地化作一道白光,朝着易希辰袭去!   易希辰身形未动,他身边的长孙子钧却动了。长孙子钧挡在易希辰身前,一剑劈下,那道白光便闪了过去,重新化作虎苍的人形。   虎苍摸了摸被砍掉一撮的发丝,蹙眉,神情比方才严肃了几分:“倒比本座想得有趣些。”   他见两名剑修来此,便想着他二人应当不齐心,毕竟苍云宝剑人人想要,方才在门口就已经杀了一个赶走了一个。然而他们却如此相护,倒是令人惊诧。   虎苍又朝着他们攻去,长孙子钧挡在易希辰身前,与那道白光你来我往,连战数招!   当虎苍再一次化作人形时,脸上已出了一层薄汗。他颇有些心惊,以他五百年的修为,与这少年对战,竟全然占不到上风,而且那少年游刃有余,显然还没拿出实力来。他赞叹道:“果真英雄出少年。”   长孙子钧却懒得与他废话,主动攻了上去!   只见不算宽敞的洞室之中数道光影闪来闪去,满室琳琅的宝石都被震落坠地。   他二人交战,易希辰帮不上手,便开着护体剑气,哪里的宝石落下来,他便赶紧冲上去捡起来塞进自己的兜里。   震动越来越厉害,易希辰贴着墙站,都感觉石墙与地都在震。依旧有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但现在掉下来的可不止是宝石了,还有石屑。   易希辰微微色变:“要不出去打吧,这石洞快要塌了。”   只见石穹顶缓缓打开,露出湛蓝无际的天穹。白光率先蹿了出去,长孙子钧紧随其后!   易希辰却没有急着跟出去,先把洞室里的宝石捡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剑到了上空。   出了狭小的洞室,两道身影大开大阖你进我退,打得晴空之下雷鸣闪电不断!长孙子钧完全将剑气灌注在木剑之上,一剑劈去,只听轰鸣声响起,一座山峰轰然倒塌!   虎苍落了下风,竟化出原型,一只巨大的雪虎仰天长啸,又一座山峰倒下!   这种拆家的打法看得易希辰目瞪口呆又献艳不已,然而他看到那只雪虎原型,竟想道:这么大一只雪虎,倒是够两个人骑。   虎苍渐渐不敌,蔚为震怒,终于使出绝招。只见他召来几道黑影,猛地朝着长孙子钧袭去!   易希辰惊诧:“驭鬼术!”   世人所言为虎作伥,便指虎妖能够驱动鬼魂。凡是死在他苍冥洞中的修士或妖物,化作鬼魂之后便会为它所驱使!   数条厉鬼攻上前去,对着长孙子钧张口便咬!若被它们咬中,不伤皮肉,却损魂魄!然而长孙子钧将护体剑气一开,那数条厉鬼一靠近他,便只留下几声凄厉的惨叫,化作黑烟散了。   虎苍震惊!他轻易不用此术,只因此术一旦出手就是人命,若非被逼无奈,他也不会如此狠厉。然而他的杀招竟被长孙子钧轻松化解,这少年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长孙子钧斩杀厉鬼后,朝着虎苍一剑劈来。虎苍不得不放出全身妖力,迎击此剑!   只见雷光火花巨闪,山体不断震动,滚石纷落!   硝烟散去之后,长孙子钧手中木剑已折,只剩下一把断剑。然而他的断剑之刃,却已架在雪虎的脖子上了。   虎苍再次化出人形,然而此时的他,已非方才那副白衣潇洒的模样,而是面色土灰,狼狈不堪。   虽落得如此境地,虎苍却依旧仰着头,极力维持着一方妖王的尊严。他老气横秋道:“你们与本座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取本座妖丹只是为了一把好剑。不如你们帮本座一个忙,把幽云那个混帐带过来,本座定为你们弄一把比苍云更好的剑!”   易希辰挑眉。他注意到虎苍所说的是把幽云真人带来,而不是把幽云真人的首级或者幽云的金丹带来,也就是说他要的是个活人,而完全不同于幽云真人那种蛮不讲理的霸道。   “比苍云更好的剑?”   “对。你们道那苍云宝剑为何命名为苍云?虎苍、幽云,此剑正是本座与幽云一同去炼火海取出的精铁锻造的!”   两人对此话并不怀疑。这虎苍与幽云真人,果真与传言一般,曾是莫逆之交,想不到今日竟会闹到这般田地。   易希辰走上前,道:“你被悬赏三年,却始终不肯离开苍冥洞,便是等着幽云真人来找你吧?你想见他?”   虎苍脸色微变,撇开眼去:“是。”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见他?”   “他若肯见本座,本座又岂会在此地与你们这两个黄毛小儿废话?!”   长孙子钧见虎苍出言不逊,剑递进几分,凛冽的剑气立刻在虎苍的颈间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染红了他一身白衣。   “哎哎哎!”虎苍忙道,“小子急躁,且等本座细说啊!世人皆道幽云是个散修,却不知本座乃是幽云的师父!”   “师父?”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面面相觑。   若幽云真人的师父是个妖物,那众修士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才会说他是个散修。然而在修真界,由于修士们寿岁漫长,淡泊了亲缘,便格外讲究师徒之义。任何修士,决不可对自己的师父不利。若一生拜十位师父,那便尊仰十位师父。而且即便是对魔修恨之入骨的正道修士们,假若自己的师父堕入魔道,也不可亲手弑师,为了大义,最多只能做到检举师父,由他人出手斩杀。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幽云真人要虎苍的内丹,却不肯亲自动手的缘故吧。   易希辰道:“你杀了幽云真人的道侣,此事总不能是个误会吧?”虽然苍云宝剑他们势在必得,然而虎苍看起来并非恶妖,因此终究还是想弄清事情的原委,以免乱造杀孽。   一提及此事,虎苍脸色微微阴沉,显然不愿多谈。可长孙子钧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手稍一颤,锐利的兵戈之气便刮得他痛苦不堪。他终于还是开口了:“此事三年来本座不曾与任何人说过,今日见你二人耦俱无猜,不由让本座想起昔年往事。也罢,本座便把与幽云的那段孽债告诉你们,你们……引以为戒也好,莫步了我们的后尘。”   虎苍开始回忆往事。   幽云真人幼时曾是某个小修士的外室弟子。那修士捡回幽云,不过是缺个伺候自己的小道童,每天也不教幽云修炼,只让他做些杂活,连剑也不给他配一把。然而幽云天赋异禀,勤学苦练,自己练成了一些薄薄的修为,削了一根木头作剑,便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山林历练,想学人斩妖除魔。   他第一次历练,就遇到了虎苍。   那时候的幽云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少年,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见虎苍是只妖兽,也不管两人修为乃是云泥之别,冒冒失失地向虎苍发起进攻。毫无疑问,他被虎苍揍得满头包,灰溜溜地跑了。   过了几日,虎苍正在林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幽云又来了。结果,又被揍得满头包地回去了。   幽云从小就是个倔强性子,竟就认准了虎苍。每过几日便来一趟找虎苍挑战,被揍得惨兮兮地又回去继续勤学苦练。   那时的虎苍就已是一方霸主,不说妖兽们,便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修士,也没一个敢来找他麻烦的,他正嫌日子过得无聊呢。刚遇上幽云时,他懒得与一个孩子计较,随手揍他两巴掌不过是逗他玩罢了。可时日久了,约莫是日子的确太无聊了,那少年晨昏定省地来找他麻烦,他竟渐渐对这少年上了心。   幽云的天资十分不错,每回来剑法都有精进,只是不如那些大修真门派的弟子一般讲究条理,而是一种野路子的修炼方法。他手里的那把木剑,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于是当幽云又一次来找他麻烦的时候,他一掌便将幽云按在地上,问他,本座不曾招惹你,你这小子,为何总要来找本座的麻烦?   小幽云天真无邪,眼里分明写着新奇有趣,嘴上说的却是满口道义之词:我师父说妖魔都是坏蛋,你就是坏蛋,我要替天行道!   虎苍听罢哈哈大笑,说本座不是坏蛋,然而你那师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可别和他学傻了。你拜那样的人,还不如拜本座为师,从此以后,本座教你修炼。   幽云伊始自然是不肯的,照例每隔一段时日便来找虎苍挑战。输了便老老实实回去继续修炼。   直到有一日,本该到了幽云来挑战的日子,虎苍左等右等却等不来幽云。他心下担心,便去林中查看,正巧看见幽云被一只狼妖打得奄奄一息,那狼妖竟欲吃了幽云填补自己的修为。虎苍一掌便把狼妖打得重伤吐血,将幽云带回了自己的妖洞里。   幽云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虎苍说,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幽云问他,难道妖真的也有好妖?虎苍说,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幽云问他,如果妖也有好妖,那魔也有好魔吗?虎苍说,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幽云说:师父师父,到底什么是正道,什么是仁义?虎苍拍拍他的头:傻小子,别听外面那些傻子胡说八道,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正道仁义。你记住,凡事只要你自己痛快了,那就是正道,就是仁义!   虎苍教幽云修炼,带他去炼火海取精铁打剑。幽云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师父是一只妖修,即便遭到自诩为正道的修士们的鄙夷,即使被人指指点点,他丝毫不在乎。   然而孩子大了,总有出师的那一天。拥有三阳之体的幽云修为精进极快,只用了百年便结丹成功,一跃成为金丹修士。结丹之后,他不再与虎苍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他开始四处云游,每年初春回到苍冥洞与虎苍把酒闲谈几日,便又出去云游了。   几年之后,幽云再回苍冥洞的时候,已不是只身一人。他带回了一只天狐精。那是他新结的道侣。   长孙子钧听到此处,不由插了一句:“你嫉妒?”   虎苍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子,听本座说完!”   长孙子钧面无表情地戳了戳手里的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虎苍接着道,幽云结了道侣之后,依旧每年会回来看他一次,只是来的不再是他一人。如此不咸不淡,倒也平稳地过了五十年。然而五十年后,那只天狐要度天劫了。天狐是天生灵兽,修为精进极快,寿岁不过百年就迎来天劫。可即便是天生灵兽,天劫亦是一道要命的坎儿。那天狐虽然在天劫中活了下来,却没能成功飞升,而是修为尽损,几乎走火入魔。幽云是个重情之人,不肯放弃天狐,每日以自己的灵力供着天狐,虽暂且保住了天狐的性命,但他自己却日益衰弱,修为也渐渐被掏空。   虎苍道:“若是再任由那小子如此下去,非但救不活他的道侣,他也会走火入魔,与那只天狐同归于尽!”   “哦。”易希辰算是彻底明白了,“所以你就出手杀了那只天狐。”   “是。本座趁着幽云外出采药之时,潜入他的道府,剜出了那只天狐的内丹。本座本不欲杀他,取他内丹,他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便是。只是没想到那只天狐早已体虚衰弱,全靠内丹里幽云所灌的修为勉强系命。内丹离体,他便活不成了……”虎苍淡淡道,“旁的借口不必多说,终究,那只天狐确实是死在本座的手里。”   虎苍终于将压抑在心中三年的往事倾吐而出,说完后,他将目光投向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自己勉力维系着云淡风轻,而这两个少年,却是真的一脸云淡风轻,并无任何触动。   “好感动哦!洞主对幽云真人情深意重,所做种种都是为了他,而他却不懂你的心意,恩将仇报,甚至还挂剑悬赏你的妖丹!”易希辰笑嘻嘻地说,“他也太没良心了,是吧?”   虎苍莫名不安地皱起眉头。饶是他再不通人情,也能听出易希辰的语气充满了嘲讽,说的话并非发自真心。   果然,易希辰笑着道:“洞主,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会这么说呢?不过我只怕洞主感动了自己,却未能感动他人呐。”   虎苍愣住。   长孙子钧冷冷道:“既然幽云的道侣确实为你所杀,那就行了!”说着便伸手往他心口掏去,掌心金光乍现,欲取他妖丹!      第三十四章 苍云宝剑      虎苍只觉胸口一痛,内丹被一股超强的力量向外吸去。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真的如此心狠,吓得勃然色变:“等等等等!先别杀我!”   长孙子钧的动作停下了,因为易希辰搭住了他的肩膀。   他们并非无情之人,取他妖丹换剑之前,总该让他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易希辰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不敢说实话?我问你,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取走内丹天狐便必死无疑,还是的确无心之失?”   虎苍神情闪烁。他自然不会不知天狐的性命是靠着内丹维系的,若取走内丹打回原形就能保下性命,幽云怕是早已取走天狐的内丹了。但虎苍亦非故意杀生,只是在他看来,天狐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愿幽云为了天狐赔上自己的性命。   易希辰道:“你不敢答,因为你知道,取走妖丹,他就活不成了!你说你不找借口,然而你所言句句是在为自己开脱!你可知妖修为何常常被人诟病?并非因为修炼方法不同,而是因为妖者无情!自私!”   虎苍立刻想要反驳,可易希辰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一定不服,甚至你应当认为自己很多情吧?幽云与天狐结成道侣五十年,他们年年来看你,然而在你的口中,天狐依旧是‘那只天狐’,却连个姓名也懒得提及!”   虎苍一怔。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杀害天狐之前,可曾替幽云想过?”   虎苍又立刻道:“当然!我……”   易希辰再一次打断,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你是不想让幽云为了天狐赔上修为和性命,你想让幽云活下去,可那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不想要他死!而不是为了幽云!我问的是,你可曾站在幽云的立场上,把你自己当做是他,替他想过?”   虎苍被他说蒙了,一时间有些茫然。站在幽云的立场?   “你方才所言,皆是你昔年救过幽云,你陪同幽云去炼火海取剑,你与他如何相处。可你知道这五十年幽云与天狐是如何相处的吗?你救过他一次,而他与天狐共经生死却已有几十次!当幽云身中魔蛊时,是天狐每日取一碗自己的心头血为他解毒,连取数月!”   虎苍的瞳孔一阵收缩,呼吸开始急促。   “还有!昔年幽云与魔修大战,丢失了一魂二魄。也是天狐闯进鬼界,忍受被万鬼噬咬之苦,取回了幽云丢失的魂魄,他回来的时候,两只手臂都被啃得只剩苍苍白骨!”   虎苍心头巨震!这些事,他竟然全都不知!   “整整五十年的时间,五十年啊,不是五天!他们在这五十年里是如何相处的?他们是如何在山中安度时光?他们是如何双修同练功法?他们是如何亲密无间?这些你知道吗?你想知道吗!”   虎苍脸色早已苍白如纸,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心中绪海波涛汹涌,又有长孙子钧的剑气相胁,几乎呕出血来。他绝望道:“你所说种种,我竟从来不知……”   易希辰一字一顿道:“所以,天狐难道不值当幽云用自己的性命去续他的性命吗?你从未替幽云想过,他以命换命都要保护的人,却死在他挚友手中,他是否会有剜心之痛!”   虎苍颤声道:“这些事情,都是幽云告诉你的?”   “不是。”易希辰道,“是我瞎编的。”   虎苍:“……!!!”他心中正在翻涌的滔天巨浪被易希辰这句话一棍子给打懵了。瞎?!编?!的??!!   长孙子钧看着虎苍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也忍不住呵地笑了一声。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易希辰是瞎编的,因为那些事情都是他们小时候听药不毒讲的江湖故事,况且他们根本没见过幽云真人,连幽云真人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虎苍懵了很久,用一种极其飘忽茫然的语气问道:“你刚才是在耍我吗?”   “不。即便这些故事都是我编的,难道它们就没有可能是真的吗?我只是在告诉你某一种可能性罢了。幽云既然肯拿自己的命去续天狐的命,便说明天狐值得他这么做。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比我刚才所说的更加波澜壮阔、铭心刻骨。但你不知道,你也从来不关心。或者,你不愿知道!”   长孙子钧终于开口,冷冷道:“若你当真是为了他,你便不会如此陷他于不仁不义。”   不仁不义这四个字再一次击中了虎苍,让他的呼吸凝滞。他尤记得天狐死后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幽云相见,那天幽云本想折断苍云宝剑,但他最后没有这么做。他用一种令虎苍感到极其陌生的冰冷的口吻一字一顿道告诉他:“虎苍,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共戴天!”后来,那把苍云宝剑便被拿出来悬赏,要换取他的妖丹。   “不仁不义……”虎苍颤声道,“为什么?我不明白呵……”幽云与妖修往来亲密,在正道人士眼中,他本来就是不仁不义之辈。就连虎苍,也曾拿这个同他开过玩笑。可什么时候,他竟在乎起仁义来了?所谓的仁义,又是什么?   “你杀了与他定下契约的道侣,他若不报仇,是为不仁;你对他曾有救命之恩,又曾是他的师父,他若杀你报仇,是为不义。”易希辰放轻了声音,“虎苍,你扪心自问,当你决定那么做的时候,并不是你在幽云和天狐的性命之中选择了保全一个,而是你逼着幽云,让他在你与天狐之间,做出抉择。”   他又道:“你一出手,就直接就把幽云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境界。你是生,天狐是死,你赌活着的你分量一定比死了的天狐更重!当你剜出天狐内丹的时候,你难道从没想过你强加给幽云的会是什么?”   虎苍怔怔地望着天际。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想过,可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所言,却让他觉得心中最隐秘之处被人察觉。连他自己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他对天狐出手时心中隐隐的一丝暗喜,竟是这样的缘故……   “幽云确实活了下来,可他难道会为他还活着而欢喜吗?为他活着而欢喜的人,是你!而他却日日夜夜活在背弃了道侣、与亦师亦友之人反目成仇的痛苦之中。那种剜心刺骨之痛,你会懂吗?”   他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失去天狐之后幽云会有多伤心。当幽云把剑指向他的时候,他还觉得荒唐,为了区区一只天狐,幽云竟会罔顾与他的情谊。他一直以来只知道也只在乎自己的情义,仿佛只有他的情才是真情,而旁人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却只被他视作等闲。   原来是他管中窥豹,以为自己便是世界,可终究天地辽阔,他太不自量力。   “我错了吗?”他喃喃着,却依旧有些不服,“若是换做你们,难道你们便会袖手旁观吗?”   “你还不明白吗。”长孙子钧微微摇头,“若今日遇上此事的人是他,”他抬眼看向易希辰,“他愿把他的命续给别人,我便把我的命续给他。”   易希辰深以为然,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虎苍最大的错,便是他无权替幽云做出选择,谁都无权这么做,每一个人有权处置的,只有自己。若是太过自负,便成了魔道。易希辰本待把这些话说出口,长孙子钧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长孙子钧淡然道:“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陷入为难之境。永远不会。因为会令他为难的,不是我对他的情谊,而是他对我的情谊。”所以,即便压抑自我,即便委屈难言,他也愿这世界永远是易希辰所喜欢的模样。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虎苍那已然动摇的心中继续插进一把刀子,剜得鲜血淋淋。   而易希辰则怔怔地望着长孙子钧,心绪荡漾。连他自己也无法体察他此刻的内心深处勃勃滋生的究竟是什么……   长孙子钧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微红:“哼!不是说你!哼!”   易希辰:“……”   一波春水尽敛,此时此刻易希辰最想听见的声音,是药不毒喊长孙子钧吃药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虎苍突然狂笑起来。他握住长孙子钧那柄断了的木剑,掌心被剑气所伤,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不过短短片刻,他的声音便已沙哑了许多,“小子,取我妖丹也好,杀我性命也好,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望你们满足。带我去见幽云,我的妖丹,我想亲手交给他。”   长孙子钧没有反对,将断剑收起。   幽云真人就住在云岫山,那是他昔年与天狐双修之地。这三年来他一直在此候着有人来取剑,然而若是虎苍来了,他便关闭云雾屏障拒之入内。   长孙子钧等人到了山外,幽云真人感觉到了虎苍的妖气,屏障未开。   长孙子钧朗声道:“幽云真人,我等前来取苍云宝剑。”   片刻后,云雾被风吹散去,露出一条上山之路。   两人一虎上到山顶,山顶有一座道邸,门口栽满了狐尾花,白彤彤地开了一片。一名修士就立在花田之外,满头银丝,面目苍老,几乎与那满地的白花融为一体。风从他身边拂过,宽大的道袍随风飘动,显出道袍之下那具身形的消瘦。   易希辰、长孙子钧与虎苍皆是瞠目结舌。传闻之中的幽云真人,龙潜凤采、意气风发,闯魔域如入无人之地,可眼前的这一位,却已无半点金丹修士之风采。金丹修士本该不老不衰,幽云真人能变作如此模样,只有一种可能——他丹碎在即,快要陨落了。   易希辰虽曾站在幽云的立场上思考,可看到人时,他才知他还是低估了这份痛楚。虎苍与天狐于幽云而言,或许就如同药不毒与长孙子钧于他,将二者对立……其残忍令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虎苍上前一步:“云儿……”然而也就只是这一步,他竟不敢再靠近,颤声道,“你……怎会……怎会……变成这样……”   幽云真人的目光沉静如水,却越过了虎苍,无波无澜地看向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温和地开口:“二位小友不是说要来取剑?这是何故?”   虎苍忙道:“是我求他们带我来的,我的妖丹……我……”   他两眼死死盯着容貌大改的幽云,身体剧烈颤抖,眼睛变得通红。   突然间,他仰天长啸,虎啸声震彻整座山头!   他扑上去,跪在幽云脚边,抱住他的双腿,痛哭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你竟被我害成这副模样!啊!!!”   幽云真人的眼中的死水微微有了波澜。   “你的金丹、你的金丹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死的,不可能的,怎样才能救你你告诉我!妖丹!!我的妖丹能不能补你的金丹!我这就给你!”   “虎苍啊……”他开口,轻轻叫着虎苍的名字。   虎苍终于从躁狂的情绪中渐渐平静,仰起头受宠若惊地看着幽云。这是三年来幽云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   幽云问他:“师父,你说,这世上到底什么是正道?什么是仁义?”   虎苍答不出话来。   幽云轻轻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些年,一直没有答案。直到那一天,我才想明白。或许所谓仁义,并没有那么多条文规矩,无非就只是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   虎苍愣在原地,看了他半晌,清泪纵横,哽咽道:“云儿……对不起……”   幽云真人取下腰间的苍云宝剑,虎苍以为他要亲自动手了,只是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剑穿刺自己的心脏。然而幽云却将苍云宝剑递到长孙子钧的手中:“小友,此剑赠与你,望你好好对它。”   长孙子钧默默将剑收下:“我会的。”   幽云真人轻轻点头:“我与他的恩怨,今日也该了了。二位小友且去吧,往下的事……便由我们自行了断吧。”   终究是他们的事,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不便再插手。两人道过谢,往山下走了几步,易希辰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望着幽云真人道:“真人……放过你自己吧。”   幽云真人不置可否,淡笑道:“多谢小友。”   易希辰怔怔地立在原地。虽然明知别人的事他无权插话,然而看见幽云真人如此,他终究还是不忍,想要再多劝上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幽云真人已背过身去,易希辰感到有一股力量将他向山外推去,那是幽云真人无言地送客。   长孙子钧低声道:“让他们自己说些话吧。”   易希辰叹了口气,摇摇头,终究还是随长孙子钧下山去了。幽云真人与虎苍的事难免令他们有些情绪低落,然而转念一想,长孙子钧在记忆中骑过雪虎,那未必不是真的,或许他二人此番敞开心扉,能过度过这道劫去。这样一想,脚步便也轻快了许多。   两人走出云岫山的山门,才驱动宝剑,开始御剑飞行。山主之地不上空,此乃对高阶修士的尊重。   长孙子钧新得宝剑,将灵力注入剑中,便觉一种从未有过的适手感。他跳至剑上,以意念催动宝剑,瞬间便飞出数里远,将易希辰远远抛在之后。他亦吓了一跳,连忙停下等待易希辰跟上。   两人回到住处,歇了片刻方从苍冥洞中的种种情绪中脱离出来,易希辰开始细细清点从魔修和洞中捡回的灵石仙材,而长孙子钧则开始观察苍云宝剑。   易希辰天生开朗,没一会儿便将不快的事抛诸脑后,数钱数得口水直流。他有多个乾坤袋,将灵石、仙材、法器等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原本乾坤袋上就有使用者的封印,然而易希辰却又另外在每个乾坤袋上加了十道封印。   肥唧正挺着个滚圆的肚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注意到易希辰的举动,它当然明白这是针对它的,却唧一声把头扭开,显示它的不屑:区区几道封印就想拦住它?哼!   易希辰把脸一沉:“肥唧,你若再敢吃我的东西,我就拔光你的毛!”   肥唧黑黑圆圆的眼珠转了转,身体一扭,拿屁股对着他。   “唧!!!”   肥唧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易希辰真的从他屁股上拔了一根毛!   易希辰拿着拿根鸟毛看了看,颇有些新奇:“咦,这外头的毛是黑色的,靠近根部的地方怎么有些红?该不是出血了吧?还是得病了?”他一脸担忧,“子钧,肥唧要是得病,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呀!”   肥唧尾羽遭人亵渎,颜面尽失,恼羞成怒,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冲过去对着易希辰就要啄!然而他还没碰到易希辰呢,一道剑光横在他面前,吓得它在空中狂拍翅膀往后退,又被那剑气削下半截毛来。   长孙子钧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气得肥唧叽叽乱叫一通,又飞到柜子顶上躲起来了。   易希辰数钱的时候,长孙子钧也在观察他的新剑。炼火海取来的精铁,剑锋犀利,火气燎人,无坚不摧。然而每一把剑在不同的使用者手里,有不同的用法。不同灵根的人会选择强化不同的属性。幽云真人是三阳之体,这造剑精铁本就是火属性,他在打造剑时又特意强化了火属性。而长孙子钧是天灵根,幽云真人的打造之法对他而言自然不是坏事,只是有些缺憾。   易希辰数完钱便凑到他身边陪他一起赏剑,看得也是啧啧赞叹:“果真是一把宝剑。”   长孙子钧道:“我想将它打造成斩虹剑。”   斩虹剑不是一把剑的名字,而是一种剑的品类的名字。昔年凤莲小祖的爱徒云长真人以精铁制得一把宝剑,名曰“锋侯”。云长真人亦是天灵根之人,他将锋侯剑尽炼五行属性,以那宝剑斩杀魔头无数,甚至在与无相天魔大战时,他一剑斩断彩虹。从那之后,五行齐长的极品宝剑都被称为“斩虹剑”。   然而千年来,全天下也没出过几把斩虹剑,一则是因为斩虹剑只适合天灵根之人,其余人拿着只是浪费。二则是斩虹剑非常难炼。首先被锻造的剑本身就必须是一把极为坚韧的宝剑,否则在强化的过程中剑身难以承受不断的锻冶,必会受损折断。其次,想要将宝剑强化到尽善尽美,虽不至于用上天材地宝那样级别的仙材,但昂贵难得的仙材亦要消耗许多,若非高阶修士,自然难以承受。   易希辰唔了一声。   长孙子钧将剑收起:“慢慢来吧。”   两人又出门去了趟集市,眼下易希辰有钱了,出手阔绰大方了许多,把他们眼下所需的仙材防具全都买齐了,总算把他那些半成品的法器也都打造完成了。   眼看万事俱备,唯一剩下一件麻烦事便是——肥唧。   自从那日肥唧吃了易希辰一袋灵石之后,灵力增长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所谓天资高,便是指吸收灵气之后化为己用,所留存的灵气越高,天资也就越高。便是低阶修士,亦是能够吸纳天地灵气或是物之灵气的,只是伪灵根、杂灵根这种天资,吸与不吸,无甚差别;单灵根者天资较高,吸十成,能转化三成留为己用;三阳之体十分难得,吸十成,或可转化九成;而百年一遇的天灵根,吸十成灵气,在体内周天运作,竟能化出二十成来!这已是十分惊人,然而肥唧吃了那一袋灵石,短短时日,灵力竟然暴增了三倍!竟是连天灵根也自愧不如!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坐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   “子钧,你说这肥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天生灵兽,这也太可怕了点吧?”   “唔。”   “我找万事通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灵兽会长得这么……灰不溜秋。可真是奇了怪了。”   肥唧半个身子躲在乾坤袋里,被他们两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洋洋得意,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要钻出来。   易希辰道:“这么厉害的灵兽,到底能卖多少钱啊?我感觉我最近一定是被财神光顾了!”   一听到卖字,肥唧“咻”一下钻回乾坤袋里去了。   易希辰苦恼地托腮。   把肥唧留下养?且不说他对可爱的小动物并没有多少兴趣,而且他和子钧接下来有许多事要做,找到杀害他的父母和药不毒的凶手首当其冲,或许行路凶险,他们没有余心余力保护一只灵兽。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只天生灵兽是个败家玩意,要吃灵石啊!   可如果卖了它,也有许多问题。他也不知道他跟这种肥鸟究竟结了什么缘,很显然,肥唧喜欢他,而且赖上他不肯走了。就算他把肥唧卖掉,这只肥鸟估计也会把买家啄个半死然后飞回来找他。更重要的问题是,卖多少钱才合适?   在见识过肥唧的天赋异禀之后,他已经完全意识到肥唧的珍贵。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呢!像这种级别的宝贝,那已经不是用灵石能衡量其价值的了,而是应当置换天材地宝。可灵兽难得,天材地宝也难得,这两者都不是灵石可以买到的东西,需要机缘和耐心。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够长的时间,才能遇到一个手中既有他们需要的天材地宝,又想要买走肥唧的人。像这种大买卖,往往几年才能做成。   易希辰唉声叹气:“要不然……还是先把它留着吧。虚无界开启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我们得出发了,这短短时日,想卖了它也不容易。”   长孙子钧撅嘴拧眉,以示不满。   易希辰被他逗笑了,安慰道:“你想想,肥唧修为精进那么快,它个子小,又早早就通人性了。再说我不是还需要五样天材地宝来炼体吗?总有些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它能帮上忙。先带着他再说吧。”   长孙子钧能说什么?与从乾坤袋里钻出一个脑袋的肥唧互瞪一眼,转身走了。   他们在霞林镇的最后一天晚上,正要上床休息时,忽觉一阵灵力的波动,两人同时停下动作,呆呆地僵立不动。   片刻后,外面的修士们人声鼎沸。   “有人玉碎了!”   长孙子钧缓缓走到窗边。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正是云岫山。   易希辰站到他身后,喃喃道:“是幽云真人。”   长孙子钧低声道:“还有虎苍。”   金丹玉碎,星辰陨落,灵气四散。而这灵气之中,和着一股妖气,一同逸散在这天地之间。   长孙子钧默默看着天际陨落的星辰,心下茫然。   现实和记忆,再一次出现了分歧。      第三十五章 驭兽丹修      一切准备就绪后,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便踏上了前往虚无界之路。   虚无界在修真大陆的东南之境,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御剑飞了两日,穿过了山川河流平原,脚下的灵气越来越稀薄。终于,城镇与草色全都被抛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死之地。   他们来到了恶华城。   恶华城便是最靠近虚无界的城镇了,黑死之地的尽头就是一望无际的虚无之海。   在很久以前,黑死之地乃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灵气,寸草不生,又常被雷霆风暴侵袭,修真者都不会到此处来。而一千五百年以前,火云老祖发现穿过雷霆风暴笼罩的虚无海后,竟有一片难得的净土,那就是虚无界。于是从此火云老祖便在虚无界立下脚跟,开宗立派,成为了第一位虚无宗主。   千年前,火云老祖渡劫飞升,得登天界,便将虚无宗主的位置传给了他的弟子元晨度人,也就是如今的虚无宗主了。   每十年虚无界开放一次,在虚无界开放之前,恶华城依旧是一座无人的空城,而到了开放的这一年,恶华城便会热闹非凡,各地的修士纷纷赶来黑死之地,少说也有数百人。   然而并不是这数百人都有意闯虚无界拜师问道。   虚无海的雷霆风暴凶险异常,若没有足够的修为护体,莫说抵达虚无界,只怕刚一出海便会粉身碎骨。真正能够通过虚无海的,至少也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也就是说,这些人大多都是真人、大能,其中不乏名门的掌教长老。   元晨度人虽尚未飞升,却也是大乘期修士,不枉人尊称一声地仙。能得他指点一二,可说三生有幸。他的弟子,自然不会是凡人。每十年至少有几十位高阶修士闯虚无海,但真正能够到达他面前的,平均算下来,三十年才有两位。   因此,在这个时机来到黑死之地的数百人里,其实只有几十人打算闯虚无界,而剩下的,要么是为了看热闹,要么是为了拜师求道——拜的不是虚无宗主,而是拜想拜虚无宗主的高阶修士们。毕竟这些金丹修士们平时也不容易见到,这是最容易与他们打上交道的时机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进了恶华城后,便去找住处。虽然修士们有修为在身,餐风饮露也不怕,但是人都是讲究体面的,尤其这里还有那么多真人、长老,到晚上一群人摩肩接踵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总还是需要个歇身之处的。因此恶华城里也有客栈道坊,早早就有人来打点,想趁机看个热闹或是赚些仙材。   两人走至一处客栈门口,只见围着一群修士,有的垂头丧气,有的翘首以盼。这些人里倒没有什么高阶的,不会是准备闯虚无海的。易希辰心里当下便有了几分猜测:看来这家客栈里住着某位高人,这些小道们都是冲着里面的人来的。   两人拨开人群,只见客栈的大堂里一左一右两张桌子坐着两个人,左桌的那个虽相貌英气,但神情倨傲,穿着一身弟子服,胸襟三道白,看来是某个大门派中地位最高的弟子。而右桌的那个,眉目舒朗温和,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散修道袍,正悠然地喝着茶。他的道袍十分漂亮,如雨后初期的天空一般颜色,引得人不由多看两眼。   这两人修为都不低,身着弟子服的那位已经在融合期了,眼看快要结丹;至于那位散修,他有意敛了修为,虽然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厉害,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至少早已结丹——也就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也是冲着虚无宗主来的!   这二人一个是大门派的大弟子,一个不知身份但修为深不可测,虽有许多小道在外觊觎,但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进来与二人同坐。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一进客栈大门,那两人的目光就向他们望了过来。饮茶的那位目光在长孙子钧身上停了片刻,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随后对他们友善一笑,便把目光收回去了;而穿弟子服的那位,在看见他们之后,却露出了极不耐烦的神色。   那人仰着脸冷冷道:“家师不收徒,识趣的就不要再来叨扰!”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易希辰问道:“你师父谁啊?”   那人的脸色一下僵住了。居然有人问他他的师父是谁?!他的弟子服还穿在身上呢,这人是瞎了吗?!   长孙子钧看看他那身弟子服,摸着下巴道:“这衣服我有点印象。”在那混乱的八年里,他参加过天下论道大会,大出了一场风头,所以各大门派的弟子服他都见过。   那人的脸色唰一下变黑了。有点印象?只是有点印象?居然有人在见过他们天下第一仙门鸿蒙派之后说只是有点印象?不!这一定是有意出言不逊!   “啧。”长孙子钧摇头,“名字想不起来了。”虽然他看书过目不忘,但是天下那么多修仙门派,他也不能光凭弟子服就把门派名一一对上。   那人的脸色彻底扭曲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旁边那位高阶散修似乎轻笑了一声,但向他望去,又发现他正一本正经地喝着自己的茶,仿佛对身旁的事一无所知。   而外面围的一群小道士们早已噤若寒蝉。   易希辰诧异地对长孙子钧道:“我们不认得他,他好像生气了,他肯定是个大门派的人。”   长孙子钧唔了一声。   其实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和修为,就知道他的门派应该来头不小。灵根这种东西不进行测试是看不出来的,而修为可以从对方身上的灵气来判断,如果对方有意收敛气息,那么就看不真切,如果故意用自己的灵气去试探对方的灵气,或许可以试出一二。只是对方都有意收敛气息了,你还故意去试,那就是挑衅的行为,非常无礼,还很有可能引发矛盾。所以最简单判断对方身份的方法,其实是看对方的打扮。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除了武器一定匹配身份外,头冠、发簪、服饰到鞋履也都很高级,譬如这位大弟子,他的弟子服是用焦尾丝炼制而成,对五行属性皆有抗性,他脚下又是一双登云履,足见他身份不凡。更何况,一个快要结丹的修士,还只是门派中的弟子,这门派肯定来头很大。换一个小门派,只怕长老都没有这等修为。   同样,对方之所以只凭一眼的印象就开始轻视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也是因为除了长孙子钧的一把剑很厉害之外,他两人身上的其他东西都只能用破铜烂铁破衣烂衫来形容。   外面围观的弟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这两人是故意的吧?居然说不认识鸿蒙派?”   易希辰终于恍然大悟:“哎呀,原来是鸿蒙派的师兄,失敬失敬!”   这天下虽有数百修真门派,但素有“南天剑北鸿蒙”的说法,势力最大修为最高的两大门派就是天剑门和鸿蒙派,甚至鸿蒙派的势力还比天剑门更大一些,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仙门。易希辰不是不知道鸿蒙派,而是以前没见过,所以没能认出罢了。   那弟子脸色稍缓,依旧是傲气十足:“鸿蒙派,高天杼。”   这就是在自报家门了。你们不是说不认识我吗?现在认识了吧?   易希辰哭笑不得。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次连鸿蒙派都来了一位高人,外面那些小道估计都是冲着鸿蒙派来的,鸿蒙派被骚扰不过,就派了个弟子出来挡人。对方看到他们,以为他们也是痴心鸿蒙派而来。   作为回礼,易希辰拱手:“散修,必胜。”   “散修,无敌。”   家门报完了,礼数也到了,两人没有兴趣再与高天杼纠缠,径直朝着掌柜走去,打算要房间休息。   高天杼愣在原地。无敌?必胜?这是人名吗??如果是自己起的道号,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而且这是什么意思?报完家门就不理他了??难道不该大大惭愧地向他道歉示好吗???   掌柜放在也在看热闹呢,易希辰走上前去,问道:“请问还有房间吗?”   掌柜忙道:“有的有的,一块高级灵石一晚。”   “喂!”高天杼不爽道,“你方才不是说没房了吗?”   掌柜讪笑:“啊,这个,刚才清点完后,发现其实还有两间房的。”   这掌柜也是个散修,他提前半年来了这里经营客栈,其实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趁机接触高阶修士,拜个师问个道什么的。刚才有想要接近鸿蒙派的小道来问房,他怕人抢了他的机会,所以才说没房,但既然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对鸿蒙派没有兴趣,房间自然又有了。   谁料易希辰半点没觉得幸运,而是皱眉大叫道:“一块高级灵石一晚?你抢钱啊!”   掌柜愣了一下,耸肩:“恶华城的客栈都是这个价钱,我这里算是便宜的了,道友不信的话去别的地方问问便知。不过只怕你这一去再回来,我这里的房也没了。”   这话倒是实话,恶华城地处偏僻,灵气稀薄,如果不是为了虚无海的开放,根本没人会来这里。运点东西来都不容易,价格昂贵也是理所当然。别的修真小镇住一晚也就几块初级灵石,这里一块高级灵石都算是极公道的价钱了。   易希辰一脸肉痛。   高天杼对他们更觉鄙夷。对他来说,一块高级灵石也就是他腰带上坠的一颗宝石而已,这是得穷酸到什么地步连房费都出不起!会连他们鸿蒙派的不知道的,要么是连师门都没出过的小弟子,要么是乡野村夫。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到恶华城干什么来了?纯粹看个热闹?看热闹也要做功课啊!   掌柜道:“二位要房么?”   易希辰痛心极了,咬牙切齿地憋出一个字来:“要。”   掌柜掏出两块开房门的解封牌,易希辰忙道:“一间房就行了!”——离虚无界开启还有几天的时间,一间房每天一块高级灵石,那简直是铁公鸡身上拔毛!   掌柜愣了一愣,也是好笑,丢了一块解封牌给他。   易希辰咬牙切齿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高级灵石,掌柜伸手要拿,他还捏着不肯放,两人拉锯了一会儿他才将手松开,哭丧着脸收下了解封牌。   “嘁!”高天杼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坐下了。跟这样两个穷酸鬼斗气,他还嫌有失身份呢。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上楼进屋,走到楼梯上时,长孙子钧往楼下看了一眼。那散修依旧不紧不慢地煮着自己茶盏里的茶,察觉到长孙子钧的目光,他抬眼,依旧是那样温和友善地一笑。他的瞳色是灰的,没有半点光彩,与他那身明亮柔和的天蓝色道袍配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没有活气的眼睛,生气勃勃的服色。   长孙子钧微微眯眼。他灵犀传声道:“这人……眼熟。”   易希辰诧异地也往楼下看了一眼。   高天杼以为他们正在看他,把头扭得开开的,以示不屑。   那散修依旧好脾气地迎向易希辰的目光,也是一笑。   易希辰问道:“你见过他?”   “没有。”长孙子钧很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这人的某一个角度或者某一个神态,让他感到眼熟,好像是他认识的人。但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错过,便又想不起这人究竟像谁了。   “走吧。”既然想不起来,长孙子钧也不再纠结,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易希辰睡得正迷糊,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忽觉身体压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唧!”只听肥唧一声惨叫,把他和长孙子钧都叫醒了。   易希辰忙坐起来查看,只见肥唧可怜兮兮地蹲在床头,一身的灰毛乱糟糟的,显然是方才被他翻身的时候压到了。   长孙子钧黑着脸一巴掌把肥唧扇下去,肥唧飞到桌子上,可怜兮兮地用嘴整理着自己的鸟毛。   易希辰很无奈。在肥唧还是只蛋的时候,就特别黏他,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从蛋壳里出来后更是一有机会就往他怀里钻,仿佛他身体里有能量在吸引这只灵鸟似的。经常半夜里肥唧自己从乾坤袋里钻出来睡在他的身边,被他翻身压几下都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要是放到几天前,肥唧被他压了,又被长孙子钧扇下床去,早就唧唧叫着乱啄他们报复了。然而自从肥唧吃了一堆灵石,体内灵力见长,这只鸟的心性似乎也渐渐成熟了,除了还是爱黏着易希辰没有改之外,其他时候都乖巧多了。   易希辰竟然有种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因此下床之后安慰地摸了摸肥唧的脑袋:“抱歉啦。”   肥唧立刻又开心地扑闪着翅膀,用脑袋蹭他的手心。   乾坤袋根本困不住肥唧,它来去自如,有时候它愿意在袋子里呆着他们自然省心,有时候它不愿意进去,他们也无法强迫它。两人收拾妥当便出门去恶华城的集市闲逛,肥唧今日不愿钻进袋子里,便乘在易希辰的肩头上,时而拍着翅膀自己飞一会儿。   大清早,他们在集市略略看了一圈,被集市上东西的价格惊得瞠目结舌。   就和客栈一样,这里贩卖的仙材比别的修真小镇贵上十倍有余,因为黑死之地不产灵物,东西都是修士们从外面带来的。而会在这里买东西的,往往都是急需之人,价格自然也就离谱了。   两人逛了一圈,意兴阑珊,正待离去,忽听肥唧厉声叫了起来:“唧——!”   两人猛地转头,发现肥唧竟与一只黑风犬战在一处!   那黑风犬浑身漆黑,四足着地约有半人高,行动迅捷,一张嘴便能吐出一道黑色的旋风来。周遭一切的东西一旦碰到旋风,便立刻被卷入其中!   只见他上蹿下跳地扑向肥唧,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叼住肥唧,奈何肥唧虽肥却很敏捷,左躲右闪,黑风犬就是抓不住它。黑风犬一道黑风喷出,肥唧飞得再快到底没有风快,立刻就被黑风卷了进去!   易希辰蹙眉,正要上前救鸟,长孙子钧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易希辰不解地看向他。就算长孙子钧不喜欢肥唧,但他也不是眼睁睁看肥唧被人欺负的性子。   长孙子钧道:“它不怕,看它怎么办。”   易希辰愣了愣,便明白了。长孙子钧认为这道黑风困不住肥唧。而且现在肥唧的灵力已经很强了,他们还不知道这只鸟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术法,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观察一番。   果不其然,肥唧不慌不忙地拍打着翅膀,从旋风的中间飞了出来,极速转动的黑风竟然被它视为无物。   黑风犬大惊,又喷出数道旋风来,肥唧在几道旋风中悠然地游走,全不受任何影响。然而它也并不攻击黑风犬,偶尔仰起脑袋“唧”地一声,仿佛在对黑风犬发出嘲笑。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观,皆对这一幕大感惊奇。   “这是什么灵鸟?我从来没见过!”   “我也不知,连灵兽我都是第一次见!”   黑风犬突然停止了攻击。他伏低了身子,有一阵没动。片刻后他抖了抖耳朵,重新站起来,不再使用法术,而是不断扑咬肥唧。肥唧虽不怕他的黑风,但被狼咬一口总是不好的,于是它闪躲着不住后退。   “唧唧!”肥唧不满地发出叫声,圆溜溜的黑眼睛瞪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显然在抗议他们为什么不帮它,却眼睁睁看它被一条狗欺负。   长孙子钧眯眼。方才黑风犬伏地的时候,并不像在思考,更像是有人向他发出了什么指令,所以它才改变了攻击的策略。而现在,黑风犬与其说是在攻击,不如说,它在把肥唧往某个方向驱赶。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口中默念法诀,只听轰的一声,一道雷劈下,不远处的地面成了焦土,一名丹修狼狈地摔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黑风犬与灵鸟的争斗中,此刻雷火落下,他们才将视线望过去,被雷击中的焦土地上原本绘制着一个阵法图,此刻却已残破不堪了。   人们讶然道:“驭兽丹修!”“是困兽阵!”   那摆阵的人赫然是一名驭兽丹修,他长着一张粉面窄颌,眉眼细长,虽是男子,却傅粉涂朱,阴柔至极。他爬起来,尖着嗓子怒道:“谁偷袭我!”   长孙子钧伸出手,吹了声口哨,示意肥唧回来。肥唧立刻听话地飞了回来,然而它只是在长孙子钧伸出的手掌上盘旋了一阵,把头一扭,落在了易希辰的肩膀上。   长孙子钧:“……哼。”   肥唧:“唧!”   那丹修望向他们,先将他二人打量一番,目光阴冷:“便是你们偷袭我?”   “偷袭?”易希辰笑道,“这位道友好生不讲道理。分明是你偷袭我的鸟在先,倒有脸说我们偷袭你?”   “你的鸟?”那驭兽丹修对肥唧主动落在他肩上的事视而不见,冷笑道,“分明是一只天生灵兽,你凭什么说它是你的鸟?你与他定契了吗?”   易希辰一愣,旋即厌恶地皱眉。   修道者能够签订灵契,而且灵契又分为几种。第一种是灵犀契,常为道侣之间签订,订契后双方心意相通,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用灵犀之力感觉对方的状态与位置;第二种,是鬼契,修道者以自己的灵魂为抵押,向鬼界借得强大力量,但力量耗尽之时,也是道士魂飞魄散之时;第三种,是奴契,也被某些人称为兽契,它甚至比鬼契更恶毒,定契者能够随时侵犯被定契者的识海,牵动被定契者的心魔,令被定契者痛苦万分,因此不得不听令于定契者。这种术法,已经不是简单的灵契,它更像一种控制他人的蛊毒。   易希辰冷脸斥道:“邪门歪道!”如果玉英真人和裘剑在此,听到这话是从易希辰口中说出,恐怕都会觉得新奇了。   奴契不止能在人与妖兽之间签订,人与人、妖与妖、或者人与鬼也能够定契,只是早年人修与妖修互相歧视,所以对非我族类使用这种术法是较常见的事。然而这千百年来人妖大战了数次后,双方逐渐意识到人与妖只是修炼的方法不同,并不存在高下之分,这种术法渐渐不再被认可。而且由于灵契必须双方自愿才能签订,而如此不平等的契约几乎不可能有人自愿,所以定契者往往在定契时使用的就是卑鄙下作的手段,自然更是备受诟病。   但这种邪道又不同于魔道,因为它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认可,所以现在鄙夷归鄙夷,也很难因为对方使用这种术法就将其定为魔道而诛杀之。   别说易希辰只打算暂时豢养肥唧,就算他真的想把肥唧养下去,他也绝对不会定这种恶心的契。   不止易希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对那名驭兽丹修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然而那人却毫不在乎,吊着眼笑了起来:“你们剑修一向自以为是,只要不是用剑比出个高下来,不都被你们视作邪门歪道吗?天下之大,我爱修什么道便修什么道,你们管得着么!”   “哈!”易希辰笑了。   “你笑什么?”那驭兽丹修皱眉。   “没什么,只是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厚颜无耻的,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我只是脸皮厚,离无耻尚有些距离。”   那丹修显然被人骂无耻早已骂习惯了,并不理会这一茬,只把贪婪的目光盯住停在易希辰肩头的肥啾:“把那只鸟交出来,要不然我就自己抢……”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强力的剑气将他冲飞出去,他的背重重撞在一堵墙上,口喷鲜血!   长孙子钧淡然道:“你修什么道,我管不着;我揍什么人,你管不着。”      第三十六章 冰峰巨狼      那驭兽丹修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全无防备,况且他本身就无多少修为傍身,全靠被定了契的妖兽替他办事,因此被长孙子钧这一击,他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和到一处,痛得说不出话来。   长孙子钧冷冷地看了眼狼狈的他,不欲再做纠缠,示意易希辰带着肥唧一起离开此地。   没料到那驭兽丹修却不肯就此罢休,哆嗦着将手指并到嘴边,吹出了沙哑的哨声!   不片刻,一只全身银色的冰峰巨狼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只见它身长一丈,威风凛凛,黑色的双目如冰石般不带半点温度,眉间一缕暗红的印记。众人只觉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肌肤刺痛,寒意入骨。   冰峰巨狼是种极凶的妖兽,只在北方极寒的冰谷生活,传言它们的祖先乃是冰谷仙兽,升仙失败后妖化,成了半仙半妖的怪物。而眼前的这一只,少说也有百年修为,不见半点仙气,却妖气冲天!   驭兽丹修尖叫道:“郎跃,杀了他们!”   那冰峰巨狼二话不说,朝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猛扑了过来!   长孙子钧蹙眉,将易希辰护到身后,拔剑迎向冰峰巨狼!   只听一声巨响,冰峰巨狼的獠牙咬住长孙子钧的苍云剑。那宝剑兵戈之气极重,只片刻便将他刺得口角流血。他却紧咬不肯松口,一掌照着长孙子钧的胸口抓去!   长孙子钧侧身避让,剑气激增,冰峰巨狼被弹出,下颌几乎崩断。他却只退了数步,又扑了上来,张嘴怒啸,瞬间万道冰凌朝着长孙子钧激射过去!   这凶兽极是厉害,若是寻常妖兽,感觉到长孙子钧如此强盛的剑气,早已不敢靠近,冰峰巨狼却浑然不觉,一个劲地往上冲。   长孙子钧一剑将冰凌尽数斩碎,那冰峰巨狼又扑过来,利爪泛着寒光,向长孙子钧心口掏去,却被他的护体剑气击退,狼爪流血。他将受伤的脚掌在地上一蹭,仿若无事,再次如闪电般蹿出!   长孙子钧心知他受那驭兽丹修的驱使,不欲伤他性命,因此只是防御,不对那冰峰巨狼下狠手。他又担心那丹修趁乱袭击易希辰与肥唧,稍一分心,竟被冰峰巨狼的狼爪在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长孙子钧心中一凛,便有了恼怒之意。此凶兽虽听命于人,但那驭兽丹修只是向他下达命令,却没有控制它的神智,招招杀机,皆是这凶兽自己的凶性。于是长孙子钧不再留情,口中默念有词,只见万道剑光齐放,一座金色剑牢落成,将那冰峰巨狼困于其中!   冰峰巨狼见自己被困,旋即便向剑牢撞去,想要突破牢笼。然而他一动,就被剑气反噬,身体被弹了回去!   冰峰巨狼微微一怔,竟无一丝犹豫,更用力地朝剑牢撞去!然而他越是拼命,遭到的反噬也就越厉害,不片刻,他就被兵戈之气弄得遍体鳞伤,一声银色长毛斑斑驳驳都是血迹,眉间暗红印记沾上它自己的血,已看不出形状。   可即使如此,他片刻也不停下,被撞倒就重新站起来,只要还有余力,就不住撞向困住他的剑牢!他已经不像在攻击别人,倒像是在自寻死路!   易希辰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叫道:“子钧!”   长孙子钧明白他的意思,杀气骤然变重,却不是冲着那只冰峰巨狼,而是将剑指向那名驭兽丹修!是他用奴契控制了冰峰巨狼,他才是罪魁祸首!   谁料那名丹修早有准备,竟让四只妖兽将他团团围住。只要他们敢攻击他,他便会让那些妖兽做他的挡箭牌!   长孙子钧眸色一沉,顿时杀气更重。此人虽不是魔修,但无耻之尤更甚魔修。他养了这么多只妖兽,却全不将妖兽的性命放在心上,将他们视如草芥尘土,只为他的一己之私!留此人在这世上,早晚是个大祸害!   长孙子钧心中动了杀念,萦绕周身的剑气变得更强,他方才落成的剑牢的兵戈之气也随之激增。那冰峰巨狼再撞上去,顿时口鼻鲜血直喷,瘫倒在地!   长孙子钧见状,虽心中恼火至极,却还是连忙将剑牢收了。修道者若是躯体有损,尚能修复,然而魂魄损伤,却是难以逆转的。剑气锐利无比,伤人损魂,那只冰峰巨狼若再撞几下,只怕真是要魂飞魄散了。   剑牢一消,已经奄奄一息的冰峰巨狼竟然又开始挣扎。   他浑身已被鲜血浸染,左眼被血糊住,只睁着一只右眼,朝那驭兽丹修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将没有半分温度的目光投向长孙子钧。   他挣扎着,挣扎着将身体晃了起来,四膝跪地,然后先站起后足,又将前足也站了起来。   他终于重新站住,身体摇摇晃晃。只见他周身冒出白色的寒气,原本柔软光滑的毛发变得冷硬,身形微微收缩,壮硕的肌肉愈发紧绷。   周围早已聚拢了不少修士,此刻四周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易希辰讶然:“它疯了吗?它是在冻结自己身体?自封?”   那冰峰巨狼受伤太重,难以行动,他便索性将受伤的地方全部冻住,只留下能够动弹的地方还有知觉。会此种术法的妖兽往往只在逃命时才会使用,因为自封的术法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而这冰峰巨狼自封竟然是为了继续攻击。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长孙子钧极少如此愤怒,手中长剑寒光直指那驭兽丹修,厉声喝道:“让他停下!”   那驭兽丹修目光复杂,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长孙子钧忍无可忍,身形飞出,避开那些被迫挡在主人身前的妖兽,一剑朝着那驭兽丹修的颅顶刺了下去!   眼看他就要劈开那混蛋的头颅,却见黑风犬猛蹿出来,竟是牢牢挡住他的剑光!   他吃了一惊,连忙收势,然而放出的剑气难以立刻收回,那只黑风犬被剑气击中,倒飞出去,七窍喷血!   那驭兽丹修被黑风犬护住了性命,只是黑风犬被弹飞时撞到他身上,令他栽了个跟头。因长孙子钧收剑及时,黑风犬受了重伤,而他几乎无事。   长孙子钧瞳孔收缩,怒火滔天,剑气之盛迫得周遭众人连连后退!   方才那黑风犬并非自愿挡剑,但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驭兽丹修想要操控它也不容易,它就像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给牵扯过去,硬是挡在了主人的面前。这只有可能是驭兽丹修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提前把法术下在了妖兽的身上,而且是一种极其邪门的法术:替死术!   长孙子钧紧紧握着剑,虽怒极,却竟没有再立刻动手。此人能对一只妖兽下替死术,也能对两只下,甚至他可能将他所有的妖兽都下了替死术,这一剑斩下去,即便能杀了他,不知要拉上多少妖兽垫背。   得先想办法破了他的邪术!   就在此时,狼吼声在他背后响起。   长孙子钧回头一看,那冰峰巨狼自封血脉后,竟真又跌跌撞撞朝着他冲了过来。   这冰峰巨狼也太傻了。长孙子钧愤怒之余,又生出一些怜悯。奴契不至于让冰峰巨狼如此不顾性命,他收到命令,可如何完成命令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这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寻死。   就在此时,一道天蓝色的身影悠忽闪出。他的手掌轻轻落在那冰峰巨狼的头顶,那被冻结的半身迅速化开,冰峰巨狼再次倒下,却被他稳稳地接住了。   长孙子钧看清那人的相貌,不由微诧:此人竟是昨日在客栈里喝茶的那名散修!那种一闪即逝的熟悉感再次涌上长孙子钧的心头,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什么,却又还是朦胧。   冰峰巨狼还欲挣扎,那人如同抚慰般轻轻摸了摸他眉间的红印,冰峰巨狼周身竟泛起一道淡淡的红光,片刻后,待红光散去,巨狼已化作人形,是一名高大健硕、肌肤雪白的英俊男子。他眉间依旧有一枚红印,颇带了几分肃杀之意。可惜他死气沉沉,俊美也好,肃杀也好,没有半点生趣。   只听周遭人惊呼:“那人跑了!”   那驭兽丹修见势不妙,趁着长孙子钧的注意力被引开,竟是不顾重伤的冰峰巨狼,乘上一只鸟兽朝外飞去!   然而他这一跑,立刻就有几名修士追了上去,甚至有个金丹剑修也追出去了。方才那驭兽丹修的举动早已惹恼了自诩为名门正道的众人,若非长孙子钧已经出手他们不便横插一脚,要不然也早就动手了——不插手他人决斗也是剑修不成文的规矩——此时那驭兽丹修脱战,他们终于有了机会。若在高人云集的恶华城擒下那人,便可大出风头!   长孙子钧略一迟疑,见去追的人已经不少,那丹修恐怕跑不了多远,于是他放弃了追杀,而将目光投向了那蓝衣散修。此人方才安抚冰峰巨狼的那一招,他从来没见过,可见此人虽看着像是剑修,可修的或许是别的道。   那散修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听方才驭兽丹修呼唤冰峰巨狼为郎跃,道:“郎小友,你不怕死吗?”   “死?”郎跃虽已化出人形,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如同狼形时冷得不带一点温度,他冷声道,“死了,还会变成鬼修,灵魂不灭,无穷无竭。”   那散修道:“所以你便选择魂飞魄散的死法么?”   郎跃闭眼不语。他方才那不要命的攻击,并不是真的想要与长孙子钧一决生死,而是他真的不要命了。最好是连灵魂也一起撞碎。   散修微微摇头:“人死了,只要灵魂不灭,还有再生之法。便是苦难,总有过去的一日。可若灵魂灭了……”他轻轻道,“那可就难啦。”   听了这话,易希辰脸色一白,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父母,他的师父,都是被天火焚烧而死。天火最可怕之处,便在于它直接烧毁灵魂,连一丝和亡魂对话的机会也不肯留给生者。   突然间,易希辰感觉手上一暖。他垂下眼,看见长孙子钧握住了他捏拳的手,轻轻摩挲。   片刻后,易希辰松开了拳头,反握住长孙子钧的手。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恶华城高人云集,自然早已察觉此地有人打斗,此时一位位真人、长老都赶了过来。   忽听一声高喊:“是谁竟敢在此作乱?!”高天杼与一名长者走入人群之中。只见那长者凤目疏眉,面色红润,方颐剑眉,在人群中气质非凡,一看便是得道高人。想来他就是高天杼的师父,鸿蒙派的长老洪易真人了。   周遭众人一见他们来了,有人激动万分,有人神色不屑。激动的自然是想接触鸿蒙派的人,不屑的便是其他门派的弟子长老。鸿蒙派号称天下第一仙门,自然爱做那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之事,白白抢了许多风头。   立刻有人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向他们这对师徒阐明方才的前情后果。   长孙子钧没有兴趣和他们打交道,径直朝那散修走去:“请教如何称呼前辈?”   那散修抬眼,神情虽和善,却也疏离。他似乎是想了想,才答道:“肖离。”   姓肖?长孙子钧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日他第一次见到肖离便觉得眼熟了!因为他觉得肖离和肖魁有些像!若细看,倒也说不出他们的长相哪里相似。至于气质也是天壤之别,肖离温和高雅,肖魁浮躁易骄。可就是某一刹那的神情或是动作,让长孙子钧觉得他与肖魁极像。   长孙子钧又道:“前辈是散修?”   “是。”   长孙子钧一时无话。他现在还是隐姓埋名的状态,总不能明着问对方认不认识肖魁,万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反倒麻烦。何况对方和肖魁有没有关系又如何呢?他不过是觉得两人相似,所以有些奇怪罢了。   易希辰亦跟了上来,不过他的心思却没放在肖离的身上,而在浑身是伤的郎跃身边蹲下:“喂,大狼,你还好吧?”   郎跃没有回答他。驭兽丹修已经离开,他也不再攻击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而是缓缓站了起来,拖着重伤的身体扶着墙朝着方才那驭兽丹修离开的方向走——他被结了奴契,即便那丹修在危难关头丢下了他,契约却不会解除,他是无法摆脱的。   长孙子钧在他背后低声道:“你快入魔了。”   冰峰巨狼本该是半仙半妖之体,可如今,郎跃却是个半妖半魔的体质。刚才有一刹那长孙子钧考虑过是否要将郎跃击杀,一旦他彻底堕入魔道,必成祸害。可想到他定是被那驭兽丹修控制,心性大变才会如此,也并非全无挽回的余地,因此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郎跃脚步顿了顿,却依旧没有半分回应,继续往前走。只是他刚走没两步,就被高天杼拦了下来。   高天杼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方才闹事的那只冰峰巨狼?你的主人呢?”   郎跃仿佛聋了哑了,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低着头想要绕开他。   高天杼被人无视,顿时又火起,喝道:“我问你话呢!”   “哟,这不是高师兄么?”易希辰竟出声帮郎跃解围,“人不在这里,已经跑啦。”   高天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那驭兽丹修已经跑了,他想问的是郎跃知不知道那丹修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易希辰却猜透了他的心思,摸着下巴道:“高师兄恐怕想问那混蛋有没有定所。不过我要是那混蛋,被我结了契的妖兽被别人抓住了,我肯定不敢去一个能被找到的地方。”   高天杼正要开口,易希辰又道:“有奴契在身,那混蛋早晚还会召大狼?不过定契者能入侵被定契者的识海,如果大狼想带人去抓他,他肯定能知道,自然会赶紧跑路啦。”   话都让易希辰说完了,高天杼气得直瞪眼。但是他说的又很有道理,高天杼确实是想这么问,而郎跃也确实没有办法帮他们找到那名驭兽丹修。指望郎跃,还不如指望刚才追出去的那几个剑修能把人抓住。   但高天杼被人抢了话,满心的不痛快,呵斥道:“我问他,你插什么嘴!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此刻,因易希辰帮忙周旋,郎跃已经扶着墙走出一短路了,却没有什么人拦他。人们对于被订了奴契的妖兽,普遍都是怜悯,即使他们做了什么也甚少追究,毕竟他们只是受人驱使的傀儡。   易希辰道:“高师兄觉得我与他有什么关系?若他是我朋友,被人定了这么恶心的契,我早就把那人扒皮挫骨扬灰啦!我只是想,大狼如果觉得我们能够帮得上忙,会自己开口的。”他冲着郎跃的背影喊道,“是不是啊大狼?”   郎跃的背影略略顿了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希辰瘪瘪嘴。灵契这东西,十分霸道,定的时候需要双方自愿,解除的时候也需要双方自愿,任修为再高也不能强行解除,而且一旦定下,就绑定灵魂,灵魂不死,灵契不灭。当初那些妖兽或是被哄骗或是被胁迫,总之他们上了那驭兽丹修的贼船,就很难再下来了。易希辰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帮郎跃解除灵契,如果对方愿意坐下来把事情原委坦诚相告,他或许还能帮着想想办法。可对方不愿,他也无法勉强。   “挫骨扬灰?”高天杼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啊。人呢?不是跑了吗!亏你们还是剑修,竟然连一个丹修也抓不住!”   “高师兄你方才是没看到。”立刻有个围观了全程的人指着长孙子钧道,“这位道友好生厉害,那冰峰巨狼便是被他所伤,他差点就把那驭兽丹修斩杀了,可惜那丹修太过无耻,竟然用妖兽替死!已经有几位道友追过去了,那人跑不远的!”   高天杼瞪了眼多话的人:“谁是你们师兄!一个个的少油嘴滑舌!”   这就纯粹是找茬了。师兄师姐只是平辈弟子们的一种敬称,与门派关系不大。然而高天杼身为天下第一仙门的大弟子,也为这身份自矜,因此觉得被无名散修称一声师兄非但不是受人尊敬,而是一种亵渎。   而且那个多嘴的人还正好戳中了他最不爽之处。冰峰巨狼是极厉害的凶兽,虽然方才的局势几乎是一面倒,虽然巨狼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但那是因为长孙子钧更厉害。假如方才站在这里的是高天杼,别说把冰峰巨狼打成这个德行,就连取胜他也是全无信心的。   易希辰失笑,却只是摇了摇头,无意与他争口舌之快。   驭兽丹修已逃,郎跃也走了,出去追击的剑修们还没回来。肖离见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便默默转身走了。   长孙子钧见肖离离去,亦无意再凑热闹,上前拉起易希辰便要离开。   高天杼却依旧不依不挠:“站住!此事尚未查清,你们要去哪里!那人修炼邪术固然可恶,可为何偏偏是跟你们起了冲突?”   长孙子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连理都懒的理他,正要迈步,却听人群中一名长者的声音传出:“天杼,你怎能如此说话?回来!”   高天杼一听那声音,气势立刻弱了,灰溜溜地往回走。人群散开一条道,先前被人团团围住的洪易真人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洪易真人修为甚为深厚,又是鸿蒙派的长老,在修真界可谓德高望重。方才他刚现身,被仰慕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就没挤上去凑热闹。此刻人群已散开,易希辰连忙见礼道:“弟子见过洪易真人。”   洪易真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并未停留,便又将目光投向长孙子钧。突然,他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   长孙子钧则是双眉一拧。肖离他还只是眼熟,可这洪易真人,却真真是一位故人了。   洪易真人道:“小友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长孙子钧抿了抿唇,道:“无敌。”   “无敌?”洪易真人一愣,“这是你的道名?”所谓道名,乃是修士的尊名,然而只有当修行到达一定的程度,才会撇去俗家姓名起个道名,有时是自己起的,有时是出师时师父给起的。   长孙子钧却不接这个话茬,只道:“若无他事,弟子告退。”说罢拉着易希辰就要离开。   易希辰用灵犀传声问道:“你认识洪易真人??”   长孙子钧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身后洪易真人叫道:“长孙小友!”   长孙子钧脚步一顿。   方才洪易真人似乎还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可眼下他竟已认定,全不顾真人的架子,快步走上前来,连串问道:“长孙小友,你如何不在天剑门中?你的姐姐呢?”   易希辰微微诧异,长孙子钧懊恼不语。   四周鸦雀无声,人们起先是为洪易真人主动亲近一位小弟子儿诧异,可片刻后突然有人回过神来,惊呼道:“长孙?天剑门?一个月天剑门弑师出逃的两名弟子中不就有个姓长孙的吗?”“天剑门发的通缉令上写的两个人,难道就是他们!”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拢到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身上,局势立刻变得紧张。若真是弑师恶徒,便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就连尚未走远的肖离,也停下脚步向这里望了过来。   “原来你就是长孙子钧!”突然,高天杼猛地拔剑,飞身朝他扑了过来,愤怒大吼道,“弑师恶徒,纳命来!”      第三十七章 不一样      一道剑光朝着长孙子钧所立之地劈来,长孙子钧侧身避让,他脚边的石头立刻被劈得碎成了齑粉。   高天杼一剑不中,口中念诀继续抢攻,瞬间他身周萦绕十八道蓝色剑影,从四面八方齐齐朝着长孙子钧刺了过去!长孙子钧立刻打开护体剑气,十八道剑光被他的护体剑气弹飞,在高天杼的操纵下又不断攻击他的护体,势要将他的护体击穿!   高天杼竟是一出手就用了鸿蒙派的鸿蒙十八式,此剑式一旦出手,除非出招者主动收招,否则无论敌人逃到什么地方,十八道剑会永远追着敌人走,直至出招者灵力耗尽。此乃追杀穷凶极恶之人时才会用的必杀招式,而高天杼甚至没有听长孙子钧一句解释就使出如此绝招,仿佛与他有血海深仇一般!   长孙子钧只是护体,并不反击,目光投向洪易真人,面上一点表情也无:“真人认错人了。”   可即便他这么说,高天杼的敌意却丝毫不减,周遭众人也都拔剑摆出了架势,将他团团围住。毕竟对于其他人而言,他说话的分量和洪易真人说话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易希辰也被人堵住了去路,他与长孙子钧是一伙的,众人虎视眈眈,生怕他逃走。易希辰忍着没有拔剑——一旦拔剑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他神色故作轻松,手却已摆在身侧剑鞘旁,双眼紧盯着洪易真人,看他是否坚持指认他们。   然而洪易真人却是一脸惊讶,显然他并不知道天剑门的通缉令:“通缉?怎么回事?天杼,赶紧住手!”   高天杼攻势正猛,如何肯收手,叫道:“师父,你离山前在闭关因此不知,这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杀害了他的师父,天剑门药阁长老药不毒。天剑门已在全天下发出通缉令,一旦有人看见他们,恶徒长孙子钧应当场诛杀,易希辰抓回天剑门以门规论处!”   洪易真人诧异,微微蹙眉,打量着长孙子钧,沉吟不语。   长孙子钧依旧只是护体,然而他的护体高天杼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打不破。长孙子钧加重了语气:“真人认错了!”   洪易真人松了口:“既然小友这么说……应当是我认错了吧。我认识那位故人小友的时候,他才七八岁年纪,如今过了十多年,相貌也该变了。”   高天杼依旧不甘心,还欲再攻,洪易真人喝道:“高天杼,我让你回来!”   已经被连名带姓的称呼,高天杼终于不能再对洪易真人的命令置若罔闻。他不情不愿地收剑,回到洪易真人身边。围绕在长孙子钧护体周围的十八道蓝色剑光消失,长孙子钧也将护体剑气收了。   洪易真人道:“对不住小友,给小友添麻烦了。”   长孙子钧神色疏冷:“无妨。若无他事,弟子告退。”说罢拉起易希辰就要走。   高天杼急道:“师父,你确定他不是长孙子钧吗?你年年提起他,如今见到了,怎么会认错呢?”   洪易真人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你行事怎能如此毛躁!为师认识的那位小友,不会是恶徒!”   高天杼神色讪讪,只得闭嘴。   这对鸿蒙派的师徒已然不打算追究,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让出一条路来。然而听了方才的对话,各个一头雾水。洪易真人认识的,不管是不是面前的这个无敌,但肯定是天剑门的那个长孙子钧。可天剑门都已在天下发出通缉令,不可能有误。洪易真人却说那位小友不是坏人,这倒稀奇了。甚至有那好事之徒,已经开始编排天剑门与鸿蒙派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纠葛。   长孙子钧带着易希辰迅速离开人群,身后有不死心的人跟着他们,却很快就被他们甩开了。离开人们的视线,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易希辰没想到他们只是出门闲逛,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心绪茫然。他问道:“子钧,你认识那个洪易真人?”   “一面之缘。”   “你有个姐姐?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   长孙子钧抿着唇,有些烦躁。他与易希辰是至交好友,但两人在进入天剑门之前都有一些不愿提及的过往。易希辰曾轻描淡写地告诉过他关于自己父母的血海深仇,那是因为他的大仇尚且未报,来日待他们修得大道,总有报仇的那一天。而长孙子钧的过去,并不是他刻意隐瞒易希辰,只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人死灯灭,该报的仇当年早已报了,因此没有往事重提的必要。   易希辰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见他神色不豫,便知他不想再提,忙把话题转开了:“不知那驭兽丹修被抓到了没有。”话刚说完,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肥唧呢?!”   长孙子钧亦停下脚步。   方才一事接着一事,他们竟都没有注意到,肥唧不见了!!   易希辰慌慌张张解开乾坤袋,然而袋子里也没有肥唧的踪影。   “糟了,它不会被那人抓走了吧?!”   易希辰匆忙回忆,似乎在长孙子钧与冰峰巨狼交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再见过肥唧了。驭兽丹修逃走的时候很慌张,可他修炼了那么多邪术,也许就是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偷偷把肥唧也掳走了!   长孙子钧二话不说,跳上剑就要去追。不管他再不喜欢肥唧,也不能坐视肥唧落在那种恶人手里!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御剑,就见一只灰叽叽肥嘟嘟的身影慢悠悠地朝他们飞了过来,赫然就是肥唧!   两人微微一怔,易希辰立刻冲上去,一把抓住那只肥鸟,又喜又怒:“肥唧!你死到哪里去了!”   肥唧打了一声饱嗝:“唧!”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立刻发现,肥唧的灵力竟然又比先前强了许多,显然是刚刚饱餐一顿!   “你又偷吃了谁的灵石?”易希辰怒道,“贼鸟!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吃别人的东西吗!”   肥唧不高兴地从他手心里钻出来,落到地上,唧唧叫着拍动翅膀。它还不会说人话,在地上跳来跳去,两人仔细看,它跳出了一个六芒星的形状,很像是刚才那丹修做的困兽阵。   长孙子钧:“……那个丹修?”   肥唧“唧”了一声表示赞同,又飞回到易希辰的肩上。   易希辰哭笑不得:“你去钻了人家的乾坤袋?你胆子够大的!你就不怕他给你也下个奴契!”   肥唧把头一扭,以示不屑:就那种家伙,还能把它怎么着?   易希辰把它从肩上抓了下来,还欲训斥几句,肥唧不耐烦听,唧地一叫,直接钻回乾坤袋里去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它没事回来了,易希辰也算松了口气,道:“罢了,我们回去吧。”   这恶华城简直是个销金窝,易希辰只是逛逛都觉得肉痛,便与长孙子钧回房打坐修炼去了。   转眼天色就黑了,到了休息的时候。   易希辰正打坐,听见旁边有响动声,睁眼一看,却见长孙子钧正站在床边铺床。他的背脊板得很直,即使做事的时候,他也只会弯腰,不会驼背,因此无论他做什么,姿态总是很好看。不慌不忙,不卑不吭,永远值得人依靠。   易希辰心里痒痒的,突然很想扑上去跳到他的背上。   他从小就喜欢往长孙子钧的背上趴,他还记得长孙子钧第一次背他,是因为他捣乱被药不毒罚跪,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修为并不深厚,跪了三天三夜他的膝盖痛得打不了弯。长孙子钧来接他回去,见他走路走得泪眼汪汪,便主动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他丝毫不客气,俯身趴到长孙子钧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长孙子钧稳稳地托住他,往弟子房的方向走去。那段路并不长,大约也就小半盏茶的功夫,但他却趴在长孙子钧的背上睡着了。   打那以后,他就很喜欢往长孙子钧的背上跳。有时长孙子钧正在打坐清修,他蹑手蹑脚地从后面接近,一下扑到他背上,勒住他的脖子。长孙子钧就把手背到背后来,揪着他的后领把他扯下来。他又扑上去,又被扯下来,反复好几次。长孙子钧虽然看着面冷,脾气却很好,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偶尔被他逗急了,只会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长孙子钧问他:“你为什么老往我背上扑?”   他说:“子钧,你的背好舒服,比床还舒服,你打坐,让我靠在你背上睡一会儿。”   “好吧。”   他两腿分开跪在地上,从背后搂住长孙子钧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这个姿势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与长孙子钧背对背而坐,懒散地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到子钧的身上。   长孙子钧问他:“你这样也能睡?”   他扭了扭身子:“舒服呀,你比床舒服,也比椅子舒服,我不睡,你让我靠一会儿。”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那时他们也就十岁,他脸皮厚,做事简直百无禁忌,连非要拉着长孙子钧跟他比谁尿得远这样没脸没皮的事都做过。后来再长大一些,他就不好意思总是让长孙子钧背着他走了。但有时他们一起闯了妖洞或者山林出来,他便借口灵力耗尽,不肯自己御剑,让长孙子钧御剑带着他,他站在后面,趴在子钧的背上,在云上也能舒舒服服睡过去。   易希辰又开始回想,自己上一次趴在长孙子钧背上是什么时候?如果他没有做梦,那应该是昨天晚上,他睡着睡着滚到子钧的身旁,把手脚都搁到他身上,却被他给撅了下去。他贪恋那个背脊的舒适感,迷迷糊糊又压过去,再一次被人撅下来了。然后他听到长孙子钧严肃的声音:“别这样,会怀孕的!”   然后呢?然后他心想做个梦都这么魔障,再然后就睡着了。   长孙子钧已经将床铺好,先躺了上去,钻进床的内侧。面靠墙躺着,依旧把背脊留给易希辰。   易希辰忽道:“子钧……”   “嗯?”   易希辰爬到床上,面朝他的背躺下:“那时在苍冥洞里,你说我是你喜欢的人……”   “哼,谁喜欢了,哼。”   易希辰笑了笑,用手指戳着他的背:“哎,你说,喜欢是什么呢?”   长孙子钧不动不答。   易希辰想说我也很喜欢你啊,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无与伦比地喜欢。但是他觉得他所谓的喜欢或许和长孙子钧口中的喜欢是不一样的。长孙子钧所说的那种喜欢……或许是道侣之间的吧。   道侣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结一个道侣,但如果长孙子钧非常喜欢,他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是从来没想过要和长孙子钧分开的,多结个灵犀契也没什么不好啊!   “子钧,你干嘛不理我?”   长孙子钧终于翻过身来面对着他。   易希辰道:“虽然你中了魔障之后变得怪怪的,不过……唉,不管那些,反正我也很喜欢你。”   长孙子钧缓缓摇头:“不一样。”   易希辰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接了下去:“我知道,你说的是道侣的那种吧?对我而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师兄,是我朋友,是我大哥,也可以是……嗯,道侣。虽然我以前没有想过,如果我要结道侣的话,除了你,我不会找别人。”   没等长孙子钧开口,他又道:“我这么说可能怪怪的,可是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好像……也不能说是不开心,就是我能感觉到,你在忍耐。我知道你想照顾我,我也是一样的,不想你总是……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愿意跟你结道侣,双修……还是算了。”   长孙子钧依旧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易希辰茫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开说的,说了也不会生气,因此长孙子钧那可笑的魔障,他知道以后也没有真的动过气,反正不管长孙子钧怎么说他都不可能生孩子。然而现在,有些话,长孙子钧显然藏着不愿说。   所以他继续追问:“为什么不一样?”   突然,长孙子钧挪了过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他们能够互相看见对方的脸上有几根汗毛,近到他们的嘴唇之间只有一层纸的距离,只要他稍稍动一下嘴唇,他们就会接上吻。   易希辰下意识想往后躲,但他忍住了没有动。他想这应该就是长孙子钧在告诉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长孙子钧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扫过易希辰的鼻梁。他的目光,落在易希辰的唇上。   子钧要吻我了。易希辰心想。他的心跳加速,屏住了呼吸,克制着自己心底小小的恐惧和不安,没有躲开。但他微微抿起了嘴唇。   然而长孙子钧并没有吻他,就只是保持着这样近的令人不安、心痒、茫然的距离。他的视线从易希辰的唇上挪了上来,开始注视易希辰的双眼。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对方。   从困惑到不安到茫然到入迷再到困惑,他们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易希辰复又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长孙子钧退开了。   他说:“不一样的。”   这一次,易希辰什么也没有说。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长孙子钧的用意,他胸口堵着什么,可就和长孙子钧的那句“不一样”似的,说不清也道不明。   长孙子钧从床上跳了下去:“我出去走走,你先休息吧。”   易希辰:“……好。”   长孙子钧走到门外,立刻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浇了他一头一脑。方才光是忍着不扑上去,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这就是他与易希辰不一样的地方。易希辰或许是短暂地感到迷惑,甚至意乱情迷,但他不是。   他相信易希辰说喜欢他是真的,就像幽云也是喜欢虎藏的,可当他遇到真正心动的人,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与其有那样一天,他还不如当那八年的“魔障”没有发生过,就按照从前的方式与易希辰相处下去。或许,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长孙子钧走到楼下,听见高天杼正在发脾气。   “你们怎么回事?亏你们还是剑修,居然连一个丹修都抓不住!”   “那丹修太可恶了,我原本差点就抓住他了,他居然让他的妖兽替死,这才让他给跑了……”   “行了!既然让我鸿蒙派知道有人修这种邪道,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理!你们若是发现那丹修的踪迹,便来告诉我,我自会收拾他!”   长孙子钧蹙眉。没想到那么多人去追,还是让那个驭兽丹修跑了。不过那人修为虽不深厚,手段却毒辣得很,但凡存有仁人之心,就很难将那丹修诛杀。想要解救那些妖兽,还得先想法子破了他的邪术才行。   长孙子钧也只是动了动心思,却没想着非管这件闲事不可。虚无海马上就要开放,他不会为了别的事情耽误找虚无宗主的事。   长孙子钧从楼梯上走下来,高天杼看见他,立刻摆出敌视的姿态。   长孙子钧对他视若无睹,从他身边走过,忽听高天杼在他身后叫道:“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脚步未停,从客栈里走了出去。   高天杼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没反应?这人到底是不是长孙子钧啊……”   恶华城的夜晚并不漆黑,出了城往东南三里地就是虚无之海的边缘了。那里的雷霆风暴日夜不停,耀眼的雷光将整片黑死之地都照得透亮,如白昼一般。   长孙子钧朝着东南方慢慢走去。   房间里,易希辰仰面躺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才亲到了吗?没亲到吗?好像有碰到那么一下下?好像一下也没有……   “啊啊啊啊啊!”易希辰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两颊滚烫。什么嘛!如果亲亲就能够知道一样不一样……那好歹就亲一亲让人感受一下再说啊!!说不定亲亲就一样了呢!!还不一样……不一样再说嘛!!   长孙子钧已经出了恶华城。越靠近虚无之海,雷风的侵扰也就越重。恶华城之所以建在海边三里之外,便是因为三里之外雷霆风暴已经大大减弱,到了寻常人能够承受的程度。   长孙子钧走到距离海边还有两里地的距离,停下了。   两天后,就是虚无之海开放的日子,届时雷霆风暴不会停止,但是会减弱为往日的三分之一,差不多也就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所承受的的侵扰。   他现在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按照错乱的记忆,他应该已经结了金丹,可他空有金丹之力,却感受不到自己的金丹,因此为了明日的稳妥,还是来试一试为好。   他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长孙子钧。”   这一次,长孙子钧回头了:“弟子见过洪易真人。”   雷霆之光的照耀下,洪易真人脸上喜怒难辨:“果然是你。”   长孙子钧不置可否。   洪易真人道:“分别之后我听说天剑门收了一名天灵根的少年,便知道是你,可怎么……天剑门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你杀了天剑门的长老?这是真的吗?”   长孙子钧淡淡道:“真人信吗?”   洪易真人一时语塞。他就是因为不信,才没有在白天当众揭穿长孙子钧。虽然他是十几年前见到的长孙子钧,然而这十多年,长孙子钧的相貌并无太大变化。然而他既然发问,便是希望长孙子钧能有个解释,可长孙子钧这样的回答,摆明了不愿解释。   洪易真人只好道:“你姐姐呢?”   “去世了。”   洪易真人一愣:“啊……”显然,长孙子钧依旧不打算解释。   洪易真人颇有些无奈,又问道:“你怎么会来恶华城?这里有你想要找的人?”   长孙子钧道:“有。虚无宗主。”   洪易真人顿时讶然不已。会在这个时间来恶华城的人要么是来找像他这样的高人,要么是像他这样的高人来找虚无宗主,可是长孙子钧……虽然他早就知道长孙子钧是天灵根,可长孙子钧今年才堪堪不到二十岁!就算再天赋异禀,也要有个限度!   洪易真人的表情微微扭曲:“你?你要闯虚无界?”   “嗯。”   “和谁一起?有高人护你吗?”虚无界的入口除了有强大的雷霆风暴之外,还有许多凶煞猛兽,如果能有一个厉害的同伴,也不是没可能闯过去。比如他自己会来恶华城,就是为了护送爱徒进入虚无界。   “易希辰。”   洪易真人的表情又扭曲了:“就是你身边那个?才筑基的孩子?你跟他?你们两个闯虚无之海?”说到最后,他都有点破音了。   长孙子钧看了他一眼,突然跳上宝剑,朝着东南方向又飞去一里。出了一里,离虚无海的边缘已经只有一里的距离了,他觉得有些难受,便又掉头回来了,重新在洪易真人身边落下。   洪易真人神色复杂:“你……你竟然……你怎么可能……你明明还不到二十岁……”越靠近海边,雷霆风暴的威胁也就越大,长孙子钧能靠近到只有一里的距离,足以证明他的修为非常深厚。开放之日雷霆风暴减弱,他能够应付。   时辰已经很晚了,雷霆风暴的强度也感受过了,长孙子钧便打算回去了。   洪易真人在背后叫住了他:“长孙小友,我那徒儿出言不逊,你莫与他计较。他本来是个好孩子,只是……他的灵根变异了。唉!”   所谓灵根变异,与变异灵根并不是一回事。易希辰是天生的变异灵根,只是被天火封印。而高天杼本是单支金灵根,中途有了变异的征兆。这变异了之后,会成什么样的体质,可就说不好了,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变异为天灵根,亦有可能变成三阳之体或是冰灵根,然而他的单支金灵根本来就是不错的资质,所以他更有可能会变异成杂灵根甚至伪灵根,如此一来,他的修为也算是到头了。这也就难怪了高天杼身为鸿蒙派大弟子,行事竟然如此骄躁,原是他心境已然不平。   长孙子钧只是唔了一声,表示无甚兴趣。   身后雷霆滚滚,长孙子钧跳上飞剑,回客栈去了。   转眼又过了一日,再过一晚,就到了虚无之海的开放日了。到了子时,盛怒了十年的雷霆风暴终于开始有了减弱的倾向,恶华城的夜晚也不再亮如白昼。可即便如此,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极了。再过几个时辰雷霆风暴就到了十年中最弱的时候,要闯虚无海的人准备出发,而对于想要拜访高人的修士们也是最后的时机了。      第三十八章 雷光墙      这样一个晚上,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亦是睡不着的。他们在做最后的准备,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能强化的都强化了,最后便是等待了。   易希辰趴在桌上,和肥唧大眼瞪小眼。   “听话,你别钻进我的乾坤袋了,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三五天就出来,我们一出来就来找你。”   肥唧假装听不懂,低着头用嘴整理自己的羽毛。它自从吃了那驭兽丹修的一堆灵石,灵气变得更强,心性又有所改变,越来越臭美,整天闲着没事就梳理羽毛。   易希辰不满地弹了下它的屁股:“喂,听不懂人话?”   肥唧猛地跳开,继续梳理羽毛。   “就你那身杂毛有什么好理的,再怎么理也是又肥又灰又丑好吗!”   肥唧立刻用能够杀人的目光瞪向他。   易希辰嬉皮笑脸的:“看,这不是听得懂人话嘛!”   肥唧气得把脖子一缩,顿时整个身子更圆更肥了。   “哎,我说真的。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别钻我的乾坤袋了,虚无界那地方……”易希辰想了想,吓唬它道,“那里有好大好大的雷霆风暴,电闪雷鸣时刻不停,你本来一身灰毛就已经够丑了,万一被雷劈一下,变成焦黑的肥鸟,岂不是更加难看?”   肥唧嫌他絮絮叨叨太烦,飞到柜子顶上躲起来了。   易希辰无奈。虚无海除了雷霆风暴之外,还有许多凶兽恶煞,确实万分凶险,连他自己都需要长孙子钧护着,尚且不知此行是否能够成功。他也是不希望肥唧跟着他们冒险,然而肥唧能够视封印如无物,随便往哪里一钻就跟着他们溜进去了,他还真是没办法。   “好吧。”易希辰道,“但你得答应我进了虚无海之后,你就躲在乾坤袋里不准出来,要不然……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卖掉!”   肥唧立刻就从柜子顶上飞下来了,落在桌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旋即又开始整理羽毛。   易希辰好笑:“还理!”   然而一恍神,他竟然觉得肥唧整理羽毛的样子有点……优雅?易希辰顿时被自己膈应得一哆嗦。这么一只小肥鸟,到底是怎么跟优雅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去的!   转眼,天色就亮了。   肥唧仿佛生怕他们不肯带着它,早早就钻进袋子里不出来了。两人收拾妥当,便出门去了。   恶华城里到处都是人,正在往东南方的虚无海边走。这些人里有的是打算去虚无海的,有的则是趁着最后的机会去看热闹的。   原本在恶华城里就能看到虚无海边的雷霆风暴贯天彻地,此时,肉眼也能看出雷霆风暴的威力已大大削弱,雷暴不再密集,给了人接近的机会。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刚出客栈,便遇到了同样出门的肖离和洪易真人、高天杼师徒。   肖离对他们微微一笑,却像是比先前刚认识的时候多了些兴致,多看了他们几眼才将视线收回去。而高天杼对他们依旧是十分不友善的态度,碍于洪易真人在旁,他不便发作,倒也没说什么。   出了恶华城门,人便少了许多。不打算闯虚无界的人走到城门口便停住了,堵在城门口看热闹。因此走出城门的,便都是有心去拜见虚无宗主的人了。   出城的约有五十来人,其中大多都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且以剑修为主。毕竟剑修是所有修真之人中战力最强的,甚至可以越级挑战,其他的修士修为再高,未必打得过虚无海中的那些凶兽恶煞。   易希辰好奇地打量四周,只见肖离和鸿蒙派师徒亦在出城的人群之中。   他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他。走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玉龙派的金丹修士,那人看到他和长孙子钧,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道友好啊。”易希辰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   那人一副见了瘟疫的模样,不仅不回应,竟还往旁边让了几步,远离他们。要说有融合期的修士来碰个运气,那也就罢了,筑基后期的家伙是来搞笑的吗?他得离这两人远一点,要是替他们分担了雷霆之力那可冤死了。   易希辰扭头地对长孙子钧道:“唉,听说那虚无海里很凶险,我想交几个朋友相互照应,可惜朋友真难交啊。”   长孙子钧看了眼那金丹修士:“别找个累赘。”   那玉龙派的修士鼻子都要气歪了。累赘?两个黄毛小儿居然敢说他是累赘?等会儿被雷劈了别哭鼻子!   这些修士们甚少有御剑的,从城门到海边三里的路,几乎都是徒步前行。一则是附近有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修士,不御剑以示尊重;二则是越靠近海边,雷霆风暴的袭扰越厉害,对于修士们而言逐步接近可以找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   方走出半程,便有几人不行了。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掉头回去了。   一出恶华城长孙子钧就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了他与易希辰二人,如此虽然有些消耗,至少能护得易希辰周全,毕竟易希辰体内的封印尚未解开,让他以一人之力抗住雷霆风暴实在太难。   易希辰担心道:“这样可以吗?如果扛不住你就说。”   长孙子钧轻松道:“可以。”他并非故作轻松,而是今日雷霆风暴减弱之后,甚至比昨日他所试探的强度都要弱上许多,他确实觉得护住两人简直轻而易举。   待众人走到海边时,周遭已只剩下三十来人了。小半出城的人在中途就受不了雷霆之怒而折返了。   海边赫然有一道雷光墙,挡住众人的去路。这道雷光墙的烈度可不低,据说其烈度堪比虚无海上最强的雷暴。这对于众人而言是第一道历练,如果能够通过这道雷光墙,那之后漫长的海上之路应当不至被雷霆所伤。它对于众人而言也算一个善意的警告,以免不知好歹之人出海后葬身雷火之中。   一名剑修试探着将手伸入雷光墙内,顿时一声惨叫,猛地将手抽回,却见那只手掌已经鲜血淋漓,几见白骨!他的脸色惨白,咬牙挣扎,满心不甘不忿,可事实就是如此残忍,若他强行硬闯,别说虚无界,只怕还没冲过雷光墙,他就已经变成一具白骨。最终,他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众人见第一个试的人就落到如此下场,一个个也是心惊肉跳,不敢贸然闯进雷光墙内,只拿身体的一处去试。   长孙子钧亦伸出一只手去,有护体在,雷光墙伤不到他。   玉龙派的修士不敢妄动,左看右看,发现长孙子钧竟无事,不由诧异地直瞪眼。他心里已有些害怕,但方才被人鄙夷为累赘,此刻若是退了,岂不正中了长孙子钧的说法?于是他一咬牙,也将一只手伸向雷光墙。只碰一下,他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虽没有被伤到皮开肉绽的程度,但他的护体瞬间就被破了,可见这虚无海,他恐怕是闯不得了。   玉龙派修士脸色灰败,偷偷看了眼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生怕被他们嘲笑,然而那两人却压根没看他一眼。他咬咬牙,趁着无人注意,掉头就走,然而这一扭头,竟看见一只巨大的银狼朝着雷光墙冲了过来。   “冰峰巨狼!”   他惊呼出声。   众人转身,只见冰峰巨狼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雷光墙冲了过来!眼尖的人很快发现冰峰巨狼的肚子下方竟藏着一个人。   高天杼叫道:“是那个邪道!快,肖道友你快拦住他们!”   长孙子钧亦看见了藏在郎跃腹下的那名驭兽丹修,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剑,因为冰峰巨狼硕大的身躯完全成了丹修的盾牌,除非把他揪出来才能不伤及他人。   距离郎跃最近的人赫然是肖离,他所站之处正挡在了郎跃冲入雷光墙的前方,那驭兽丹修见了,尖叫道:“郎跃,撞开他!”   然而肖离却并没有任何要阻拦他们的意思,不慌不忙地退了一步,让出道来。   郎跃冲进了雷光墙!   耀眼的雷光击中了这只冰原凶兽的身体,他因为痛苦而蜷缩了一下,但他还是冲过了雷光墙!到底是半妖半魔的凶兽,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竟也能闯入虚无海!   而那无耻的驭兽丹修,以冰峰巨狼为盾,也毫发无伤地冲进了虚无海,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高天杼顿时急了眼,“你怎么能把那个邪道和凶兽放进虚无海!”   肖离问他:“你怕他?”   高天杼一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胡、胡说什么!那邪道修炼妖邪之术,我鸿蒙派有责任处置他!”虚无海上方向难辨,凶险莫测。谁也不知那邪道闯入其中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只是为了杀人越货,埋伏在暗处袭击他人,那其他人确实十分危险了。高天杼并非没有这层考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那就进去处置他吧。”肖离微微一笑,转身走进雷光墙内。   他脚步轻盈,竟如同丝毫没有察觉到雷霆怒威的存在,那雷光对他全无半点影响。片刻后,他亦消失在众人眼前。   易希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这肖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长孙子钧搂住他的肩,沉声道:“抱着我。”易希辰立刻听话地双手搂住他的腰。   长孙子钧脚下一点,两人亦冲进了雷光墙之中!   易希辰只觉周遭一片强光,不由闭上双眼。他被长孙子钧紧紧搂在怀里,雷火半点没落到他的身上。片刻后,强光减弱,易希辰感到眼皮的刺激变小了,便将眼睛睁开了。   他们已经穿过了雷光墙,到了虚无海的海面上。   “哎,你可真是无敌了!”易希辰兴奋地捶了下长孙子钧的肩膀。修为是长孙子钧的,所以长孙子钧心里有底,可易希辰心里却是没底的,因此顺利通过第一道关卡,还被人护得毫发无伤,他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长孙子钧脸上却有些许茫然。这个雷光墙……也太弱了吧……就没比越小柔的雷光剑强多少啊……   旋即,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肖离。肖离并没有走开,站在那里,竟是在等他们。   这时,高天杼抱着头从雷光墙里跳了出来,洪易真人亦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高天杼愣了片刻,惊喜地大叫道:“师父!我过来了!我真的过来了!!”   洪易真人应了一声,喜怒未辨:“这才刚开始,你毛躁什么!”   高天杼不好意思地笑笑,可那股得意劲掩都掩不住。   其他几人却看得清楚,方才高天杼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笼罩着一层白光,那不是他自己的灵力,而是他的师父在护着他。   长孙子钧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一旁的肖离。   不片刻,能够通过雷光墙的修士们都已经过来了,出城时尚有五十人,可到了这里,便是算上已经逃走了的驭兽丹修,也已剩下不到十五人了。这十来个人里,除去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还有那来路不明的肖离,其余几乎都是修真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众人互相看看,倒也都客气,很有默契地一起出发了。这闯虚无界与先前取苍云宝剑不同,修士们并不存在竞争的关系,只要能够到达虚无界见到虚无宗主,人人都可拜师问道。因此众人非但不必竞争,若是行有余力,互相帮一把自然最好,只有那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才会担心被他人拖累。   所谓的虚无海,并不是真正的海,“海水”即虚无,虚无笼罩了雷光墙之后的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混沌漩涡。虚无海上没有太阳,漆黑中只有雷鸣闪电照亮四周。虚无之海无垠,灵力波动极强,找到灵力最强的那个方向前进,那便是虚无界所在之地。这十来人中修为稍弱一些的,根本无法分辨这强烈波动的灵力中细微的差别,因此一脸茫然地看着别人。   “在那里。”洪易真人指向一个方位。   众人都对他信服不已,立刻御剑朝着那方向前进。   这虚无海非同小可,且不说那些无比残暴的凶兽恶煞,光是这雷霆风暴,以易希辰如今的体质也是承受不起的,他必须时刻处在长孙子钧能够保护的范围之内,因此他连剑也不出鞘,两人共御一把剑。   在虚无海中御剑飞行,速度极慢,或是因为虚无界限制了众人灵力的发挥,又或是因没有了周遭景物的对照因此才觉得速度慢,人们乘着剑,全然感受不到在外御剑飞行时的潇洒,却如同乘着一叶扁舟,在大海中晃晃悠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易希辰已经很久没乘过长孙子钧的剑了,他从后面抱住长孙子钧的腰,将胸膛贴到他的背上。还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地想要依靠这个人。他犹豫了一下,把下巴搁到长孙子钧的肩膀上。   长孙子钧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好在在虚无还这种地方,他必须小心御剑,因此注意力被分散了大半,洪荒之力作祟得比较有限。   周遭的人注意到他二人的亲密,只做他们是一对道侣,也不好说什么。   易希辰小声道:“子钧,你说那只大狼到底想干什么?”   长孙子钧微微摇头。   奴契这个东西,它不同于魔蛊。魔蛊是会侵蚀中蛊人的神智,时间久了,人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完全成了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这傀儡有多厉害,就完全看操纵傀儡的人了,就算一位当世大能被人制成了傀儡,如果操纵傀儡的是个小娃娃,那大能也就只有小娃娃的本事了。而奴契,它的本质是一种契约,定契者向被定契者下达指令,他有很多手段逼迫被定契者听从他的指令,譬如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但是他并不能完全控制被定契者的神智,因此如何完成指令,被定契者是有自己的思考的。因此如果被定契者稍微聪明些,一些不愿执行的指令也是能够想办法敷衍过去的。   而郎跃的做法,却并没有给他们他在敷衍的感觉。就譬如说这闯虚无海,郎跃重伤未愈,若他不想闯,他就一定可以闯不进来。可他还是拼着性命……   长孙子钧道:“待找到他们,我闯入他们的识海一看便知。”   易希辰点点头:“若能知道他们的奴契和替死术究竟是怎么下的,或许能找到解法。”   这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再聪明,像这种真正的邪门歪道他们从来没研究过,自然不了解。他们只知道,所有的灵契都是绑定灵魂,所以即便他们杀了那驭兽丹修,也不能完全解除契约,只有那驭兽丹修魂飞魄散,契约才会解除。可那驭兽丹修最阴险之处在于他不仅给妖兽们下了奴契,还下了替死术,想要杀了他,那些可怜的妖兽都会死在他前头。想要破解一种邪术,他们首先得了解它正说着,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名剑修突然从剑上翻了下去。   “啊!”有人发出惨叫,“我被抓住了!”   他周围什么也没有,却像是中了邪一样手舞足蹈地挣扎,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模样很是滑稽。   但是没有人笑的出来。   易希辰猛地收紧了搂在长孙子钧腰间的手,语气还算镇定:“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   长孙子钧道:“抱紧我,别松手。”   他们脚下所踏的苍云宝剑突然泛起火光,易希辰立刻感觉抓在他脚踝上的手无形之松开了。   “是恶煞!”洪易真人猛地向下俯冲,接住了方才坠剑的那名剑修,道,“火!”   恶煞无形,是由曾殒身在虚无海中的人们留下的煞气所化成,它们没有灵体,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与生俱来的对活物的敌意,它们唯一会做也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掠夺生命。因为无形,所以剑斩不断杀不死,它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怕火。   众修士们急急忙忙念起法诀,若是火灵根之人倒还好些,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召火,就已被恶煞从剑上拽了下去,坠入虚无。   大多人已自顾不暇,行有余力的人虽已尽力帮助他人,可恶煞数量之多,任谁也无法护住所有的人。   洪易真人忙得焦头烂额,接住了两名坠剑的剑修。他抬头一看,顿时脸色骤变,失声叫道:“小心!”   突然一团火在高天杼背后烧了起来,高天杼猛地回头,深色慌张。他刚才感觉到一个很大的力气在把他往后拽,他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身后一烫,那股力量便消失了。   他一脸茫然,是谁救了他?   洪易真人飞了上来,向长孙子钧拱手道:“多谢小友援手小徒。”   长孙子钧淡淡道:“自己小心。”   高天杼得知援手他的人竟是长孙子钧,神色不豫,讪讪道:“歪打正着的吧……”   易希辰被长孙子钧牢牢护着,恶煞不敢近他的身,他空出手来,见谁捉襟见肘,能帮的也尽量帮上一把。虽说他的火灵力不强,好歹聊胜于无,倒也让两名陷入困境的修士喘上一口气来。   易希辰正寻找有谁需要帮助,却见肖离负手立在一旁,极是潇洒。竟然没有任何恶煞袭击他,而他也没有要援手任何人的意思,就只是袖手旁观。   易希辰蹙眉。他越发看不懂肖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初时见他笑容友善,又援手大狼,还以为他是个心善的得道高人,如今看来……也并非说他是个恶人,只是他似乎对善恶与情义都看的很淡,那时援手郎跃,倒像是一时兴起之举。   恶煞的数量越来越多,这里简直成了一片恶煞海,人们越来越顾头不顾腚,每个人都同时被好几只无形的手拉前扯后。修士们不断召火,可这虚无界中灵力本来就受了限制,火虽然能挡得了一时,但禁不住越来越多的恶煞那强烈的煞气,火光总是持续不了一会儿就熄灭了。有余力帮助他人的人越来越少。   一名修士被扯得掉下剑去,双手紧紧扒着自己的剑,还有几只手在将他往下拽,他快要支持不住,扒剑的手指正在渐渐松开。他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脚底下是一片纯净的黑色,一旦落下去,就会被虚无吞噬。他顿时头皮发麻,惨叫着向离他最近的肖离求救:“道友,救我!”   然而肖离却只是立在剑上看着,脸上的笑容让人充满希望,说出的话却令人绝望:“抱歉,无能为力。”   洪易真人冲过来想要救那名摇摇欲坠的剑修,却听高天杼也是一声惨叫:“师父!”   洪易真人回头,只见高天杼竟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脸色涨得通红,脚已经腾空离开了自己的剑,只要那只无形的手一松开,他就会坠入虚无深渊中。   洪易真人一咬牙,到底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徒弟,念着咒诀为高天杼解围。   长孙子钧护着易希辰,同时帮另一个附近的修士解了围,亦顾不上那个可怜人。   “啊!!”只听一声惨叫,那剑修虽然坚持住了没有松手,但他灵力耗尽,随着自己的剑一起坠入虚无深渊,只片刻就被虚无海吞噬,不见人、不闻声了。   “快!快往前走!”洪易真人叫道。   这里的灵力波动明显异常,看来是恶煞的群居之地。不可能整片虚无海都是如此,只要他们能够脱离这片区域,应该就能够摆脱恶煞的纠缠。   突然一道刺眼的蓝光从虚无中出现,一声巨响,正劈中了一名灵越派的剑修!   雷光退去,那灵越派的剑修已然变成一个血人,直挺挺随着自己的剑一起往下落。   众人几乎是呆了。   他们跟恶煞缠斗得手忙脚乱,竟都忘了这虚无海中还有恼人的雷霆风暴。他们都已没有心思放在防御雷暴上了,结果一道雷暴落下,毫无防备的剑修立刻被劈成重伤,这一下怕是连金丹都要被劈碎了。   却见一直冷眼旁观的肖离竟在此时突然动了。他猛地飞过去,接住正在下落的血人,手掌按在那人的心口处,掌下冒着黑光。原本人们都能够感觉到那位灵越派剑修的灵力正在逸散,可被肖离这一救,他的灵力逸散减弱了!   片刻后,那名血淋淋的剑修清醒了过来。   肖离道:“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灵越派剑修茫然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刚才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东西正在离开他的身体,不光是灵力,好像记忆、生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在一起流失。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种种感觉糅杂在一起,就好像……灵魂被撕裂了……可是肖离的手一碰上来,那些流失的东西就不再流失了,甚至断片的记忆又补了回来,唯一还在流失的,就只有他的灵力了。这人……究竟是谁?      第三十九章 虚无海      肖离见他没有反应,又说了一声:“回去吧。”   灵越派剑修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他稍稍运功,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金丹真的碎了,所以灵力的流失停不下来。现在掉头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重新回到大陆,可再继续往前走,无疑更加危险。   最终,那灵越派剑修还是选择了掉头往回,易希辰甩出一把引火符丢给他:“道友接着!”   灵力不够用的时候,引火符也能引火,只是威力十分弱,救急不救命。灵越派剑修道了谢,趁着自己的金丹崩坏得还不算彻底,灵力尚有些残余,赶紧御剑返回,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易希辰看了眼肖离,心道:又救人了!可刚才其他人危机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动?他救不救人难道是凭心情的吗?   正想着,忽听长孙子钧的声音由灵犀之处传来:“他身上有鬼气。”   “啊?”易希辰惊讶,“鬼气?难道他是鬼修?”   肖离的身份和修为深浅,他们一直不知,可就在刚才肖离出手救治灵越派剑修的时候,长孙子钧终于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鬼气。   其他人都已自顾不暇,当然没人会去关心肖离,只有洪易真人警惕地扫了眼肖离,倒也没说什么。   所谓鬼修,生灵死亡之后才会变成鬼。人本有三魂七魄,三魂乃是生魂、灵魂、觉魂,分别主掌生灵的性命、心智、神智;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管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生死之后,生魂离体,灵魂、觉魂残破,七魄也或有遗失。因为鬼在死亡时都或多或少遗失了部分魂魄,有的完全丧失了前世记忆,有的留下些许记忆,有的疯疯癫癫,有的七情中只残存一二,只知哀怒不懂喜乐。不同魂魄的遗失有难有易,最常见的鬼往往会留下了些许灵魂和伏矢魄,只记得生前可憎可恶可恨之事,修得鬼道之后,往往便会找生前仇家报复。这样的鬼修,被世人视作讨债厉鬼。   而如果死时将全部的魂魄都遗失了,那就没有资格成为鬼修,只能尸化罢了。   易希辰再看肖离,心绪就不同了:难道此人死过?他失去了哪些魂魄?雷霆风暴与恶煞都对他没有作用也是这个原因吗?   终于,恶煞的数量开始渐渐减少,一行人且战且走,最后一只无形的手被火烧退后,人们依旧心有余悸,直到好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恶煞,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人们互相打量,且不说活下来的人是如何狼狈,光是人数就已然比先前少了三个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可进了虚无界,才只是刚刚开始,就已然如此……   然而失落片刻后,众人打起精神,依旧继续前行。   那虚无宗主元晨度人身为大乘期修士,已然是个地仙,除去那些飞升的仙人,他几乎算是修真大陆修为最深厚的人了。在场众人大多都是金丹修士,结丹对于常人而言是个巨大的坎,而大乘对于金丹修士们而言又是一个巨大的坎。金丹修士的前中后期,只是修为的差异,而大乘修士和金丹修士,就是境界的差异了。在场的这些修士们,有的遇到了瓶颈,有的甚至天劫将至。他们来此向元晨度人求道,都有必须得道的信念,早已做好了殒命的准备。   众人又行片刻,却见前方有几只凶兽正在虚无海中游走。   这虚无海竟然名为虚无,它本是什么也没有的,不产人、不产妖、不产灵,它会吸收外来的东西,所以殒命在虚无界的人,魂魄都会被虚无界蚕食,无法成为鬼修或是重新投胎。而虚无海吸收了外来的东西之后,这些东西在虚无界长年累月地被炼化,就成了全新的形态。   譬如方才的恶煞,是逝者的除秽魄凝结而成,而前方出现的这些凶兽,则是吸收了虚无界大量灵力铸造成的怪物,他们虽然有灵体,但却没有心智,极其凶残。   果不其然,那些凶兽一察觉到活人的气息,二话不说就朝着众修士们冲了过来!   可怜众修士们尚未从恶煞的阴影中缓过来,又要再一次面对一群强大的敌人。   长孙子钧道:“把你的剑给我。”   易希辰立刻拔剑交到他的手中。   剑修的剑都与主人心意相通,易希辰的剑自然也是受他驱使的,若由长孙子钧来使用,只怕没有那么顺手。长孙子钧将自己的剑气灌注到易希辰的佩剑上,却并没有强行解开易希辰与那把剑的关联,而是道:“东南!”   易希辰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驱剑朝着东南方的那只凶兽斩了过去!   剑猛地刺入那只凶兽的胸口,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随后化成一团烟雾消失在了虚无海之中!   易希辰的剑本没有这样的威力,然而有了长孙子钧的剑气加持,再由他来操控,威力自然强大了许多。而长孙子钧之所以不操纵自己的苍云宝剑,只因他还得御剑驮着他与易希辰二人,苍云宝剑不便再投入战斗使用。   他二人心有灵犀,默契极佳,不片刻就斩杀了三只凶兽,在混乱的战局中游刃有余。然而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剑修们既要以剑为舟在虚无海上漂泊,又要以剑为武器攻击那些凶兽,相当于同时要操纵两项术法。身手矫捷些的,踩着宝剑在凶兽阵中厮杀,倒也能够应付,可对剑的掌控稍差的修士,一剑飞向凶兽,自己却从剑上掉了下去,虚无海之下的无名之力吸着他们,坠剑的修士马上就被虚无吞没了。   至于幻影剑,因不能用剑的本体作为武器,效果也大大减弱,金丹修士甚至几剑都无法斩杀一只凶兽,而此地凶兽无穷无尽,当数只凶兽同时攻击一人时,那人便难以招架了。   高天杼连金丹都未结成,面对这样凶险的情况完全无法应对,他也完全仰仗洪易真人的保护才能堪堪活命。   然而洪易真人修为再高,又要同时面对那么多只凶兽,又要御剑并战斗,还得护着自己的徒儿,渐渐也显出捉襟见肘的姿态来。他索性学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他跳到高天杼的剑上,道:“你小心御剑!”   那高天杼好歹也是天下第一仙门的大弟子,有师父相护,他屏蔽一切杂念,全力御剑,倒也能在虚无海中稳稳当当地前进。洪易真人的宝剑得以解脱,全力投入战局之中,危难的情况立刻得以解决,总算有惊无险。   其他剑修见状,也纷纷效仿,两人结成一对,一人御剑,一人全力与凶兽作战。这里的凶兽固然厉害,然而来到此地的也已不是寻常人。若一只凶兽就能与一个金丹剑修战成平手的话,兼之又有数不清的凶兽同时进攻,只怕这虚无海是没什么人能闯过去了。因此凶兽虽然凶猛,但剑修们能够全力以赴的话,倒也能够应对。   只是寻常人都没有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默契,除了高天杼与洪易真人那对师徒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是进了这虚无海之后才开始打交道,要合作御剑杀敌,难免出错,因此局面依旧是险象环生。   与那些人的手忙脚乱相对的,便是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的轻松了。刚开始时长孙子钧还说了几句话向易希辰传达心意,之后他几乎再没开过口,易希辰与他并肩作战十载,对他的心思和习惯了若指掌,两人在凶兽群中简直所向披靡。因此斩杀凶兽之余,易希辰竟还有心思稍稍观察了一下肖离。   刚进入凶兽领地之时,那些凶兽们亦对肖离发动了攻击。然而那只持续了短短一阵,很快,凶兽们就像先前的雷霆风暴与恶煞那样,开始对肖离熟视无睹。   然而这一次的原因,易希辰却很快就找到了——肖离释放了鬼气。而且他的鬼气之强,不用长孙子钧提醒,就连易希辰都感觉到了。   “此地还有恶鬼吗?”一名剑修惊恐道。   易希辰能够察觉,其他修士们自然也已经察觉到突如其来的鬼气。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鬼气从何而来,有人以为凶兽阵中又添了厉鬼助阵,心生恐惧,立刻剑的威力就大大削弱,被凶兽咬中!   “啊!”那人惨叫。凶兽从他身上连皮带肉撕扯下一块,露出苍苍白骨,痛得他几乎从剑上坠下去!   “小心!”易希辰一剑送去,此中那凶兽眉心,凶兽立刻化为乌有。   “子钧。”易希辰道。   “放心,搂紧。”长孙子钧应道。他察觉到易希辰放缓了攻势,似乎有另外的打算,于是他便不再将剑气灌注在易希辰的剑上,而是开始全心全意地御动苍云。   只见易希辰收剑入鞘,苍云宝剑驮着他们两人,迅速在凶兽阵中来回,剑刃所过之处,凶兽们发出阵阵惨叫,一只又一只消散在虚无海中。而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两人在剑上站得极稳,连晃动也无。   易希辰的精力空了出来,将御剑和作战的任务全都交给长孙子钧,他却从袋中掏出了几张替身符,咬破手指以鲜血点在符纸上甩了出去!   只见那几张替身符全都化成了易希辰的模样,在凶兽群中四肢僵硬地游走。凶兽们立刻朝着那些符纸化成的人扑了上去!那纸幻化的人空有一个人形,可本质却只是灵力低微的符纸罢了,被凶兽们一撕咬,立刻变回符纸的碎片,沉入虚无海中。   易希辰道:“果然!”   这些凶兽们没有心智,长相也是稀奇古怪,有的没有眼睛和耳朵,有的没有嘴巴,有的则完全没有五官。它们毕竟是虚无海中的灵气凝聚成的怪物,不是正常发育的妖兽。他们进行攻击,也完全是循着活人的气息而攻击,并不是通过五感来判断的。   那替身符沾了主人的血,就有了主人的气息,因此凶兽们立刻对它们也进行了攻击。   明白了自己想确认的事后,易希辰又重新拔出了佩剑。长孙子钧固然能够凭借一人之力护住他二人通过此地,然而这对于长孙子钧而言太消耗灵力了,所以易希辰只是暂时把重任交付给他,此时又重新投入战局之中。   他一边与凶兽缠斗,一边道:“道友们,敛起自己的气息!有替身符的全都拿出来,把替身丢出去,趁机从这里逃出去!”   他说的话,并没有几人理睬。   然而洪易真人却立刻照着他说的做了。只见洪易真人用手指在高天杼眉间一点,封住了徒弟的气息,又立刻封住自己的气息。他没有带替身符这样的东西,随手从道袍上撕了一片扔出去。   凶兽们竟然真的齐了他与高天杼,扑向那片被他施法后活气腾腾的衣角!   众人见状,这才立刻又纷纷效仿,敛住自己的气息,有替身的便把替身丢出去,没有替身的想法子制造一个类似替身的东西。凶猛却愚蠢的凶兽们纷纷被引开了注意,扑向那些死物,活人趁机脱身。一路用着这样的方法,危险大大降低,没多久后,四周凶兽渐渐稀少,人们总算逃出了凶兽的领地。   众人一清点人数,方才与凶兽的作战中竟然又少了两名修士。然而若不是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一路开创先河式的打法,恐怕他们这些人里最终都没几个能够活着离开凶兽之地!   “二位道友。”方才曾被他们援手的一人道,“在下铁真派真清道长,多谢二位方才援手。敢问如何称呼?”   两人照例答道:无敌、必胜。   这名字一听就不像是真名,何况这两人修为和心智都超过旁人,能来闯着虚无海的就已是人中龙凤了,不可能在修真界籍籍无名。但这二人既不肯说,旁人也不便勉强,真清道长道:“今日承了二位道友的恩情,来日若有机会报得此恩,必不推辞。”   另外几位被他们援手过的修士也一一道谢。   易希辰笑道:“几位道友不必客气,这虚无海凶险万分,单凭我二人之力,怕也难到达虚无界,互相援手本就是应该的。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一行人进了这虚无海,又是雷霆风暴,又是恶煞凶兽,转眼已经过了去了一天的时间。然而虚无海中日夜不分,若非有人带了计时的法器,人们根本无法分辨时间已经过去多久。这一天,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比一年的时间更加漫长,然而他们的行程尚未过半,不知后面还有怎样的艰难险阻等着他们。   到了这个份上,人们也不再去想那些,只能继续前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剩下的不到十人继续御剑前行,又遇见了一些难缠的怪物,好在众人经过几关已有了默契,互帮互助,倒也顺遂地闯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黑色雾气愈来愈浓,可见度渐渐降低,几人并肩前行,可越往前进,甚至就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楚了。   洪易真人高声道:“大家小心,此地魔气甚重!”   这虚无海名为虚无,它本身并不产出什么,却也不克化他物。千万年来,无数人、妖、魔闯入此地就再也没法出去,他们殒命在此,可他们留下的东西却被虚无海留存,并且经过此地诡异的灵力场重新分配,组成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妖邪之物。   这一块地方,便是魔气林了。虚无海千万年来吸纳的魔气积蓄在此,他们尚且没有看见任何邪物,光是这股浓重的魔气,就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苍云宝剑猛地一震,两人顿时向下跌去。好在长孙子钧很快稳住了剑,又重新飞了上来。   易希辰吓了一跳:“子钧,你怎么了?”   长孙子钧迟疑片刻,问道:“你听见女子的笑声了吗?”   “没有。”   “唔。”长孙子钧点了点头,似乎也已经料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御剑前行。   黑雾太浓,他们已经不能将身边的人全部看清,只有离得较近的四五人尚能看见脸,其余的都是影影绰绰的黑影了。然而那些修士们虽然神色也很凝重,御剑也很小心,可都还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即便修为低如易希辰,他也只是觉得浓烈的魔气令他很难受罢了。却没想到,第一个被魔气侵体产生幻觉的人,竟然会是长孙子钧。   他们人已经到了这里,此时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如果真的被魔气侵体,在这黑雾林中也没办法将魔气驱逐。易希辰没有多话,只是握住长孙子钧的手:“若有需要,随时换我御剑。”   “好。”长孙子钧点了点头,继续前行。若需要换人,他不会勉强,只是此刻尚且不至于。   又行片刻,身遭可见的人影越来越少了,甚至就连那些人是否还在他们身边也变得不可知。   长孙子钧的呼吸微微加快了。隐隐约约,他听到女子的笑声和说话声。但他不想听,不去想,那些声音就始终没能靠近他。   突然间,他们又听见了一些剑锋碰撞的声音,似乎还有人惨叫。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确认,他们两人都听见了,看来不是幻觉,也许有人出事了。然而魔气黑雾太强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洪易真人?高师兄?”易希辰试着叫道。   但没有人回应他。   “走散了啊……”   长孙子钧蹙眉,停止了前进,开始屏息凝神。且不说这里浓重的黑雾,这虚无海里本来就是方向难辨的,他们寻找虚无界的所在地,完全凭借灵气的强弱来判断方向。可是这黑雾海中的魔气已经强到他很难捕捉那若隐若现的灵气了。这黑雾再强一点,恐怕真有迷失方向的危险。   突然间,一道雷光朝着长孙子钧的天灵盖劈了下来!   长孙子钧剑随心动,轻轻松松就避开了那道雷火。他以为那是虚无海中的雷霆风暴,然而当雷在身边落下的时候,他发现这道雷火与先前的那些雷暴显然不同。这不像是自然的雷霆之火,更像是一道术法。   紧接着,第二道雷又劈了下来!   长孙子钧连避都不避,护体一开,那雷火如同挠痒一般,迅速就消散了。   易希辰道:“是雷火鸟!”   长孙子钧回头望去。在魔气黑雾之中,有一个黑影拍动着翅膀,稍加仔细就能辨认,那是一只妖兽雷火鸟!   原本有妖兽接近,他们早就应该察觉,只是这黑雾林的魔气太强,各项感官都遭到削弱,才没能更早一些发现。   长孙子钧不知黑雾林中怎么会出现一只妖兽,但既然妖兽已然攻击他们,他也毫不客气,口中默念火诀,打算将那只雷火鸟烧成炭火鸟!   “哎哟。”易希辰突然拔剑。   方才猛地一只妖兽从他腰间窜过,想要抢夺他的乾坤袋,幸好他眼疾手快,拔剑斥退了那只妖兽。   长孙子钧正要发动火诀,突然竟收了势,冷声道:“滚出来。”   易希辰立刻附和:“还对我的鸟不死心啊?我说这位道友,你能闯到这儿,说明你本事够大,不如咱们联手得了!现在我们遇上了点麻烦,你要是能助我们到达虚无界,那只灵鸟我就送给你了!”   黑雾之中没有回应。   毫无疑问,派出妖兽偷袭他们并且想趁机偷走易希辰乾坤袋的家伙,就是那个修邪道的驭兽丹修了。易希辰当然不可能把肥唧送给他,他只是在诈那人罢了。想必那人的妖兽中有视力极佳能够看破黑雾的,因此才能在黑暗中袭击他们,而他们暂时找不到那人身在何处,即使不能诈得他现身,但只要他稍稍有行动,就有机会找到他所在的方位。   那人也没笨到因为易希辰几句话就露面,但不知那边有了什么行动,长孙子钧立刻察觉到浓重的魔气里,有一股不同四周的气息在移动。他带着易希辰迅速抢攻过去,一道金色剑光将黑雾驱散!   郎跃与那驭兽丹修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四十章 黑雾林      四人相见,废话不多说,易希辰佩剑出鞘,猛地朝着那驭兽丹修的心口刺去!   那驭兽丹修慌慌张张后退,然而这魔雾中他的身手岂有那么敏捷,眼见剑尖就要刺破他的胸膛,却猛地停住了!——郎跃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易希辰的剑刃!   即便他修为深厚,但也是血肉之躯,岂能与兵刃相抗衡,瞬间手掌就已鲜血淋漓!   易希辰蹙眉:“大狼!”   不过一天不见,郎跃眉心那道红色的印记竟然已经变黑了,隐隐还有几分红色。若非他们先前见过,只怕要以为冰峰巨狼眉心的印记原本就是黑色了。   郎跃道:“你杀不了他。”   这话并不假,那只雷火鸟被猛地吸了过来,若是易希辰的剑再进几分,雷火鸟便会替他的主人挡下这一剑,显然这又是一只被下了替死术的倒霉蛋!   长孙子钧道:“御剑!”   易希辰迅速将剑召回,替换了苍云宝剑,于是苍云宝剑飞回长孙子钧手中!到了这个份上,他已不能再仁慈,若再放任这邪道在黑雾林中纵横,不知要被他害死多少人!   只见长孙子钧身周出现十道剑光,齐齐朝着郎跃与驭兽丹修斩了过去!   驭兽丹修立刻躲到郎跃身后,却见他们身周的黑雾迅速变得浓重,长孙子钧的剑光没入黑雾之中,失去了踪迹。   两人皆是有些惊讶。长孙子钧立刻将剑召回,却见苍云宝剑的剑刃上沾着些微血迹,也不知是郎跃的还是那驭兽丹修的,只是突如其来的黑雾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攻击,令他没能得手。   易希辰道:“大狼入魔了!”   先前见的时候,他已经沦落为了半妖半魔之体,可现在,他身上的妖气已经淡的快要察觉不到了。他眉心的那块红色印记变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那突如其来的黑雾,是受了他的驱使。短短一段时间,他竟然已经到了能够操纵魔雾的境地!   长孙子钧抓紧苍云宝剑:“留不得他了!”   魔道与邪道不同,邪道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术法,人人都可以修。而魔的本质是“掠夺”,魔道修得越厉害,能够掠夺的东西也就越多。寻常的修士可以靠修炼增加自身的修为,而魔道入门之后,就完全靠掠夺他人来获取修为。   种种功法是相克的,一旦修了魔道,就永远不可能转入正道。而修正道的人想要转入魔道没那么容易,除非自己散尽一身的修为重新开始,又或者是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   这走火入魔是件极其凶险的事,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一旦走火就会爆体而亡,筋骨寸断。只有极少的人筋骨寸断之后能够得到修复,但那相当于重生一回,整个人的血肉、修为全部得到重塑,最糟糕的是,心性必然大变,魔气侵入神智,良知尽失,变成一个心性暴戾狠毒的魔人。   那郎跃,已然堕落到了最后的关头,走火入魔在即了!   长孙子钧剑气全开,逼退周遭的黑雾,找到那两个逃走的人影,追了上去!   驭兽丹修回头一看,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又追了过来,吓得脸色大变,叫道:“郎跃!”   郎跃立刻挡在他的身前,暴戾地喝道:“滚开!”   长孙子钧岂与他啰嗦,数道剑光又朝着他二人斫去:“你自寻死路!”   郎跃立刻驱动黑雾,堪堪接住他的剑,却被击退数步。他眼中黑气闪烁,一抬手,数道黑气朝着长孙子钧袭去!   长孙子钧一剑斩下,将魔气劈开!   易希辰立刻催动剑诀,准备待长孙子钧攻击的时候,由他来断那两人的后路。他们向来默契无比,并肩作战多年,只捎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然而易希辰已然出剑,长孙子钧却是愣了一愣,动作慢了些许,被郎跃找到空隙,携着那驭兽丹修瞬间又退出数个身位,向黑雾深处跑去。   易希辰连忙御剑继续追击,长孙子钧这才回过神来,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微微发白。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神智更加集中,目光紧锁黑雾中移动的两道身影。   虽是那驭兽丹修主动向他们出手,可他只欲偷袭,并没有与长孙子钧易希辰正面交手的打算。他错就错在大大低估了那两人,郎跃拼命催动黑雾,竟然都甩不开他们。   郎跃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突然将驭兽丹修一推:“乔珏,你先走!”说罢竟返身主动朝着两人攻了上去!   乔珏微微一怔,叫道:“郎跃,你打不过他们!快走啊!”   然而他没有发动奴契的力量,郎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迎向二人!   只见黑雾之中瞬间浮现出无数黑影,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团团围住,这些黑影笑着、哭着、叫着、咆哮着向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扑了过去!   长孙子钧的手心里微微渗出汗水。这些黑影本是没有模样的,也不应该会发出声音,他看见的、听见的,都是他自己心里想象的模样。而他听到的,是女子嬉笑怒骂的声音,就连那些黑影,也渐渐浮现出人的模样,它们长出长长的辫子,渐渐有了眉眼……   长孙子钧怒喝一声,剑光大方,瞬间将那些黑影斩开!一旦那声音清晰了,一旦那些人脸有了模样,他的剑怕是再举不起来了。他必须要快,不能再给郎跃操纵魔雾的机会!   苍云宝剑只能斩开魔气,却斩不断魔气,那些黑影被劈碎,又渐渐凝聚起来,重新幻化出模样……   易希辰召来数道火诀,投向那几道黑影!黑影的模样被火焰盖住,这让长孙子钧好受了许多。他摒弃杂念,身随剑走,瞬间在黑雾中破开一条路,冲向了驱动魔雾的郎跃!   “郎跃!”乔珏尖叫。   长孙子钧的苍云宝剑没入郎跃的胸口之中!   “别杀他!”乔珏又急又怒,一道雷火符朝着长孙子钧丢过来,然而长孙子钧只一挥手就将那羸弱的雷火驱散了。   乔珏并非剑修,他不会御剑,在黑雾林全靠郎跃带着他走。郎跃一离开他,便由雷火鸟驮着他飞了。易希辰需要御剑,无法出剑,便召来数道幻影剑,朝着乔珏刺了过去!   雷火鸟狼狈地躲闪,想要遁入漫天的黑雾中躲起来,乔珏却紧紧抓着他的翅膀,竟是不肯让他逃走,艰难地与易希辰周旋。上一次抛下郎跃逃走的人分明也是他,今日却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倒讲究起情义来了。   郎跃抓住没入自己胸口的剑,脸上青筋暴起,眼中黑雾滚动。他咬着牙,一点一点把剑往外拔:“为什么……非要来妨碍我……”   长孙子钧这一剑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到底还是留了一分。他看着郎跃眉心几乎已经快要消失的一点红色,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郎跃手背上的青筋爆得更加厉害,低声道:“无比清楚!”他突然暴喝一声,竟真的将苍云宝剑从胸口拔了出去!   长孙子钧一掌拍向他的颅顶,欲先将他击昏,不料他的手掌触到郎跃眉心之时,只见一道黑气竟从郎跃眉心溢出,钻进了长孙子钧的掌心里!   众人俱是一怔。长孙子钧初以为这是郎跃耍的把戏,正待发怒,却见郎跃的眉心竟比方才红了几分,眼底的黑雾也在渐渐散去,而郎跃的神情竟是比他更为震惊!   这不是郎跃的把戏,而是他自己,他竟然吸走了郎跃的魔气!   乔珏见了这一幕,也是愣在当场,闪避的速度慢了一些,被易希辰一剑刺穿了肩膀!   长孙子钧只是微微愣了一瞬,旋即就毫不迟疑地将手掌完全按在郎跃的额上,催动功力,竭力吸走他体内的魔气——至于他自己吸走了魔气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却是完全未曾想过。   却不曾想,暴怒的人竟是郎跃!   他神情激愤,双眼因恼火而通红。他怒喝一声,猛地震开长孙子钧的手,就地一翻,退出数个身位。他胸口那再偏一寸就伤及心脏的对穿伤口因他的动作鲜血飞溅,他却仿佛完全意识不到疼痛,扑过去抓起乔珏就走!   乔珏一手捂着被刺穿的肩膀,担心长孙子钧他们又追来,解开袋子,瞬间数道黑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飞剑从背后直刺长孙子钧的心口!   易希辰立刻斩开那道飞剑:“谁?!”   却见后方黑影一闪,尚未看清来人,那人便隐入雾气中不见了。   前面是逃走的郎跃与乔珏,后方是身份不明的偷袭者,又有数只妖兽缠了过来,周遭还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两人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就这一瞬的犹豫,郎跃与乔珏已然在黑雾中失去了踪影。   乔珏临走前为了阻碍他们,放出了数只妖兽,此刻已扑到他们身边,向他们发起攻击!   他们定睛一看,乔珏放出的一群妖兽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种类——拳猴。   易希辰、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此刻的心情简直烦躁至极,收剑回鞘,带着剑鞘猛一剑扫过去,只听砰砰砰几声,几只拳猴就被纷纷扫落,易希辰一道放大的符纸飞过去,将它们全都接住了。   “你方才怎么了?”再顾不上别的,易希辰着急地拉起长孙子钧的手查看。方才长孙子钧竟然吸收了郎跃的魔气,让他吓了一跳,生怕长孙子钧遭到魔气的反噬。然而长孙子钧手掌红润微汗,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方才被他吸走的魔气,仿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长孙子钧却没有在意被他吸走的魔气,而是茫然地望向四周的黑雾:“你方才看到的那些黑影,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易希辰道,“我看到的就是黑影,什么都不是的黑影。你看到了什么?”   长孙子钧捏拳,缓缓吐了口气:“果然……我看到了……我的心魔。”   易希辰蹙眉。   这四周魔气如此浓重,一旦魔气侵体,就容易产生心魔。然而就连易希辰都坚持到现在尚且没有被魔气侵体,长孙子钧的心魔又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长孙子钧亦与他同样不解,低下头,手掌轻轻按到自己的心口:“我的心魔……是谁种的?”   他刚进黑雾林的时候,被浓郁的魔气包围,他的心魔就已经发作,他听到了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黑雾林的魔气只是一个触发的引子,而他应该是在进入虚无海之前,就已经被人种下了心魔,才会突然发作。   “难道这与你方才能够吸收大狼的魔气有关?你的心魔是什么?”   长孙子钧神色凝重,过了片刻方涩声道:“一个女孩儿……姐姐。”   易希辰怔怔地重复:“你姐姐……”他又听到了关于长孙子钧的姐姐,而这是长孙子钧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突然觉得,这个没能长大的女孩儿,或许与长孙子钧如今对女子那退避的态度有莫大的关联。   长孙子钧扶额:“待出去后再说吧,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易希辰道:“你的心魔,厉害吗?”   长孙子钧微微苦笑:“我不知道。”   易希辰唔了一声。那只怕是很厉害了。子钧对待女子的态度,是连话也说不出的、若心魔发作到了厉害的程度,变成那女孩的样子,子钧怕是根本无法拔剑了。然而即便往昔曾有过什么不快的事,能令他对女子回避到这个程度,也不正常。   易希辰的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子钧的心魔,恐怕是更早就被种下了,一直深埋心底才没被发现。早到……那个女孩还在人世的时候。所以这么多年来,长孙子钧畏惧女子,皆是由心魔所起。   “我知道了。”易希辰道,“有不妥你便告诉我,你对付不了的东西我来对付。眼下我们先来料理这几个家伙吧。”说罢踢了踢躺在符纸上的拳猴。   长孙子钧点头:“来吧。”   两人俯下身去,分别将手摁在不同拳猴的眉心,侵入它们的识海之中。   这些拳猴也是被乔珏下了契的,长孙子钧本想从郎跃下手,可惜却让郎跃跑了、因此便只能先从拳猴下手,看看乔珏当初究竟是怎么与他们结的奴契,或可找到解除之法。   一闯入拳猴的识海,眼前的景色骤变,黑雾散去,一派绿水青山的美景如画卷般展开,于在虚无海待了一整日的长孙子钧而言,这般景致简直美不胜收。   几只拳猴在树间游走。这便是他们出身和修炼的地方。拳猴是较为低阶的妖兽,只能修体,不能修灵,因此也不会幻化出人形来。他们生在山野间,长在山野间,无人教导,却因天赋各个练出一身好身手,在树与树之间游走飞快如闪电。   一只拳猴从树上飞了下来,挥舞着赫赫生风的大拳头,砸向一块巨石!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土灰散去,方才还矗立着的一块巨石如今已变成一地碎石。那拳猴跳进碎石堆里翻了翻,一脸失望,又飞向另一块巨石,一拳砸了过去!   拳猴有个习惯,每当剩下食物吃不完,就喜欢藏在大石头的底下,来日找出来再继续吃。这修体修得越厉害的拳猴,就喜欢找越大的石头,别的猴子打不碎石头,他的食物就没人抢。然而拳猴们天生脑子就不太好使,自己藏了食物,总是忘记究竟藏在哪一块石头的下面,一块块石头打过去,食物没找到,倒把拳头练结实了。   难怪,这么漂亮的树林溪水,却遍地都是碎石,大煞风景。   画面一转,一名白面红唇的年轻人走进了拳猴们所在的树林里,长孙子钧一眼就认出:正是乔珏!   领地被人入侵,拳猴们本该立刻向乔珏发起攻击,然而它们竟然没有这么做,而是跳下树,一个个向着乔珏走了过去,凭借拳猴识海中的记忆,长孙子钧亦闻到了当时拳猴闻到的味道——乔珏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甜香之气。   只见乔珏从袖子中掏出几枚白色的果实来。那是西域之城出产的甜蕉果,乔珏应该是用炼丹的手法将它们强化了,因此甜香气息更浓,强烈地吸引着那些拳猴们。   立刻有几只拳猴扑上去争抢,乔珏一松手,任由几只猴子将果实抢去了。   吃到了甜蕉果的拳猴们兴奋地直叫唤,而没有抢到的拳猴愈发急躁,围着乔珏团团转。   乔珏不慌不忙,复又掏出几枚果子,一一分给群猴,让它们每一个都能享用到美味。   片刻后,群猴全都聚拢在乔珏的脚边,有的打滚,有的拽他裤腿,有的往他肩上爬,仿佛撒娇一般,向他讨要更多美食。   直到这里,乔珏的做派都很像个正统的驭兽丹修。所谓驭兽丹修,也是凭借炼丹的本事,炼制出妖兽们喜爱的东西,或是五行仙材,他们为妖兽们提供妖兽需要的东西,妖兽们便愿意为他们做事。   乔珏笑眯眯地问群猴:“喜欢吗?还想要吗?”   群猴叽叽喳喳直叫唤。   乔珏解开乾坤袋,然而此时他拿出来的却并非是果子了,却是一些灵石与仙材。他在地上慢慢摆出了一个阵法,自己立在阵中,示意猴群也进来。   他抽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阵眼的灵石上,又哄道:“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给你们吃果子。但是你们得听我的,与我结契,好吗?”   拳猴毕竟是天生妖兽,虽然不会说人话,却能通人性,自然是听懂了。不过他们大约也只懂了“可以每天给你们吃果子”这句话,全都乖乖地聚拢到阵法之中。   乔珏继续哄道:“结契需要心诚,你们是心甘情愿地对吗?没关系,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方才那几颗果子是什么滋味就行了,将你们的血滴到这块石头上……很好,就是这样!”   只见阵眼的灵石上不断红光闪烁,一道又一道奴契就这样结成了……   看到此处,长孙子钧便立刻从拳猴的识海中退了出来。他睁开眼,只见易希辰也是刚刚清醒,两人相顾无言。   如果乔珏不是用了结奴契这种邪道,他的做法,其实也只是普通的驭兽丹修的做法。然而这几只拳猴,竟然就为了区区几颗甜蕉果就把自己卖身为奴了……   虽然它们其实也很可怜,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看着这些小可怜……愣是生不出同情的感觉。   易希辰叹气道:“这几只猴子的记忆没什么用。”   虽然在拳猴的回忆中它们看到了奴契的阵法是如何布置的,但结契的过程确实是双方情愿,乔珏没用其他邪道之术,所以他们找不到下手的破绽之处。这几只猴子到底是智力低下,可郎跃那样本该是半仙之体的冰峰巨狼也会上乔珏的当,在结契的过程中,乔珏很可能用了什么邪术,只要能找到那个,就是他们破解邪术的关键了。   “还得去找大狼。”易希辰道,“我觉得,他好像是故意入魔的。”   “嗯。”长孙子钧点头以示赞同。   他吸走郎跃的魔气,分明是在帮助郎跃,然而郎跃竟反而暴怒。从他说的话中也可感知,他似乎在筹划什么。可无论他有什么样的打算,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理。一旦郎跃彻底入魔,且不说他可能会害多少人,至少他自己是再无活路了——半途入魔,碎骨重生,魂魄也会被魔气吞噬,活下来的实际上只是一个被心魔操纵的魔物,与先前的那个人并无多大关系了。   长孙子钧问道:“方才偷袭者何人,你看清了吗?”   易希辰摇头:“刚才那一剑,没有魔气,没有妖气,是很正统的剑气,应该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哪个家伙被心魔控制了。他偷袭完了就跑,估计也是心虚。”   长孙子钧嗯了一声,不甚在意:“走吧。”   从方才那一剑便可看出,偷袭他们的并不是什么高手,不至对他们产生威胁。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乔珏与郎跃。他们虽然藏了起来,但只要没出这黑雾林,总还能找到的。      第四十一章 心魔      黑雾林中的黑雾越来越浓,间或夹杂着灵气的流动,然而他们很难分辨那灵力究竟是来自哪位修士,又或是来自虚无界的大陆。   他们迷失了方向。   黑雾林中没有那么多会攻击人的恶煞和凶兽,却是他们一路走来雷霆之力最强的区域,不断有惊雷声在身边响起,然而雾气太浓,他们看不见雷落在什么地方,只能听声判别。   除了惊雷声,他们偶尔也会听见人声。说话声、惨叫声、呼唤声,可是循着声过去,人又已经走了。   整片黑雾林,仿佛一个迷宫般。   “该死。”   长孙子钧突然骂了一声。他急躁了。   易希辰几乎从来没听过长孙子钧骂人,可见他此刻心情之糟糕。易希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住了长孙子钧的手。   长孙子钧闭了闭眼睛。他的心魔越来越清晰了,他已经能够看到魔雾之中浮现出女子的身影,能够听到周围若隐若现的女子笑声。他闭上眼睛不想看,捂住耳朵不想听,想将自己封锁起来。可没想到,他闭上眼睛,却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   女孩杏面桃腮,柳眉杏眼,一旦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皓齿,眼里闪着光,仿佛骄阳初升,意气奋发,明媚而骄傲。   “子钧,来啊,有本事你就打败我!”   “你怎么那么没用?就你这样以后怎么当剑修!”   “你是废物吗?!”   轰!   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开,将他从心魔中拽了出来!   长孙子钧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打开护体,可已经晚了!身后的人突然紧紧抱住他,为他挡下了大半的雷火,可依旧有些许雷火落在了他的身上。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微微的刺痛,仿佛一道小小的静电在他身上擦过。   他立刻把易希辰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焦急地查看他的伤情。分明应该是他保护易希辰,可就因为心魔,竟然让易希辰为他以身相护挡了雷霆!该死!   待发现易希辰安然无恙,长孙子钧胸膛里的心脏这才因为后怕而开始狂跳不止。   凡是能够通过雷光墙进入到此地的修士,自身修为应当都足以抵挡虚无海的雷霆之力、然而这黑雾林的可怕之处在于魔气侵体之后乱了人的心智,此时再被雷霆击中,来不及护体便会被重伤。方才他们听见几声惊雷伴随着惨叫声,很可能就有修士因此而殒命了。   长孙子钧紧紧抓着易希辰的胳膊,“你怎样?”   易希辰摇头,神色还有些茫然:“我没事。”   方才雷霆落下,长孙子钧还神志不清,是易希辰拼命用护体扛下了这道雷霆。他心知自己扛不住雷霆,只能以身相护,尽可能地不让长孙子钧受伤。可就连他自己都意外,这道雷霆竟是十分弱,他轻松地就挡下了,也没受什么伤。   “运气不错。”易希辰拍拍胸口,也有点后怕,“这道雷比较弱。”   雷霆风暴也是有强有弱的,只能说老天眷顾他们,只是落了道小雷吓吓他们,无伤大雅。   长孙子钧的脸板得僵硬:“以后不许这样!”   这次还是运气好,那下次呢?一想到易希辰竟会为了保护他而受伤,长孙子钧的懊恼就快要溢出来了。   易希辰却笑道:“我也没有这么不堪一击啊,你花了五块高级灵石给我买的护心金铁甲,不验证一下效果如何岂不是浪费啦?这可是好多好多钱呢!”   长孙子钧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心中一暖,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不必如此,我也有护体。”他怕易希辰不信,又添了一句,“……很厉害。打不坏。”   易希辰微微一怔:“打不坏的护体?”他心想着长孙子钧什么时候买了他不知道的东西,而且打不坏的护体一定很贵,花了很多很多钱。然而再仔细一想,顿时嘴角抽搐:“你不会是说那个吧……拳猴打不坏的那个……”   “嗯。”   易希辰:“……”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邪门的功法!!对别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弱点,偏偏放到长孙子钧身上居然成了最厉害的护体!!这是要逆天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那东西打不坏到底有什么意义啊?打坏了脑袋变成傻子,就剩那玩意儿很威风有屁用啦!   易希辰翻了个白眼:“还是护心金铁甲有用,你那东西又用不上!”   长孙子钧:“……”其实以前很有用的,只是最近总是没机会用……   说笑了几句,气氛不再凝重,两人脸上亦有了笑意。易希辰继续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别心急啦,大不了在这里多耗几天,咱们以前不也在迷山林被困过半个多月吗?”   那时他们初闯迷山林,不辨方向,在林子深处迷了路,原地打转大半个月都没找到出路,然而两人竟都不急切,夜深了便找个树洞睡下,天亮了又起来继续寻路。易希辰优哉游哉,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事要做,在林子里乱晃,偶尔还能发现珍奇的药材,倒是长孙子钧也不见急躁,他心里觉得好奇,便问他,子钧,我们迷路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急?   长孙子钧说,不急,哪里都一样。   其实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易希辰明白的。他们两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长孙子钧长长吐出一口气:“嗯。”   他召来一道剑光,在自己手心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出。   易希辰蹙眉:“你做什么?”   长孙子钧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我得清醒。”   他刚才差点就被拽入了心魔的境界,可心魔是深种心中的,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够立刻拔除心魔,但总得想点办法保持清醒。要不然下次就未必这么幸运了。这黑雾林到底还是比迷山林凶险许多的。   他用沾血的手指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有金锐之气开眼,那些影子虽没有完全消失,但好在少了一些。   易希辰蹙眉。他看着长孙子钧手心里的血,突然生出许多懊恼——如果他可以再强一点,如果他不需要长孙子钧的保护,而是可以保护长孙子钧,该有多好!   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见黑雾深处传来一声狼啸!   两人皆是神色一凛:“是大狼!”   郎跃的吼声焦急而愤怒,既然他们都听见了,便不是魔气带来的幻觉!两人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黑雾浓厚,对他们的前行都造成了阻滞,分明声源就在不远处,可御剑穿过层层黑雾,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赶到,郎跃早已不在原地,黑雾中,他们只见影影绰绰一个黑影闪过!   “是大狼!”   郎跃在魔气中移动自如,身形比他们更快,只是一闪而过人就失去了踪迹!   易希辰诧异道:“他一个人?”   虽未能抓住他,可那道身影形单影只,分明只有郎跃一人,而乔珏却不见踪影!   长孙子钧蹙眉:“追!”   两人破开层层魔雾,循着那身影追去,然而郎跃已是半魔之体,魔气对他毫无阻滞,他甚至能够操纵魔雾,因此只片刻,郎跃又一次在黑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至少他们看清了,郎跃确实只有一个人,乔珏是真的不见了。   “难道他们走散了?”易希辰道。那乔珏诡计多端,他亦想到这会不会是那两人的阴谋,然而郎跃灵力深厚独自行动自然无妨,可是那乔珏说到底只是个丹修,他在这虚无海中,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还必须得妖兽驮着他才能移动,这样的阴谋又图的什么?因此易希辰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知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竟会在如此凶险的地方走散,听郎跃方才的吼声,却是包含着十足的焦虑。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走!”   这黑雾林中兜兜转转,连一处景物也没有,漫天都是浓厚的雾气,他们亦不知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又或是已经离开很远了。好在两人紧紧相依,只要不分开,便是在这黑雾林中迷失了方向,心总还是定的。   突然间,他们在黑雾中看见了一个骑鸟飞行的身影。   只是片刻的愣怔,长孙子钧操纵数道火诀丢了过去!   火光瞬间将乔珏与雷火鸟包围,断了他们的后路!与此同时,易希辰一剑飞出,刺穿了乔珏的肩膀!   乔珏闷哼一声,这下两边肩膀都被刺了个对穿。易希辰迅速念诀,要用他的剑将乔珏定在原地,以免他再次逃入黑雾之中。乔珏对妖兽下了替死术,因此不可一剑斩杀他,然而若非致命伤,倒也不会令替死术发作。   雷火鸟不安地拍动翅膀,想要逃走,却被乔珏满是戾气地掐住脖子,恶狠狠道:“不许叫!”   雷火鸟痛苦地抖动翅膀,不敢叫,也不敢逃走。——令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诧异的是,这一回乔珏竟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乔珏的肩上还插着易希辰的剑,他身上的道袍已被血染头,火光将他的脸色照映得惨白。他五官本就生得柔媚,这份惨淡之下,竟显得阴森森的,颇有几分骇人。   他脸色一变,突然就变得泫然欲泣,惨声道:“二位道友,救我!”   长孙子钧蹙眉,易希辰挑眉。   这么无耻的人,倒也真是令他们开了眼界了。先前分明是他再三偷袭为难,真面目也早已暴露无遗,此时竟敢装起可怜来了。难不成他倒要说,是被他下了奴契的众妖兽为难他不成?   乔珏看穿他们的心思,立刻道:“我知道我修炼邪术,必然为道友们不耻,可我也是被逼的!我是被一个魔头胁迫了!”   易希辰不管他说什么,默念剑诀,他的佩剑立刻飞了过来,连带着被串在剑上的乔珏也被一同拽了过来,被长孙子钧一手扼住了脖子。   乔珏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嘴皮上下翻动,拼命求着情:“我离开郎跃,是专程来找二位道友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求你们先听我的解释!”   易希辰一把拽下他身上的乾坤袋,解开查看他都带了什么邪祟之物,又有什么能用的上的。他下奴契的时候需要用许多灵石和仙材,解开的时候想必也需要。他一边查看,一边漫不经心道:“你说说看。”显然也是根本不在意乔珏打算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了。   乔珏道:“我也是受了魔头的要挟!你们是斩妖除魔的名门正道,一定能够帮我!”他卷起袖子,手臂上露出一个黑色的六芒星符号,“这便是那个魔头留下的印记,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会杀了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求你们救救我和郎跃!”   长孙子钧看见那个黑色印记,瞳孔骤然收缩!   易希辰并未发现长孙子钧的异样,却是冷笑一声。乔珏倒是挺会说话,给他们戴上一顶“斩妖除魔的名门正道”的高帽子,若是他们不帮他,岂不就不是“名门正道”了?   “救大狼?那日抛下他走的人,难道不是你?”   乔珏脸色微变,一抹嘲色一闪而过:“他是被我结了契的妖兽,我知道你们不会为难他。”   所以那日被众人围攻,他撇下郎跃就走。可刚才长孙子钧真的动了杀意,他倒不敢走了。   这乔珏生了一副阴柔的皮相,狠得时候薄情寡义,此时示起弱来,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驽钝些的人,倒真容易被他这副皮相给骗了。   然而他说的话,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一个字也不信。   乔珏道:“整件事的原委,我都告诉你们,我……”   “不必!”   长孙子钧打断了他的话,一掌击向他的额头,乔珏猝不及防,立刻喷出一口鲜血来,瞳孔涣散。长孙子钧一指点到他的眉间,强行侵入他的识海!他对于乔珏究竟捏造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全无兴趣,事情的原委,他会自己看!   乔珏大惊,挣扎着想要躲开,然而他如何抗拒得了长孙子钧那强大的灵力,只瞬间,他的识海就被侵占了!   眼前的画面迅速变化,魔雾散去,出现了一片空灵的山谷。   长孙子钧——此刻他处在乔珏的记忆之中——他的身边有一只灰色的狼妖。那不是冰峰巨狼,只是一只十分普通的妖狼罢了。   乔珏指着山峰上的一朵红色的血莲,对那只狼妖道:“你去帮我把它摘下来。”那是一朵并蒂血莲,极为珍贵的仙材,用来炼丹,能够大大提升灵力。   然而那山峰极为陡峭,妖气强盛,不知是哪位洞主的地盘。便是剑修御剑,受到妖气的干扰,也很难登至顶峰。若是攀爬上去,险象环生,中途坠落,必然会摔得粉身碎骨。   狼妖没有动。   乔珏道:“灰狼,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狼妖不悦:“我上不去。”   “你怎么上不去!”乔珏有些心急,但还是耐心地哄道,“只要你帮我把那株并蒂血莲摘下来,我便给你十颗安神丹好不好?”   “一旦失足,我连命都没了,你的丹药我要来何用!”   很显然,这只灰狼并没有被乔珏下奴契,乔珏对他只能利诱,他不愿做的事,就很难勉强。在这个时候,乔珏还只是普通的驭兽丹修,没学会那些邪道。   乔珏再三哄他,然而那只狼妖就是不为所动,不管乔珏说什么,他都不肯以身犯险。   此时从天际飞来一只妖鹰,在山峰附近盘旋,显然也在觊觎那朵并蒂雪莲。奈何山峰尖锐如利刃一般,又有妖气笼罩,那只妖鹰也不敢冒进,只能盘旋着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   乔珏一见有了竞争者,心中越发焦急,口气也不再温和:“灰狼!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吃了我这么多丹药,待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便百般推脱!你若不肯去,便将我给你的东西全都还给我!”   灰狼被激怒:“你炼的那些破丹药,我稀罕你不成!区区几颗丹药,就想要我为你卖命,你算什么东西!我忍你早已忍够了!”   那灰狼转过身来,伏低了身子,张开血盆大口,竟对乔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乔珏大惊,连连后退,摸出一把火符丢向狼妖!   狼妖灵活地避开,猛扑上来,一口咬住乔珏的右臂!   钻心的剧痛让乔珏惨叫起来,捶打着想要推开狼妖。狼妖松嘴怒吼,妖气侵入乔珏耳膜,令他耳中嗡嗡作响,头痛欲裂。狼妖复又扑上来,他几乎全无还手之力,被一击打中心口,顿时扑倒在地,全身抽搐。   痛!无法言表的痛!他全身几乎散了架,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或许他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然而狼妖并没有杀他,只是扯下他的乾坤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那些他炼好了准备用来诱惑妖兽的丹药,被狼妖一口吞了下去,而他心血炼制的凝丹石,却被狼妖一口咬得粉碎!   “就你这点能耐,修什么道!”   瞬间又有一些零碎的记忆涌现。   “你这种资质修什么道,找个山洞等死得了!”   “剑修?你也配?还是滚去炼丹吧。”   “你炼得这都什么破丹,七七四十九天就炼了一炉垃圾。你还是炼点果子去骗骗低阶的妖兽吧,哈哈哈!”   他从小天资就差,什么都做不成,他也想练剑,却被人驱逐;他开始炼丹,依旧被人鄙夷;他试着驭兽,如今就连被他收买的妖兽也要来踩他一脚!   恨!铭心刻骨的恨!   狼妖咬碎了他的凝丹石,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走到他的面前,冷笑道:“你们这些道士管你这样的人叫做驭兽丹修,驭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叫交换!现在我告诉你,什么是掠夺!”   他一口咬向乔珏的胳膊,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乔珏发出凄厉地惨叫,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堪堪醒了过来。狼妖早已不见,他看见的,只有被他的鲜血染红的土地还有他那块碎掉的凝丹石。   他又一次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间,一株红色的并蒂血莲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愣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满心凄凉,动也不动。   那株并蒂血莲的边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这株血莲,我送给你。”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想要仰起头看一看是什么人在说话,然而他太虚弱了,连脖子也仰不起来。   “那只狼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沙哑的声音道,“交换和掠夺,哈哈,很有意思的话。你想跟我交换吗?”   “交换?……什么……”他茫然地问道。   “交换‘掠夺’的能力。”沙哑的声音说,“我给你能力,而你,为我提供祭品。”   “什么是……祭品……”   那人道:“你先回答我,你愿不愿意交换?”   乔珏心底里深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换!”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驭兽?伙伴?从来没有那样的事!他要掠夺人心,把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那个声音沙哑的说话人蹲了下来,捏住他被狼妖啃食的只剩白骨的手臂。片刻后,他的白骨上竟又长出血肉,渐渐的一条完整的胳膊便再生了!而重新长出的血肉上,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六芒星印记!   “这是我借给你的能力,‘心魔’。我等待你的祭品,不要让我失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微微将头仰起,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没有任何特点,这样的人从街上走过,怕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然而骇人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完全是黑色的,居然没有眼白!   竟然是他!!!   长孙子钧的手指猛地从乔珏眉间弹开!!   “怎么了?”易希辰立刻扶住他,“你看到了什么?”   长孙子钧紧紧握拳,咬牙道:“是他!他没死!”   他胸口气息翻涌,瞬间那些女子的笑声和女子的笑脸涌入他的脑海之中,令他动弹不得。   易希辰蹙眉,趁着那乔珏尚未清醒,便将自己的手指点上他的眉间,抽了一缕神智侵入他的识海之中一看究竟!      第四十二章 交换与掠夺      一只灰色的狼妖在树下睡觉。乔珏在不远处点了迷香,烧了一阵后,那只灰狼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已完全知觉。乔珏这才走过去。   他撩起袖子,手臂上的黑色六芒星印记闪动,他将手搭在了狼妖的眉间之间。   片刻后,那只狼妖仿佛做了噩梦,神色变得极其痛苦。   “不……不!”   狼妖惊恐地睁开眼,浑身的毛发被汗水浸湿。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仿佛正在经历人世间最苦痛的事情。   乔珏手臂上黑色的光芒不停闪动。他在狼妖的身上植入了心魔,而他正在不断催动心魔之力。   心魔本身并不伤人,它的恐怖之处至于能够让人看见心中最痛苦最恐惧的事,当人完全被恐惧和痛苦的情绪束缚,就丧失了斗志和生念。当心魔强大到一定的程度,人便有极大的危险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狼妖看见了乔珏,惊恐道:“你……你做了什么……”他张开嘴,想扑上来撕咬乔珏,可是他没有力气那么做。   “不……救命……快停下……”   乔珏心情却是无比的愉悦:“我可以停下。你愿意与我结契吗?”   狼妖不愿。   黑色六芒星的光芒更盛!   “结!结!求你,停下!不要让我看那些东西!”   乔珏在地上摆阵。   “把你的血滴到这块石头上。”乔珏道,“你与我结契之后,我便停下。”   狼妖已全无反抗之力,表情扭曲地走入阵法之中,将自己的血在石头上滴下。   片刻后,奴契结成,乔珏终于收了心魔之力。   心魔一旦停止,狼妖立刻愤怒地向乔珏扑了过来!   “咬碎你自己的右腿!”乔珏喝道!   狼妖的神情再次变得扭曲痛苦。   这一回不是心魔之力,而是奴契的力量。他被乔珏结了奴契,乔珏下的命令会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只要试图违抗,五脏六腑就如同被一只手拧住,令他痛不欲生。这种无法言状的痛苦远比断肢来得更甚,权衡之下,狼妖不得已咬住了自己的右腿。   “你先前是如何咬我的,便如何咬你自己!”   狼妖咬着自己的右腿,硬生生扯下一块皮肉来!   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却让乔珏心中无比愉悦。他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教我何为掠夺吗?如今我也教教你!”   他带着狼妖,又来到那座山下。并蒂血莲早已被摘走,然而他还是下令道:“爬上去!”   他的心眼小如针尖,如今狼妖已经被他下了奴契,他完全可以命令狼妖为他做更多的事,可他偏不,即使他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也要出这口气!   狼妖痛苦挣扎。他一条腿还伤着,爬这山只怕是有去无回。然而违抗命令的代价是巨大的,乔珏侵犯他的神识,甚至随时可以让他体验气血逆流之苦楚,那种感受生不如死,他还真是宁愿死了。于是他不得不冒险开始攀登。   那山势险峻,山峰陡峭,狼妖刚爬了没多久,就已被伤的四足皆是鲜血。可他稍有停顿的意思,乔珏便立刻催动奴契,使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爬。   越往上就越难攀爬,陡峭的山壁几乎已没有落脚点,偶有凸起之处,都是如刀般尖锐,他每走一步,石块被深深卡进他的脚掌里,皮肉已被磨尽。乔珏仰头看着,看见那狼妖的脚掌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他竟开心大笑起来。   “你到底要我爬到哪里去!”狼妖大约终于忍无可忍,低头地向下吼道。这一低头,大约是看见自己竟然已经离地千尺,心生恐惧,他一脚踩空,猛地向下滑出数丈远。   乔珏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又哈哈大笑。   狼妖拼命挣扎,想要扒住一个落脚点,然而石块滚落,他终于彻底踩空,从半山腰直直坠了下来!   “你这个疯子!你会后悔的!”狼妖惨叫!   啪!   狼妖重重摔落在地,血肉横飞,抽搐几下后,不动了。   乔珏走上前,看着狼妖已经全无气息的尸体,轻声笑道:“为了能看见你们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永远不会后悔。”   易希辰在乔珏的识海里徜徉,终于明白原来乔珏是向一个魔头借了心魔的力量。这力量是他借来的,并不属于他自己,因此他没有坠入魔道。可那些被种下了心魔的人,却相当于被那魔头在体内埋下了一个祸根,后患无穷。这大概,就是那魔头口中所言的“祭品”。   那魔头究竟是谁?难道他和种在子钧体内的心魔也有关系?   易希辰寻找着乔珏记忆中更多与那魔头相关的记忆,却看到了郎跃。   乔珏因修邪道,树敌众多,被人打伤。他一路逃命,为了甩开追兵,逃进了极北之地的冰原。   这冰原之地,虽灵气充沛,但此地常年有冰雪风暴,常人难以承受。且冰原有上古仙兽的后裔冰峰巨狼,传言此兽喜好清净,且性情暴戾,不愿被人侵入领地,对待入侵者十分凶残,因此冰原一向人迹罕至,外人不敢进入。   乔珏虽心中害怕,然而后路有追兵,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他还是义无返顾地闯进了冰原。   冰原中漫天冰雪,裹挟着冰锥的冷风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原本就带着伤,而治伤的丹药又早已吃完,因此走了没多久,他便扑倒在雪地之中。   “滚。”一个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只浑身银色的巨狼。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狼,健硕高大的身体,银白的毛发油光水滑,威风凛凛。他的双瞳如黑曜石一般炯炯有神,两额之间有道火红的印记。   乔珏看愣了。   易希辰也是一惊。原来冰峰巨狼眉间的那道印记原来是那么鲜艳的红,如朝阳一般,可在他见到郎跃时,那道骄阳已然坠入尘土之中了。   乔珏心道:又是一只该死的狼妖!——自从他曾被狼妖背叛过之后,他被与狼族都抱有极大的恨意。   冰峰巨狼冷漠地打量他片刻,突然找来一道旋风,裹狭着乔珏,将他卷出去数丈远!   郎跃再一次开口:“滚出去。”   那道术法并不厉害,乔珏落在厚厚的雪堆上,本该毫发无伤,然而他原本就身负重伤,被这一摔,竟是咳出几口鲜血,浑身动弹不得。   也就片刻,方才还湛蓝的天空骤然变暗,四周狂风大作,暴雪冰凌骤降!   那冰凌如刀一般,只在身上蹭一下,立刻鲜血直流。暴雪仿佛要夺走人身上全部的温度。乔珏躺在雪堆之中,身上旧伤添新伤,避无可避。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冰冷,他的意识正在渐渐流失。没想到他竟要死在这个地方了。比他更该死的人还有很多,他不甘心啊!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温暖的东西裹住了他。他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只觉周遭的暴雪与狂风都消失了。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身处在一个冰洞之中。洞府虽由冰筑成,意外的是隔绝了外面的暴雪后竟不怎么寒冷。   冰峰巨狼就趴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见他醒了,懒洋洋道:“滚出去。”   乔珏心底暗笑一声。   从他见到这只大狼开始,这只大狼一共对他说了三句话,一个滚,两个滚出去。若真要他滚,又何必救他回来?   他虚弱道:“我受了伤,动不了。你是此地的洞主吗?求洞主接纳我休憩两天,待我养好伤便立刻离开此处。”   易希辰在乔珏的识海之中,自然看不见乔珏是什么模样,但听他那楚楚可怜的声音,以及想象乔珏那副皮相会做出什么表情,便知他此刻极有欺骗性。易希辰好想对着郎跃喊:大狼,你别上他的当!你若留他下来,你会被他害惨的!   可惜事情已成了过往,易希辰只是个看客,却无法改变。   郎跃又看了他几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却也没有强行赶人,竟自己趴下睡了。   乔珏躺了一会儿,估摸着冰峰巨狼睡着了,他便捂着伤口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撩起自己的袖子,将手指轻轻点在冰峰巨狼眉间那撮火红的印记上。这可是一只极强悍的妖兽,若是能够受他驱使,外面那些想要找他麻烦的人就死定了!   他手臂上黑色的印记闪烁着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冰峰巨狼的神情,然而过了很久,冰峰巨狼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他手臂上的印记也暗了下去。   乔珏愣住了。心魔之力,对这只半仙半妖的冰峰巨狼竟然没有用!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在他发愣之际,郎跃竟睁开了眼睛。   乔珏吓得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用袖子盖住那个魔头给他留下的印记。   冰峰巨狼没有说话,只是用冷漠而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   “我有些冷。”乔珏弱声道,“可以靠着你睡吗?”   冰峰巨狼:“滚。”   冰峰巨狼又趴了片刻,竟起身出去了。不片刻,他捡了些灵石回来,丢在地上,那些灵石瞬间就烧出一团熊熊的火焰,将整个冰洞烘烤的暖和极了。   点起了火,冰峰巨狼又回到一边趴下。   乔珏心想,这冰峰巨狼倒不如外界传闻的那样凶狠残忍,但他确实生性孤僻,不喜欢跟别人接触,动不动就让人滚。滚?我偏不滚,要滚我也带着你一起滚!   乔珏壮了壮胆子,依旧朝着冰峰巨狼走过去,在他身边靠下。冰峰巨狼一身银毛,看起来又冷又硬,可实际上却异常温暖,比他盖过的任何一条被子都要暖,舒服得他倒真想趴在那里睡上一觉。   然而他一碰到狼的身体,冰峰巨狼便发了怒,将他掀翻在地,对他怒吼!   乔珏被掀得在地上滚了一圈,虚弱地捂住胸口急喘。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虚弱。他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很喜欢你,想同你亲近一些。你为什么要打我?”   冰峰巨狼不语。   乔珏不住地咳,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   片刻后,冰峰巨狼走到他身边,又趴下了。   乔珏心里得意。他喜欢好人,尤其喜欢剑修,因为好人做事有原则,剑修们更是条条框框规矩一大堆。这些规矩把他们一限制,自己就有了可乘之机,一次又一次陷害比自己强的人,一次又一次从追杀他的高人手里逃出来。   这只冰峰巨狼,其实也算是一条好狼,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他也不喜欢亏欠别人,一见面他就把自己吹了出去,结果他以为自己受的伤与他有关,作为补偿这才把自己带回冰洞来养伤。方才他又伤了自己,作为补偿,他允许自己触碰它。   这是一条很有原则的好狼。乔珏心想。这种不肯亏欠的心态,是一个多么要命的性格缺陷啊,自己不把他收了简直暴殄天物!   他趴在冰峰巨狼的身上,想感受方才种下的心魔,但是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心魔的力量借助不上,他只能另想办法了。好在,那一定不会太难。      第四十三章 (依旧回忆杀)你以后别再骗我      “狼,你叫什么名字?”   “你一直一个人吗?”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   冰峰巨狼性情孤僻,乔珏一直在自言自语,并不被理睬。然而只要冰峰巨狼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有将他赶走的趋势,他便虚弱地咳上两声,那只大狼就又趴下不动了。   他在冰洞里休息了两日,伤势稍稍有所好转,他便开始架炉炼丹。他以前只是个普通的丹修,可是他炼出来的丹效果不大好。后来他转行做了驭兽丹修,因为他总是能把果子强化的又香又甜,受妖兽们的喜爱。假若他不是总索要太多,其实他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驭兽丹修。   乔珏把自己带的药材都取出来,炼了一炉疗伤的丹药,又炼了几颗仙果。   甜香的气息从炉子里溢出来,充满了整个冰洞。一直趴着仿佛进入冬眠状态的冰峰巨狼也睁开了眼睛。   易希辰突然想起药不毒。这可真是天差地别,药不毒炼丹的时候,别说把妖兽吸引过来,反而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乔珏把炼好的仙果递过去,冰峰巨狼不肯吃。   乔珏道:“这是我报答你救我的恩情的。”   冰峰巨狼犹豫片刻,把仙果吃了下去。   乔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冰峰巨狼吃了他的果子,自觉亏欠了他,终于开口:“无名。”他百年来一直独居在冰原,用不上名字。   乔珏笑眯眯地又递过去一个果子:“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郎跃,如何?”   看着冰峰巨狼吃下他炼的仙果,乔珏笑容加深。这一来一往地多了,到最后谁欠谁的不就算不清了么?   乔珏又在冰洞休息了一日,醒来时郎跃已不在洞中。没过多久,郎跃回来了,口中衔着几株冰洁草,放在乔珏的面前。   这冰洁草炼制治伤的丹药十分有效,乔珏大喜,正要道谢,却听郎跃道:“你何时滚?”   乔珏失笑。原来这冰峰巨狼心里是有一杆称的,这些冰洁草算是对仙果的回报,报完了,还是两不相欠。两不相欠?想得倒美!   乔珏柔声道:“再容我几日,待我养好了伤就走,行吗?”   郎跃没有反对。   这冰原人迹罕至,而且大半的时间都有冰雪风暴,冰雪风暴发作的时候,郎跃会出洞去。他能够吸纳冰雪之力化为自身修为。当冰雪风暴停歇的时候,他就在冰洞里歇着,日子清闲又无聊。它天生半仙之体,如此清心寡欲,竟也过了百多年。然而他又是天生半妖之体,人情世故,又略微通一些。   乔珏便向他讲述冰原之外的世界,郎跃显得兴趣缺缺,从来不回应,但每次都听着。   乔珏告诉他,在冰原之外,像他这样据守地头一处隐居的修士也有不少,但他们往往不会是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日子太无趣了,他们往往会结一道侣,两人在一起,清净的时候依旧很清净,还可以一起双修,闲得无聊时一道下下棋说说话,日子过得便有声色多了。   郎跃极难得地开口问他:“何为道侣?”   “差不多便如我们这样,你想要一个人清净的时候,我不会打搅你,但没事做的时候,也可以和你说说话。”   郎跃掀开眼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想清净的时候不会打搅?你确定?   乔珏脸皮厚得很,煽着药庐里的火,假装没看见。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心魔对郎跃不起作用了。因为郎跃心中坦荡,无牵无挂,无畏无惧。   趁着郎跃休息时,乔珏蹑手蹑脚地出了洞府。   他并没有走远,就在冰洞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冰峰上,长着一株冰晶果。这冰晶果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可炼制之后,又补气又清甜。他没有急着上去摘果子,而是在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他在冰洞已住了数日,对于冰原上的冰雪风暴何时发作心中了然。待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开始攀爬冰峰。   不等他爬出多高,突然间冰雪大作,狂风刮得他落不稳脚。他心一横,故意将脚扭成一个角度,狂风吹着他滚出去,脚骨传来钻心的痛。他的脚断了。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回到冰洞之中。郎跃一脸愠怒:“你到底何时滚!”受伤复受伤,简直令人失去耐心。   乔珏苦笑,久久不语,之后竟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断了的腿一落地便钻心地痛,但是他咬着牙没有吭声:“我这就滚。”   他一瘸一拐地从冰洞中走出去,外面是冰天雪地,他却疼出了一身冷汗。他始终咬牙坚持,走出百米远之后终于坚持不住,扑倒在地。   片刻后,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抱了起来。   乔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一个男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郎跃化成人形的模样,到底是半仙之体,他俊美得如画一般,只是嘴唇很薄,看起来显得薄情。乔珏抬起手,触上他的嘴唇。   郎跃冷冷地把头转开了。   郎跃把乔珏重新带回冰洞之中,替他正了腿骨,施术疗伤。腿被接上之后,乔珏依旧很虚弱。   郎跃道:“三日之后,滚出去。”   三日,够他将腿伤养好。   “好。”   这三日乔珏几乎没有同郎跃说过话,郎跃也毫不搭理他。等到第三日,乔珏清早就出去了,这次顺利地将冰晶果摘了下来。他没有回冰洞,找了一个避风之处开炉炼丹,天黑之前,将冰晶果炼好了。   他回到冰洞,郎跃早已化回狼形,冷漠地打量着他。他走上前,将冰晶果放在郎跃面前,轻声道:“多谢你。”又道,“我走了。”   说罢竟真是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一路向着离开冰原的方向走去。   这又走了没多久,冰雪变强了,一道道冰凌从他脸上身上刮过,血珠飞溅。乔珏望着漫天冰雪,胸口突然有一口气在激荡,让他真想迎着这样的暴风雪冲出冰原去!   随着暴风雪的来袭,冰凌越来越强,只见一枚硕大的的冰锥被北风裹挟着朝他的心口刺来!   乔珏大惊,想要躲闪,然而他的脚深深陷在雪中,难以挪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狼啸声想起,那道巨大的冰锥瞬间化成一汪雪水!   郎跃挡在他的身前,目光复杂,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他将乔珏驮了起来,往冰洞的方向掠去:“等风雪停。”   两人重新回到冰洞之中,郎跃生起火,两人坐在火旁,谁都不说话。   片刻后,乔珏站起来,走到洞口观望。分明是白天,暴风雪却将世界刮得暗无天日。他站了一会儿,倒灌进洞口的风雪将他冻得脸色苍白。他看到郎跃化出人形走到他的身边。   他说:“我希望风雪永远不会停。”   “这样你就不会再赶我走。”   他回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郎跃,抬起手摸了摸他那道薄薄的嘴唇。这一次郎跃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再躲开。乔珏心想,这是多么有原则的一匹狼呀,他收了别人的一个好处,就会做出一个让步,最后把他的原则也全给让没了。   郎跃长得极俊,可乔珏却不喜欢这幅长相。他讨厌郎跃冰冷的眼神,他讨厌郎跃薄情的嘴唇,他讨厌郎跃刚毅的面庞。他想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想听那张嘴里说出激动的话来,想看这张冷漠的脸上变幻不同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开怀,最后竟笑得直不起腰来。   郎跃莫名:“你笑什么?”   乔珏语气轻快:“我笑你上我的当啦。我算好了冰雪风暴快要来的时候才离开,我知道你一定会带我回来,你不想看我死,所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是不是?”   郎跃皱眉看着他。   “我还在想,怎么样才能跟你一直纠缠下去,让你再也不会叫我滚。”   说完,他突然扑了上去,咬住了郎跃那对薄情的嘴唇!   郎跃猛地睁大了眼睛,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闪过震惊和茫然。   许久之后,乔珏终于将他松开。郎跃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鲜红的血渍留在嘴角边,他的嘴唇看起来终于不再薄情。   郎跃擦掉嘴角的血迹,双眉紧锁。   外面的暴风雪渐渐停了下来,天色复又亮了,阳光将满地的雪照的刺眼。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按住了乔珏的脑袋:“你以后别再骗我。”      第四十四章 (回忆杀)魔头      那乔珏脸皮极厚,深谙如何利用人性。他留在冰原上,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郎跃虽天生冷淡,但他毕竟还有半妖的心性,时日久了,便被乔珏打动,留他在冰洞住了下来。   这冰原里天寒地冻,冰峰巨狼自然不畏寒冷,乔珏却守不住。他愈发地得寸进尺,只要郎跃在冰洞里,他便依偎上去,浑然将巨狼当做了自己的床被。   郎跃清净惯了,却不大喜欢被人抱着,知晓乔珏是贪图他一身皮毛暖和,便一直给乔珏烧着火。然而乔珏还是不依不挠,说他比火更暖和,非要往他身上贴。郎跃被他纠缠不过,便索性化出人身来,盼着乔珏能不在他身上打滚。   却没想到他化了型之后,乔珏也不肯罢休,死皮赖脸钻进他怀里窝着。   郎跃无奈,但他拥着乔珏之后乔珏便不闹了,于是他也就随他去了。   外面的暴风雪一吹就是大半天,他们只能安安静静地窝在冰洞中。郎跃是清净惯了的,百年都这样下来了,然而乔珏却没有那么安分。   乔珏望着洞外的昏天黑地,想起外面的世界,动了心气,牵动旧伤,忍不住咳了两声。片刻,他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注入他的体内,让他感觉好多了。   倒是十分奇怪,这冰峰巨狼住在冰原之中,明明应该是彻骨冰冷的,可他身上却那么暖,灵力也那么暖,暖得人心生眷恋。乔珏贪婪地享受着。没多久,郎跃停下了。   乔珏浑身舒畅,旧伤也不再疼了。可他依旧贪心不足,还想获取更多。他这人向来不知廉耻,想做就做,当下就从郎跃怀里钻了出来,返身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郎跃拉着他衣服后领,想要将他扯开,却没有用力。过了一会儿,他眸色越来越暗,猛地一翻身,将乔珏压到身下。   乔珏急切缠了上去。郎跃亦无师自通,去扯他的衣服。   “别!”乔珏竟制止了他。他抓着自己的上衣不肯脱去,,因为他不想让郎跃看到他手臂上的印记。他亲吻郎跃,转开他的注意。   郎跃也不再顾那些,渐渐化被动为主动……   猝不及防看了一场活chun宫的易希辰:“???!!!”   他先前已想到乔珏与郎跃关系不凡,是和其他妖兽都不同的,却没想到他们两人竟会是这样的关系!!   易希辰虽嘴上没个正经,类似的事情也听过一些,可直接看到两个男人如此纠缠却是头一回,内心受到强烈冲击,差点就被从乔珏的识海里弹出来!   他连忙稳住心智,想赶紧掠过这段回忆,看看乔珏究竟是怎么给郎跃下了奴契,却突然发现,两人纠缠之时,乔珏的衣服卷了起来,露出半截手臂。他手臂上那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黑光逐渐闪烁……   易希辰大惊,没料到做这种事的时候乔珏居然还要给人家下心魔,无耻之尤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乔珏有意为之。   数日之前,乔珏在郎跃体内种下心魔,可那时候,心魔并没有作用,却在此时被唤醒了!郎跃尘心已动!   正在纠缠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那黑色印记的闪烁。郎跃有片刻失神,皱着眉头按了按额角,却很快就压下了,并没有在意。   易希辰看不下去了,赶紧跳过这段回忆,继续往后看。   然而他的狗眼却瞎了一次又一次……   乔珏在冰原留了很长一段日子,冰原上没有人,连妖兽都罕见,他们在冰洞里、在雪峰上、在冰河上……   按说他们与世隔绝,这日子本该过得如神仙眷侣一般,可乔珏却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无端地竟能生出许多事来。   冰原里亦有一些仙草仙果,乔珏时常出去采草炼丹,他采到一株苦味草,取回来和仙果炼在一起。那苦味草倒也是补气的草药,只是味道异常苦涩,寻常人都不喜欢用它。   乔珏把炼好的仙果拿给郎跃吃:“你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郎跃只一闻就闻到了清苦的味道,怀疑地看着乔珏。   乔珏却摆出了极其真诚的表情:“真的很甜,我刚已吃过一颗了,你试试便知。”   郎跃便将仙果吞了下去,顿时苦得直皱眉。   乔珏看他那副嫌恶的表情,竟哈哈大笑起来。   郎跃道:“你骗我?”   “是啊,我骗你的,我知道这东西很苦。”   “你为何骗我?”   “我喜欢。”   搁在别人身上,这或许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而乔珏生性恶劣,他是故意为之。他在试探郎跃。   郎跃显然不悦,可毕竟是一件小事,他也尚未窥得乔珏本性,因此并未发作,只是冷冷道:“我说过,我讨厌你骗我。”   “那我骗了你,你打算怎么做呢?”   郎跃神色失望,化作狼形,走到一旁趴下了。他不再理睬乔珏。   乔珏不停与他说话,可他始终也不搭理。   外面的风雪停了之后,乔珏出去采了十颗仙果回来,好好地炼好了推到郎跃的面前,可怜兮兮道:“你别不理我,你生我的气,我难过的快要死了。方才我出去采果子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你,不小心从雪峰上滚下来,脚都伤了。”他把红肿的脚凑过去给郎跃看。   郎跃到底心软,片刻后,将他的伤脚捂进怀里:“不要再骗我。”   可是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还有第三次。   乔珏不断地撒一些显而易见的谎,譬如他明明在冰洞里呆了一天,却骗郎跃说自己去了趟冰峰;譬如他炼了一炉丹药,甜香的气息盈满整个冰洞,他却说他不小心弄坏了炼丹炉,什么都没做成。   他的谎话没有任何意义,每一个都能被郎跃轻易拆穿。郎跃说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下次”,可下次转眼就来。   正因为他撒的谎都无伤大雅,郎跃最终还是包容了他。   易希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乔珏正在逐步蚕食大狼的原则。易希辰多想冲着郎跃叫道,大狼,他今日能撒一个小谎,明日就能撒弥天大谎,你快醒醒,别再被他哄骗了!   可惜木已成舟。   每次惹恼了郎跃之后,乔珏又去哄他,郎跃的态度稍有软化,他便急不可耐地贴上去亲吻郎跃。   “啊!”   乔珏惨叫着退开,鲜血从嘴角溢出。郎跃狠狠地咬了他。   品尝着自己鲜血的味道,乔珏却笑了。   两人双修的时候,郎跃也越来越粗暴。他让乔珏疼痛,希望乔珏能记住教训,然而都只是徒劳。   这日一早,乔珏又出去采药了。他的那些不痛不痒的谎言,虽然郎跃并没有跟他翻脸,但跟他的关系变得时冷时热。可能是不想被他骗,郎跃不再关注乔珏每天都干了什么,只要冰雪风暴前他回到冰洞就行了。   乔珏在山峰上看见了一株冰洁草。他心情愉悦,正要爬上去采,突然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那种痛仿佛有人硬生生地把他的皮肉撕扯下来,他经历过一次,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受。他连忙将袖子卷起来,看见自己的手臂,吓得尖叫——他右臂变得血淋淋,露出一大截白骨!就跟那时被狼妖啃咬过后的伤势一模一样!   他痛得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冷汗将全身的衣服打湿。他想回去找郎跃求助,却又不敢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止,他手臂上的血肉又长出来了,黑色六芒星的印记深深地嵌在皮肉里。他恼火地去抠那个印记,却只抠破了自己的皮肉,那个印记完全消不掉。   当初那个魔头把心魔之力借给乔珏,要求乔珏为他获取祭品。乔珏并不是很清楚祭品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被他下了心魔的家伙,不少都走火入魔了。这一但入魔,魂魄就已湮灭,所以乔珏下的奴契自然失效了。他心中有个大致的猜想,入魔以后,那些人脱离了他的控制,却成为那魔头的祭品,他们的力量会被那个魔头掠夺。不过他不在乎,人活着的时候他用了,人死了以后别人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跟他无关。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手臂血肉消失再生,并没有人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乔珏却明白了。是那个魔头在警告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心魔之力了,那个魔头不满了。   就在此时,天色骤然又暗了,暴风雪朝着他迎面而来!   因为旧伤复发耽误了回洞的时间,乔珏慌慌张张想往回赶,却被狂风刮得重重撞在冰峰上!   哗!   山峰上厚重的雪被震落,将他掩埋起来!   刺骨的冰冷令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冰洞中。洞中烧着火,郎跃从背后抱着他,为他取暖。   见他醒了,郎跃道:“为何不准时回来?”   乔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在冰原已经待了一年多,对冰雪风暴的规律已经了若指掌,如果不是今日出了意外,他不可能耽误这么久。郎跃知道,他一定出事了。   见他不答,郎跃又拉起他的袖子:“这到底是什么?”   乔珏触电般将手收回来,用袖子盖住自己的手臂。   冰洞里一时间只剩下火燃烧时的毕剥声,两人沉默而尴尬。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虽乔珏有心瞒着,但郎跃又怎么可能始终看不见那印记?只是乔珏摆明不愿说,他便没有问,问了,也只能得到又一次谎言罢了。   无数的谎话已经到了乔珏的嘴边,一个勾织完整的故事就要说出,他却看见郎跃失望的眼神。   郎跃突然愤怒,吼道:“乔珏,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要是遇到危险,我该怎么帮你!”   乔珏愣住。   郎跃松开他,烦躁地退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今天做了个噩梦……求你,告诉我实话。”   易希辰心道:那不是噩梦,那是心魔!大狼眉间的那块红印,已经红得不那么耀眼了!   乔珏却没有注意到这话,怔怔地、小声地重复:“你……帮我?”   过了一会儿,他道:“郎跃,你愿意陪我离开冰原吗?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   “我受了别人的胁迫。”他卷起袖子,终于给郎跃看了那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这是那人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如果我不听他的话,我可能会死。”   “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很厉害。”   郎跃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外面黑压压的天色:“天亮后走。”   乔珏愣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天亮以后我们就离开冰原吗?”   “去找他。”   乔珏有一阵没说话。他的心里波涛汹涌,五味杂陈,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念头。   过了很久,他挪到郎跃身边侧躺下,凝视着郎跃的眼睛,轻轻道:“郎跃,我们结契好不好?”   “结契?”   “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离开冰原之前,我们结个灵犀契,有了这道契约,从此以后你随时可以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在做什么,如果我再骗你,你也会知道。好不好?”   “如何结?”   “我需要一些灵石。”   郎跃爬了起来。外面的暴风雪还没有停止,然而他身为冰峰巨狼毫不畏惧,一跃消失在风雪中,外出寻找灵石了。   乔珏坐了起来,对着火光发呆。   他从袋子里拿了两块契约石出来。一块是黑色的,那上面滴过很多被他哄骗、胁迫的人的血。另一块,是真正的灵契石。   他看了很久,两只手紧紧握拳,捏住两块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天亮前,郎跃回来了。他找回了灵石,扔在地上:“怎么做?”   乔珏抬起头,看着郎跃薄情的嘴唇,突然笑了:“郎跃,你过来。”   郎跃走到他的面前。   乔珏仰起头,凑上去亲吻郎跃的唇角。郎跃默默地任他亲了片刻,叹了口气,终于开始回应他的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和地吻过乔珏了。   乔珏松开一只手,悄悄将黑色的石头扔回了袋子里。他推开狼妖,语气无比地轻快:“来吧,我们来结契吧。结了契以后,我就再也不会骗你了。”   他用灵石和仙材将阵法摆好,手里捏着灵契石,预备放到阵眼之中。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此时,郎跃忽然冷声道:“有人入侵!”他化作狼形,一跃出了冰洞!   乔珏愣了一愣,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手中的灵契石,暂时收起来,跟着跑了出去!   暴风雪已经停止,茫茫冰原上,乔珏一眼就看见了入侵者,顿时只觉心里凉了半边,脚步灌了铅一般。   入侵者一共两人,一名驭兽丹修和一位剑修。两年前,他夺走了那名驭兽丹修相伴数十年的妖兽结了奴契,那妖兽没多久就死了。那驭兽丹修却不肯放过他,一路追杀他要他偿命。那剑修是驭兽丹修的好友,修为了得,他当初便是被这两人逼得走投无路才闯进冰原来。那两人在冰原外守了一年,始终不见乔珏出来,终于忍不住闯进来了!   那二人见了乔珏,二话不说,扑上来就要杀他!   郎跃挡在乔珏面前,一声怒吼,瞬间雪风将二人逼退。郎跃寒声道:“滚!”   那二人既已见了乔珏,如何肯放过他,只做郎跃是被结了契的妖兽,并不与郎跃为难,只奔着乔珏来!   郎跃怒问乔珏:“他们是谁?”   乔珏答不上来。   那剑修一剑直取乔珏心口而来,却见剑光尚未落下,他却被万道冰凌击退!   那驭兽丹修没料到这冰峰巨狼如此厉害,却又对乔珏如此回护,勃然怒道:“乔珏,想不到你竟又收了一只妖兽!你如此行事……”他话未说完,乔珏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狠厉,竟主动强攻上来,一道暗器直射那丹修面门!   丹修身手不佳,来不及闪躲,被乔珏划破嘴唇,顿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乔珏寒声道:“害我的人便是他们!郎跃,替我杀了他们!”   那驭兽丹修和剑修亦道:“乔珏!绝不能让你活过今日!”   郎跃彻底被激怒,信了乔珏的说辞,下手不再留情。数道冰凌将那丹修穿胸,他眼睛瞪得极大,一脸地不甘心与恼恨,却终究倒了下去。   剑修见好友被杀,激愤至极,将剑锋转向郎跃,与他厮杀起来!   这郎跃是半仙之体,据守冰原百年不被人入侵,寻常剑修又岂是他的对手?不片刻亦被他一道冰凌刺穿心脏,跌落在冰雪之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解决了两名入侵者,郎跃走回乔珏身边,拉起他的袖子。然而那枚黑色六芒星的印记依旧牢牢地烙在乔珏的手臂上。他猛地抬头,用眼神质问。   乔珏忙道:“这两人只是胁迫我的人之一,还有一个大魔头。”   郎跃将手放在那黑色六芒星上,突然用力皱眉,神色有些痛苦。乔珏忙将他的手打开。郎跃道:“魔气。此人果真是魔。”   郎跃又回头看了眼雪地里的两具尸体。毫无疑问,这两人的身上没有半点魔气。   乔珏道:“……他们都是那魔头的手下。那丹修借了心魔的力量,又修了好多邪门的功法,能够控制人的神智。若谁敢瞧不起他,他就制住那人。那人曾骂过他一句,他便让那人在自己的舌头上戳一个眼。那人曾打过他一拳,他就让那人自断一根手指头。他睚眦必报,不过毕竟是别人先招惹他。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些厉害的妖兽,能够为他做事,因为他自己做不到。”他观察着郎跃的神情,“这样的人……”   郎跃双眉紧锁,突然返身朝着那两具尸体走去。   乔珏道:“你做什么?”   郎跃道:“此人脏了此地。”他召来冰风,卷起两具尸体,向冰原外抛去!   乔珏道:“但也许他们这样做亦有苦衷呢?”   郎跃冷漠地望过来:“性恶之人,莫需辩词。”   片刻后,乔珏自嘲地笑了。他轻声道:“是啊,其实想一想,哪有什么苦衷呢,就是天生的坏,坏到骨子里去了。”   料理完入侵者,郎跃带着乔珏回到冰洞之中。阵法早已摆好了,只欠阵眼的石头尚未摆上去。   乔珏神色淡定,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摆在阵眼的中间。   易希辰顿时不忍再看下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乔珏,正是如他自己所说,谈何苦衷!他哪有什么天大的苦衷值得他这样害人!终究是他此人生性邪恶罢了!   这样的人,决不能再容他多活一日了!   记忆跳转,契约结成之后,郎跃自然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郎跃暴怒,将乔珏压倒在地:“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你又骗我?!”   乔珏吃吃笑了起来。他温柔地捧起郎跃的脸,轻声道:“你为什么那么好骗呢?”   郎跃眼中的火几乎将他烧起来。   “也没什么。”乔珏轻快道,“只不过我信不过人心,所以用了点小术法,希望你以后能够听我的。郎跃,你和那些愚蠢的妖兽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不反抗我,我不会……”   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就被郎跃扼住了。   郎跃的愤怒波涛汹涌:“解开!”   乔珏又接着笑:“解不开啊。”   “你不解开,我就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   郎跃正欲加力,忽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烈得绞痛,痛得他全无反抗之力。那是真正的撕心裂肺之痛,只要他稍加抵抗,就会痛得愈发厉害。生不如死。   乔珏摸着自己颈间凹陷的红痕坐起来,柔声道:“郎跃,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们还可以双修,可以去很多地方。只要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满足你。我只是怕你有朝一日会背叛我……”   郎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的乔珏眼皮猛地一跳。   下一刻,郎跃伸手朝着自己的心口掏去!   “住手!”乔珏尖叫。   奴契的力量发作,郎跃又一次因为撕心裂肺的痛而失去了力气,狼爪抓在自己的心口上,却无法掏破皮肉。   乔珏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奴契绑定灵魂,死生不灭,除非你魂飞魄散!”他解开袋子,几道幽魂飘了出来。   他下令道:“跪下!”   那几道鬼影幽幽跪下。   他冷笑道:“看到了吗?就算你死了,成了鬼,也别想摆脱我!你一直叫我滚,我偏不滚,我永远地纠缠着你,就算你投了胎,一世两世三世你永远都得听我的!”   郎跃渐渐不动了。   乔珏挪过去,发现郎跃眉间的红印不知何时竟暗了许多。他皱了皱眉,疯子一般忽然又变了嘴脸,柔情蜜意地凑过去,想要如往常那样亲吻郎跃,郎跃却猛地扭头避开了。乔珏不依不挠地凑过去,却被郎跃一掌打开,后背重重撞到墙上,内脏翻涌。   “过来亲我!”乔珏大叫道。   郎跃猛地蜷缩起来,因为痛苦而发抖。可是他没有执行乔珏的命令。   乔珏发了疯的在冰洞里大闹,他一会儿要郎跃这样,一会儿要郎跃那样。奴契的控制下,什么样的命令郎跃都照着做了,唯有与他亲近的命令,郎跃被契约之力折磨得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做。   明明曾经那么喜欢的。如今却是宁死也不肯的厌恶。   乔珏的内心突然有些茫然。   他知道他这样做,郎跃一定会发怒的。就像他每一次撒谎那样。可他以为郎跃终究还是会原谅他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狼妖咬断舌头、操断腿的准备,他都可以承受。郎跃不会打他,不会杀他,似乎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发泄怒气。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次和从前都不一样了。冰峰巨狼,一退再退的原则,退到底线时,却再也不会退了。   易希辰在乔珏的识海中跳跃,寻找着关于那个借给乔珏心魔之力的男人的踪迹。然而那人神神秘秘,在乔珏的识海中几乎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他们并没有见过几次,关于他的信息,乔珏几乎全不清楚。   终于,易希辰在一段茶馆的记忆里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乔珏冲入茶馆的包间里,那人正坐在里面等他。   乔珏开门见山:“你想要多少祭品我都想办法找给你,但是郎跃,别让他入魔!”   那人用没有眼白的黑瞳看着乔珏,声音依旧沙哑:“他是自愿入魔的。”   乔珏哀求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他对我最有用,没有了他的帮助,我怎么给你找更多祭品?别让他入魔!”   那人摊手:“虽然他是一个很好的祭品。但他的确是自愿入魔。我救不了他。”   乔珏咬牙。这魔头不会帮他的,郎跃彻底入魔时,他的修为就会完全被这魔头吸走,这魔头高兴还来不及!然而郎跃一旦入魔,魂魄湮灭,投胎、夺舍都不行,从此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郎跃这个人了!   乔珏掉头,冲出了包厢!   这茶馆就在修仙小镇之中,他正要下楼,却听见边上的人正在谈论。   “那虚无海还有几天就要开了,你说这回会有哪些位真人去?虚无宗主已是地仙,若非虚无海凶险,我也真想去听他布道。”   乔珏在心中默念:虚无海。   他出了神,走路便没有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被撞得退了几步。他回头,那人却连停都没停,已经上了楼梯,看背影,竟是个女孩。   他看着那女孩走的方向,突然一愣:难道也是来找那个魔头的?   果不其然,女孩在魔头所在的包厢前停下了。开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乔珏的目光。   易希辰大惊:这女子,竟然是他们的师妹,炼剑阁弟子越小柔!!      第四十五章 么么哒      易希辰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复又变成了一片浓郁的黑雾。   他虽在乔珏的识海里徜徉了许久,可出来之后依旧是满腹疑问。那个黑瞳魔头究竟是什么人?越小柔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片刻后,乔珏涣散的眼神也渐渐有了焦距,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脸色又惊又怒。他先前编了一套瞎话预备哄骗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可如今他已经如同被扒光了一般呈现在二人面前,已没有什么瞎话好编了。   他咬了咬牙,旋即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便开门见山……”   易希辰喝道:“见你祖宗!”他猛地拔剑出鞘,一剑朝着乔珏右臂砍了过去!   乔珏大惊,急急忙忙想要躲闪,可他的身手如何能快得过易希辰的剑,只见一道血光飞出,乔珏的右臂竟被易希辰生生砍断了!   带着黑色六芒星印记的胳膊飞出去,迅速沉入虚无海之中!   乔珏猛地想要惨叫,可他面目狰狞表情扭曲,竟硬生生将惨烈的嘶吼吞了回去,因为剧烈的疼痛,他死死抓住鸟兽的翅膀,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   易希辰甩出一道绳索,将乔珏捆了起来。他在乔珏的识海中看见了,乔珏给除了郎跃之外的七只妖兽都下了替死术,虽看见术是怎么下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因此他不打算在这里杀了乔珏,而是把乔珏绑去见虚无宗主,想必虚无宗主会有办法。   乔珏被人断臂,痛得全无反抗之力,被易希辰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出无声的喊叫,却并没有挣扎。直到他终于从剧痛中稍稍缓过来,抬起头时,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   他断断续续道:“我们,交易。我看见你,吸去郎跃身上的魔气,我不知你,什么来头,请你能帮我吸走他身上全部的魔气。别让他,入魔。你们,要什么?灵石,妖兽,任何东西。”   易希辰语气森然:“要你的命。”   乔珏微微变色,倒还算镇定:“除此之外,全都可以。”   易希辰御剑载着长孙子钧,拖着乔珏,心里也在迅速地思考。   他从乔珏的记忆中,并没能找到郎跃为何坚持要入魔的理由,如果只是为了摆脱乔珏的牵制,他只要找到一种能让自己魂飞魄散的死法便可以,虽然不简单,但难度总比走火入魔低些。而乔珏此时故意撇下郎跃单独来找他们,甚至被人断臂也不肯叫出声,他在害怕会把郎跃召来。他怕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灵光在易希辰脑海中闪现,他突然就把郎跃的目的想通了!   “子钧!”他立刻灵犀传声,“你快试试,能不能将他的灵力吸走!”   长孙子钧方才被心魔反噬,此刻也已缓过来了。他虽然不明白易希辰此话从何说起,亦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但他还是照做,将手掌按到乔珏眉心之间。   方才郎跃身上的默契仿佛自发流入他的体内,他没有任何感受,也不知该如何刻意去吸。他到底不是魔,没有掠夺的能力,他的尝试对乔珏毫无影响。   长孙子钧微微怔了片刻,立刻就明白了易希辰的意思。   他不能掠夺,因为他不是魔。如果郎跃入了魔……!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却同时确定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找到郎跃,阻止他!   “大狼!”易希辰朝着浓浓黑雾吼道,“乔珏在我们手里,你快出来!”   乔珏却变了脸色:“你喊什么!”   “闭嘴!”易希辰直接往乔珏的断臂上砸了一拳,乔珏痛得直抽抽,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   “大狼!”   “狼,出来!”   乔珏在他们手里,想必郎跃也正在寻找他们。然而魔雾浓厚,他们不辨方向,想找一个人却着实难了。   突然,魔雾深处传来一声狼的清啸!   他们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狼啸声传来的方向飞去!然而那一声狼啸,却令他们心惊胆战。这个声音,怕不是太妙。   他们一路加急御剑,终于,破开前方重重魔雾,郎跃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在看清郎跃之时,他们的心却都是一沉!   郎跃的身形似乎比前时更高大了一些,在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初见他的时候,他已有些病态佝偻,而如今,竟恢复了乔珏识海中与他初见时那般威风凛凛,宛如重生。然而那时的他浑身银白,在雪地之中犹如仙子,可如今,他浑身黑气萦绕,在黑雾之中,却已是彻彻底底坠入魔道了。他额间的印记,再也见不到一点红色。   晚了。   乔珏带郎跃来虚无界,是希望能够让虚无宗主阻止他入魔。然而郎跃配合地来闯虚无界,却是为了早一点入魔。   乔珏看见黑雾之中的郎跃,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颤声道:“郎……”   长孙子钧将乔珏往易希辰怀里一推,与他分开御剑,喝道:“先带他走!”   易希辰提起被捆成粽子的乔珏,返身就退,而长孙子钧却迎着郎跃冲了上去!   郎跃彻底坠入魔道,不知还残存几分神智,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放手一搏,试试能否将郎跃身上的魔气尽数吸走。即便此举可能会对他造成严重的后果,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一道金光朝着郎跃眉间刺去,郎跃不闪不避,黑色的眼眸中全无半点波澜,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够看见东西。然而就在金光快要触及他的时候,他竟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了!   长孙子钧心道不妙!彻底沦落为魔身的郎跃在这魔雾林中便如同水滴入河,他可在此自由徜徉,竟难以捉住他!   易希辰正带着乔珏急退,忽觉一股强大的强迫感从身后侵来,他立刻打开护体,想着无论如何先挡上一挡,不料扑来的黑雾完全无视了他,而将乔珏缠住。   捆缚在乔珏身上的绳索骤然松开,然而他却没有逃走——他被黑雾完全包裹,动也不能动,黑雾若隐若现地显出郎跃的身形,他的手放在乔珏的心口,黑气连接着乔珏的身体,仿佛正在侵入他。然而再仔细看,却发现黑雾并不是往乔珏的身体里灌,而是正在从他身体里抽走什么。   魔在掠夺。   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个境地,易希辰已无力制止。他突然难过极了:“大狼……”   若郎跃肯早一点说,他们可以吸走他身上的魔气,抓着乔珏去找虚无宗主,一定有解开这些邪术的方法,郎跃便可以不必以身犯险,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然而冰峰巨狼一生不愿亏欠于人,从不开口求人。他唯一一次祈求,便是那日在冰洞中,他察觉乔珏手臂上黑色六芒星印记有异,求乔珏向他说一次实话。可惜,他这一生都被辜负了。   始终跟在乔珏身边的雷火鸟突然间光彩大放,神采奕奕地向上飞去!一直以来禁锢他的邪术被解除,他重获新生了!   无数光点从乔珏的乾坤袋中飞出,他的那一道道邪术全部被化身成魔的郎跃吸走,乾坤袋耸动,那些解脱了的妖兽们迫不及待想要冲出去!   乔珏伊始还挣扎着,渐渐地,他便不再动了。他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他轻声道:“我本来可以换到的,但我选择了掠夺。”   又道:“你太傻啦。”   易希辰也变了脸色,失声道:“大狼……”   郎跃走火入魔,做完他执念的最后一件事,他也大限将至,身形开始渐渐逸散。   长孙子钧一剑送出,噗的一声,直刺入乔珏心脏!失去了那些邪术的护身,乔珏再无任何抵抗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不片刻就被虚无海吞没了。   恍惚中,他们看见黑雾中出现了一只银白色的冰峰巨狼,那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狼,身体健硕高大,银白的毛发油光水滑。他的双瞳如黑曜石一般炯炯有神,两额之间的印记火红,艳若骄阳。他漠然地环视四周,对一切毫不关心。然后他转身,向着远方跑去,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强烈的魔气在虚无海中炸开!   长孙子钧猛地将易希辰扯入怀中,将他死死护住!   冰峰巨狼殒身,他强大的魔气开始四溢,竟有许多钻入了长孙子钧的体内!   易希辰却被长孙子钧的护体牢牢罩住,他的头被长孙子钧按在怀中,看不见周遭发生何事,只能感受到面前的这具胸膛因用力而紧绷,以及听见那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易希辰从长孙子钧怀中挣了出来。   然而长孙子钧闭着眼,双眉紧锁,毫无知觉。   易希辰怔了一怔,心悬了起来。受到冰峰巨狼殒身的影响,长孙子钧竟然又被拽入了心魔的境界之中。   “子钧?子钧!”易希辰呼唤他的名字,可他听不见。   易希辰也是头一次见识心魔,他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助子钧从心魔中脱出,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心魔能够让人看见心中最恐惧之时,他不知长孙子钧看见了什么,但从紧紧锁着的双眉可以看出,长孙子钧很难过。   易希辰抬起手,摁了摁长孙子钧的眉心。   “希辰……”长孙子钧无意识地喃喃。   易希辰道:“我在这里。”长孙子钧显然在心魔中看见了他,他连忙握住长孙子钧的手,轻轻摩挲。   眼下也只有等长孙子钧自己从心魔中脱出了。易希辰握着他的手为他护法,开始仔细观察四周。在此期间,他不能让雷霆风暴或是其他东西伤害到长孙子钧。   不知过了多久,易希辰突然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用力地反握住他。   易希辰大喜:“你醒啦?”   长孙子钧缓缓睁开眼睛,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没有焦距,似乎仍未清醒。   易希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子钧?”   然而紧握着的手突然松开,长孙子钧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那只松开的手抬了起来,摁住易希辰的后颈。   “嗯?”   易希辰以为长孙子钧会像往常一样捏一捏他的后颈以示安抚,却不料那只手却加了力道,将他向前按去。   “哎……哎?!”   易希辰惊讶地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被人霸道地吻住了!   易希辰:“!!!”      第四十六章 懵逼.jpg      易希辰完全措手不及,长孙子钧的唇贴上来,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然而长孙子钧吻得极为霸道,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死死禁锢在怀中,令他就连挣扎也使不出力来。   易希辰惊吓之后,推搡的手停在长孙子钧腰间,犹豫着犹豫着,渐渐失了力气。他不再抗拒吻便吻吧。他想知道长孙子钧的心魔究竟是什么。他更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哪里不同。   然而他这稍一放松,长孙子钧温热的舌尖便撬开他的齿贝长驱直入,纠住他的唇舌。他脑子里顿时轰的一下,懵了!   在易希辰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与人亲吻。在双修的功法里,是没有亲吻的,亲吻单纯是一种体现两人关系非比寻常的亲密接触。因此他以为亲吻就只是两爿嘴唇的触碰,纯情地感受一下对方的气息。   然而他却没想到长孙子钧一上手就如此蛮不讲理!   私密的空间被他物入侵,他慌慌张张想要将入侵之物逐出,然而他既舍不得咬长孙子钧,便只能试着将他顶出去。这一来二去,便成了唇舌的纠缠。   在同人文中,同人作者给长孙子钧开了不少金手指,但如果要说开的最大的金手指,比起剑道来说,长孙子钧的“剑之道”更厉害。以及所有和“剑”相关的能力,也都得到了超强力的提升,这吻技自然也不在话下。   因此在同人文中,两人吵架了,只要长孙子钧使出霸道掠夺式亲吻,易希辰马上就会被吻得一魂出世、二魂升天,变得身娇腿软。现实中的易希辰自然不会如此娇羞易推倒,然而长孙子钧那超强的吻技还是吻得他头脑发昏、浑身发热。   在现实与出世间沉沉浮浮,易希辰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一会儿又糊涂得恍若在梦中。他时而推拒,时而回应,时而又生出一种不服输的冲动想要在这场角逐中争夺强势。   感受到他的回应,长孙子钧吻得愈发蛮横,恨不得将他吃拆入腹。似乎是为了表示惩戒,他还掐了下易希辰的翘臀。   易希辰:“……!!!”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希辰感觉那充满掠夺式的吻渐渐变得温柔了。他混混沌沌地睁开眼,正对上了长孙子钧的目光。   不知何时,长孙子钧的眼中缓缓找到了焦距,显然他终于从心魔境界中脱出了。然而,但是,可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又令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易希辰:“……”   明明他才是被人强吻的那个,但是长孙子钧满脸的无辜、茫然、震惊让他觉得他仿佛才是趁人之危的那个。毕竟刚才长孙子钧是被心魔控制的,但他是清醒的。   如此诡异的情况下,两人却互相叼着对方的口条,谁也没先松嘴。   尴尬。   非常的尴尬。   极其严重的尴尬。   如果松嘴,令唇舌有了空闲,那么毫无疑问,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是讨论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好该说什么。   长孙子钧在洪荒之力的控制下,头脑一片空白,丁点想法都没有,如果硬要让他想点什么,他更希望这里有一张床。至于易希辰,头脑里东西多得要爆炸,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这样,他们安安静静地又亲了一会儿。   总之……还是先松开吧……不然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出了这黑雾林再说?易希辰终于耗不下去了,正准备推开长孙子钧,突然呼吸一窒,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道剑光从黑雾中窜出,猛地朝着长孙子钧的后背袭来!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简直就是为了拯救他们的尴尬的出现,两人迅速弹开,长孙子钧轻松用护体挡下了这一剑!   这剑气,又是先前的偷袭者!   易希辰跳上自己的剑,不敢与长孙子钧对视,只道:“快追!”便朝着那道身影逃窜的方向追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长孙子钧却没有跟上。他动不了了。   他并非又陷入了心魔的境界,而是方才为了抵御心魔,长孙子钧全身灵力皆被调动,在他的识海之中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苦战时,他脑海中许多杂乱的剑章被拼凑起来,有所感悟,只是在心魔中无法彻底体悟。刚一脱出心魔,为了挡下偷袭,他催动了灵力,这一动,立刻被强制扯入了顿悟的境界中!   他又一次顿悟了。   易希辰想当然地以为长孙子钧一定会跟在自己身边,御剑紧追着偷袭者而去。那偷袭者被魔气侵体心智混乱,御剑也摇摇晃晃不大稳当,没多久,易希辰就逼近了。   “高天杼,果然是你!”   那偷袭者,赫然就是鸿蒙派的大弟子高天杼!然而洪易真人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高天杼被认出,不由大惊,御剑拐了个弯还要逃,却被追上来的易希辰一把揪住了后领!   那高天杼修为虽不算非常深厚,但他好歹也是融合期的修士,又是天下第一仙门长老座下的大弟子,想要打败一个易希辰还是绰绰有余。然而他是因魔气侵体神志不清,灵力也不能全然发挥,才会被易希辰追上。   易希辰喝道:“你为何三番两次偷袭子钧?你师父呢?”   高天杼挣扎:“滚开!别碰我!”   不用说,洪易真人不会在这么凶险的地方抛下自己的徒弟,肯定是他们师徒走散了。这黑雾林的魔气遮天蔽日,黑雾最浓厚的地方,将手伸出去便看不清自己的手掌。因此两人走得再近,也有分散的危险。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是一路走来始终两人同御一剑,因此才没有分散。   “你被魔气侵体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易希辰道,“得先找到你师父!”   他扭头:“子钧,我们……子钧??!!”   他的身后一片黑雾,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长孙子钧的身影?   易希辰脑袋轰一下,懵了!   他刚才还跟高天杼说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就好比一只蟋蟀和一只耗子同在草原中,他这只蟋蟀警告耗子要小心大象的铁蹄会把他踩扁。事实上,他这只蟋蟀本身比高天杼这只耗子还要弱小一点,只不过高天杼神志不清,算是缺了腿的耗子,所以他们两个勉强算是半斤八两了。   “子钧?子钧!”   易希辰惊慌地大喊着长孙子钧的名字。   黑雾中没有任何回应。   惊慌之余,易希辰心底突然生出一点荒诞的小愤懑:刚刚还这样那样,转眼就把他跟丢了,简直是吃完不认账!   这种想法让易希辰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心里明白长孙子钧绝不可能有意丢开他,没跟上,一定是跟不上了。或许又是心魔,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只怪他心中芥蒂着那点尴尬,追人的时候竟和子钧分开御剑,责任更在他身上!可他竟对长孙子钧抱着一些不讲理的期许,他不求长孙子钧通天彻地的强大,却希望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   “子钧!你在哪里!”易希辰懊恼地喊着。只盼着长孙子钧没有离他太远,听见声音就能立刻找过来。   然而此时,被他抓着的高天杼却突然发飙,猛地从他手里挣了出来!   “子钧子钧,你们一个个的张嘴闭嘴都是长孙子钧!”高天杼吼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自从见过他一次就对他念念不忘!他赤子之心!他心性高洁!他怀瑜握瑾!他谦虚恭谨!他淡泊寡欲!他还他妈的是个天灵根!!!”   易希辰愣愣地看着他。这一串的词儿都是在夸长孙子钧吗?别的先不论,淡泊寡欲这个……   易希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红肿的嘴唇……嘶!怎么肿成这样了!      第四十七章 神志不清   高天杼心里的引子被点燃,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      “我是天资不够高!但我一天也没有懈怠过!!几十年来,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最敬重的人就是师父,可是为什么对别人都宽容大量,却从来不肯夸我一句!啊?啊!!”   “就因为我是师父的弟子!!我就必须要谦逊!!我喜欢的东西!只要别人看上了我就得让出来!!凭什么!!!”   易希辰咋舌。高天杼谦逊?这真是……得谦逊成什么样的人才有脸说自己谦逊啊?   “为什么徒弟都是别人的好!!!我算什么!啊?我算什么!!!”   他简直完全失去了理智,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易希辰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插话,还希望他吼得更响一点,把洪易真人和长孙子钧都喊过来才好。   高天杼吼得累了,颓然地蹲下,将脸埋在手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易希辰才发现他的肩膀微微抽动,他好像……哭了?   易希辰犹豫了一下,叫道:“喂,高师兄!”   高天杼哑声道:“我的灵根要变异了,我不配做师父的弟子了……”   易希辰一愣。灵根变异?他稍稍一想,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来这个高天杼以前可能不是这样的心性,长老们选首席弟子,除了修为之外,品行那也是极为重要的,可以算是一个门派的门面了。然而灵根有了变异的征兆之后,高天杼觉得自己的灵根要变坏,性格也就跟着变坏了。   “已经变了吗?”易希辰道,“变成什么灵根了?”   高天杼摇头。   易希辰奇道:“那你急什么,你现在是什么灵根来着?说不定这一变异,变成个三阳之体甚至天灵根呢?”   高天杼继续摇头:“不……我知道的……我就要废了……”   易希辰不知道说什么了。这高天杼能做洪易真人的大弟子,本身资质肯定是不错的,灵根突然变异,那必然是变糟糕的几率更大。事情不发生在他身上,他并不理解。   高天杼情绪不稳,一开始是小声啜泣,最后竟放声大哭起来:“他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我哪里不好!”   易希辰直摇头。虽然他修为不如高天杼,虽然现在高天杼神志不清袭击过长孙子钧,但易希辰倒也不怕他。   被魔气侵体的人,心中的负面情绪会被严重放大,但不代表此人就心性大变了。这高天杼原本就记恨长孙子钧,恶意被放大,才会出手偷袭长孙子钧。而他本身对易希辰并没有恶意,所以这一路追来,他只是逃,却没有要对易希辰出手的打算。何况他现在这样子,真打起来,易希辰也未必就吃多少亏。   “哭够了没?哭够了快去找你师父吧。”   “不去。”   易希辰已经好声好气忍了他一会儿了,眼下看着他那张挂着鼻涕泡的哭丧脸,终于忍无可忍地冷笑起来:“你够了吧?不去找你师父,你还想干嘛?死在这个鬼地方吗?想死你干嘛还进虚无海?!在外面痛快点抹脖子少给别人添麻烦啊!”   高天杼不语。   “徒弟都是别人的好?!你以为洪易真人为什么带你来虚无界?!你以为雷霆风暴全是你自己扛下来的?!你以为这一路是你自己闯过来的?!”   高天杼终于动了动,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易希辰。   “你师父从来不夸你,好啊,你不聋。但你瞎啊!他对你多好你真看不出来?!”   高天杼呆了一会儿,又开始哭:“我不配,我不配做师父的弟子了……”   易希辰翻了个白眼。   这魔障了的人还真是死心眼,根本听不懂人话。要不趁他不备把他打晕了带走?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突然在易希辰头顶炸开!   这雷霆风暴来的极为突然,让人一点防备也没有,看到雷光的时候顿时心道要糟,急急忙忙加强护体,听到雷声时整个人都已紧绷起来。   然而待雷光散去,易希辰却毫发无伤。他愣了一下,心道自己今日狗屎运真是太好,连续两道落在他身上的雷都那么弱,竟连他自己都能扛住。可睁眼看向高天杼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雷霆是落在他身上的,离他较近的高天杼受到雷霆波及,被弹了出去!他因为被炸伤而满脸是血,身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从剑上摔下去了!   易希辰连忙冲过去扶住高天杼:“喂,你没事吧?”   高天杼被雷劈懵了,脑袋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好在他不在雷击的中心,虽然受了伤,并不危及性命。   这下易希辰是真的纳闷了。就算高天杼神志不清没开护体,但他融合期的修为也不是摆来看的,何况他只是被波及都伤成这样,可见方才那道落雷的威力并不弱。自己何德何能,凭一己之力就能扛下怒雷而毫发无伤?难道他天赋异禀不畏雷力?不,不可能,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接触雷力!   一定是有什么在护着他!   那件护心金铁甲?就算护心金铁甲能够减弱雷力伤害,五块高级灵石买来的东西哪有这么厉害,高天杼身上随便一件装备都比他有用的多了!   有人暗中相助?   易希辰四处回顾,然而周遭只有浓浓黑雾,不见一个人影。   “子钧?洪易真人?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无人回应。   易希辰皱眉。   他想不明白,此刻也无暇细想了。方才那道惊雷虽未伤他,却对他是个警告,虚无海处处凶险,不可掉以轻心。何况他非常担心子钧是出了什么事才没有跟上来,已经急不可耐要去找长孙子钧了。   “走!”他扯起高天杼,“我们快去找别的人!”   高天杼依旧不动。   易希辰失望地松开他,不再勉强,冷笑道:“好,那你就一个人继续在这里自怨自艾吧!你师父到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收了你这样的徒弟!他处处回护你,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你却死在这个鬼地方,他会怎么想?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乱一乱,被雷劈几下,受点小伤。反正你已经知道你就是个拖累别人的王八蛋了。”   高天杼听到洪易真人会受伤,终于又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吸破一个鼻涕泡。   易希辰径自御剑就走。   他御剑走得慢,高天杼终于摇摇晃晃跟上来了。   易希辰不知洪易真人在哪里,这茫茫虚无海想要找人却是难了。他只能沿着方才来的路返回,希望先找到长孙子钧再说。   两人御剑飞了一阵,易希辰不断呼喊着长孙子钧的名字,却始终没有找到长孙子钧。他方才追着高天杼离开,并没有飞出那么远的路,按理说此时早已经回到原地了,却不见人,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长孙子钧已经离开,二是这黑雾林难辨东西,他走的根本不是原路,已经迷失了方向。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易希辰心中无比烦躁。他找不到长孙子钧了。   “都怪你!”易希辰突然爆发,冲着高天杼大吼。   他心里一口气堵着,怒火中烧,恨不得把高天杼揍成个猪头!   然而片刻后,易希辰却消了火,皱眉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种堵心的感觉并不完全是因为情绪的激动,或者应该反过来说,他的情绪会变得如此激动,是因为这种堵心的感觉。他也被魔气侵体了。   即便这虚无海中的雷霆伤不了他,但没有了长孙子钧的保护,以他的修为,很难抵御如此浓郁的魔气,就连高天杼都变得疯疯癫癫,这样下去,他怕撑不了多久。   越是这样想,他的情绪波动得就越厉害。   易希辰甩甩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袋子里掏了些符纸出来。他每行一短路,便放一团火出来。魔气浓郁,看不清四周,火光比人影能传得更远一些,希望如果周遭有人,看见火光便会来找他们。   又行片刻,他们突然听见有人在呼喊。   “高天杼!”   两人立刻屏息凝神。   “天杼,你在哪里?”是洪易真人的声音!   高天杼抹了把脸上的血,兴奋道:“师父!”   他立刻抛下易希辰,朝着声源处飞去!   易希辰也连忙跟上。   周遭又是一亮。   这雷霆之光比雷霆之声传得更快,易希辰余光瞥见天亮,便知雷霆又来,不敢搏大,立刻屏息凝神加强护体。   这一下却是连续惊雷,接着三道雷火在他脚边炸开,刺眼的雷光令他完全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易希辰确定雷霆暂歇,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将眼睛睁开。   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哪里还有高天杼的人影?   “……过河拆桥!”易希辰又怒,“卸磨杀驴!忘恩负义!”   “洪易真人?”易希辰叫道,“有没有人啊!”   “子钧,你在哪里啊!”   孤独的处在黑暗之中,易希辰的情绪跌宕起伏。他害怕了。怕自己的处境,更怕长孙子钧遭遇不测。如果,如果他和子钧早早结了灵犀契该多好?只要他们灵犀相连,这该死的黑雾又如何隔得开他们?   他颓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自己究竟该等在原地还是继续无头苍蝇般地四处乱撞。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人影。   易希辰先是欣喜,随后又警惕起来。在这黑雾林,他们尚未遇见什么魔物妖怪,但魔雾影响人的心智,如果再碰上一个像高天杼那样神志不清的同伴,对他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人影破开层层黑雾,缓缓向他靠近。身形越来越清晰,易希辰的心也吊着,攻击的符纸早已捏在手中。   终于,那道人影完全地出现在他面前。   “希辰。”   易希辰手一松,符纸落下。他五雷轰顶:“师父?!”      第四十八章 “我能摸一下你的护体吗?”      从黑雾之中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药不毒!   易希辰怔怔地看了药不毒好一会儿,突然鼻子一酸,扑上去跪在药不毒的脚边,一头撞进药不毒怀里:“师父!我好想你!”   药不毒拍拍他的背。   “师父,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易希辰哇哇地又哭又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保护我的人是你吗?到底是谁用天火烧你?!”   他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想问的,全都涌到嘴边,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从天剑门出逃以后他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此刻见到了师父,终于可以倾吐。   然而药不毒却一句话也不回答他。   “师父?”易希辰泪眼朦胧地抬头,却见药不毒一脸漠然。   易希辰的心里突然不安极了:“师父……你为什么不说话?”   药不毒终于开口,道:“你问的这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易希辰愣住:“为、为什么?”他心下茫然,为什么要告诉他?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道,“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弟子啊,师父……”   “弟子?”药不毒冷笑,“你觉得我当年为什么要收你一个伪灵根的孩子做弟子呢?那是因为你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啊。我知道这个秘密,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师父?”易希辰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就在此时,黑雾中又出现另一个人影。   易希辰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子钧!”   长孙子钧御剑飞了过来,易希辰连忙站起来想迎上去:“子钧,师父来了!”   没想到长孙子钧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易希辰不可思议地叫道:“子钧!你去哪里?”   长孙子钧恍若未闻。   易希辰连忙追过去,一把抓住长孙子钧的手:“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长孙子钧却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为什么要理你?”   易希辰惊呆了,小心翼翼道:“我做错什么了吗?子钧,我们结灵犀契好不好?我不想再跟你走散了。”   “结契?和你?”长孙子钧的双眼没有半分温度,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我是天灵根,你又是什么?到哪里都要我护着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我……”易希辰答不上来,“我能给你什么呢……只要我有的,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可是我有什么呢?”   长孙子钧已经掰开他的三根手指,去掰剩下的两根,易希辰却死死抓着不肯松。他哀求道:“别这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想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作战啊!我也不想总是被你护着,我想强大到能够守护你,守护师父,可是我……”   “你想?你想有什么用,你什么也做不到!”长孙子钧残忍地将他的手指全部掰开,因为用力,易希辰听见了自己指骨折断的声音。他已经拼尽全力去抓住了,可是他太弱小,他实在抓不住了。   长孙子钧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入黑雾之中不见了。   易希辰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茫然无措。他回到药不毒的身边,感觉自己脸庞湿润,摸了一把,竟然全是眼泪。   他哽咽道:“师父,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子钧他不要我呢?为什么你有话不肯跟我说呢?”   “因为你不配!”药不毒道,“我知道杀害你父母的人是谁,但我不会告诉你。想报仇吗?你做不到!你就是一只被人护着的雏鸟,脆弱得被人轻轻一捏就能捏死。所以我才想方设法让长孙子钧留在你身边,和你成为朋友。可惜总有一天,他也会离你而去,你比他差了太多,你配不上他。”   “不是的。”易希辰不住摇头,“不是啊!我拼尽全力了!我爱你们啊!”   “清醒点吧。”药不毒开始后退,“爱有什么用,你什么也留不住,你弱小无能,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父母活活被烧死在你面前,看着我死在你面前,看着长孙子钧也离开你。”   易希辰伸手想去够药不毒的衣角,但是他捞了个空。   药不毒的身形越来越远,终于也在黑雾中隐去不见了。   周遭那么黑暗,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该何去何从呢?   他一直以为他是快乐的,父母的死亡没有打倒他,药不毒的离去没有让他绝望,原来那是因为他一直被人爱着,一直有人在他身边为他挡风遮雨。所以他才能够不活在仇恨之中。可是长孙子钧的消失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做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他在黑暗中抱膝蹲下。原来他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是他身边的人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他初尝恐惧的滋味,只觉寒意彻骨,连动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他。   他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但他却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那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使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你是谁?”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那黑衣人道:“那东西在你身上吧。把它给我。”他的声音仿佛也包裹在雾气中,听不清楚。   易希辰茫然:“什么东西?”   于是那黑衣人便伸出手,向他的心口掏去。   他没有反抗的欲望,甚至连求生的欲望也淡了:“你想要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你能找到的话,就全拿走吧。”   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那人尖锐的指甲就要划破他的身体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红光闪过,将那男人弹开了!   一名红衣男子仿佛从天而降,挡在他的面前,语气森然:“……离他远点!”   这红衣男子似乎管黑衣人叫了一个名字,但他没听清楚,好像是什么什么君。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听。   那黑衣人淡淡道:“把东西给我。”   红衣男子道:“你做梦!”   易希辰恍恍惚惚听见他们又说了几句,然后……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易希辰茫然极了。黑衣人的周身始终被雾气笼罩,所以他看不清。红衣人的脸他倒是看到了,很英俊的男子,一双凤目尤其好看。但是他没见过这张脸。黑衣人与红衣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要抢的是什么。于是他就成了个局外人。   这两人你来我往一通乱打,过了一会儿,易希辰觉得有些荒唐,清了清嗓子:“喂,你们是谁啊?”   没人理他。   “你们很奇怪哎。”易希辰道,“这是我的心魔吧?师父都复活了,子钧他不要我了,我现在很难过,正在感伤,你们跑出来搅局干什么?让人家好好伤春悲秋一会儿不好吗?”   那两人打斗的动作似乎顿了一顿,然后又开始打。   “……”易希辰道,“有毛病啊!”   此时,黑雾的深处一道金光闪过,长孙子钧终于从顿悟中脱出了!   长孙子钧猛地睁开眼睛,只觉通体舒坦!然而他四下一望,竟然不见易希辰,顿时大惊:“易希辰?!你在哪里?!”   无人理睬。   长孙子钧顿时慌了。黑雾林如此凶险,魔气、雷霆,不管哪一个易希辰都扛不住,在他顿悟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易希辰该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希辰!易希辰!”   长孙子钧拼命用剑气斩开魔雾,嘶声叫喊着易希辰的名字,四处寻找。   魔雾被他斩开,很快又聚拢在一起,将他团团围住,让他看不见自己想看见的人,听不见自己想听的声音。   该死!这苍云宝剑还是太弱了,如果这是一把斩虹剑,能够生生在魔雾中劈开一条路就好了!   长孙子钧发狂地御剑,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终于,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易希辰的声音。   “子钧?”   长孙子钧大喜,立刻朝着声源飞了过去!   只见黑雾中易希辰正孤身一人站着。   长孙子钧扑上去,用力把他搂进怀里!他拼命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弹出来,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这才让他抖得不这么厉害。   “你是子钧吗?真的子钧?”易希辰道。   “你怎么了?”长孙子钧松开易希辰,上下打量他,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你遇到什么了?”   易希辰蹙眉思索。刚才那黑衣人和红衣人打到一半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清醒了,知道自己应该也坠入了心魔之中,才会如此悲观如此恐惧。问题是,他也不确定现在自己有没有完全从心魔中脱离,面前的这个长孙子钧,会不会在让他喜悦之后又转身离开呢?   该怎么验证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真的长孙子钧和假的长孙子钧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以供他验证呢?   “嗯……”易希辰想了好一会儿,道,“我能摸一下你的护体吗?”   “???”长孙子钧,“……!!!”   易希辰收回手,松了口气,总算眉开眼笑,“太好了,是真的!”   长孙子钧:“~!@#¥%……&*”      第四十九章 荒谬      长孙子钧表情扭曲,魂飞天外,脑袋里好像有鞭炮在放似的噼里啪啦的。他把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发挥到了极致,才终于将体内的洪荒之力压了下去。   易希辰:“……你听见了吗?”   “啊?”长孙子钧终于回神。“什什什么?”   易希辰狐疑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长孙子钧摇头:“没事。你刚说什么?”   易希辰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刚才也入了心魔。”   “你的心魔是什么?”   易希辰瘪了瘪嘴,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委屈:“你掰我手指。”   长孙子钧疑惑地歪了歪头。心魔十分可怕,能够让人看见心中最最恐惧最最阴暗的事情。他在心魔中看见了自己不愿回忆的往昔,看见了易希辰厌恶地离他而去。他怕极了,所以他情难自已地抓住易希辰强吻,想把这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放他离开。然而易希辰的心魔竟然只是被人掰手指?   易希辰又道:“我……还看见了师父。”   长孙子钧微怔,轻声重复:“……师父。”   易希辰叹气,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其实我早就有感觉,师父他知道些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但他不愿意告诉我。”   长孙子钧冷静了下来:“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保护我。”易希辰道,“我觉得杀害我父母的和杀害师父的是同一人,毕竟这天火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召动。我怀疑,师父是在调查我的仇人时,或许查到了什么,所以那人便对师父下手。”说到此处,他神色一黯。若是这样,药不毒便是为了他而死,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揪心得无以复加。   长孙子钧蹙眉。若易希辰的推测都是对的,那么这个敌人,一定很强大,强大到药不毒一直以来连点口风也不肯透给他们。   “我现在回想起师父以前说的话,他有不少都话里有话,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易希辰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说呢!”   又苦笑道:“都怪我太无能……”   长孙子钧心情复杂,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易希辰这么一说,他也想到了。那日他和易希辰夺意,易希辰不是伪灵根的事暴露,然而药不毒却什么都没问,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而解开封印的炼体之术,他也是在药不毒的书上看见的,难道药不毒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   就在此时,药不毒中气十足的喊声响起:“易希辰!吃!药!啦!”   易希辰心中五味杂陈,接了小炼丹炉吐出的药丸吃下。现在看来,这个法器,也像是药不毒明知以后不能再照顾他们而做的。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对了,我还看见一个黑衣人和一个红衣人打起来了。”   “嗯?”长孙子钧挑眉,“什么人?”   易希辰摇头:“不认识。黑衣人把脸挡了,红衣人的脸我倒是看见了,但以前没见过啊。我本来中心魔中的好好的,黑衣人先跑出来说让我把什么东西给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他就来戳我的心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吃了一惊,“噫!那是真的啊?!他指甲好尖,把我衣服都割破了!”   长孙子钧低头一看,易希辰前胸上的衣服果然被划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好在易希辰并没有受伤。   易希辰这才感到后怕:“他好像打算剖开我的胸膛,这时候红衣人就跳出来跟他打了起来,他们两个好像认识,说了几句话,但是那时候我神志不清,没听清楚。那个红衣人管黑衣人叫什么什么君。他们打着打着,退入魔雾里我就看不到了。然后又等了一会儿,你就来了。”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那两个人打起来很奇怪,我都没看见他们用什么术法,你一拳我一脚的,好像小孩子打架一样。可惜我一开始被心魔搞得稀里糊涂的,都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孙子钧听得频频皱眉。黑衣人?红衣人?这虚无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怎可能一下出现两个易希辰不认识的人?这两个人,要不就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要不就是原本就在虚无界陆地的人。   易希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而且他的脑子可比离他那么近的长孙子钧更好使一些:“那个黑衣人,从一开始就遮去了自己的相貌,看来他应该是我认识的某个人,他不希望被我认出来才需要遮遮掩掩。所以我猜,他应该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人之一。我最怀疑的人——肖离。”   长孙子钧点头表示赞同。这一起进来的人里,除了肖离之外,各个都算得上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倒也不是说名气响的就一定是好人,只是他们作恶的代价要大得多。而且肖离的修为也很古怪,出了事他自然第一个被怀疑。   “红衣服的那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会不会是虚无宗主手下的人?”   长孙子钧沉默。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但这个猜想令他不太高兴。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肥唧呢?”   易希辰一愣:“嗯?”他们在虚无海中已经过了快两天的时间,刚进来的时候易希辰还担心过肥唧会不会不安分惹麻烦,后来事情接着事情,易希辰都忘了他这袋子里还装着一只活物呢!   “你不会说那个红衣人是肥唧吧?他哪有那么快化形!”易希辰解开乾坤袋,不敢置信地朝着里面叫道,“肥唧,你还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   易希辰担心肥唧趁他不备从袋子里出去了,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正要将手伸进去探,却听里面弱弱地发出“唧”的一声。他松了口气,把乾坤袋重新扎上:“还在。”   长孙子钧不语。   这虚无海里的谜团太多了,易希辰有一大堆想知道的事儿,然而这魔气林不可久留。他跳上长孙子钧的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他埋进他宽阔结实的背脊里:“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边走边说吧。”   两人慢慢飞着,长孙子钧心里也在默默地回想。黑衣人想从易希辰身上拿走什么?难道易希辰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这他还真不知道。   同人虽然采用了原著的世界观,但同人的创作写在原著完结之后,同人作者就只是采用了大设定并且自己添加了很多二设定。至于原著的故事情节,同人作者只选取了能够让两人在床上收尾的部分,那些已经解决了的难题、已经打过了的BOSS,没必要让主角在们同人里再苦逼一次。而那些人气角色吃下去的盒饭啊,也被同人作者强行催吐了。   因此长孙子钧所知道的未来,和他们所经历的,有不小的差距。   两人飞了一阵,各有心事,因此沉默了一阵。   易希辰忽然惊呼道:“亲娘咧,我没弄错吧!你结丹了??!!”   方才他们沉浸在重聚的喜悦之中,都没在意这件事。此时易希辰才突然发现长孙子钧身上竟然有了金丹之气!!   长孙子钧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这次顿悟之后,金丹便结成了。然而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事实上他的灵力早已超越了金丹修士,只是表象看不出来罢了。   “你你你!”易希辰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你是人吗?!就算你是天灵根……天灵根你也得讲道理啊!!你才二十岁都不到!!”   这寻常人想要结成金丹都是极难的,能在百年内结出金丹的,已算是天资很高的了。在人修中极有名的,当年天剑门凤莲小祖座下嫡传弟子云长真人,亦是个天灵根的奇才,修炼短短三十年便结成金丹,那时的年纪四十不到,就已轰动全修真界上下!长孙子钧这十来年结丹的,简直……简直……简直疯狂得无话可说啊!   长孙子钧却不甚在意:“应该的。”   易希辰突然理解那高天杼为什么那么嫉恨长孙子钧了。应该你个头啊!!好想打人啊!!   按理说好友结丹,易希辰该为他高兴才是,然而只因这事儿来得太快太玄幻,易希辰都没能找到欢乐的情绪,反而又想起方才心魔中所经历的那些。同为剑修,他一直在努力追赶着长孙子钧的脚步,然而他拼命地跑,长孙子钧却飞着剑绝尘而去,他们的差距越来越远了。   易希辰心里酸酸的。   长孙子钧正御剑前行,忽觉肩膀上被人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疑惑地侧脸看了看易希辰:“嗯?”   易希辰闷声道:“你掰我手指。”   长孙子钧并不明白掰手指对易希辰意味着什么,他想了想,握住了易希辰的手。   易希辰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在长孙子钧的背上趴了一会儿,忽又回想起方才的事。先前大狼爆体而亡,从他体内溢出的魔气,许多都钻入了长孙子钧的身体里。寻常人能够吸收魔气这绝不是一件寻常的事,而长孙子钧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结了丹……   易希辰顿时心里一紧。虽然方才他也被魔气侵体了,但他和长孙子钧不一样,这虚无海的魔气是无主的,他只要找机会运功将侵入体内的魔气驱逐出去就可以了。而长孙子钧那心魔却是早早就被人种下的!   魔的能力是掠夺,但绝非凭空就能掠夺一切,他们需要媒介。很显然,借给乔珏心魔之力的那个魔头的媒介就是心魔,而郎跃利用的媒介就是他和乔珏之间的契约之力。长孙子钧在见了那魔头之后便心性大乱,显然他们认识,且长孙子钧体内的心魔很可能就是那人种下的!   易希辰方才亲眼看见大狼是如何爆体而亡,一想到长孙子钧亦有这个危险,他顿时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易希辰猛地抬头道:“子钧!你的金丹之力纯吗?!”   长孙子钧试着运功,很纯粹的力量。   易希辰悬着的心却不敢放下:“可你吸了那么多的魔气,你的金丹不会受影响吗?”   长孙子钧默了一会儿,道:“其实……在我的‘魔障’里,有一些关于我的身世的事。”   “你的身世?”易希辰不解,“你有什么身世?”   “我的体内,同时有大乘天魔、鬼王、妖王、神龙王、混元神的血脉。所以我想骑谁就骑谁。”   易希辰:“……”   然而在两人刚刚发现长孙子钧的魔障之时,就曾经谈论过世界观的问题,只不过他们一直把目光聚焦在易希辰的肚子到底能不能怀上娃,这么大的事情,易希辰竟然从来没听长孙子钧说过。   他道:“这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又道:“还有啊,大乘天魔、鬼王、妖王、神龙王、混元神……他们五个人要怎么怎么搞才能搞出一个同时有他们血脉的人呢?   再道:“他们能不能……都先不说了。五个哎!按照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来算,有人需要同时承担好几个角色哎!”   长孙子钧摸着下巴,怅然道:“是啊,所以我也觉得太荒谬了,肯定不是真的,才没说。”   易希辰:“……”   又过了一会儿,易希辰极其严肃地问道:“很荒谬吗?”   “不荒谬吗?”   “荒谬。可是荒谬你就不说的话……难道你觉得让我生孩子就不荒谬了吗???”   “……”   两人正吵吵闹闹,长孙子钧突然停了下来。他示意易希辰屏息凝神。终于,他们在混乱的灵力波动中察觉到了一个灵力较强的点。他们终于找到了方向,朝着那里去,就能离开魔雾林前往虚无界了。      第五十章 虚无宗主      终于,周遭的魔雾渐渐变淡。   两人终于出了黑雾林,都松了口气。比起那些凶残的妖邪怪物,他们反而更怵这黑雾林,毕竟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可怕也有限,而黑雾林却是让他们自己与自己相争,想要战胜自己,却是最难的。   原本进黑雾林时他们一行还有十人左右,出来的时候便只有他们两个了。其余的人不知是先走了,又或还在黑雾林中不辨方向,又或已经在此殒命。然而他们也顾不得别人了,自行朝着虚无界去了。   黑雾林之后,又有些凶邪挡住他们的去路,然而他们齐心配合,十分顺利地过了虚无海中的那些难关。不多时,就连易希辰也感受到了强大的灵气——虚无界的大陆,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两人顿时精神振奋,加快御剑,又过不久,一片鲜亮的景色出现在他们面前。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陆地,此地绿草如茵,万紫千红的百花争相盛放,古树参天,万木争荣。往远一些看,虚无海的天空还是暗的,可到了这大陆的上空,便是一片晴空如洗,万里无云,两相衬托,更显出大陆的美不胜收。   且不仅仅是赏心悦目的景色,此地的灵气之强盛,简直令人通体舒坦。先前的魔气林让人有多难受,这里就有十倍的舒爽。   易希辰从剑上跳下来,落在虚无界大陆的土地上,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这……太漂亮了!”   引起他如此赞叹的,不过是虚无界大陆随处可见的一朵小花。这花瓣无比鲜嫩水灵,令人怀疑只要轻轻咬一下就能喝上一口的花汁。易希辰从未看见过如此充满生机的花草,令他简直不忍心迈出脚步,生怕踩坏了任何一株花草。   “刚才我还在想,虚无海那个鬼样子,火云老祖得是有多吃饱了撑得才会进这种地方,到了这里……怪道他能飞升啊!有眼光!这地方也太灵了!!”   长孙子钧轻轻咳了一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易希辰吐了吐舌头。他们现在已经进了虚无界大陆了,没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虚无宗主看在眼里。如今的虚无宗主元晨度人是火云老祖的亲传弟子,他刚说的这话,对火云老祖不太恭敬,假若让元晨度人听去了,不开心可就糟了。   两人朝着大陆的中心走去。   这虚无界,简直就是个人间仙境,难怪有这么多人争先恐后不惜性命也要来这里。且不说来了以后听虚无界主布道能窥得道中真理,就光是在这地方修炼,那修为也必定能一日千里地增进。要不是他们只为了查明杀害药不毒的凶手而来,他们还真有在这里留上十年不走的冲动。   未行多远,他们便看见一座道宫。想来那就是虚无宗主元晨度人的清修之所了。这道宫并不堂皇,反而十分简朴,白墙青瓦,只怕外界稍有些名堂的门派的殿堂都比这里富丽得多。然而在如此美丽的陆地上,却是这般简朴的道宫更合适,全无突兀之感。   两人不敢贸然闯入,正待在宫外行礼叩拜,却见殿内走出一名梳着总角的小道童。那道童看来不过十岁年纪,相貌清秀,唇红齿白,极是水灵。   这道童看着相貌稚嫩,但年纪想必不会比他们小。修士有了修为傍生,身体的生长便会减缓。然而寻常人这个年纪才刚入道门,修炼多年才能有所感悟,而这道童是元晨度人从小带在身边的,入道比常人更早,所以才能童颜不老。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向那道童行礼:“弟子求见虚无宗主,烦请师兄通报。”   道童声音稚嫩,道:“你们来此,想拜虚无宗主为师,还需通过几道试炼。”   两人了然。能够通过虚无海来到这个地方,应该说已经通过了层层试炼,资质、修为必定不弱。但元晨度人这般大能收徒,仅仅是资质上佳还不够,心性品质也极为重要。想来元晨度人还想考察他们的心性。   不过他们却不是来拜师的。   易希辰道:“若能聆听宗主布道,实乃弟子三生有幸。然而弟子来此,只为向宗主求教一件往事,不为拜师。弟子在外界还有凡尘琐事缠身,不便在虚无界久留。若他日有幸,必定再来向宗主求道。”   道童略有些诧异,不做声。   他们说的话,道宫内的虚无宗主必定能够听见,也不需他进去禀报。那道童在等元晨度人的回话。   片刻后,道童道:“那你们随我进来吧。”   道童领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进入道宫之中,只见道宫中的一应摆设也相当质朴。那元晨度人已是地仙之体,性情超脱淡泊,对俗物全不在意。   易希辰心里叹服,心道元晨度人不愧是大能,只有那些半吊子的家伙为了自我彰显,才会对身外之物格外追求。比如……他自己这个守财奴。   道宫进深不大,修建此宫只为了能够存放道法典籍和法器,以及布道,因此他们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坐在蒲团上的元晨度人。   那元晨度人年纪已有千岁,看起来却不过二十的年纪,眉目和善。他正在打坐。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行礼:“弟子参见宗主。”   元晨度人眼未睁口未开,他们却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你们所问何事?”   他已过了分神期,坐在蒲团上的不过一具肉体凡胎,他的神识早已超脱五感。   易希辰道:“弟子为求问天火而来。”   “天火?”   “天火乃是天地之力,非人之力,只可借用,不可生造。弟子听外界传闻,召动天火之术乃是当年火云老祖所创,后传了几人。”   “属实。”   易希辰抬头看向蒲团上的元晨度人:“宗主能否告知弟子,这九千界之内,都有何人会借天火?”   元晨度人有一阵没有出声,片刻后方温和地问道:“为何询问此事?”   易希辰涩声道:“弟子的生身父母,弟子的师父,皆为天火所害。”   “如此……”   突然间,易希辰察觉到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包裹了起来。他没有挣扎,而是尽量坦然配合。想必是元晨度人正在检阅他的识海,看他有没有说谎。   又过片刻,那股力量消失了。   元晨度人道:“不曾想外界竟出了这样的事……当年我师父火云老祖将此术授与他人,却被人拿来作恶。可惜我十年前修炼至此般境界,正在重塑金身,百年内不可离开虚无界,不然我当亲自出虚无界为你缉凶,惩戒恶徒。”   易希辰道:“弟子不敢,只求宗主如实告知。”   元晨度人道:“借用天火,乃是两千年前由我师父所创。之后千年,他曾将此术授予十人。再之后,师父认为此术凶险,怕为居心不良之人滥用,便不再传道。这千年来,当年的那十人有些已经不幸陨落,便不提了。如今世间,应当只剩下三人还会此术。”   已逝之人,再提及未免不尊重。易希辰亦不在意,毕竟逝者不会杀人,想必凶手就在那当世的三人之中了。   长孙子钧却突然发声:“宗主,火云老祖传授此道,习得此术之人是否还会另传?”   元晨度人道:“天火难借,只有在虚无界的灵气包含天地之力,因此也只有在此地吸纳天地之力修道者才能够习得此通天之术。”   这个答案让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都松了口气。若不然,当年学得此术的人出去再行传道,会借天火的人越多,他们就越难找到凶手。   元晨度人接着道:“当世这三人,我是其一。另外两位,便是鬼王魈离君和妖王龙瑞君。”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同时一震。鬼王魈离君?魈离?!肖离!!      第五十一章 封印      他们一早便知道能借天火的必然不是凡人,肯定是当世大能,一个虚无宗主,两个一界之王,这都不稀奇。元晨度人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专门赶去外界杀人,妖王和鬼王……   但最让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会借天火的三人的身份,而是肖离!如果肖离就是鬼王魈离君,那他离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他们只猜到肖离是鬼修,却没想到竟是鬼界之王!   长孙子钧立刻道:“鬼王是否也来了虚无界?”   元晨度人道:“的确。他先你们一步来此,已经走了。”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倒吸了一口冷气。肖离,真的就是鬼王!!   易希辰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心急了,口气便不由有些咄咄逼人,也失了敬意。小道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好在元晨度人万分大度,全不介意,温和道:“我亦不知。方才他来,说本想向我打听一件事,但又说不必打听了,只作来看望故友。他想邀我喝一杯茶,可惜我金身重塑,不能承他这个情,他就走了。若早些知道你们的事,我便将他留下,让你们亲口问他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面面相觑。   易希辰道:“他走……走去哪里了?回到虚无海了吗?”他盘算着现在赶紧追出去是否还来得及。   元晨度人道:“师父曾在此处设一传送阵法,每当虚无海变弱的时候,因虚无界中灵力强盛,能够突破虚无海的限制,虚无界中人可借阵法离开。可惜此阵只能单一传送,界外没有这般灵气,才累几位小友不得不通过虚无海进来。”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颇感懊恼。魈离君已经出了虚无海,那天地之大,想要再找到他恐怕需再费一番周折了。   易希辰道:“宗主……弟子冒昧问一句,杀害弟子父母和师父的人……妖王和鬼王,宗主以为会是谁呢?”   严格算来,既然妖王和鬼王都曾向火云老祖问道,那他们也能算是火云老祖的弟子,与元晨度人可说是师兄弟了。听元晨度人方才的话,魈离君还邀他喝茶,可见两人至少是有交情的。至于元晨度人是否会存心偏袒,易希辰倒不担心。像他这样的大能的胸襟非常宽广,若他有心偏袒,大可以连魈离君和龙瑞君都不告诉他们。   那个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多谢二位小友信我。那魈离君和龙瑞君,当年皆受道于我师父,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然我师父也不会与他们往来。然而人心难测,世事难料,不是恶人,未必不做恶事,他们尘心都重,欲念障目,甚至连我在内,我们三人都未必没有嫌疑。我知道你希望得到答案,可是你的事情前情后果我不清楚,所以不能贸然指摘什么。”   易希辰沉默。他原本来虚无界,也不指望虚无宗主立刻就能告诉他他的仇人究竟是谁,只求能知道他到底应该去哪里找他的仇人。现在虚无宗主给了他三个名字,按理说他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可是刚才也许凶手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却生生错过了,心中难免憾恨。再则在黑雾林对他出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魈离君,更让他觉得,这个魈离君万分可疑。   道宫内一阵沉默。   最初想问的问题,他们已经问了,易希辰拼命回忆,是否还有什么疏漏的细节,或者能从元晨度人这里知道更多。毕竟来虚无界一次不容易,一旦出了这个地方,下一次再想进来,就要等到十年后了。   却听元晨度人突然开口:“你是否也曾被天火灼烧过?”   易希辰皱眉,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红印,回忆往昔,涩声道:“我父母被害时,我亦在身旁。我想救他们……”   元晨度人道:“天火凶险,你的魂魄有损伤。”   “什么?!”长孙子钧大惊,猛地抬头看向蒲团上的肉身,“不必担心。”元晨度人道,“你的体内有一件法宝,你的魂魄附着其中,它在天火中护住了你的魂魄,但大抵也封印了你的修为。这些年来你的魂魄在其中养着,修复得差不多了。”   易希辰愣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法宝,护住他的魂魄?那法宝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东西?   易希辰问道:“什么法宝?”   元晨度人奇道:“你自己不知么?那它是如何进入你的体内?”   “弟子不知……”   “我亦不知。它被你的魂魄包裹着,我看不出来。如果强行接触,我怕会损伤你的魂魄。”   易希辰心下茫然。所以在黑雾林的时候,魈离君想要拿走的东西就是他身体里的这个法宝吗?   易希辰道:“那东西……可以取出来吗?”   元晨度人道:“眼下你的魂魄还在里面养着。你的魂魄和它融合,难以分离,如果强行取出来,会损伤你的魂魄。那东西,恐怕比天材地宝都珍贵,可就算取出来,你的残魂在里面拔不干净,想来别人也是用不了的。”   “啊……别人用不了么。”易希辰若有所思地蹙眉。看来魈离君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想抢那个法宝。但他后来又不抢了,是不是察觉到了?   易希辰道:“那怎样别人才会用得了呢?”   元晨度人奇道:“小友,那法宝既然已经嵌入你的体内,难不成你想把它取出来给别人用么?可你要知道,就算你能把你的魂魄从里面拔出来,也不过是方便了别人。它已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了,只要取它出来,你就会性命不保的。”   易希辰道:“是么……那看来我是离不开它了。可我还是想知道,怎样别人才用得了?其实我就想知道,觊觎它的人,会用什么法子来害我。我好早些加以防范。”   元晨度人道:“如此。你当初受到天火的灼烧,那法宝为了保护你,所以自发地将你的魂魄封印在其中了。想要把你的魂魄拔出来的话,就要解开封印,你可知道炼体之法?”   “弟子听过。”   “那便好。炼体之术需要五行属性天材地宝,共同锤炼,将你体内三百六十五周天全部打通。此术应该能够解开你体内的封印,令你的魂魄与那法宝分离。”   “分离以后,弟子会否有什么损伤?”   “那倒不会,你的魂魄既然已经被它养好,分开了也没什么。而且我初时见你以为你是伪灵根,可方才试探,却发现你资质本不该如此,想来也是它的缘故。若能解开封印,你修炼起来,必会更为顺畅。它的存在于你而言,就像内丹一般,倒是为你省去了结丹的功夫,有朝一日你修为提升,必然不会遇到瓶颈就可以顺利地将它变成你的金丹。”   元晨度人顿了顿,又道:“但,假若有人觊觎这法宝,我劝你还是别解开封印。你的魂魄留在里面,别人用不了,就不会轻举妄动。”   易希辰咬了咬牙。果然,他修炼始终不得其法,就是因为体内的这道封印。这个莫名其妙的法宝,对他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如果不是这个法宝,当年他就和他的父母一起被天火烧得魂魄散尽了;可也因为这个法宝,他变得废物一般,只能活在他人羽翼的保护下。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眼长孙子钧。长孙子钧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察觉到他的目光,亦茫然地向他看来。   易希辰挣扎片刻,问道:“宗主,这封印,可还有,其他的,解开方法?”   长孙子钧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他明白易希辰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他曾经说过,在他的魔障之中,他用他体内的天元之力,跟易希辰这样那样大战了三百回合,封印就解开了。   元晨度人道:“这炼体之术相当于内里重塑,所以能够解开许多封印的,对你的亦应当有效。可你要说别的法子……毕竟我不知你体内这法宝究竟是什么,若知道了,总应该也有别的法,对症下药便是了。小友,你很想解开这封印吗?”   易希辰不语。现在他脑海里有很多杂乱无章的想法,一时也说不清楚。但他不想一直这么弱小下去,他希望他也有守护珍爱之人的能力。   就在此时,他们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   小道童连忙迎了出去。   片刻后,元晨度人道:“带他们进来吧。”   道童引人入内,竟然是洪易真人与高天杼师徒。只不过高天杼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被洪易真人抱进来的。他晕厥了。   洪易真人看见宫内先到的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先来一步,微微有些惊讶,向元晨度人行礼道:“宗主。”   元晨度人道:“洪易真人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洪易真人道:“宗主,能否恳求你收小徒为徒,让他在此修炼?”   过了片刻,元晨度人道:“他的灵根,变得不太好。”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对视一眼。高天杼的灵根果然是往糟糕的方向变了,偏偏还是在融合期,这可实在是不幸。   洪易真人苦笑道:“求宗主襄助小徒,或许……他留在这里,还有结丹的希望。”   元晨度人不做声。看来这个请求令他有些为难。金丹何其难结,就算高天杼原本的单灵根,也未必就结的出丹来,何况他灵根变异,若成了杂灵根伪灵根,那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对了个眼神。这天火的事也问了,封印的事也了解得更清楚了,他们来虚无界的目的已经达到。这虚无界中虽有向外传送的法阵,但也是有时效的,眼下虚无海的力量较弱,法阵才能向外传送。待过了这段时日,虚无海的雷霆风暴强盛到极致,法阵也不能将他们送走了。   于是两人起身道:“宗主,弟子先告退了。”   元晨度人用灵力设了一道屏障,令他说的话只有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听得到,以免他们不愿透露的事情被旁人听去了。他道:“二位小友可是急着想要报仇?恕我实言,无论是魈离君还是龙瑞君,以你们如今的修为,都奈何不得他们。倒不如留在我这里,修炼几十载,修为有了提升再去也不迟。毕竟,你们遭此罹难,亦与我师父有干系。”   长孙子钧微微摇头,易希辰亦道:“多谢宗主好意。”如此,便是拒绝之意了。   只要易希辰的封印没有解开,他便是留在这里,几十年,几百年,又能有多大的进益?那时外界已经物是人非,或许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没有了。   元晨度人见劝他们不住,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们心意已定,凡事终有缘分,强求不得。小童,带他们出去吧。”   灵力屏障打开,他们再次向元晨度人行礼,亦与洪易真人做礼告别,便随着那名引他们进来的小道童出了道宫。   道童道:“二位在此稍后,我引你们去传送法阵。”   他走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持一枚乾坤袋,交到易希辰手中:“这是宗主赠与二位的薄礼。”   易希辰连忙道谢。   道童将他们引入林中,果然有一处传送法阵。   “你们走吧。”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与他行了个礼:“师兄,有缘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踏入传送法阵之中,离开了虚无界。      第五十二章 是炼体呢?还是炼体呢?还是炼体呢?      一道白光将他们包裹起来,周遭灵气骤变。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经置身于虚无界外了。   虚无界向外的传送法阵并没有固定的落脚处,那法阵借助虚无界强大的灵气突破了虚无海的限制,将人送去外界,随着时空的转移落脚处亦有变化。他们被送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幽竹苍翠,亦是一处美景,然而他们骤然从人间仙境到了人间,难免有些落差。   他们并不认识此地,心下茫然,两人都有许多想法需要整理。易希辰道:“看看附近有没有修真小镇,找个地方休息吧。”   长孙子钧赞同。   出了竹林,便看见路上有些行人。随着行人往来的方向走了没多久,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座修真小镇。   此小镇名为冬春镇,只因小镇地势南面全是苍苍幽竹,而北面则是一片冰雪谷地,半面春景半面寒冬,由此得名。   进了小镇,他们便开始寻找住处。走了没多久,易希辰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长孙子钧问道。   易希辰困惑地打量着四周:“这地方,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孙子钧诧异挑眉。他有八年魔障的记忆,因此去过不少地方,可易希辰自从进了天剑门就没再远行过,怎么会来过这种地方?   “你年幼时?”   “不是。”易希辰道,“我小时候是住在河边的,肯定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呢……总觉得这条街道我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来着。”   一时也没个明确的记忆,易希辰想着或许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与此处相像的街道,又或者曾见过画此地风景的画作。既然模模糊糊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回忆。于是他也便不再纠结,很快找到了小镇里的客栈。   两人走进客栈,客栈的掌柜迎了出来:“二位道友要住店吗?本店三块初级灵石一晚。”   在去过恶华城之后,这普通小镇住店的价格便宜得易希辰简直要流泪满面:“要住要住!”   “二位道友要几间房?”   “两间!”“一间!”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同时开口。   说要两间房的是长孙子钧,说要一间房的是易希辰。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两间。”长孙子钧竖起两根手指特意强调了一下。   “一间!”易希辰横眉冷对,咬死不松口。   掌柜:“……”   虽然一直很了解易希辰守财奴的性格,然而此时长孙子钧也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他们现在剑也弄到了,还在苍冥洞从那魔修手里弄了一堆灵石。眼下只要多出三块初级灵石而已啊!!虽然他的自制力足以引以为傲,然而为了省下三块初级灵石他所受的折磨那是惨无人道的啊!!!   易希辰摸出三块初级灵石,那气势就跟扔出天材地宝一样豪迈:“给我房间的令牌吧!”   长孙子钧一脸郁闷,用灵犀传声跟他讨价还价。   “两间。”   “不要,就一间!”   “……钱算我的。”   “你钱呢?拿出来啊!”   长孙子钧:“……”   他跟易希辰从来就没分过账,赚到的宝贝卖了灵石都是由易希辰管着,他自己手里那是一块灵石都没有。如果易希辰死拽着钱袋不松手,他就只能卖衣服卖裤子抵债了。   客栈掌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耸耸肩,收下灵石,掏出一块令牌交给他们。   易希辰准备上楼,长孙子钧却站着不肯动。先前心魔发作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强吻了易希辰,他看得出易希辰尴尬极了,连谈也不愿谈这事,生怕捅破了那层纸他们就覆水难收了。他忍得痛苦还在其次,他更不愿一不小心做出难以收场的事,往后连这般关系也无法维持。   易希辰却有些火了。   十年来他和长孙子钧几乎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因为两人甚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即便意见相左了,立刻就会有一方退让,毕竟天底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他们争执。这一次他不想让,不仅仅是因为三块初级灵石,却没想到,长孙子钧竟然也要跟他犟。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睡一间房?”易希辰对他怒目而视,用灵犀传声质问他。   长孙子钧总不能说我快要控制不住在你那个只出不进的地方又进又出了,只能回答:“就是不想。”   “你你你!”易希辰眼睛瞪得更圆,“又要跟我分钱,又要跟我分房!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掰我手指了!”   长孙子钧郁卒又纳闷,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掰手指为什么让易希辰那么在意呢?他试着用几种方法掰自己的手指,怎么掰也掰不出花样来。   客栈掌柜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然而见两个人僵持那么久,其中一个还莫名其妙在大堂里玩起手指了。他以为这是一对道侣吵架了,于是上前拍了拍长孙子钧的肩膀:“道友,有什么话你们回房慢慢说吧。反正我这里还有空房,谈完了,还是可以再加一间的嘛。”   长孙子钧不喜欢被人触碰,垂眸看了眼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想将他掰开。   掰开……   他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易希辰的心魔究竟是什么了!原来,他们的心魔都是一样的!   易希辰忍无可忍,跑过来拉起他往楼上走:“先进房再说!”   长孙子钧无法,被他拉进屋里去了。   进屋之后,倒也没谈别的。两人先把元晨度人送他们的袋子打开看了。那里面装的,是一些灵石、丹药和仙材。元晨度人觉得易希辰的父母和药不毒的被杀与火云老祖当年传道脱不了干系,他帮不上更多,所以便给了他们些宝物,希望能对他们有用。   这虚无宗主送出来的东西自然非同小可,每一件都能说是价值不菲,易希辰看得眼睛都直了,赞叹道:“虚无宗主简直……举世无双第一大善人啊!!”   长孙子钧看见桌上倒出一把高级灵石,伸手想抓一枚,被易希辰一巴掌拍回去了。易希辰瞪了他一眼,赶紧把灵石搂到自己面前收起来。   长孙子钧:“……哼!”   那虚无界盛产木属性的仙材,易希辰把东西清点了一下,自己做法器时用的上的分出来,又分了一些推到长孙子钧的面前:“这些用来强化苍云宝剑如何?”   这些仙材的品级非常高,有一两样甚至可以算是天材地宝级别的了。如果给易希辰拿去换东西,不知道能给他做多少法器。若是普通人,定然是舍不得拿来强化宝剑的。可易希辰上次听长孙子钧说想把苍云宝剑炼成斩虹剑之后就上了心,特特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长孙子钧却突然问道:“你的封印,要解吗?”   如果解了封印,觊觎他体内法宝的人势必要对他对手,届时可能会有危险;然而长孙子钧也知道,易希辰一直很介怀他的伪灵根,让他为了保命而始终柔弱,怕他也是不愿的。因此解或不解,他要听易希辰的决定,只要易希辰有了决定,他便全力相助。   易希辰微微红了红脸,但还是毫不迟疑道:“解!当然要解!”   “好。”长孙子钧将方才易希辰推给他的最珍贵的几样仙材拨了出来,道:“这些或可换你炼体所需仙材。你先收着。其余我拿去炼剑。”   易希辰的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不必……你都拿去炼剑吧。你想炼成斩虹剑,不能舍不得仙材。”   长孙子钧道:“不是舍不得,这些虽够我强化剑的木属性,然而斩虹剑五行齐长,便是用了这些,也还是不够的。炼剑之事急不得,为你炼体才是当务之急。”   易希辰眼角稍稍抽了一抽,慢吞吞道:“唔……炼体……炼体也急不得,五样天材地宝,不知道多久才能弄齐,可能还是你炼斩虹剑更快一些。”   两人把一堆宝物推开推去,都说自己不急,要让对方先用。   推了半天之后,易希辰道:“行了行了!子钧,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跟我生疏了一样!就算我炼体把封印解开了,我修炼岂不也要许多时间?一时半会儿我又能变强多少?我们两个本就是并肩作战的,我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解封印,还不如你先把斩虹剑炼成了,对我们两个来说想要对付强敌肯定是先给你炼剑更好啊!”   长孙子钧无奈地看着他。   “再说了。”易希辰目光浮动,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非常理直气壮,“麒麟血、定风珠、玄龟甲、磐龙鳞、雷霆果都太难弄到了,如果我们已经弄到其中几样了,那就先弄我的。可我的还一点眉目都没有,所以先弄你的剑吧。”   长孙子钧不说话了。   易希辰以为自己把他说服了,正待松口气,却见长孙子钧从元晨度人送的一堆东西里拿起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个……好像是麒麟血!”长孙子钧认真看了一会儿,喜上眉梢:“真的是!只有麒麟血凝成的珠子里才会有这样的血絮痕!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差四样你就可以炼体了!”   易希辰:“……”      第五十三章 易希辰很急。      易希辰很急。   易希辰非常急。   他把那些仙材让给长孙子钧,并不是因为他不急。   他急得要疯了。   在虚无海听见高天杼说疯话的时候他很想说你已经享受了近百年的好天赋,刚刚有一点变坏的苗头你就要死要活。而我,已经忍受了十几年的伪灵根,我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天赋这东西,对于修真之人而言,是真的值得人发狂。   即使他有可能会死掉,他都希望在死之前能够体会一把天之骄子的感觉。而不是永远窝囊地活着。   然而那五样天材地宝是真的很难得。这天材地宝本来就几十上百年才出,就譬如说这麒麟血,麒麟是天生神兽,每百年会下凡一次到天竺河洗澡。打得过麒麟,接得住它的血,才能制成麒麟血珠。虽然一次并非只能制得一颗血珠,然而这东西有大功效,天底下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要?且不说别的作用,光是这炼体,就不知每年有多少修士想炼!   所以要把这炼体的五样宝物全部集齐,绝非易事。找到这些东西,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的时光。而且找到了,还得面对无数的竞争者,还得有办法得到它们,那更是雪上加霜。   易希辰急得要命。如果说之前他还等得起的话,那么在经历了药不毒的死亡、在看见了自己的心魔之后,易希辰不想等,也等不起了。如果真的有更快的解开封印的方法……如果有的话。   长孙子钧拿着那颗麒麟血珠翻来覆去地看,发自内心地高兴,将血珠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可惜没来得及向虚无宗主道谢。”   易希辰那叫一个郁闷!   按理说,第一件天材地宝那么轻易就拿到了,他应该高兴得不得了,可现在,已经他已经动了别的心思,竟然看那颗麒麟血珠有点不顺眼了。人都是有点执念的,有时候坚持一条路走下去,未必是因为这条路多么正确,而是舍不得放弃之前已经走了的路。如果他们真的花了许多功夫弄到更多天材地宝,那就更不可能换其他法子了呀!!   当然,更更重要的是,拿宝贝换炼体仙材,那是好多好多好多钱啊!多到他想一想就觉得要窒息了!!   易希辰脸色几番变化,不知该怎么开口。   长孙子钧见他如此,便将那些宝贝都先收了:“别争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先打听其他四样天材地宝的下落再说吧。”   易希辰:“……”   长孙子钧把桌上东西都收拾了,见易希辰黑着脸坐在一旁,不由蹙眉:“你怎么了?”   易希辰尴尬道:“没、没事。我在想心事。”   长孙子钧便走到一旁整理东西去了。   易希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打他从虚无海出来,就跟坐了一叶小舟在山涧漂浮似的,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心里都转了十七八道弯了。   双修这种事……倒也不是说他有多讨厌,问题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啊!!跟长孙子钧裸裎相对、水乳交融……这画面只要一想就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嗡嗡嗡直响,震得他满脑袋浆糊;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拼都拼不回去;一道崭新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一旦跨过去,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反感吗?其实……也不反感。跟子钧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就……真的很奇怪啊!!好像这种事情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发生啊!!   如果说,他们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要双修,他体内的封印就能解开,他大概一咬牙一闭眼扑倒长孙子钧就上去了。然而这件事偏偏又是存在于长孙子钧那时真时假的“魔障”里的,很可能他走过了那道崭新的大门,结果什么都没有。   “啊!”易希辰烦躁地叹了口气,撑住额头。   所以,他到底应该放着有可能一块灵石都不花的方法置之不理呢,还是冒着让这个世界变得奇怪的风险试一试呢?   长孙子钧已经收拾完了东西,复又在他对面坐下:“你在想鬼王和妖王?”   “啊?呃……啊,对。”   “肖离可疑。”   “……嗯。”   谈及此事,易希辰终于将神智抽了回来。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古怪。”   “什么?”   “那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天火杀人?”   长孙子钧微微一怔。   “那日师父被杀,在那之前,你曾当众用过天火,所以,那个人用天火害死师父,有可能是为了嫁祸于你。这且不说。可他杀害我父母时,为什么一定要用天火呢?”   长孙子钧亦觉有理:“的确。”   最初火云老祖借用天火,是因为一些游魂在戾气阴重之地聚集不去,渐渐成了恶煞,难以消灭。即便将恶煞砍了,它们过不多久又会重新凝聚。必须得找到一个法子将那些恶煞干干净净地根除才能消除后患。于是火云老祖潜心修行,最终在虚无界学会了这通天之术。   天火当然可以用来杀人,只不过,没这个必要。假若一个人修为够高,他想杀别人,能有几百几千种方法,即便是想要人死得魂飞魄散,那也是能找出几种法子的,借用天火不过是更省力一些罢了,高阶修士们就图省这些灵力吗?正因为这天火本不是杀人之术,火云老祖才将此术外传,后来渐渐觉得不妥才停了。   易希辰道:“我一直在想,用天火杀人和一剑穿心杀人有什么区别。初时我想,凶手选择用天火杀人,大约是为了让人死得魂飞魄散,以免亲人还能用招魂术召回残魂问清前事。但后来我又觉得,能用天火的必然是大能,对付一个活人,又不是恶煞,想要让他魂飞魄散,法子总还是有几种的。何况,会天火的就那么几个人,用此术杀人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吗?”   长孙子钧歪头想了片刻:“难道他当时不得不用天火?”   “是呀,很奇怪。或许是那个人修炼的功法有什么限制,又或者他当时处在身受重伤、灵力受限之类的情况下,所以他只能用天火。”易希辰道,“我还是更怀疑肖离,虚无海里的黑衣人应该是他,他觊觎我身体里那法宝。至于那个龙瑞君……我都不认得他,也想不出他跟我能有什么渊源,要下这个手。哎,可是在去虚无海之前,肖离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啊,这鬼王到底打哪里冒出来的!”   长孙子钧道:“肖魁。”   “啊……”易希辰道,“肖魁和肖离有关系吗?”   “他们有几分像。”   “像吗?”易希辰对肖离的观察不如长孙子钧那么仔细,在肖离动手之前,他对肖离的印象还不坏,觉得肖离温文儒雅。而肖魁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则糟糕极了,因此他从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都觉得肖离可疑,必然是要去找他查清楚的。然而肖离的修为高不可测,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亦没有把握能胜他。   长孙子钧道:“先为你炼体。”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易希辰顿时又郁卒了。   他们清点东西清点了许久,又聊到这会儿,眼见窗外天色已经暗了,竟是该上床休息的时候了。   易希辰纠结片刻,决定先不要把那件奇怪而尴尬的事情立刻搬出来说,他们可以循序渐进。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注视着长孙子钧的眼睛,道:“子钧,我们结契吧。”   “结什么契?”   易希辰不由嘴角一抽,无语道:“你要跟我结什么契?奴契吗?当然是灵犀契啦!”   “……”长孙子钧道,“不结。”   易希辰愣住。他没有想过长孙子钧会拒绝他:“你不想结?”   “哼!不想,哼!”   易希辰:“……”这不是挺想的么!   “那结吗?”   “不结。”   “你不愿意?”   “哼!不愿意,哼!”   “……”   易希辰用了一会儿来消化,终于明白了长孙子钧的意思:“所以,你愿意跟我结契,但是你不想结?……不对,你想结,但是你就是不结!为什么呀?”   长孙子钧无语望房梁。结契,他当然愿意,他也不想再一次失去易希辰的下落。然而灵犀契这东西,往往只有道侣才会结,一旦结了契,可以凭借灵犀之力随时知道对方身处何地、探知对方的状态。还可以发动“同心”,探知对方心里正在想什么。因此只要结了灵犀契,两人之间就再没有秘密可言了。   要是以前,长孙子钧也没有什么要瞒着易希辰的。可现在,一旦结契,易希辰就会知道他时时刻刻都是昂扬的状态(虽然易希辰好像已经知道了),而且还会知道他脑海里装着他们的一百零八式……这是他万万不敢给易希辰看的。   长孙子钧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脖子:“你不要离我百米远。我们不会再走散。”又道,“如果你已过了百米,等一等,我来了,你再继续走。”   易希辰:“……”   他这叫一个抓心挠肝啊,之前在天剑门整天说生孩子的到底是谁啊!你再说啊!再说啊!虽然生不出孩子,但是制造孩子的过程,只要能省钱,那也不是完全不能尝试一下啊!!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易希辰只得先上了床:“睡吧。”   长孙子钧却在打坐:“你先睡。”   易希辰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子钧估摸着易希辰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伸手解下他腰间的乾坤袋,准备拿几块灵石出来。   就在乾坤袋离开易希辰腰间的一瞬间,长孙子钧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   易希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黑着脸盯着长孙子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片刻后,他用力一拽,把长孙子钧拖到床上,环着他的脖子,石破惊天地吼道:“给老子解封!!”   长孙子钧猝不及防被他扯过去,与他的距离只有几寸,人被带斜了,手便往床上撑了一撑,这一撑却正撑在易希辰腿上。那热热的触感从他掌心开始迅速蔓延,把他体内压抑了许久的邪火轰一下点着了!   长孙子钧眼神晦暗,呼吸瞬间急促了。这是易希辰玩火,他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澎湃到了再难压制的地步!于是顺势一捞,就把易希辰捞进怀里,猛地放倒在床上,压在他身上,抓起他两只手扯到头顶上,发狂一般吻上去!   这是易希辰第二次被长孙子钧吻了。如果说上一次还只是有掠夺的意味在,那这一次,简直就是抢得他渣都不剩!温热的舌头撬开他齿贝的刹那,他的头脑就一片空白了。   一魂出世,二魂升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希辰感觉到纠缠他的唇舌退开了。他微微张着嘴,心有不舍,脖子微微扬起,还想再享受一会儿,却忽觉一大盆冰水直接灌进来,连呛好几口,冻得他猛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   “咳咳咳!”   易希辰吐掉满口的冰水,只见长孙子钧又把自己浇得湿淋淋浑身冒白烟儿,微恼道:“你干什么啊?”   长孙子钧抹了把脸上的冰渣子,问道:“如果双修不能解开你的封印,你还要跟我双修吗?”   易希辰愣住。   他现在想要双修,就是为了能够解开封印。如果不能……如果不能他为什么要双修呢?不是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而是……为什么呢?   长孙子钧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了然,从床上翻了下来。他说:“还差四样天材地宝,会找到的。”顿了顿,哑声补充道,“很快。”      第五十四章 他不行!      长孙子钧曾经被人骂过“移动的人形按摩棒”。   严格来说,这句话其实不是骂他的,而是骂做了很多私设的同人作者金蛋打银鹅的。当金蛋打银鹅在论坛又一次更新了万字大肉章之后,黑粉对她如此扭曲原著设定无比愤慨,留言道:“作者你太玛丽苏了!!你简直把长孙子钧写成移动的人形按摩棒了!!我讨厌你!!”   平时金蛋打银鹅向来不理睬黑粉的留言,偏偏这一条留言戳中了她的G点,于是在接下来第一次更新中,易希辰中了春药饥渴难耐,主动勾引长孙子钧,长孙子钧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扑上去兽性大发,而是抱着易希辰跳进冰湖里,让冰冷的湖水刺激易希辰清醒。   当时长孙子钧怀着愤慨的情绪是这么说的:“你以为双修是什么?也许双修对你来说就是双修,但是双修对我来说是做爱!我每次操你都是怀着爱意的!我讨厌你有目的的利用我,我才不是你的移动人形按摩棒呢!哼!”   于是那一章更新又平地激起千层浪,金蛋打银鹅由此收获了无数粉转黑、黑转粉、路人转粉、路人转黑。   ——当然,后来两人很快就大战三百回合干了个爽,把没吃到嘴的肉都补回来了。   如今,原著中的长孙子钧虽然被扭曲成了同人文的设定,但由于同人作者只对某一段时间的情节进行了扭曲,长孙子钧带着原著的记忆和同人的设定,形成了更为复杂的人格。   对易希辰而言,他在乎长孙子钧,他喜欢长孙子钧,他爱长孙子钧,任何一种好的情感他对长孙子钧都有,但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然而对爱妻狂魔醋坛子攻长孙子钧而言,非黑即白,这道线跨过去了就不可能再回头,如果要回头,那么这道线就不要跨过去。   易希辰看得出长孙子钧不高兴了,但他并不是太明白为什么。他拉住长孙子钧的衣角:“子钧?”   长孙子钧拍拍他的头,解开他的乾坤袋取了三块初级灵石出来。   易希辰:“哎……你……”   长孙子钧起身出去了。   易希辰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既委屈又心急,咬着被角,油然而生一种有力没处使的无奈。   他睡不着了。   翌日清早,易希辰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经亮了。他内心依旧烦躁,重重地翻了个身。他脑袋先转过来,余光瞥见身侧有一只灰色的圆溜溜的身影,心道不好,又要压到肥唧了!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肥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骨溜溜滚了出去,竟然堪堪避过了易希辰压下来的肩膀!   易希辰连忙坐了起来。他昨天只顾着和长孙子钧探讨到底是炼剑还是炼体,竟然忘记把肥唧从袋子里放出来喘口气了。结果这家伙,又自己溜出来半夜爬他的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去了一趟虚无海,肥唧的身手竟然灵活了这么多,竟能够不被他翻身压到了。   易希辰把肥唧捞到手里:“你还挺老实的,没在虚无界里给我惹什么麻烦……噫!”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肥唧的灵力竟然不可探知了!   灵兽和修士一样,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控制收放自己的灵气,不让外人探知。眼下肥唧竟然可以收敛自己的灵气,虽不知它到底精进到了什么程度,但毫无疑问,去了一趟虚无海,肥唧又大大精进了!   易希辰立刻打开自己的乾坤袋检查自己的灵石有没有缺漏,好在他的灵石并没有少。他用疑问的目光盯着肥唧:“你不会偷吃虚无宗主的灵石了吧!”   肥唧不理他,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他灵力增强了,但外表还是这样圆不溜丢的小灰鸟,没多大变化,只是姿态越来越优雅了。   易希辰不解。向虚无宗主这样的大能,如果肥唧偷吃他的灵石,他一定会知道的,除非他懒得计较自愿给肥唧吃。又或者在虚无海的时候肥唧溜到其他道友那里去偷吃了?虚无海那么凶险他能这么肆无忌惮吗?还是这天生灵兽到了灵气极强的虚无界,就吸纳天地灵力愈发进益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让他大感郁闷:“你们一个天灵根,一个天生灵兽,去一趟虚无界,结丹的结丹,精进的精进,就我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想起这事,他气得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气来,“都怪子钧!!”   肥唧抬头看了他一眼,歪了歪鸟头。   易希辰突然发现,肥唧灰色的羽毛深处,似乎有些许红点。他忙伸手拨了拨,果然肥唧灰毛根部的红色比上一回更加多了。   易希辰一怔,表情古怪地打量着肥唧:“你……在虚无海那个红衣人,不会真的是你吧?”   肥唧好像听不懂的样子,蹦蹦跳跳地钻回乾坤袋里去了。   易希辰:“……”   就在这时,长孙子钧推门进来了。   易希辰一见长孙子钧,又想起昨晚的事,便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追求心上人而被拒绝了的家伙……   长孙子钧却不提昨晚那一茬,态度一如往昔:“去集市逛逛吧。”   易希辰忙从床上跳下来,把鞋穿上:“好!”   去了一趟虚无界,虽然从元晨度人那里得到了许多宝贝,然而易希辰的符纸快用完了,他得赶紧补充些,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仙材。眼下既有钱了,能买的东西也就多了,日子不必再过的那么紧巴。   冬春镇并不大,因为出了小镇往北走就是一片冰雪谷底,小镇里的气候也较为寒冷,因此此地往来的修士也不多。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里的集市还是挺热闹的,这里盛产水属性的仙材,正好为长孙子钧收一些炼剑。   两人在集市中逛了片刻,易希辰突然道:“子钧,不如咱俩分开逛,你去买你要的东西,我去买我要的,一会儿在集市门口碰头。”   长孙子钧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并不赶时间,其实没有必要分开逛。想来易希辰是想买什么东西却不让他知道。恰好长孙子钧也想去打听一些事,于是便应了:“好。”   于是两人便分开了。   易希辰又略略逛了逛,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用了个障眼法变幻了自己的相貌,然后直奔小镇“万事通”的摊子去了!   “道友想打听点什么?”冬春镇的万事通问道。   “咳,倒也不是什么秘辛要闻,只是道友既然做这万事通,想来见多识广。我有一点小小的困惑,想请道友指点迷津。”易希辰掏出两块灵石递给万事通。   万事通忙道:“道友问吧,若能帮得上,我决不推辞。”   “咳。”易希辰清了清嗓子,勾了勾手指,示意万事通凑近点。他压低声音道,“其实呢是这样。我有一个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他想要跟我双修,我也想跟他双修。——他是真的想跟我双修的,我肯定!但是我一提出要双修呢,他又不肯了,而且还生我的气了,简直莫名其妙的。我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呢?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万事通了然:“哦~~”   易希辰道:“这件事确实比较古怪。不知道我这么说,你听懂了没有?”   “不古怪!不古怪!”万事通道,“我懂了!也就是你的这个朋友,他又想跟你双修,又不敢跟你双修,对不对?”   “对!”易希辰瞪大了眼睛,一脸诚恳地聆听他的指教,“道友知道这是为什么?”   万事通笃定地一拍桌子,语出惊人:“肯定是他不行!”   易希辰:“……”      第五十五章 如果他不行的话,我该怎么鼓励他才好啊?      他不行……   不行……   行……   易希辰再怎么纯洁,也明白万事通说长孙子钧哪方面不行。他脸涨得通红,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吧……他那个,很大,特别硬,我摸过的。”   万事通默默打量易希辰:哦!这家伙果然是雌伏的一方!   这谁上谁下的问题,易希辰倒是没考虑过,因为一开始长孙子钧告诉他解开他体内封印的方法就是以他为鼎炉来双修,所以他也就没考虑另一种可能了。   万事通晃着手指,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以为大就好?你们以前双修过没有?”   易希辰摇头:“没有。”   “你跟别人双修过没有?他跟别人双修过没有?”   易希辰还是摇头:“都没有。”虽然长孙子钧有那么一个魔障,但那毕竟是存在于魔障里的,以他的身体来说,应该算是没有双修过。   万事通道:“道友你看,就因为你没有双修过,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你就不太懂了。大就好吗?硬就好吗?那可不一定!双修这个事情,是讲技术的。有时候太大太硬,反而会成为阻碍。”他也凑过去,在易希辰耳边道,“你想想,你那个地方,难道进的东西是越大越好的吗?”   易希辰一哆嗦,下意识捂住屁股,感觉那里隐隐作痛。不好!非常不好!越大越不好!   万事通拍桌:“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太大了而自卑啊!就不行了!”   易希辰瞪圆了眼睛:原来是这样的吗!在子钧的魔障里,他应该是有跟自己双修过的,可能是在魔障里自己给的反馈不太好,所以让他产生了自卑?!   万事通看易希辰脸色变白,忙又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所知道的道侣,基本上前三次双修就没有顺利的。时日久了,双方越来越契合,双修的功效才会越来越好。如果你们已经是道侣了,你就有点耐心,他虽然不行,你多鼓励鼓励他,也许慢慢的,他就行了呀!”   易希辰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原来普通的道侣双修三次都不行?他本来想着双修一次把封印解开了就好了,原来他们还得双修好几次啊……   易希辰又道:“那,如果他不行的话,我该怎么鼓励他才好啊?”   万事通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跟他双修啊!我教你几个办法,首先,你要主动一点,多跟他提提双修的事情,让他知道其实你是很愿意的。或者你连话都不要说,主动上!其次,你要让他知道你不嫌弃他,就算他不行,你也要说他很行,引导他慢慢进步;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你就想办法刺激他一下,比如买点丹药什么的……你明白吧?”   易希辰点头:“明白,明白!”   万事通道:“那就祝道友好运啦!如果他还不行,道友再来找我,我再给道友出出主意啊!”   “好好好。”易希辰道,“谢谢你,那我走啦!”   “走好!祝道友幸福!”   易希辰起身想离开万事通的摊子,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长孙子钧。   “啊!!!!!”易希辰撕心裂肺地尖叫,吓得魂飞天外!   周遭所有人都被他吓得哆嗦,就连长孙子钧也是虎躯一震。   “子子子……”易希辰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刚才说的话,不会都让长孙子钧听见了吧!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羞耻如此尴尬过!!!   长孙子钧震惊地看着他。   片刻后,易希辰反应过来了。问万事通之前,他特意用障眼法改变了相貌,长孙子钧就算听见了,也未必认出他了啊!他立刻叫了一声:“紫苏花!”赶紧越过长孙子钧扑向旁边卖紫苏花的摊子去了。   长孙子钧:“……”   他震惊,并不是因为没有认出易希辰。就算他眼睛瞎了,还有昂扬的某处为他指路。他只是震惊易希辰为什么来问个问题都要改头换面。他犹豫了一下,既然易希辰假装不认识他,他也就不去拆穿,在万事通的摊子前坐下了。   “道友你认识方才那位道友?”   长孙子钧不置可否。   万事通哈哈笑道:“那看来是不认识。那位道友刚才那么激动,我还以为你就是他那个不行的道侣呢哈哈哈……”   长孙子钧:“???!!!”   万事通笑完了,问道:“这位道友想知道什么?”   易希辰并没有走远,他把障眼法取消了,蔫不溜秋又回来了,悄默默站在长孙子钧身后不远处,听他打算咨询的问题。   长孙子钧道:“打听几样天材地宝。定风珠、玄龟甲、磐龙鳞还有雷霆果。”   “哦!”万事通了然,“道友想要炼体?麒麟血已经拿到了?”   长孙子钧掏出资费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回答。   万事通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灵石,并没有立刻收起。   易希辰心道:看看!天材地宝哪就那么容易找!这万事通不敢收钱,是因为他答不出来。   果然,万事通道:“这几样东西,可不太好找。对不住道友,这钱我不敢收。”   长孙子钧并没有把灵石收回,道:“我换个问题。鬼王和妖王。”   万事通不解:“鬼王和妖王?魈离君和龙瑞君?这算什么问题?道友想知道他们什么呢?”   长孙子钧道:“十二年前,还有今年,他们去过什么地方?有什么消息?”十二年前,就是易希辰的父母罹难的时候。   万事通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问题……魈离君和龙瑞君一个是妖界之王,一个是鬼界之王,他们的行事,我又怎么能探得……”   长孙子钧蹙眉。他想知道的事,这万事通一件也答不出来吗?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万事通忽道,“那事是十二年前吗?好像是十三四年前了,龙瑞君受伤的时候。”   长孙子钧立刻抬眼看他,易希辰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妖王受伤?”   万事通吓了一跳:“这事儿道友难道不知道吗?十几年前龙瑞君出了趟妖界,和人打起来了。后来他带着重伤回的妖界。听说因为受伤太重,好多年不能化形,这十几年来应该也再没出过妖界。”   长孙子钧连忙问道:“他是被谁所伤?”   “这就不太清楚。其实妖王受伤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是因为王受伤这么大的事儿实在瞒不住,所以后来才渐渐传开了。而且还衍生了挺多编造的版本,有说龙瑞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有说龙瑞君因爱生恨的,有说龙瑞君其实是去伐魔的,还有说龙瑞君其实根本没有和人打架而是天劫提前被雷劈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也就不拿出来说了。我告诉你的,都是比较可信的消息。”   长孙子钧蹙眉。原本他们只把目光放在魈离君身上,因为那个龙瑞君似乎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可现在看来……如果当初龙瑞君身受重伤,若以他不得不用天火杀人……似乎也对上了。   长孙子钧按了按眉心:“那,鬼王呢?”   万事通讪笑:“鬼王魈离君向来鬼魅无形,他的行踪……”   他估计是觉得收了钱却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撇开十三年前和今年的限制,搜肠刮肚地想了想,道:“关于鬼王魈离君这个人,修真界有一些传说,不知道道友听说过没有?”   长孙子钧示意他说下去。   “听说魈离君和人界一女子相爱,还生了个孩子。”   长孙子钧蹙眉:“鬼王能跟人生孩子?”   “按理来说是不行的,尤其魈离君修的又是天正鬼道,鬼道里唯一能飞升成仙的派别,别说生孩子,他练的那一套术法连杀人都不行。不过我……”万事通吓了一跳,因为他说到这里,长孙子钧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说什么?肖离不能杀人?”   “对、对啊。天正鬼道修炼的术法都是不能杀人的啊。其实大家都被那些厉鬼恶煞吓怕了,以为鬼修都是索活人命的,其实修天正鬼道的鬼修,会安魂、凝神,反而都是救人的本事。”   易希辰也听愣了。这么些年他一直呆在天剑门,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原来魈离君所修功法竟是如此,难怪他在虚无海有时救人有时不救。只有人在魂魄受损的时候他才救得了,其余的时候他便无用武之地!   不过,这非但没有摆脱他的嫌疑,反而让他更可疑了!因为他不能杀人,他就只能用天火!   那万事通见长孙子钧半晌不说话,小心翼翼道:“道友你怎么了?我接着往下说?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啊对,生孩子!其实这也是传闻,二十几年前鬼修们在人间大肆寻找生死炉。那个生死炉的作用就是能将鬼修的部分血肉炼得与活人无异,如此一来,鬼就能跟人生子。因为当年有不少鬼修都来找这东西,闹得纷纷扬扬的,所以大家就猜测,是不是找来给鬼王魈离君用的。”   长孙子钧点头。   那万事通已经把肚子里那点存货都扯完了,实在想不出更多和魈离君与龙瑞君有关的内容了,讪笑道:“道友可还满意?”   长孙子钧道:“多谢。”把灵石往他面前推了推,起身走了。   长孙子钧走到易希辰面前:“走吧。”   “啊……好。”   两人出了集市,来到街上。易希辰一直若有所思地想着方才万事通说的话,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两道两旁的建筑。突然,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眼熟……真的眼熟……我应该没来过这里才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街?”他四下张望,在看见了路边的一座茶馆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乔珏!我想起来了,我在乔珏的识海里见过这个地方!就是那座茶馆!”易希辰伸手指道,“他和那个魔头曾在那座茶馆里见面!”   他心急地立刻拉起长孙子钧,冲进茶馆里。   茶馆的大堂里坐着几桌客人,正在说话,掌柜见他们进来,忙上前相迎:“两位道友需要点什么?”   易希辰顾不上那掌柜,拉着长孙子钧上楼。   他们两人冲上楼梯,推开某一间包厢的房门,里面两名修士正在说话,见他们闯入,不由大惊。易希辰扫了眼房中景物,果然全都与那日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心下笃定,向那两名修士拱手赔礼:“对不住,我们走错了。”说完便拉着长孙子钧退了出去。   这茶馆里的包间、楼梯、摆设全都与乔珏记忆中的景致一一对上了,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两座茶馆和两个小镇,毫无疑问,当初乔珏就曾在这里与那魔头见过面,而且,越小柔也曾出现在这里过!   两人走出茶馆,易希辰这才将那时在乔珏识海中所见全都一一告诉长孙子钧。长孙子钧听罢蹙眉:“越师妹?”   “对,就是越师妹。而且就在不久以前!乔珏就是在那时候听人说起虚无宗主,才决定来虚无海的!”在乔珏的记忆中,易希辰虽然不能知道具体的日期,但可以通过人们的对话来大致判断。他们是一个多月前刚刚离开天剑门的,他们走的时候越小柔还在,越小柔肯定在他们之后离开,又是在虚无海开放之前的几天,估计也就是十天左右的事!   长孙子钧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了。也就是说,数天前,那个魔头就在这个地方出现过。他还留在这里吗?越小柔与那魔头又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六章 爆体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怀着满腹疑惑回到了客栈里。   这冬春镇他们本不打算久留,补充些仙材就走,去寻找为易希辰炼体的材料,并且寻找杀害易希辰的父母和药不毒的凶手。却没想到,这冬春镇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冬春镇藏了什么秘密吗?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见面?易希辰有点后悔当时在乔珏的识海里没能再看得仔细点。当时在虚无海中因时间紧迫,再加上乔珏做的那些事易希辰看着都觉得恶心,不愿细看,所以跳过了很多,或许关于那个魔头有些细节被他遗漏了。   易希辰问道:“那个借给乔珏心魔之力的魔头,他对你做过什么?”   长孙子钧烦躁地撑住额头。   “子钧,拔出你的剑啊!你为什么不敢拿剑指我?”   “子钧,你怕我吗?”   “子钧……”   “子钧……”   少女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脸上浮现一抹痛楚的神色,连忙握住他的手:“怎么了,你的心魔又发作了吗?”   这么多年来,长孙子钧只要一看到和那少女身形相仿、面容相仿的女子,眼前就会浮现出当年那少女的模样。那少女爱穿鹅黄色,明明亮亮,艳若骄阳,于是他只要看见鹅黄色衣服的少女也会心生怯意。他以为是他自己始终难以放下当年的事,直到虚无海一行,他才知道原来他早已被人种下心魔。   易希辰从来没见过长孙子钧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至极,张开双臂环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为了让长孙子钧开心点,他说笑道:“你心魔的女孩是你姐姐?你不是说你有五种血脉吗,你姐姐有几种?”   长孙子钧道:“我是孤儿,幼时曾被人领养。”   “唔。”易希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啊!!救命啊!!”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   客栈外,一名蓝衫修士正在连滚带爬地跑,他的身后一个浑身冒黑气的修士正拿剑追着他砍。   “黄越,你怎么了,是我啊!”蓝衫修士堪堪避过他的剑,惨叫道,“你清醒点啊!”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同时神色一凛:这黄越,是个魔修!   这一通动静已经把不少人都聚集过来了,人们看见魔修竟然敢当街行凶,顿时纷纷上前相助!   然而那黄越修为深厚,大喝一声,魔气大放,竟然一剑将所有冲上来的修士都擢开了!   他完全丧失了心智,见人就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闹得整条街上鸡飞狗跳!   “啊!”一名被他撞翻在地的修士尖叫着闭上眼睛。黄越的剑朝着他头上砍了下去!   长孙子钧苍云宝剑出鞘,一剑朝着那黄越直刺过去!   黄越察觉到危险,立刻转身迎击苍云宝剑。   乒!   两剑相撞,金光四射!   黄越如何挡得住苍云宝剑的威力,他的剑被撞飞脱手,苍云宝剑刺入黄越心脏!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四肢僵硬。片刻后,他全身变黑,轰一声炸了!   爆体而亡!   肉身爆裂,如此惨烈的死法让周遭众人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就连易希辰也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而片刻后,一切归于宁静,人们再次将眼睛睁开的时候,却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那黄越虽然爆体了,但是他一身的魔气竟然全无逸散,只留下满地黑色的肉块。这些黑色肉块被风一吹,变成了满地的齑粉,随风飘散。   人们立刻后退,生怕沾上那尸粉也有入魔的危险。   待风止歇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什么也不剩下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   长孙子钧冲过去,拾起自己的苍云宝剑。剑身锋利光滑,滴血不沾,从那上面什么也看不出。   “怎、怎么回事……”有人茫然道,“他怎么……消失了……”   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并不罕见。然而任何一个修士妖兽死亡,他的灵气必然会逸散。因此人们察觉到四周有灵力逸散的时候变会知道,附近有人死了。这黄越虽然是魔修,他也不该死得如此无声无息,就仿佛……有人把他的一切吸食走了。   “黄、黄越……”那蓝衫修士走过来,不可思议地捞起一把残留的尸粉。他脸上的表情震惊、难受、愤怒。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对视一眼,问那蓝衫修士道:“你认识这个魔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蓝衫修士讪讪道:“我们是好友。他……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走火入魔了,才会丧失心智。”   “走火入魔。”易希辰轻声重复。   在乔珏的识海中,易希辰亦见过有人这样死去,死法和黄越非常相似,爆体之后半点灵力都不剩。那些人都是被乔珏中了心魔,所以那些人的灵力应该都是叫那魔头给吸走了。唯有郎跃死得时候魔气逸散,还进了长孙子钧的身体,那是因为虚无海相当于一个被隔绝的空间,进入了里面的东西就散不出去,才会如此。偏偏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有人走火入魔。还死得如此蹊跷,此事绝不寻常,很可能又和那个魔头有关!   易希辰道:“道友节哀。你跟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能否将他为何会走火入魔的原委告知我们?”   那蓝衫修士却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啊?”   易希辰道:“就在前不久,我们也有朋友走火入魔后爆体而亡,死法和你的朋友很像。我们正在追查这件事,所以希望你知道什么的话能够告诉我们。”   蓝衫修士犹豫。   易希辰道:“道友,你一定看得出你朋友死得不正常,是有人暗中加害。你不想查出是谁害了你的朋友吗?你不想为你的朋友报仇吗?多几个帮手,难道不是更好办事吗?”   蓝衫修士纠结了一会儿,叹气道:“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第五十七章 越小柔      三人回道客栈落座,那蓝衫修士便自我介绍道:“我名叫莫凌波,我和黄越都是散修,我们两个是一对好友,平日里走南闯北的,他今日却……唉。”   易希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道友节哀。”   这莫凌波大约是今日被黄越追着砍吓怕了,此时失去了好友,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情绪是愤怒。他道:“我们本来都是寻常的修士,大概也就十几天前,黄越开始越变越不正常!有时候他大半夜睡觉都会满身冷汗地惊醒,说做了噩梦,看见了很可怕的事情。”   易希辰心道:是心魔!   长孙子钧却眯了眯眼:十几天前?十几天……   莫凌波接着道:“后来他的脾气就开始越来越暴躁,而且他身上有了魔气……我知道他要走火入魔了,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后来,就变成今天这样子了!该死!”   易希辰忙道:“他走火入魔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人?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莫凌波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就在黄越有变化之前,他跟一个女剑修接触过!黄越这个人,他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就是好色,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想去跟人家接触……当时我不在场,我赶到的时候,黄越已经跟那个女剑修打起来了!那个女剑修挺厉害的,黄越没在她手里占到什么便宜,还被她刺了一剑。那天晚上,黄越就开始做噩梦。而且,被那女剑修刺过的伤口变黑了!”   女剑修!这故事听起来好像是那个黄越轻薄别人不成,反而吃了亏。然而即便他好色,也不值得人给他种下心魔令他走火入魔!   易希辰立刻问道:“那女剑修有什么特点?”   莫凌波想了想,道:“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冷冰冰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对了,她的剑很有特色,她的剑很细,全身冰蓝,我第一眼看到还以为那是冰做的剑……”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瞪着眼对视了一眼。   越小柔!那越小柔用的封寒剑就跟莫凌波口中形容的一模一样!没想到他们遇到的女修士真的就是越小柔!!   一刹那他们的心情都复杂极了。当初易希辰在乔珏的识海中看见越小柔的时候,就担心越小柔和乔珏一样也跟那魔头交换了心魔之力,但他并不希望如此,越小柔毕竟是他们的师妹,天剑门的弟子,怎么能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然而莫凌波的说辞,却无疑印证了他们心中最糟糕的猜测。   莫凌波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忙道:“怎么了,你们也见过那个女剑修吗?对了,你说你朋友也经历过这样的事,难道也是被那个女人给害了?”   易希辰还在想办法帮越小柔开脱:“不……没有。除了那个女剑修,他还遇上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莫凌波摇头:“没有了。大多时候我都跟他在一起,没碰上什么奇怪的事,也没跟什么人接触。我想来想去,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女剑修。”   长孙子钧一直没说过话,此时突然开口:“能否让我入你识海一看,那女人模样。”   莫凌波立刻摆出戒备的姿势,想也不想便拒绝道:“那当然不行!识海怎么能随便让你看得!”   长孙子钧不语,不再强迫。   那莫凌波不肯,也是人之常情。若非极为亲近之人,识海确实是不可贸然容他人侵入的。   然而他这一句话却让莫凌波起了疑心。莫凌波蓦地站了起来,后退两步,用质疑的目光扫着他们两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跟那个女剑修是一伙的?闯我识海想做什么?也想害我吗!”   易希辰忙道:“莫道友多虑了,我们只是想看看事情的经过以及那女剑修的相貌,或许我们也知道点什么。”   莫凌波却对他们不信任到了极点:“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们分明就是在给我下圈套!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两人亦没想到这个莫凌波脾气竟然这么不好,易希辰忙追过去拉住他:“道友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绝没有别的意思!这话不再提了,更不敢侵犯道友什么。不知道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莫凌波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易希辰道:“莫道友如果没有急事要走,不如就在隔壁房间暂且住下,你带我们去先前你们去过的地方,我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理出什么线索,好找到罪魁祸首。为你朋友,也为我朋友报仇。”   莫凌波犹豫。   易希辰见他态度软化,正待再劝几句,莫凌波却道:“也行,但你们刚才说的话真是太可怕了,我不能信任你们!不然这样,我们互相换剑,作为抵押。这样,我信任你们,你们也信任我。”   易希辰一怔。换剑?这剑修都爱护自己的剑,别说交给别人,就是片刻都不离身的。换剑来谋取信任?倒是真的只有极其信任的人,才有可能让对方动自己的剑。   易希辰道:“这……也亏道友想得出。”   莫凌波道:“很公平吧,你们把剑给我,我也把剑给你们了。你们要是没这个诚意,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敢信任你们。”   要说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如果没有跟他合作缉凶的诚意的话,莫凌波才更没有诚意,连换剑也提得出。然而易希辰却没有拒绝,用眼神询问长孙子钧,得到长孙子钧的肯定之后,他道:“也不太公平罢,我们有两个人,难道我们两把剑换莫道友一把剑吗?”   莫凌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指着长孙子钧道:“那我就跟他换剑!”   剑修之所以不肯把自己的宝剑交给别人,就是怕别人对剑做出什么有损的事情来。长孙子钧的苍云宝剑当然比莫凌波的剑要好,但是他盗剑,长孙子钧却是不怕的。他用苍云宝剑已用了一段时间,剑上灌注了他的气,他与剑相通,无论莫凌波把剑带到哪里或者对剑做了什么他都能够立刻察觉。   长孙子钧道:“好。”   莫凌波见他这么痛快,挑了下眉,俩人便互相交换了佩剑。   天色已晚,莫凌波便先去隔壁屋子住下了。   趁着长孙子钧还没走,易希辰赶紧把房门关上,生怕他今天晚上又跑了,然后拉着他到桌边坐下。   “真的会是越师妹吗?”易希辰道。   两人都沉默。   他们作为药阁弟子,与其他阁弟子交往不多,所以他们对越小柔也并不是很了解。或许不止是他们,天剑门上下也没几个人了解越小柔的,因为她的性子太过清冷,在易希辰的记忆中,比剑大会这几天,他就从没见过越小柔哭、笑、激动,甚至好像她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乔珏一样,成为那魔头的走狗呢?   天色不早,易希辰观察长孙子钧的神色,拖着他往床边走:“该休息了。你再陪我说说越师妹吧,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细节来。”   长孙子钧还没来得及反对,易希辰就猛一下把他撂床上了。   长孙子钧:“……”   易希辰就像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嘿嘿奸笑,钻到长孙子钧身边躺下。   易希辰道:“说吧!”   说什么呢?长孙子钧什么也说不出。在正常的记忆里他对越小柔几乎没什么印象,在扭曲的世界里,就算有什么印象那也都是假的。何况他们现在躺在一张床上,居然讨论别的女人,那也太煞风景了。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迟迟不语,道:“子钧,你那时候一剑把越小柔送出去,好厉害哦!”   长孙子钧:“……”   “真的真的好厉害哦!对我来说,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特意强调,“任何一方面都是!”   长孙子钧:“……”   他伸手摸了摸易希辰的脑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人,也中魔障了吧?   “子钧,我最喜欢你了!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鼻子……还有你的护体,我都好喜欢哦!”   长孙子钧一阵恶寒。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一个魔障的世界。   易希辰嘿嘿一笑,缓缓把手伸过去:“所以……”   就在此时,长孙子钧突然神色一凛,猛地坐了起来:“苍云!”   易希辰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一愣:“啊、啊?苍云?苍云剑怎么了?”   长孙子钧跳下床,穿上衣服就往外冲。易希辰连忙跟上。   出了房门,只听隔壁房间有打斗声传来,两人神色一凛,立刻推门冲进去!   只见房中,莫凌波正在和越小柔打斗!那越小柔出招极凶,莫凌波眼见不支,惨叫道:“道友救我!”   眼看越小柔的剑就要在莫凌波身上刺出一个窟窿,长孙子钧一剑荡出,砰一声撞开了越小柔的剑!   “越师妹!真的是你!”易希辰不可思议道。   越小柔看见冲进来的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脸色一变,不再纠缠莫凌波,返身猛地向窗外扑了出去!   那三人岂容她就这样走了,亦跟着从窗外跳出去,朝着越小柔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你的剑又硬又长。      外面的天色已黑了,越小柔怕御剑目标太明显,只在小镇的街道中快速穿梭,意图甩掉身后的三人。   易希辰三人却是紧追不舍,丝毫不拉。   长孙子钧一扬手,便将被莫凌波收着的苍云宝剑召回身边。他纵身一跃,挡住了越小柔的去路。但他只是在那里挡着,却没有出剑。   越小柔知道长孙子钧厉害,不敢与他硬碰,立刻转身朝着易希辰和莫凌波撞过去。   易希辰与莫凌波同时出剑,与她战至一处!   易希辰并不硬取,只想先制住越小柔,听她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那莫凌波却对越小柔恨之入骨,招招杀机。   然而越小柔也不是吃素的,一人对付易希辰与莫凌波两人竟也不落下乘。她亦无意伤害易希辰,只是招架易希辰的剑,却对莫凌波穷追猛打!   于是战局便变得十分诡异,三个男人围着越小柔,长孙子钧只是旁观,易希辰从旁助阵,而莫凌波和越小柔却是拼了命地想要诛杀对方!   越小柔的剑极是厉害,只见她封寒剑寒光闪烁,打得那莫凌波连连后退。她的修为竟是比比剑大会时更厉害了许多!不,应该说,比剑大会时她有意收敛锋芒,并未使出全力!   那莫凌波眼看招架不住,惨叫道:“你们还看着干什么啊!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吗!”   易希辰觑准机会,一剑朝着越小柔右臂砍去!   他时机分寸拿捏得当,越小柔猛地收手,胳膊虽未受伤,但衣袖却被他砍掉半截,顿时露出了手臂上那黑色六芒星的印记,与乔珏臂上的竟是一模一样!   越小柔一咬牙,弃了莫凌波与易希辰,返身向长孙子钧冲去!   莫凌波吼道:“杀了她!!”   易希辰道:“拦住她!”   长孙子钧手握剑柄,手心发潮。越小柔朝着他冲过来,她的脸竟变成了另一张少女的脸。他拔不出剑,如木桩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越小柔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封寒剑飞出去,她纵身一跃,跳到剑上,越过长孙子钧朝外飞去!   易希辰见长孙子钧神色有异,便没有再追,跑到长孙子钧身边:“你没事吧?”   莫凌波飞剑追了上去,然而那越小柔跑得极快,转瞬就没影了,他也不敢一人追远,不片刻又讪讪回来了。   “你们跟她果然是一伙的!”莫凌波跳脚大怒道,“你们叫她师妹!还故意放跑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这一通动静,已经惊醒了小镇里的一些人,几间屋子里亮了灯,有人推开窗户往外看,也有人跑到了街上来看究竟。   “你们!你们!你们一定是魔人!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   易希辰蹙眉,正待说什么,却听长孙子钧冷冷道:“想跟我打吗?”   莫凌波一愣,立刻摆出戒备的架势。他虽然没跟长孙子钧交过手,但他拿了长孙子钧的剑,知道那柄剑有多厉害,剑的主人想必也不会弱。再则越小柔对长孙子钧的忌惮他也看得出来,想必自己不会是长孙子钧的对手。   莫凌波后退一步,恶狠狠道:“我们走着瞧!”说罢便转身回客栈去了。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亦上楼去,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长孙子钧一脚踹开莫凌波的房门,莫凌波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声音吓一跳,回头看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闯进来,急匆匆把桌上的东西一拢,对他们怒目而视:“你们还有脸来找我!”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苍云宝剑终于出窍,转瞬就已架在那莫凌波的脖子上。   莫凌波被这变故惊呆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来。   长孙子钧道:“想叫人来?”   莫凌波神色慌乱,颤声道:“你们……到底……”   易希辰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桌上放着一堆灵石等物,已经被莫凌波拨乱了,但也能够看出这里本来有一个阵法。他拽过莫凌波还没来得及系上的乾坤袋,全都倒到桌上。   莫凌波终于撑不住了,凶狠神色不再,脚步悄悄后退,想要趁机逃走,长孙子钧剑再进几分,他脖子上鲜血涌出,顿时不敢再动了。   易希辰在倒出来的东西里翻找,找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立刻额举起来给长孙子钧看:“还真有!”   莫凌波脸色灰败。   易希辰笑吟吟地在他身前站定,晃了晃那块黑色的石头:“莫道友,你是魔修吧?还有你那个好友黄越,他也本来就是魔修吧?虽然他被人种了心魔,导致心智大乱,然而寻常人哪有短短十几天就入魔得那么彻底的?”   莫凌波和先前那个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服软告饶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也是被那个魔女的心魔影响,才修岔了道……是她害了我,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人啊!”   长孙子钧寒声道:“那你想对我的剑做什么?”   他方才察觉苍云宝剑有异,并不是因为越小柔来袭,而是因为那莫凌波正在设法引出他灌注在苍云宝剑上的灵力。引出了这份灵力,就可以以此为媒介,对长孙子钧不利。这莫凌波修为并不弱,只是不敢暴露了魔修的身份,才不得不遮遮掩掩。因此方才与越小柔对战的时候,易希辰有意放水,也是想逼这魔修自行暴露身份。   易希辰指着从床上那堆乾坤袋里倒出的东西,冷笑道:“你们两个害死了多少人,才抢到这些东西?”那堆仙材里有丹修的东西,有妖修的东西,甚至还有某门派的弟子令牌,这些东西都不可能是莫凌波自己的,一定是被他抢来的。   那莫凌波见无可辩驳,陡然怒喝一声,魔气大放!   他已经无路可逃,必须放手一搏,使出全力了!   然而长孙子钧却根本没给他这样的机会,苍云宝剑金光一闪,莫凌波的喉咙就被隔断。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甚至都没来得及稍稍秀一下自己的招数,就直挺挺倒下去,断了气儿。   魔气从他体内溢出,四散开来。   看来这莫凌波比那黄越要幸运几分,还没来得及被那魔头种下心魔。   易希辰啧了两声。原本他今天晚上的好心情和好机会全让莫凌波和越小柔给破坏了,他都已经把长孙子钧撂倒床上了,可惜功败垂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败了,实在不是双修的时机。   可就算今晚不能双修了,易希辰也时时把夸奖长孙子钧、为长孙子钧找回自信心的重任记在心头,笑眯眯道:“子钧,你的剑真厉害,又快又狠。”顿了顿,补充,“还又硬又长!”   长孙子钧:“……”这算性骚扰吧!算吧!一定算的吧!   “我最喜欢你的剑了,什么时候也让我用用你的剑就好了。”他特意把剑这个字咬得很重。   长孙子钧脸涨得通红,一阵恶寒,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回、回房吧。”   “走吧。”易希辰迈开步子,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两人回了房间,长孙子钧重新将剑气灌注于苍云宝剑之上。方才他的剑被莫凌波动了点手脚,不过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很快就能修复。   长孙子钧修剑的时候,易希辰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发呆。   越小柔知道莫凌波和黄越是魔修吗?她是因为知道了这两人是魔修才挑他们下手还是误打误撞赶上了?但不管怎么说,越小柔手臂上那个魔头下的印记却是实打实的,她在为那个魔头做事,就像乔珏一样。   可越小柔又是什么时候和那魔头勾结上的?在他们离开天剑门以后?或者更早之前?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眼下让她跑了,不知去什么地方才能抓到她。   片刻后,长孙子钧周身金光淡去,苍云宝剑已经修复了。   易希辰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子钧,告诉我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吧。”   刚才对战越小柔,易希辰是有意放水,逼莫凌波出全力。而长孙子钧是真的无法拔|出剑来,才会放越小柔逃走。   长孙子钧叹了口气。   他目光迷离,似在回忆往事,然而事情复杂,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片刻后,他拉起易希辰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眉心上。   “你自己看吧。”长孙子钧道。   易希辰怔了怔,静下心来,抽了一缕神识进入长孙子钧的识海中。只瞬间,他就迅速被拽入往昔回忆之中!   斗转星移,四周景物迅速变幻,长孙子钧的识海广阔无垠,里面甚至包含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苍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易希辰的神识迷了路,差点就被弹出来。   无数眼熟的笑脸、笑声从他眼前掠过,大多是他自己,还有药不毒、陆子爻、裘剑、肖魁……   他在熟悉的时空中一晃而过,无法停留,头晕眼花。突然,他又被拽入一个陌生的时空。眼前一黑,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意识,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躺在一张床上,床边趴着一个身着鹅黄衫的少女,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又明亮,仿佛会说话一般。此刻,那双眼睛里流露的情绪是惊喜。   “你终于醒啦!”      第五十九章 姐姐      易希辰满心茫然。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陌生的女孩,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好吗?”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山下昏倒了,是我把你扛回来的!”她说着还起身秀了秀自己的胳膊,想要表现她的力量。   易希辰忍不住想笑。这少女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细胳膊细腿的,哪有什么力量可言?大约也只有她自己才会觉得自己十分强壮了。   他听到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声:“长孙子钧。”   子钧?子钧在哪里?他想扭头打量四周,却动不了脖子。片刻后,他终于醒悟了:他已经进入了长孙子钧的识海,这是长孙子钧的回忆!   那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你叫长孙子钧?我叫滕若衣!”她突然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冒热气的碗蹬蹬蹬地跑了回来,“这是我阿娘煮的汤,你喝!”   小长孙子钧本不欲喝汤,但滕若衣不由分说直接把碗往他怀里塞,他若不接,汤就要撒一身。他只得接下了。   滕若衣道:“你怎么昏倒在山下呀?你的父母呢?”   长孙子钧:“嗯……没有……”   他年幼时就不擅长于女孩交际,虽不至于像后来那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却也是寡言少语的。   长孙子钧自幼便是孤儿,他有记忆以来便从无父母一说。此时他年纪尚幼,尚未得道,又在山下和一只黄鼠狼精打了一架,受了点伤,入定养伤时被那女孩滕若衣扛回家了。   易希辰在长孙子钧识海之中,能听得长孙子钧的心声。他想着小时候的子钧也没有那么厉害,居然会被一只黄鼠狼精打伤。他真希望附近有一面镜子,能让他看一看小时候的长孙子钧长得什么模样,想来十分可爱。   滕若衣睁着大眼睛打量他,片刻后咯咯笑了起来:“你这人真古怪!快点喝汤吧,好好补补身子,这汤里有我阿娘炼的丹,可补了!喝了它,你就不会再昏倒了!”   长孙子钧有些局促,好意无法推拒,便将汤端起来喝了。   不多时,屋内又走入一个女丹修。她与滕若衣相貌相似,略有些苍老,便知她修为不高。然而她的面容都十分和善,让人心生好感。   滕若衣欢快地叫道:“阿娘!”   滕若衣的母亲笑着摸摸她的头,来到长孙子钧身边坐下:“你好点了吗?”   长孙子钧点头。   滕若衣的母亲将他的袖子撩起,为他胳膊上被妖兽咬出的伤口上药。   滕若衣在旁看着,啧啧道:“子钧,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呀?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我可厉害了,阿爹说我是什么天灵根,这山上山下的妖兽全都怕我!”   天灵根?!   易希辰惊讶极了。这女孩也是天灵根?百年才出一个的天灵根难道是大白菜吗,这随随便便撞上一个就是?!   滕若衣的母亲给长孙子钧上好药,又转脸对滕若衣道:“过来。”   滕若衣磨磨蹭蹭不肯上前。   “过来呀,逞什么能!”母亲把滕若衣拉到床边坐下,按着她不让她挣扎,把她的裤腿卷起来。只见滕若衣的腿上有好多伤口,都是蹭伤和撞伤的。   她小小年纪小小个子,一个人把长孙子钧扛上山,摔了不少跤。可她伤成了这样,却也没让长孙子钧身上再多一道伤口。   滕若衣受伤被长孙子钧发现,她小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这都是之前我跟山上最厉害的虎妖打架弄伤的,我受了点皮肉小伤,它被我打趴下了!”   易希辰心道这姑娘倒也真好面子,一点不肯示弱的。   滕若衣母亲为他二人上完了药,对长孙子钧道:“孩子,你就留在这里养伤,伤养好了再走吧。”   这点伤对长孙子钧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滕若衣在一旁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再看看滕若衣腿上的伤,终是道:“……多谢。”   滕若衣的母亲笑道:“你们肚子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这滕若衣的父母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修为不高,因此都没有辟谷。长孙子钧和滕若衣年纪尚小,也未辟谷。   滕若衣举手欢呼:“煎饼!阿娘煎的饼最好吃!”   滕若衣的母亲笑着出去了。   易希辰终于找回神识的主动权,在长孙子钧的识海中翻阅,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情况。滕若衣的母亲叫袁莹,父亲叫滕铁,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座小山坡上。这山坡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只是一座很平凡的小山,因此也人烟稀少。不过这一家人性格都不错,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滕若衣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喜欢和同龄人相处的,因此长孙子钧在他们家留下养伤之后,她便常常来找长孙子钧玩。   她念了个诀,手上搓起一团火,得意洋洋道:“子钧,你会不会?”   长孙子钧摊开手掌,不片刻掌心里出现一团纯正的火焰。   滕若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也会!你学了多久学会的?我学了一个月。”   长孙子钧略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火诀是最基础的术法,如长孙子钧这般天资,一次就会,其余刚修道的小童,花个三五天也学会了。再则滕若衣手里的这团火,实在不怎么样,蔫耷耷的,风一吹就要灭了。花一个月才能学会的滕若衣,别说天灵根,只怕……   屋外响起滕铁的叫声:“女儿,出来炼剑啦!”   滕若衣立刻颠颠跑了出去。   长孙子钧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走到门口看。   滕铁是个剑修,不过他只有筑基的修为,他教女儿练剑,那剑式如同小儿戏耍一般,便是长孙子钧年纪尚幼,恐怕也已不在滕铁之下。可滕若衣却学得十分认真。   父女俩练了很久,直到滕若衣气喘吁吁,滕铁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滕若衣点头:“好,我自己再去练会儿!”   “哟,我的乖女儿这么努力?”   “那当然啦!”滕若衣骄傲道,“我以后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   滕若衣走了,滕铁见长孙子钧出了屋子,对他招手:“子钧,过来。你也是剑修吧?跟叔叔过过招。”   长孙子钧便上前去。   两剑相撞,滕铁露出诧异的神色。此时长孙子钧虽尚未进入门派学习剑诀,全靠自己摸索,然而他天赋异禀,对剑的驾驭能力仿佛与生俱来,剑气虽不强但也十分纯正。   “看不出来啊。”滕铁道,“你小子……”他四处望望,确定滕若衣不在周围,才低声道,“是个天才啊!”   长孙子钧道:“滕若衣她……”   滕铁忙把长孙子钧拉到一旁。他道:“那孩子从小就好强,一直想当剑修。可她是伪灵根……”   长孙子钧蹙眉。滕若衣是伪灵根,他已经看出来了,可显然滕若衣自己尚且不知,还自称是天灵根。   滕铁道:“我和孩子他妈不打算把若衣送去大门派中修道,也不指望她有大多的出息,只要她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所以,他们才不是住在村庄小镇里,而搬来山上住。所以,滕若衣才以为她自己十分厉害。   滕铁调皮地对长孙子钧眨了眨眼:“这是我跟你的小秘密,不要告诉若衣。”   “好。”   易希辰看着滕铁那张宽厚的笑脸,情不自禁地想起药不毒来。对于修真弟子而言,天资是多么的重要,滕若衣的父母天资就不高,想必年轻时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不把滕若衣送进门派修道是对的,且不说伪灵根本来就很难被门派收容,即使进去了,也会吃尽苦头。弟子们的排挤和鄙夷,长老的无视,不公平的待遇……   即使易希辰从小就有药不毒和长孙子钧护着,他也没少吃苦头,类似的事情更是看的太多太多。他们药阁的哭包孙小黔,在刚进门派时也是个开朗的少年,入了门派没一年就得了“哭包”的绰号。像滕若衣那样明媚爱笑的女孩,如果进了大门派,怕是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击垮。还不如就让她做个与世无争的散修,安安稳稳地把这辈子过了。   长孙子钧的伤好的差不多时,滕若衣便来找他比剑。   “子钧,你来陪我练剑吧!”   “我……算了。”   “算什么呀!”滕若衣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出房间,来到空地上,拔剑指着他,“快,拔出你的剑!”   长孙子钧推脱不得,只好拔剑出鞘。   滕若衣立刻攻上来。她是伪灵根,不适合修剑,但却很适合修体,因此刚刚起步的时候,她倒也不会输给那些慢慢积累灵力的弟子。她的剑招十分流畅潇洒,长孙子钧克制着自己的剑气,假模假式地抵挡了几下,便认输了:“你赢了。”   滕若衣并没看出长孙子钧有意向让,还以为自己真的赢了。她得意之余,却也不忘安慰长孙子钧:“你也不错啦,好好修炼,也许以后能赶上我的!”   阳光打在她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衬得她小脸亮堂堂的,艳若骄阳。   没过几日,长孙子钧的伤势便好全了。他准备离开了。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附近的灵霄派在夏季会招收弟子,他打算去灵霄派拜师求道。他收拾了包裹,告别了滕铁和袁莹,便离开了。   下到半山腰,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追上来,回头一看,是滕若衣。   “你要走了吗?”滕若衣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舍,“你要去哪里啊?”   长孙子钧道:“我去灵霄派拜师。”   “灵霄派啊……”滕若衣道,“可是他们不是夏季才招收弟子吗?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嗯。”   滕若衣期期艾艾地跟上来:“你……你这么弱,下山以后会不会被人欺负啊?如果你走了,我就不能保护你了。”   长孙子钧失笑。滕若衣是真的把他当成需要被人保护的孩子了。   “你、你先别走了,让我阿爹教你练剑好不好?等你变强一点,再去拜师嘛。”   他们一家住在这小山上,甚少与外界往来。滕若衣虽然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但没有同龄的孩子陪伴,她也很寂寞。   长孙子钧犹豫了。   滕若衣拉住他的衣角:“外面好多坏人,还有很凶很凶的妖兽,你上次就被打伤成那样。还不如暂时留在我家里,有我阿爹教你练剑,有我阿娘为你炼丹,还有我保护你。”   她磨叽了一会儿,小脸涨得通红,轻声道,“求你了,别走。”   到灵霄派收徒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反正这期间他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长孙子钧轻轻叹了口气:“……好。”   滕若衣顿时又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太好啦!那我们快回去吧,阿娘今天又煎了饼呢!”她伸出小手拉起长孙子钧,“你的年纪比我小,以后你叫我姐姐吧!我认了你这个弟弟,就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挥了挥细细的胳膊:“我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呢!”   长孙子钧亦很浅地笑了笑:“好。”      第六十章 姐姐(二)      易希辰心道:原来这个滕若衣就是长孙子钧的姐姐。他本以为这女孩会成为长孙子钧的心魔,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却没想到是个如此天真烂漫的女孩。看这女孩的眼睛,便知她心中清明纯良。这样的女孩儿,又怎么会成为长孙子钧的心魔?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易希辰急不可耐地往下看去。   长孙子钧留在山上,滕若衣有了他这个同伴,便天天都要找他一起练剑。   长孙子钧有意保守秘密,因此每回都对滕若衣相让。   滕若衣赢了他几次之后,便开始为他忧心:“子钧弟弟,你这么弱,灵霄派会收你吗?”   长孙子钧不知怎么解释,只能敷衍:“试试吧。”   滕若衣装得一副小大人模样,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到时候就算灵霄派不肯收你,你再回来,我阿爹教你练剑!”   长孙子钧平日也要修炼,但是当着滕若衣的面,他不敢暴露自己的修为,因此只能躲起来偷偷地练。有时候一察觉到滕若衣靠近,他便立刻不练了。   时日久了,滕若衣也觉察出不对来。   她又一次击败了长孙子钧后,怀疑地问道:“你怎么每次都用这招输给我?你不会是故意让我的吧?”   长孙子钧一愣。他不擅长说谎,因此就只能不做声。   片刻后滕若衣却又自己道:“不不不,肯定是你平时都不好好修炼,所以都一个月了一点进步都没有!你可不能这样偷懒呀!要不然灵霄派怎么会收你?”   “唔。”   滕若衣在长孙子钧身边坐下,仰头望着山外蓝蓝的晴空。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子钧弟弟,你为什么想进灵霄派呀?那个灵霄派很厉害吗?”   滕若衣虽住在山上,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的。下了山走五里路,就有一个修真小镇,她有时候会跟阿爹阿娘一起去镇上买东西,所以外面那些大门派的事迹她也听说过一些。   长孙子钧不知该怎么说。他年纪也还小,一直自己一个人得过且过地摸索修炼,因为他天资极佳,倒也挺顺利。只是听人说进了大门派修炼能够精进得更快,又听说附近的灵霄派马上要收徒,所以他就打算过去,无可无不可的。   滕若衣接着自言自语:“我听外面的人说,大门派里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可能……比阿爹还厉害!可是阿爹说,大门派里人多,有好人也有坏人,如果遇上坏人,他们就会欺负人,所以让我不要过去,就跟着阿爹修炼,比去大门派开心多了。”她扭头看这长孙子钧,担忧道,“如果那些坏人欺负你,可怎么办呀?”   长孙子钧道:“不会。”   “怎么不会呀……”滕若衣低声道。她在山坡上躺下,不再说话,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长孙子钧刚刚起床,滕若衣冲进来,拉起他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今天阿爹阿娘出去买东西了,我带你下山去玩!”   这滕若衣还是孩子心性,整天呆在山上也是无聊,只要滕铁和袁莹不在,她就常常溜下山去玩,那日她也是偷偷出山才会在山下捡到长孙子钧。   滕若衣带着长孙子钧下了山,一路往修真小镇跑:“子钧弟弟,我带你去附近的小镇看看,那里人多,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两人入了小镇,镇里果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们见了什么都是新奇,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滕若衣生性活泼,到了繁华热闹的地方,就跟回归了水塘的鱼一般,撒了欢地到处乱跑,几次差点把长孙子钧丢下了,又想起了自己还带了个弟弟,再折回来找人。   到了集市里,滕若衣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玩转盘的摊子,她爱凑热闹,又挤进人群里去了。   长孙子钧不爱凑这样的热闹,见滕若衣在人群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就自己在附近的摊子看。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道视线注意着他。他抬起头,却见前方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那个男人,相貌很普通,但他的双眸却是全黑的,没有半点眼白!!   易希辰大惊:是那个借给乔珏心魔之力的魔头!!!   然而此时的长孙子钧却不知此人底细,他见那人看他,便对上那人的视线。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丝毫不避讳他的视线。然而长孙子钧却觉这人漆黑的眼睛看起来十分不舒服,因此很快就把视线收回了。   过不多时,几个少年在集市中嬉戏打闹,打头的一个边跑边回头看,因没有看前路,猛地撞上了长孙子钧!长孙子钧底盘很稳,被他这一冲撞,只略略退了一步,那少年却被弹回,重重摔倒在地!   长孙子钧皱了下眉头,上前扶起那少年,预备听那人向他道歉。没想到那少年极是嚣张跋扈,反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你居然敢撞我?!”   长孙子钧不悦,冷冷道:“放手。”   那少年却不放:“撞了我,还不赶紧道歉!”   “是你撞我的。”   “哈!哪来的野小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那少年的同伴们也都聚了过来,把长孙子钧围住。   那少年跳起来,恶狠狠道:“我今天就给你点教训!”   对待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可说,长孙子钧正待拔剑,忽听滕若衣叫道:“子钧!”   他略一犹豫,没有拔剑,那嚣张的少年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他踹得退了两步。   “你们干什么!!”滕若衣怒喝,冲过来挡在长孙子钧面前,拔出自己的佩剑,“竟敢欺负我弟弟,我跟你们拼了!”   “嘁!居然还有个野丫头!”   那几名少年纷纷出剑,朝着两人攻过来!   这几个人再嚣张,也还是刚入门的少年,灵力并没有多深厚,滕若衣占了修体的便宜,不拼灵力,只拼身手,倒也勉强能一个对付两三个。长孙子钧本来可以一人就把这些坏少年全对付了,然而他在滕若衣面前示弱了那么久,不敢使出全力,只能从旁助战,把那些妄图从背后袭击滕若衣的少年全都打开。   好在这集市人多,大人们不会眼睁睁看几个孩子胡闹,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把一群少年全部隔开了。   “别在这里胡闹,全都回家去!”被影响了生意的摊主威胁道,“管你们爹或师父是谁,再闹我就把你们全抓起来!”   几名少年悻悻地瞪了眼长孙子钧与滕若衣,为首的啐道:“你们等着瞧!弟兄们,我们走!”   几名恶少走了,滕若衣忙转身检查长孙子钧有没有受伤。长孙子钧被那恶少当胸踹了一脚,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他胸口一个大大的脚印,看着却触目心急。   滕若衣又急又心疼:“哎呀,你又受伤了,都怪我没有一直跟着你。我们不逛了,我背你回山上去吧!”   长孙子钧道:“无碍。”   “怎么能无碍呢!”   滕若衣执意要背长孙子钧,长孙子钧执意不肯让她背,走了几步,看来确实无碍。滕若衣只得放弃,上前搀扶起长孙子钧,带着他往回走。   “如果没有我保护你,你可怎么办?”   长孙子钧看了眼女孩自责的表情。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让他疑心自己这样是不是做错了。可他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当天晚上,长孙子钧正在睡觉,夜半却突然惊醒。他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正在触碰他,而且那只手泛着令人厌恶的气息,正在往他身体里灌注,但被他排斥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周遭一片光线昏暗,一阵风吹过,窗外树影晃动,月光洒过,他看见了一双漆黑的双眼和一张令人厌恶的笑脸。   “谁?!”长孙子钧立刻拔出佩剑!   树影再晃,床边的人不见了。   长孙子钧连忙念了个火诀,照亮四周。小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他心想:幻觉吗……   易希辰的心却彻底吊了起来。不!这不是幻觉!难道长孙子钧的心魔就是这时候被种下的?不,不对,还没有,现在他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心堂明镜,中了心魔不会这样!   房门被推开,滕铁冲了进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听见你在喊!”   长孙子钧揉了揉眉心:“叔叔,你刚才看见人了吗?”   “人?”滕铁茫然,“没看见啊。我今天晚上睡不着,在外面打坐,听见你叫就过来了。你做噩梦了吗?”   “也许吧……”长孙子钧重新躺下。   滕铁上前为他盖好被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早点睡吧。”   夜又暗了。长孙子钧逐渐进入梦乡,易希辰却满心茫然。他细细回味方才的感觉,那魔头分明是想对长孙子钧做什么的,只是被长孙子钧体内的气排斥了。他想种心魔但失败了?那个令人恶心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转眼就到了春末,长孙子钧要下山了。他早就说过他是要去灵霄派拜师的,滕家一家三口虽然舍不得他,却也不好强留他。他走的那天,滕铁和袁莹亲自送他下山,滕若衣却只是在房门口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跺了跺脚就回屋去了。   出山后,他拜别了滕铁和袁莹,独自踏上了去灵霄山的路。   这时他御剑尚不太御得稳,徒步走了三天终于来到灵霄山下。灵霄山下有许多如他一般年级的少年,都是来拜师求道的。   他正准备上山,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姐姐?!”   滕若衣笑吟吟的,满脸得意:“子钧弟弟,好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长孙子钧:“……”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长孙子钧急道,“滕叔袁姨呢?”   滕若衣对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别叫别叫,我给阿爹阿娘留了字条,告诉他们我出来了。人家都说大门派厉害,我想知道大门派的人到底有多厉害。反正在这大门派里修个十年不就能出山历练了嘛,我学了本事就可以回去找阿爹阿娘了。”   “再说啦!”滕若衣搂住他的肩膀,“我不放心你嘛!你这么弱,我可得一直护着你才行!”   长孙子钧心中一直隐藏的不安此刻更甚了。他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   “我们快上山吧!”滕若衣却没有听他说下去,“哎呀,好多人呀,这些人都是来求道的吗?原来大门派真的有这样多的人!”   她新奇地瞪着眼睛四处打量,脸上的笑容却是极其灿烂,心情好得飞扬。   长孙子钧心里明白。滕铁和袁莹把滕若衣保护得很好,可其实滕若衣一直都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他的出现成了滕若衣飞向外界的保护伞。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第六十一章 心魔的真相      滕若衣就如同脱了线的风筝,长孙子钧根本拉不住她,反倒是被她拖着上山去了。   灵霄派数年招生一次,这一届招生足足来了数百名少年。少年们熙熙攘攘地围在灵霄派的大门外,几名弟子出来,将少年们引进一块空旷的坪地之中。   滕若衣好奇地四处打量,忍不住新奇地对人们品头论足。   “那个姑娘的衣服真好看。”   “那个男孩年纪好小呀,四五岁就可以来求道了吗?”   “呀,那个少年好秀气呀。”   突然间,她把脸一板,秀眉拧了起来:“子钧弟弟,你快看,是那天那几个坏家伙!”   长孙子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了那日在集市中撞了他还出言不逊的家伙,没想到他们也来参加灵霄派的弟子选拔。   那几人正好也望过来,看见了长孙子钧与滕若衣,立刻对他们怒目而视。   滕若衣小声道:“这个地方让不让打架啊?真想去教训教训他们!”   长孙子钧忙道:“不要。”   滕若衣撇撇嘴,复又一本正经道:“我就说说。你放心啦,我才不喜欢打架呢,阿爹说过的,教我学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朋友,而不是欺负别人。只要他们不先动手,我才不跟他们打架呢。”   长孙子钧深以为然,嗯了一声。   滕若衣笑道:“你的话总是好少,我问阿娘,阿娘说是因为你不好意思跟女孩子说话。真的吗?你好像对男孩子话也不多。而且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是你姐姐呀。”   长孙子钧失笑。他话少,可是滕若衣话可真多。他只好多说了几个字:“你爹说得对。”   滕若衣被他无奈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她初来一个全新的世界,见到了那么多不一样的人和不一样的事物,心情简直愉悦极了,话多得停不下来。   不片刻,一个穿着灵霄派弟子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抱着一打名册走了过来。   打头的恶少立刻冲了过去,喜气洋洋地叫道:“爹!”   易希辰一愣,旋即觉得好笑。先前听那个小王八蛋炫耀自己的爹,还以为是哪位真人大能呢,敢情就是个灵霄派的弟子,就算有资格管事那也就是个弟子而已,看那尊容,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真不晓得那小王八蛋得意个什么劲儿!没见过世面!   然而身在此境的长孙子钧心里却是不大舒服的。   那恶少踮起脚跟他爹说了几句,还指了指长孙子钧所在的方向。那招生弟子便朝着长孙子钧和滕若衣看了过来,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   滕若衣也慌了:“哎呀,这个人怎么会是那个坏家伙的爹啊?是不是他负责招收我们?看来我们要落选了。”   长孙子钧却是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非要进灵霄派不可:“那就落选。”   不片刻,灵霄派的弟子们叫道:“都站好,排成队,一个个登记姓名、测试灵根。”   长孙子钧听到测试灵根,心里的不安加重。他握住滕若衣的手:“我们走吧。”   滕若衣却反握住他,拉着他排进队伍里:“走什么呀!来都来了,试试嘛,说不定那坏蛋的爹不是坏人呢!”   维持秩序的弟子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把他们一个个排好,并道:“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排到了再问答问题!”   长孙子钧只得随着队伍向前。   排队的时候,他心思沉沉,目光虚浮地望着前方,余光瞥见一名青袍长者走到坪地的上方,只见他面色红润,方颐剑眉,气质出众,当是个得道高人。   长孙子钧以为是灵霄派的长老,瞥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了。   易希辰讶然:是洪易真人!洪易真人怎么会出现在灵霄派?原来他们的渊源便是发生在这个时候吗?   长孙子钧排在滕若衣的前面,过了没多久就轮到了他。那恶少的爹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屑,摆明了不打算录他,语气不善地随口问道:“名字。灵根测过没有?”   长孙子钧语气硬邦邦地答道:“长孙子钧,天灵根。”   恶少的爹摆弄着笔,连写都没打算写下来,正准备胡扯个理由赶他走,却在听到天灵根三个字的时候愣住了。   “你说什么?”恶少的爹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天灵根?!”   整个坪地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你你、你把手摁在这上面!”恶少的爹指着一块白色的石头道,“催动灵气试试!”   长孙子钧便依他说的做。不片刻,那块白石整个变得通透了,通透的石块中间,有一枚金丹似的光点。   四周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沉寂维持了很久,恶少的爹才找回自己的情绪,方才的轻慢不再,尴尬地在名册上记上长孙子钧的名字:“你先去边上候着吧。”他便想徇私,可再借十万个胆也不敢弃用天灵根的弟子。   长孙子钧之后,便是滕若衣了。   恶少的爹照例问道:“姓名!灵根测过没有?”   “滕若衣……”她报完自己的名字,却在说灵根的时候犹豫了。   “没测过?”   滕若衣想了想,用不大确定的语气道:“可能是……天灵根吧……”   全场再度寂静。   “你……可能?”恶少的爹用一种极其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把重新变回白色的石头往她面前推了推,“把手放上去,催动灵力。”   滕若衣将手放在石头上,等了好一会儿,那块石头依旧是白的,没有任何变化。   “你不会催动灵力?”   滕若衣神色茫然。她是伪灵根,灵力积累得很缓慢,体内那些稀薄的灵气并不足以让这块测灵石有所感应。   恶少的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试她的修为深厚。可他很显然试不到什么。片刻后,他有了底气,表情变得很滑稽:“天灵根?哈!你这分明就是伪灵根吧!”   滕若衣呆呆地看着他:“伪、伪灵根?”   “可笑至极!”他终于找到机会发作,蓦地站起来,指着滕若衣的鼻子骂道,“你一个伪灵根还敢来我灵霄派捣乱?!就你这种天资,妄想求道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撒谎!我灵霄派最憎恶的就是撒谎之人!你真是可笑!可耻!可恶!”   全场再度哗然。少年们议论纷纷,对着滕若衣指指点点。   长孙子钧一步上前,正待制止,却被维持秩序的灵霄派弟子按住了肩膀。那弟子不知是好意还是冷漠,低声道:“别生事!”   滕若衣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面对无数奚落的目光,她小脸涨得通红:“我不是……”   “不是什么?”恶少的爹一把抽出她腰间佩剑,稍稍加注灵气,那剑便飞出去,在天上转了几个来回。   他嘲讽道:“这可是你的剑,你看见过剑修的剑居然能被别人这么操控的吗?”   长孙子钧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钳制他的灵霄派弟子,一跃而上,夺下了滕若衣的佩剑!   然而恶少的爹已将气灌注其上,虽然剑被长孙子钧抢回,那人稍一弹指,只听砰一声巨响,她的剑竟生生被折断了!   恶少的爹继续落井下石:“你这种满口谎话不自量力的人不配进我灵霄派!也别妄想当剑修了,赶紧滚蛋吧!”   滕若衣望着断剑,瞳孔收缩,脸色难看至极!人群中不时有嗤笑声传出,每一声都让她的脸色更白一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猛地掉头,朝山外冲了出去!   “姐!”长孙子钧正待追去,却被灵霄派弟子拦住。   易希辰看得真真切切。那恶人如此欺辱滕若衣时,那些求道的少年弟子中尚有几个神色不忿的,然而在场的灵霄派弟子却一个个面色如常,万分冷漠。他们在门派中待得久了,对这种因天资差而被辱的例子看得屡见不鲜,甚至视为寻常。   拦住长孙子钧的灵霄派弟子道:“别生事了,你若出了这里,就不能再入我灵霄派了。别为她浪费机会。”   这句话却像点醒了长孙子钧!   他怒喝一声,手握滕若衣断剑,返身朝着恶少的爹劈了过去!   那人大惊,从椅子上跳起,慌慌张张退后。长孙子钧身手迅捷,转瞬逼到他面前,他年纪虽长,但因毫无防备,错失先机,此刻急急忙忙想要拔剑,长孙子钧一脚踹在他胸口,他便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再欲爬起时,那把断剑的剑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那人神色惊慌,不料一个少年竟能有如此身手,脖颈剧痛,顿时不敢再动了。   四周顿时一片拔剑之声。   长孙子钧头也不回,只盯着这人。   恶少的爹颤声道:“你、你疯了!你还想进我灵霄……”   “这种恶心的门派,”长孙子钧截住他的话头,恨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   他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猛地抽出那人佩剑,在膝上用力一折!   膝盖疼痛传来,与此同时,脆声响起,这把剑亦被他一折为二!   他嫌恶地丢了此剑,起身朝着滕若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些灵霄派弟子又如何能纵容他闹事,身后脚步声杂乱,似乎有人在追他,但他又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别追了”,不知是谁在管事。他无心关注,一路跑下灵霄山去。   滕若衣受的刺激不小,才一会儿就已跑得没影了。长孙子钧出了山门,不见人影,料她当回家去,便朝着她家的方向跑去。   然而刚跑没多远,只见天际一道飞剑御来,一名青衣长者在他眼前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那时站在坪地上方的,洪易真人。   长孙子钧只作他也是灵霄派之人,厌恶不已,冷声道:“滚开。”   洪易真人却不以为忤,笑道:“真是个赤子之心的好孩子。我道号洪易,乃是鸿蒙派的长老。”   长孙子钧一愣。鸿蒙派?此人竟不是灵霄派之人?   洪易真人道:“灵霄派一位长老乃是我的好友,我来探望友人,正巧遇上今日新弟子试炼,我便多看几眼,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那几名弟子说话行事极为不妥,若在我鸿蒙派,我绝容不得他们,只是这里是灵霄派,我不便插话,才一直忍着。”   他又道:“可方才看见那女孩哭着离开,看见小友你为她折剑,我方知我错了。我既被人妄称一声真人,便不该容得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天下修真者能以门派为界,善恶却不能。”   长孙子钧听他莫名其妙陈情一番,心中只挂念着滕若衣不知跑去了哪里,待要离开,又听洪易真人道:“我向小友与令姐赔不是,令姐眼下不知去了何处,烦请小友替我转达。灵霄派如此……我不便说什么,只是小友和令姐若能不计前嫌,到我鸿蒙派来,我必倒履相迎,倾囊相授。”   长孙子钧此刻心里厌恶极了灵霄派,连带着对鸿蒙派也无甚好感。他敷衍地应了一声,绕过洪易真人继续跑。   洪易真人在他身后喊道:“小友若有事,只管到鸿蒙派来找我!”   长孙子钧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滕若衣的踪影。   没有。   没有。   没有!   他不知跑了几里远,始终找不到滕若衣的踪迹。   “姐!你在哪里!”他哑着嗓子喊道,“滕若衣!”   过了很久,他终于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了一道眼熟的鹅黄色的身影。他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姐。”   滕若衣背对着他,听见他的叫声,缓缓转过头来。   长孙子钧愣住。   滕若衣满脸都是泪痕,眼睛哭肿如核桃一般,狼狈、可怜、丑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滕若衣。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拿着他捡回来的那柄断剑上前,递到滕若衣的手中,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但是下一刻,滕若衣甩开了他的手,那柄断剑的剑刃指向了他。   “长孙子钧,你比我厉害吗?”她问道。但她很快自己给了答案,“我不信!!”   长孙子钧只是片刻惊讶,很快就平静了。他道:“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滕若衣喊道,“拔剑啊!来跟我比一场啊!!你不可能比我强!不可能!!!”   长孙子钧定定地看着那柄断剑。他道:“为什么?”   她明明说过,用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朋友,那现在,为什么要把剑指向他?   滕若衣一咬牙,没有回答他的为什么,竟是直接攻了上来!   “拔剑啊!”她发疯一样挥舞着手中断刃,“长孙子钧,拔剑啊!跟我打啊!!”   长孙子钧避着她的剑锋,步步后退。   断刃的光影在他眼前舞动着,就像他眼下的心情一样,凌乱,并且糟糕透了!他做错了什么吗?他应该怎么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曾想过,假若有一天滕若衣发现她并不如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她会怎么样。可他并没有担心过这个,滕若衣好强,但她并不脆弱,所以她可以把他背到山上,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却没有给他身上多添一道伤。这样的姑娘,伶俐透彻,怎么会庸人自扰!真正令他不安的,是滕若衣对他的保护欲,让他担心滕若衣有一天会为此而受伤。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滕若衣一剑割下一片长孙子钧的衣角。长孙子钧不肯拔剑,她便逼着他的剑不得不出窍!   “你不敢!你是个胆小鬼!所以你永远都不如我!”   气血在长孙子钧胸口翻涌,他猛地拔出剑来,打开了滕若衣手中的断剑。他终于不在自我克制,使出全力,迎向滕若衣!   滕若衣脸色苍白,一阵惊慌,连忙去攻长孙子钧的剑。然而攻守形势已然逆转,长孙子钧的剑一出鞘,她就立刻被逼得连连后退!   乒!   两剑相撞,滕若衣差点被巨力震得剑脱手,她却死死握住了,虎口开裂,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留下来。她不放手!   长孙子钧毫不留情,再撞她的剑!   又一声巨响,剑刃擦出火光!   滕若衣的手背上已满是鲜血,可她两手握剑,死也不松!   长孙子钧一剑荡出,直刺她心口,却在距离她心口还有两寸距离时猛地停下了。滕若衣手中的断剑远不够到长孙子钧。她已经输了。   长孙子钧有些疲惫,轻声道:“天下很大……”话还没说完,他眼睛猛地睁大,迅速把剑抽了回来!   滕若衣竟是不要命一般,迎着他的剑撞上来,也还要与他一拼胜负!   明明胜负已分,可她还要再决胜负!她不肯输!   滕若衣满脸是泪,她发疯一样挥剑,吼道:“你打不过我!你打不过我!!你永远都胜不了我!!”   长孙子钧一退再退,不退了。   滕若衣的断剑刺中了他的肩膀!   他不避,那一剑也就没有刺得更深。鲜血从肩膀处涌出来,顺着断剑往下滴。   滕若衣抖得很厉害,颤声道:“我赢了。”   长孙子钧没有说话。   滕若衣收剑,吼道:“滚啊!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长孙子钧没有滚。   她转身离开,走出没两步,身体一软,昏倒在草丛之中。   长孙子钧上前背起她,朝她住的小山坡走去。   滕若衣这一昏厥,就昏迷了三天。三天之后袁莹正在喂她吃疗伤丹药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长孙子钧和滕铁赶到房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滕若衣扑在袁莹怀里嚎啕大哭。然而当她抬头看见长孙子钧,立刻停止了哭泣,竟去摸剑:“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叫你滚吗!”   袁莹蹙眉:“若衣……”   “若衣!”滕铁冲上去撩起滕若衣的袖子,露出她手上一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这是什么东西?!你在山外碰见什么人了?”   滕若衣猛地把手抽回去,神色警惕。她自己的断剑被滕铁拿走了,她竟一伸手抽出滕铁腰间的佩剑,指向长孙子钧!   她厉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若衣!”她的父母同时出声斥责。   滕铁想要夺回佩剑,滕若衣从床上跳下来,晃过了他,手中的剑依旧不依不挠地指着长孙子钧。   滕铁索性不夺剑了,跨一步挡在长孙子钧的面前,任滕若衣手中的剑指着他。他寒声道:“若衣,你怎会变成这样子?”   袁莹亦哭得泣不成声:“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啊,你告诉我们啊。”   滕若衣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她仿佛经历了什么很痛苦的事情,抓着自己的心口慢慢蹲下去,全身颤抖。   她的父母忙上去将她扶起。   滕若衣恢复了力气,猛地推开了滕铁和袁莹,瞪了眼长孙子钧,颤声道:“好,好。你们都这样!他不走,我走!”   长孙子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挡住了她的去路。就算她再拔剑相向,他也不会退。   “你为什么要这样?”袁莹道,“如果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求你了,若衣。”   滕若衣的身体僵了片刻,爆发道:“好啊!我说啊!你们难道没有做错吗?!你们欺我,瞒我,骗我!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什么天灵根!你们知道我被多少人嘲笑吗?!”她道,“我宁愿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啊!!”   “啪!”滕铁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她捂着脸愣了片刻,转身往山下冲。   长孙子钧追过去,拉着她的胳膊。   “我可以走。我可以让你赢。”他说,“可是滕若衣,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让你。”   滕若衣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身体向后倒去,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他们把滕若衣扛回房间,卷起她的袖子,只见那黑色六芒星的印记竟在闪烁。滕铁想要用手擦掉那个印记,却脸色大变:“魔气……若衣身上有魔气!她走火入魔了!”   袁莹连忙把清神补气的丹药全都塞进滕若衣的口中,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长孙子钧心下茫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印记,他尚且不知道这个印记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杰作。他只知道,滕若衣变得不正常了。   滕铁和袁莹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哭肿了眼睛。滕若衣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全无生气。   “我认识一个高人,他叫洪易真人!”长孙子钧道,“他是……鸿蒙派的!我带若衣去找他!”   滕铁和袁莹诧异地看着他。他们都听说过洪易真人的名号,此时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好,好!”滕铁道,“洪易真人!他是大能,他一定有办法救若衣!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囊,扛起昏迷的滕若衣,立刻就上路朝鸿蒙派去了。   然而他们之中只有滕铁能够御剑,滕铁却无法御剑带人。从他们的住处到鸿蒙派,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   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   这一路上滕若衣一直都在昏迷,她偶尔醒过来,却会满脸惊恐地尖叫,挥舞着手足,像是要驱赶什么。可问她话,她却一直不答,很快又会再度陷入昏迷。   当他们途径一处小镇的时候,滕铁和袁莹守在昏厥的滕若衣身边,长孙子钧进城去买药材。这一路走来袁莹一直在为滕若衣炼制丹药,希望能够为她压制魔气,走到半途随身带的药材已经告罄了。   长孙子钧匆匆买完药材,匆匆回到滕家人暂住的木屋,却见屋门开着。   血腥气扑鼻而来。   长孙子钧心里一紧,猛地冲进屋里!   滕若衣手执父亲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地捅着父亲。滕铁早已经断气了,但滕若衣仍执着地在他的尸体上刺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袁莹的尸体亦惨烈地倒在一旁。   此时此刻的滕若衣满身是血,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了。   “滕若衣!”长孙子钧暴喝,冲上前欲夺剑!   滕若衣猛地转身,拿剑指向长孙子钧:“滚!”   她脸上全都是血,看不出她的表情。   长孙子钧抽剑出窍,亦指向面前人。他的手颤抖着:“你不是滕若衣!你到底是谁!”   女孩却突然声如银铃般地笑起来:“我是若衣,是你姐姐呀,你不认识我了吗?”话是这么说,她手中的剑却半分不让,直刺长孙子钧心口!   两人退出木屋,在空旷的平地上战了起来!   滕若衣身体僵硬,仿佛被线操控一般。长孙子钧一次又一次想要抽飞她手中的剑,但那剑仿佛长在她手心里了一般,巍然不动。   长孙子钧的剑再一次在滕若衣的心口前停下。这一次的距离只有半寸。杀了这个疯子?可他手抖得非常厉害,手中剑竟无法再进。   “为什么……”他涩声道,“为什么啊?”   然而血人一般的滕若衣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剑。长孙子钧以为她要夺剑,正要把剑抽回,却见滕若衣挣扎着扭动身体,仿佛在与看不见的东西搏斗一般,片刻,她重掌了身体的控制权,重重朝着剑锋撞了过来!   噗!   剑刺进她的心脏之中!   长孙子钧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走吧……”滕若衣轻声道,两行血泪从她眼里滚落,“求你了,快走。”   几个月前,她说,求你了,别走。现在,她说,求你了,快走。   长孙子钧的心境剧烈波动,几乎也要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一缕黑气缓缓从滕若衣眉间溢出,竟是朝着长孙子钧眉间袭来,然后,畅通无阻地钻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骤然一片漆黑!   易希辰的心境随着长孙子钧的心境波澜起伏,当他的神识陷入一片古怪的宁静与漆黑中时,他亦惊讶茫然。他从长孙子钧的识海中出来了吗?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复又明亮起来。   身边的景色迅速倒退,他穿过小树丛,跳过细细的山涧,他正在奔跑。   这还是长孙子钧的回忆吗?又是哪一段?   奔跑的人低头看路,余光扫到了衣服的下摆,是一片鹅黄色的衣衫,脚下踩的是一双绣花鞋。   “哎呀!”她因为被一片树根绊了一下,忍不住惊呼出声。   易希辰大惊:这是滕若衣的声音!是滕若衣的记忆!他进入了滕若衣的识海?!这怎么可能呢,滕若衣不是在长孙子钧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   记忆的主角跑着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赫然就是灵霄山。   易希辰讶然。可是渐渐的,他明白了:他依旧还在长孙子钧的识海之中,滕若衣死去时,她的魔气进入了长孙子钧的体内,所以是长孙子钧看到了滕若衣过去的回忆,他才一并看到了。   此时此刻,显然就是滕若衣在灵霄派被侮辱后跑走的这一段时间。   “讨厌讨厌讨厌!”滕若衣踢了脚身边的石子,“我哪有那么差劲啊!”   她奔跑的脚步渐渐放缓了。   易希辰听见她的心声,少女此刻的心情乱糟糟的。   “爹爹说的没错,大门派果然很多坏人。”   “我是伪灵根吗?子钧弟弟才是天灵根?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刚才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唉,那个家伙真的好坏啊,居然把我的剑给折了,那可是爹爹亲手给我打的!回家让爹再给我打一把新的吧……”   易希辰很惊讶。他在长孙子钧的回忆中所看到的,是滕若衣一出灵霄山就发疯了。可是现在听见滕若衣的心声,她刚出山的时候确实很委屈很生气,可跑了没多远,她的心情已经不是太坏了,实在不像会就此一蹶不振的样子。   又过一会儿,滕若衣停下脚步不跑了。她回头望向灵霄山,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就这么跑了,子钧弟弟会追着我出来吗?”   “他怎么还没有追上来呀?”   “他不会真的打算留在那个灵霄派吧?那里的人真的好讨厌啊!”   “唉……算了,我先回去吧,子钧弟弟如果出来,会回家找我的。”   易希辰很想大叫道:不!别走!他只是为你抢回断剑才耽误了点时间,他马上就来了!一定是你这一走出事了!   可惜滕若衣听不见他的呼喊,转身又朝着回家的路跑了。她一开始脚步还有些沉重,不过她天性开朗,没多久就蹦蹦跳跳哼起小调来。她并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她只是喜欢逞强罢了。所以那恶人的话,不片刻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不知跑了多远,她来到一条小溪面前,却见小溪边有一个人背对她站着。她好奇地看看那人,正准备绕开,那人突然转过身来。   易希辰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可他此刻心里还是一沉。是那个魔头!   滕若衣看见那个黑眼仁的怪人,立刻摆出戒备的姿态:“又是你!你到底是谁啊?”   零碎的记忆闪过,原来滕若衣已经几次看见这个魔头,只不过那魔头一直站在阴暗处对着她笑,这是第一次站到她面前跟她说话。   魔头笑嘻嘻地拉开沙哑的嗓子问她:“你恨吗?”   滕若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恨谁啊?”   “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滕若衣翻了他一个白眼,低头撩起裤子,准备穿过面前的这条小溪。突然间,她的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她顿时全身乏力,跪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直喘气。   “他们骗了你。”魔头道,“你的父母,还有长孙子钧。他明明那么厉害,可他一直骗你护着他,他把你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滕若衣大口喘着气,反驳道:“他,哪里骗我了!是我说,我要保护他!又不是他,求我护着他的!阿爹阿娘,在他们心里,我就是最厉害的!”   魔头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你明明是个废物,”魔头道,“他们哄你,骗你,让你今日丢尽了脸面……”   “你才是废物!”滕若衣大喝一声,朝那魔头扑了过去!她身边没有剑,便摘下剑鞘朝着那魔头一通乱砸,魔头自如后退,避开了她所有的攻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头一直在笑,笑得滕若衣心烦意乱,怒气暴增:“你到底是谁啊!?”   魔头周身爆出黑气,窜入滕若衣眉心。   瞬间,在她面前闪过滕铁和袁莹七窍流血的画面。   “啊!!”滕若衣惨叫,“爹!娘!”   她闭上眼睛不想看,捂着耳朵不想听,可是那画面直接钻进她脑子里,她避都避不开。她试图反抗,可是越反抗,心魔之力就束缚得她越紧,渐渐的,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了。她满脸是泪,泣不成声。   “不要……”   心魔之力停止了。   “你是魔!”滕若衣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被人伤害,为了恢复力量,我需要祭品。”魔头道,“我要一个天灵根的人,那会是我最好祭品。”   滕若衣心头巨震:原来他是冲着长孙子钧来的!   但她脱口而出:“我就是天灵根!”   “哦?是吗?”魔头继续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发出难听的笑声,“据我所知,你的弟弟长孙子钧才是天灵根。”   滕若衣觑准机会,抓着剑鞘朝那魔头心口杵去!可她手中武器还没碰到魔头的身体,那些惨烈的画面又一次在她面前浮现。她尖叫着丢掉剑鞘。   “我也是天灵根!刚才测试的时候,我是不想进灵霄派才故意那样的!我比他厉害!”   “真的吗?”魔头道,“如果你也是天灵根,那你们两个之间,我只需要一个祭品,更厉害的那个就可以。”   “是我!是我!”   “那就证明给我看。”   魔头消失了,她回过头,看见长孙子钧拿着她的断剑跑过来。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真心话。   “长孙子钧,拔剑啊!跟我打啊!!”不,不要拔剑,快点认输啊!   “你不敢!你是个胆小鬼!所以你永远都不如我!”不要还手!不要!   当长孙子钧的剑指向她的心口,她慌乱极了。不要这样,不可以的,你不是一直让着我的吗,为什么?你不可以赢!   所以她迎着剑扑上去,她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她乱砍乱挥,直到把断剑插进长孙子钧的肩膀。   “我赢了。”我好害怕。   “滚啊!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快跑!   长孙子钧把她背回山上,有一天晚上,她曾醒来。滕铁趴在他的床头睡着了,她感觉自己的手臂隐隐作痛,撩起袖子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发现上面多了一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   她抬起头的时候,看见那个魔头就站在滕铁的身后,黑色的手正在做一个扼滕铁脖子的动作。   “不要!”她说,“你在我胳膊上弄了什么东西?我已经是你的祭品了吗?”   “可以这么说。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了。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把这个弄到长孙子钧的身上去。那样你就解脱了。”   “我不会的!”她咬牙切齿,“我做你的祭品,你放过我的家人。”   “我不杀他们,这样的凡人不配我亲自动手。”魔头又露出那个恶心的笑容,旋即消失了。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袁莹担忧的脸。她扑进母亲怀里哭,她想说对不起,我被人当成了祭品,以后或许不能留在你们身边了。她抬起头,又看见长孙子钧。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叫你滚吗!”为什么还不逃走?   “好,好。你们都这样!他不走,我走!”我走,我不想拖累你们。   “我宁愿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啊!!”所以,就请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可是最后那一天,她却被操控着,亲手把剑刺进了滕铁和袁莹的身体里。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她还没有死去?为什么她的意识没有被吞没?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目睹这份绝望?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杀了我啊!   当长孙子钧的剑停在她心口的时候,她仅存的一点欲念终于爆发,抓住那柄剑刃,捅进自己的心口。   “求你了,快走。”我已经举不起剑了,不要让我一个人也保护不了。求求你……   “啊!!!”易希辰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绝望。他不知道这份绝望是他自己的,还是长孙子钧的,又或是滕若衣的。   黑暗再度袭来,光明重复的时候,他回到长孙子钧的识海中,看见长孙子钧手中的剑贯穿了那个魔头的身体。   那个魔头面带着恶心的笑容,他说:“长孙子钧,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长孙子钧不想听他说话,更不想和他对话,他狠狠拔出自己的剑。   魔头倒下去,黑色的眼睛没有闭上。   长孙子钧走上前,检查这具尸体。确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没有半点气息。他伸手合上那双黑色的眼睛。不是为了让他瞑目,只是不想再看见这双令人恶心的眼睛。   不,这个魔头还没死!易希辰心道,这只是一具肉体!他还没有死!   斗转星移,时光翩迁,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易希辰终于从长孙子钧的识海里弹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我知道了,你的心魔是那个女孩的绝望!”   第二句话:“杀了他!”      第六十二章 妖兔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歇了一晚,翌日清早起来,才将昨夜斩杀了魔修莫凌波的事情告诉了客栈的掌柜。   莫凌波的屋子昨夜经过莫凌波的摆弄、越小柔的袭击、长孙子钧的诛杀魔人,被弄得十分狼藉,客栈的掌柜到房门口看了一眼,顿时头都大了。   易希辰歉然道:“抱歉……”   掌柜摆摆手,叹气:“怪道我昨晚上隐约感觉到魔气四散……除魔卫道本就是应该的,你们有什么抱歉的。我来收拾吧。”   那掌柜进了房间,收拾起来。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正准备离开,却听掌柜道:“咦?这是……”   两人回头,却见掌柜从地上捡起一片冰凌花。这冬春镇气候本就寒冷,所以冰凌花经过一晚不化也很正常。   易希辰道:“怎么了?”   那掌柜道:“这是北方冰雪谷地的冰凌花啊。那魔修难道去过冰雪谷地?”   两人忙又走进那房里去。易希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掌柜将那片冰凌花呈给他们看:“你们瞧,这冰凌花是七角的。只有北面的冰雪谷地的冰树才结这种七角的冰凌花。我们这小镇里下的雪,是没有这样的冰凌花的。”   长孙子钧道:“当真?”   掌柜笑道:“我何必骗你们?冰雪谷地的冰妖族凶得很,不欢迎外来者,所以修士很少会去那里,也不知那魔修去那里做什么。”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对视一眼。若这冰凌花真是从冰雪谷地带来的,可未必是莫凌波去过,也很有可能是越小柔去过,昨日来袭时从她身上掉下的。   易希辰道:“冰妖族?不欢迎外来者?”   “是啊。”掌柜叹了口气,一边收拾屋中狼藉,一边与他们聊天,“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冰妖族在冰雪谷地住了也有两三百年了吧,那里盛产许多冰属性的仙材,以前有不少修士去那里,跟冰妖族互不侵犯,倒也融洽。”   他把被撞倒的椅子扶起:“大约也就是十来年前?冰妖族突然绝迹了,大家都以为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被灭了族。不过近年来,冰妖族又在冰雪谷地出现,而且变得十分凶残,排斥外来者,于是那冰雪谷地现下去的人也少了。”   易希辰沉吟道:“竟有这样的事……”   一笑,又道:“多谢掌柜,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去吧。”   两人出了客栈,易希辰道:“去冰雪谷地。”   长孙子钧亦是这个意思:“走吧。”   那冰凌花很有可能是越小柔留下的,那莫凌波即便是去过冰雪谷地,可他前一天一直都与他们待在一起,身上真沾了冰凌花也早该化了。他们眼下想要寻找越小柔并没有什么线索,只好去她曾去过的地方,撞撞运气,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出了冬春镇,一路往北,地上的雪越积越厚,白茫茫的一片,不见人与妖兽。遥望两边有山峰矗立,而冰雪谷地之中地势平坦,偶有几座凸起的小山包。   此时并未下雪,然而谷地上长着许多高大的冰树,时不时往下掉冰凌花,倒如同一处处小小的雪景,十分漂亮。   易希辰走上前去,伸手接住一枚冰凌花,仔细一看:“果然是七角的。”   这里的雪十分松软,一脚踩下去积雪漫到膝盖处。因积雪太厚,为了不遗漏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没有御剑,在茫茫谷地中慢慢前行。走着走着,他们心里也觉得奇怪,不是说这里的冰妖族十分厌恶外来入侵之人吗,可眼下怎么一只妖都没有看见?   突然,易希辰脚下一空,身体向下坠去:“哎哟!”   长孙子钧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易希辰把脚收回来,用了个术法吹开方才所站之地的积雪,发现雪下竟然有一个小洞,大小正好足够他陷下去。洞底什么也没有。   易希辰嘀咕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洞。”   两人继续往前,长孙子钧一脚踏出去,察觉没有踩到地,便自行把脚收回来了。他吹开积雪,果然,底下也有一个那样陷人的小洞。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洞还有可能是巧合,两个洞都出现在他们行进的路上,大小还这么正正好好,看来这积雪下面有古怪。   他们停下脚步,细细观察洁白的雪面。   很快,他们发现前方的积雪微微颤动。方才他们都没有注意,是因为风吹和他们的脚步都能令松软的雪被震动。   易希辰把手伸进袋子里,捏了几块灵石在手里,正打算设个小阵法逼那雪下的家伙露面,突然听到上方有响动。   他们正站在一棵冰树的下方,冰树上积得厚厚的雪盖突然朝着他们落下来,如同一座小雪山一般!   眼看他们就要被压住,长孙子钧搂住易希辰的腰一跃而起,从冰树下飞出。只听轰的一声,雪盖砸在地上,扬起漫天雪花!   一只浑身雪白的妖鹰从冰树上飞起,朝着远方飞去。显然,刚才突然落下的雪盖就是他的杰作。   易希辰哭笑不得:“这些冰妖……真调皮。”   在地上刨洞,把雪盖弄塌,这些小手段倒不至于伤害他们,而是一种驱逐他们的手段。   他们也不管那只逃了的妖鹰,易希辰朝着那微微颤动的雪地周围抛出几块灵石,默念咒诀。只见那个颤动渐渐向北移动,可到了灵石的边界,它停了下来,仿佛撞到墙一般。过了一会儿,它又调头往南,再一次撞墙。然后它就开始有些慌乱了,雪地的颤动越来越明显。   易希辰看得饶有兴致,反倒不急着把这捣乱的小家伙抓出来了。   只见那小颤动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左撞右撞,显然它越来越慌了。终于,轻轻的“噗”的一声,一个小雪团子从积雪里弹了出来!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定睛一看,这弹出来的哪是什么雪团子,而是一只雪白的小妖兔!这冰妖族的小妖们各个都是一身白毛,妖气也不甚强,藏在积雪里,还真是极难被找出来。   妖兔浮出雪面,看见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顿时惊慌失措,转身就要跑。它被易希辰困在阵法里,出不了灵石的边界,只好又埋头往雪下钻。   长孙子钧哪里还容得它逃,跳上去一把抓住它两只耳朵,把它提了起来。   小妖兔耳朵被人揪住,拼命蹬腿,奈何它四条腿又短又圆,根本碰不到长孙子钧。   易希辰笑眯眯地上前:“小兔子,你为什么要挖坑让我们踩?”   小妖兔蹬了半天腿,发现挣脱不了,索性把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好吧,那换一个问题。”易希辰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姐姐,她带着一把冰蓝色的剑。”   小妖兔猛地睁开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惊慌失措,又开始奋力挣扎。   长孙子钧微微蹙眉:显然这只妖兔见过越小柔,而且恐怕还不仅是见过。   突然,刚才飞走的那只妖鹰又飞了回来,朝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俯冲下来!   那妖鹰来势汹汹,利爪挠向长孙子钧抓着兔耳的手!易希辰连忙在那妖兔柔柔的毛上抓了一下,旋即长孙子钧松手让开。   妖鹰扑了个空,妖兔重获自由,立刻又钻进雪堆中不见了。妖兔跑了,妖鹰在上空盘旋了一阵,自知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又展翅飞走了。   易希辰向长孙子钧点了点头,灵犀传声道:“我在它身上放了听声虫。”那小妖兔显然是认识越小柔的,却不知为何对他们充满敌意,不肯说出越小柔的踪迹。易希辰便想出这样的方法,待那妖兽放下警戒,或许可以知道什么。   长孙子钧道:“先走,一会儿再来。”   两人便御剑朝冰雪谷地外飞去。   离了冰雪谷地,易希辰打开神识,便开始听那听声虫的动静。然而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能听见妖兔在雪地中穿梭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渐渐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们继续耐心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希辰忽又听见了人行走的脚步声。在雪中行走是不会发出脚步声的,看来那小妖兔到了一处没有积雪的地方。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稚嫩欢快的声音叫道:“小柔姐姐!”   旋即是越小柔的声音:“团团。”   易希辰立刻来了精神,抓起剑道:“越小柔来了,走!”   那听声虫是他所养,与他神识相连,他不仅能够听见听声虫周围的声音,也能够查到听声虫的下落。两人立刻御剑,朝那冰雪谷地飞去!      第六十三章 窃听      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一路往冰雪谷地飞,一路且再听越小柔与那只妖兔团团的对话。   越小柔道:“婆婆醒了吗?”   团团道:“还没有。小柔姐姐你又带药回来了吗?”   越小柔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团团道:“今天来了两个坏人找小柔姐姐。”   “谁?”越小柔的声音立刻绷紧了。   “不知道,不过我和小英一起把他们打跑啦!”团团得意洋洋道。   “他们什么模样?”   “唔……一个笑眯眯的,一个不爱说话,不爱说话的那个最坏,他还拽我的耳朵,好痛!”   越小柔道:“他们真的走了?”   “是啊。”   她显然不放心,道:“团团,你跟大家在洞里别乱走,我出去看看。”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已经御剑飞到冰雪谷地的上空了。易希辰突然拿出一只无主的听声虫交到长孙子钧的手里。长孙子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催动意念,与那只听声虫认了主。   易希辰伸手:“给我吧。”   长孙子钧默默无语,把那只已经认他为主的听声虫又交还到易希辰手中。   “在那!”长孙子钧眼尖,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棵巨大冰树下的越小柔。   越小柔亦看见两人,立刻转身向后跑去。   易希辰看了眼脚下的冰树。他方才一直听着越小柔和团团的对话,越小柔刚说完出来看看没多久,说明她方才所在的地方就在这冰树的附近。他记下这棵冰树的位置,继续追击越小柔。   越小柔一路狂飞,就在快要飞出冰雪谷地的时候,长孙子钧终于追上,挡住她的去路。迫她从空中落下。越小柔却不是调头往回跑,而是折了个方向,打算绕开他继续跑。她似乎想把他们先引出冰雪谷地再说。   长孙子钧捏住自己的剑柄,然而尚未拔剑,他便如同摸到炭火一样猛地将手放开了。他只要一有拔剑的念头,眼前就会闪现出滕若衣用心口撞上他的剑锋的画面!   然而被长孙子钧这一挡,越小柔御剑的速度慢下来,便被易希辰追上了。   易希辰一道符纸向她甩去,越小柔连忙用剑气将符纸斩开。她若是使出全力,易希辰自然不是她的对手,然而她忌惮长孙子钧在旁,两边注意,便一直采取守势,被易希辰打得连连后退。   易希辰亦不与她硬碰,灵巧地在她周遭滋扰,先把她困住再说。   越小柔在比剑大会时见过易希辰的手段,知道他诡谲多变,亦看出他的意图并非想要诛杀自己,而是布阵困住自己。她微微颦眉,又用余光打量长孙子钧,见他始终没有动静,仿佛只是个冷静的旁观之人。可若她再看仔细点看,便会发现长孙子钧并不冷静,呼吸急促,剑在剑鞘里震动。越小柔一咬牙,如何能被易希辰困在这里,正要硬闯出去,却听易希辰喝道:“那魔头在什么地方?!”   越小柔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向易希辰!   “你用什么和他换了心魔之力?!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小柔连退两步,咬住了嘴唇,却不回答。   易希辰一边吼她,一边也不忘布阵。眼看阵法就要结成,越小柔亦发现了。她虽不知长孙子钧一直不出手是不是留着什么后招等她,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只得朝着长孙子钧撞过去!   越小柔低声喝道:“滚开!”   长孙子钧背脊一紧,瞳孔收缩,竟是僵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滚啊!滚得越远越好!”滕若衣的声音与越小柔的重叠在了一起——假如他当初真的走得远远的,滕家的一家三口是否能够避开那一劫?   越小柔不知何故,却也无心探究,猛地越过长孙子钧,擦肩而过之时还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旋即又跳上剑朝外飞去!   易希辰没有再追了。他和越小柔打了这一场,已经浑身汗淋淋。假若不是越小柔一直忌惮着长孙子钧有所保留,怕他也不能坚持这么久。   易希辰道:“听声虫我放到她身上了。”——方才他质问越小柔关于那魔头的事,乱了越小柔的心境,丢出一道符的时候顺手把听声虫丢到了她的身上,她并没有察觉。   长孙子钧默默点头。他能够听见越小柔那边的风声。   易希辰牵起他的手:“跟我走。”   他们并没有飞回客栈去,而是飞回冰雪谷地,易希辰找到方才自己记住的那棵冰树,然后落了下来。   天色已有些暗了,易希辰道:“他们应该就呆在这附近,我们找找。”   长孙子钧正待查明妖气来源,又听易希辰道:“动作轻些,别让他们发现了我们。找到地方,我们悄悄溜进去。”   长孙子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两人纷纷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轻手轻脚地在巨大的冰树四周寻找。   过了片刻,易希辰听到长孙子钧的灵犀传声:“这里。”   他轻轻地朝着长孙子钧走去,只见长孙子钧吹开积雪,露出冰树粗壮的树根,树根的下方有一扇小门。看来这树根底下,便是那些冰妖们栖息的巢穴了。   长孙子钧示意易希辰在一旁等着,他将手附到那扇门上,过了片刻,缓缓移动胳膊,那道木门便随着他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门后露出了一条黑洞洞的通道,是通往巢穴的路。   他们屏息轻手轻脚地往里爬,爬了没一会儿,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前方的火光,听到妖兽喘息的声音,但还看不到里面具体的光景。   长孙子钧正待继续向前,易希辰却在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片刻后,易希辰把形影灯交到他手里:“把它挂在通风口吧。”   长孙子钧捧着那形影灯愣了一会儿,这才彻底明白了易希辰的用意。   听声虫、形影灯。从一开始,易希辰就没有打算不分青红皂白拿下越小柔和那些冰妖族,他想做的,是查明真相。查明每一个人不肯说出口的难言之隐。而这,就是长孙子钧这么多年来的心结。   长孙子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挪进去,在快要进入主穴的时候,他看见洞壁上嵌着一枚树枝,是用来悬挂东西的。他不能再往里走了,再往里或许会被洞内的人发现。于是他伸长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形影灯挂在树枝上,用小火将灯芯点亮。灯笼悬挂的这个位置,倒是勉强能看清主穴口的情形。   他等了一会儿,洞穴里没什么动静,妖兽们有些似乎已经睡了,洞穴里只有杂乱的喘息声,应当无人察觉他把灯挂在了那里。   做完这些,他们两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妖洞,回客栈去了。   那形影灯能够利用里面净水蓝晶打造的镜石记录下周围的形与影,然而等到他们取回灯时才能看到记录的画面。因此他们现下是看不见的,只能过一两日再去取回。   形影灯的外观看起来就是一盏普通的灯笼,易希辰默默祈祷妖兽们和越小柔不要注意那盏灯,要不然他就白放了。白放是其一,做形影灯花费了他那么多灵石,如果被妖兽们毁了,极是心痛,这是其二。   过了一阵,他听见团团稚嫩的声音:“咦,这里怎么有一盏灯笼?”   他立刻屏息倾听。   团团困惑道:“是小柔姐姐拿回来的?”   另一个青年的声音道:“拿进去吧。”   往下就只有脚步声了。   易希辰顿时大喜:看来他的形影灯不仅瞒过了冰妖族,而且冰妖族的小家伙们还主动帮他把灯笼拿进了主穴中!   如今他的听声虫偷听着妖兔团团那边的动静,长孙子钧听着越小柔那边的动静,还有一盏形影灯为他们记录,可谓下了双重保险。听声虫毕竟只能听声,越小柔是个话比长孙子钧还少的家伙,他方才听了一会儿,团团似乎话也不多,因此有些真相,他们恐怕还得用眼睛看才行。   这一夜,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都没有睡,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   他们走后不久,越小柔就回了那妖洞之中。她刚回去时,团团问了一句:“小柔姐姐,出什么事了?”   越小柔回了他两个字:“没事。”   又有一个青年的声音道:“婆婆他们的病会好吗?”   越小柔道:“会的。”   “唉。”团团伤心地说,“小柔姐姐你带回来的药要是先给婆婆吃就好了,为什么要先给我吃呢。”   越小柔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团团。”   易希辰猜测她刚才是在揉那只小兔子的脑袋。   之后漫漫长夜里,他们几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然而诡异的、杂乱喘息声却响了一整夜。那喘息声并非出自一个人,而是同时有几个人在喘息,声中隐隐包含着痛苦之意。   不知不觉,晨光照入屋中,天色渐渐亮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都是修道者,即便一夜不睡也不觉疲累。易希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严肃地看向长孙子钧:“子钧。”   “嗯?”   “我觉得你还是跟我结道侣比较好。”   “啊?”   “因为我话多。”   “哈?”   “你要是错过了我,”易希辰摇头道,“万一碰上个越小柔那样的,你俩耳朵都白长了。”   “……”   易希辰想了想,又道:“你真棒!”   长孙子钧:“???”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和前面的对话有什么联系吗……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噤声,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听声虫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越小柔道:“我带他们出去了。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易希辰听得直皱眉。话少简直是种病啊,麻烦你们把前情后果交代清楚啊!   却听几个年轻的声音回答道:“好。”“小柔姐姐小心。”“我们会守好,不让别人闯进来!”   守哪里?妖洞?还是冰雪谷地?   对话声又终止了。   就连长孙子钧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易希辰抓起剑,道:“走!越小柔应该是要出去,你去牵制住那些妖兽,我去把形影灯取回来!”形影灯烧不了太久,而且放久了有被发现的危险。   两人出了客栈,正待御剑飞去冰雪谷地,却听远处有人叫道:“啊!!魔修杀人啦!!”      第六十四章 偷拍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听见魔修二字,俱是一惊,连忙掉头往声源处飞去。   及靠近,当真察觉一股魔气。只见一名浑身冒黑气的家伙正在街上乱砍乱叫,四周的人吓得纷纷退散,也有几个修为尚可的自告奋勇冲上去与那魔修交战,然而那魔修显然丧失了心智,全不在乎自身是否会受到伤害,只顾着砍人伤人,于是周遭那两三个人竟然没能从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还被他打得连连后退。   这人的情况,竟像极了那日黄越的状况!   眼看丧失心智的魔修的剑就要砍中一名丹修,长孙子钧猛地出手,只见苍云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捅进那人心口,带着他飞出去,将他钉入街边的墙上!   那魔修痛苦地大吼挣扎,然而他挣扎了没多久,便渐渐不动了。   啪!   魔修的身体爆裂!没有一丝魔气的逸散,他的身体碎成黑色的粉末,消散了。   爆体而亡,果然又是和先前黄越一模一样的死法。   长孙子钧蹙眉。又是越小柔做的?这人也和黄越莫凌波那样原本就是魔修吗?   易希辰跑上前去,捡起那魔修掉在地上的乾坤袋。人已经死了,他加在乾坤袋上的封印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了,易希辰轻松地解开乾坤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不少魔修能够藏住自己的魔气在修真大陆行走,然而想要辨别一个人是否魔修,总还有些别的办法,譬如看他随身带的东西。魔修修邪术,必定会用上一些邪物,再则魔修靠掠夺增进修为,都爱杀人越货,凡害了人,必定将那人的东西也都拿走。因此只要检查行囊,此人的身份便八九不离十了。   易希辰略略一翻,心中便有了数,向长孙子钧点头:这家伙,也和黄越一样,在走火之前,本来就是个魔修!   就在此时,长孙子钧听到了越小柔的声音。   “小娥,你醒了。”   易希辰确认了身份,飞回长孙子钧身边,道:“没想到这冬春镇竟有那么多魔修。”又道,“走,去冰雪谷地吧。”   两人到了冰雪谷地,便分头行动。易希辰先去了远处躲起来,长孙子钧则站在茫茫雪地之中,环视四周。   片刻后,长孙子钧周身剑气大放,厚厚的积雪炸开飞起,周遭顿时变作白茫茫的一片!   炸开的雪花在空中随风飘荡着,又缓缓落下,仿佛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般!   整个冰雪谷地的妖兽顿时全都惊起,不片刻,两只妖鹰出现在上空,朝着长孙子钧俯冲!   “吼!!!”   一只巨大的冰熊咆哮着从冰树后出现,朝着长孙子钧冲过来!   长孙子钧的行为无疑激怒了整个冰雪谷地的冰妖族,昨天妖兔团团和妖鹰小英还只是对他滋扰警示,今日,潜藏在雪地中的妖兽们全都出动,杀气腾腾地向他扑过来。   长孙子钧冷静地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只冰熊,两只妖鹰,一只妖狼,一只妖犬,还有藏在雪地下的耸动。他不慌不忙,御剑飞至半空中。   两只妖鹰尖锐的妖爪向它挠过来,他打开护体剑气,挡下了妖鹰的攻击。然而他只是抵挡,并不主动攻击,牵制住两只视野最广阔的妖鹰。巨大的冰熊站起来向他扑来,他轻轻松松便避开了攻击。   他看见易希辰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一棵冰树,片刻后消失在冰树下。   这些妖兽中最凶的便是那冰熊,它的利爪一拍,溅起无数冰凌,卷向长孙子钧。然而冰凌刚刚飞至长孙子钧身前,便被他的剑气融化,成为滴水落下,在雪地中成为一汪冰水,片刻后又重新结成雪花。   长孙子钧同时抵挡着数只妖兽的进攻,依旧游刃有余,并用神识追寻越小柔身上那只听声虫所在的方位。经过一晚,越小柔显然还没发现自己的身上被人放了听声虫,此刻她就在冰雪谷地之中,但她并没有现身。   两只妖鹰从两面煽动翅膀,两道卷着冰凌的卷风袭向长孙子钧,长孙子钧落到雪地上,卷风便撞上了正向他扑来的冰熊。冰熊一声怒啸,两道卷风便化为泡影。   他牵制着妖兽们,混战了许久,妖兽们对他竟是全无奈何。而长孙子钧,却也未伤他们。   妖鹰喝道:“滚出去!”   长孙子钧却道:“为什么?”   “冰雪谷地不欢迎你们!”   “我们是谁?”   突然,长孙子钧感觉腿上一沉。他低头一看,竟是冰兔团团咬住了他的裤腿。那小妖兔的法力并不深厚,它本是伤不到长孙子钧的,但它却不管不顾,用力咬住长孙子钧的腿,以此表示它强烈的不欢迎。   长孙子钧有剑气护体,就连妖鹰和冰熊都伤不到他,这只小妖兔又能如何?它被剑气刺得鲜血从口角溢出,染红了它雪白的毛。   长孙子钧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把它从自己腿上拽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声。   那些妖兽们听见哨声,都有所反应。妖犬先退了,妖鹰在天上盘旋,停止了进攻,冰熊犹豫着,还想再扑长孙子钧,然而那哨声又响了,并且变得更加急促。   终于,那些妖兽全都渐渐退了,放弃了长孙子钧,向雪地深处跑去。它们本都是一身白毛,很快就隐入雪中,失去了踪迹。唯有妖兔团团,被长孙子钧抓着耳朵,没能逃掉。   长孙子钧飞至空中,遥望那棵冰树。易希辰竟然还没有出来,他不由有些担心。易希辰被发现了吗?他是否应该过去看看?   团团在他手里奋力挣扎,他便把团团提起来,注视着它圆溜溜的写满惊恐的大眼睛,问道:“你们得了什么病?”   团团大惊:“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长孙子钧又问道:“越小柔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和你们在一起?”   团团挣扎着,耳朵上的毛都挣脱了几缕,可就是不肯说实话。   长孙子钧失了耐心,将手指点到妖兔眉心,打算强行侵入它的识海一看究竟。   然而只片刻,他就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想干什么?”   只见团团小脸皱成了一团,淡淡的妖气正在从它身体中溢出。   ——这小妖兔,方才一察觉到识海被人入侵,竟想来个玉石俱焚!   它的修为并不强,难以对抗长孙子钧。但识海是它自己的,长孙子钧若强行入侵,必须抽一缕神识进入它的识海,它此时自尽,必然身死,却也能伤到长孙子钧的那一缕神识!   长孙子钧连忙用治愈的术法护住它,无奈极了:“你这又何苦。”   小妖兔口角还留着鲜血,看起来惨极了。它虚弱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小柔姐姐!”   这妖兔竟极是死心眼,它认准了长孙子钧是坏人,入侵它的识海也是为了窥视越小柔的弱点,伤害越小柔。长孙子钧顿觉有理说不清,浑身有力却无处使。   越小柔终于出现在冰雪谷地上空,御剑朝着长孙子钧飞过来。她厉声喝道:“放开它!”   小妖兔的性子这么烈,长孙子钧再抓着它也无计可施,手一松,便将团团放回雪地里。   越小柔一剑刺过来,长孙子钧闪身避开。   越小柔似乎终于发现长孙子钧对着她无法出剑,于是愈发招式凌厉地攻上来,数剑齐发,斩向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一退再退。被她逼得竟是快退出了冰雪谷地。   “滚!”   她一出手,长孙子钧的心魔便又被触发,就连剑也御不稳。他的剑与他心意相连,他一旦催动宝剑,就仿佛看见他的剑当胸贯穿滕若衣的画面。而越小柔的脸,竟渐渐与滕若衣的重叠在了一起。   他明明可以救滕若衣的。明明可以。但他却杀了她!   他抬起眼,对上越小柔的视线。越小柔那双一贯清冷的眼里此刻却写满了真真切切的恨意,还有杀气,仿佛与长孙子钧有血海深仇一般。   他们已经退到了冰雪谷地的边缘。   越小柔一剑刺出,在长孙子钧心口前不远处停下,她那柄冰蓝色的封寒剑此刻竟萦绕着黑气!她仿佛用了极大的忍耐才没有再将剑向前,刺入长孙子钧的心脏。她咬牙切齿:“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此时此刻,易希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冰雪谷地的上空。他御剑赶来,看见这一幕,喝道:“越小柔!”   越小柔收剑。   易希辰俯冲过来,挡在长孙子钧身前,他责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进天剑门?”   越小柔道:“别多管闲事!”   “如果我们偏要管呢?”他一边说,一边暗中捏了几道符纸在手中,预备拖延时间,暗中布阵困住越小柔。   越小柔越似察觉了他的用意,凌厉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封寒剑卷起飞雪,朝着他们劈头盖脸地扇去!   易希辰忙举剑抵挡,被飞雪吹着退了数步。待白雾散去,越小柔竟然已经不见了。   “唉!”易希辰跺脚,“一个两个都不肯好好说话,真是气死人了!”他说着竟迁怒地瞪了长孙子钧一眼,仿佛那不肯好好说话的人里长孙子钧亦有一份。   “形影灯我拿回来了。”易希辰道,“好险,差点被他们发现。先回去看过再说吧。”      第六十五章 真相      两人回到客栈,易希辰动手把形影灯里的净水蓝晶取出来,长孙子钧打了一盆水来。   易希辰道:“我刚才进那妖洞,形影灯竟然不在,吓了我一大跳。妖洞里没有人,我在里面等了一会儿,越小柔回来了,我赶紧藏起来。她把形影灯带出去了,我还以为她发现了这灯是我的,不过她放下灯就又出去了。我这才赶紧把灯拿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净水蓝晶放入水中:“快看看记下什么没有。”   肥唧原本正在房梁上自己玩耍,似乎也觉得这东西新奇有趣,便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到易希辰肩上,与他们一起看。   很快,净水蓝晶中溢出种种颜色,在水中洇染开,五颜六色,渐渐组成了一副会动的画卷。   光影晃动,是长孙子钧点燃了形影灯。他原本放置的这个位置,影影绰绰看见洞内似乎有几个身影趴着,但看不真切。   过不多久,一个扎着总角的包子脸少年和一位瘦削的青年走了出来,看来这两人就是团团与小英化作人形后的模样了。   两人并未对形影灯起疑,只作是越小柔带回来的,还将形影灯拿到了主洞内。   主洞中原本就有火光,形影灯被带进去,立刻看得更敞亮了,然而待看清了主洞中的情形,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却是同时瞪大了眼睛,就连来看热闹的肥唧也忍不住“唧”了一声!   洞中除了那几只他们今日见过的妖兽之外,还有三只被铁链锁着的妖兽。这冰雪谷地的妖兽本该是雪白的,可那三只妖兽却是漆黑的,在几只白色妖兽中显得十分突兀。两只趴着看不清是什么,似乎是犬类的妖兽,还有一只是一条黑色的巨蟒。它们喘息着,挣扎着,但铁链困住了他们,它们无法挣脱。   那三只妖兽,显然神智都不清醒,仿佛身染重疾,神色痛楚。而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听了一晚的痛苦喘息,便是由它们发出的。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心中都有了猜测:这几只妖兽,恐怕是入了魔了。然而为什么入魔的妖兽会和冰妖们待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同时有那么多入魔的妖兽?   化作人形的团团走上去,蹲在他们身边,挨个摸一会儿他们的皮毛,以示安抚。他的表情很难过。   就在这时候,越小柔回来了。   越小柔和团团说了几句话,便进了洞穴之中。她看了眼三只妖兽,在黑色巨蟒边上坐下,将巨蟒的身子抱进怀里,很亲密地摸着它的身体。   看那巨蟒的身体和鳞片,便知它年纪已经很大了,或许,她就是越小柔口中的婆婆。   妖洞里很沉默,渐渐的,白色的、黑色的妖兽们都睡了,越小柔也抱着巨蟒睡了。   昨夜他们用听声虫听了一整晚的动静,知道那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易希辰催动法力,加快净水蓝晶释放形影的速度,打算跳过这一晚。然而他刚催动不久,却听长孙子钧道:“等一下!”   易希辰连忙停下,只见越小柔竟然抱着胳膊正在地上打滚!   他不由愣了,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又倒回去一些。   只见越小柔正抱着巨蟒睡着,突然惊醒,双眉紧锁,慢慢地从巨蟒身边挪走。一洞的妖兽都睡了,没人发现她的动作。   她挪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抱住自己的胳膊。她手臂微抬,袖子便滑下去,露出那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   就在此时,肥唧突然振翅飞了起来!它在水盆上方打转。它似乎极是厌恶那个印记,想要用嘴去啄水中的形影!长孙子钧怕他破坏了净水蓝晶,忙抓着它的翅膀将它放回到桌上。   肥唧如今心智开化了许多,亦知那只是一盆水,它做不了什么。于是它又重新飞回了易希辰的肩膀上。   越小柔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蜷缩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但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昨天他们没有听见越小柔吭一声,而那些妖兽也一只都没有被吵醒。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那个地方正在痛,她用指甲用力抠那个印记,抠得手臂血肉模糊。   易希辰曾入过乔珏的识海,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很显然,越小柔做了什么违背那魔头意愿的事,那魔头正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   痛苦的程度在加深,越小柔无法发泄,便在地上打起滚来。片刻后,她已是大汗淋漓。然而她竟又站了起来,虚弱地扶着墙走了出去。   她出去干什么?去见那魔头?不,不对!昨晚长孙子钧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到了后半夜,似乎听到了前半夜没有听到的风声。越小柔是怕被洞中妖兽发现,所以自己一个人到外面躲着去了!   越小柔出去后,易希辰加快形影灯释放的速度,天亮之前,越小柔又回来了,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洞中妖兽也渐渐醒了。越小柔叮嘱了那些冰妖们两句,冰妖就纷纷出洞了。   越小柔将困住三只黑色妖兽的铁链抓到手中,施了道术法将它们托了起来,正要带它们走,突然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形影灯。   她想了想,将形影灯拿了起来,带着三只妖兽出去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俱是不解。难道越小柔发现了?若是发现了,又怎会任他们将形影灯取回来?待越小柔出了妖洞,他们才明白,原来外面的天色还十分昏暗,太阳尚未升起,她将形影灯当做了一盏普通的灯笼,就随手拿出来照明了。这反倒方便了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看她之后去做了什么。   只见越小柔带着三只妖兽走到一座小山包的后面。那山包的反斜面竟然是中空的,她走进去,底下却有一道温泉。那冰雪谷地有厚厚的积雪,没有什么开花的植物,可温泉的四周,却长满鲜花,还有灵芝,可见灵气之强盛。   先前他们御剑在上空飞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处温泉,是因为凸出的冰壁把底下的风景挡住了,从空中看下来,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那三只被铁链捆着的黑色妖兽一直都在痛苦喘息,越小柔将它们泡到温泉中,它们那种痛苦的神色渐渐敛去了。   易希辰愣了一会儿,忽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冬春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修了!他们都是冲着这口温泉来的!”   光看温泉周围的景致,就知道温泉的灵气有多强。然而他们曾在冰雪谷地上空飞过,就算看不见这口泉,按理说也能察觉到这口泉的灵气,但是并没有,更说明此泉难得,灵力不外泄,若能在其中泡上一泡,是极有好处的。   有走火入魔风险的人泡了此泉,能够安神静气,压制魔气。而如果原本就是个魔修,到这灵泉里泡一泡,便能把身上的魔气冲淡了,更好地掩饰自己魔修的身份!   易希辰道:“这灵泉能够压制魔气!”   仿佛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只黑色的妖兽竟然如同褪了色一般,身上的黑色渐渐退去,露出雪白的皮毛,竟与其他冰妖族无异!   易希辰一瞪眼:“我的妈呀,这也太神奇了吧?黑的直接洗白了?”   长孙子钧却是眉头一拧:“我明白了!”   越小柔身上的听声虫是他在听,当今日清晨那魔修爆体而亡的时候,越小柔说了一句“小娥,你醒了”,显然就是对这只妖兽说的!   形影之中的画面,越小柔似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连忙将被她称为小娥的妖兽从灵泉里拖出来,解开她身上的铁链,抓起形影灯跑回妖洞中。那小娥刚刚从魔爪中逃脱,此刻尚半昏半醒虚弱得很。越小柔将小娥和形影灯在妖洞中匆匆一放,便又跑了出去。接下来,易希辰出现在画面中,拿走了形影灯。   形影灯记录的事情便结束了。   “我都明白了。”长孙子钧紧紧捏着拳头,“是置换祭品。她与那个魔头交换的条件!”   易希辰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如此!”   长孙子钧一把抓起苍云宝剑,从窗口跳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听声虫那里又传来了越小柔声音。   “小娥也醒了,我找了一处新的冰谷,你们且先搬去吧。”   团团的声音问道:“那婆婆还有小柴怎么办?”   越小柔道:“你们先去,待他们醒了,我会……”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片刻后,她惊慌道:“你们,你们怎么了?团团?团团!!”   长孙子钧从未听过越小柔如此颤抖的声音!   他立刻御剑朝着冰雪谷地飞去!   然而又片刻,他听到越小柔满怀恨意的吼声:“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不是说好我为你寻找祭品,你就放过他们吗!”   一个沙哑的笑声传了过来:“哈哈哈……”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长孙子钧听着越小柔,易希辰听着团团,他们都听到了那笑声。那魔头,眼下竟在越小柔的身边!   “这些尘土一样的家伙我又怎会在意。越小柔,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他而已。我让你接近他,为什么不乖乖照做呢?”      第六十六章 说出来啊!      长孙子钧猛地一震。   接近他?这个他是谁?难道指的是自己?!当初那魔头哄骗了滕若衣,明显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难道是想让越小柔成为第二个滕若衣吗!!   长孙子钧御剑更急,恨不能立刻瞬移到冰雪谷地中去!   突然,只听那魔头道:“你身上沾了个东西。”   片刻后,他听到那魔头的一声轻笑:“呵……”   旋即,他便失去了与听声虫的关联。那魔头掐死了听声虫!   易希辰几乎也在同时断了和听声虫的关联,他们再听不到越小柔那边的动静了。   “该死!”长孙子钧忍不住咒骂一声,专注御剑。   从他们的住处到冰雪谷地,路途并不远,可他们心急如焚,竟觉得两地之间犹如翻山越岭跨海之遥,仿佛飞了一年,才终于看到妖洞所在的冰树。   长孙子钧俯冲下去,只听砰一声巨响,他的剑气直接冲破了妖洞的门,他踩着剑一路飞进去!易希辰紧随其后!   他们冲入妖洞中,然而看见妖洞中的情形,两人皆是怔住了。   只见满地的妖兽竟都成了黑色,奄奄地趴在地上,毫无生气。妖兔、妖鹰、冰熊……这些前不久还气势汹汹和他们打斗的妖兽,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越小柔脸色惨白地抱着一条黑色的巨蟒。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冲进来,她抬起头,看向两人,眼中竟没有诧异,仿佛早料到他二人会来。然而那魔头,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易希辰道:“那魔头走了吗!他去哪里了?!”   越小柔轻轻把巨蟒放下,然后拾起自己的封寒剑站起来,举剑指向长孙子钧。她的手在抖。   易希辰连忙挡到长孙子钧的面前。他道:“越小柔,那魔头跟你说了什么?他让你杀了长孙子钧然后就放过这些妖兽?那魔头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信!”   突然,易希辰的肩膀被人摁住了。   “希辰,你到后面去。”   易希辰猛地回头,诧异地看着长孙子钧。他让开?他让开长孙子钧打算怎么做?子钧连剑都举不起来,难道要站着当木桩子让越小柔砍吗?   然而长孙子钧温柔却坚定地把他拉开了。   下一刻,苍云宝剑从剑鞘里弹了出来,落到长孙子钧手中。恍惚中,越小柔和那个爱穿鹅黄衫的少女又重合在了一起。那时候,滕若衣也是这样拿剑指着他的。   长孙子钧道:“一直以来,我都在让着你。想要打倒我吗?来啊!”   话音刚落,他竟率先出手,一剑朝着越小柔刺了过去!   滕若衣挡住了他的剑。滕若衣在冲他大喊:“不要还手!不要!认输啊!!”   不,我不会认输!我不会再让着你!我会让你看到我到底有多强!!   越小柔架住他的剑,一直以来压抑的东西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大喝一声,亦拿出全力攻向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吼道:“我比你强啊!!”   他一剑斩下去,越小柔招架不住被弹出,背脊重重撞到石壁上。她眼神中闪过一抹震惊,旋即咬紧牙关又冲上来!   “他要你接近我,你为什么不照做!!你想保护我吗?啊?就凭你!!”   他的剑气猛地割破了越小柔的袖子,那个黑色六芒星的印记露出来。长孙子钧的剑气割开了那道印记,越小柔的胳膊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看清楚,我比你强得多!!”   越小柔抬剑挡住长孙子钧的剑,长孙子钧剑气暴涨,她被击退,两脚竟在地上刮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她试图撞开长孙子钧的剑,然而压迫她的剑气竟变得更强,她膝盖一软,便跪到地上。   “说啊!!说出来啊!!”   为什么要逞强!你还不明白你到底有多弱小吗!!   越小柔刚站起来,又被长孙子钧一道剑风刮出去,再次重重撞在石壁上。妖洞已经开始颤动,细小的碎石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无能?你以为牺牲了你自己就可以让所有人幸福地活下去吗?别做梦了!你什么都不是!!”   越小柔几乎全无还手之力,被他打得喉头一甜,几乎呕出一口血。她艰难地握紧封寒剑,再度迎上去。然而她的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封寒剑也随之颤动。   “凭你自己,你谁也救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越小柔已经满脸是泪。她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举剑指向长孙子钧,吼道:“那你又算什么!!你让我怎么办啊!!”   长孙子钧一剑刺入越小柔的肩膀,苍云宝剑将她钉入石壁上!鲜血顺着她的肩膀流下来,她动一动,剑就扎得更深。她终于再无力挣扎。   长孙子钧走上前,握住苍云宝剑的剑柄,逼视她的双眼:“我告诉你怎么办。说出来!”   越小柔,说出来啊!   滕若衣,说出来啊!!!   越小柔双眼哭得红肿,鲜血不断涌出,她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苍云剑将她钉在墙上,只怕她早已瘫软下去。她丢了封寒剑,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要我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易希辰看不得她这幅惨样,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子钧……”   长孙子钧却恍若未闻:“你想一个人承担一切吗?你告诉他们,他们只是生了病,只要你找到药,就可以救所有人?只有你一个人牺牲,然后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不可能!即便他们真能活下去了,倘若你死了,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好好地活着,你永远会成为他们的心魔!”   “别自以为是了越小柔!你以为你在为那个魔头做事吗?不,你是在祈求他的施舍!祈求他看到你已经够惨了,就会大发善心放过所有人!不可能!只要他比你强大,他随时随地可以捏死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永远不可能放过你!看看你的朋友们,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后果!你谁也救不了!”   越小柔惨声道:“别说了……”   “我不说,那你说啊!”长孙子钧非但没有把苍云剑拔出来,竟是用力刺得更深,越小柔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呻吟。她早已习惯,把所有的痛都自己咽下去。长孙子钧道,“你看到了吗?我比你强得多!痛就喊出来啊!!求我帮你啊!!”   越小柔泣不成声:“你,也打不过他的,他是,无相天魔……”   无相天魔!   易希辰忍不住上前一步,震惊道:“无相天魔?他不是五百年前就被凤莲小祖和云长真人杀了吗?!”   五百年前天剑门凤莲小祖与弟子云长真人一起伐魔,在那一场大战中,云长真人与无相天魔同归于尽。这一战轰动了修真界上下。云长真人是凤莲小祖最得意的爱徒,也是一位天灵根,是第一位炼出斩虹剑的剑修,他修炼三十年便结成金丹,曾是被修真界上下最看好飞升的不世天才,却因伐魔早早陨落了。   易希辰惊道:“无相天魔,他竟没有死?难怪他说他受了伤,以掠夺祭品来恢复修为……”   长孙子钧却只是怔了片刻就平静了。   “打不打得过他是我的事。”他抬起胳膊,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越小柔的头顶上,“你只要把你想说的说出来。‘你害怕’‘你很痛’‘你不想一个人承担’,不要在心里喊,说出来。”   他曾经听见那个少女无数次地在心底呐喊。我好怕。谁来救救我。可她却一次也没有说出来。直到他的剑刺入她的心脏。   哪怕只有一次!!说出来啊!!让我听到你的心声,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啊!!!   不要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你保护啊!!让我来保护你啊!!!   易希辰亦走上前来,轻声道:“越师妹,我们也是你的朋友啊。”   越小柔终于痛哭出声。被强行关闭了十多年的阀门终于泄洪,她大声痛哭,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到地上。   她颤抖着抬起手,抓住长孙子钧的衣摆。   “师兄,救我!救救我啊!”   长孙子钧终于拔出苍云宝剑,越小柔的身体立刻顺着石壁滑下去,被他轻轻托住。   一直以来,死死捏着长孙子钧心脏的那只无形的黑色牢笼终于碎裂,他心中无比敞亮。他抱着越小柔,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   “对不起。”   滕若衣,对不起。   “谢谢。”   谢谢你肯说出来。   “我一定会杀了他!”      第六十七章 无相天魔      长孙子钧松开越小柔,易希辰立刻上前,用治愈的法术包裹住越小柔的伤口。   长孙子钧道:“无相天魔在哪里?”   越小柔摇头:“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易希辰问道:“他让你做什么?”   越小柔看了眼长孙子钧,道:“他要我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   长孙子钧捏拳,骨节捏得咯咯响。和他成为朋友?当年那魔头曾亲自动手试图为他种下心魔,却没有成功。直到滕若衣死在他的剑下,他心境大乱,才有了心魔。然而这些年来,他的心魔却一直没有发作过,想来不是那魔头对他手下留情,而是对他无可奈何。他虽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那魔头分明是想把越小柔当成第二个滕若衣!   易希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越小柔自嘲道:“是他让我进天剑门的。”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皆吃惊。滕若衣死了之后,长孙子钧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他没有去鸿蒙派找洪易真人,因他有些介怀当初离开灵霄派时倘若没有洪易真人拦他,或许他能够更快找到滕若衣。最后他去了天剑门。越小柔进天剑门就是冲着长孙子钧而来,看来滕若衣死后不久那无相天魔便选中了越小柔,还想故技重施一回。   长孙子钧道:“可这十年来,你却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伤害长孙子钧的打算。她非但没有按那魔头说的接近长孙子钧,反而在避。甚至她不愿接触任何人,才在天剑门留下了铁血师妹的名声。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很难想象这十年来越小柔是如何与无相天魔周旋,又吃了多少苦头。思及此处,易希辰亦上前抱了抱越小柔:“越师妹……”   越小柔低头苦笑。   其实一开始,她很害怕,也曾犹豫过是否遵循无相天魔的指示做事,她便能得到解脱。那一天,肖魁将长孙子钧骗去禁地,她听见了。长孙子钧到了禁地外,她就躲在附近。她犹豫着是否出面告诉长孙子钧他被肖魁骗了,肖魁已经去找长老们告状了。如果她说出来,这或许是个接触长孙子钧的好机会。   然而她还没走出来,听见那禁地中妖兽怒吼,她眼睁睁看着长孙子钧跑入禁地之中。长孙子钧想救肖魁。而她明明知道肖魁不在,她却没有阻拦。那一刻她心想,或许长孙子钧就这么死了,她就得救了。   然而第二天,她又眼睁睁看着长老们将满身是血的长孙子钧从禁地中抱出来。   于是那天之后,无论有多痛,她也再没有和长孙子钧说过一句话。   易希辰用治愈的法术治好了越小柔的伤口,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他回头看了眼满地漆黑的妖兽们,忧心忡忡:“越师妹,你可知道那无相天魔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我们必须得赶紧找到他。再晚些,你的朋友们就危险了。”   越小柔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个黑色印记。她道:“师兄,你们真的能杀了他吗?”   长孙子钧拍了拍她的头。   易希辰笑道:“至少不会比眼下更糟糕了,不是吗?”   越小柔咬了咬牙,道:“我试一试。”   她闭上眼睛,开始催动灵力。不片刻,那黑色六芒星的光芒开始闪烁,越小柔双眉紧蹙,汗水从她额头上滴下来,可见她极是痛苦。   长孙子钧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无相天魔能够驾驭心魔,这力量是她借给越小柔的,他可以此为媒介找到越小柔、长孙子钧在哪里,那么若用反向追踪,越小柔或许也可以找到那魔头所在的方位。然而她试图违抗这股力量,便会遭到反噬。   越小柔强忍痛苦,道:“北……”   长孙子钧立刻抱起她,对易希辰道:“走!”   三人出了妖洞,立刻向北飞去!   越小柔强忍着蚀骨之痛,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才保持着清醒,为他们指路。   然而他们并没有飞出冰雪谷地,便在谷地的边缘看见了无相天魔的身影。他并没有走远,又或者他知道长孙子钧一定会来找他,所以他索性就在这里等着了。   长孙子钧朝着无相天魔俯冲过去!   剑牢!   只见万道金光落下,筑成一道剑牢,将无相天魔困在其中!   无相天魔连避也不避,见三人冲至他面前,丝毫不见慌张,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长孙子钧,哑声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长孙子钧气血激荡,再见此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撕个粉碎!他将怀中的越小柔交给易希辰:“你照顾她。”   易希辰连忙接过浑身冷汗的越小柔,向后退去:“好。”他虽想与长孙子钧并肩作战,但他亦知无相天魔十分厉害,以他如今的修为,怕是帮不上忙。   无相天魔叹气道:“为什么总是有人不自量力呢?”   易希辰忽听怀中越小柔闷哼一声,她竟是生生痛晕了过去!   “你!”长孙子钧立刻剑气大放,剑牢收敛,金光朝那魔头刺去!   只见无相天魔的身体被剑气刺伤,顿时鲜血直流,然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长孙子钧心里一紧。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杀”过无相天魔一次,然而无相天魔立刻又过了。这里站着的,不过是天魔的一具分身,就算他杀了这个分身,恐怕也于事无补。怎么办!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杀了这个魔头!!   却见无相天魔将目光转向了易希辰,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我以为你怜香惜玉,没想到……早知如此,我合该对他下手才是。”   长孙子钧见他用那种恶心的目光打量着易希辰,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抽剑向无相天魔的肩膀刺去!他不刺要害,是不想立刻杀了这具分身,以找到他真正的弱点。然而他一剑刺入,只见一股黑气从被他刺穿的窟窿里溢出,竟是直扑易希辰而去!   长孙子钧瞳孔猛地收缩,连忙抽剑斩向那道魔气!   他的剑气异常凌冽,一剑斩去,黑气便被他斩碎,然而散成数缕的魔气却像是有意识一般,依旧一股股地袭向易希辰的眉心。易希辰大惊,不知该如何抵御魔气入侵,只得拼命催动护体剑气,以期能够抵挡。   然而就在魔气逼近他的时候,却见一道红光闪出,竟将这几道魔气全都驱散了!   无相天魔一惊,冷笑道:“看来你们都不简单。”   长孙子钧此时亦顾不上追究究竟是什么护住了易希辰,他必须立刻找到诛杀这魔头的方法,不能给他对易希辰下手的机会!然而这分身杀了也没用!到底该怎么办!   他紧紧抓着苍云宝剑,忽然想起在虚无海之中,他曾吸走了郎跃身上的魔气。这一招是否也能对无相天魔用上?假若他当真吸收了无相天魔,他会怎么样?   没时间想了!   长孙子钧猛地出剑,一剑刺入无相天魔胸口,将他定住不能动。他伸手扼住无相天魔的脖子,胡乱催动意念,一心想将他身上的力量吸收过来!   却见一股黑气当真从无相天魔体表溢出,钻进长孙子钧的身体里!   无相天魔猛地睁大眼睛,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你竟已觉醒了吗!”   觉醒?什么是觉醒?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无相天魔见他神色茫然,一把抓住他正在吸收力量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这染了人气的怪物,便把力量给了你,也是浪费。你还是乖乖成为我的祭品吧,只要吸收了你的力量,我就能彻底恢复了!”   长孙子钧立刻感觉到他吸收无相天魔身上的魔气变得困难了,相反,他方才吸来的那股力量,尚未及消化,竟又被反吸了回去!   长孙子钧既已得知此招对无相天魔有效,又如何能够轻易放过他,立刻集中意念,全力与他争斗起来!   易希辰只见黑气萦绕在长孙子钧与无相天魔之间,来回拉锯。那无相天魔眼下毕竟只是一具分身,很快就显出颓势,黑气越来越快地从他身体中溢出,涌入长孙子钧的体内!   很快,无相天魔就要被长孙子钧吸空了!   突然,只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喝道:“快住手!”   长孙子钧自然不会停。   那声音又道:“长孙子钧,你快停下!这只是他的一具分身,你杀了他,他魔气溢出,自然会去寻找本体,跟随魔气便可找到他!你若将他吸干了,如何找他的本体!”   长孙子钧闻言一惊,连忙住手,苍云宝剑从那魔头身体里猛拔出来,鲜血溅射。   那分身瘫倒下去。   不片刻,残余的魔气果真从他体内溢出,渐渐向北方飘去!   长孙子钧立刻跳上苍云宝剑,追着那魔气而去!   易希辰也要跟上,却又听那声音道:“你别去,你不是那魔头的对手。”   易希辰略一犹豫,看了眼怀中昏迷不醒的越小柔,终是朝着已经飞远的长孙子钧吼道:“我等你回来!”   长孙子钧的声音亦远远传来:“等着!”   易希辰吁了口气,抱起越小柔,转身朝那妖洞走去。他一面走,一面道:“肥唧,你不现身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肥唧又装死了。      第六十八章大战三百回合可解百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同学问我关于魔的设定之前其实有抖一点设定,但是没讲清楚。这篇文中关于魔的设定是,修正道的是不能转修魔道的,修了魔道的也不能转修正道,路子定了就不能改。正道入魔,就是走火入魔,结果基本就是爆体而亡,除了个别天赋异禀的例外。   乔珏和越小柔都不是魔,是无相天魔借给了他们魔的能力。被魔气侵体,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了,所以要赶紧治,治不好就爆体了。   至于天魔,那就是天生的魔,跟天生的妖一样,都不是人~设定差不多就是酱紫吧~   易希辰将越小柔抱回妖洞之中。那无相天魔不知对越小柔做了什么,越小柔始终不醒,昏迷时神情亦显得十分压抑忍耐。   易希辰将她在那些妖兽们中间放下,伸手按了按她皱起的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越小柔的边上,就是小妖兔团团。这只小兔子曾经洁白得能够和雪融为一体,此刻却被黑气笼罩着。易希辰心疼地把它抱起来,轻轻叫它的名字,但它全无反应。   他的心情很烦躁。   子钧能找到无相天魔的本体吗?如果找到了,他能打得过吗?五百年前那无相天魔可是凤莲小祖和云长真人联手才杀死的,长孙子钧才刚刚二十岁,他真的能和天魔交战吗?   易希辰突然很后悔自己竟没有跟上去。   他和长孙子钧之间没有结契,只要他看不见听不见,他就不知道子钧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假若子钧受伤了,有危险了,甚至殒命了,他都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该死!”易希辰站起来,烦躁地在妖洞里走动,“他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和他结灵犀契!”   不安充斥着他整个身体,而这里的人和妖兽都在昏迷之中,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情绪简直不知如何舒缓。   “肥唧!快出来陪我说说话!”   没人理他。   “别装了,我知道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你,在虚无海的也是你,我在虚无海听过你的声音了。”   依旧没人理他。   易希辰翻了个白眼,解开乾坤袋,把肥唧抓了出来。   肥唧从他手心里飞出来,唧唧叫着,左看看,右看看,一派天真懵懂的样子。易希辰看着这只肥鸟蠢蠢的样子,也实在很难把它和虚无海中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红衣人联系在一起。   “唉,你说你鸟的样子傻不啦叽的,变了人倒还挺俊?你到底什么来历啊?你怎么能精进的那么快呀?”   肥唧在听见傻不啦叽这个形容的时候,浑身僵了一僵。但它最终还是选择了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开始整理羽毛。   易希辰又好笑又纳闷。瞧瞧这装腔作势的模样,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明明人形的样子还挺不错的。   易希辰一怔,突然恍然大悟。因为肥唧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只又肥又烦人的小灰鸟,所以当发现肥唧原来这般厉害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惊喜。然而当肥唧的心智迅速成熟之后,从它热爱整理羽毛就可以看出,它是骄傲的,虚荣的。想必在肥唧自己的心中,它不肯承认自己是一只灰色的小肥鸟。   易希辰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肥唧,你到底是什么鸟啊?天生灵鸟、红色……你不会是凤凰吧?”   肥唧整理完羽毛,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走到易希辰面前,然后……钻回了他的乾坤袋里。   “唉……”   肥唧拒绝交流,易希辰没有了说话的对象,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长孙子钧的状况来。   长孙子钧追着那一缕魔气,转瞬就飞出数里远。冰雪谷地再往北走,灵气越来越稀薄,脚下渐渐变成了一片荒山野岭。终于,那魔气钻入了一处山谷之中。   长孙子钧立刻控制宝剑向下飞去!   刚落到山谷中,他便感觉到了一股浓郁魔气!   这荒山野林灵气稀薄,不适合修炼,修士们几乎不会来此。因此那无相天魔的真身便藏在此处,不易被人发现。   长孙子钧立刻追索魔气。   然而这山谷之中竟然处处都是魔气,他难以分辨无相天魔究竟在什么地方。   突然间,长孙子钧发现路边的一块石头动了动,有东西藏在那后面!   他立刻出剑,剑气猛地劈开那块石头!石头后,一只浑身漆黑的豹子跳了出来。   长孙子钧察觉到那豹子的身上有强大的魔气流转,看来十有八九这就是无相天魔的本体了。他周身顿时金光大盛,万剑朝那黑豹刺去,欲落成一道剑牢!   这黑豹再不像分身那样淡定,猛地发足狂奔,避开了剑牢。   “长孙子钧!”那道沙哑的声音愤怒极了,“你在做什么?除魔卫道吗?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长孙子钧知道那魔头善于蛊惑人心,于是根本不去听他说什么,全心全意攻击那只黑豹!   无数道剑影在山谷间盘旋,追着那黑豹落下,饶是那黑豹身手矫捷,又如何能在密不透风的剑影中闯出一条路?数道剑光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他砍去,它无路可逃,竟然化作一道黑气在剑光中消失了!   剑影落下,顿时无数山石爆裂,尘土飞扬!   黑气在长孙子钧背后又重新凝成了黑豹的模样,猛地向长孙子钧后心袭取去!   长孙子钧感觉到魔气的流动,猛地转身,一掌扼住了那黑豹的脖子!   无相天魔愤怒地吼叫!   他的魔气根本无法侵入长孙子钧体内,他十多年前费尽心机才在长孙子钧身上种下心魔,此时想要触发那心魔之力来攻击长孙子钧,却没想到那股力量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长孙子钧抓住那黑豹,不由分说,立刻开始吸收他的魔气!   然而那黑豹在他手中竟又化作一股黑气消失了!   “长孙子钧!”无相天魔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竟无法辨别声从何处传来,“你想要除魔卫道,最该除的便是你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孙子钧一怔:“我自己?”   那无相天魔再度化成一只黑豹,向他咆哮:“你若不是魔,又如何能够掠夺魔气?!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大乘天魔!!!”   “大乘天魔?”长孙子钧挑眉,又向那黑豹袭去。   无相天魔本欲以此影响长孙子钧的心境,可趁机令他魔气侵体心智大乱,却不想长孙子钧听到后竟如此淡定,不由愈发愤怒:“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长孙子钧依旧淡定:“不,我信。”   所谓天魔,并非魔修,如同天生灵兽那样,天魔乃是天生魔物,生于混沌之间,渐渐有了心智,便开始为祸人间。魔修想要掠夺,需要借助许多手段,然而天魔可以将自己的力量作为媒介,就譬如这无相天魔,他可以操纵心魔,以此掠夺祭品,因此无比强大,力量可与天神匹敌。五百年前,无相天魔被凤莲小祖和云长真人重伤,经过五百年的休养,他的修为尚未恢复一般,因此如今的长孙子钧才能与他斗得不分上下。   然而那天魔之中,亦有一个异类,便是大乘天魔。大乘天魔生于南极之岛,那里和虚无海一样与世隔绝,灵气极为充沛,却人迹罕至。它渐渐吸收天地灵力,最后竟入了大乘境界,成了半魔半神的怪物,迎来了天劫。它是凌驾于所有天魔之上的,甚至不需要媒介,就可以直接掠夺魔气。然而它毕竟还有魔的血脉,天劫对于修真者而言是一次浴火重生,而对于魔来说却是一次诛灭。大乘天魔在天劫中消亡,护住了一丝血脉残留于人世间,而长孙子钧,便是大乘天魔留下的那缕血脉,历经千年,才终于重生成人。   在原著中,长孙子钧修炼至一定的境界,他体内的那缕血脉复苏,他臻至走火入魔之境,几乎丧失心智。是易希辰不离不弃,最终唤醒了他的神智,让他安然度过此劫难。   而同人作者金蛋打银鹅觉得光有天魔血脉的小攻还不够酷炫,因此增加私设给他设定了五种血脉。在同人故事中,长孙子钧亦曾走火入魔——这对于同人而言简直是个再好用不过的梗——然后同人作者用万能的解毒疗伤养身健气大法之OOXX轻松地就解决了长孙子钧走火入魔的困境。   ——误食春药?不怕!大战三百回合可解!   ——中了剧毒?不怕!大战三百回合可解!   ——受了重伤?不怕!大战三百回合可治!   ——快要死了?不怕!大战三百回合就活蹦乱跳啦!   ——走火入魔?不怕!多战几个三百回合,金刚不坏,天下无敌!   无相天魔勃然大怒:“我没有骗你!!你就是一个怪物!!”   长孙子钧一剑刺入那黑豹体内:“哦。”      第六十九章 决战终了      那无相天魔本欲影响长孙子钧的心境,然而长孙子钧如此淡定,反倒是那无相天魔受了影响,被长孙子钧一剑刺中。   不过很快,他的身形又化成一缕黑烟消散了。黑烟一散,在这山谷里立刻无影无踪,竟是丝毫捕捉不到,反复融入了山石间一般。   长孙子钧蹙眉。他明明已经刺中了那黑豹,然而剑上就连血也未沾上半分。那黑豹竟能如此随意化形,究竟是为什么?既是本体,难道就没有半分弱点吗?   他握紧苍云宝剑,警惕地打量四周。   黑气再次聚成黑豹的模样,朝他扑过来,长孙子钧一剑斫去,黑豹再次消散!   随着他们这番打斗,山谷中落石纷纷,周遭景致竟与方才初来时已全然不同了。   易希辰不在身旁,长孙子钧心中一凛,智商上线,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圈套!看这些带着魔气的石头的位置变化,分明是要布下一个锁灵阵,将他锁在其中!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整个山谷充满魔气;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无相天魔就在附近却无法准确找到它所在的方位;为什么他的剑伤不到那只黑豹……因为那黑豹根本就不是无相天魔的本体!只是一个引诱他入套的障眼法!!   无相天魔,无相无形,这只黑豹,也只是他用魔气所化的一个分身而已!   无相天魔本是一团魔气,当年大战中它受了重伤,不得不将魔气附着在此地,为了疗伤,它无法离去,但随着修为的恢复,他能够操纵分身在外搜寻祭品。所以现在,他真正的本体,其实就是这个荒山!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突然一跃而起,飞至半空,将苍云宝剑剑锋调转向下,大喝一声,朝着山头砍下去!   刹那之间,山摇地动!   无数山石剧烈震动,随即碎成粉末。大地裂开一道口子,呼啸声如鬼泣。地底不断冒出黑气,天地瞬间就被黑雾笼罩,仿佛转眼就进入了黑夜,令人毛骨悚然。   “长孙子钧!!!”无相天魔怒号,山崩地裂!   长孙子钧不管不顾,无论这魔气多么令人恶心,无论这山崩倾颓之势多么令人胆寒,他全心全意只有一个念头:有多少魔气!他便吸收多少!   十几年的愧疚,十几年的痛苦,十几年的心魔!十几年的血海深仇!!哪怕豁出性命,他也一定要杀死这个为祸人间的大魔头!!!   天地之间的黑气源源不断地涌入长孙子钧的体内,无相天魔挣扎着,嘶吼着,可它竟敌不过长孙子钧的力量!   “你会后悔的!!!”无相天魔发出最后的怒吼!   黑气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风吹开厚厚的云层,阳光重新普照这片土地。   长孙子钧吸收了最后一丝魔气,突然浑身脱力,摔倒在地。不属于他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着,他努力压制,努力克化,然而那种天人交战的感受却令他全身骨骼重塑一般难受,眼前一片血红,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他到底在做什么……   好难受……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边的茫然,他已经把该杀的人杀了,或许他可以就这样睡去吧……   不!   还有人在等他回去!易希辰会担心他的!   体内那股翻腾作乱的魔气猛地被压制下去,长孙子钧缓缓睁开眼睛。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蹲在他面前,见他醒了,那个女孩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子钧,你又受伤了,可惜我不能背你回去了。”   长孙子钧试着去抓那只手,然而他却抓了个空。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轻声道:“姐姐,对不起。”   那个女孩摇了摇头,对他笑道:“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没能给你守护我的机会。”   长孙子钧抬起手,想摸一摸那女孩的长发,可惜他摸不到。   “子钧,我该走啦。”   长孙子钧噙着泪点头:“我有更想守护的人了,他在等我回去。我也要走了。”   女孩站起来,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太阳般灿烂纯净。她摆着手,身形越来越透明:“再见啦,长孙子钧。”   “再见,滕若衣。”   当那道明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时,长孙子钧低头捡起苍云宝剑,亦踏上了回程的路。   易希辰在妖洞中简直坐立难安。时间分明才过了不久,他却觉得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长孙子钧,然而他又该去哪里找呢?   就在此时,他看见妖洞中那些昏迷的妖兽周身笼罩的黑雾竟然渐渐退去了。   易希辰微微一怔,猛地跳起来,不可思议道:“这是……这是!”他忙两步冲到越小柔的身边,撩起她的袖子,只见她胳膊上的那个黑色六芒星印记也在逐渐变浅。   这难道是那无相天魔死了吗?!子钧真的杀了天魔?!易希辰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印记,生怕他还没来得及欢喜这一切又会化成一场泡影。   然而令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黑色印迹终是越来越浅,然后消失不见了。   整个妖洞中的魔气全尽数褪去了,满地的妖兽重新恢复了漂亮的雪白色。   越小柔缓缓睁开眼睛,满是茫然:“……易师兄?”   “你醒了!”易希辰大喜:“越师妹,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越小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然而当看到自己光洁如新的胳膊时,她也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已经十多年了,这个烙印打在她的身上,以至于她以为到死都无法摆脱,可是如今,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连忙催动灵力,想要试着反抗心魔之力。但是她体内干干净净,再找不到那股外来的力量。   “易师兄!”她激动得声音打颤,“无相天魔死了吗?”   易希辰也不知那边的情况,见她激动,便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他语气轻松:“那当然了,无相天魔算什么!你快去看看你的朋友们怎么样了吧。”   越小柔连滚带爬地跳起来,看见妖洞中那些雪白的妖兽,竟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了。   那条白色的巨蟒缓缓抬起头,盘起的身体舒展开,爬向越小柔。越小柔缓缓上前,在巨蟒面前跪下,搂住它的脖子,失声哽咽:“婆婆……”   妖兽们接二连三地转醒了。   小妖兔团团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易希辰大大的笑脸。易希辰将它抱在了怀里,轻轻捏捏它的耳朵:“团团,你醒啦。”   团团顿时一个激灵,大叫道:“坏人!”张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就要咬易希辰的手指。易希辰忙把手抽回,又弹了下它的脑袋,扭头看向越小柔。   越小柔忙道:“团团,他是我师兄,是他救了我们。”   “不不不,不是我,是另一个‘坏人’师兄。”易希辰两手捏着团团肉嘟嘟的脸,油光水滑的兔毛,怎么揉怎么有趣。   团团这才看见满洞穴雪白的妖兽,顿时惊呆了:“你……你们治好了大家的病?!”这些妖兽至今都不晓得无相天魔的存在,还以为他们只是被坏人害了,才生了奇怪的病。   易希辰笑咪咪地又揪了揪它的耳朵,这回团团老老实实地任他玩弄,一点也不反抗了。   妖兽们终于团聚,全都围到了那条巨蟒的身边,其乐融融,欣喜万分。然而易希辰脸上虽带着笑容,心里却依旧放心不下。长孙子钧还没回来。他会没事吗?   就在此时,众人都察觉到,有人进了妖洞。   易希辰猛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妖洞的通道。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长孙子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妖洞门口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易希辰如一道闪电般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长孙子钧,竟比方才越小柔醒来时更激动万分:“子钧!!!”   长孙子钧被他扑得倒退两步,旋即笑着将他搂住:“我回来了。”   “你真的杀了无相天魔??真的??!!你太厉害了!!!厉害得不得了!!!”   越小柔:“……”刚才是谁说无相天魔算什么的?   易希辰简直激动得不知所措,紧张过后的放松,担忧过后的大喜,让他满腔情绪不知该如何发泄,竟有冲动——把长孙子钧扑倒在地狠狠吻他!   一有了这个冲动,脑海中立刻就有了他和长孙子钧唇齿纠缠的画面,这画面让易希辰的脸唰一下涨得通红,愈发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松开长孙子钧,到一旁安抚自己乱跳的小心脏去了。   长孙子钧走入妖洞之中,环视四周,见妖兽们都已无恙转醒,亦是松了口气。   那巨蟒化作人形,却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老妪。她向长孙子钧欠身行礼:“多谢恩人搭救我全族,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百年来藏了些灵芝仙材,愿赠予恩人。”   长孙子钧忙道:“不必。那魔……”他打量冰妖族还不知道无相天魔的事,便收了话,道,“是我该做的。”   易希辰亦道:“蟒婆婆,你们大病初愈,灵芝仙材便留着自己养身用吧。”   巨蟒笑道:“若我们自己用得上的,自然会留下。然而我这里许多仙材,我们这些冰妖原本拿着也是去集市里换东西。还是两位恩人拿去,用来强化宝剑也好。”   易希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推辞了。水属性的仙材他们确实缺,正好拿来给长孙子钧炼斩虹剑。   蟒婆婆让小妖们收拾仙材,小妖们立刻麻利地收拾了一大袋东西交到易希辰的手中。里面不乏许多炼剑的宝贝。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连连道谢。   那魔头已死,两人无意再打扰冰妖族,便向众妖告辞,准备离开了。   他们刚出了妖洞,却听身后有人追出来。   “长孙师兄,易师兄!”   长孙子钧停下脚步,转身道:“越师妹。”   越小柔道:“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长孙子钧按了按她的脑袋。   越小柔笑了。她从来是个冰美人,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和她做了多年师兄妹,这也是第一次看她展露笑颜。原来她笑起来亦是很灿烂的。   越小柔道:“我先前借助无相天魔的力量杀了一个十分厉害的魔修,没想到他身上竟有天材地宝,我便取来了。我留着也无甚用处,便给你们吧。”   听到天材地宝第四个字,爱财如命的易希辰本该喜上眉梢,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咯噔一下,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那么巧吧……   越小柔解开袋子,一边找一边道:“这宝贝听说可以拿来炼体,也不知师兄们是否用得上。若用不上。拿去换东西也好。”说着,她便取出了一枚绿色的珠子,“这是定风珠。”   易希辰:“……”   “定风珠!!”长孙子钧两眼发光,一把抓过那绿珠子,“多谢师妹!希辰,太好了!”   易希辰勉强扯着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五样天材地宝,拿到两样又怎样?便是有人送了他其中四样,只要缺一样拿不到,这一样缺上百年都是极有可能的。相反,他开头拿得越是顺利,想换一条捷径走就越是难。长孙子钧本就不大肯与他双修了,这拿到的越是多,他就越是不肯。   长孙子钧道:“我们确实需炼体。麒麟血已有了,定风珠亦有了。师妹可听过其他几样仙材的下落?”   易希辰悄悄翻了个白眼。人家收钱的万事通都不知道的事,越小柔又怎会知道?拿到一颗定风珠已是大走狗屎运了。   却听越小柔道:“我听说,五十年一结的雷霆果,如今在鬼界。”   易希辰:“……”   长孙子钧喜道:“多谢!”   越小柔道:“你们有大恩于我,何须道谢。”   易希辰默默仰头,有迎风流泪的冲动。越师妹啊越师妹,你确定这是恩情吗?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啊!!!      第七十章 买药      易希辰不知道的是,在没有受到影响的原作世界中,他原本就是依靠炼体来解开封印的。主角要成长,门槛是要有的,不然就没有突破障碍后升级的快感,但门槛不能设得太高。虽然在设定里这些天材地宝样样都是百八十年才出产,可若主角真的苦苦挣扎百年都不得精进,读者早就弃文了。   所以在原著的故事里,他们每打完一个副本,就会得到一样天材地宝作为通关奖励。假若易希辰耐心一点,乖乖把该打的副本全都打一遍,那其实集齐炼体的仙材,也用不了几年。   然而易希辰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这个设定,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些天材地宝到底有多难得。   一百年下凡一次的麒麟,五十年结一颗的雷霆果,已经几百年没露过面的玄龟……还有无数的竞争者……   想想这些东西有多难得,别说要找齐五样,就算只找一样,易希辰都宁愿选择另外一种更便捷更省钱的方式。   长孙子钧大仇得报,还得了一堆仙材,又拿到了定风珠,心情愉悦极了,一路轻快地飞回了冬春镇。   易希辰则把脸拉得驴样长,不爽地跟在他身后。   很快,两人就飞过小镇的集市。易希辰看了眼脚下的集市,突然心念一动,道:“子钧,你先回去,我去集市里买点东西。”   长孙子钧忙停了剑,掉头跟过来:“一起吧。”   “不不不!”易希辰忙道,“我自己去!”   长孙子钧微微一怔。   易希辰立刻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对,忙找借口道:“你刚刚和无相天魔大战一场,需要好好休养。快回去歇着吧,我随便逛逛就回来!”   长孙子钧怀疑地看着他。   易希辰推着他道:“走啦走啦,赶紧回去!”   长孙子钧无法,只得调头飞回客栈去了。   易希辰落在集市中,用障眼法变了脸,直奔卖药材的摊子。摊子上各种药材琳琅满目,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凑近了那摊主小声问道:“有没有催情的药?”   “有有有!”那摊主连忙拿出一颗已经炼好的丹药来,“道友是想跟道侣双修的时候增添些趣味吧?这个是我炼的‘迷情丹’,服了这个药,便能如同醉酒一般,放得开!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那就都敢做了!”   易希辰忙道:“我要了!”   他想了想,长孙子钧毕竟不是常人,连无相天魔他都打得过,万一这一颗丹药对长孙子钧没什么作用可怎么办?他又道:“还有没有别的?”   摊主打量他一番,道:“道友是自己用,还是……”   易希辰忙道:“是给我的道侣用的。”   那摊主一脸“我懂你”的表情:“道友的道侣一定是个很端方的人!”   端方?易希辰想了想。撇去长孙子钧说过的那些生孩子处男膜之类不靠谱的话,他确实能算是个挺端方的人。于是他重重点了下头:“是啊是啊!”   那摊主道:“哎呀,真是同病相怜呐!我的那位道侣,在某个门派里当了长老,每日教授弟子,为人师表,端方得不得了!每每与我双修的时候,都只肯用一个姿势,甚是乏味,修来也无甚进益。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个性子,我炼春药的本事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   易希辰认真听着关于双修的事。他还从未跟人双修过,这里面种种可能发生的问题他都不甚了解。   那摊主讲完了故事,从药袋里倒出一排五颜六色的丹药,摆在易希辰面前。   易希辰看傻了眼:“这些……全都是?”   “对。”摊主指着它们一一介绍,“这个绿色的名叫‘放风筝’。这个红色的名叫‘荡秋千’,这个蓝色的名叫‘推车’,这个紫色的名叫‘反弹琵琶’,这个橙色的叫‘吹箫’……”   易希辰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丹药的名字?”   “是啊,这都是我自行配比炼出的丹药,名字也是我起的。”摊主娇羞道,“我也想不出那么多好听的名字,便拿他服了药以后最爱做的,便当成药名了。倒也简单直白不是吗?”   “啊……啊?”易希辰绞尽脑汁地想着放风筝、荡秋千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他还没想明白,那摊主又继续介绍道:“这几颗药又是用地方来命名的了。这是‘半空’、这是‘温泉’,这是‘冰泉瀑布’,这是‘花海’,这是……”摊主娇羞一笑,轻声道,“‘集市’”。   易希辰;“……”就算姿势他没搞懂,地方却全听懂了。   他忙道:“不不不,地方的就算了,其他的我都要……呃,贵吗?”   “都要?”那摊主一把搂过易希辰的肩膀,激动道,“道友与我真是知己难友啊!!!你那个道侣一定也是……也是……榆木疙瘩!这样,你买我的丹药,买一送十!你买了这颗迷情丹,其他的都算我送你的!”   易希辰一听送字,眼睛都亮了:“好好好,太感谢了!”   他掏出两块灵石交给摊主,摊主把一排花花绿绿的丹药全给他装了起来。易希辰本不想要那些‘半空’‘集市’之类的丹药,然而既然是送的,那总归多多益善了,于是他也一并收下了。   “多谢道友,多谢道友!”   摊主连连摆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这春药本也用不上什么特别昂贵的仙材。你若用了喜欢,再来照顾我的生意便是!”   易希辰揣着满满一袋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进了客栈,易希辰发现长孙子钧正站在窗边发呆。   易希辰道:“你还好吧?今日可受伤了?”   长孙子钧摇头:“我没事。我们明日便出发去鬼界吧。”   易希辰唔了一声。他和长孙子钧有不同的打算。鬼界是一定要去的,就算不为了雷霆果,他们也有账要找魈离君算。要去,早晚要去,但不是立刻,而是在他解开体内的封印之后。   “没有受伤就好。”易希辰在桌边坐下,“那我就不必客气了。”   “嗯?”长孙子钧不解地看着他。不必客气什么?   易希辰把一袋丹药丢到桌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来结契吧。”   长孙子钧:“……”   易希辰也不听他想说什么,直接把结契所需的灵石拿出来,开始布阵。   “哼!不想结,哼!”   易希辰仿佛没听见一般,认真摆放灵石。   长孙子钧急了:“真的不结!”   易希辰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了长孙子钧一眼。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长孙子钧过来。   长孙子钧走上前,易希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不结?”   长孙子钧脸色渐渐涨成猪肝色,撇开目光,说不出口。   同人作者既然起了“金蛋打银鹅”的名字,还把故事命名为“倒挂葡萄架”,就说明这篇同人的口味绝对不清淡。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双修就可以打发的,在长孙子钧那荒唐的魔障中,他跟易希辰可是玩遍了一百零八式,什么倒挂葡萄架上荡秋千,什么空中御剑盘桓,当时都只作稀疏平常。可打他回到正常世界后,找回了羞耻心,那些事情只消想一想,都觉得身体仿佛要炸开。   若让易希辰知道了他这些想法,那他真是要自绝以谢天下了。   易希辰却不依不挠:“说啊!为什么?”   长孙子钧略略挣扎:“别问了。”   “别问?”易希辰挑眉。下一刻,他拽着长孙子钧的衣襟,猛地把他推到墙上,“先前你同越小柔是怎么说的?说啊!说出来啊!为什么要隐瞒?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好吗!”   他离得长孙子钧那么近,长孙子钧只觉体内难以抗拒的洪荒之力又开始作祟,心境大乱:“这这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中了魔障,你接受不了的。”   易希辰依旧很天真,并不理解他的想法,却学着他对越小柔说的话道:“能不能接受是我的事,你只要把你想的说出来。”   长孙子钧真是要疯了!   易希辰慢慢松开他的衣领,回到桌边,继续布阵。也不知怎么的,他每放下一块灵石,心情就沉重几分,回想着自从他们离开天剑门以后遇到的种种事情,真是越发的委屈。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想保护我。”   “可我呢,我怎么办呀?我就像个废物一样,你和无相天魔决战,我别说和你并肩作战,就连跟在你身边都怕拖了你的后腿。难道我就想永远只能被人护着吗?你明明经历过那种心情的,你应该明白我。”   “你赢了,你回来了。可假若你遇上危险了呢?我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万一你一天没回来,你一年没回来,我就只能天荒地老地等下去,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真的很后悔,哪怕拖你的后腿我也应该跟着你的,至少能够亲眼看到你没有事。”   易希辰已经把灵犀契的阵法布置好了,准备咬破手指,率先将自己的血滴入阵中。   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身影猛地窜出,一口吞掉了桌上的一块灵石,破坏了他的阵法。   易希辰一怔。   肥唧吃了灵石以后,装傻地左看右看,仿佛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易希辰沉着脸,一把抓住他的翅膀,提着它往外走。   肥唧挣扎,唧唧乱叫。   到了门外,易希辰听见肥唧愤怒地向他灵犀传声:“易希辰,你疯了吗!长孙子钧能够吸收魔气,他肯定也是魔!你怎么能够跟他结契!”   易希辰阴鸷地瞪了眼手中的肥鸟:“哦。”   他一脚把肥唧踹出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滚蛋!敢碍事我就杀了你!”   肥唧气急败坏地乱飞。   砰!房门被重重摔上,肥唧被关在门外。同时,房间被设下了灵力屏障,里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易希辰重新在桌边坐下,掏出一块新的灵石,补上被肥唧吃掉的空缺。他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今天这灵犀契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解!”      第七十一章 发糖      易希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阵眼上。灵石中间,渐渐浮现出一个八卦的图形,其中一半亮起了淡淡的红光,剩下一半依旧是暗的,在等待另一半血液的注入。   “该你了。”易希辰道。   长孙子钧看着他认真的脸,突然有些恍惚。易希辰的心情他是了解的,假若今日是易希辰比他更厉害,去找那无相天魔决战,他又该有多担心?结了灵犀契,两人灵犀两通,至少能够时时刻刻知道对方在哪里,对方的状况怎么样。他又何尝不想呢?至于那些荒诞羞耻的东西……再怎么样,也没有他们两人心意相通更重要。   长孙子钧叹了口气,终于走上前来。   “你确定?”长孙子钧道,“你不生气……”   “废话少说!”易希辰一把拉过他的手,直接咬破他的手指,把血滴到阵眼里。   顿时,整个八卦阵都亮起了光芒,两滩红色渐渐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形,不再区分彼此……   他们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奇妙的感觉萦绕在两人心头,全新的领域展现在他们的识海中,让他们尽情徜徉,一念则牵动全身。   片刻后,当他们重新睁开眼睛,再看见彼此时,只觉周遭的景物都淡了,这个世间仿佛只剩下对方。如此清晰。   当长孙子钧恢复清醒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背诵清心咒!   灵犀相连,他和易希辰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易希辰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他鼻尖,只要他一呼吸,就能闻到对方的气息。易希辰的眉眼变得愈发生动,眼波流转,一点点光芒都能让他心痒难耐。   洪荒之力快要将他淹没,他猛地站起来,打算先退出百米冷静冷静,却感觉到属于易希辰的力量正在撩动他的心房——易希辰正在用刚刚结成的灵犀之力,因他也是头一回结灵犀契,不晓得灵犀契到底有哪些效用,于是便胡乱试用起来。   其他的灵契都可以多定,譬如奴契,譬如鬼契,一人可同时与多人签订。唯有这灵犀契,是只能一对一签订。而会结灵犀契的,往往都是道侣,因此这灵犀契是有催情的功效,只要一方情动,另一方便会有所感应。   长孙子钧简直要疯了!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就被摧垮,背了几百万遍的清心咒就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双修双修双修我要爆炸了双修双修双修……   易希辰有所感应,诧异地看了长孙子钧一样。不过他结完灵犀契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应该双修了,因此他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他情动了,还是长孙子钧情动影响了他。   易希辰继续火上浇油:“好了,现在结契成功了,那我们来讨论一下双修的事吧。”一边说,他就一边解开袋子,把今天新买的丹药全都倒了出来。   然而他一抬头,看见长孙子钧的模样,却吓了一跳——长孙子钧双眼满是血丝,头顶冒着热气,气喘如牛。   “你没事吧子钧……”   话音未落,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长孙子钧掀到床上去了。   下一刻,他的唇舌已被人封住,充满掠夺性的气息充盈了他整个鼻腔。   此处应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易希辰懵了。完完全全地懵了。   虽然是他提出要双修的,但是……太快了吧!!!难道长孙子钧不是应该再推拒半天,他再逼迫半天,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就该采用什么样的姿势讨论半天,再就具体的细节商量半天……还有一堆药没吃……为什么局面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长孙子钧终于在最后一步前堪堪找回了些许理智,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滴在易希辰的身上,滚烫得几乎要将他融化。   易希辰颤声道:“等……等一下……先……先……”   长孙子钧死死捏着床单,因为用力骨节发白。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如果,不行,或是,行。还有,下一次?”   他的话说得不请不请,但是易希辰听懂了。上一次他们险些就要成功双修之时,长孙子钧问得也是这个问题。如果双修能解开他体内的封印,如果双修不能解开他体内的封印,那么,还有下一次吗?   然而易希辰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下次这个问题,光是怎么搞好这一次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他因为紧张,头脑僵硬,竟然执意按照自己之前的思路一步步来:“你你你、先别、别急,我我、我买了药,先、先吃药……”   长孙子钧默了默:“什么药?”   易希辰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而诚恳:“春药,我怕……”我怕你没信心,所以给你买了药。   他话还没说完,长孙子钧看了眼桌上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丹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就用风力把满桌的药都招了过来,听令哐啷全灌进易希辰嘴里。   易希辰:“~!@#¥%……”   他想说夭寿啦这些药全都是给你增加自信的啊你怎么全给我吃了啊!!他想说要命啊人家一次只吃一颗你怎么可以给我吃那么多!!他想说就算要是送的也不能这么浪费啊可持续发展性呢!!!然而他的嘴塞得满满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孙子钧拍着他的胸口,为他运气,把他刚想吐出来的药全给顺下去了。然后长孙子钧吻了吻他的唇角,哑声道:“别怕。”   又恶狠狠道:“你自找的!”   此处应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喜欢!   易希辰睁开眼,长孙子钧认真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他只觉他的心脏被弹弓弹了一下,又酥又麻又酸又痒,软得能滴出水来。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亦说不清楚。   “希辰。”长孙子钧俯下身,细密的吻顺着他额角落到鼻梁再到下巴。最后落在唇上。他的声音哑得仿佛用指甲轻轻刮搔着棉布,叫人心痒,“易希辰。”   他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叫了易希辰的名字。   易希辰仰起脖子,胸腔里有什么满得蓬勃欲出。他似乎终于明白了长孙子钧先前所介怀的究竟是什么,但没关系,那些琐事在他们之间永远再无需介怀。   “子钧……子钧……”他亦叫着长孙子钧的名字,此话便是无需明说,也已能互通心意了。   此处应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易希辰如从水中被捞起来一般,浑身已被汗水浸的湿透。回想起方才种种,他的头脑依旧是一片空白,居然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你、你不是不行吗?”   压在他身上的那条胳膊明显僵了一僵,长孙子钧的声音微微变调:“不、行?”   余韵还未从易希辰体内消退,他欲哭无泪地揉了揉自己的腰。就算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双修,但如果这叫不行,那很行的话是不是要把这房子给劈了?   万事通那个骗子!易希辰恨恨地想道:骗了我就算了,居然还敢收我两块灵石!改明得把灵石要回来!   他躺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便起来打坐,试着运转灵气。   他原本体内被天火封印,灵力积累稀薄,双修一事本就是能够增进双方修为的,因此易希辰能够感受到体内的修为增进了些许。然而不仅如此,他运转灵七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轻快感,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正在往他体内涌——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易希辰猛地睁开眼,欣喜若狂地看着长孙子钧:“子钧!!!真的可以!!!”   长孙子钧抿了抿嘴唇,喜怒莫辨:“封印解开了?”   易希辰点头,又摇头。他能够感觉到,阻滞他的一些障碍被解除了,但并没有达到全然通畅的地步。想来封了他十几年的那个东西,并没有那么容易便被解开。但至少他已经知道,双修是有效的,他再也不用去找那劳什子天材地宝,只要有长孙子钧就足够了——哦不,天材地宝若有的话还是要的,毕竟很值钱啊!!   易希辰反扑过去,用力搂住长孙子钧的脖子。   长孙子钧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嗯?”   易希辰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在他嘴上啄了一口,又把头埋下去了:“好累啊,休息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长孙子钧掀到床上去了。   下一刻,他的唇舌已被人封住,充满掠夺性的气息充盈了他整个鼻腔,一双滚烫的手探入他的衣襟之内!   易希辰懵了:等一等,药还没吃呢……   无比娴熟的手法瞬间就将易希辰的道袍扒开,略嫌粗糙的手指在他胸口游走,引起阵阵颤栗。那双不安分的手游移向下,不片刻就到了那双丘之间。   易希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上的衣物就已被除尽,双腿被人分开,一个坚硬滚烫的东西已然抵在他的穴口。   易希辰懵了。完完全全地懵了。   虽然是他提出要双修的,但是……太快了吧!!!难道长孙子钧不是应该再推拒半天,他再逼迫半天,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就该采用什么样的姿势讨论半天,再就具体的细节商量半天……还有一堆药没吃……为什么局面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长孙子钧终于在最后一步前堪堪找回了些许理智,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滴在易希辰的身上,滚烫得几乎要将他融化。   易希辰颤声道:“等……等一下……先……先……”   长孙子钧死死捏着床单,因为用力骨节发白。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如果,不行,或是,行。还有,下一次?”   他的话说得不请不请,但是易希辰听懂了。上一次他们险些就要成功双修之时,长孙子钧问得也是这个问题。如果双修能解开他体内的封印,如果双修不能解开他体内的封印,那么,还有下一次吗?   然而易希辰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下次这个问题,光是怎么搞好这一次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他因为紧张,头脑僵硬,竟然执意按照自己之前的思路一步步来:“你你你、先别、别急,我我、我买了药,先、先吃药……”   长孙子钧默了默:“什么药?”   易希辰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而诚恳:“春药,我怕……”我怕你没信心,所以给你买了药。   他话还没说完,长孙子钧看了眼桌上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丹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就用风力把满桌的药都招了过来,听令哐啷全灌进易希辰嘴里。   易希辰:“~!@#¥%……”   他想说夭寿啦这些药全都是给你增加自信的啊你怎么全给我吃了啊!!他想说要命啊人家一次只吃一颗你怎么可以给我吃那么多!!他想说就算要是送的也不能这么浪费啊可持续发展性呢!!!然而他的嘴塞得满满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孙子钧拍着他的胸口,为他运气,把他刚想吐出来的药全给顺下去了。然后长孙子钧吻了吻他的唇角,哑声道:“别怕。”   又恶狠狠道:“你自找的!”   话刚说完,他的手指便已毫不留情地顶入易希辰最私密的空间之中!   易希辰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这种私密领域被侵占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让他瞬间就有逃走的冲动,不因为长孙子钧,只因为他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然而这是他一直所求的事,到了这个份上,难道真的还要反悔吗?   他一咬牙,一闭眼,便开始听之任之,只盼结果是他所求,其他都无所谓了!   长孙子钧既已和他结了灵犀契,两人心意相通,自然能够体察到他的紧张。然而有了这道契约,他亦能帮助舒缓易希辰的情绪,渐渐的,易希辰果真放松了不少。   长孙子钧不住地吻他,在他身后的手指渐渐增加,等到差不多时,终于无法忍耐,提枪顶了进去!   易希辰只觉后穴被撑得要炸开,疼痛、酸涩,难受极了。他欲哭无泪地抓着长孙子钧的肩膀:“子钧,怎么那么痛。”   长孙子钧亦被他卡得脸色涨红:“忍着!”说罢便缓缓动了起来。   长孙子钧那物极大,易希辰只容了个头,便觉得被撑到了极致。他心里还想着那万事通果真说的不错,大也不大好,太叫人难熬。可他担心影响了长孙子钧的“信心”,忍着酸痛,却还是道:“子钧你真厉害……”   长孙子钧全心全意都在这上头了,哪里顾得上去研究易希辰真正的心思。他强行压制洪荒之力已有数月,此时终于得偿所愿,没把易希辰生吃了已是他足够克制,缓缓在易希辰体内研磨起来。   渐渐的,易希辰身体放松,不再排斥那根入侵之物。再则他体内的春药也开始奏效,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痒。   “嗯!”易希辰突然闷哼一声,脚趾绷紧,难耐地转过头去。他也不知怎么了,一种强烈的酥麻感从他与长孙子钧相连处一窜而上,整个脊椎都酥了。   长孙子钧见状,便专朝那处顶撞,抽插的速度与幅度也越来越大了。   “啊!”易希辰又是一声惊呼。连续的、强烈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越积越厚,充斥他的全身,让他简直不知所措,死死抓着长孙子钧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沉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中。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喜欢!   易希辰睁开眼,长孙子钧认真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他只觉他的心脏被弹弓弹了一下,又酥又麻又酸又痒,软得能滴出水来。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亦说不清楚。   “希辰。”长孙子钧俯下身,细密的吻顺着他额角落到鼻梁再到下巴。最后落在唇上。他的声音哑得仿佛用指甲轻轻刮搔着棉布,叫人心痒,“易希辰。”   他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叫了易希辰的名字。   易希辰仰起脖子,胸腔里有什么满得蓬勃欲出。他似乎终于明白了长孙子钧先前所介怀的究竟是什么,但没关系,那些琐事在他们之间永远再无需介怀。   “子钧……子钧……”他亦叫着长孙子钧的名字,此话便是无需明说,也已能互通心意了。   拜那些春药所赐,易希辰体内澎湃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灭顶的快感也越来越强烈。他起先还不知所措的,后来便渐渐放开了,打开双腿缠住长孙子钧的腰,主动扭胯迎送,直把长孙子钧弄得要疯!   这一番双修,竟是足足一夜过去,易希辰体内的春药才渐渐消退,而折磨了长孙子钧许久的洪荒之力也总算缓解了不少——这倒也是凑了巧,倘若长孙子钧没有那金枪不倒的设定,只怕易希辰被这春药控制着,非得将他榨成人干不可;或倘若易希辰没有服下那么多春药,他也非得被长孙子钧活活干死不可。   天将亮时,两人终于都心满意足,瘫软在床上。      第七十二章 师兄弟重逢      清晨,长孙子钧率先醒来,收拾好了东西。他无事可做,便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坐下。易希辰还在睡着,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长孙子钧安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脸红了。   虽然说在“魔障”中他跟易希辰无论多羞耻的姿势都尝试过了,但那是不一样的,魔障里的事情想起来总觉得毫无真实感,可昨天的……那种种滋味,在他的肌肤上、心底里,至今还留有余味。   他又默默看了易希辰一会儿,看着看着……把易希辰看脸红了。   易希辰也醒了,回想着昨日发生的种种……他当时服了春药,因此就只顾着快些缓解药力,其余的都不在乎了。然而药效退后,他想起昨天的某些姿势……他真是不敢把眼睛睁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孙子钧和面对这个世界……   然而总躺着也不是回事,易希辰慢慢把眼睛睁开了。   长孙子钧道:“走吧,去鬼界。”   易希辰微微一怔。鬼界那肯定是要去的,但他现在的修为……如果说等他修炼成大能了再去报仇那也太晚了,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变强,越强越好。   易希辰慢慢坐了起来,脸色微红,目光游移。   长孙子钧也明白他的尴尬,绝口不提昨天的事,将他披散的长发梳起。   易希辰拉开了他的手:“不必。”   长孙子钧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帮忙,便起身退开,道:“那我先出去等你。”   “呃……我的意思是……”易希辰慢吞吞道:“走之前,再双修一次……几次吧。”   长孙子钧:“……”   等两人餍足地从房里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易希辰神清气爽,然而他发现第二次双修比第一次双修的进益并没有多出许多。他体内的阻滞正在被慢慢打通,和长孙子钧双修虽然能够促进这个过程,只是并不能一蹴而就。看来想要将他的魂魄从他体内那莫名其妙的法宝中剥离,还需要他自身的调养,也需要时间。   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蹲在扶手上的肥唧。   昨天他一脚把肥唧踢出门外,还在门上设了结界不让肥唧进来。虽然那结界对于肥唧而言或许形同虚设,不过鸟也是有自尊心和羞耻心的,没再不识相地闯进来看他们的活春宫。可怜的小肥鸟就这样在门外听了一天的墙角。   此刻肥唧显然万分不爽,瞪了眼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把头扭开。   易希辰为难地咂了咂嘴。他现在对于肥唧,还真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先前想卖了肥唧,是因为它只是一只心智不成熟的鸟蛋,但它短短时日竟成长得这么快了,能够化成人形,也有常人的心智,再卖它自然是不可能了。   易希辰道:“我们要走了,去鬼界。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就去吧。你先前的相助,多谢了。”   肥唧听见鬼界二字,又把头扭回来了。只是从它的鸟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因此易希辰也不知它在想什么。   易希辰拍拍小鸟的脑袋:“再见。”   说罢,便拉着长孙子钧下楼去了。   然而当他们走到楼下,回头一看,肥唧竟然已经不见了!   易希辰一怔,解开自己的乾坤袋往里一看,肥唧果然真不知鬼不觉又钻进去了。   易希辰失笑:“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肥唧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易希辰无奈道:“好吧,随便你吧,不过不许吃我的灵石!敢碰我的东西,拔光你的鸟毛哦!”   肥唧懒得搭理他,又钻到更深处去了。   两人出了冬春镇,一路御剑朝着魑魅镇飞去。   鬼界并不是一块土地,而是一个和修真大陆不同的领域,想要到达鬼界,无法直接御剑前往,而是得先到魑魅镇,在那里有通往鬼界的传送阵,经传送阵可以到达鬼界,因此魑魅镇也被人称作鬼界的入口。从冬春镇前往魑魅镇,便是御剑也得飞上一个月。   于是这一个月里,他们白天赶路或是补充点仙材,夜晚就不知羞耻地各种双修,易希辰修为精进飞快,一月的增长竟抵上过去数年。   终于,魑魅镇就在眼前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正在天上飞剑,忽见下方一处小镇剑光闪烁,剑锋碰撞声不觉于耳,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易希辰道:“去看看。”   如今他修为大有增长,倒也甚想找个机会试炼一番,看看他的剑进益到了什么程度。再则斩妖除魔本就是修真者的职责,若有人作恶,他们不可视而不见。   于是两人立刻掉头向下飞去。   到了下方,只觉那小镇里鬼气森森,两名青衣剑修正与数条恶鬼缠斗,几道剑影下去,恶鬼被劈碎,恶鬼哭号声在小镇中盘旋。   看清那两人的道袍,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俱是大吃一惊,连忙拔剑相助,两道剑气斩落,仅剩不多的几条恶鬼惨叫着消散在空气之中。   两人落地,与那两名青衣剑修打了个照面,那两名青衣剑修亦是大惊:“长孙子钧?!易希辰?!”   ——此二人,正是天剑门弟子陆子爻与公孙笛。   陆子爻见了他们,惊喜万分,公孙笛却顿时如临大敌,举剑道:“弑师恶徒!别跑!”   易希辰摆摆手:“没打算跑呀。”   陆子爻上前一步:“长孙师弟,易师弟,你们怎会在这里!”   他还没靠近他们,就被公孙笛拉了回来:“陆师兄!你怎还管这两个恶徒叫师弟!小心他们的暗算!”   陆子爻虽是炼剑阁大弟子,但他自幼与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交好,相信他们的为人,因此并不怀疑他们是恶徒。那日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离开天剑门,他也有放水。   然而公孙笛是修剑阁弟子,与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本就无甚往来,并不了解他们,又听了玉英真人与长老之言,只将他二人当做天剑门千年来最大的败类。若非他知晓长孙子钧厉害,怕不能一招制敌,不然早就冲上来与他们拼命了。   长孙子钧蹙了蹙眉,沉声道:“师父非我所杀。”   易希辰连忙补充道:“我们出山后一直在寻找杀害师父的凶手,来这里,就是为了缉凶。”   陆子爻一愣,忙道:“怎么说?”   公孙笛却道:“陆师兄!你别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公孙笛为人向来非常谨慎,他正在心里迅速盘算和陆子爻联手要怎么做才有拿下此二人的胜算,然而陆子爻竟没有半分敌意,这令他非常焦躁。   易希辰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们先前去了虚无界,向虚无宗主询问有哪些人会用天火,得知当今世间只有虚无宗主元晨度人、鬼王魈离君、妖王龙瑞君此三人会用天火。因此便来鬼界寻找魈离君。”   “骗人!!”公孙笛道,“什么三人,长孙子钧难道不是人?!”   “呃……”这话易希辰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而且就凭你们,怎么可能闯入虚无界,还见到虚无宗主?!陆师兄,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打算包庇他们吗?!”   就连陆子爻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虽不觉得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会犯下弑师之罪,但凭他们就闯入虚无界,听起来却着实难以置信。   易希辰见这公孙笛油盐不进,也没有非得说服他的必要,只得叹了口气,道:“事实便是如此,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们尚要前往鬼界,便不打扰二位师兄了,再见。”   长孙子钧已跳到剑上,准备离开了。   公孙笛如何能眼睁睁放跑他们,剑气护体,就准备冒险攻上来了。然而陆子爻却道:“且慢。二位师弟,我们三人也要前往鬼界,不如一起同行吧。”   公孙笛不可思议地瞪他:“陆师兄,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吗!”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也是讶然迟疑。   长孙子钧道:“一起?”   易希辰道:“三人?”   “啊,对。”陆子爻忙道,“肖师弟也在此地,方才斩杀恶鬼时他与我们分头行动,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从街道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凶尸      肖魁低着头出现在街上,脚步沉重,看起来心情并不怎么好。他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   肖魁愣住。   片刻后,他猛地倒退两步,一脸惊诧:“活活活、活的?尸体?”他们刚刚与一群凶尸打完,肖魁看见这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吓得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了。   易希辰差点笑出来,随即把脸一拉,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厉声道:“肖魁!我来索你的性命了!!”   长孙子钧竟然也破天荒地配合他,举剑指向肖魁:“纳命来。”   肖魁竟当真被吓到,连退两步,惊恐地看看易希辰,又看看长孙子钧,再看看陆子爻。   还是陆子爻出声解围:“肖师弟,是长孙师弟和易师弟啊。他们正巧路过此处。”   公孙笛则怒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肖魁愣了一愣,方知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不已:“你们……你们!”   易希辰冷笑道:“肖师兄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这么怕我们?若没有的话,我们便真成了厉鬼,那也找不上你呀。”易希辰向来都很讨厌肖魁,那日若不是肖魁打算暗算他,长孙子钧便不会召来天火,也不会被师门误解了。再算上从前的旧怨,他们可真是新仇添旧恨了。   肖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陆子爻脾气最好,向来是个和事老,这边拉着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先别走,那边劝劝公孙笛稍安勿躁,又把肖魁拉过来一起。   陆子爻道:“几位师弟,都且稍安勿躁。今日我们既然聚在一起了,还是先把话说开了好,以免有什么误会。毕竟我们都是同门的师兄弟。”   同为炼剑阁的肖魁还没说什么,公孙笛却已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直摇头:“陆师兄,早就听说你为人温吞心软,每次轮到你执勤巡山,遇上违反门规的弟子,他们哭惨告饶,你就把人放了,往后轮到我执勤的时候,总是搞得我很难做人。那些小事也都罢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杀害师长,背叛师门,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居然也要包庇他们?”   每个弟子入了门派,除了修炼之外,也要负担起不少事务。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在药阁,承担洒扫整理之类的杂活较多,而陆子爻和公孙笛一个是炼剑阁的领头弟子,一个是守剑阁的领头弟子,往往会承担一些看管教化其他弟子的职责。因此虽分属不同大阁,公孙笛对陆子爻的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又说不服公孙笛,便就不说话,冷眼看他们内讧。   公孙笛又摆出攻击的架势:“肖师弟!我们先拿下这两个恶徒再说!”他对于陆子爻已经彻底失望,肖魁作为炼剑阁第三,修为也不弱,他打量和肖魁联手或许能够制伏长孙子钧,到时再拿下易希辰也便不难了。   然而肖魁也没有响应他。   公孙笛又急又怒:“你们……你们!”   陆子爻对于公孙笛的指责,颇为尴尬:“我……唉!我或许……只是药长老被杀害一事,实在太过蹊跷,不是我有心包庇,而是……药长老那么好的人,这件事发生得实在没有道理啊!总之,先听听长孙师弟和易师弟的解释吧。”   “易希辰那么会花言巧语,怎能听他说!”公孙笛把目光投向肖魁,“肖师弟,你怎么也……”   肖魁一脸地不爽。让他帮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说话,打死他都不干。假若这里只有个易希辰,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出手了。但长孙子钧……就事论事,要说长孙子钧杀害了药不毒,他也是不相信的。且不说长孙子钧这人性情如何,药不毒那么护短,肖魁作为一个总找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麻烦的刺头,就不晓得在药不毒那里吃了多少瘪挨了多少骂了。长孙子钧只要不是疯到神志不清,实在没可能对药不毒下杀手。   长孙子钧听公孙笛一再出言不逊,已微有怒意。苍云宝剑出窍,刹那间金光大放,陆子爻、公孙笛、肖魁同时感到强烈的威胁,纷纷后退。然而长孙子钧什么也没有做,又将剑收了。   公孙笛连忙用剑气护体,又惊又怒地瞪着长孙子钧。然而方才那种强烈的威慑感,让他意识到,即使他们三人当真联起手来,或许都不是长孙子钧一个人的对手。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长孙子钧道,“但我不会。”   公孙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明白长孙子钧的意思,长孙子钧不屑解释,实力就是解释,他不动手,因为清者自清。但光凭这样就想让公孙笛相信他们也不可能,毕竟公孙笛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敌意。   易希辰叹了口气,有些头疼。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道:“三位师兄也要去鬼界吗?若是谈不拢的话,我们便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鬼界?”肖魁大惊,“你们去鬼界做什么?”   “找鬼王魈离君。”   肖魁一听到魈离君三个字,眼睛立刻瞪圆了,剑鞘中的剑微微震了震。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都在观察肖魁的反应。他们本来就很有默契,结了灵犀契之后,他们更是心意相通,不必再靠语言交流,甚至也眼神的交换都不必,他们就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心思:肖魁和魈离君,看来确实有渊源!   陆子爻为难地观察着公孙笛的反应,以商榷的口吻道:“最好……还是一起。这黑风城的情形很不寻常,我想应该是有高阶鬼修在操纵恶鬼作乱,为祸人间,因此我们才想去鬼界擒拿罪魁祸首。只是那人能够操纵如此多的恶鬼,修为肯定十分厉害,若是多几个帮手,我们师兄弟合力……”   长孙子钧突然开口:“那就一起。”   公孙笛怒道:“陆子爻!你这是引狼入室!与虎作伴!”   苍云宝剑再次出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公孙笛的脖子上。公孙笛傻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苍云宝剑又回鞘了。   公孙笛那叫一个郁闷啊!人家这是什么意思?威胁他?不是!那意思是说,我想弄死你,随时可以弄死你,没必要跟在你身边偷偷陷害你!长孙子钧偏偏还真有这么厉害,让他想反驳都没办法。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了一阵凄厉的鬼哭声。   陆子爻苦着脸道:“怎么又来了!”   方才被他们砍倒的那些凶尸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四面八方的街道上也不断有凶尸涌出,这些凶尸有的满脸是血,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甚至连脑袋也没有,形容十分可怖。凶尸是人死之后的尸体,没有魂魄,也就没有意识,他们完全是受人操控而行动。   众人忙按下方才的话题不谈,纷纷拔剑应战。   凶尸虽然性情凶悍,因为他们见到活物就攻击,但是他们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灵力傍生,其实并不难对付,想要伤到他们这些天剑门的弟子并不容易。令人头疼的是,他们本来就已经是尸体,死了不能再死,砍倒了还能再爬起来,没完没了。   若是对付活人,砍脑袋刺要害,就足够了。但对付尸群,砍脑袋和刺心脏统统没有用,于是易希辰拔剑,专盯着凶尸的腿砍。把腿砍断了,凶尸无法站立,只能爬行,速度也就慢了。   易希辰一边砍着凶尸,一边问道:“陆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陆子爻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边砍凶尸的腿一边向他解释。   原来比剑大会结束之后,天剑门的这批弟子们也到了出山历练的时候,便纷纷下山了。这些年轻弟子下山后,有些去寻找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机会,有些则为自己寻找试炼的机会,增进修为。可不管是想崭露头角,还是试炼,其实做法都一样——斩妖除魔。   哪里的机会最多呢?自然是靠近魔界、鬼界之类的地方。不过弟子们的修为不同,选择的路也就不同。陆子爻他们仨人并非相约来此地,而是都有类似的想法,他们的修为也都算是天剑门弟子中比较出众的,不约而同选择了比较凶险的鬼界入口,于是就在此地碰上了。   鬼修是亦正亦邪的存在,活物死亡之后才会成为鬼,而在死亡之时,往往都会丢失部分魂魄,生魂必然消弭,七魄也残缺。七魄主掌人的七情六欲,少了几魄,性情也变得很极端。有些遗失了尸狗、非毒魄的鬼修性情残暴狠厉,弑杀为乐,此等鬼修必须诛杀。当然也会有只残留爱欲的鬼修,那就是圣母中的战斗圣母,这种鬼修往往很快就会再死一次,剩下那点残魄都被人给灭了,也就彻底消弭于天地之间了。   鬼修之道不同于人,高阶鬼修可以直接操控低阶鬼修,而凶尸则是丁点魂魄都不剩的残尸肉体,底层中的底层,随意就可被修鬼道者操控。因此如果有厉鬼修成了高阶鬼修,那危害可就大了。   长孙子钧一边砍着凶尸群的腿,一边默默观察肖魁。   肖魁也跟着大家一起砍杀凶尸,若不细看,并不会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然而仔细观察的话,其他人都是在跟凶尸战斗,只有肖魁不能算在战斗,只能算是单方面的攻击——那些凶尸攻击其他活人,但是没有主动攻击肖魁!   肖魁一转身,对上长孙子钧的视线,发现长孙子钧竟在看他,顿时大惊。   长孙子钧尚不打算点破他的身份,因此淡淡道:“当心。”便暂时将目光收回了。   肖魁怔了一怔,表情古怪,脸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易希辰忽道:“别打了。”他掏出几张隐气符,在自己额头贴了一张,又丢给众人,“这些凶尸的目标不是我们,还是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陆子爻深觉有理,便在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   肖魁和长孙子钧也随之贴上。   公孙笛一万个不痛快,但最终还是把符纸贴上了。   众人隐气之后,凶尸们果然不再对他们进行攻击,摇摇晃晃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七十四章 父子      这黑风城是最靠近魑魅镇的一座城镇,这里原本活人就不多,除非为了寻找特殊的仙材或者有特殊的目的,常人都不敢靠近这样凶险的地方。因此他们五人隐去气息之后,所有的凶尸都朝着一个地方去了。就连被砍掉了双腿但还有双手的凶尸,也用手爬着继续前行。   长孙子钧一行人便跟在凶尸群的后方,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陆子爻走在了最前面,而公孙笛则跟在最后面。其他人都跟着凶尸,唯有他盯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生怕这两人作出什么对师兄弟不利的举动来。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懒得管他,只跟着凶尸走。   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凶尸群的目标。   黑风城的南面有一座大院,院墙已经被尸群推倒了,残砖碎瓦满地都是,源源不断的凶尸们正在往院子里走。   陆子爻道:“里面有活人!”他们都感觉到了院子里有活人的气息。   众人连忙冲进院子去。   只见一群凶尸们正在往院子里的一间屋子上爬。凶尸没有灵力傍身,不会御剑飞行,他们想要上屋顶,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墙。而屋顶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十岁左右的少年。那男人挥舞着剑,驱赶凶尸,吼道:“滚开!全都滚开!”   而那少年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兴奋地打量着凶尸群,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他年纪尚小,手里也没有武器,但也投入了战斗中,只见他挥动着细细的胳膊不断把爬上来的尸群往下推,凶尸挤得很紧密,摔下去一个串珠似的待下去一串,在地上滚成一堆。   少年看着凶尸们的惨状,咯咯笑了起来。   这男子与孩子都是活人,凶尸们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了。   那男子不停驱赶凶尸,凶尸刚刚爬上房顶就被他用剑扫下去,一时间难以靠近他们。那少年因为年纪轻力气小,虽也在帮忙,可能帮上的毕竟有限,有一只凶尸从他边上爬了上来,他没顾得上管,只推着自己面前的凶尸,于是那漏网的凶尸便跌跌撞撞朝着男子的背后去了,而那男子焦头烂额,全然没发现自己背后的危机。   “小心!”陆子爻冲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连忙出声提醒。   那男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那只凶尸白骨苍苍的手朝他后心窝掏来,他吓得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这一大一小的处境极其凶险,他们已经被尸群包围了。非但许多凶尸已经爬到了他们身边,墙根还聚拢了大批尸群,爬不上屋顶的凶尸暴怒捶墙,这房子已经摇摇欲坠,要看就要塌了。一旦房子倒塌,男子与少年从屋顶上摔下来,立刻就会被尸群吞没!   几乎也就是转眼间,只听“轰”的一声,屋顶下的墙果真被尸群撞塌了!   长孙子钧和陆子爻同时出手,陆子爻飞扑上去抱住了那个少年,长孙子钧宝剑飞出,接住那男人,一人一剑把这对父子接了回来。   易希辰迅速又摸出两张隐气符,贴到那男子与少年的额头上。就在他触碰那少年的时候,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按理说,隐气符隐去了他们的气息之后,凶尸就应该停止攻击了,然而尸群竟然纷纷掉头,依旧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陆子爻连忙拔剑,把那少年护在身后。公孙笛也立起剑,默念剑诀,打算护住他们一行人。   易希辰道:“别打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凶尸虽然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这些尸块砍都砍不完,实在是麻烦。   众人收招,抓起这对父子,跳上佩剑朝城外飞去。   尸群不能飞,在地上追着他们跑。然而一些尸块又怎能赶得上他们御剑的速度,很快就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   那少年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仿佛根本不明白自己刚才经历了多么凶险的一幕,不断回头看着底下的尸群,非但没有被底下血腥恐怖的凶尸吓道,反而还一直发出新奇的感慨:“爹爹你看呀,那个人只有一条腿,可他还在跳呢。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呀?”   “爹爹,那个人脸上的是血还是眼泪?”   “他们快要追不上我们了,他们看起来好可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中年男子脸色难看,低声斥责道:“宋愿,闭嘴!”   那叫宋愿的少年连尸群都不怕,怎会怕他父亲的训斥,明明身后的尸群已经快甩得看不见了,他还伸长了脖子努力瞧着:“爹爹,你说哥哥会不会在那些人里面?”   长孙子钧等人一路带着他们,听着他们古怪的对话,倒也一直没插话。   众人飞到城外,终于在一处黑森林里落下。靠近魑魅镇方圆百里内,到处鬼气森森,这森林里的树木全都枯老发黑,不生叶子也不结果实,不知枯死了几百几千年。风在黑森林里卷动,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难听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   陆子爻把宋愿放下,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上下打量他:“孩子,你受伤了吗?”   长孙子钧却冷冷问那宋愿道:“你结了鬼契?”   宋愿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向他。   宋愿的父亲在听到鬼契这两个字的时候却慌了一慌,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护着:“你们是什么人?”   不光长孙子钧,他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宋愿这少年身上有古怪。活人与鬼的最大不同,便是活人灵魂完整,而鬼是没有生魂的,其他魂魄也或有残缺。这个少年明明有生魂,但他身上却有鬼气。活人是不可能修鬼道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少年结了鬼契!   结鬼契,是用自己的魂魄与鬼交换力量。所以眼前的这个少年,生魂虽在,其他魂魄却残缺不全了,七情六欲也少了几份。他丢了哪几魄,残留了哪几魄,长孙子钧他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宋愿把“惧”给丢了。   易希辰道:“为什么要结鬼契?凶尸为何追杀你们?这位道友,我想应该是你先告诉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才对吧?”   宋愿的父亲警惕地看着他们,目光实在称不上友善。结鬼契这种事,不能说是十恶不赦,但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换力量,并非正道之法,会结鬼契的人,大多都心术不正。可如今结了鬼契的却是个这么小的孩子,难免叫人心软。   宋愿被父亲藏在身后,忽道:“爹爹,你受伤了。”他抬手按了按父亲背后的伤口,“疼吗?”   这男子猛地一个哆嗦,痛叫出声。他修为低微,方才在于凶尸群缠斗的时候,背上被抓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一直强忍着。   陆子爻忙上前为他施术疗伤,好言道:“道友,我们乃是天剑门的弟子,发现此地有凶尸做乱,因此前来斩妖除魔。道友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尽可告诉我们,我们会鼎力相助。令公子……“他略略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结鬼契虽然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但这力量维系不了多久,长则几年,短则数天,力量耗尽时,人也该油尽灯灭了。这些契约能够结,也就能够解。可即便把宋愿身上的鬼契解了,他已经丢了的魂魄也找不回来了,性命也活不长了,只能多续几年的命罢了。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发生这种事,陆子爻的表情就变得很难过。   公孙笛在后面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陆师兄,我看丢了魂魄的不是那些鬼修,是你吧!你做好事也该有个限度,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就想帮他们?会结鬼契的,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肖魁也跟着讽刺:“陆师兄向来是菩萨心肠,就喜欢维护弱者。当初怎么进了天剑门,剃了头去做佛修多合适。”   宋愿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仿佛根本听不出他们话语中的不友善。看见在陆子爻的治疗下,他父亲的伤口竟然渐渐愈合了,不由惊喜道:“大哥哥你好厉害。”   陆子爻看着少年无邪的笑脸,心里愈发酸楚。   易希辰走上前,在宋愿面前蹲下,注视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道:“鬼契是你自愿结的吗?”   宋愿也认真了起来:“是呀大哥哥。”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性命作为代价获取暂时的力量,会这么做的人,且不说心性的善良与邪恶,但一定是有非常强大的执念,这执念胜过了性命。譬如有打不过的仇人和非报不可的仇,这是结鬼契之人最常见的原因。然而宋愿才只有这点年纪,正该是最开朗快乐的时候,怎么就会有更胜过性命的执念非做不可呢?   宋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茫然道:“为什么呢?宋愿不明白啊……”   易希辰愣住。这孩子,难道是在遗失魂魄的时候丢失了部分记忆,把执念也一并忘却了?!这也太可笑了,付出了魂魄,缩短了寿命,好不容易换来了强大的力量,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需要这个力量……   长孙子钧突然出声:“他哥哥是谁?”   方才他们甩脱尸群的时候,宋愿曾说过一句,哥哥会不会在那些人里面。   宋愿的父亲把宋愿拉了回去,护在怀里,叹气道:“他哥哥已经死了。这孩子之所以结鬼契,就是因为,他以为这样能再见到他哥哥。唉!”      第七十五章 兄弟      宋愿的父亲名叫宋怀德,他说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宋望,次子就是宋愿。宋望比宋愿年长五岁。然而一年多前,宋望死了。宋愿年纪小不懂事,一直很想念哥哥,以为哥哥只是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宋愿经常趁着他不注意就溜出去找哥哥。   有一天,宋怀德突然发现,宋愿的身上竟然有鬼气,才发现宋愿竟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结了鬼契。   易希辰道:“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知道鬼契?”   宋怀德愤愤道:“都怪他那个哥哥!他年纪小,不懂事,还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找回他哥哥!他才十一岁,真是可怜……”   陆子爻忙安慰道:“节哀。”   易希辰又问道:“为什么怪他哥哥?他哥哥宋望是怎么死的?”   宋愿仰头,看他的父亲,道:“鬼契。”   宋怀德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宋望也是死于鬼契。我一共就这两个儿子,一个两个,都……唉!”   此言一出,众人各有反应。   宋怀德当然明白他两个儿子都结了鬼契,十分可疑,忙解释道:“宋愿这孩子出生以后,他母亲就去世了。他年纪小,我更疼他一些,总叫宋望让着他。可是宋望那个逆子一点不晓得尊老爱幼,竟然事事都要同他弟弟争!也怪我教子无法,他恨我没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说他一定要变强给我看。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走上这条路……”   陆子爻忙又安慰道:“道友节哀。”   易希辰再问道:“那,那些凶尸为什么袭击你们?”   宋怀德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想必也是那个逆子所为。”   “哦?”在场几人挑眉的挑眉,怀疑的怀疑,惊诧的惊诧。   连陆子爻也忍不住道:“是说你的长子宋望?这怎么会……”   宋怀德道:“他不是遗失了部分魂魄吗,很多厉鬼只记得生前憎恶仇恨之事,他记恨我对他不够疼爱,记恨宋愿抢走了他的宠爱,所以……”   易希辰道:“你确定这些凶尸是宋望操纵的?”   宋怀德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会变成一个这样的东西,可是……除了宋望之外,我和宋愿,我们父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实在没有别的可能了啊!”   他自嘲道:“打我从前受了伤之后,修为停在这里,再难精进。便想得罪人,又能得罪谁呢?”   陆子爻忙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替宋怀德疗伤的时候就发现,宋怀德体内有旧伤。被凶尸抓出的皮肉伤用法术尚可治愈,但如果伤及根本,光凭法术是无法治愈的,而且修为也停滞不前了。宋怀德的这个伤,倒不像是被人害了,而是他自己修行时修岔了道,坏了根本。   易希辰不语。这个宋怀德的修为确实很糟糕,便是他想得罪人,怕也得罪不起谁。况且厉鬼复仇,有时候确实也不太讲得通道理。别说生前有仇,便是生前是和睦的父子兄弟、至交好友,死的时候丢了非毒魄,不记得生前好事,却只记得那些鸡毛蒜皮的仇怨,最后修得鬼道之后回来杀害自己生前的亲朋好友,这样的事情并不少。   陆子爻为难道:“若真是这样,这可怎么办呀才好,唉……”   就在此时,黑森林中那似哭似笑的声音放大了,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聚拢。   “又来了!”   这里靠近鬼界,凶尸多得很,他们甩掉了黑风城里的那一批,就又来了一批新的。看来那幕后黑手对宋怀德父子真是恨得牙痒痒,不弄死他们誓不罢休了。   宋怀德乞求道:“几位道友能不能带我去鬼界?我想找到宋望,就算生前我亏欠了他,我把我这条命还给他也就罢了。可他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弟弟呢?宋愿这孩子实在可怜啊。”   陆子爻也是这个意思,用征询意见的目光看向他的几位师弟们。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若有所思地不表态;肖魁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公孙笛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陆师兄啊陆师兄,真是叫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他们装装可怜,你就照单全收了。可他们说的未必都是实话啊!在天剑门里你是这样,出了天剑门你还是这样!”他用不友善地目光看着宋怀德,对于不了解的人,他总是抱有警惕之心。   “就是啊!”肖魁附和道,“他随便说两句,你就替他办事,你怎么那么好骗啊?难怪以前总被易希辰……和长孙子钧耍得团团转!”   莫名其妙被卷入战局的易希辰好笑地看了肖魁一眼。不过他大度地选择了不插话,眼下的局势非常乱,不过乱有乱得好,他们冷眼旁观,更能仔细地观察出不同人的反应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机。   陆子爻显然不太理解肖魁的这个说辞:“替他办事?”   肖魁挤眉弄眼地讽刺道:“我们要真在鬼界找到他的那个大儿子了,你能眼睁睁看着那鬼把姓宋的杀了么?反倒还得帮着他把那厉鬼给解决了!你听他嘴上说的多可怜,实际就是想利用我们!”   宋怀德有些慌张,抱着宋愿不敢接话。   陆子爻依旧有些困惑:“可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吗?怎么能说是为了他呢?难道他开了口,我们反要置之不理吗?”   肖魁与公孙笛听了这话,同时愣住。   陆子爻又道:“再者,倘若他们父子之间真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更应该帮他们父子重聚,解开误会吗?”   肖魁与公孙笛都没话可说了。   陆子爻蠢吗?不蠢,他这是境界不同啊!他不是不明白宋怀德的弦外之意,只不过他觉得事情就应该怎么办。真有妖魔鬼魅作乱,那就除掉;有人需要帮助,那就鼎力相助,就算求助者并不讨人喜欢。   而公孙笛呢,他为人谨小慎微,一旦遇到可疑之人,又没有证据,那就离得远远的,以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从他跟长孙子钧在比剑大会上对战时,一上手便用了金石之躯,他的谨慎性格就可见一斑。   至于肖魁,他压根就没想过斩妖除魔这种事。他来鬼界,一方面是想找机会做点出人头地的事儿,二来也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本来那黑风城的凶尸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偏偏遇上了公孙笛和陆子爻也来凑热闹,抢他的功劳,让他不敢发挥,他已经非常不痛快了。   肖魁嘟囔道:“赶紧剃头当佛修吧你!当个剑修可委屈你了!”   长孙子钧见他们争执结束,跳上剑道:“走?”   陆子爻抱起宋愿:“走吧,我们去鬼界。”   那宋望既然做了鬼修,八成是在鬼界了。鬼修除非有特别的目的,否则轻易不会离开鬼界,因为鬼界的气韵流动更适合他们修炼,就像人修没事也不会跑到鬼界和魔界去,那里的气场对他们修行无益。   陆子爻搂着宋愿,温柔地哄道:“我们去找你哥哥了。”   宋愿很开心。然而他一直都很开心,即使在面对凶尸群的时候,他也是笑眯眯的,这孩子已不知惊惧为何物。因此提起他的哥哥,他也只如同看见了一具可笑的凶尸那样,兴奋而好奇。   一行人御剑往魑魅镇飞去。   长孙子钧飞到肖魁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如何看待鬼契?”   “啊?你问我?”肖魁颇有些受宠若惊。自从长孙子钧进入药阁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跟肖魁说过话了,更别提询问他的意见。以前的肖魁也对此很不爽,那是因为他一心将长孙子钧视为对手,长孙子钧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就生气。现在的心思更复杂了一些,总之长孙子钧与他说话,他还挺得意的,在他看来这是长孙子钧主动的和解与示好。   肖魁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易希辰正跟陆子爻并肩前行说着话呢。肖魁道:“你干嘛不问易希辰?”   长孙子钧道:“何必问他。”他跟易希辰心意相通,直接就用灵犀交流了,哪还需要特意去开口问。   肖魁挑眉,语气不由得上扬:“我如何看待鬼契?有什么好看待的,弱者就只能就这种方式交换力量。活该!”   “活该?”   “是啊,”肖魁特意又看了眼易希辰,“没用的人,早点死了吧。鬼契正好帮助他们解脱。”   长孙子钧暗暗冷笑一声,不再与他多话,飞到前头去了。   没多久,他们就飞到了魑魅镇。   魑魅镇有不少鬼魅游魂在行走飘荡,整座城镇破败不堪,凄厉的笑声、哭声席卷而上,笼罩整座城镇,刺激着人们的耳膜,让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在城镇中,有几个黑色的漩涡正在闪动着。那就是连接鬼界与人界的传送阵。传送阵中不断有鬼魅飘出,又有鬼魅进入。   鬼修魂魄残缺,心智不全,大多智力低下,认死理。这魑魅镇的鬼修,许多都是在鬼界的出入口附近漫无目的地飘荡,一不小心就误入传送阵被送来了魑魅镇。魑魅镇虽也鬼气森森,但毕竟属于修真大陆,鬼修们在此地不如在鬼界舒适,因此遇到传送阵又钻了回去。   传送阵的位置在城中不断变化着,一个黑色的漩涡关闭,另一个地方又打开了新的漩涡。   几人正待下去,然而满城的鬼魅察觉了异类的出现,竟然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荡,数道鬼影瞬间朝着他们掠了过来!   易希辰的隐气符还没失效呢,这些鬼魅显然又是冲着宋家父子来的。鬼因为心智不全,一旦有比他们更强者向他们发出号令,他们会不加分辨地遵从。因此在鬼界,强者便是一切,弱小者只能受人驱使。   长孙子钧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肖魁。   公孙笛连忙护住他们一行人,大感头疼:“在这里就没完没了了。等到了鬼界,岂不是更麻烦!”   陆子爻道:“快冲进去!”      第七十六章 鬼界      这些鬼魅说厉害倒也不甚厉害,然而数量众多,杀了旧的很快就有新的补上,且他们认死理,前仆后继没完没了。众人实在不胜其扰。公孙笛与长孙子钧一左一右断后,用剑气将大片鬼魅凶尸阻杀在外。公孙笛道:“你们先走!”   此事没什么好争的,陆子爻易希辰他们也不担心公孙笛和长孙子钧会被鬼魅所伤,因此二话不说就先跳进了一个通往鬼界的传送阵之中。   长孙子钧与公孙笛正要跟上,然而当最后一个肖魁跳入传送阵中时,黑色的漩涡竟然眼睁睁地消失了。   公孙笛顿时就愣住了。   这里的传送阵乃是天然形成,位置一直在发生改变,他并不知道一个旧的传送阵是时间到了又或是传送的人数到了就关闭,总之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陆子爻肖魁他们消失在魑魅镇中,身边只剩下了一个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倒是不慌不忙,立刻掉头往另一个传送阵去了。   长孙子钧走至另一个传送阵边,正要进去,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公孙笛犹犹豫豫没跟上来。公孙笛显然还是对长孙子钧充满了忌惮怀疑,跟他待在一起就不安心。   长孙子钧只觉好笑:“你不走?”   公孙笛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长孙子钧懒得管他,直接跳入传送阵中,转眼就消失了。公孙笛一咬牙,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两人陷入了一个黑暗的境地,四周的气韵流动急剧改变。片刻后,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只见他们身处在一片荒凉的坟地中,周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公孙笛愣了一愣,大声叫道:“陆师兄?肖师弟?”   他们听见女人的笑声,男人的吼声,孩子的哭声,忽远忽近,但是没有陆子爻他们的回应。   这里已经是鬼界的地方了,四周鬼气浓郁,阴风刺骨,虽不至于对他们有什么损害,但着实令活人十分难受,呼吸也不大顺畅。   长孙子钧道:“他们不在这里。”   看来不同的传送阵将人传送的位置也不一样,不过长孙子钧已经和易希辰结了灵犀契,他只要发动灵犀契的力量就能找到易希辰所在的位置。离他们并不算太过遥远,于是长孙子钧便直接朝着易希辰所在的方向去了。   公孙笛却叫住了他:“你去哪里?”   长孙子钧道:“找易希辰。”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长孙子钧转过身,只见公孙笛正持剑在胸前,万分戒备地看着他。   长孙子钧无奈,还没开口,却见公孙笛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两条鬼魅,也是通过他们方才所进的传送阵进来的。在魑魅镇,隐气符尚且能够隐去他们的气息,让智商低下的鬼修把他们当成同类,然而到了鬼界,一张小小的隐气符已经盖不住他们的完整生魂所散发的活人气息,那鬼修立刻朝着公孙笛的后背扑了过来!   而公孙笛对此竟然全无察觉,因为鬼界的鬼气太强了,突然在背后冒出两只鬼他都没发现,一心只戒备着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连忙出剑,朝着公孙笛背后的恶鬼砍去!   公孙笛一直盯着长孙子钧呢,见他骤然出手,以为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立刻大喝一声:“恶徒!你妄想!”只见他身周顿时亮起一片刺眼金光!   长孙子钧的剑砍掉了两只恶鬼,回到他的手中。公孙笛周身金光淡去,只见他一个紧张,赫然又用出了守剑阁的无敌护体大绝招——金石之躯!   长孙子钧看着眼前化作一座金像的公孙笛,目瞪口呆……   “我……日……”长孙子钧从牙缝里憋出两个脏字来,当下心情简直有如排山倒海,难以描述。   敢情守剑阁的领头弟子就只会这一招吗?!什么叫你妄想,妄想你祖宗啊!谁想对你干什么!敢不敢更自作多情一点!!!   于是此时此刻,长孙子钧面临的处境是——和易希辰走散了,四周围全是烦人的鬼魅,还有一具棘手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金石像。   他当下是真想把公孙笛这个石头丢在这里不管了,然而这里毕竟是鬼界,尚不知会发生什么,而公孙笛也毕竟是他的同门师兄弟,真把人甩在这里实在太不厚道。僵持片刻后,长孙子钧强忍着抡起石像狠狠在地上砸几个坑的冲动,走上前认命地扛起了化作金石像的公孙笛,朝灵犀契为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易希辰、公孙笛、肖魁与宋家父子也已在鬼界之中了。他们进入鬼界后稍等了片刻,竟不见长孙子钧与公孙笛跟上来,陆子爻担忧道:“公孙师弟与长孙子钧呢?他们难道遇上麻烦了?”他想回魑魅镇去看看,但他们身边并没有反向传送的阵法,如果要回去,还得另外找到回修真大陆的传送阵。   易希辰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有灵犀契相连,他刚到鬼界的时候,感觉长孙子钧在离他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因为他们已经在两个不同的界内。可如今,他感觉长孙子钧又近了,说明长孙子钧也已经到达了鬼界,只是不在他身边罢了。他略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易希辰道:“我们进来之后,那传送阵大概就关闭了,他们从另外的传送阵送进来,所以跟我们送到了不同的地方。我们先走吧,子钧会找过来的。”   陆子爻道:“这行吗?”   “没问题。”易希辰对长孙子钧异常放心,毕竟他连无相天魔都杀了,“子钧和公孙师兄都很厉害,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陆子爻想了想,亦觉有理,毕竟他们还得护着宋家父子二人。肖魁则反常地没有说话,至少是没提出什么异议。   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仿佛为了印证易希辰说的该担心自己的话,周遭的鬼气越来越浓厚。荒凉的古墓群四周,出现了许多的黑影,向他们靠拢过来。   陆子爻头疼地把宋愿护在身后,道:“肖师弟,你护着宋道友。易师弟,自己小心。”   鬼界与修真大陆不同,此地阴气重,灵气流转不通,难以御剑。他们再想靠逃来回避鬼修和尸群太难了,只能硬拼出一条路来。陆子爻依旧以为易希辰还是刚离开天剑门时的那点修为,因此不便让他再保护别人,只让他想办法护好他自己。   宋愿却咯咯笑了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有趣,原来这里的人更多呀。”他年纪尚小,连人和鬼都分不清,一直管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凶尸也叫作人。   尸群和鬼魅很快就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并且向他们发起攻击!   这鬼界的尸群和鬼魅可比黑风城和魑魅镇的那些厉害多了,这里有的是修了鬼道的厉鬼恶煞,若被他们所伤,可就不是简单的皮肉伤了,甚至被他们撕碎生魂都有可能!陆子爻如临大敌,一边严严实实护着宋愿,一边击退这些妖魔鬼怪。   宋愿却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打他们?”   陆子爻一剑劈碎了一道凶尸,还得耐心地解释:“这些都是坏人,他们会伤害你,千万别靠近他们。”他已经发现宋愿不是很老实,根本不肯乖乖呆在他身后,好奇地想要接近那些鬼魅。大约是他结了鬼契的缘故,所以鬼魅吸引着他。陆子爻分身乏术,只能想办法用道理说服他,不然宋愿要是自己冲出去可就糟了。   另一边宋怀德跟他的小儿子比起来,倒显得极其贪生怕死。他躲在肖魁的身后,抓着肖魁的衣服,哆嗦道:“道友,这里怎么那么多,那么多……”   其实这里的鬼魅并不攻击肖魁,掠过肖魁就往宋怀德身上扑。宋怀德吓得扑上去死死抱住肖魁的腰,大叫:“道友救我啊!”   肖魁气得脸色涨红,拼命想把他甩开:“放手!给我放开!”如果不是陆子爻在边上,他恨不得直接就把宋怀德的手给剁了。   肖魁根本就不想管这个宋怀德,因此也很敷衍。宋怀德在黑风城对付没有灵力的凶尸时还能躲在屋顶上把尸体往下推,可到了这里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连变强了的凶尸他都打不过,更别提鬼修。为了逃避那些鬼魅的攻击,他不得不上蹿下跳,死缠着肖魁不放。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坟地。然而陆子爻本以为坟地就是坟地,可当他砍杀了几只恶鬼,发现竟然还有恶鬼从坟头里钻出来,顿时头疼得更厉害了。   易希辰一剑劈倒了一条鬼狼,道:“看来这坟地是鬼修们的床啊。”   一个个坟包之下,许多鬼修就在里面休息,被外面的生魂惊扰,越来越多的鬼修钻了出来。这鬼修除了人,还有猫、犬、狼、鸟,四面八方聚过来。陆子爻余光看见一只鬼鹰俯冲过来,他分身乏术,不由急道:“小愿小心!!”   易希辰扑上来,挡在宋愿的面前。   然而那只鬼鹰并不是冲着宋愿来的,它的目标本来就是陆子爻,陆子爻正与两只鬼修缠斗,一时不支,被鬼鹰吐出的黑气射中,胳膊上顿时鲜血直流。   陆子爻却松了口气。好在宋愿没事。这里的鬼魅已经不仅仅攻击宋氏父子了,他们对于生魂的闯入十分反感,因此陆子爻和易希辰也没被少“照顾”。   宋怀德踩中了一个坟包,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踝一沉。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白骨苍苍的手抓住他的脚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惨叫着一奔三尺高,直接骑到了肖魁的身上!   “救命!!”   他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两条粗壮的胳膊用力勒住肖魁的脖子,两条健硕的大腿死死夹住肖魁的腰,硌人的胡须刮着肖魁的耳朵,两脚去盘肖魁腰的时候还不小心踢中了他的裤裆。肖魁一声变调的惨叫,差点就被这巨大的树袋熊给压垮了。   “妈的!!!”肖魁面红耳赤地猛地把宋怀德甩下来,两腿别扭地夹着,气得那叫一个火冒三尺,手里的剑已经不是指着那些鬼魅,而是指向宋怀德,“你找死!!”   陆子爻厉声呵斥:“肖师弟!天剑门弟子当如何行事?!”   肖魁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恨不得大骂一句去你的天剑门去你的陆子爻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他本有办法对付这些鬼魅,只是当着陆子爻和易希辰的面不方便出手,而且他早已嫌宋家父子碍事,恨不得鬼魅早点干掉他们,他就解脱了。可惜他现在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不能就这么甩了他们,只好强忍下这口气,稍稍认真了一下,打退试图攻击宋怀德的鬼魅:“你那大儿子死哪里去了?!”   宋怀德颤抖道:“我也、不、不知道啊。”   易希辰见他们杀得多、鬼魅来得更多,而长孙子钧和公孙笛却迟迟没过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道:“师兄,你们先撑着,我去找找出路!”说着便朝前方冲杀了过去!   陆子爻忙道:“易师弟小心!”   易希辰头也不回地杀出一条血路:“陆师兄放心!”他早已今非昔比了!      第七十七章 赤炼血尸      长孙子钧和公孙·金石像·笛运气比陆子爻易希辰他们好一些,他们并没有遇到那么多的鬼魅攻击,偶尔有几只前来滋扰,也都不成气候。   然而长孙子钧的心情却一点不会比易希辰轻松。   他情愿公孙笛对他跳脚大骂,或者跟他大打一场,哪怕对他暗中使坏,也好过直接变成一座金石。用了金石之躯的剑修,那可真就跟一座石像没什么区别了,为了尽最大的力量保护自己,五感都全封了,想跟他讲道理,他听不见啊!   说实话,假若公孙笛把自己变成一颗小石子,长孙子钧大概也不会生气。大不了揣着走,就当没这么个人就是了,单独行动还省了不少麻烦。然而金石之躯是保命的绝招,哪里有这么容易搬动,若不然被人丢进刀山火海怎么办?这一座金石像重达数千斤,若不是长孙子钧臂力惊人,别说扛起来,挪都不一定挪得动。想用法术带他走那也是不行的,金石之躯抵触一切术法,就只能生卖力气扛着走。   扛着这么个糟心玩意儿,还得对付时不时跳出来阻挠他们的小鬼,易希辰还不在身边。长孙子钧的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呢?   走了没多远,长孙子钧已经累得满头是汗,把公孙笛放到一边,暂时停下休息。带着这么个玩意儿,路都走不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易希辰他们会合。   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不屑跟公孙笛解释。如果公孙笛肯听他解释的话,他真的愿意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虽然费点口舌,但是能烧掉很多麻烦。所以说有时候人真是不能太高冷。可现在就算他愿意好好说话,公孙笛都听不到了……   当然,这金石之躯是不会无穷无尽的,要不然当上百年石像哪还得了。此术法用来救命,等到一个时辰后,施术者会渐渐恢复五感,用以观察外界的危险是否消失,如果危险不再,他可以自行解除术法。如果处境依旧凶险,他可以选择继续保持金石,直到被人完全打破。   一个时辰……   长孙子钧擦了擦脸上的汗,无奈地扛起金石像,继续前行。   这鬼界似乎处处都是坟地,他走了很久,四周依然是大片大片的坟头,这些坟头里隔三差五钻出几只小鬼来。   长孙子钧已经发现坟地对于鬼魅而言是休憩的地方,无穷无尽的坟头是小鬼们的居所,一旦坟头被惊扰,底下的小鬼们就会爬出来攻击他们。因此他这一路来都尽量放轻了动作,可一来在鬼界,他们完整的生魂的气息很难隐藏,二来扛着个重达千斤的金石像脚步也实在是轻不到哪里去,因此还是不断有小鬼钻出来,让他的行动变得更缓慢。   不知走了多久,坟地始终没有尽头。或许整个鬼界,就是这样成片的坟地,再没有其他的景致了。   在坟地之中,偶有一些黑色的漩涡闪动。那是传送阵。长孙子钧不知道这些传送阵会把他们送到哪里去,因此他避开了所有的传送阵。然而他明明一直朝着易希辰所在的方向走,可走了这么久,他都始终没有靠近易希辰,灵犀契让他发现他们的距离始终保持得不远不近,仿佛他正在原地踏步。   为什么会这样?   长孙子钧再一次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附近的黑色旋涡。   他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测:或者鬼界并不像修真大陆那样是一整块大陆,每个城镇相连,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就能走到另一个地方。或许鬼界就是一片又一片孤立的坟地,只有通过传送阵才能前往另一块坟地。所以他和易希辰始终处在不同的空间,才会怎么走都无法接近。   那么现在,应该找一个传送阵进去再说吗?可是神秘的传送阵又会把他送到哪里去呢?   长孙子钧迟疑着,继续前进。   又过不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很大的坟包。   眼前的坟包如此巨大,可见那底下躺的东西也非比寻常了。长孙子钧虽然不怕,但也不想惹麻烦,只想快点和易希辰团聚,因此他转了个向,打算绕开这座大坟包。   然而没走出两步,他突然发现脚下的土地越变越黑,仿佛底下正有什么东西渗出来。   他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是血!   尸体的血液从地底渗出,将褐色的土地染成了墨一般的黑,看来他有心要避,那东西却不打算轻易放他们走,已经被惊醒了。   “吼!!!”   怒吼声响起,大地震颤,土地龟裂!   巨大坟包上的土被顶开,一只全身血红的巨大怪物从坟包里爬了出来,它身高两丈有余,竟比一座小山还高,浑身往下淌着黏腻腥臭的血液,一条胳膊便有几人的腰身粗壮,怒吼声响彻方圆百米!他迈开脚步,每一下踩地都能引起大地的剧烈震颤!   他抬起脚,巨大的脚掌朝着长孙子钧踩了过来!   是赤炼血尸!   长孙子钧心中一凛,一手扛着公孙笛的金石像,一手抽剑,朝着赤炼血尸砍过去!   他凌冽的剑气瞬间就将赤炼血尸的脚掌劈开,然而赤炼血尸浑然不觉得痛,一脚落空,又朝着长孙子钧扑了过来!   长孙子钧把公孙笛丢到一旁,一跃而上,宝剑斩向赤炼血尸的头颅!   轰!   巨大的脑袋被他砍飞出去,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然而赤炼血尸的行动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长臂一捞,捡起了自己的脑袋,安到空空如也的脖子上,粘稠的黑血瞬间就把他的头颅接好了。他再次朝着长孙子钧扑了过来!   长孙子钧躲闪着他的攻击,心下烦躁。这赤炼血尸可以算是强化了百倍的凶尸,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他一脚就能把土地踩碎。然而最糟糕的是,就算血尸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血尸,砍掉肢干,他还能再接上!而且这么大的一只血尸,行动却极其敏捷,完全挡住了他的去路!   长孙子钧数道剑光飞出,再次斩断了赤炼血尸的一条腿!   庞然大物失去了重心,轰然倒地,扬起一阵血土!   赤炼血尸又去捡自己的断腿,长孙子钧岂容他恢复,一把抓起公孙·金石像·笛的两条腿,用金石像狠狠抡向那条巨大的尸腿!   化作金石像后的公孙笛比任何东西都坚硬,而且不会损坏,当做武器来使用简直无坚不摧,砸了不几下,那条尸腿顿时就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长孙子钧打算如法炮制,把这赤炼血尸的脑袋和肢体都砸烂,他就不信赤炼血尸变成肉泥之后还能恢复如初!   他迅速地环顾四周,只见赤炼血尸身后数百米处有一个黑色的传送漩涡,而他侧翼不远处,亦有一个传送漩涡。   走?往哪走?   就这一思量的时间,被砸成肉泥的躯干里滚着血浆,竟然又渐渐重塑出了肢体的形状。赤炼血尸再度恢复,又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扑向长孙子钧!   真是没完没了了!   长孙子钧扛着公孙笛,行动不快。既然这怪物杀不死,他也已经失去了和赤炼血尸搏斗的耐心,于是他选择了离他更近的侧面传送阵,扛着公孙笛跑了过去!   赤炼血尸在身后追赶,然而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行动迟缓,终于没能追上长孙子钧。   长孙子钧扛着公孙笛跳进了黑色旋涡之中!   周遭气韵再次迅速变化,片刻后,他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依旧是一片坟地。看起来跟刚才所在的地方没有多大差别,他甚至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但是灵犀契的力量让他知道,他离易希辰更远了。这说明他确实被送到了另一块区域。   长孙子钧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又更远了啊……如果他刚才选择了赤炼血尸身后的传送阵,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呢?血尸说到底也只是一具尸体,他没有自己的意识,行动是受人驱使的,那有没有可能驱使他的人的目的就是阻拦他不让他前往之前的那个传送阵?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驱使血尸的人又会是谁呢?   一切终究只是猜测,长孙子钧望着周遭茫茫的坟地,叹了口气,扛起公孙·金石像·笛继续前行。      第七十八章 金凤火珠      易希辰在鬼魅中冲出一条路来。虽然鬼魅众多,然而那些鬼魅的主要攻击目标并不是他,大批的鬼魅和凶尸依旧是朝着宋家父子去的,因此他行动敏捷,不多时就已跑远了。   他想要找到一条离开这里的路,然而跑出去之后才发现,这一片坟地简直没有尽头,不知埋了几万鬼魅,遥遥望去,全是坟茔。虽然找不到出路,但他很快发现,不远处有黑光闪烁,是传送阵。   传送阵会传送回魑魅镇?还是鬼界的其他地方?因从来没来过鬼节,他心下也是一片茫然,对他们即将面对的东西一无所知。   陆子爻正护着宋愿,没完没了的鬼魅来袭弄得他焦头烂额,忽听一旁的肖魁道:“陆师兄你先撑着,我去看看易希辰。”   “啊?”陆子爻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肖魁朝着易希辰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别走!”陆子爻想叫住他,但是肖魁头也不回,身形瞬间就在大片鬼魅中消失不见了。   被甩下无人保护的宋怀德当下就傻眼了,片刻后鬼哭狼嚎地躲到陆子爻的身后:“道友救我!”   陆子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保护一个宋愿就已经让他有些难办了,再来一个宋怀德,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都顾得周全?易希辰与肖魁离开,竟也没带走几个鬼魅,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全都朝着他们扑。他一个错神,手臂上就被鬼魅抓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来。他只好打起十万分精神,咬牙硬扛。   此时此刻,他还真是后悔当初让公孙笛断后,以至于和公孙笛走散了。假若有公孙笛在,用一招金石之躯,把宋家父子一并护在金石中,他就不必分神操心别人,他一个人光是对付这些鬼魅,总还是足够的。   他是万万不会知道,就在鬼界的另一块地方,长孙子钧已经被金石之躯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了。这就叫渴的渴死,涝的涝死,人生往往就是这般无常。   易希辰跑了一段路,沿途看见了几处传送阵,却没有离开坟地的路。他不敢再跑得更远了,他知道肖魁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儿,一直在敷衍,陆子爻维持局面不容易,因此他记下了几个传送阵的位置,便准备回援。   然而他刚一掉头,就看见肖魁追着他过来了。   易希辰愣住,旋即又急又怒:“肖魁?!你怎么过来了!!陆师兄呢!!”他知道肖魁会划水,却没想到肖魁竟然直接撂挑子跑了,把陆子爻一个人丢在那里保护宋家两父子,陆子爻的处境岂不是太糟!!   肖魁脸色古怪:“我怕你有事,来帮你。”   易希辰见鬼似的瞪着肖魁。肖魁怕他有事?肖魁怕他不出事才对吧!   然而易希辰没时间跟他掰扯,想到陆子爻会有危险,他连忙往回跑。然而方才他跑出来探路时还对他兴趣缺缺的鬼魅们好像突然间对他来了兴趣,竟然渐渐朝着他围拢过来,挡住了他回去的路。   易希辰愣住。   肖魁冲到易希辰的身边,竟然真的帮他对付起那些渐渐聚拢的鬼魅:“易师弟小心。”   易希辰怀疑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里那么多低级的鬼魅、凶尸是受了人的驱使,而攻击宋家父子。虽然陆子爻与易希辰也被“关照”到,是因为鬼魅反感生魂,可他们并不是被主要攻击的目标。所以他跑出来之后,虽然也有鬼魅、凶尸攻击他,但那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对他的攻击并不执着,一击不成就退了,还是朝着宋家父子那里涌去。   可现在,这么多的鬼魅又掉了头来攻击他,显然又是受了人的驱使。   驱使鬼魅攻击他的人,和驱使鬼魅攻击宋家父子的,应当不是同一个人。而肖魁的反常,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假若易希辰不是提前已经见过魈离君,怀疑魈离君和肖魁有关系,或许眼下他也未必就能知道是肖魁在搞鬼。然而在他已经质疑肖魁的身份时,肖魁的所言所行,简直把“可疑”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肖魁且战且退,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传送阵退去:“这传送阵或许能送回魑魅镇,这里鬼魅太多,我们先回魑魅镇整理一番,找到长孙子钧和公孙笛他们再回来。”他在引导易希辰进入传送阵。   易希辰没有理他。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宋怀德的惨叫声。   “啊!!”   易希辰倒是有兴趣看看肖魁到底想干什么,然而他不能把陆子爻一个人甩在这种地方,于是他不再搭理肖魁,举剑猛地冲杀了回去!   只见他身周盘绕数支幻影剑,随他意念而动,将冲上来的鬼魅全数斩开!瞬间,面前就清杀出一条路来!他不需要护着谁,也没有非要斩杀的目标,只想将挡他路的家伙全都扫清,一时间简直畅通无阻!   肖魁目瞪口呆。   这些鬼魅确实是他驱使的,然而他以为易希辰还是出天剑门时的修为,因此颇为轻敌。却不想短短两月未见,易希辰的修为精进竟如此之快,这些低级的鬼魅拦都拦不住易希辰,瞬间就被他将包围圈撕出一条口子来!反倒是他方才装腔作势要护着易希辰,却迟迟打不退鬼魅,倒显得他比易希辰还弱上几分了。   此时易希辰已经杀回,肖魁再想拦已经拦不住他,无奈下只得跟着他回援。   就在此时,易希辰突然感到长孙子钧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然而竟然离他更远了!易希辰微微一怔,想起方才的那些传送阵,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易希辰很快就冲回了陆子爻的身边,只见陆子爻一个护着两个,果然狼狈不堪,身上已经多添了几道伤口。而宋怀德不知被谁所伤,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肚子被开了个拳头大的洞,正汨汨往外流着血。好在宋愿没有什么事。   陆子爻见易希辰回来,慌忙求助:“快帮他疗伤!”   易希辰冲上来,先草草用一道简单的治愈术法为宋怀德止了血,扶起宋怀德道:“陆师兄,我们走,进传送阵!”   陆子爻不明所以,但见易希辰胸有成竹的模样,况且此地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于是他连忙抱起宋愿:“走!”   宋愿道:“大哥哥,我们怎么又要走了?我还没跟他们玩够呢。”   陆子爻微微皱了下眉头,大约是被困得太过狼狈,他已经无心哄宋愿了。   却听宋怀德虚弱道:“宋望……宋望那逆子生前最喜欢在大树下坐着……去树下……找他。”   人死之后魂魄缺失,记忆有损,但有些习惯还是有可能保存下来的。假若那宋望身前最喜欢待在树下,到了鬼界之后,他或许也会喜欢待在有树的地方。鬼界这一片片的坟地上倒也有树,然而大多都是枯木,“大树”可就不好找了。   总之他们眼下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最要紧,于是三人一路冲杀,冲到最近的一个传送阵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了进去!   气韵流转,周遭景致突变,他们出现在了一片新的坟地之中。   肖魁看了眼四周,嘲讽道:“看看你儿子埋在哪棵树底下?”   那宋怀德说要找树,他们还真就被传送到了一片枯木林中。此地枯木成林,棵棵参天高大,树身需数人合抱,木身漆黑,不少枯木上留下了打斗后的痕迹和破洞,鬼魅在树洞中钻进钻出。枯木的脚下,有一个个小土包和墓碑,底下歇着鬼魅。   这样的枯木林,比起先前那一片平坦的坟茔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因为前路被林子挡住,谁也不知道林子的深处藏着什么。   好在周围的鬼魅还没有被惊扰,并没有立刻围上来攻击他们。易希辰将宋怀德放下,继续替他疗伤。方才匆忙,他只是替宋怀德止了血,宋怀德的伤口很深,被什么东西直接在肚子上掏了个洞,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也伤得不轻。   易希辰道:“怎么伤的?”   陆子爻脸色复杂,欲言又止,片刻后道:“怪我保护不力。”   易希辰微微摇头:“陆师兄你也受了伤,快点疗伤吧。一会儿恐怕附近的东西又要围上来了。”   陆子爻将宋愿放下,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易希辰手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宋怀德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他肚子上的这个洞看起来骇人,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和根本,靠治愈的术法能够救治他。   易希辰一边为宋怀德疗伤,一边道:“肖师兄今天话这么少,很反常呀。”   肖魁正在走神,听易希辰突然叫他,顿时吓得一哆嗦。易希辰的目光投来,他连忙把视线转开,竟不敢对上易希辰的目光。   他心虚了。   从在黑风城见到长孙子钧和易希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虚,所以他这一路来反常的话少,更反常的没有找易希辰和长孙子钧的麻烦。因为他正在伺机找一个更大的麻烦。   ——就在前不久,他接到了他父亲魈离君的指示,让他如果遇到易希辰,就把易希辰带来见自己。   这十多年来,肖魁知道魈离君一直在找一件法宝。他并不知道那法宝是什么,但那法宝应该和天剑门有关,所以当初正是魈离君让他进的天剑门。魈离君所修的是天正鬼道,有些事情他做不了,只能让肖魁做。   然而那法宝的名字,直到前几日,肖魁才终于听说——金凤火珠。   如今,金凤火珠就在易希辰的体内。      第七十九章 雷霆果      长孙子钧扛着公孙·金石像·笛在茫茫坟地中行走着。不断有尸群鬼魅对他们进行滋扰,渐渐地,长孙子钧发现金石像除了拖后腿之外也不能说是全无用处。   至少在遇到尸群的时候,把金石像当做武器,比剑还好用。   凶尸砍不死,砍了胳膊腿都还能动,而且胳膊管胳膊动,断腿管断腿动,甚至有时候凶尸只剩一只手掌了,这只手掌还臂抓着他的裤腿不放,那画面又惊悚又烦人。于是当遇到大片凶尸,他先利用走位把尸群聚拢到一起,然后抓着金石像对成群结队的凶尸一通乱砸,数千斤重的金石像瞬间就能把一堆凶尸砸成肉泥。低阶的凶尸没有赤炼血尸那样的恢复能力,砸成肉泥之后基本也就丧失了战斗力。若指望用剑把凶尸剁成肉泥,那费的功夫可就大了。   除此之外,在经过赤炼血尸之后,长孙子钧心存怀疑,有意观察,便渐渐发现了,尸群鬼魅的攻击是有目的性的。   大多时候,凶尸和鬼魅只是被他们的生魂惊扰,进行攻击,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轻松就可解决。可一旦大批尸群、鬼魅出现,或是有赤炼血尸那样厉害的怪物攻击他们,则附近必定有传送阵,那些怪物的目的是驱逐他们,不让他们进入某一处传送阵。   这是有高阶鬼修在有意阻挠他们。而且能够控制这么多区域的鬼修,那人的身份不一般。   于是长孙子钧便反其道而行之,凡是尸群鬼魅阻挡的越凶,他就越是往某一个传送阵里冲。原本在这茫茫鬼界中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可本该阻碍他们的尸群鬼魅反倒成了引路的帮助,被传送了三次之后,他渐渐感觉到他和易希辰的距离正在被拉近。   看来这些鬼怪的目的,就是不让他和易希辰相聚。   那么阻碍他的人究竟是谁呢?如果目的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的话……那人很可能是想对易希辰下手!魈离君!   长孙子钧的心情愈发烦躁,好在有灵犀契相连,他能够感觉到至少现在易希辰还很安全,并没有出事。   得快一点,快一点找到易希辰!   当长孙子钧又一次通过一个传送阵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无边无际的坟地消失了,他和公孙笛落在一汪清泉的边上,泉水清澈,中有鱼儿游动,却不知是活鱼又或鬼鱼。边上茵茵草地,草的颜色较凡间黑了一些,往四周看,亦有些半衰半荣的树木。若在凡间看到这番景象,必定觉得阴气森森,不可久留。可在看够了满眼荒坟的鬼界,如此景致,已是他们所见过最为繁盛的一块区域了。   长孙子钧把公孙笛放下,稍稍歇了口气,又扛起他继续走。   这块区域果然不寻常,方走不多时,长孙子钧竟感到一股灵气流动——这是他到了鬼界之后,第一次察觉到灵气的流动,看来这里有不寻常的东西!   又走没两步,他竟然听到了打斗声!   可以肯定的是,易希辰不在这里。难道鬼界还有别的人?   长孙子钧忙把公孙笛放下,上前查看。   只见前方竟有一座被溪水环绕的小岛,小岛上长着一棵绿油油的小树苗,就在这棵小树苗的边上,有三个人正在打斗。或者应该说,有三个鬼修正在打斗,又或者说,一名鬼修正在试图攻击另外两名鬼修。   长孙子钧这一路过来,虽然也见了不少鬼怪,但大都是低阶的、受人驱使的小鬼,眼前的这三个看起来就不大一样了。主动攻击的那个鬼修还是个少年,看身形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挡在他面前的另外两名鬼修一身全黑衣袍,身形高大,面目冷峻,个子比少年高了两头,如两座墙一般挡在那少年鬼修的面前。他们并不主动出手,反是那少年鬼修在攻击他们。   这少年鬼修的修为显然比那两名黑衣鬼修要低得多,那两人甚至都无需出手,少年冲上去,自己就被弹了回来,狼狈不堪地滚到地上。可他并不气馁,爬起来继续往上冲。   那少年鬼修几乎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冲过去,因此被弹开也特别狠,他每冲几次,力量会变得越来越小,于是被弹开五六次之后,他会停下休息一会儿,养足了力气就立刻爬起来,继续重复方才的举动。   他一次又一次被弹开,却一次又一次往上冲。三个鬼修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长孙子钧看了片刻,有点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一段不断重复的幻影。   一模一样的情形,再三重复。而且在长孙子钧来到这里之前,这样的情形就已经重复了不知多久了。可是前方鬼气森森流动,那三个鬼修明明都是真实存在的。   死心眼啊……   失了部分魂魄的鬼修容易认死理,他们认定了一件事,就一直一直做下去,时间对他们已经没有了限制。有的鬼修死后就只剩下一桩执念,于是千年万年永远地等下去。   这少年鬼修的执念是什么?应该不是打倒面前的两个家伙,看他的动作,他应该只是想冲进去,而那两个人拦着他不让他往里冲,这才造成了冲突。   而那座被泉水环绕的小岛上,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那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苗。   长孙子钧的目光投向那株树苗,在绿叶之中,隐隐有金蓝色的光芒闪烁。   长孙子钧愣住。   雷霆果……   是雷霆果!   几十年结一颗的雷霆果,蕴藏着金属性力量的天材地宝,越小柔说过它在鬼界,而现在。真的就在这个地方!而那少年鬼修的目标,想来也就是那颗雷霆果了。   雷霆果作为天宝,除了能够用来炼体之外,也是疗伤的良药,甚至被人称为起死回生的神果。起死回生是夸张之词,不过雷霆果的效用确实不容小觑。便是百年旧伤,便是伤得只剩一口气就要死了,也能救回来,才会叫人误以为能颠倒生死。   可那少年已然是鬼了,他要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或许那只是他生前的执念,死后也放不下罢。   长孙子钧略一思索,脚下轻点,掠过浅浅的溪水,跳到了那座小岛上。   挡着那少年的两名鬼修,其中一名猛地闪到长孙子钧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此人身上的鬼气非常浓郁纯正,与先前那些小鬼身上糜烂的气息不同,原来强大的鬼气是能够抑制生魂的力量,他只是往这里一站,长孙子钧就觉得不寒而栗。看来这鬼修应当是鬼界的大能了,难怪派了他们两个看守雷霆果。   “什么人?!”鬼修终于开口说话。显然他对于活人能够闯入鬼界十分反感和厌恶。   长孙子钧沉吟。虽说双修对于易希辰的修为已有显著的进益,但如果能够集齐炼体的仙材,或许对于易希辰能有更大的帮助。况且不说炼体,如果让易希辰知道他看到了天材地宝却视而不取,易希辰估计能唠叨他几百年。   然而此两名鬼修既在此地看守雷霆果,绝不会轻易让他取走雷霆果。   打?倒也不是打不过,但此二鬼着实不好对付,浪费时间,且可能引来更多的鬼怪。如果真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宁可早些去找到易希辰再行商量。   远离易希辰智商上线的长孙子钧决定智取,取得了就取,取不了就晚点再说。   于是他道:“见过你们的少主吗?”   那鬼修一愣,道:“没见过。”   “哦。”长孙子钧脸不红气不喘,“那我就是你们的少主。”   鬼修:“……”   此二鬼修作为鬼王魈离君的重要手下,知道二十年前魈离君曾在人间大肆寻找生死炉,为的是在人间留下血脉。而他们也知道,魈离君之子眼下已经来了鬼界。   那鬼修抬手,点在长孙子钧眉间。长孙子钧的设定已被同人世界扭曲,在同人世界中,他身集五种超强血脉,于是那鬼修真在身上找到了一丝鬼气。   鬼修收回手,从善如流道:“少主。”   长孙子钧道:“我想要雷霆果。”   鬼修继续从善如流,身形一闪,金蓝色的果实转瞬就呈送到了长孙子钧面前:“给你。”   “……给我?”   “给你。”   长孙子钧默默收下雷霆果。   死心眼啊……   真是太死心眼了……   顺利得他都不好意思收下了……   然而既然已经收到了,他也不可能再送回去,道了声谢,转身便跑回了公孙笛的身边。   他正准备扛起公孙·金石像·笛继续赶路,突然发现金石像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距离公孙笛使用金石之躯,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公孙笛虽未完全解开金石之躯,但他眼下已经是半金石的状态,五感已然恢复。   于是,长孙子钧看着金石像,金石像看着长孙子钧,气氛陷入了一种淡淡的尴尬中……   公孙笛此刻的内心世界简直有如惊涛骇浪、波澜壮阔。长孙子钧这个恶徒,竟是鬼界的少主!!他居然还有这种身份!!他潜入天剑门,隐藏多年,这真是一个惊天大阴谋!!!太可怕了!!!   “公孙师兄!”长孙子钧忙道,“别化石,听我解释!!”好不容易公孙笛恢复了五感,偏偏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要命啊!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后一道黑影向他冲了过来!   长孙子钧有所察觉,侧身让了一步。   向他冲过来的,正是方才那死心眼的少年鬼修。他的目标就是雷霆果,如今雷霆果既然到了长孙子钧的手中,他自然不再纠缠那两名鬼修,而是朝着长孙子钧来了。   方才长孙子钧不曾看他的相貌,如今与他打上照面,才终于看清他的脸。这一看,他却是心下一惊——此鬼与宋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年纪比宋愿稍长几岁罢了。   那少年鬼修一击不成,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他纠缠那两名看守雷霆果的鬼修已有数月之久,此时对待长孙子钧,也是不得手决不罢休!   长孙子钧道:“你是宋望?!”   少年鬼修被人叫了名字,攻击稍稍放缓了一些。   “公孙笛!”长孙子钧严肃道,“别闹了,快解除金石!希辰和陆师兄他们有危险!”      第八十章 真正的黑手      公孙笛心中一波惊涛尚未平息,又迎来了第二波惊涛。操纵凶尸妄图弑父杀弟的恶鬼宋望竟然就在是这个家伙?!那么杀了他,在黑风城作乱的凶尸潮自然也就平息了!   宋望挥拳,一道黑气朝着长孙子钧心头袭去,他厉声质问道:“你是谁!”   “你果真是宋望。”长孙子钧打开护体剑气,轻松挡下了宋望的攻击,“宋怀德带着宋愿来了鬼界。”   “那个老畜生!!”听到宋怀德的名字,宋望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他已是鬼修,身上的血肉乃是死肉,情绪一怒,登时两眼突出,张开血盆大口,脸骨扭曲,恐怖极了。   长孙子钧道:“他们在找你。”   宋望突然停止了攻击,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是惊、是惧:“不……不!我不要见他们!让他去死!!”   长孙子钧蹙眉:“你怕他?宋怀德还是宋愿?”力量的悬殊都没有让宋望恐惧,他持之以恒地攻击着看守雷霆果的两名鬼修,又不断地进攻长孙子钧,想要抢夺雷霆果。可在听到他父亲和弟弟的名字时,他却害怕了,停手了。   他没有遗失恐惧。   公孙笛终于解开了金石之躯的状态。他谨慎地后退两步,保持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举剑指向长孙子钧和宋望,对宋望道:“停止驱使那些凶尸和鬼魅!”   长孙子钧无奈道:“公孙师兄,你还不懂吗?”   “什么?”   长孙子钧道:“不是他。他没有这个本事。”从看到宋望的第一眼,长孙子钧就知道,操纵黑风城的凶尸群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宋望。很简单的道理,宋望没有这个修为。他固然比之前丧失心智不断骚扰他们的小鬼要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就他身上这点鬼气,绝无可能控制那么多的凶尸。   公孙笛愣住。他也不算蠢到家,只是刚从金石状态中脱出,因此还只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可待他稍加冷静,他便也察觉了,这个宋望,距离厉鬼,尚有些差距。   公孙笛脸色微微白了一些:“宋怀德说谎!”他早就觉得宋怀德此人很可疑,分明是隐瞒了什么,只是他没有证据,尚想不明白宋怀德到底在哪里说了谎。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操纵凶尸者,他有没有说谎,未必。可他一定在别的地方撒了谎。”   公孙笛不解。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宋望,显然凶尸不是宋望在操纵,宋怀德怎么可能没有在这上面撒谎?然而他思路再一转,突然就明白了长孙子钧的意思:宋怀德未必在这上头撒了谎,因为他可能真的以为幕后黑手就是宋望。如果他确实不知道实情,那么他就有可能没在这地方撒谎。   想明白了这一层,公孙笛登时倒抽一口冷气:“所以真凶是……糟了!陆师兄他们有危险!”   “走!”长孙子钧一把提起宋望,朝着传送阵狂奔而去。   公孙笛稍一犹豫,终是选择了在他身后跟上。   宋望不住挣扎,吼道:“放开我!”时而又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踢打对于长孙子钧而言完全不成气候,不必再扛着一尊金石像行动,他跑得飞快。他低声问宋望:“你不想见宋愿吗?”   宋望愣住。顷刻后,他的眼睛竟然渐渐成了血红。他带着哭腔道:“我好怕……我怕他……”   哀而惧。   长孙子钧不知他究竟遗失了哪几种心性,他也不清楚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令他稍稍有些吃惊的是,宋望怕的人竟然不是宋怀德,而是他的弟弟,宋愿。怕,但是仍然想见。所以宋望渐渐停止了挣扎。   长孙子钧跳入一个传送阵,公孙笛紧随其后。   他们出了雷霆果所在的区域,却又来到了一片古墓林。   公孙笛急道:“长孙子钧,别的都以后再说,大家好歹师兄弟一场,先救陆师兄他们啊!”   “废话!”   “那你带我去找他们啊!”   “在找。”   “他们到底在哪里啊?你不是鬼界少主吗!”   长孙子钧连白眼都懒得翻。公孙笛爱跟不跟,他都不管了,反正这家伙会化金石,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危险。顶多就是在这鬼界迷路,随他去了!   长孙子钧能察觉到,易希辰离他已经不远了。   陆子爻、易希辰一行人在鬼树林中穿梭。陆子爻始终把宋愿抱在怀里,不断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抚他。他道:“小愿,我们会找到你哥哥的。你很想他吗?”   宋愿没什么反应。   陆子爻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么会这样……哪怕还有一点残余也好啊……你还这么小,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呀……”   他突然很是难过,抱着宋愿停下了脚步。   “易师弟,肖师弟。”他茫然地问道,“鬼契交换出去的灵魂,到底换到哪里去了呢……真的再也找不回了吗?”   易希辰亦不知道,无法回答。   肖魁嗤笑道:“换都换了,想换回来,怎么可能!陆师兄你这么仁慈,这么舍己为人,想救他,你把你的魂魄换给他呀!”   陆子爻一怔。   “肖魁!!”易希辰厉声呵斥。   肖魁撇撇嘴,不做声了。   易希辰连忙上前两步,道:“陆师兄,你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还可以救很多人。”他也担心,陆子爻那么好的脾性,会不会真的做出割肉饲人的傻事来。诚然,陆子爻心善,可他要真的舍了己,那才叫得不偿失。以他的修为和心性,便是他今日救不了一个宋愿,可以后他还能救一百个李愿,一千个王愿。助人,绝不该是做傻事。   陆子爻苦笑摇头:“放心,我不会的。”   肖魁讪讪道:“行了行了,我胡说的,魂魄又不是衣服,想换就能换的。你帮不了他的,别总往自己身上揽事。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易希辰冷冷道:“难道别人就明白你吗?”   肖魁被他说得一怔,竟然没反击。   众人在鬼树林中继续穿梭。这一带鬼魅不多,时而有几只攻击他们,但比先前那种被围攻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几人还算能够轻松应对。   肖魁越走越没耐心,问那宋怀德道:“你说你儿子喜欢树,还没找到他埋在哪棵树下?”   宋怀德小心翼翼道:“鬼界就没有活的树吗?”   “哈?”肖魁道,“这里人都是死的,你还想要活的树?”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怀疑地盯着宋怀德。   易希辰也想到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宋怀德。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多时,忽见前方一颗大树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两条腿垂下晃荡着,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十分快活。她见了他们,摇头晃脑,惊奇道:“呀,好多人呀。你们长得真好看。”   小女鬼从树枝上轻飘飘地跳下来,蹦到宋愿的面前。她和宋愿年纪相仿,显然很愿意与他亲近,欢快地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他:“小哥哥,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然而众人定睛一看,她手里的哪是什么冰糖葫芦,竟是一根死人骨头上串着几颗泥球!   然而那小女鬼也并不是故意恶心人,只是她已经是鬼了,自然不需要吃也吃不上冰糖葫芦了,只是她生前很喜欢这糖葫芦,因此死后也依旧记着。她的确是一腔好意要和宋愿分享自己的宝贝。   宋愿接过了那串泥球,新奇道:“原来这就是冰糖葫芦,我从来也没见过。”   几名长者面面相觑。修真者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开始辟谷了,可小时候也都有几样喜欢的零食,没想到宋愿不仅没吃过冰糖葫芦,竟然连见也没见过。   陆子爻摸了摸小女鬼冰凉的头发,柔声道:“谢谢你。我们要走了,再见。”   那小女鬼的手掌却突然消失了血肉,变成一只白骨手,猛地朝着一旁的宋怀德心口掏去!   宋怀德见那小女鬼初时十分友好,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变脸,全无防备,那只小小的白骨手瞬间就戳中了他刚刚愈合的伤口!然而白骨手还没划破宋怀德的皮肉就停下了——陆子爻猛地抓住了那只小手。   小女鬼惶恐摇头:“不!不!我不想杀人,不要让我这么做!”很显然,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也是受了别人的驱使。   宋怀德惊慌失措地后退,躲到易希辰的身侧,拔出剑来指向那小女鬼。   陆子爻用力一推,就把那小女鬼推远了。他缓缓转过脸来,注视着宋愿,目光复杂,沉声道:“宋愿,够了。”   宋愿仰起头,一派天真地看着他,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要再操纵那些凶尸和鬼魅。”陆子爻一字一顿道,“够了!”   从黑风城到鬼界,这一路过来,一直在驱使凶尸和鬼魅攻击他们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宋望,而是宋愿。那时宋家父子在屋顶上,宋愿的确也在推凶尸,看起来他仿佛在与凶尸进行搏斗,但那只是在玩耍,他并没有要阻止凶尸袭击宋怀德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是他的驱使。所以凶尸们绕过他的身边,袭击宋怀德后背,他对那些东西都视而不见。   当时陆子爻他们赶到院子里,来不及多想,就把他们父子救了下来。这一路走来,陆子爻才渐渐发现宋愿身上的诸多疑点。   那些尸群鬼魅与其说是攻击宋家父子,不如说,他们的目标只有宋怀德一个,就算陆子爻稍稍疏忽,宋愿也始终平安。那是让陆子爻最初起疑心的原因,可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宋愿结了鬼契之后身上有鬼气,所以尸群才不攻击他。   真正让陆子爻确定宋愿有问题的是,当肖魁与易希辰离开,留他一人周旋,他难以保护宋家父子两人。但他尽力了,他拼着自己受伤也给宋家父子制造了一块安全的区域。可他看得很清楚,真正导致宋怀德受伤的原因,是宋愿把宋怀德推出了安全地带,让凶尸有了动手的机会,在宋怀德肚子上硬生生挖出一个大洞来!   真正想杀了宋怀德的人,就是宋愿!   宋怀德大惊,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小儿子,见宋愿没有反驳,他大怒道:“宋愿……竟然是你!!你这该死的逆子!!!”   肖魁与易希辰听了陆子爻的话后,各有反应,却也不是太过惊讶。这一路过来,他们也早已发现了许多的疑点,多少都有预料。   肖魁嗤了一声,抱胸看起热闹来。   易希辰却转向宋怀德,似笑非笑道:“宋道友,你想找的树,该不会正好是结雷霆果的那棵树吧?”   宋怀德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净。      第八十一章 哥哥      宋愿被揭穿,依旧不急不怒也不哀,还是那派天真快乐的模样。他并不是故意欺瞒,而是陆子爻他们一见他是个喜乐的少年,便先入为主地将他当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   人们总是以为,真正的凶徒,应该是个奸恶之人,他们生性邪恶,性情暴躁,行为不端。而孩子、天真、笑容这些词,就总是无法让他们联想到邪恶。   宋愿歪着脑袋道:“我?大哥哥是说,他们都听我的?难怪我心里想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呀!”   听了这话,众人又是一惊。宋愿结了鬼契之后,他一直没有发挥过他换来的力量。将魂魄交换出去,能够换来多大的力量,这也是不定数,有的人魂魄尽失,却只得到蝼蚁之力,又被鬼契反噬,性命不保;有的人换出部分魂魄,得到的力量却极其强大。宋愿显然就是后者。而这一点,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他拍手道:“那些人原来都是好人呀!那大哥哥你们为什么一直打他们?”   原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路来的鬼怪都是受了他的操纵,他还好奇为什么那些“人”都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陆子爻听了这话,脸色一片惨白。   他因为先入为主,所以认为幕后黑手不可能是宋愿。也因为先入为主,他将操纵凶尸杀人这一举动定义成了邪恶。可对于宋愿这个孩子而言,或许此事完全与善恶无关,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愿望——杀了宋怀德!   易希辰冷冰冰地看着宋怀德,挑眉道:“我再问你一遍,宋愿的鬼契是怎么结的?”   当初他问宋愿,鬼契是否他自愿结的,宋愿说是。他又问宋愿,为什么会自愿结鬼契,宋愿回答的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不明白。不明白的意思,或许是他丢失了几种情绪之后,不再能够理解当初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而宋愿结鬼契的原因,当时是宋怀德抢答了,没有给他自己回答的机会。   宋怀德脸色惨白,缓缓后退:“这孩子结了鬼契后心智不全,妄图操纵凶尸弑父,你们反倒来质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易希辰的剑弹出,落到他手中。宋望心智不全,宋怀德心智可全得很。他引导众人来鬼界,要找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逆子宋望,而是想利用他们为他取得雷霆果。他体内的旧伤让他的修为无法精进,他需要雷霆果来疗伤!   一旦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其他的疑点再去细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他的两个儿子都结了鬼契?为什么宋愿想要杀了自己的父亲?   宋怀德突然大叫道:“宋愿!你在干什么!”   众人不由得转头去看宋愿,却见宋愿好端端地站在陆子爻身边,什么都没做。再回头一看,宋怀德没命地朝着不远处的传送阵发足狂奔而去!他已然暴露,竟还想用声东击西来逃脱制裁!   易希辰暗道:找死。便追了过去。   然而宋怀德尚未接近传送阵,却见前方突然一只接一只涌出大批鬼魅,挡住了他的去路。   宋怀德大惊。   长孙子钧带着宋望一路乱闯乱撞,来到一片古墓之中。他方到这片区域时略吃了一惊,因此此地的尸群鬼魅全所未有的多,似乎所有的鬼魅都从坟地里钻出来了。他们一露头,那些鬼魅立刻就向他们扑了过来!   公孙笛大惊,一边招架鬼魅的攻击,一边道:“这里怎么回事?万鬼坑吗?”   长孙子钧道:“陆师兄他们来过!”   公孙笛怔了一怔,不由大喜。地上还有凶尸被砍断的残肢,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发生过战斗。看来就如长孙子钧所言,陆子爻他们一行人来过这里,这才惊动了坟地中所有的鬼魅,闹得这里极不太平。也就是说,陆子爻他们已经不远了!   长孙子钧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黑色传送阵,在那传送阵的附近还有不少凶尸的残肢断臂,但再往远处,就没有战斗过的痕迹了。——这是最有力的证据,易希辰他们肯定是进入这个传送阵离开了!   长孙子钧立刻带着宋望朝那里冲过去!   然而这一次,他遭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抵抗。   堆积成山的尸群鬼怪疯了一般堵住他的路,不让他接近传送阵。他拼命挥剑,砍瓜切菜般杀了一波又一波,耐不住这片区域的鬼魅实在太多,他杀了一只立刻就有十只补上,浓稠腥臭的血浆在地上积得像条小河,漫过了鞋子。   这是长孙子钧来到鬼界之后遭遇的最强烈的一波抵抗,他几乎可以肯定,易希辰就在那个传送阵之后,还没有离开!所以尸群鬼魅的抵抗才会如此强烈,有人不想让他们重聚!   他在鬼魅群中生生劈开一条血路,举步维艰地向那个传送阵靠近。越来越近了,就快要到了!   然而突然之间,鬼魅们似乎接受到了不一样的指令,大批鬼魅改变了方向,朝着传送阵涌去!瞬间,他们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漩涡之中,被送去了下一个区域!   这样的变故让长孙子钧微微一怔,旋即心道不妙!   这些传送阵是由鬼界的气韵流转自动形成的阵法,也会因为气韵的变化而变化,当被传送者达到一定的数量,传送阵就会自发关闭,而在其他地方形成新的传送阵。这一点长孙子钧和公孙笛在从魑魅镇进鬼界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而现在,这些鬼魅正在消耗传送阵的力量,当传送阵传送了足够多的鬼魅,长孙子钧就会眼睁睁看着传送阵再一次在他眼前关闭!再一次错失找到易希辰机会!   长孙子钧怒从心起,每看见一只鬼魅消失在传送阵中,他心中的火就被烧得更旺一分。   “滚开!!!”他厉声怒喝!   滚开!!!全都滚开!!!把路让出来!!!不要阻挠他!!!   突然之间,整个区域的鬼魅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攻击和行动全都停止了。正欲跳进传送阵的一只凶尸已经半只脚悬在了漩涡之上,却缓缓把那只脚收了回来。   黑色旋涡正在收敛,但因为鬼魅的停止,收敛也暂停了。   长孙子钧立刻带着宋望跳进了传送阵!   公孙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不愧是鬼界少主……”他看着满地被长孙子钧剁碎的凶尸残片,破天荒觉得这些恶心的家伙有点可怜。当别人的手下不容易啊,所以说长孙子钧为什么不早点发力呢?刚才都是在热身吗?   长孙子钧一消失在传送阵中,四周僵硬的凶尸鬼魅又开始活动,公孙笛不敢多耽误,也赶紧冲了进去。他被传送之后,黑色的漩涡就在坟地中消失了。   宋怀德正欲逃走,却突然涌出大批的鬼魅挡在他身前。他以为又是宋愿在作怪,又急又怒。然而比起眼前这几只鬼魅,无疑是后面修为深厚嫉恶如仇的几个天剑门弟子更可怕,于是他挥剑砍向冒出来的鬼魅,想要硬冲过去。   然而这些冒出来的鬼魅痴痴傻傻,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宋怀德一冲就散开了。   宋怀德一喜,眼看传送阵就在眼前,正要加速冲过去甩开身后众人,忽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来不及停止,猛撞上去,顿时被重重弹回,咕噜咕噜滚回易希辰脚边,头破血流。   长孙子钧手持宝剑,出现在鬼魅群之中!周遭一圈鬼魅被巨大的压迫弹开,瞬间倒了一地,中间的长孙子钧剑光闪烁,如天神降临!   “子钧!”易希辰大喜!   “长孙师弟!公孙师弟!”   长孙子钧终于见到易希辰,浅浅地笑了。自从他中了“魔障”之后,几乎没有离开过易希辰身边方圆百米的距离,于是他的护体从早到晚要多坚挺有多坚挺。一开始当然是很煎熬的,可时间长了,他渐渐都已经习惯了。刚才和易希辰走散,他的护体瞬间得到了休息,却让他不适应了。   因此,他一旦和易希辰走散,除了远离爱人的不安之中,更有一种男人“不行”了的挫败感。   好在,终于找到了!   宋怀德晕头晕脑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长孙子钧,顿时一慌。然而当他看到长孙子钧手里提的少年时,他顿时惊恐万分地用手爬着向后倒退:“宋宋宋……宋望!!”   宋望看见自己的父亲,顿时双眼又凸了出来,神情扭曲,面目狰狞。可当他看见宋怀德身后被陆子爻抱在怀里的宋愿,他狰狞的脸表情就收了,变作一脸惊恐:“……小愿!”   兄弟终于重逢,然而却没有温馨,没有喜悦。宋望一脸惊恐,眼睛变得血红,血泪从眼眶中涌出。而宋愿,虽是笑着的,可他一直面带笑容,看见他的哥哥,和看见一只凶尸没什么区别。   宋望突然扭头朝着倒在地上的宋怀德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吼道:“我帮你取雷霆果啊!!我一直在想办法!!你为什么还要对小愿下手!!!”   宋怀德被他勒得满脸通红,不住挣扎。   “雷霆果……雷霆果!!”宋望恍惚了一下,又松开宋怀德,朝着长孙子钧冲过来。一道黑气袭向长孙子钧,他想要抢夺长孙子钧怀中藏的雷霆果,然而他的攻击却被长孙子钧的护体剑气挡下了。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他的个子只到长孙子钧的胸口,他捶打着长孙子钧的胸膛,凌冽的剑气刮去他手上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他嘶吼着:“把雷霆果给我!!”   长孙子钧按住他的脑袋,他瞬间就动弹不得。   长孙子钧道:“来不及了。”   直到这一刻,长孙子钧才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一路过来,宋望一直是恐惧而愤怒的,他遗失了喜悦的能力,所以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弟弟,他才会那么恐惧害怕。   想要雷霆果疗伤的人,是宋怀德。他没有获得雷霆果的能力,所以他逼迫自己的儿子结鬼契,让儿子为他去鬼界抢夺雷霆果。宋望对雷霆果的执念,是为了救弟弟,他以为只要拿到了雷霆果,宋愿就不会受到牵连。可鬼契并没有给他强大的力量,他甚至无法承受鬼契而丧命,成了鬼修。鬼契却给了宋愿强大的能力。   长孙子钧曾以为宋望遗失了爱的能力。其实并不是,遗失了爱的人是宋愿。宋望会恐惧,他不敢见宋愿,是因为他害怕看到他死后无法保护宋愿,宋愿会被宋怀德下手,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心中有爱的人未必喜悦,可会恐惧的人却怀着爱。因为有在乎的人事物,才会心怀敬畏。   而长孙子钧也终于明白,当易希辰问宋愿为什么自愿结鬼契的时候,宋愿的答案会是“我不明白”。或许当初宋愿和他的哥哥一样,也以为他的牺牲能够救回哥哥,可当他失去了爱之后,他已经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牺牲了。   长孙子钧说,来不及了。   雷霆果或许能够治疗宋怀德的旧伤,但是对于已经遗失魂魄的宋愿,却已回天乏力了。   “啊!!!”凄厉的鬼哭声在黑树林中回荡,“小愿……小愿!!!”   被陆子爻抱着的宋愿似乎有所感应,他脸上的笑容淡去,但依旧不见哀伤和惊恐。他挣脱了陆子爻的怀抱,缓缓向宋望走去。   陆子爻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当他意识到宋愿才是幕后黑手的时候,他没有动手,他还怀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希望宋愿心中的美好还有一丝一毫的残存,帮他找到他的哥哥时能够唤醒他。   宋愿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接近他的兄长和父亲,周遭痴傻的鬼魅亦有所行动,向宋家父子聚拢。刚才被陆子爻推远的小女鬼,也又飘了回来。   宋愿一步步接近宋望,宋望却一步步后退。宋愿终于停下脚步,仰起头看他:“哥哥。”   宋望不断后退,眼眶中鲜血不断涌出。他说:“爹,你为什么要生我们?”   他说:“你给我们起名叫宋望和宋愿,难道我们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吗?”   他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也有自己的愿望想要实现啊!”   谁也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话,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肖魁脸上的血色却渐渐褪去了。   小女鬼已经飘回宋怀德的背后,她一脸伤心,一爪照着宋怀德后心抓去。但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宋怀德,就被人抓住了——是长孙子钧。   公孙笛忍不住道:“你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保护他?”   长孙子钧推开难过的小女鬼,扭头看向宋愿那张天真的小脸,淡淡道:“不要强迫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自己动手。或者,说出来,会有人愿意帮你。”苍云宝剑已被他握在手中。   宋怀德又惊又怕,面色土灰。   宋愿再次向前,宋望终于不躲了。宋愿一手抓住他的衣角,仰起头看着他,另一手摸向自己的心口。他轻声道:“哥哥,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我想不明白呀。”   宋望在颤抖。   宋愿道:“我只记得一件事了。杀了他,我丢掉的东西就能回来。”   宋愿道:“哥哥,你帮我啊!”   话音刚落,宋望已然飞出,一掌挖穿了宋怀德的心口!      第八十二章 少主      宋怀德惊恐得瞪大眼睛,他想要挣扎,想要逃跑,可是他做不到。他太弱了。   一直以来,他想要变强,想要得到雷霆果,为此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结鬼契。可到了最后,他的一个儿子想杀他,一个儿子杀了他。他依旧那么弱,弱得毫无反抗之力。   宋怀德双目圆睁,渐渐停止了挣扎。   宋望将手抽出,宋怀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死了。   蠢蠢欲动的鬼魅尸群渐渐散去,向另外的地方飘去。众人一片静寂,谁也没说话,宋怀德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可即便他死了,宋家兄弟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宋望走上前去,抱起了宋愿。宋愿笑眯眯叫道:“哥哥。”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却令人格外心酸。好在他心中虽已无善意,却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宋怀德死了之后,他并没有想要再伤害其他人的意思。   宋望向长孙子钧躬身行礼:“谢谢。”又转过身,向陆子爻易希辰等人一一行礼,“多谢。”   陆子爻摆手:“不……不必。”   肖魁一脸别扭,扭头看别处。   公孙笛压根什么忙也没帮上,更是尴尬。   易希辰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宋望犹犹豫豫地说:“我带他去魑魅镇吧。”   假若宋愿没有结鬼契,易希辰他们必然是要带他走的,他年纪还小,送他去个修真门派好好修行,未来或有出息。可宋愿依靠鬼契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却也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他最后这点日子,还是让他和宋望待在一起吧。魑魅镇是鬼界的入口,在那里鬼修和生魂都能长期逗留,确实是他们兄弟的好去处。   宋愿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他失去了惊惧,倒也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泰然,无论鬼界还是人界,他都能安然自得。   宋望最后向众人行了礼,便抱着宋愿离开了。   他们走后,天剑门的一众师兄弟依旧沉默。   肖魁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了易希辰的身边,他贴得很紧,胳膊已经碰到了易希辰,易希辰不悦退让,可刚让开,肖魁又默默跟了上来。   易希辰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警惕地注意着他,但是肖魁就只是挤他,并没有做其他的。渐渐地,易希辰已被他挤到了另一个位置上。   还是公孙笛先打破了沉默:“陆师兄,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他们本是为了找到操纵凶尸的厉鬼来到鬼界,如今结局虽然出人意料,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他们一时间反倒迷茫得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陆子爻把目光投向长孙子钧和易希辰。   公孙笛顿时又紧张了。方才为了赶紧找到宋愿,他暂时不去计较长孙子钧的身份,然而如今却不能不计较了。诚然,这一路走来长孙子钧并没有做过对他们不利的事情,且公孙笛在化作金石之前的一瞬间看到了长孙子钧的剑是朝着他背后去的,有些事情或许是他的误会,然而长孙子钧是鬼界少主却是他亲耳听见的,长孙子钧能够御鬼也是他亲眼看见的,这可赖不掉!   公孙笛正要说什么,却听易希辰道:“陆师兄,你们走吧,我们还有些事要办,就此分别吧。”   陆子爻道:“先前你说,你们要找杀害药长老的真凶,可需要帮手?”   易希辰笑了笑,道:“不必了。”   公孙笛连忙跑过去,暗中扯了扯陆子爻的衣角:“陆师兄,肖师弟,既然他们说不必,我们就赶紧离开鬼界吧。”   陆子爻迟疑地看了眼长孙子钧:“既然你们这么说……”   公孙笛却突然紧张道:“长孙子钧,你做什么!”   长孙子钧莫名其妙,不晓得公孙笛又闹什么幺蛾子。   却见公孙笛指着不远处的传送阵道:“宋愿都走了,这难道不是你在搞鬼!”   众人循他手指所点方向看去,却见方才散开的鬼魅去凶尸竟然纷纷向着那处传送阵涌去了,接二连三地消失在黑色漩涡之中。   此情此景令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大量鬼魅离开此区域?为什么?有人驱使他们?目的是什么?此事自然不是长孙子钧的杰作,难道此地已无事,所以鬼魅自行散去了吗?   公孙笛道:“你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长孙子钧一怔,旋即脸色一变。公孙笛说中了要害,这传送阵传送了一定数量的鬼魅之后是会自动关闭的!原来目的是这个!   他的剑光朝着涌向漩涡中的鬼魅斫去:“让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最后一只鬼魅消失在传送阵中,黑色的漩涡也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就在那个传送阵关闭的同时,易希辰脚下黑光闪烁。易希辰立刻察觉到有所不对,而长孙子钧跟他心意相通,几乎也是同时有所感应。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易希辰脚下凭空生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旋涡,将他卷了进去!而长孙子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亦冲进了漩涡之中!   而原本就站在易希辰身后的肖魁往前一跳——   啪!   两脚结结实实落在原地,漩涡的黑气在他脚下收敛消失了。   小型的传送阵在送走了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之后,直接关闭了。在其他地方,又开启了新的传送阵,只不过传送阵的目的地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跳空了的肖魁。一时间,剩下师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睁开眼,发现他们又被传送到一片新的区域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其他人跟上来,易希辰挑眉:“这肖魁!怪不得他先前偷偷摸摸贴到我身边站着,看来是憋着这出戏呢!”   长孙子钧不语,略有些担心陆子爻与公孙笛。   易希辰道:“放心吧,肖魁没道理对陆师兄和公孙师兄下手。”   长孙子钧嗯了一声。的确,肖魁的目标一直都是易希辰,如果他要对陆子爻和公孙笛图谋不轨,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可以下手了。   易希辰道:“你刚都去哪儿了?”   长孙子钧从怀里掏出雷霆果递给他。   易希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爱不释手地捧着那颗金蓝色的果子:“这就是雷霆果?!”不管他还用不用的上,能拿到天材地宝总归是开心的,自己不用,还可以拿去卖钱嘛,发财了发财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易希辰又稍稍有些纳闷:“这天材地宝怎么跟白菜似的这么好拿到啊?”   长孙子钧道:“后悔了?”   “后悔什么?”易希辰微微一怔,才明白长孙子钧是在问他后不后悔太早选择了跟他双修。毕竟炼体的材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拿到嘛!   易希辰好笑,逗他道:“后悔啊!”   长孙子钧:“……哼!”   易希辰把雷霆果收好,笑眯眯道:“后悔没早点跟你双修,要不然我现在没准已经是个大能了!”   长孙子钧撇嘴:难道双修的意义就是帮易希辰解开封印提升修为吗?   易希辰察觉到他的不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无比真诚道:“你很行,真的很行,很行很行!我后悔自己没早生一百年,能够早一百年跟你双修!天天双修,夜夜双修,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   长孙子钧:“……”   易希辰搂过长孙子钧的脖子,直接在他嘴上吧唧亲了一口,又亲昵地蹭了下他的额头。四周飘荡的鬼魅连忙把眼睛捂住。   易希辰察觉到长孙子钧的心情明显好了几分,他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搂着他的肩道:“我们走吧。”顿了顿,因明显察觉到了长孙子钧某种反应变得更加强烈,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种鬼地方就不要发情了嘛。”   长孙子钧:“……”不让发情还撩火!!!惨无人道啊!!!   他们被传送到的地方又是一片茫茫墓地,四周除了一些飘忽的鬼魅之外,全无人影。   易希辰叫道:“魈离君,在不在啊?”   无人回应。   他耸了耸肩,拉着长孙子钧的手往前走去。   鬼王魈离君一定想见他。就算魈离君不见他们,他们还要去找他呢!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别再让这里飘忽不定的传送阵将他们拆散了便是。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在茫茫鬼界中寻找着,另一边,陆子爻、肖魁等人也在寻找出路。   他们茫然地走了一会儿,肖魁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黑色旋涡道:“这里有个传送阵,我们进去吧。”   陆子爻和公孙笛不认得鬼界的路,全无头绪,也只能随意乱闯,于是便钻了进去。   他们被送到了另一个区域,肖魁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两人茫然跟上。   过了三个传送阵后,他们竟回到了他们最初进来的那一片区域。到处都是活动的鬼魅和凶尸,黑压压一片。公孙笛立刻摆出招架的姿势。   然而宋怀德已死,宋家兄弟不在此处,这些成群的凶尸鬼魅虽然对他们表现出了不欢迎,却也只是滋扰,并不像先前那样疯狂的进攻。   肖魁又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漩涡旁:“往这走。”   公孙笛懵懵懂懂先进去了。   陆子爻正要进去,却犹豫了一下,问道:“肖师弟,你认得路?”   “不认得,”肖魁沉着脸道,“随意乱走的。”   陆子爻心中奇怪,还是进了传送阵。   待他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已经回到了魑魅镇,公孙笛就在一旁。   公孙笛喜道:“竟然出来了!我还以为要在那迷宫似的地方转上好几天呢!”   陆子爻默默看着他们被传送出来的地点。但是过了很久,肖魁都没有跟出来。   送走了陆子爻和公孙笛,肖魁立刻回头,飞快地在一个又一个传送阵之间来回穿梭。外人不知道,但肖魁身为魈离君之子,却了解鬼界的传送阵是有潜在规则的,并非全无道理的随意排布。了解了这个规则,他在鬼界不同的空间中行走,便如同在修真大陆上不同城镇之间往来,并没有什么难处。   他跑了几个区域,撞见了两名身形高大的黑衣鬼修。其中一个鼻子硕大,仿佛牛鼻一般;另一个牙齿凸出,仿佛马嘴一般。此二人修为深厚,方一见面,肖魁就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能有如此修为的鬼修并不多,再加上此二人的相貌很好辨认,肖魁虽从前未见过他们,却立刻就知道了他们是谁。   “牛头,马面!”肖魁叫道。   两名鬼修不悦道:“什么人!”   肖魁道:“我是你们的少主!我奉父亲之命要带一个人去见他,你们来的正好,帮我把那人身边的家伙引开!”   “少主?”牛头马面对视一眼,非但没有行动,又同时看向肖魁,眼神仿佛在说:妈的,智障!      第八十三章 鬼界的形成      这牛头和马面正是先前看守雷霆果的两个家伙。雷霆果既然已被长孙子钧取走,他们的使命结束,自然也就离开了那片区域,于是好巧不巧,撞上了迎面跑来的肖魁。   肖魁见他二人不听命令,急道:“你们听见了吗?快跟我走!”   两鬼依旧站着不动。牛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面道:“为何冒充少主?”   “冒充……”肖魁惊呆了,“什么冒充,老子是肖魁,就是你们的少主啊!”   牛头道:“生魂滚出鬼界!”   马面道:“滚出去!”   肖魁目瞪口呆。他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的人就是他的身份证明。他是当年魈离君用生死炉在人间留下的血脉,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生魂却可以使用鬼之力的人。于是他默默催动功力,只听万鬼哭号,全区的鬼魅都聚拢了过来。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   牛头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面道:“为什么会用鬼之力!”   肖魁感到自己遭受了愚弄,难道对着鬼修重要的话必须要说三遍吗?他抓狂地第三次表明身份:“老子是魈离君之子!!!是你们这些蠢鬼的少主!!!还要我说多少遍!!!”   牛头马面再一次质问:“为何冒充少主?!”   肖魁:“……”   局面陷入了僵持,双方互相用“妈的智障”的眼神凝视对方。鬼修容易认死理,一旦认准了的事,天打五雷轰也不改变。牛头马面尤其如此。   肖魁早知道鬼修死心眼,但死心眼到这个程度真是让人绝望。他的修为还没有强到能够随意支配牛头马面的程度,于是终究还是他败下阵来,举手投降:“算了,当我没说。”   他气急败坏地绕开牛头与马面,一边在心里狂骂娘,一边继续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所在的地方跑去。   牛头莫名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那人到底是谁?”   马面摇头:“不知道。”   两鬼甩甩头,走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在鬼界前行,两人虽然并不知道鬼界不同区域连接的规则是什么,但渐渐的倒也摸出些许规律来。   鬼界每一个区域的气韵强弱不都不同。和修真大陆不一样的是,修真大陆的修士们总往灵气强的地方走,山灵水秀的地方更适合修炼。而在鬼界,低阶的凶尸和鬼修便呆在气韵弱的地方,高阶的鬼修便往高处走。虽然心智不全的鬼魅会到处乱飘,但却遵守着这个规则,不会去自己不该去的地方,去了也会马上回头。也因此,会在魑魅镇附近出没的全都是最低等的凶尸。   找到了这样的规则之后,两人找起路来自然也就有头绪了。越靠近人间的地方,自然是鬼气最弱的地方,想离开鬼界时便跟着每一个区域最弱的鬼魅走,便能够出去。而他们想要寻找魈离君,自然就跟着每一个区域最强的鬼魅走。   果不其然,按照这样的规律,他们所到之处,周遭景致越来越可怖,鬼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通过了几块坟地之后,突然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原上。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走过了那么多的区域,不是坟地也是变相的坟地,埋葬无数枯骨的地方,如此辽阔的平原倒还是头一回见到,却没有一座墓碑。这是什么地方?   “有打斗声!”易希辰道,“过去看看!”   他们朝着平原的中间跑去,旋即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只见平原上浩浩荡荡黑压压的鬼影正在激斗,有许多人,有许多妖兽——当然,如今他们都是鬼了。这些鬼修士们都穿着门派的道袍,一眼扫去,约有两三家门派,鬼妖们亦有虎妖、狼妖、狐妖……   成百数千条鬼魅正在乱战,鬼人与鬼妖打斗,鬼人与鬼人打斗,鬼妖与鬼妖打斗……局面之混乱,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他们似乎全都是各自为战,并不存在同伴一说,每一只鬼与每一只鬼都随时可能打起来。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刚刚靠近,就立刻有数条厉鬼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哇!”易希辰匆忙接下鬼魂的一击,心中暗道形势不妙。   此地的鬼魂几乎全都是厉鬼,又好战又厉害,全不是先前那些小鬼可比的。一旦被卷入混乱的战局之中,别说易希辰了,只怕就算长孙子钧也难以摆平这数千条厉鬼。两人连忙后撤。   好在战局之中到处都是攻击的目标,他们一撤出,厉鬼们就扭头去寻找其他对象攻击了,并没有纠缠他们。   “这地方怎么回事!”易希辰道,“那是什么门派!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长孙子钧思索片刻,沉吟道:“道袍与鸿钧派制式相似……天道派?”   易希辰愣了一愣:“天道派……不会吧?”   天道派,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门派,听其名字,便知道那是一个极其狂妄自大的剑修门派。此门中人自诩所修乃是天道,对于其他派别向来看不上来,对于妖修更是视为必须诛杀的异类。妖修行事本来也不像修士那样循规蹈矩,着实落下了许多把柄给天道门造势,于是此门派中人渐渐与妖修结下了深仇大恨。   两千多年,天道派联合另外两大剑修门派,开展了一场伐妖之战。数千修士与妖兽大战数月,打得昏天黑地,两败俱伤。此战后,在修真大陆的妖兽大多退回了妖界,妖修与人修泾渭分明,互相仇视,而天道门更是打得自己直接被灭了门。后来又花了数百年,妖修与人修之间的关系才又渐渐缓和。   那天道派在两千年前的伐妖之战中就不复存在了,后来有天道门幸存的弟子又创立了鸿钧派,号称袭承天道门的衣钵,不过并不怎么成气候。此地许多鬼魅身上破破烂烂的道袍与鸿钧派弟子道袍相似,却又不同,很有可能就是两千年前天道派的亡魂。   易希辰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道:“若真是天道门,此地岂不就是当年伐妖之战的战场?!”   无论是此地的鬼修士还是鬼妖,确实都能与昔年的大战对得上。这些鬼魅杀伐之气太重,全都成了厉鬼,已经死了两千年,依旧在此不眠不休地斗着。   而且传闻伐妖之战的战场是在清河原的平原上展开的,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靠近妖界的入口,也确实能与此地的景致对得上。可是后来,清河原从大陆上凭空消失了,成了一片汪洋,渐渐又新生出一片荒原,早已没有半点当年的痕迹了。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虽不曾经历过当年的往事,但是如此大事,传闻总是听过不少的。他们看着眼前场景,回忆着传闻中的种种,渐渐都有些明白了。   易希辰道:“难道传闻都是真的……鬼界难道是……”   他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想。鬼界分成众多区域,处处都不相连,靠气韵流转形成的传送阵才可以通行。且这里的区域不是坟地就是古战场,都有一个共同点——阴气重,亡魂多。   除了伐妖之战的清河原之外,他们也还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地方凭空消失的古怪传闻。一处地方,经历过大战,或是做了坟地,亡魂太多,戾气太重,常常会形成凶煞作怪,灵气也越来越稀薄。因此古坟场和古战场渐渐就成了禁地,人烟罕至,无人问津。过上数百上千年,再有人闯入时,发现传闻之中的古坟场与古战场已经不见了,或是成了一片全新的土地,或是成了汪洋大海,当年的种种事迹早已成了传说,真真假假都难以分辨了。   却原来,那些地方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成了鬼界的区域!   这个猜测,令两人都异常震惊。   然而伐妖大战毕竟已是两千年前的旧尘往事了,虽然震撼,却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两人遥遥看了看,就往下一个区域去了。   进入传送阵之前,易希辰好笑道:“咱们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   在古坟地中形成的鬼魅,大多都很低级,戾气重的古战场更容易形成厉鬼,他们这就已经看见了伐妖之战的战场,不知道下一个地方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进入传送阵之后,他们又一次被黑气包围了。   黑气渐渐散去,周遭景致突变,只见四周黑云缭绕,阴风呼啸,不断有兵戈碰撞声传来,黑云之中,间或有几道缠斗的身影闪现,鬼气凌厉浓厚,重重的血腥味,仿佛曾有千军万马葬身于此地!   果然又是一处古战场!   易希辰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他们竟然被送到了一处山峰之巅,脚边赫然就是万丈悬崖!而鬼气森森的云雾完全遮住了脚下的风景,他们全看不清悬崖下有什么东西!   “这又是什么地方啊……”   长孙子钧凝神打量着四周。云雾太重了,让他们很难看清景色。而古往今来造成万人命丧黄泉的大战还真不止一两次,何况那些大战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存在于人们口中的故事了,未曾亲身经历,自然是陌生的。   突然间,四面八道数道黑影朝着他们袭了过来!   这山巅之上只有方尺落脚之处,全然施展不开。然而两人极有默契,瞬间拔剑,背靠背迎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曾无数次这样并肩、抵背作战,此时更是心意相通,两人的剑光瞬间就将他们滴水不漏地围了起来,任谁也妄想攻入!   凄厉的啸声在山间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是恶煞!”   “很多。”   这山巅竟然比先前伐妖之战的战场更加凶险万分,数不清的恶煞将他们团团围住,咆哮着、怒吼着向他们发起攻击,想要将他们的生魂撕得粉碎!   然而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都不慌不忙,各自应战。如今易希辰的修为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不再是闯虚无界时那样需要人保护了,他们将后背交给对方,十分放心。   长孙子钧一边对付恶煞,一边四处观望,寻找这一区域的传送阵究竟在何处。   然而正当长孙子钧一剑劈散了几只袭来的恶煞,突然间,在他的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用力推了他一下!他的身体向前一倾,脚下离了落脚点,鬼界又无法御剑,他直直朝着悬崖下落了下去!   下落的瞬间,长孙子钧回头,对上了同样满脸惊诧的易希辰的目光。   只片刻,他迅速下坠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易希辰脚下的云雾中了。      第八十四章 偶像      易希辰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背后一空,回头时却见长孙子钧已向悬崖下方落去。   出了什么事?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袭了长孙子钧?该死!这该死的鬼地方!   鬼界虽然不能御剑,但他们有修为傍生,即使从悬崖上落下也不会受伤。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潜藏在悬崖之下等待着他们的东西,而他们甚至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一瞬间,易希辰心中涌上许多疑问,但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朝着长孙子钧落下的方向跳了下去!   他的身形迅速下落,破开层层云雾,只见云雾深处颇有几具鬼魅正在打斗,然而尚未看清他就已落出数米远了。   他们刚才所立的山崖那么高那么陡峭,他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落了片刻都还未落到底,亦没见到长孙子钧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鬼影掠过,接住了他下降的身躯!   易希辰只觉自己被一双冰凉的手托住了,突然从背后逼近的强大的鬼气激得他浑身一哆嗦,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如临大敌,猛地抽剑劈向那个托住他的鬼修,那鬼修身手异常灵活,侧身避让,用力将他一推,他的脚便踩到了实处。   他落在了在半山腰的平地上。紧接着,方才推他的那个鬼修也跟了过来。   易希辰在此处遇到的全是厉鬼,只做此鬼也非善茬,立刻举剑迎击,却在看清那鬼身形的时候惊诧地停止了动作:“咦!你……你是……你是谁!”   那鬼修五官俊秀,只是眼角略略下垂,使他看起来有些忧郁。若他还是个活人,必定是个英俊男子,可惜如今他面色发青,脸上全无半点血色,看起来有些渗人。而最让易希辰震惊的是——此人竟然穿着天剑门的道袍!   那鬼修彬彬有礼道:“师父小心,这些东西由我来解决。”   “哈?”易希辰惊讶地左看右看,还以为他有个鬼师父在附近,然而附近并没有其他鬼了。   恶煞扑了过来,那鬼修立刻迎击,几下就将恶煞撕了粉碎!   然而恶煞杀不死,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聚在一起,继续攻击人。   那鬼修跳回来,扶住易希辰的肩膀:“师父,此地凶险,我们先离开这里!”   “师父?”易希辰挑眉。现在他能确定了,这位不知名的天剑门前辈是把他给认成了师父。观此人言行,他倒不像先前那样见人就打的厉鬼,倒还有几分神智在。   易希辰挣开他:“前辈,我不是你师父,你认错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往脚下看,可惜底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被这鬼修这么一拦,他不知道长孙子钧已经掉到哪里去了。   他正要往下跳,那鬼修却不依不饶地抓住他,朝另一个山头跳去:“往这走!”   “喂!”   那鬼修修为深厚,且在鬼界他的行动比易希辰自如的多,他能在此腾云驾雾,易希辰根本挣不开他,一下就被他扯着飞出百米远了。   鬼修带着易希辰飞进一个山洞之中,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下:“师父,你受伤了。你且在此处疗伤,我出去与他魔头周旋。”   “哎!”鬼修调头就要往外冲,被易希辰一把抓住了。易希辰道,“前辈,你到底是谁啊?”他一边问,也在一边回忆,他们天剑门的前辈都曾参与过哪些大战。   那鬼修听他这样问,不解道:“师父,你伤到脑子了吗?”   易希辰:“……”   被一个心智不全脑子不好使的鬼修问是不是伤到了脑子,易希辰简直哭笑不得。但他知道鬼修死心眼,一旦认准的事,很难讲得通。再则他被这鬼修一拦,已经追不上长孙子钧了,此地地势古怪,此鬼修厉害,或许能帮他找回长孙子钧离开这片区域,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于是他索性两腿一盘,摆起了架子:“是啊,为师被那魔头打伤脑子了,你且先别走,跟为师说说,你到底是谁啊?”   那鬼修果然不走了,在易希辰面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师父,我是小云啊。”   “小云?”易希辰蹙眉。   在天剑门不同人的道袍制式也有差别,此人的道袍不是弟子服,有炼剑阁的图腾,但要说是长老,与裘剑的道袍又不同,可能是几百年来道袍的制式发生了变化,易希辰一时间还真揣摩不到他的地位。而且小云显然就是个昵称,就像他有时候会被人叫做小辰或者希辰。光听昵称谁知道这家伙是谁啊!小云这名字又这么常见!   易希辰道:“全名!”   那鬼修老老实实答道;“弟子卫长云。”   卫长云?卫长云……长云……云长……   作为天剑门弟子,就算不能把前代师长的名字全部背下来,但最有名的那几个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别说天剑门弟子,全修真界,放眼全修真界,或许有没听说过卫长云这个名字的,却绝对没有一个不知道云长真人的!云长真人的道号是云长,俗家姓名就叫卫长云!此鬼修竟然是赫赫有名的云长真人!!!   易希辰顿时有如五雷轰顶!   卫长云还在他面前跪着呢,他绷不住了,连忙也爬起来给对方跪着:“云长真人,你快起来!!!哎哟喂,真人实在折煞弟子了!”   卫长云不解地看着他:“师父?”   两人你跪我,我跪你,易希辰费了老劲才把卫长云扶起来,不可思议地打量对方:“云长真人……你居然是云长真人!!你居然在这里!!!”   算上长孙子钧在内,天剑门一共出过三个天灵根弟子,其中之一,也是唯一夭折的,就是云长真人。云长真人昔年可是凤莲小祖的爱徒,修炼三十年结成金丹,在长孙子钧之前,这个记录从来无人打破。他也是第一个炼出斩虹剑的剑修,可以说是个不世天才!而他夭折的原因,正是五百年前伐魔大战中他与无相天魔同归于尽了。   知道了云长真人的身份,易希辰立刻也就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天诛山!   五百年前,天剑门凤莲小祖携爱徒云长真人等多位剑修长老出战,在天诛山讨伐无相天魔率领的群魔。除了天剑门之外,各大门派亦有多位真人出征,此战被称为伐魔大战,也是近三千年内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包括云长真人在内,共有十五名金丹以上的修士在此战中殒身,其余死伤更是不计其数。最后云长真人与无相天魔同归于此,此战才终于告终,此后五百年,魔修在修真大陆凋敝,不敢再作乱,然而修真界损失了十五名金丹以上的修士,也受到重创。   复活的无相天魔虽然已被长孙子钧剿灭,可如今的无相天魔本来就是重伤后的残体,修为未必有当年的十之一二。它凭借这样的残体就能翻云覆雨,当年又是何等的恐怖?可见当年伐魔大战之惨烈。   伐魔大战后,天诛山就成了一块死地,灵气全无,恶煞作乱,再无人敢接近。这地方死了那么多前辈大能,阴气太重,也难怪会沦为鬼界的领土,且在鬼界如此深的地方。   卫长云道:“师父,你怎么了?”   易希辰嘴角抽搐,不知该怎么接话。卫长云管他叫师父,显然是把他认成了凤莲小祖。他虽然脸皮厚,但对这样尊敬的前辈,占这么大个便宜还真是不好意思。如今的天剑门掌门玉英真人就曾是云长真人的弟子,而且当年玉英真人还只是个小弟子,如果不是伐魔大战天剑门死了几位长老,这掌门的位置怕是怎么也轮不到玉英真人来坐。说起来,论辈分,易希辰还得管他叫一声“师祖”。   “师……你……我……”易希辰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口拙。如果要问他最崇拜的前辈是谁,云长真人绝对算一个。天灵根,三十年结丹,斩虹剑的缔造者,虽然结局不太好,但能够与天魔同归于尽,也算是死得壮烈了。云长真人可说是多少剑修心中的楷模啊!   卫长云道:“师父,你快疗伤吧,弟子守在外面,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显然,魂魄有损的卫长云还沉浸在五百年前的伐魔大战中。他不知道伐魔大战已经结束五百年了,他或许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他还在心心念念想要保护他的师父。   当年伐魔大战之惨烈,不仅云长真人等诸位大能陨落,就连凤莲小祖也生死不明。有人说小祖陨落了,有人说小祖飞升了,总之伐魔大战后,凤莲小祖就在修真界神隐了,再也没听说过他的动静。不管凤莲小祖是生是死,可以肯定的是,在大战中,凤莲小祖也受了重伤。   易希辰站起来,道;“我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吧。”无论如何,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长孙子钧。   “师父已为了保护弟子受伤,还……”卫长云微微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更加忧伤。他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弟子无能。”   “别这么说……”   卫长云终究没再拦着他,道:“一起出去吧。”      第八十五章 决斗      一人一鬼出了山洞,便朝山下走去。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有灵犀契相连,他可根据灵力指引方向,他知道长孙子钧就在山下,只是这天诛山山高万仞,群峰耸立,他被卫长云拦下了,长孙子钧却落得很远了。   然而易希辰和卫长云方走出没多远,卫长云忽道:“谁在那里?!”说话间身形就朝着一处山石后方抢去!   易希辰猛地回头,只见又一个身穿天剑门弟子服的人被卫长云从山石后逼了出来,赫然就是肖魁!   肖魁又震惊又慌张,一扭头,正对上易希辰的目光。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心虚的神色,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卫长云打量着他,道:“炼剑阁弟子为何躲藏在此?还不速速去堵截群魔!”当年伐魔大战,一众金丹修士牵制无相天魔,其余人等对付群魔,誓不放走一个为祸人间的魔修。   “群魔?”肖魁很莫名。他显然也没见过云长真人,问道,“你是谁?”   卫长云冷冷道:“吾乃卫长云,道号云长!我天剑门可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速去参战!”他对着“师父”毕恭毕敬,可对待弟子,却也是个十分严厉的长辈。   “卫长云……云长真人!”肖魁一脸震惊。原来当年伐魔大战中云长真人虽然生死,却还留下了一缕残魂,到了鬼界中。   易希辰道:“云……长云,你先去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卫长云的气势立刻不见了,低声道:“是,师父。”一扭头,就朝着空中的几团恶煞去了,“魔头!哪里跑!”   无相天魔自然不可能在鬼界,如今这鬼界的天诛山里并没有什么魔头,可卫长云还沉浸在大战中无法清醒,便将那些杀不死的恶煞都当成了魔头,与他们纠缠了五百多年。   卫长云退开了,肖魁正纳闷那云长真人为何会管易希辰叫师父,又为何对易希辰言听计从,忽听易希辰笑道:“肖师兄,一个人?”   肖魁忙回过神来,正打算编些自己和陆子爻他们走散了的瞎话,却又听易希辰道:“陆师兄和公孙师兄都离开鬼界了吗?”   肖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旋即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瞪着易希辰:“你……”   相比起肖魁的慌张,易希辰却镇定多了:“肖师兄来找我,是想带我去见魈离君,又或者还有别的指教?”   肖魁大惊:“你你你、你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他在天剑门十年多,没有一个人看穿他的身份。他哪里知道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早已见过魈离君了,早对他有了疑心,因此他别有用心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易希辰的双眼。   易希辰方才还是笑眯眯的,却唯独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冷然了几分:“方才是你把子钧推下去的?”   “哈?”肖魁蹙眉。他原本还很头疼长孙子钧太难对付,要怎么把这两人分开,却没想到易希辰和长孙子钧已经失散了。   易希辰观他反应,有些惊讶。不是肖魁干的?那又是怎么回事?恐怕是有鬼魅潜入了他们之间,他却没有发现。难道是魈离君亲自动的手?可迄今为止,魈离君还没有露过面。   肖魁既然已经被易希辰拆穿,他索性便不装了。只听乒的一声,他佩剑出窍,落到了手中。   易希辰挑眉。   正与恶煞缠斗的卫长云看见这一幕,立刻弃了恶煞飞下来,挡在易希辰面前,森然道:“恶徒!!你想做什么!!!”   肖魁烦躁地皱眉。鬼界少主做到他这个份上,可真是再惨也没有了。这些缺心眼的鬼魂不帮他做事就罢了,还一个两个老碍他的事。前面有一对缺心眼的牛头马面,这会儿居然又蹦出来一个云长真人的鬼魂要护着易希辰……什么狗屁鬼界少主!他让给别人做算了!!   然而易希辰却轻轻拍了拍卫长云的肩膀:“稍安勿躁。”   卫长云很听话,立刻就安静了。   易希辰望着肖魁指向他的那柄剑,平静道:“肖师兄是想跟我比剑?”   肖魁冷笑道:“易希辰,你这家伙本事没有,运气却真是够好的。走了一个长孙子钧,你居然还能找到一只鬼护着你。你这么本事,当什么剑修,去当个御鬼丹修吧!”   卫长云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对小祖说话!”   肖魁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卫长云是怎么会把易希辰当成凤莲小祖的,但鬼修的死心眼他已经见识过了,道理是讲不通的。他虽有御鬼之道,可遇上十分厉害的鬼修,他却也无法驾驭,假若卫长云非要碍他的事,他就只能让他彻底魂飞魄散,连鬼修也做不成了!   肖魁说话期间,易希辰也在默默打量四周。肖魁毕竟是魈离君之子,身份特殊,他人虽然露面了,未必没有留下什么埋伏和后招。易希辰悄声问卫长云:“附近可有异样?”卫长云毕竟是鬼修,对周围的变化更敏感,所以他才能一下把躲在山石后面的肖魁揪出来。   卫长云亦低声道:“没有。”   易希辰默然。看来肖魁还没来得及布置什么。于是他道:“云长真人,这是我跟他的事,你不必插手了。”   卫长云惊讶道:“师父?”   易希辰柔声哄道:“听话。”   卫长云便默默地退开了,又去与那些飘忽的恶煞搏斗。   易希辰这才面对肖魁,望着他指向自己的剑锋,道:“怎么,比剑大会上输给我,肖师兄不服是吗?”   此事不提且罢,一提起,肖魁立刻气得满脸涨红:“你!你偷奸耍滑!胜之不武!如今长孙子钧不在,我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偷奸耍滑?”易希辰笑了笑,“难道听声虫是我自己放的?难道你我比剑时子钧援手了?”   他又毫不留情地说中了肖魁的痛处,肖魁脸色愈红,气得发抖,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便一剑朝着易希辰刺了过去!   乒!   易希辰的剑也猛地出鞘,挡下了肖魁的攻击!   肖魁的目标并不是在此斩杀易希辰,而是把易希辰带去见魈离君。在他的身份被揭穿之前,他原打算用骗的,可如今被戳穿了,在鬼界他虽也有别的办法向易希辰下手,他却因为心里的一口气,打算趁此机会和易希辰先比出个胜负来。   比剑大会上他输给了易希辰,他不服气,他一万个不服气!在他的眼里,易希辰就只是个药阁的废物,他从来都没有把易希辰放在眼里过,可易希辰却一步一步,得到了他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   肖魁怒喝一声,手中剑光大放,数道剑影合成一支巨剑,朝着易希辰所站的地方劈了下去!!   易希辰竟是依旧不躲,同样将剑气催到极致,一道剑龙直上,毫不畏惧地迎向肖魁!   轰!   刹那间,他们所立之地完全被光影笼罩,山石崩裂!!   肖魁被震退数步,心中大惊。剑修与剑修的对决,有时候往往一招就见真章,双方将剑气放出,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弱者若再无其他手段,不可能以剑取胜,就该乖乖认输,若不然就是死寻死路。若是修为相差无几,倒还有强行一拼的余地。   肖魁本不欲走旁门左道,他自恃修为远在易希辰之上,一出手便放出大招,也是不想再像比剑大会时那样给易希辰周旋布置的余地,却没想到,易希辰的修为竟然已不在他之下,甚至或许已经超越了他!!   他们从天剑门分别才不过短短数月,肖魁并不知道易希辰本是变异灵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修为竟能再短短时间之内精进至此,一时间惊惧不定地打量着他:“你……你又夺意了!”   易希辰冷笑一声。肖魁方才的攻击是想要一招制敌,而他却是在试探。他双修之后尚不知自己修为几何,如今这一招便让他可以确定,对付肖魁,他已经不需要再花别的心思了。   于是他不再只是防御,主动强攻上来!   砰!   两剑相交,又是肖魁被击退!   “无耻!”肖魁咬牙骂道,“易希辰,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仗着长孙子钧帮你罢了!”他心里已经认定,易希辰必是又受长孙子钧夺意了。   易希辰懒得与他解释,长剑荡出,肖魁咬牙硬撑,却挡不住他强大的剑气,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上!   登时山石滚落,肖魁狼狈地闪躲,险些被山石埋在其中。   易希辰紧追不舍,一边出剑,一边嘲讽道:“他帮我?那他为何不帮你?!”   肖魁又气又恼,还击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帮我!”      第八十六章 谁都不想输      “哈?”易希辰都被肖魁的无耻给震惊了。他这是脑子出问题了吗?这十年来他给长孙子钧挖了多少坑,还指望长孙子钧会帮他?   肖魁虽知自己剑气已不如易希辰,但倒也相差不太远,咬牙硬扛总还能够周旋一阵,何况他还有别的手段。于是他再次强攻上来!   “长孙子钧不过看你可怜罢了!”肖魁道,“要不是我当年……你如今还是药阁里的一个废物!”   易希辰挡下他的攻击,再次将他击退。他不屑也没必要和肖魁解释他与长孙子钧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然而肖魁竟还有脸提起当年的事,真是让他酸倒一排后槽牙。   “那我还要感谢你当年那样对待子钧了?!”   肖魁的攻势竟然愈挫愈勇。他认定了易希辰所发挥的不是他原本的修为,而是受了夺意才会如此厉害。然而夺意之法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这本就是过分消耗的术法,一旦透支达到极限,就会不攻自破。然而他没想到的时候,几番强攻,易希辰竟然丝毫没有显出疲态。   不仅如此,易希辰还行有余力,一边对付肖魁,一边用灵犀契的力量感受着长孙子钧的位置变化。长孙子钧正在向他靠近,然而不知道遇上什么麻烦,长孙子钧突然停止在了某一个位置。   “长云!”易希辰叫道。   卫长云立刻飞了下来:“师父。”他十分听话,易希辰说和肖魁的对让他不要插手他就果真不插手,不过也因为他看得出来,肖魁不是易希辰的对手。   肖魁登时紧张了。他对付一个易希辰已经有些吃力,卫长云再帮手,他就更麻烦了。   然而易希辰却一边对付肖魁一边道:“麻烦你帮我去找我的朋友,把他带上来,他就在下方百丈远的地方。”   “是,师父。”卫长云立刻就往山下飞去。   长孙子钧固然修为高,但这毕竟是鬼界的地盘,掣肘良多,他又不能御剑,所以才没能立刻找回来。有卫长云援手的话,想必他们两人能快些重聚。   肖魁震惊道:“你让他去找长孙子钧?你知道长孙子钧在哪里?!”说话间一个错神,被易希辰一剑轰出去,登时一阵剧痛。   易希辰召来数十道剑光,如雨般朝着肖魁落去!   肖魁狼狈地连滚带爬,堪堪从剑雨阵中逃了出来。他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被易希辰打得这样狼狈的一天,怒火攻心,催动鬼之力,只听四周恶鬼哭号,几条鬼魅聚了过来,冲向易希辰!   易希辰冷笑:“怎么?不比剑了?”依旧是不慌不忙,摆开剑阵抵挡这些恶鬼。肖魁的修为有限,他能够驱动的鬼魅的修为自然也不怎么样。倘若他方才能把牛头马面带来,又或是能够驱使卫长云,恐怕易希辰就难以招架了,不过如今,却只是给他制造了些麻烦而已。   肖魁怒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长孙子钧的下落?!你和他结契了?!”   易希辰大方地承认了:“如何?”   “你!你们双修了?!你这一身修为是因此得来的?!”他与易希辰周旋良久,易希辰始终未见不支,可见他如今修为绝非夺意所得,而是货真价实的修为。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提升,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得到了有助修为的奇珍异宝,另一种,就是找到了不同的修炼门道。   “你现在才知道?”易希辰手中长剑翻飞,瞬间将周身鬼魅全部逼退!   长孙子钧是天灵根,能与他双修自然大有裨益,这一点肖魁早就知道,甚至在他第一次听说天剑门有个天灵根的弟子时,他就打过日后的主意了。然而看如今易希辰的精进,原来这双修的好处竟还远在他的预料之上!!   肖魁心中简直又急又怒又后悔。当年如果不是他没有发现长孙子钧外冷内热的性格,把长孙子钧害去了药阁,或许今天易希辰得到的一切就应该是他的!   然而如今呢?如今他却被一个伪灵根打得这样狼狈!   肖魁咬牙怒,怒吼着扑上去:“易希辰,你凭什么!”   易希辰诧异。这语气听着怎么不太对,什么叫作他凭什么,他与长孙子钧结为道侣,关肖魁屁事?肖魁这又酸又恼的话,听着倒像是——嫉妒。对,没错,就是恨不得以身替之的嫉妒!   突然间,易希辰想起那时比剑大会时他与肖魁比试前肖魁偷偷在他身上放下听声虫的事。他登时了然于心。   “怎么,你以为当初你若没有陷害子钧,子钧如今便会任由你驱使吗?”他用的并不是结道侣、双修这样的词,而是驱使。   肖魁微微一怔。   易希辰斩开围上来的鬼魅,笑了:“肖魁,你没有朋友吧?”   肖魁又是一怔,不屑道:“朋友?”   “你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待你好,所以你知道十年前子钧是为了救你护你,你便如同见了奇珍异宝,又开始痴心妄想了么!”   “你!”肖魁正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登时一阵青一阵红,攻势亦放缓了几分。   “可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人待你好吗?十年前的事你得知真相,也值得你自作多情!”   肖魁的剑一颤,刚刚聚成的鬼魅阵不攻自破。自作多情?什么意思?难道说当初长孙子钧闯禁地,不是为了救他?他又被易希辰骗了?   却听易希辰道:“你待人从来就只有利用,你如何待别人,别人才会如何待你!子钧我好,你便以为他是同情弱者,可他待你一次好,你就想将他抢过去?抢过去做什么呢?你想报答他吗?你想的也不过是他修为高,天资强,可以为你所用!别人可以得到的,你就都可以得到!”   这正是肖魁所想。易希辰可以凭借和长孙子钧双修得到如此进益,他便想,凭什么不是他呢?   易希辰接着道:“我告诉你肖魁,便是当年长孙子钧没有被你陷害离开炼剑阁,他待你也就到那时为止了!你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难道子钧是蠢货么?你害他坑他,却还指望他为你做事,换做你是他,你又会如何!你说陆师兄心善,该剃头去做个佛修,他为了陌生人也能仗剑相助,可他有没有为了你出生入死?哦,没有,所以你才说他是个傻子!”   肖魁的脸色白了几分。如果他是长孙子钧,别说他不会闯禁地,有人如此骗他,他就一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他和陆子爻同为炼剑阁弟子,向来看不惯陆子爻为了这个人为了那个人仗义相助。陆子爻待他不好吗?那倒也没有,陆子爻待谁都是一样的好,只是陆子爻待他好的时候,他就不觉得陆子爻傻了。   易希辰道:“哪怕你拿出一分真心待人,也必有人愿意拿一分,五分,甚至十分真心回报你,可惜,肖魁,如今你也就只能痴心妄想了!”   肖魁剧烈喘息着。他从小便是这样生存,利用他人,踩着他人向上攀爬,也并不曾指望过谁真心待他。他从旁人那里得到什么,那都是他利用的结果,理所当然。可在得知长孙子钧当年擅闯禁地的真相时,他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实实在在是高兴的。有人以为他陷入险境,愿意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他,即使一切只是误会,可这份心意却让他欢喜。甚至还想,如果还有下一次,他真的危难的时候,那人还愿意义无返顾地帮他,就好了。   可惜这样一个人,早从十年前开始,眼里就再也没有他了。   “我赢了你,你说我厚颜无耻,用旁门左道。那你呢?你用的这些,难道是正道吗?”易希辰斩开了最后一只鬼魅,手中长剑指向肖魁的心口。他道,“谁都不想成为弱者,谁都不想输,仅此而已。”   肖魁跌坐在地上,脸色一片惨白。他竟然真的输给易希辰了,这一次易希辰赢得堂堂正正。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人,已经不是弱者了。   然而就在此时,易希辰突然脸色一变。先前他能够察觉到长孙子钧就在山壁的下方,可是突然之间,长孙子钧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去了另外一片区域。他们的距离又一次变得很遥远了!      第八十七章 魈离君      长孙子钧被人推下山谷,因山壁陡峭,他找不到落脚点,径直下落百丈有余,才堪堪在接近山底的位置停住了。   这一落下,长孙子钧自然心急如焚,赶紧往山上爬。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把他推了下来,但既然那东西能够潜入他们中间对他下手,那易希辰的处境就危险了!   然而这天诛山岩壁极为陡峭,山崖又极为高耸,在鬼界不能御剑,他想要回到山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迅速攀爬了一阵,已远离地面,可上面云雾缭绕,却看不清山顶在哪里,按他下落的时间来算,恐怕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够爬上去。   他跌落下来,按理说,易希辰也应该跟着跳下来才是,可是易希辰却没有,这让长孙子钧觉得奇怪。可以肯定的是,易希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所以才没有立刻跟下来。会是把他推下山的东西缠住了易希辰吗?   长孙子钧只恨自己不会缩地术,不能立刻爬到顶峰。   他一路向上攀爬,已嫌速度太慢,却还不断有恶煞滋扰他。这里的恶煞杀不死,撕碎以后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聚成一团继续对他进行攻击。他欲召来天火将这些恶煞烧尽,然而鬼界不是修真大陆,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另一片领域,这里竟然连天火也无法也无法驱动。   无奈之下,长孙子钧只能继续且战且走。   当他终于爬到半山腰处时,突然间,一个传送阵在他脚边打开。   长孙子钧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周遭气韵的变化,连忙一个跳跃躲开,避过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传送阵。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又一个传送阵在他所站的地方开启,他立刻又是一跃,跳上了一座小峰。   第三个传送阵生成,他再一次及时地躲过了。   传送阵想要将人送离当前所在的区域,势必需要气韵的改变,因此在传送阵生成之前,即使不太强烈的变化,他总能提前察觉,再三地避过。然而这样特殊的袭击也影响了他,他停止了向上攀登。   长孙子钧警惕地打量四周,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突如其来的传送阵卷进去。   这些传送阵绝非突然出现的。先前肖魁想要带走易希辰,他是驱使大量鬼魅进入原有的传送阵,又把易希辰推到了新传送阵生成的位置上,才致使传送阵将易希辰猝不及防地卷入。可见肖魁或许对鬼界的传送阵有一些控制手段,却也十分有限,只能按照原本传送阵变化的规矩加以利用。而如今,这些传送阵却是凭空而生,可见有一个对鬼界的掌控力远远超过肖魁的人正在不断生成传送阵,想要将他带走!   “魈离君。”长孙子钧拔剑出鞘,“还不露面吗?”   片刻后,某处黑色旋涡之中黑光闪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正是魈离君!   虚无界一别,如今再次重逢,时日虽未过多久,心境却大不相同了。那时的长孙子钧并不知道魈离君的身份,魈离君也不曾害人,还与他们作伴通过了虚无海的试炼,曾经可称得上一声同伴,如今再见,却已是敌人了。   长孙子钧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魈离君却道:“我不想伤你,出去吧。”   又一个传送阵在长孙子钧脚边生成,来得太过突然,长孙子钧险些被卷入其中,稍有些狼狈地就地一滚才堪堪避过。   “为什么不走?”魈离君淡淡地问道。他仿佛生来就没有什么情绪,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赖着不走的奇怪的人却是长孙子钧一般。   长孙子钧见他说不通,索性也不废话了,手持苍云宝剑,数道剑光瞬间就向魈离君斩去!   魈离君竟是不避,剑光落到魈离君的身上,他却毫无损伤!   长孙子钧不由惊诧。他这一路过来,遇见的凶尸鬼修已不少,却从未遇见能够免疫他的剑气的。其实在虚无海时他已经见识过,无论是雷霆风暴还是恶煞都对魈离君毫无作用。虚无宗主元晨度人说过,魈离君所修乃是天正鬼道,他无法施术杀人,却原来,别人也无法伤及他!   这样的对手长孙子钧还是头一回遇见,以往便是再强的敌人,只要他能够变得更强,就一定能够打败。可一个根本不能打的对手,却要如何对付?!长孙子钧登时就头大了。   一个又一个新的传送阵在长孙子钧脚下打开,长孙子钧能够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少,不得已四处躲闪,十分狼狈。肖离到底是鬼界之王,他这一出手,长孙子钧才知道,原来先前宋愿和肖魁耍的那些把戏不过就是儿戏罢了。   然而魈离君倒也没有想要攻击长孙子钧的意图,他只是不断地试图把长孙子钧送出鬼界。   敌人近在咫尺,却打不得,还不能不躲,这种滋味着实令人难受。   不可能的,就算是鬼王,魈离君也是属于这九千界之内的家伙,连无相天魔他都杀得了,魈离君一定也有弱点!或者是打败他的方法!可那方法究竟是什么?!   长孙子钧不住闪躲,并不停向魈离君发起无用的进攻,试图找到他的弱点,可不管他怎么做,魈离君就仿佛鬼界的云朵一般,他的剑只能穿透云朵,却无法杀死云朵。   “你为什么要我出去?!”四周的传送阵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他就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他只能试图和魈离君说话,减缓他布阵的速度,以期能够找到突破点。   魈离君平静地说:“我要易希辰体内的金凤火珠。”   金凤火珠?那想必就是元晨度人所言的,藏在易希辰体内、十余年前在天火中护住了易希辰的魂魄、却也害的易希辰灵根遭到封印的法宝了。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孙子钧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魈离君道:“自然是要用。”这答案说了也同没说一样。   长孙子钧道:“金凤火珠裹藏易希辰的魂魄,你取不走!”   魈离君顿了顿,道:“我会为他炼体。”   那日在虚无海魔气林中,魈离君大抵是用了什么东西,想要剖开易希辰的胸膛取走金凤火珠,后来被化成人形的肥唧制止,他便放弃了。想来那时候他便已经发现金凤火珠裹挟着易希辰的魂魄,他取走了也用不了,所以才暂时放弃。然而如今封印已经解开,看来魈离君还不知情。他只是想着先将长孙子钧赶出鬼界,他控制了易希辰,慢慢的总有办法将易希辰的魂魄与金凤火珠剥离。   “我不论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但那已经是希辰的东西,你若取走,他便会性命不保。那珠子,绝不能给你!”   魈离君道:“是么。”他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他人的生死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他作为鬼王,自然也是见惯了生死的。   长孙子钧觑准一处空当,猛地从成片传送阵中奔出,朝着上方的山石跳去!   他既拿魈离君无可奈何,那便索性不管他,先与易希辰相聚再说!   然而那魈离君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放他走,立刻又追了上来,在他前方要落脚的山石上又布下一个传送阵。   长孙子钧前路被度堵,无奈停下脚步。魈离君显然还是有些忌惮他的,因此才想要先把他送走,好对易希辰下手。   长孙子钧道:“我便离了这里,也一定会再回来,你别白费力气了。”   魈离君怔了一怔,似乎先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传送阵竟然未再新开。诚然,他今日能将长孙子钧送出鬼界,却无法关闭鬼界的大门不让长孙子钧入内。而易希辰若是要炼体,怕一时半刻他还不能对易希辰下手。   长孙子钧飞身翻过那传送阵,连忙又向山上跃去。   然而黑光一闪,魈离君竟是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魈离君面无表情道:“你这又是何苦,我本不想杀你。”   长孙子钧再次抽剑向他刺去,魈离君侧身一避,那凌冽的剑气依旧未能伤及魈离君分毫。诚然,魈离君不想杀他,却要杀了易希辰。那么,他也不能放过魈离君。   前路又被挡住,长孙子钧索性扑向魈离君,想要先抓住他,他体内有天魔血脉,既然他能杀了无相天魔,或许他也能用一样的法子治住魈离君!   然而就在他靠近之时,魈离君周身黑光亮起,一个突如起来的漩涡将他卷入其中,他脱离不能,立刻被流转的气韵吸了进去!      第八十八章 讨价还价      易希辰试图使用灵犀契追踪长孙子钧的所在,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和长孙子钧之间的联系仿佛突然被切断了一般,他竟然完全失去了长孙子钧的下落!   易希辰愣住了。   这种情况他从未遇见过,更是从未听说过。结了灵犀契的道侣,如果对方生命垂危,他是能够有所察觉的,但是没有,他并没有感觉到长孙子钧有危险,只是突然之间,长孙子钧仿佛消失了一般。   难道长孙子钧离开了鬼界?不,不对!他比长孙子钧先进入鬼界,他进来的时候长孙子钧还在修真大陆,那时他们就曾相隔两界,但灵犀契的力量也没有断过!   灵契是绑定魂魄的,即使长孙子钧身死,只要他的魂魄在这世间还有残留,易希辰就能够找到他。可是现在的情况,就仿佛,长孙子钧的魂魄完全消亡了,又或者,他们从未签订灵犀契。   怎么会这样?!   肖魁被易希辰用剑指着,却见易希辰脸色骤变,十分慌乱的模样。   易希辰急赤白脸地喝道:“长孙子钧去哪了?!鬼界到底有什么名堂!”   肖魁亦是一愣。   此时,卫长云飞了回来。   “师父。”卫长云道,“你的朋友不见了。”   易希辰急忙道:“发生了什么事?!”   卫长云道:“他和一个黑衣人打起来,被那个黑衣人用传送阵送走了。”   易希辰扑过去,一把抓住肖魁,用剑架着肖魁的脖子,俨然一副挟持人质的模样。在鬼界如此厉害的黑衣人,想必就是魈离君了。他不知道长孙子钧经历了什么,但他自知他如今的修为未必能够对抗魈离君,便只能拿肖魁当做人质。他对卫长云道:“你快带我去那传送阵!”   肖魁没有反抗,察觉到了易希辰的意图,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用我要挟鬼王?哈!”   易希辰不知肖魁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把肖魁钳制得更紧。他对魈离君几乎全无了解,但他知道当初魈离君在人界发动众鬼修大肆寻找生死炉,才诞下肖魁。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养出来的儿子,必然是在意的。他讥讽道:“怎么,想说你是个不受宠的儿子么?”   肖魁冷笑一声:“若是受宠,我又怎么会被他送到天剑门去?他的执念,就是你身体里的那颗珠子罢了,我又算什么?”   易希辰微微一怔。这一点也是他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在发现魈离君和肖魁之间的不寻常关系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肖魁是一界之主的公子,他必定会觉得很可笑。肖魁天资修为虽然不弱,但他品行不端,锱铢必较,嫉妒心又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界少主?   且肖魁在天剑门的这十年,虽不停找他和长孙子钧的麻烦,但也着实在他们手上吃了不少亏。他的确不像有个强大靠山可以倚仗。   然而他顾不上搞清楚这些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知道长孙子钧到底遇到了什么!   易希辰带着肖魁和卫长云一路往山下跳,不多时,他便落到了半山腰上,只见前方满地都是传送阵,触目惊心。而魈离君,就浮在传送阵的上方,见易希辰挟持肖魁而来,全无惊讶:“你来了。”   易希辰的剑刃顶着肖魁的脖子:“长孙子钧在哪里?!”   “他太碍事。”魈离君淡淡道,“我把他关起来了。”   易希辰愣住。关起来?关到哪里去了?那必定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因为连灵犀契都不起作用了!   易希辰道:“放了他!不然我就杀了肖魁!”   魈离君却连看也没看肖魁一眼:“把金凤火珠给我,我会放了他的。”   易希辰虽不知道金凤火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想来也就是元晨度人所说的他体内的那件法宝了。元晨度人曾说过,那法宝已是他的东西,假若他取出来,他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双方一阵僵持。他们互相手中都握着人质,谁也没有先让一步的打算。   易希辰挟持着肖魁,慢慢后退,忽然,万道剑光冲着魈离君斩去!   轰!   四周山石崩裂,剑光落下,尘土飞扬!   然而待尘土散去,魈离君安然立在那里,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易希辰心头巨震。这是什么情况?便是魈离君能挡下他的攻击也不足为奇,可魈离君完全没有挡,他根本就是完全不畏惧剑气的伤害!竟然有这种事!   魈离君叹了口气,脚下无由地刮起一阵阴风,黑袍猎猎,瞬间在易希辰四周打开数个传送阵,数不清的鬼魅从传送阵中涌现,朝着易希辰扑了过来!   易希辰的剑还架在肖魁的脖子上呢,没想到这魈离君竟然真的全不顾肖魁的生死!然而易希辰却也不能就这样放了肖魁,即便人质无用,可他一旦放手,肖魁立刻就会倒戈相向,多一个敌人,他的处境便愈发艰难。于是他只得一边抓着肖魁,一边念咒动火诀想要挡下这些鬼魅。   卫长云连忙俯冲下来,手持一根枯木棍子当剑使,挡在易希辰面前:“师父你先走!这些群魔交给我来对付!”   魈离君看了他一眼,衣袂一挥,卫长云奋战的身形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那里。片刻后,他竟然缓缓转过身来,手中的枯木棍子指向了易希辰。他的表情很痛苦,但他作为鬼修,无法抗拒鬼王的指令。   易希辰立刻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   数只鬼魅朝着他冲上来,易希辰连忙一剑劈向那些鬼魅!   鬼魅被斩退,然而从地底下钻出来两只黑色枯槁的手抓住了易希辰的脚踝。易希辰连忙想要斩开这两只手,却已经迟了,只见卫长云手中长“剑”已对着他刺了过来!   肖魁就被易希辰架在身侧,这一刺正指着肖魁与易希辰之间,倘若易希辰抓过肖魁挡在自己面前,便可挡下这一击,然而易希辰没时间思考,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直接把肖魁推开了!   肖魁被推出去,易希辰却已无路可躲,瞳孔收缩,做好了硬生生挨下这一剑的准备。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卫长云硬生生改变了攻击的方向,手中木剑从易希辰身边擦了过去!   易希辰虽未有大碍,却也是惊魂未定,手脚发麻。究竟是卫长云强行违抗了魈离君的命令,还是魈离君不想让他死在卫长云的手里,怕有损金凤火珠,这他就不得而知了。   肖魁被易希辰推开以后,并没有再攻击易希辰,目光复杂地看了魈离君和易希辰一眼,竟是转身跑走了。   放走了肖魁这个没用的人质,易希辰反倒是腾出手脚了,剑气大放,抡圆了长剑挥出去,只见他周遭十米之内密密麻麻的鬼魅全数被震开了!   然而那些低阶的鬼修和凶尸对他构不成威胁,这里却还有一个卫长云。卫长云猛攻上来,易希辰不敢硬扛,连忙闪躲。   “师父,”卫长云惊恐道,“我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我被那魔头操控了!师父你快跑!”   易希辰咬牙,只是招架。他不能跑,也跑不了。该死的!终究是他想得太简单了,那时在虚无海见过魈离君,又听闻魈离君所修天正鬼道不能杀人,他便以为鬼王也没有那么厉害,拖着长孙子钧那么早闯进了鬼界,却没想到这里到底是人家的地盘,魈离君自己不出手,手段却有那么多。别说打败魈离君,他就连保命都已十分困难,而长孙子钧竟然那么快就被魈离君切断了灵犀契!   怎么办啊……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面对一众强敌,失去了长孙子钧的下落,易希辰内心几乎绝望了。   卫长云身形极快,他手中虽没有了斩虹剑,可他毕竟是曾名震天下的云长真人,即使只是拿着一根破木棍作剑,他也打得易希辰几乎喘不上气来。然而他脸上悲愤的神色却浓得化不开,仿佛被打得窘迫难堪的人不是易希辰,而是他自己。   他的木剑堪堪从易希辰颈间划过,一串血珠迸出,洒在他发青的脸上。   “啊!!!!”卫长云痛苦长啸!即使他的魂魄已经残破不堪,即使他如今只是一个记忆断片的鬼魂,可他心中对师父的尊敬却半分未减,如今却被迫要对被他认做师父的人动手,他恨不能再死一回!   无比痛苦的啸声令天地悲鸣,就连易希辰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一个闪神,动作慢了几分。然而意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追上,卫长云竟然僵硬地停住了。   “肖离!!”易希辰喝道,“够了!住手!!”   周遭活动的鬼魅渐渐都停了下来。   卫长云扑上来,将易希辰往一个传送阵中推,然而那个传送阵却在易希辰进入之前关闭了。   卫长云怒吼,转身扑向魈离君,鬼气腾腾的一剑刺去,魈离君闪身避开了他的攻击。   易希辰警觉地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他的剑魈离君甚至连避也不避,因为他根本伤不到魈离君。然而卫长云手中的只是一根木剑,魈离君却躲了——或许,剑修所练的功法伤不到魈离君,但鬼修可以!这是打败魈离君的破解之法吗?!可这又有什么用,他既不是鬼,又不能御鬼,难道他得先死一回才行?!   魈离君避过了卫长云一剑,死水般无波无澜的双眼看过去,卫长云便又要遭到他的控制。   然而就在卫长云被掌控之前,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猛地调转剑身,将木剑头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易希辰惊呆了,失声道:“云长真人!”   卫长云回过头。他的脸依旧是青白毫无血色的,身上的道袍也早已破损了,当年名震天下的斩虹剑也早已不在,初见时易希辰甚至觉得他有些狼狈。而他微微下垂的眼角令他的长相看起来亦是显得有些悲苦的,易希辰很难将他与心目中想象的威风凛凛的云长真人联系在一起。可如今他往自己心口刺得那一剑,却让易希辰大为震撼,仿佛看见了千年前伐魔大战时的场景。   那场大战,并不是酣畅淋漓的,而是悲怆惨烈的,多少前辈大能就此陨落,他们也许就是死得这样狼狈无奈,也许只是为了不被魔头控制而自毁修为,在人世间消亡。   卫长云缓缓道:“师父,恕弟子不孝,不能再随侍您身边了。”   又道:“师父,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卫长云猛地将刺进自己胸口的剑拔了出来!   他本该就此壮烈倒下,将无尽的悲痛留给生者,只留下一世英名和众人的缅怀悼念。然而他并没有倒下,他依旧好端端地站着。   他早就已经死过一回了,剩下一点残魂让他在鬼界飘荡,除非被人斩碎残魂,不然在胸口上捅个洞并不会再死一回。   卫长云一脸茫然。   悲壮地交代后事之后却安然无恙,这本来是件有些滑稽的事,但易希辰笑不出来,没有人笑得出来。   魈离君微微摇头,手一挥,卫长云身形飞出,被推进了一个传送阵中。他消失在了天诛山的区域。   暂且停下动作的鬼魅又开始蠢蠢欲动。   “等一下!”易希辰忙道,“你弄了一大堆鬼尸来欺负我,你却不自己跟我打,你耍赖皮,我也不跟你打了!”   魈离君无动于衷,鬼魅继续靠近易希辰。   易希辰忙道:“你想要那劳什子鬼珠子,我给你就是!”   鬼魅顿时停下了。   “你为了这珠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鬼王。”易希辰道,“既然你想要,早点告诉我,我那时候年纪小,没认识几个可靠的朋友,没有享受过师父的疼爱,也没有……没有和子钧一起经历那么多的事,说不定我也不会不舍得我这条烂命,直接就给你了。你又何苦要杀了我师父呢?”   “你师父?”魈离君平静道,“我从不杀人,也杀不了人。”   易希辰愣住:“你不杀人?我师父不是你用天火杀的?!”   “不是。我学天火,只为清除恶煞。”   魈离君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说谎。进了鬼界一路吃苦头,易希辰几乎都已经确信魈离君就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幕后黑手,可是现在魈离君说不是他?!难道真是那劳什子妖王龙瑞君干的?   魈离君却不管易希辰心中的惊涛骇浪,只道:“把金凤火珠给我。”   易希辰讥讽道:“还说不杀人,眼下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顿了顿,又道,“我给你,可那东西在我体内被封印了,需要炼体解开封印才行,不然你就算杀了我也用不了。”   魈离君却道:“封印已经解开了。”   易希辰一怔。在虚无海时魈离君见识过他的修为,如今他修为大有增长,看来是瞒不过魈离君。他抿了抿唇,又道:“我若把那珠子给了你,你真的会放了长孙子钧?”   “当然。”   “我不信!”易希辰道,“我都要死了,你得先让我见一面长孙子钧,确定他不是已经被你杀害了!”      第八十九章 绝对领域      长孙子钧攻击魈离君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他瞬间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四周是黑的,头顶上是黑的,脚下是黑的,他能够看见自己,但看不见天空和土壤,也全然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仿佛是悬浮在一个诡异的空间之中。   长孙子钧很惊讶。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这是什么地方?   但下一刻,让他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和易希辰的灵犀契竟然中断了!   难道易希辰出了什么意外?长孙子钧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试图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无论他怎么做,他都始终处在这片古怪的黑暗之中,黑暗无边无际,他跑了很久,仿佛还在原地。   长孙子钧渐渐明白了。他被关在了一个古怪的空间里。这个地方比虚无海都可怕,虚无海至少是有尽头的,而这里却连尽头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跑是跑不出去的。   他连忙催动剑气,想要拔剑劈开这个诡异的空间,然而他运功之后,苍云宝剑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跳到他手里。他动手把剑拔了出来,苍云宝剑却十分暗沉,往日那夺目逼人的光芒都不见了,仿佛只是一把破铜烂铁而已。   他竟然无法运功,他一身的修为似乎都消失了!   长孙子钧震惊又茫然。   他一不小心中了魈离君的传送阵,本以为魈离君会把他传送到鬼界之外,却没想到他竟然被弄到这种地方来了。他的剑伤不到魈离君,反过来魈离君还能封印他的一身修为。这简直……开挂了吧!这样的敌人还怎么打啊!   长孙子钧几乎想了一切办法,不管他怎么奔跑跳跃,怎么挥动手中的剑,怎么催动功力,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被囚禁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他渐渐明白了,并不是他的一身修为被封印了,而是这个空间有古怪。这或许是一个能够屏蔽一切灵力的空间,所以他才无法使用修为,所以他和易希辰的灵犀契才被切断了。   刚开始魈离君或许是打算送他离开鬼界,但是他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于是魈离君嫌他碍事,把他送到了这里。这或许也是鬼界的一个区域。然而鬼界的每一个区域都是独立的,只能靠传送阵往来,他通过传送阵进入到这里,这里却没有出去的传送阵!   明白又如何呢,他用不了灵力,就无法从这里出去!被关在这里,他或许不会死,可是易希辰就有危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长孙子钧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在原著的情节中,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虽然也急着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报仇,但他们第一次闯鬼界只拿到了雷霆果,却败在了魈离君的手下。他们先炼体解开了易希辰体内的封印,又通过了无数小副本渐渐成长,最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双双成长为高阶修士,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能够破解鬼王绝招的“鬼阵铃”,二闯鬼界,才终于打通了鬼界副本。即便如此,最后也是打得头破血流,才终于打败魈离君。可现在长孙子钧经过同人开挂之后,他们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闯进了鬼界,关键的道具都还没取得,一时间陷入了窘境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子钧忽见黑暗中白光一闪,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肖魁!   长孙子钧诧异,握剑摆出招架的姿势。他不知肖魁是否魈离君派来的。   肖魁看见他,叹了口气:“你果然被关在这里了。”   长孙子钧蹙眉。听肖魁这语气,倒不像是受了魈离君的指点。不过肖魁说的话本也是不能信的。   肖魁见他横剑身前,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应该发现你的修为已经不在了吧。你们的胆子也真是大,竟然敢闯到鬼界来,若是修真大陆,他还没办法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他嘲讽一笑,“我一直想赢你,如果是在这个地方,我终于能做到了。”可他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要和长孙子钧动手的意思。   长孙子钧道:“易希辰呢?”   肖魁用力皱了下眉头,阴阳怪气道:“真是情比金坚啊,你没有很多话想问我吗?一张口就是易希辰、易希辰!”   长孙子钧从善如流,收起佩剑,换了个问题:“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出去?”   肖魁脸色变了变:“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长孙子钧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是来打架的,又不是受魈离君指示,还不告诉他怎么出去,那肖魁干嘛来了?   肖魁道:“你求我啊!”   长孙子钧想也不想就道:“求你。”   肖魁:“……”   不爽!非常不爽!他曾经很多次幻想长孙子钧不得不低声下气求他的样子,然而长孙子钧这么随意就开口了,似乎求他对于长孙子钧而言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这让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可是让长孙子钧哭着喊着跪下来求他?……事实上,他虽然能进来,却没有办法帮长孙子钧出去。   肖魁黑着脸道:“这里是鬼界的‘绝对领域’。”   长孙子钧没听过什么绝对领域,只道:“如何离开?”   肖魁摇头:“在这个地方除了鬼之力,任何其他的灵力都无法施展。除非鬼王放你出去,不然凭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鬼之力?长孙子钧道:“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你能进来,却不能助我出去么?”   肖魁欲言又止,片刻后讥笑道:“我帮你出去?怎么,你敢信我?”   长孙子钧道:“求你。”   肖魁愣住。   病急乱投医也好,走投无路也好,这却是长孙子钧第一次信任他。然而……   肖魁别开脸:“我帮不了你。我能进来,是因为我体内有鬼之力。但是这个‘绝对领域’的屏障太强大了,以我的修为,我只能自己进出,绝无可能再带你出去。”   长孙子钧默默观察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肖魁没有说谎。鬼之力?这要命的鬼之力……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强大的鬼之力,他也能够出去了吗?   突然间,长孙子钧盘腿坐下,竟然开始入定。   肖魁愣住了:“你干嘛?”   长孙子钧专心运功,没有回答他。   “易希辰快死了!”   长孙子钧的身体僵了一僵,但还是没有理睬。   肖魁茫然。按说易希辰被魈离君杀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并没有这么觉得。他心里始终想着方才云长真人一剑刺过来时易希辰把他推开的画面。他神色古怪,突然愤愤地一跺脚:“你们一个两个都有毛病!死了拉倒,反正是你们自寻死路!”   长孙子钧不说话,肖魁也只能在他对面坐下,开始自言自语。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鬼王的宝贝儿子?哈,当年他在修真大陆寻找生死炉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听人说,那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所以想跟那个女人留下血脉。多么可笑的说法,其实他当年造出我,只是因为有些事情他自己做不了,所以要我帮他去做!他是给我力量的人,可他……”   肖魁停顿了一会儿,讥讽道:“鬼修都很死心眼的,管他是修天道还是地道的,认准了一个执念,就会不择手段地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那颗金凤火珠,我会被丢到天剑门去,就是因为他说那金凤火珠曾是天剑门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在易希辰的身体里……”   肖魁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长孙子钧竟然是真的入定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在绝对领域长孙子钧的修为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他又是怎么入定的?肖魁以为长孙子钧只是不想跟他说话所以才装聋作哑,愤怒地爬了起来:“怎么,我不能带你出去就连话也不肯跟我说了?妈的,难得老子心平气和想跟你说几句话,不听拉倒!”   他发了通脾气,就要离开绝对领域,可犹豫了片刻,却没有走。   “你就不想知道金凤火珠是什么东西?”   “你求我啊,我真的可以告诉你。”   “……”   肖魁撇撇嘴,又在长孙子钧对面坐下,怒目瞪着他,打算跟他比耐心。按理说易希辰处境如此危难,长孙子钧应该坐如针毡才对,可他竟然比长孙子钧更急躁,他不懂长孙子钧,也不懂他自己在想什么了。   “行行行,算你厉害!我告诉你,金凤火珠是魂魄的容器,也是这世上唯一有可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宝。只要能将人残缺的魂魄放在金凤火珠里养着,魂魄就能够修复。”   “你知道鬼王要那颗珠子干什么吗?哈!为了救一只小鬼!因为那只小鬼用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每天缠着他,跟他说‘我不想死,鬼王你可以送我回人间吗’,一千年呵,你看鬼修就是这么无聊又死心眼。然后呢?然后伟大的鬼王就告诉他,‘好的’。我算什么呢?我连一只小鬼都不如,哦不,我还要感谢那只小鬼,如果没有他,也许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我了。”   “……喂,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长孙子钧始终坐如石像,终究还是肖魁先败下阵来。   “长孙子钧,易希辰真的快死了!——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肖魁看着对面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心情极端烦躁。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帮长孙子钧离开绝对领域,他知道魈离君身上有一道鬼灵符,那张符凝聚了强大的鬼之力,只要他拿到那张符,他就有办法帮长孙子钧离开这里。可是鬼灵符在魈离君的身上,魈离君不会给他的,他若要硬抢……且不说他不是魈离君的对手,这件事于他而言也很危险。魈离君要的只是那颗金凤火珠,易希辰已被他抓在手里,自己对他也就没什么用处了。鬼的执念是很可怕的,他们无谓善恶,为了执念会无所顾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只是对于情况急迫的他们而言,仿佛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肖魁深吸了一口气,双眼死死盯着长孙子钧,不放过他脸上任意一丝表情的变化。他颤声问道:“长孙子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当初闯进后山禁地,真的是为了救我吗?”      第九十章 打败鬼王      长孙子钧入定的时候,易希辰和鬼王还在僵持之中。   易希辰道:“你先让我见长孙子钧,不见到他我绝对不会把那个什么……什么珠子给你的!你可别想硬抢哦,大不了我就来个玉石俱焚,我死了把那珠子也毁了,你别想得到!”   魈离君默不作声。   眼下的形势易希辰已经明了了。打,他是打不过鬼王的,认输赴死?不拼尽最后一口气,又怎么甘心送死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长孙子钧找回来,然后想办法离开鬼界,继续修炼,等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再来收拾该收拾的家伙。好在魈离君虽然实力很强,但是鬼修看起来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并不难骗,他已经在脑海里勾织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说法,比如在鬼界他运功失败,无法取出金凤火珠,必须要先回魑魅镇才行。   ——事实上,在同人原本的情节里,他们第一次刷鬼界副本失败,就是靠着易希辰的机智逃出了鬼界,十几年后才第二次再来鬼界,彻底打通这个副本。   魈离君果然中计:“可以。”   然而还不等魈离君释放长孙子钧,易希辰忽觉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一股剧烈灼烧的气浪将他掀翻,一只火红的凤凰腾空而起,数道烈火瞬间就将魈离君吞没!   “走!”   易希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抓着跳进了一个传送阵里!   鬼气将他笼罩,片刻后,他眼前的场景改变,他已经通过传送阵离开了天诛山的区域,到达了另外一个区域。   凤凰已经化成人形,果然是他在虚无海中见过的那个红衣男子。红衣男子提着他极速飞往下一个传送阵,就在快要进入传送阵之前,易希辰猛地将他推开了。   “肥唧,你果然是凤凰!”   肥唧又要来抓他:“快走!在鬼界连我都打不过魈离君,先离开这里!”   易希辰拔剑,不让肥唧靠近他:“我不能走!子钧还在他手里!”   肥唧急道:“别管他了!魈离君不会杀他的!”   易希辰哪里会丢下长孙子钧独自逃走,他还十分恼火肥唧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坏他的事,原本魈离君已经答应要放出长孙子钧了!得不到金凤火珠,就算魈离君不杀长孙子钧,也绝不会放了他!易希辰横剑道:“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肥唧见他顽固不化,没时间说服他,于是不由分说抢攻上来,当算先掳走易希辰再说。没想到易希辰态度极其强硬,全不顾与他的情分,一剑劈向肥唧!   肥唧侧身避开,横眉怒道:“你!”   一道红光射向易希辰,易希辰就地一滚避开了,那红光撞上一道黑光,两道光芒对撞,顿时消弭了。   魈离君赫然出现在他们身旁,已经追上来了!   魈离君淡淡道:“凤凰,你又来碍事。”说话间数道鬼影袭向肥唧!   火凤再次现身,古战场上瞬间烈火熊熊烧成一片!   易希辰心头大惊:那只灰色的小肥鸟竟然已经厉害成这样了!这家伙竟是一直深藏不露!   滔天的烈火隔开了易希辰与魈离君,火凤俯冲向易希辰,试图叼起他逃走,易希辰岂会就范,手持长剑与凤凰战到一处!   魈离君飞起,俯视战局,平原上千百条厉鬼闻风而动,将易希辰与凤凰团团围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从阴暗处窜出一道人影,从背后扑向魈离君!   魈离君立刻有所察觉,衣袂一挥,那道人影就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出去数丈远。   “肖魁。”魈离君冷冷道,“你干什么?”   肖魁咬牙。偷袭不成,他也不硬战,爬起来就跑。   魈离君也不管他,驾驭百鬼,继续攻击易希辰与凤凰。   战局一时间混乱到了极致,易希辰拒绝和凤凰离开,于是他的主要攻击对象就是试图强掳他的凤凰。而凤凰又要抓易希辰,又要对付千百厉鬼,他并不想让易希辰被众鬼杀伤。   战事僵持片刻,躲在暗处的肖魁再一次发起偷袭,扑向魈离君!   这一次他的手摸到了魈离君的腰侧,抓住了鬼灵符!   成了!   肖魁大喜,立刻退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又被魈离君轰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   他狼狈地爬起来,想要退走,可是魈离君已经察觉鬼灵符被他偷走,一扬手,肖魁顿时就动弹不得了!   一道黑气裹住了肖魁,他瞬间就被勒得无法呼吸,身体里的力量开始流逝。魈离君不打算再给他第三次偷袭的机会,已经打算除掉他了。   肖魁痛苦挣扎,却完全挣脱不开。他或许就要死在这里了。为了什么?为了长孙子钧?为了易希辰?为了明明他讨厌了十年的两个家伙?他到底在干什么啊!果然毛病是会传染的,有病的人见了太多,他也开始犯病了!   他真的要死了……不甘心啊!二十年来他都做了什么?他不是好人,坏也坏得不够彻底,一件事情也没有做成!   就在此时,从天而降一道金光,猛地劈开了肖魁周身缠绕的黑气!   束缚解除,肖魁瘫软在地,大口呼吸。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掌在他头上揉了揉。   “谢了。”是长孙子钧的声音!   肖魁大惊!他这是产生幻觉了吗?   然而片刻后他的视线恢复清晰,站在他身前的人,不是长孙子钧又是谁?!   “你!你你你你!”肖魁活见鬼似的震惊。他刚拿到鬼灵符,还没来得及把鬼灵符交给长孙子钧呢,长孙子钧是怎么从绝对领域出来的?!而长孙子钧手中的苍云宝剑,竟然萦绕着黑气,是鬼之力!   震惊之余,肖魁又想到,易希辰还处在危险之中呢,长孙子钧竟然先来救他不管易希辰了吗?   登时喜上眉梢,转头一看,脸又垮了——易希辰早就解围了,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一旁,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凤凰男黑着脸立在传送阵边,显然已经失去了对易希辰的钳制。   “接着!”长孙子钧把一道符纸朝着易希辰抛去!   易希辰跃起接住,冲他扬了扬手,又转脸对肖魁一笑:”谢啦!“肖魁惊讶地瞪眼——长孙子钧方才丢过去的,不正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的鬼灵符吗!   魈离君见长孙子钧竟能从绝对领域出来,亦是有些吃惊,立刻驱动百鬼朝着长孙子钧扑去!   却见长孙子钧长剑荡出,顿时众鬼如排山倒海般被冲散开,倒了一地!   就在长孙子钧对付百鬼之时,易希辰亦将鬼灵符打到了自己的剑上。长孙子钧能激发鬼之力,他却不能,然而有了鬼灵符,他也能暂时让自己的剑上有鬼之力。   “上!”   易希辰率先朝着魈离君一剑劈去!   长孙子钧放倒众鬼,紧随其后!魈离君这个让他“不举”的混蛋,他绝对不会放过!   只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两人呈两条黑龙一般,扇形朝着魈离君袭去!魈离君不敢再扛,闪身后退,然而两人怒火积攒已久,如何会放过他去?!   刹那之间,山崩地裂,天地色变!   肖魁被漫天的烟尘呛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山石崩裂声、喊杀声、打斗声不断响起,又渐渐停下了。   肖魁的心里七上八下,待烟尘散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易希辰的剑刃已经刺穿了魈离君的胸膛!   黑气不断从魈离君体内往外逸散,魈离君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他叹了口气。   长孙子钧道:“鬼王!我师父……”   易希辰低声道:“他说不是他。”   长孙子钧一怔,旋即蹙眉。他和易希辰有同样的想法,魈离君不会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易希辰紧紧握着剑,一字一顿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长孙子钧又是一愣,却也没有十分吃惊的样子。   魈离君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肖魁缓缓走了上来,脸色一变再变,嘴唇嗫嚅着,却又说不出话来。   魈离君漠然地看着他,片刻后抬起手。   肖魁连忙上前,以为魈离君要给他什么,然而魈离君只是在他们的身边打开了一个传送阵。   “走吧。”魈离君说。   易希辰拔出长剑,魈离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是不是死了?他还会复活吗?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不清楚,但魈离君已经倒下了,他们已经不能再做什么,如果没有死透,就让他继续做他的鬼王去,倘若还要再找他们的麻烦,那就再杀一次好了!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接连跳入传送阵中,待鬼气散去,他们果然已经被送到了鬼界外的魑魅镇!   长孙子钧环顾四周:“肥唧呢?”   易希辰道:“已经走了吧。”又冷笑道,“他既然走了,我们便去找他。”   片刻之后,肖魁也从传送阵中出来了。   他看着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极是尴尬。魈离君被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打败了,他自然不会高兴,也不至太伤心,只是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此番来鬼界,只是想趁机见一见魈离君,他这个形同于无的父亲,至于见了之后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然而竟然发生了这样一系列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他头脑一片混乱。   “肖魁。”   “啊?”长孙子钧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肖魁有些窘迫。他难得发一回病,却什么也没做成,最后长孙子钧竟是自己从那绝对领域里出来了,这让他在那一刻的发疯变得十分滑稽,令他异常不爽。不过话说回来,长孙子钧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你身上哪里来的鬼之力?”   长孙子钧道:“你不必知道。”   肖魁:“……”   长孙子钧看着他,又淡淡道:“昔日恩怨,一笔勾销吧。”   肖魁愣了一愣,别开脸去。若早几日长孙子钧跟他说这种恩断义绝的话,他或许还会觉得高兴,至少这比长孙子钧懒得理他要好得多。可现在……不爽,更加不爽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些年他所做的事,一笔勾销算是长孙子钧心胸开阔了。   肖魁绷着脸哼道:“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你们两个狗男男快点去死吧!”   易希辰却笑道:“肖师兄,下次再见了。”   “呃……啊?”一笔勾销不是恩断义绝的意思?   易希辰往肖魁身后看了一眼,道:“陆师兄和公孙师兄来了。”   肖魁回头,果然看见陆子爻和公孙笛追了过来。原来他们不认识鬼界的路不敢再贸然闯入,又不能丢下师兄弟们,所以一直守在魑魅镇没有走。   肖魁顿时一阵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子爻他们解释刚才的事。不然还是让长孙子钧和易希辰解释吧。   他心里正想着,只听易希辰的声音远远传来:“肖师兄,我们先走啦,方才的事拜托你跟两位师兄解释一下吧!”   肖魁猛地回头,却见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已经御剑远远飞走了!      第九十一章 凤莲小祖      两人御剑飞离了魑魅镇,远远甩开了肖魁陆子爻等人。   长孙子钧问道:“去哪里?”   易希辰道:“天剑门,找肥唧。”顿了顿,又道,“或者,应该叫他凤莲小祖。”   长孙子钧诧异:“他是小祖?!”   易希辰不语。   从他确定肥唧就是在虚无界出手相助的红衣男子开始,易希辰就已经怀疑肥唧的身份了。就算天生灵兽,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化出人形的也极为稀少,而且肥唧初化形就是成年男子,却不是孩童,这只能说明,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只初生的小鸟。   是涅槃重生?还是元婴期的还胎重结?总之,他绝不是一直普通的初生的灵兽。   而最可疑的是,肥唧认识魈离君。   在虚无界中,易希辰虽然因为入了心魔神志不清,但他隐约听见了肥唧叫过魈离君的名字,还和魈离君说了几句话。如果说那时候的事情是他的错觉的话,肥唧了解无相天魔,就更可疑了——而凤莲小祖在五百年前是和无相天魔交手过的!   不过直到那时候,易希辰也不过以为,肥唧只是一位不知名的得道高人,从来不敢把这只小灰鸟与名震天下的凤莲小祖联系在一起,直到在鬼界遇到卫长云,他才有了这个猜测。   卫长云即便已经身死,他平白将自己认成凤莲小祖,也不该是没有原因的。他与凤莲小祖的长相应该并不相似,天剑门里的几位长老可是见过凤莲小祖的,这些年从没听说过他像谁,一定是他身上或身边的什么东西让卫长云感觉到了凤莲小祖的气息,才会将他误认成小祖。   是肥唧,还是他体内的金凤火珠?又或者,都是?   易希辰攥紧了拳头。   假若肥唧真的就是凤莲小祖的话,那一直以来让他觉得疑惑的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第一个便是天剑山的后山到底有什么。后山多年来都被列入天剑门的禁地,不许任何人进入,有传闻说那里有高人在修炼,什么样的高人百年不见面不闻名还不许人看?最有可能的便是销声匿迹了的凤莲小祖,而且他应该受了伤,所以才不露面。   另外一件一直让易希辰想不通的事,便是玉英真人对他的态度。他在天剑门十年出头,玉英真人从来没有对他青眼相待——当然,玉英真人待谁也不曾青眼,他根本不管弟子的事。然而在他们离开天剑门之前,玉英真人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又要收他为徒,又要帮他炼体解开封印。   易希辰道:“我一直不明白掌门他为什么要帮我解开封印,直到元晨度人说,我体内的那个法宝若是不解开封印别人取出来也用不了,那时候我就又想起这件事,只是没什么别的证据……”   长孙子钧明白。他们毕竟是天剑门弟子,与玉英真人虽说没什么情分,但掌门的威严总在,若无充分证据,他们很难相信玉英真人会是恶人。   易希辰道:“掌门一直想要把我留下,却要把你跟我分开,看似偏袒我,可如果他的目的是那个什么火珠,他做的事就说得通了。但如果真的如我所料,我想掌门恐怕也是在我们离开天剑门不久之前才知道火珠的事,若不然我在天剑门那么多年,他岂不是早就可以下手?那时你且还没有这样厉害,他更容易得手得多。”   长孙子钧点头,认同他的看法:“师父也知道罢。”   说起药不毒,易希辰神色黯了一黯:“是,我想师父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或许……在他把我带回天剑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在比剑大会之前决定各阁人选的时候易希辰为了和王青桥比试,曾受长孙子钧夺意,那时候暴露了他不是伪灵根的事,药不毒为此生气。是生气而不是震惊,这足以说明药不毒早就知道易希辰不是伪灵根的事,那就应该知道这个金凤火珠的存在。而那一次夺意暴露了易希辰不是伪灵根的事,或许反而让原本不知情的玉英真人知情,或者说让凤莲小祖得知金凤火珠在他体内,玉英真人才会突然转变对他的态度。   还有一件让易希辰非常介意的事,就是他在通透泉看到药不毒受伤归来。那时药不毒说他出山去了,易希辰便没有怀疑,也一直以为伤害药不毒的人是天剑山外的人。但天火降临的那一次,是魈离君也好,是龙瑞君也好,如果是他们闯入天剑门引天火杀人,天剑门数百弟子和长老竟然会无一察觉?!何况药不毒平时轻易根本不会离开天剑山的!   或许,药不毒连杀害易希辰父母的凶手是谁也知道,又或者知道的不是那么明确,只是心中有怀疑,所以暗中调查,被凶手发现,便杀了他灭口。而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天剑门中之人!   若是这样的话,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了!为什么凶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剑门杀人?是什么样的凶手让药不毒在彻底弄清真相之前甚至不敢给他们透半点口风?玉英真人突然改变的态度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示?肥唧又为什么非要跟着他?凶手为什么要用天火杀人?   因为凤莲小祖受了伤,法力未复,所以二十年前才用天火杀了易希辰的父母!药不毒追查到了他的事,他又见到长孙子钧使用天火,他要杀人灭口,又要把长孙子钧从易希辰身边赶走,所以他又召来天火杀了药不毒!   他的伤想必很重,重到人们揣测他已经陨落,就连元晨度人也以为他陨落了,所以告诉长孙子钧他们的名字里并没有凤莲小祖!   这个猜想让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遍体生寒。   长孙子钧道:“天诛山上推我下去的人难道也是他?!”   “恐怕是了!”   那时两人背靠背作战,将一切敌人阻隔在外,却有人从长孙子钧的背后推了他一把。先前他们以为是鬼王下手,然而鬼王既然有绝对领域,又何须又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若是小鬼就更不可能了,小鬼岂有这样的能耐混进他们中间他们却毫无察觉?若是一直潜伏在他们中间的肥唧,那就说得通了。   易希辰神色凝重:“假若真的如我所料,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小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体内的那什么珠子,到底有什么用?”   长孙子钧道:“我知道。”他先前已经听肖魁说过了金凤火珠的用处,便如实告诉易希辰。   易希辰听罢之后,却依旧茫然:“魂魄的容器……他想要这个做什么?”   长孙子钧道:“亲口问问他就知道了!”   “啊。”如果一切真的如预料那般,如果凤莲小祖真的是杀害易希辰父母和药不毒的凶手,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苦衷,也绝不会放过他!   然而飞了没多远,易希辰却突然掉头向下,落了下去。   长孙子钧紧随其后。   易希辰将方取得的雷霆果和其余许多仙材都取了出来,统统堆到长孙子钧的面前:“这些我用不上了,你拿去炼剑。”   长孙子钧不再推辞,将仙材都接了过来。如果肥唧真的是凤莲小祖,他们谁也不知道小祖究竟有多厉害,回天剑山之前,他们必须做好尽可能的准备。   易希辰目光虚浮地望着天空。天剑山远在千里之外,可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又要回去了。   长孙子钧在易希辰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后颈,搂住他的肩膀。   虽然一切还只是猜测,但这个猜测恐怕离事实不远。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如今揣测到凶手的真实身份,却完全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易希辰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长孙子钧搂着他,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   易希辰抬眼对他笑了笑,长叹道:“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和你双修到天荒地老再回去啊。”      第九十二章 重回天剑门      数日后,他们终于飞回了天剑山。   穿过层层云雾,熟悉的群山叠峦出现在眼前,一时间两人都心绪万千。匆匆离开天剑门已有数月,离开的时候他们就想着早晚有一天要是要回来的,却没想到回来得那么快,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回来。   两人在山前停驻片刻,易希辰道:“走吧。”   “嗯。”   长孙子钧催动宝剑,朝着山门飞去。   他们到了山门附近,若按规矩,本该下剑步行上山。莫说天剑门弟子,便是他派弟子,路过别派山门,依照礼数,也该下剑前行。然而他们并没有那么做,继续御剑向山上闯去。   易希辰道:“以前师父总说我不把门规放在眼里,如今他若看到我们敢这样闯山,真是要活活气活过来。”   正当此时,小炼丹炉到了时辰,药不毒的声音从易希辰怀中传出。   “长孙子钧,吃!药!啦!”   “易希辰,吃!药!啦!”   易希辰接住炼丹炉吐出的药丸,丢给长孙子钧一颗。他摸了摸怀中的炼丹炉,轻声道:“师父,你看到了没有?”若真的可以把药不毒气活过来,让他在剑上连做一百个托马斯全旋他也愿意。   苦涩的丹药划入喉肠,与此同时,数道剑光朝着他们刺了过来!   长孙子钧护体大开,瞬间就将这些剑光全都弹了回去!   天剑山有严密的灵力屏障,长老和弟子身上都有特制的令牌,令牌可以帮助他们安然通过屏障。然而长孙子钧和易希辰离山之后,他们的令牌就已经失效了,如今贸然闯山,天剑山的屏障自然将他们当做入侵者,他们试图硬闯,就触发了山上布下的剑阵。   霎时间,飞剑络绎不绝地向他们袭来,长孙子钧虽严密地挡下了全部的飞剑,然而他们闯山的速度也被大大减慢了。   天剑门依靠剑阵屏障,足以将普通的入侵者挡下。便是入侵者修为高深,不畏剑阵,那剑阵也能将他们拖上一拖,给门中人足够的时间筹措准备,应对入侵者。因此千百年来甚少能闯入天剑门者,更别提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杀人的。只是从前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都不敢想凶手会是门派中人,才绕了那么多弯路。   果不其然,两人刚刚冲出剑阵的攻击范围,便见玉英真人领着裘剑等长老御剑飞了过来。   两队人相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早有准备,玉英真人等人却俱是大为震惊。   “逆徒!”玉英真人立刻摆开架势,裘剑林真等人则立刻配合他在后面摆出阵法。玉英真人喝道,“你们竟还敢回来!”   易希辰沉着道:“难道没有人告诉掌门我们要回来的事吗?”   玉英真人一怔:“什么?”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并没有要对几位长老出手的打算,而几位长老则紧张得不敢轻举妄动,双方一时僵持对峙。   长孙子钧道:“我们要见小祖。”   此言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玉英真人极为震惊,瞳孔收缩。裘剑林真等人则是茫然对视,不由发问。   “小祖?”“小祖在哪里?”“你们要见的是哪一位小祖?”   “我们天剑门难道有许多位小祖?”易希辰观察着玉英真人的反应,心不由沉了——看玉英真人的表情,看来他果然没有猜错,凤莲小祖果然在天剑门中!他盯着玉英真人,道,“是哪一位小祖让掌门收我为徒,为我炼体,我们便找哪一位小祖。不知可否劳烦掌门为弟子带路?”   玉英真人死死地瞪着他们,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易希辰面带微笑,看似笃定,可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多希望玉英真人出言反驳他,说他一派胡言,说他妄想成性,说一切都是他的胡乱揣测,可是玉英真人没有,玉英真人的沉默就是默认。   “掌门!”林真道,“易希辰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收他为徒?炼体?这又和小祖有什么关系?”   看来这所有的一切,玉英真人或是清楚,然而其他长老们却是全不知情的。   “逆徒!”玉英真人终于发声,却避开了小祖那一茬,道,“你们弑师叛教,今日我必惩戒你们!”   万道金光从天而降,直刺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剑牢!   然而剑牢尚未落成,竟被长孙子钧一剑劈开了!!!   瞬间锐利的兵戈之气四处乱撞,修为深厚的长老们亦被不受控制的剑气逼得不住后退,刺眼的金光让他们忍不住闭上眼睛,刺耳的兵戈声激得他们捂住耳朵,却仍然控制不了体内的真气乱撞,林真长老差点生生从剑上掉下去,被裘剑扶住了。   金光硝烟散去,剑牢已碎,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安然立在剑上,势不可挡。   “斩虹剑!!!”裘剑瞪着长孙子钧手中那把光芒流转的宝剑,眼珠几乎脱框。身为天剑门的炼剑阁长老,他对于斩虹剑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剑,如今竟然在长孙子钧的手中看到了这样一把能够斩断彩虹的利刃,他心绪激荡,差点也从云端坠落,这次是林真扶住了他。   “你们!”玉英真人亦是满脸写着不可思议。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离开天剑门不过堪堪数月,莫名其妙的修为,莫名其妙的宝剑,太出乎人的意料了,简直让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弑师叛教?”易希辰寒声道,“掌门是真的这样以为,还是那只鸟教你这样对付我们?”   “你们竟敢对小祖不敬!”玉英真人勃然大怒,出剑攻了上来!   长孙子钧抽剑迎战,喝道:“小祖在哪里!”   裘剑与林真等人稀里糊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却见双方一交手,玉英真人竟然迅速地落了下风,易希辰甚至都没出手,玉英真人已被手持斩虹剑的长孙子钧全面压制!长老们大惊,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相助,将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困在剑阵之中。   双方交战,瞬间便打得昏天黑地,天剑山诸峰为之震颤!   就在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再次占得上风之时,却见天际一只木鸢急速飞来,落在玉英真人的肩膀之上。不知听那木鸢说了什么,玉英真人勃然色变,率先停手后撤,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也并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双方便拉开一段距离。   “掌门?”裘剑问道。   玉英真人面色不豫,冷冷地盯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片刻后,他道:“你们全都退下。”   “掌门?!”长老们皆惊。   “退下。把全山门弟子都集结到练剑坪去传道,一个也不可乱走。”   裘剑林真面面相觑。他们满腹疑问,然而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掌门的命令,讪讪退下了。   裘剑等人走后,玉英真人道:“小祖要见你们。”也不多说,调头便往后山飞去,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连忙跟上。   玉英真人领着长孙子钧和易希辰果然是往后山禁地的方向飞去。不片刻,他们在禁地外落下,玉英真人带着他们步行入内。   十年前长孙子钧曾来过一次,禁地的入口是一片凤栖树林,树上开满了火红的花朵,煞是好看。树林看似幽静,实则危机四伏,里面潜藏了许多凶狠的妖兽看守禁地,入侵者敢闯入就会受到妖兽的攻击。然而此时,这些凶兽乖乖的蛰伏在树林中,若不仔细看,甚至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穿过树林,里面是一片山清水秀的谷地,溪水潺潺,花开遍地,假若不是地上布满了剑阵,这实在是一处世外桃源的美景。   一个红衣男子站在剑阵的中心,背对着他们。他衣袍猎猎,黑发随着微风飞舞,风华清靡。   玉英真人停下脚步,单膝下跪行礼:“弟子参见小祖。”   若是早上几月,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大抵也会向玉英真人那样虔诚地参拜他,可如今,两人却只是躬身见礼——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行礼——“弟子参见小祖。”   凤莲小祖缓缓转过身来。   “你们果然来了。”   易希辰道:“你果然是小祖。”   长孙子钧什么也没说,苍云宝剑飞到他的手中。   几乎是同时,玉英真人拔剑怒目相对:“逆徒!你想做什么?!”他是个十分顽固的人,无论个中原委他是否清楚,但他决不允许有人对凤莲小祖不利。   凤莲小祖却丝毫不恼,道:“玉英,你且退下吧。”   玉英真人迟疑片刻,顺从道:“是。”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凤莲小祖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弟子已按照小祖指示,将所有弟子聚集到练剑坪。”   “好,你去吧。”   “是,弟子告退。”   玉英真人旋即退出了禁地,只留下长孙子钧、易希辰与凤莲小祖三人。   易希辰开门见山:“我师父是你杀的吗?”   凤莲小祖略略挑眉:“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他如此痛快承认,易希辰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气血上涌:“那我父母呢?!”   凤莲小祖默认。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的两把剑同时指向了他。   “为什么?!就为了那颗金凤火珠?!”   凤莲小祖平静道:“金凤火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第九十三章 决战      “你的东西?”易希辰狠狠皱了下眉头。其实在来此之前,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因为魈离君给肖魁的指示是金凤火珠和天剑门有关系,才让肖魁潜伏到天剑门中来。   那金凤火珠是上古凤神涅槃之后留下的神珠,它是真正可以保命甚至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宝。身体受的损伤往往靠法术和其他仙材都可以治愈,唯独魂魄受损是不可逆的。然而只有这金凤火珠可以养护受损的魂魄。   魈离君之所以去虚无界,或许就是想问元晨度人该怎么才能找到金凤火珠。但是他半路上遇见了易希辰,发现了金凤火珠就在易希辰的体内,于是他在见到元晨度人之后才说原本想问的已经不必问了。   “凤神涅槃以后,金凤火珠留在世间,千年前,到了我的手中,便一直是我的东西。然而五百年前和无相天魔大战时,我受了重伤,遗落了金凤火珠。后来火珠落到了那妖龙的手中。”   妖龙,指的就是妖王龙瑞君了。伐魔大战后凤莲小祖就从修真界神隐了,甚至外界传闻他已经陨落,因为在大战中他受伤太重,在火中涅槃。其实他并未死去,而是化回了凤蛋重新休养。   为了找回金凤火珠,二十年前凤莲小祖带着受伤之躯去找了龙瑞君。龙瑞君虽是妖王,他本不是凤莲小祖的对手。然而因为没有了金凤火珠,凤莲小祖的伤势始终无法养好。一龙一凤大战了三天三夜,势均力敌,打得两败俱伤。在争抢金凤火珠时,这枚不世法宝落入山川之中,顺水漂流而去。   当时易希辰怀孕的母亲就在河流的下流,阴差阳错捡到了金凤火珠。得到如此不世法宝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假若他们后来没有因为怀璧其罪而丢了性命的话。易希辰的父母并不知道金凤火珠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是个宝贝,在生下易希辰之前,他们便将此珠合炼成丹药,给易希辰的母亲服下了。于是金凤火珠就此辗转落到了易希辰的体内。   凤莲小祖花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到金凤火珠被易希辰的父母捡走,他想要他们交出火珠,可是他们交不出。   易希辰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它曾是你的东西,所以你便能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师父?!”   “不应该。”凤莲小祖说。“此几条人命皆是我的过错。然而我天劫将近,若没有金凤火珠,我必定无法安然度过天劫。”   本来凤莲小祖伤势未愈,就不该去找龙瑞君,可他察觉到自己天劫将至,没有几年能等了,必须在天劫前拿回火珠。于是才冒险行动。   他以为金凤火珠被易希辰的父母侵占后不肯交出,恼火之下直接动了杀心。他召来天火杀害了易希辰的父母。易希辰回家时发现父母在火中燃烧,想要救出父母时也被天火烧伤,反而让他受损的魂魄被金凤火珠吸入其中。金凤火珠包藏了受损的魂魄,进入封印的状态,反倒让它在解开封印之前别人都用不了。于是凤莲小祖一时半刻倒动不得易希辰了。   天剑门的其他长老或许不知道小祖受伤的事情,但是药不毒身为药阁长老,却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玉英真人会定期让药不毒炼制养伤的丹药,每月向他讨要。虽然丹药都是交给了玉英真人,但是玉英真人并没有受伤,而且此事玉英真人一直不准药不毒说出去。   药不毒把丹药的事和后山禁地一联系,自然而然就猜到了凤莲小祖。毕竟能够驱使玉英真人办事的人也不多。药不毒冰雪聪明,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凤莲小祖就是杀害易希辰父母的真凶。于是他偷闯禁地,开始调查凤莲小祖。   凤莲小祖道;“我走错了一步棋,就步步错。”   他不能让药不毒把事情说出去。在夺回金凤火珠之前,他若是失去了小祖的威望,失去了天剑门的庇护,他的处境会变得更加险恶。他也不想打草惊蛇,让易希辰有所提防。他虽不知道自己的天劫到底什么时候来,但他有预感,恐怕就是这十年左右的事了。事实上哪怕易希辰什么也不做,就拖着不解开封印,让他得不到金凤火珠,那他就会彻底在天劫中陨落。   于是他指使玉英真人,让玉英真人收易希辰为入室弟子,为易希辰炼体,早日解开金凤火珠的封印。   而他也发现,长孙子钧成了他可能的隐患,尤其是在得知长孙子钧在比剑大会上竟然召来了天火。于是他便下了一步一箭双雕的棋,杀了药不毒,嫁祸长孙子钧,想要分离他们二人。   天剑门的人并不都是蠢货,假若知道他为了一己私欲做下这样的事,即便他是小祖,也会有药不毒那样的反骨。好在玉英真人身为卫长云的弟子,虽然没得卫长云的真传,但在卫长云的教导下对他言听计从不问是非,只要是他下达的命令,玉英真人就会照单全收。   然而他没料到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如此情比金坚,易希辰宁愿叛出天剑门也绝不肯和长孙子钧分离。凤莲小祖便只能在混乱之中潜入易希辰的乾坤袋中,暂且留在他身边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本来就是受伤之躯,召动天火亦要消耗大量灵力,所以易希辰在凤栖殿外初见他时他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灵兽蛋,可到了天剑门外他却自发进入了休眠状态。   “哈?”易希辰与长孙子钧并肩而立,两把剑明晃晃地指向他,“你所作所为,几条人命,就一句错了,难道可以抹去吗?!”   “抹不去。”凤莲小祖依旧平静,他脚下的剑阵却开始闪烁光芒,“然而,我一定要活下去。哪怕一错再错!”   无数剑光在剑阵中浮现,朝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刺去!   长孙子钧一剑当万剑,剑气相撞,无数光影在空中碎裂,金雪一般照亮了整个山谷!   凤莲小祖看见他手中宝剑,挑眉:“斩虹剑。”然而他手掌一翻,一把浑身赤红如烈焰般的宝剑出现在他手中。那正是昔年卫长云留下的当世第一把斩虹剑!   后起者遇上开辟者,徒子遇上小祖,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却全然没有半点胆怯,两道身影相互交织,一同闯进剑阵之中,互为辅佐,默契无间!   在鬼界当卫长云决绝地将剑捅进自己的胸口说“师父你一定要活下去”的时候,易希辰感到的是震撼和悲痛。可凤莲小祖说出“我一定要活下去”的时候,他却一片漠然。谁都想活下去,为了什么理由都好,每个人都有深爱的人,都有一定要做的事,他愿意为了深爱的人牺牲,可对于杀害了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却丝毫不想去理解对方的那份无奈——凤莲小祖又何尝体会过他们的无助和绝望?!   长孙子钧已掠至剑阵中心,两把斩虹剑相撞,金光与红光直冲天际,刹那间地动山摇!!   待光芒散去之后,凤莲小祖终于从剑阵中心被击退,然而长孙子钧亦退后了两步。凤莲小祖虽是半伤之体,然而他的修为可是即将要度过大乘天劫的修为,又岂容得小觑?   长孙子钧正欲再度攻上前去,然而地动山摇始终没有停止,剑刃碰撞声不断传来,却不是从他们的眼前传来,而是远处——整个天剑山的周遭,所有原本用来护山的剑阵屏障如同失控了一般,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宝剑浮空而起,将整座天剑山诸峰围了起来!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俱是大惊:“你在干什么?!”   “这山上所有的剑阵是我创立天剑门后,”凤莲小祖身遭暗光浮动道,“用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年,精心布下的。我想让这天剑山中的所有人都能够安心修炼,不被外界侵扰。”   山周万剑滚动,织成一张严密的剑网,有些失控的剑开始向山上落去。   “倘若天剑山被人攻破、占领,”凤莲小祖缓缓道,“那这剑阵还有最后一招,叫做毁山阵。”   “你疯了!!”   所谓毁山阵,就是要带着整座山同归于尽了!凤莲小祖让玉英真人把全门上下所有弟子都聚集到了练剑坪,要毁的究竟是什么人?!昔年他耗费心血布下的剑阵分明是为了保护他的徒子徒孙们,可如今,敌人没有来,他却要自己摧毁这一切?!   连环剑阵之中,有四把浮空的剑正在飞舞。而它们位置的变化,与围山剑阵的变化相互呼应。——这四把剑是阵眼!整个围山剑阵的万剑灵力是靠这四把剑维系的!如果能够克制住这四把剑,那么毁山阵就无法发动了!   长孙子钧几乎在意识到的瞬间就飞身向那四把剑飞了过去,但他也同时意识到了第二件事——这是调虎离山计。从杀害药不毒开始,凤莲小祖就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试图拆散他和易希辰,因为有他在,凤莲小祖就很难对易希辰下手。   他们一路闯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凤莲小祖却还在做这样的事。他想用那四把灵剑牵制住长孙子钧,然后他就可以对易希辰下手!   长孙子钧咬牙切齿:“你不会的。”这是凤莲小祖一手创下的门派,是他千年来的心血,他若不曾入魔,怎能如此丧心病狂地以全门上下的安危当做威胁牵制他的武器?!   “或许我不会。”凤莲小祖道,“但你更不会坐视不理。不如我们来赌一把。我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活下去。我修炼了两千年,我的天劫就快来了,我马上就能飞升成仙,我又如何能放弃?!”   四剑中的一剑猛地朝一块石头刺去,与此同时,山上漂浮的万剑坠落,不知落到什么地方,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惊呼声和喧哗声。   若天剑山被毁,山上包括长老和弟子在内的数百人该怎么办?这毁山阵本来就是和强敌同归于尽的阵法!   长孙子钧的身体快过意识,来不及多想,已经冲至那四把剑的阵眼中,努力用灵力控制住这四把剑,悬在山上的剑雨阵被稳住了。然而天剑山上的人脱险了,他也被困在了此阵之中,难以抽身。   凤莲小祖转向易希辰,笑道:“把金凤火珠给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易希辰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他,讥讽道:“我来这里之前,还在想,如果真的是你,你做了那么多,就为了拿到金凤火珠,你要金凤火珠做什么呢?如果是为了救云长真人……”   提到卫长云,凤莲小祖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我有很多想做的事,但我总得活下去,飞升之后,才能……”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劫数,就是你所做的这些事,是你没有守住的本心。”   凤莲小祖眉毛微微动了动。片刻后他笑了:“如果我说我想抢回金凤火珠是为了救长云,你会把火珠给我吗?”   “不会。”易希辰道,“你飞升之后才能做的事,我飞升之后也可以做。”   “是啊,你们或许会做得比我更好。”凤莲小祖道,“所以我又何必把那个孩子拿出来当借口呢?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你倒也明白。”   “我明白。”凤莲小祖手中的斩虹剑指向易希辰,“我既然已经错了,又何妨一错到底,看看之后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长孙子钧和剑阵互相牵制,此时此刻,面对凤莲小祖的就只有易希辰了。他和长孙子钧双修之后,修为虽大有进益,可让他对付已接近大乘的凤莲小祖,却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强大的剑气向易希辰掠去,他不敢硬碰,闪身退开,他方才所立之地身后的山石顿时被剑气射成齑粉!   接连不断的攻击落向易希辰,打得他只能堪堪防御,甚至连反攻的机会都找不到。易希辰的额头上已微微渗出汗水。   他狼狈地滚地,刚刚避开斩虹剑的剑锋,背后又有剑气逼近,他还没站起来,又是几个打滚。   整个后山禁地,剑阵一环套一环,简直防不胜防。此禁地对于凤莲小祖而言,就像鬼界对于魈离君,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手段百出。所以凤莲小祖才没有在离开鬼界时就与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撕破脸,而是等待着他们来到这里。他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   易希辰堪堪避开数波攻击,以剑驻地,气喘吁吁。他甚至都还没有向凤莲小祖发起攻击,灵力就已耗费了大半。他们之间的差距太悬殊了。   凤莲小祖又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剑之所指,再一次向他刺了过来!   乒!   剑气相撞,易希辰手中宝剑竟被弹飞,而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力让他如同风筝一般被牵拽着飞出去,身体被剑钉入山壁之中!   “希辰!”长孙子钧焦急惊呼。然而他不能回身来救,倘若他弃了对这剑阵的掣肘,练剑坪上下数百人就将命丧于此了!   易希辰只觉胸口剧痛,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他却硬生生将血咽了下去,抬手抓住了穿透他胸口的剑。他没有来得及避开,但总算避过了要害。他忍着痛想要把剑拨出来,没料到此剑竟如同与他身后的山壁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凤莲小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你输了。”   “谁知道呢!”易希辰咬牙,手一翻,他被撞飞的剑飞了回来,直刺凤莲小祖后心!   然而这样的招数凤莲小祖又岂会避不开,转身一让,易希辰的剑就从他身侧飞了过去!   却听山石崩裂声传来,凤莲小祖回头一看,易希辰的剑飞回后直刺山壁,竟然将山壁劈开了!   原来那刺凤莲小祖的一剑只是虚晃一招,他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山石碎裂,易希辰终于从剑与山壁之中解脱出来!   凤莲小祖挑眉,一扬手,钉在易希辰胸口的剑便飞了出去。鲜血立刻从易希辰的伤口处喷涌而出,他身体晃了晃,咬牙立住了。   “小祖也没这么厉害啊。”此时此刻易希辰竟还笑得出来,“怎么,被我当宠物养了这么久,也舍不得下手了么。”   凤莲小祖只是一笑。他出手时确实有所克制,却不是怕伤到易希辰,而是怕损毁了金凤火珠。   易希辰飞身后退,刚刚落地,只觉脚下金锐之气涌动,连忙跃起,他方才所立之地从土中飞出一把剑来,若非他躲得快,又要被剑刺穿一次。   “何必垂死挣扎。”比起易希辰的狼狈困顿,凤莲小祖却显得游刃有余。“把金凤火珠交给我,待我飞升之后,若有机会,我或许能重聚你的残魂,让你夺舍再生。”   “哈!那我跟你不同。”易希辰道,“我要是飞升了,可不会让你再活一次!”   凤莲小祖微微摇头。他跟在易希辰身边几个月,也知道易希辰岂会这样就认输?他想要活下去,难道易希辰想要活着的心情会比他少吗?他修炼两千年,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们已经一一离开了,他活下去是为了他自己,而易希辰最在乎最想陪伴的人此刻却就在不远处苦战着,他们谁都没有放弃。   或许他早一些杀了长孙子钧,今日的易希辰会好对付很多。凤莲小祖心想。可惜已经晚了,他们如今已到了必须拼出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剑气剑锋不断碰撞,肃杀之气直冲天际。   易希辰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始终处在下风,可他却片刻都没有示弱。他一直在拼尽全力,哪怕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哪怕他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可他却越挫越勇,始终全力以赴。   凤莲小祖心中突然生出些困惑来。易希辰为了什么而战?他的灵力消耗得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他不可能赢,为什么不见一丝气馁?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剑锋再次相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火花闪烁。这一次易希辰的剑没有脱手,但是他的剑却被硬生生斩断了!   “你还不认输吗?”凤莲小祖看着易希辰手中断剑,连他都生出几分厌战之心了。   “认输是什么?”易希辰用力抓着手中的断剑,虎口已被撞得鲜血直流,“不战至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胜负呢!”   凤莲小祖冷笑一声,身形向前掠去,手中斩虹剑红光大盛,直劈易希辰!   然而这一次易希辰竟然没有再避,他手中的断剑亦指向了凤莲小祖,竟是打算和凤莲小祖硬碰硬一回!   凤莲小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目光。剑修比剑,全凭修为说话,就算他有伤在身,或许长孙子钧还有能跟他一拼的把握,但是凭易希辰又怎么可能赢他?!何况易希辰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要说易希辰还有什么以弱克强的赢面的话,那就是用他那些出人意料旁门左道的小手段,可是在这后山禁地中,易希辰什么手段也使不出了。   难道说易希辰已经绝望,想要放手最后一搏了吗?这是自寻死路!先前嘴上说的不还明明是决不放弃的话吗?难不成他天真到以为他真的还有胜面?!   凤莲小祖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但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瞬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揣摩清楚易希辰的动机,何况正面迎敌,害怕的人不会是他。   砰!   两剑相交,易希辰用了全部的修为来抵御。他虽然不会公孙笛那样金石之躯的绝招,但剑气护体的原理和金石之躯相似,当他的灵力消耗殆尽的一瞬间,他会再无力支撑,而他这样的垂死挣扎,也不过能在他临死前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而且那是极短的时间!   争取时间?刹那间,凤莲小祖隐约猜到了易希辰的用意。可他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剧痛从他的后心传来!无比强大的剑气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从胸前穿出的苍云宝剑那寒光闪烁的剑锋。   “你赌输了。”长孙子钧冷冷道。   易希辰的灵力已全部耗完,凤莲小祖手中的斩虹剑距离易希辰的心口只剩下一尺不到的距离,却连一寸都难已再进了。他的心脏已被剑刃捅穿,灵力迅速逸散。   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对上长孙子钧黑不见底的双眼。   毁山阵阵眼的四把灵剑插在一块巨石上。这并不代表他的剑阵失效了,护山和毁山剑阵的灵力供给都不是来自于他自身,若不然有一天他不在或是陨落,他精心布下的剑阵就没用了。他当年布置剑阵的目的是有朝一日即便他不在他的徒子徒孙们也有庇护,所以剑阵的灵力来源是这天剑山本身的灵脉,他所能做的只是驱动剑阵发动。因为剑阵是靠天剑山供给灵力,他才可以用剑阵牵制住长孙子钧,而他自己却不受牵制专心对付易希辰。   下一刻,四把灵剑就从山石中弹了出来,继续盘旋。   长孙子钧所做的,不是毁了这个剑阵,他根本不可能在瞬间就毁掉凤莲小祖四十九年的心血,他只是在争取时间。易希辰被打得那么狼狈,也是在争取时间。长孙子钧争取的是让剑阵短暂被克制而他自己能够抽身的时间,易希辰则是在为长孙子钧争取时间。   易希辰一开始说了那么多的话,提起卫长云,狼狈地躲避着所有攻击,还有最后一刻的拼死一搏,都是为了给长孙子钧争取到能够暂时克制毁山阵的时间,并且以自身为诱饵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忽视长孙子钧的存在。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最后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他们赢了。只有对彼此极其的信任,才可以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反败为胜!   长孙子钧相信易希辰能够坚持并拖延足够的时间,易希辰也相信长孙子钧做得到。但凡他们有一丝丝互相不信任,就做不到这样的配合。   鲜血顺着苍云宝剑往下淌,凤莲小祖眼中怒火闪动。四把灵剑还在盘旋,如果他用最后一口气继续催动剑阵,毁山阵还是会继续。   凤莲小祖道:“你以为剑阵停了吗?”   长孙子钧平静道:“你会吗?”   凤莲小祖可以将自己毕生心血的天剑门作为威胁来牵制长孙子钧,或许他真的可以在天剑门数百条人命和他自己的命中选择牺牲天剑门。可现在他已经快死了,即使他最后来个鱼死网破,他的立场也已经不复存在。他继续催动毁山阵,就是要让数百个徒子徒孙为他陪葬,而不是为了活下去。   他已经败了。   火焰从他的脚下烧起,他的人形渐渐消散,手一松,斩虹剑便落到了地上。   “不甘心啊!”凤鸣清啸声响彻整座后山,然而那四把灵剑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没入土地中隐去了。盘旋在天剑山周遭的万剑亦随之隐没。   火红的凤凰一跃冲天,在熊熊烈火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凤凰涅槃,是为了再生。然而走到这一步,失去了金凤火珠,他已经没有涅槃的机会了。他连费尽心机一定要渡过的天劫都还没有等来,却竟在此陨落。或者,正如易希辰所言,没有守住他的本心,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劫数!   易希辰望着天际消失的火凤,忽觉眼胀酸涩。一直以来压在他心中的巨石卸去了,支撑他的力量也已经透支,他闭上眼睛,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   长孙子钧将他搂在怀中,温暖宽厚的手掌抚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的胸口:“休息会儿吧,都结束了。”      第九十四章 “你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再下床已经是第二天了。”      初春三月,莺飞草长。   今年春季是天剑门招收新弟子的时节,天剑山格外热闹,到处都是小小年纪的少年们。到了这时候,往往是门派内外最忙碌的时候,外出历练的弟子们也回来了不少,资历深厚些的都帮着处理新弟子的事务。   凤莲小祖陨落后,玉英真人也辞去了掌门一职,离开天剑门成了散修。天剑门的掌门由裘剑接替,任远修道长成了新的炼剑阁长老,而昔日药不毒的师弟毒有药也回到了天剑门,接任了药阁长老的职务。   至于当日在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玉英真人又缘何辞去掌门一职,大多人都不知道原委。凤莲小祖陨落之前险些发动了毁山阵,让天剑门上下数百人命悬一线。斯人已去,为了维护小祖的声誉,为了不动摇天剑门的人心和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易希辰与长孙子钧答应了隐瞒此事。   凤莲小祖所做的事,玉英真人并不全都清楚,他一向不理门派内部的事务,对于小祖又过分愚忠,小祖要做的事他不问缘由一概顺从,直到最后看见毁山阵万剑空悬,他才悔不当初。事后他引咎辞去掌门一位,裘剑等人亦有挽留,然而玉英真人去意已决。原先他担着这掌门一职,其实也是有名无实,教中事务多由几位长老打理,他以为如此无虞,多少年都这样下来了,教中并未出过什么茬子。可药不毒被杀,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叛逃出教,四阁之内斗愈发浮出水面,他才惊觉一直以来表象的波澜不惊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累卵之危。他才彻底明白,掌门一职并非虚设,他并不是当掌门的料,再如此下去,只怕天剑门的千年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于是由此契机,玉英真人便彻底离开了天剑门,去做自己的闲散真人,寻找自己心中的剑道了。   裘剑身为新继任的掌门,自然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原委。他心中亦有善恶评判,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原本大仇得报后已打算离开天剑门,裘剑虽也不愿有损小祖威名,却坚持为他们平反,洗清了他们莫须有的弑师恶名,只说杀人凶手另有其人且已经得其果报。并且他执意挽留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回到天剑门。   以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修为,他们已经不必再在天剑门中苦心修炼了。然而他们依旧可以在门派中留名,先前因为玉英真人与凤莲小祖的事才致使他们“背叛”天剑门,换了裘剑继任之后,他们同意了保留天剑门弟子的身份,继续在外云游历练,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到了天剑门招收新弟子的时候,因门中杂事太多,裘剑请他们回来帮忙,两人便赶了回来。   天剑门已经几年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剑修的弟子们经过多年修炼,心性都沉稳了,每日除了打坐练剑之外甚少有别的活动,因此天剑山常年安稳平静。如今山里山外到处都是新来的少年。孩子们是最朝气蓬勃的,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于是天剑门上下充满了孩子们嬉笑吵闹的声音,令叶也变得更绿了,水也变得更清了。   裘剑虽也算得上一位剑痴,性情却与独善其身的玉英真人大相径庭,他有爱才之心,曾经也认为天剑门中的药阁和修剑阁如同鸡肋,但自从药阁出了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之后,他有心整顿药阁和修剑阁,于是便更改了过去的些许门规,令药阁与修剑阁在天剑门中的地位有所提高。   就譬如说这选拔新的弟子,从前只有每阁的长老可以选择弟子,而弟子自己是无权挑选想要进入哪一阁的,因此新入天剑门的弟子总是由炼剑阁先挑去了资质最好的一批,守剑阁再挑走一些出色的,剩下修剑阁矮子里面拔高个选走几个,留到药阁的便只有那些不起眼的孩子了。然而到了今年,除了每阁长老有资格选择与本阁修炼方法资质相符合的弟子,弟子们自己也能选择想要进入哪一阁修炼。   如此一来,更擅长剑道的少年们依旧会选择炼剑阁与守剑阁,而更喜欢阵法和合作的少年们便选择了修剑阁,而想学炼丹及一些机巧之术的少年选择了药阁,如此一来,各阁人才百花齐放,也就不存在哪一阁为魁首,哪一阁为鸡肋的情况了。   在各大门派中都有由优秀的年长的弟子教导年幼的弟子的惯例,这对于新老弟子都是一种历练。而若新弟子中有与年长弟子相处极好的,也可以一对一结成师徒,早些年云长真人便是因此收了玉英真人为徒。而裘剑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叫回天剑门亦是为了此事。   长孙子钧虽是药阁出身,但他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手中斩虹剑更是威名震天下,因此裘剑便令他去传授炼剑阁的新弟子们剑法。而易希辰则更擅长些许机巧之术,由他教导药阁的新弟子们倒是十分合适。   于是白日里两人便分开教导天剑门新收的弟子。   头一日,易希辰带着药阁的新弟子们学了些入门的功课。今年药阁新收的弟子都十分活泼,倒令药阁有了一番新气象。从前药阁的弟子因都是其他几阁长老选剩下的,人们也都知道药阁在天剑门中地位最低,因此连带着新来的弟子们也都觉得自己低人一头,许多孩子刚入门就唯唯诺诺。打从药阁出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这两个奇才之后,药阁的人也跟着扬眉吐气了,甚至有几个天资很高足以进入炼剑阁的弟子也因听闻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斩杀天魔打败鬼王的事迹后主动要求加入药阁,药阁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易希辰结束了头天的功课,便去炼剑阁找长孙子钧。   他走到练剑坪,发现炼剑阁的弟子们也已散开休息了,唯独一个孩子还站在坪地上,长孙子钧正握着那孩子的手,教他如何持剑。   今年炼剑阁新收的弟子年纪普遍都很小,最小的孩子竟然才五岁,名叫孙无忧,粉粉白白一团,不及长孙子钧的大腿高。然而这孙无忧却是新一批弟子中资质最高的一个,听闻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担心耽误了孩子的修行才早早就把孩子送进大门派来。   孙无忧年纪小个子小,虽天资高,然而长长一把剑快赶上他人长,他连剑都端不住。长孙子钧弯下腰,从背后环住他,手握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他如何握剑,如何与自己的剑心心相印。   易希辰没有上前打搅他,便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打在长孙子钧的脸上,他与孙无忧不知说了什么,脸上竟绽出一个很浅但十分温柔的笑容。   易希辰看着长孙子钧的笑脸,不由得走神了。   不了解长孙子钧的人大抵会以为他是一个十分冷漠的人,一旦与他接触多了,便知道他内心的温柔。然而这份温柔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触碰的。看来长孙子钧很喜欢这个孩子。   然而下一刻,小无忧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失败了难过,竟然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长孙子钧立刻显得有些无措,忙将小无忧抱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哄他,便就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   易希辰默默看着。   小无忧长得十分好看,眉眼竟与长孙子钧有些微相似,这一大一小待在一处,画面异常和谐。   易希辰垂下眼,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长孙子钧朝着易希辰走了过来:“回去吧。”   孙无忧已经被长孙子钧交给陆子爻了。陆子爻亦结束山外历练回了天剑门,他比长孙子钧更细心一些,引导教化新弟子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小弟子们尚未辟谷,还需饮食,一会儿陆子爻会教他们道门中人会如何饮食,并慢慢达到辟谷的境界。   易希辰唔了一声,便和长孙子钧一起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晚易希辰睡得并不怎么踏实,清晨时太阳尚未升起,易希辰便已醒了。长孙子钧睡时亲密地搂着易希辰的腰,不知怎么地渐渐挪到了易希辰的肚子上,无知无觉地抚摸起来。   易希辰顿时僵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长孙子钧轻轻拍了拍易希辰的肚子,啧了一声。   易希辰默默挪开长孙子钧的手。   然而这一挪,长孙子钧便也清醒了过来。   清晨时分正是男子最血气方刚的时刻,即便修道者也不例外。早一餐,晚一餐,吃得饱饱,身体好好。   长孙子钧的手习惯性伸进了易希辰的亵衣之中,一翻身便将他压在身下,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带着些微倦意吻上了易希辰的嘴唇。   今日的易希辰却不像往常那样配合,在长孙子钧的亲吻和抚摸之下身体竟然有些僵硬,齿关闭着,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长孙子钧没有察觉到这份僵硬,手掌滑到他的膝弯处,正待将他的腿抬起,易希辰竟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我去看看孩子们醒了没有。”   “嗯?”长孙子钧没有满足,不大高兴,“还早。”   “现在是还早,但是做完就不早了。”   “……我尽快。”   “你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再下床已经是第二天了。”   “……”   “你知道这一年以来你最短的一次用了多久吗?”   “……”   易希辰无比真诚地说:“所以,不早了。”   这的确是实话。但这也不能怪长孙子钧,被赋予了洪荒之力的长孙子钧若是放纵起来那妥妥就是三天三夜,一天一夜已经是他“克制”“尽快”以后的结果了。   易希辰避开他的目光,从他身下钻了出去,披上衣服逃也似的往外走,“我先去了。”   长孙子钧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自从他和易希辰结为道侣之后,这还是头一回他想要双修时却遭到了拒绝——这应该算是拒绝吧?虽然他经常会不知克制,但他器大活好,何况双修还对修为有所助益,因此易希辰还是十分热衷此道的。   长孙子钧突然觉得,回到天剑门,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第九十五章 隐瞒      易希辰跑了,长孙子钧也只得起床,去看新来的孩子们了。刚入门的新弟子都是十几个孩子住在一间屋子里,待到年纪稍长一些,才会分开有自己的房间。   不过往年弟子们虽然也同住,但都是同一阁的弟子与同一阁的弟子睡在一起,从未发生过四阁弟子混居的事情。今年裘剑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整改天剑门,为了让四阁弟子和谐相处,安排住处时竟也让四阁的新弟子混住了。   长孙子钧刚走到弟子房附近,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片哭声,他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原来这些少年们年纪还小,刚来天剑门不久,尚没有习惯。一群孩子们睡在一张通铺上,孩子们的睡相又是最差的,晚上还是头抵头睡的,早上醒来已是头抵着脚,谁一不小心踢了谁的鼻子,谁一不小心把谁踢下床去,于是被踢的人便哭了起来;也有那些初入道门被削减了饮食的孩子因肚子饿了便开始哭泣;还有几个纯粹是听见别人都在哭,为了凑个热闹也跟着嚎上几嗓子的。   于是几间弟子房里高高低低的哭嚎声交织成一片,如同合唱一般。   长孙子钧进了孙无忧所在的弟子房,屋子里十二个孩子有六个在哭,哭声高高低低粗粗细细,震得人耳膜发疼。长孙子钧想要哄他们停下,却又不晓得如何哄、该从哪个哄起,抿着嘴摸摸那个的脑袋,拍拍这个的背。然而他的安抚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孩子依旧各嚎各的,甚至有几个原本安静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地加入了干嚎的队伍之中。   长孙子钧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他和易希辰刚进天剑门时的情形。   长孙子钧少年早熟,何况他在进入天剑门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他自然不会像这群熊孩子似的哭号不止。他最初是先进了炼剑阁,当时炼剑阁负责带领他们的大弟子是个极其严肃的人,而炼剑阁长老也是个极其严肃的人,在这样的人的带领下,炼剑阁的一票小子们都很老实,没几个敢做妖的。   然而他在炼剑阁没待多久,就去了药阁。   当年药阁的孩子们大多都唯唯诺诺,其中就有一个以爱哭出了名的哭包孙小黔。不过那些孩子们即便哭也不会哭得这样豪放,而是找一个角落躲起来偷偷地哭。   他和易希辰自然都不是爱哭的孩子。易希辰天性开朗,还经常安慰躲起来偷偷抹眼泪的少年们。有一回药不毒给每一个弟子炼了一瓶清灵补神丹,孙小黔舍不得吃一直收着,却不小心弄丢了,为此孙小黔哭了一整天。   易希辰便把自己的那瓶清灵补神丹给了孙小黔,却不说这本是自己的东西,只说是路上捡到的,很可能就是孙小黔弄丢的那一瓶。   孙小黔感动极了,捧着失而复得的丹药向易希辰再三道谢,易希辰虽也心疼那瓶药,却大气地拍着孙小黔的肩膀道:“喜欢的就收好了,以后可别千万再弄丢了。”   长孙子钧不善言辞,不会安慰师兄弟们,但如果师兄弟们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他便会和易希辰一起默默地为他们讨回公道。   不过即使如此,易希辰也是哭过一回的。   那一回易希辰和长孙子钧为了寻找一株灵草一起闯进了雾谷。雾谷白天时就是一处普通的山谷,然而每到黄昏时,雾气就会越来越重,夜晚整个山谷完全被浓雾笼罩,且谷中凶悍的妖兽白日都在睡觉,只有晚上会出来活动。   他们白日在山谷找了一天,都没能找到需要的灵草,易希辰不甘心,多逗留了一阵,山谷中便渐渐起雾了。   雾气越来越大,易希辰被一株蛇草缠住,好不容易摆脱蛇草之后,却发现他已经和长孙子钧走散了。   彼时天色已晚,山谷已经完全被浓雾笼罩,他叫着长孙子钧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雾谷。   站在雾谷外面,看着里面的浓雾和隐隐约约传来的妖兽的吼叫声,少年易希辰慌张极了。他想进山谷去找长孙子钧,可是雾太大了,他一旦进去别说找人,只怕自己也会迷路。根据前辈的经验传授,若在雾谷遇上了这种事,他应该先回去睡一觉,等明日清晨雾气散开再进谷找人,可他也不敢丢下长孙子钧一个人回去。   两相为难之下,少年易希辰哭了。   深更半夜终于在浓雾中找到方向从山谷里出来的长孙子钧看到的月下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抱膝坐在地上,脸深深埋进胳膊弯里,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长孙子钧走上前,拍了拍易希辰的肩膀。易希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睛肿的像桃子,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   长孙子钧愣了,易希辰也愣了。直到很多年后,他还记得半明半暗的月光下那一张脸,格外叫人心疼。   下一刻,易希辰就扑到长孙子钧怀里,抱着他哇哇大叫起来。   长孙子钧什么都没说,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平静下来,两人才牵着小手在夜晚的小路上慢慢往回走。   易希辰很认真也很用力地抓着他的手,一直回到弟子房两人都没有把手松开。   易希辰说:“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那时候他们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心底或许有些情愫,也若隐若现,不甚明了。可今日再想起来,原来还有半句藏着没有出口的话,就像那时易希辰对孙小黔说的那样——“喜欢的就收好了,以后可千万别再弄丢了。”   长孙子钧回忆往事想得有些走神,这时陆子爻推门进来了。他看见满室在哭的少年们,忙先把最近的一个抱到怀里,细声细语安慰了两句,那孩子竟然立刻就止住了哭声。他又一一安抚过去,只片刻,方才还令长孙子钧手足无措的那群熊孩子们竟然一下都变得乖巧了。   长孙子钧稀奇地看着陆子爻。   陆子爻年纪也没比他大多少,竟然这么会哄孩子,就好像……很有经验一样。或者,这是传说中的天赋?   陆子爻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笑了笑:“没事了。长孙师弟若再遇上不会处理的棘手事,找我来便是。”   长孙子钧道:“陆师兄哄过孩子?”   陆子爻目光闪了闪,支支吾吾道:“先前在山外历练的时候养过一只黏人的妖兽……啊,时间不早了,该带孩子们去晨练了。”说着便帮年纪最小的孩子整理弟子服去了。   把少年们带出房间,长孙子钧正看见易希辰领着另一个屋子里的少年走出来。一群少年围在易希辰身边,颇有几个不安分的,打打闹闹上蹿下跳,还有想去拔易希辰发簪的。易希辰颇有些无奈,碍着他们年纪都还小,也不怎么与他们计较。   看来易希辰也不大会带孩子。长孙子钧默默地想。他情不自禁看了眼易希辰的肚子。   老实说,天剑门来了这么多新的少年,除了让他回想起他和易希辰年少时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之外,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和易希辰那一窝棚没能出生的孩子……   易希辰正巧对上了长孙子钧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往自己的肚子上看了一眼,登时脸一黑。他拧了下那个想要把他发簪的孩子的屁股,冷冷道:“你们跟着陆师兄去晨练吧。”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   长孙子钧察觉到易希辰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但是具体为什么不开心他却不大明白。他们虽有灵犀契相连,但倘若想要闯入对方识海窥视对方的内心,对方亦会有所察觉。因此若非必要的时刻,即便是道侣,也不至随意查探对方的心思。   白天教化一群熊孩子,好容易天色暗了,长孙子钧回屋休息,不片刻易希辰也回来了。   太阳西下,便没什么事可做了。长孙子钧搂着易希辰上了床,便按捺不住吻他,吻着吻着,身体便纠缠到了一处。   然而正当长孙子钧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易希辰身体僵硬,竟不配合。   长孙子钧睁开眼,双眸被情欲熏染得微微发红:“嗯?”   易希辰神色闪烁,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缓缓把长孙子钧从他身上推下去了:“呃……天色不早,早点睡吧。”   “不早?”长孙子钧皱着眉头看了眼窗外。确实不早,但如果要算到明天清晨,那就还早着呢。他稍稍节制一下,一个晚上总还是够用的。对于他们这样的修道者而言,一晚不睡并没什么要紧,何况双修一晚还能令第二日神清气爽呢。   易希辰涨红了脸:“早点睡吧,我这两天不想双修。”   “为何?”   “哎……不想就是不想!过两天,过两天就好了!”   长孙子钧不明所以,但是他也不好强迫易希辰,只好走出门外浇了自己一盆凉水便躺下睡了。   长孙子钧很快发现,易希辰背着他在谋划些什么。裘剑让他们教化新弟子,但易希辰却没有老老实实待在药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灵犀相连,自然知道几个白天易希辰都离开了天剑山,去了山外。问他去做了什么,他只说是药阁的新长老毒有药让他去帮着采几味草药,可若问他为什么要他去采,他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第九十六章 避子丹      数日前。   毒有药正在药庐里炼丹,忽觉有人靠近,回头一看,正是易希辰。   易希辰行礼道:“师叔。”   毒有药当年曾是药不毒的师弟,他接替药不毒当上了天剑门药阁的长老之后,药阁的弟子都已改口叫他师父了。唯独长孙子钧和易希辰不改,坚持叫他师叔,毒有药倒也无甚意见。   虽然和药不毒是同门师兄弟,毒有药的性情和药不毒却是大相径庭。药不毒看似脾气坏,但实打实是个热心眼的好人,直来直往,无甚弯弯绕绕的心眼。而毒有药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声音也徐徐轻轻的,看起来是个温和易相处的好人,实则肚子里却藏着一汪黑水,损主意坏点子就属他最多,也决计是不肯吃亏的。自然,毒有药大节无亏,若不然裘剑也不会找他回来当炼剑阁的新长老。   像毒有药这般性情当上了药阁的长老之后,对于药阁而言却也是件好事。先前为了新门规的事情长老们在一起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争了许多天,最后颁布的新门规让药阁的地位大大提升,这其中就有毒有药不小的功劳,其他长老不小心入了他设下的圈套里自己都还不甚清楚,待发现时都已悔之晚矣的。   毒有药打量着易希辰,手里一把小扇子慢慢地摆啊摆,扇不起什么风来,却因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显得十分儒雅。他温声道:“有什么事?”   易希辰道:“我想向师叔求一味药。”   “什么药?”   易希辰支支吾吾道:“有没有那种,吃下以后就让人不管怎么样都生不出孩子的药?”   毒有药扇扇子的手顿了一顿,弯弯的眼睛眯起,露出精光,上下打量着易希辰。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是道侣,这事儿天剑门上下全都知道。既然两名男子已经结成了道侣,毒有药想当然地认为,这个避子丹易希辰是替别人求的了。难道说……易希辰出轨了?!不止出轨,这位爷还是个渣男,他想给女子下药,不让人怀他的孩子,以免留下罪证!!   想到这里,毒有药哼了一声。然而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始终似笑非笑,让人揣摸不到他的情绪。毒有药道:“你是想让人永远生不出孩子么?”   “对对。”易希辰忙不迭地点头。   毒有药缓缓道:“这样啊。我从前没有炼过这种丹药,待我翻翻药典,若找到合适的方子再告诉你吧。你回去也好好想想,是不是非要这种药不可。”   “好好好,多谢师叔。”易希辰连忙道谢,又道,“对了师叔,我找师叔问药的事,还请师叔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长孙子钧。”   此言更坐实了毒有药对于易希辰是个渣男的揣测。他缓缓道:“知道了。若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易希辰松了口气。   然而打死毒有药也想不到,这味避子丹,易希辰却不是为别人求的,而是为他自己求的。早先长孙子钧经常提起他生孩子的事,那时易希辰觉得可笑,只做长孙子钧中了魔障,也不怎么放在心里。然而自从重回天剑门看见这么多新来的孩子之后,易希辰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这茬子陈年旧事。   在长孙子钧的“魔障”之中,毫无疑问,他是怀过孩子的,而且似乎还不止怀过一次。魔障里的事情不能当真吗?未必,毕竟长孙子钧那些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血脉和能力都一一实现了。因此,易希辰很害怕他“能让别的男人怀孩子”这种能力也会实现——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长孙子钧的能力,还是那个魔障里天赋异禀的自己的能力——即使他们已经双修了几个年头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但保不准呢?想那些正常夫妻要孩子,也不都是一发就中的嘛!好几年才怀上一个孩子的大有人在。再者说也有可能是子钧的这个能力还没觉醒,就像他的鬼之力是去了鬼界之后才觉醒的一样。   其实如果能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同时继承了他和长孙子钧的血脉,易希辰倒也甚不排斥这件事。然而他真正排斥的是,让他来生孩子这件事。且不提他是个男人、男人生子有悖天地伦常之类的,关键是,他要从哪儿生啊?!他统共就俩眼,要是从前面……前面那玩意儿还能要吗?!要是从后面……跟那啥啥一起出来的孩子还能要吗?!   不管怎么想,易希辰都觉得自己要疯。   回到天剑门之后,易希辰已经连着几晚做噩梦了,梦里他挺着个大肚子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长孙子钧握着他的手为他加油鼓劲,叫他“加油!用力!还记得你未辟谷时拉屎的感觉吗?找到那个感觉就可以!加油!”,每每都把他吓得生生惊醒过来。以至于现在长孙子钧一和他亲热,他就想起噩梦中的场景,对于双修的兴致也全没了。   这样下去不行,易希辰觉得自己必须找个办法解决,要不然好好的日子都没办法过了。于是他才厚着脸皮来找毒有药讨生子丹来了。   也不知是他自己心里有了芥蒂所以变得特别敏感,还是怕什么来什么,易希辰发现最近长孙子钧老是盯着他的肚子看,那神色好似有些遗憾。子钧好像,真的,想让他生一个孩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易希辰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最可怕之处在于,假若长孙子钧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么他的某种能力说不定就快要觉醒了。于是,易希辰更是连亲热都不敢跟他亲热了,只盼着毒有药快些把避子丹炼出来,他才好重新过上和谐性福的生活。   过了两日,毒有药把他叫去了。   “你回去应该也考虑了两天了吧。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想让那个女子永远不能怀上孩子吗?”   易希辰当然不好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子我要避子丹是给我自己吃的。他点头:“是……”然而想起长孙子钧瞄他肚子的眼神,他突然没有那么坚定了。过了片刻,他犹犹豫豫道,“也……未必就永远吧。至少目前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呃,总之,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长期避子,但万一哪天想不开了,还可以再、再、再……”他难以启齿极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才终于涨红着脸把后半截话说出来,“再……怀上的?”   毒有药再次眯眼。听听,这岂止是渣男啊,简直就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大渣男啊!瞒着自己的道侣出轨了不说,想让出轨对象不能怀孩子就够渣的了,还想着万一哪天后悔了还是要生一个?!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啊!   于是毒有药甩出一张药方来:“你去把这几味药材弄来,我或可为你炼出避子丹。”   易希辰接了药方,千恩万谢地走了。   拿到药方以后,易希辰便把教导新弟子的任务交给了门中其他师兄弟,自己花了几日的功夫出去找寻药方上的那些药材。长孙子钧自然发现了他偷偷离开门派的事情,问他去做什么,他不敢照实说,便扯了借口敷衍过去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在长孙子钧每日浇自己一盆冷水的煎熬下,易希辰终于把药方上的几味草药全都集齐了,连忙欢天喜地地跑去交给毒有药。   “师叔,你要的草药全在这里了!”   毒有药缓缓地打着扇子:“你真的不后悔?”   易希辰十分尴尬:“呃……总之,师叔先把避子丹炼出来再说吧。麻烦师叔了!”      第九十七章 正文完结      长孙子钧最近很憋得慌。其实他曾经憋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不想让易希辰为难,也做好了哪怕自己憋一辈子都不把易希辰拖下水的决定。然而后来他和易希辰互相坦白了心迹,结成了道侣,最终还是过上了不知廉耻的美好生活。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过下去,却没想到,回了天剑门之后,他又重新过上了每天都在憋得爆炸的痛苦中煎熬的悲惨生活。   长孙子钧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时候他也想强行闯进易希辰的识海看一看易希辰到底在想什么,但为了尊重爱人,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易希辰说,等两天就好了。过了两天,又说再等两天,还没好。有一回易希辰挣扎在欲海与理智间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自己也很心急,但应该很快就好了。长孙子钧问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好了,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长孙子钧很苦恼。除了欲望无法纾解之外,还有一项让他头疼的是,就是天剑门新来的这些孩子了。   从长孙子钧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会应付孩子了。他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因此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倘若不是易希辰脸皮足够厚缠着他不放,大抵现在他也会是个像玉英真人那样独善其身的散修。   孩子们哭了,孩子们闹了,孩子们耍无赖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年天剑门招收来的新弟子个顶个的能折腾,要不就是哭起来像天打五雷轰似的爱哭少年,要不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能把整座山都翻过来的顽劣小子。就长孙子钧待人冷冷淡淡的样子,连裘剑都怵他三分,偏偏那些小子全都不怕他。   有一回裘剑跑来看他们的教习情况,就看见练剑坪上,一名少年把长孙子钧当棵树似的都爬到他头顶上了。长孙子钧还真就像一棵树一样站在那里,麻木地朗诵着剑诀,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算作面无表情,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生无可恋。裘剑看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长孙子钧近来常常会忍不住去看易希辰的肚皮。易希辰以为是他看着孩子们也动了想为人父母的心,事实上,长孙子钧只是在庆幸——庆幸还好他们的那一窝棚孩子并没有生出来,要不然真不敢想象他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过转念想想,若这些顽劣的孩子有他与易希辰的血脉,或许就不大惹人嫌了。   过两日,长孙子钧完成了教导弟子功课的任务,正打算回去休息,却在路上遇上了毒有药。   长孙子钧恭敬地向他行礼:“师叔。”行罢了礼他就待离开了,没料到毒有药却抓着他不让他走。   “子钧啊。”毒有药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最近还好吗?”   长孙子钧道:“很好,多谢师叔关心。”   毒有药眯了眯眼:“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   长孙子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正苦恼呢,毒有药就来了。难道说毒有药知道了什么?然而他本就不是爱对人坦露心迹的人,何况都是些私事,因此他还是道:“无事。”   毒有药将他的这份迟疑看在眼中。片刻后,毒有药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像你师父,有时候做人若是太仁慈,便是给自己活活找罪受。”   长孙子钧:“哈?”   毒有药道:“你与易希辰双修的时候,寻常都是你在上面的,这不错吧?”   “哈???”话锋转得太突然,长孙子钧目瞪口呆。   “不是的话,你就摇头。”   长孙子钧当然没有摇头。   毒有药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长孙子钧茫然地目送师叔离去。   过两日,毒有药把易希辰叫过去,终于递给他一瓶药:“丹药炼好了。”   易希辰顿时大大松了口气。这些天下来长孙子钧憋得慌,他又何尝不是呢?两人每日睡在一张床上,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尤其荤是开了就难戒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咬着被角祈求毒有药快些把避子丹炼好。易希辰忙道:“多谢师叔!”   毒有药淡淡地摆摆手:“不必。”   易希辰问道:“师叔,这药真能让人避子?”   毒有药缓缓摇着扇子:“我是照着《药典》上的方子炼的。若是《药典》不出差错,那这药想来是有效的。”   易希辰再三道谢,正待离开,却听毒有药道:“易希辰,这药是给你吃的。”   “啊???”易希辰吓了一大跳,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师叔你你你你知道了?”   知道?毒有药挑眉。不就是知道了易希辰想拿避子丹给姘头吃么,他不晓得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人,因此便专门炼制了药物,给易希辰吃。他叮嘱道:“这药千万须得你自己吃了才管用。”   易希辰红着脸应了,当下便把药吞了。   晚上,长孙子钧训练完一群熊孩子回到住处,刚一打开房门,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砰!”长孙子钧吓得用力甩上门,生怕被外面的人看见。   只见大床上,易希辰身着一件单薄的粉色衣衫,乍一看这衣衫破破烂烂的都是洞,但再仔细一看,那些洞好像是衣服的主人刻意为之弄破的,专露出些关键的地方。易希辰就这样衣衫大敞地侧躺着,一只脚顺着另一条光洁的小腿缓缓向上摩擦,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遮体衣物更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更多光滑的肌肤,肌肤上还泛着淡淡的油光,让人忍不住想要摸几下。易希辰的嘴里叼着一枝花,媚眼如丝。   长孙子钧:“……”   易希辰向长孙子钧勾了勾手指,将花枝取下,懒洋洋道:“来呀。”   长孙子钧:“……噗。”   易希辰:“……”   好端端的桃色气氛被长孙子钧这一笑给破坏了,易希辰白皙的脸庞瞬间向染了色一样变得通红,窘迫地扯了扯身上的布:“你笑什么……”   “你身上涂了什么?”   “催情油……”   “你身上穿的什么?”   “催情装……”   “哪来的?”   “冬春镇……”前两日易希辰为了找一味药材去了冬春镇,又在集市遇上了那个头一回卖给他春药的摊主。熟人相见,摊主热情地向易希辰推荐自己最近新研制出来的丹药,易希辰就捧场地买了一瓶。那摊主认为易希辰是同道中人,对他惺惺相惜,买一送一,因此易希辰买了一瓶春药,摊主送了他一个乾坤袋,袋子里全是自己最新的研制成果,上天入地无所不有。   在长孙子钧看来,易希辰身上这件粉色的“催情装”已经很惊悚了。但是天地良心,易希辰翻遍乾坤袋,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不那么惊悚的东西了。   长孙子钧沉默了。   易希辰尴尬地又拢了拢衣服,想盖住关键部位,偏偏身上的这块破布就是为了盖不住关键部位而设计,他的动作并没有任何意义。   长孙子钧慢慢向他走了过来:“为何要用这些?”   易希辰眼睛到处乱瞟,红着脸不说话。为了求避子丹他晾了长孙子钧好些天,今日好容易拿到了避子丹,他是想好好补偿一下才破廉耻地用上了这些东西,殊不知他这样的做法到了长孙子钧眼中却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长孙子钧一步一步走上来,缓缓道:“前几日你为何不肯?”   易希辰答不上来。   长孙子钧眯了眯眼。易希辰数日不肯与他双修,问缘由又不肯说,好像原因难以启齿。今日这态度看起来是想要同他双修了,却偏偏又拿出了这些东西。所以难以启齿的理由是——嫌弃他不行咯?!非得要借由这些道具来催他的情,他们才能顺利双修不成?!看来这些年下来易希辰胃口见长,区区三天三夜已经喂不饱他了!   作为一个“无能”的小攻,长孙子钧还能保持心平气和:“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同我说。”   “呃……我……我是怕你生气……”   “不会。”长孙子钧已经站在床边,朝着易希辰伸出手去。   多日不曾亲密接触,易希辰只是感觉到长孙子钧的气息靠近,身体便有了反应,遮也遮不住。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但是意料之中的接触并没有来,他感觉到长孙子钧后退了,茫然地睁开眼睛。   长孙子钧道:“稍等。”丢下两个字,便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当然也没忘记紧紧把门关上。   易希辰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那摊主送他这一袋子“宝贝”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只要他随便用上一两件他的道侣就会饿狼扑食一般向他扑上来,但长孙子钧反而跑了。难道说这几样东西长孙子钧不喜欢?   易希辰忍不住摸过乾坤袋,把袋子里其他东西也倒出来一一查看。一捆扎满了羽毛的绳索、一串稍稍灌注灵力就震个不停的蛋链,一枚忽松忽紧的圆环,两枚蕴含了冰火之力的磁石……   有些东西易希辰看着就忍不住哆嗦,有些东西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他还没把这些法宝看完,房门砰一声又被人撞开了,长孙子钧又回来了。   易希辰匆匆忙忙想把东西塞回乾坤袋里,却已经迟了,长孙子钧已经将满床法宝尽收眼底,脸皮猛地抽了抽。   易希辰:“……”   “你喜欢这些?”   “……也许不是你想的这样……”   “想用?”   易希辰可以指天发誓他绝对没想过。可如果不想用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事实上第一次打开乾坤袋的时候易希辰就被吓得瞠目结舌,差点把东西全扔了。毕竟对于一个财迷来说,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要就亏了好吗!   饶是易希辰巧舌如簧,此时此刻,此情此情,他也觉得百口莫辩。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悄悄把东西都收起来,转开了话题:“你方才去哪了?”   “请假。”   “哈?”   “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干什么?”   “干你。”   “……”   共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需要从个人做起,需要从你我做起,最主要是倡导八荣八耻。   ……   易希辰双眼迷离地趴在长孙子钧胸膛上,两人之间严丝合缝,几乎融为一体。他仰起头,看着长孙子钧英俊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手指勾勒着长孙子钧的轮廓。眉眼、鼻梁、嘴唇……   他的手指一路向下,划过长孙子钧的喉结,在胸口处停顿片刻,又继续往下走,滑至长孙子钧结实的小腹处。   易希辰突然福至心灵,猛一个哆嗦,仰起身来。   长孙子钧抚摸他的长发,沙哑道:“怎么了?”   “我在想一种可能性。”易希辰的表情极为严肃。   “嗯?”   “在你的魔障里,我怀过孩子。”   “……”   易希辰一直想当然地觉得,在长孙子钧的魔障中,自己怀过孩子,这有可能是长孙子钧某种天赋异禀的能力,比如“让别的男人怀孕”。但如果说那个魔障的世界确实给了长孙子钧某项天赋异禀的能力,但这项能力是……   “是不是在你那个魔障里面,所有男人都能生孩子?”   长孙子钧:“……???!!!”   那么,同样身为男子的长孙子钧,他的能力很可能就不是“让别的男子怀孕”,而是“身为男子我也能怀孕”了。   与此同时,清风明月下,凤栖殿外两名长者正在喝酒。   毒有药替裘剑把他的酒杯满上,裘剑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壶,毒有药道:“听说掌门最近新得了一批海韵石。”   裘剑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他:“毒长老今日找我喝酒,是为了此事?”   毒有药笑了笑:“那海韵石是好东西,我想问问掌门打算如何分配这些宝贝?”   裘剑道:“的确是宝贝,不过是炼剑用的好东西,自然是分给炼剑阁和守剑阁的弟子。你们药阁不会连这个也要抢吧?”   毒有药继续为他添酒:“海韵石用来炼剑的确是事半功倍,不过若是拿来做些机巧之物也是不错的仙材,不是么?”   “毒长老你这人真是……海韵石诚然可以拿来做机关,可这样的好东西做些小物事岂不是大材小用?还是炼剑得好。”   “炼剑是好,我药阁的弟子也需要用剑不是?”   “你药阁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长孙子钧,最近的仙材我也没短了你们。好东西还是要用在刀刃上,海韵石你就不要抢了吧。”   “掌门先前不也说了四阁要平等视之吗?不平分说不过去吧。”   “就算平等,四阁分工毕竟有所不同。那些炼丹的仙材不也大都给了你们?”   “是,可我们药阁炼出来的丹药不也分给诸阁弟子了么?”   裘剑咬牙:“四四一一。”   “平分。”   “三三二二,不能再多了。”   毒有药微微一笑:“三二二三,不能再少了。”   裘剑:“……”   一口吞了杯中的酒,裘剑咬牙道:“毒长老,你和药长老分明是师兄弟,你怎么能比他蔫坏这许多?”   毒有药似笑非笑:“哪里的话。”   裘剑哼了一声,先不提海韵石的话,转开话题道:“你最近一直躲在药庐里捣鼓,又炼出什么好东西了?”   “最近我倒确实照着《药典》炼出了一味新药。”   裘剑忙道:“什么药,还不拿出来分给大家?海韵石的事我便可考虑考虑。”这个毒有药虽然满腹黑水,虽然制作机关的本事不如药不毒,但凭良心说他炼丹的本事实在不容小觑。   毒有药却笑道:“我倒没想藏私,只怕我肯分给大家,大家也不敢要。”   “哦?”裘剑好奇道,“到底是什么药?”   “逆子丹。”   裘剑蹙眉;“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逆,便是悖逆阴阳。按照《药典》上的记载,这逆子丹让女子吃了,或会不孕。”   裘剑拧了拧眉头。那就是避子丹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许多道侣不想生子也常常服用这避子丹来着。为何又偏偏要叫什么逆子丹?这也值得毒有药花那么多时间捣鼓?   却听毒有药不慌不忙慢慢道:“但不能有孕的男子服了,或许会有孕。””噗!!!”裘剑顿时把刚喝下去的酒全都喷出来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裘剑一跳三尺远,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谁发明了这种丹药?!疯了吗?!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啊!!”   “话不能这么说嘛。”毒有药悠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啜饮一口,“这天下人皆以为生子是女子的职责,可亦有女子不愿生子,亦有男子想要生子的,因此才有了这逆子丹。”   裘剑讪讪回到椅子上坐下:“这么神奇的丹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天剑门的人无福消受。”   毒有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片刻后,裘剑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什么逆子丹。男男也能生子吗?”   “这谁又知道呢,最初炼制出这味逆子丹的是一名男药修,他的女道侣不愿产子,他却偏偏想试试十月怀胎的体验。大多使用这逆子丹的也是男女道侣,至于男子与男子会否有用……”裘剑意味深长道,“也许过一阵子就知道了。”   裘剑不明所以,看着毒有药脸上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突然决定,那什么海韵石,还是让四阁平分了罢。这个毒长老,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啊!!   毒有药正要为他斟酒,裘剑看着杯中明晃晃的酒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让他跟着连腹中也开始滚动绞痛起来。他连忙推脱道:“不喝了不喝了,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毒有药在他身后叫道:“掌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我给你开几味丹药啊?哎哎哎,小心撞树!”   砰!   “哈哈哈哈……”   数日后,新弟子们的入门教学已经告一段落,小少年们已对道家心法初步有所掌握,再往下便要开始种种试炼和各凭所长地分化修炼了。   裘剑专门从炼剑阁里挑了几个天资极高性子又讨人喜欢的弟子。准备交给长孙子钧带。裘剑甚至有将长孙子钧与易希辰提拔为天剑门最年轻的长老的念头,毕竟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成就的人在修真界也难找出其他来,实在能称得上是天剑门的骄傲。恰好长孙子钧的假也放完了,裘剑为表诚意便亲自去找他们。   然而当裘剑推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房门,却见里面空空无一人。裘剑诧异地走进屋里,却见桌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出山历练,后会有期,勿念。——长孙、易呈上”   裘剑登时跌足叹惋,然则人已离去,他便是有心挽留,也苦于无人可说了。   数年后。   陆子爻在山外游历时,听闻附近有魔修作恶,已杀了三人了。这样的事情他岂能坐视不理,立刻打听了魔修所在之地,御剑前往。   然而他到了那魔修藏身的山谷时,却没发现魔气。在山谷中视察一番,但见两个落魄修士从山洞里钻出来,陆子爻忙上前询问:“道友,此地作恶的魔修躲在何处?”   那两名道长对视一眼,先后道:“你来晚啦,长孙真人和易真人已经手刃了那个魔修。”“我们正是被那魔修挟持的,幸得两位真人相助。想不到竟然有幸得以窥见长孙真人的斩虹剑,此番苦头吃得不算亏了。”   陆子爻听见长孙子钧和易希辰出现,登时大喜。先前天剑门中那两人不告而别,已是经年,始终没机会重逢,今日竟是巧了,总要见上一面,一起喝杯茶才好。于是陆子爻连忙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吗?往哪里走的?”   那两人指道:“往那里走的!”“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想必还没有走远吧!”   陆子爻忙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飞过两座山,陆子爻一直没看见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身影,不由得颇为遗憾,以为他们擦肩而过错过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年月如弹指一挥。这一次错过,下一回再见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然而就当他满心遗憾时,他忽见下方山谷有四道人影。两名男子和两名男童,童子约五六岁年纪,扎着丸子头,正满山追逐疯跑。两名男子则坐在一棵树下——赫然就是长孙子钧与易希辰!   陆子爻连忙落剑下去。   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方解决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魔修,被解救的苦主们送了他们许多东西作为答谢,不乏一些珍稀的仙材和法宝。易希辰数钱数的两眼发直。他们自然察觉到陆子爻来了,抬头向陆子爻看过来,易希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宝贝们,便对陆子爻遥遥挥了挥手,示意陆子爻过去说话。   陆子爻正待向他们走去,那两个小童子却跑了上来,挡住了陆子爻的去路。陆子爻仔细一看,只见那两名小童水灵灵嫩生生,唇红齿白,十分讨人喜欢。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看来倒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了。细看也是能看出不同来,穿着蓝衣的小童更天真烂漫些,红衣小童则稳重一些。   蓝衣小童道:“大哥哥,你找我们的大爹爹和小爹爹吗?”   陆子爻吃了一惊。大爹爹小爹爹?他不由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红衣小童指了指树下的长孙子钧与易希辰:“那就是我们的大爹爹和小爹爹。”   陆子爻愈发吃惊。这两个孩子竟是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的孩子?不,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蓝衣小童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想跟那些人一样问我们为什么没有阿娘?我们是爹爹们在河边捡回来的。”   红衣小童拍拍蓝衣小童的肩膀:“笨。我先前问了其他的孩子,他们的阿爹阿娘也都说他们是捡回来的。有像我们一样从河边捡的,也有从山上捡的,还有最惨的是从粪坑里捡回来的呢!可他们说了,阿爹阿娘都是骗人的,他们是阿爹阿娘生出来的,可是他们的阿爹阿娘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才说他们是捡回来的。所以说,我们两个或许也是大爹爹和小爹爹生的呢。”   陆子爻目瞪口呆:“生、生、生的?谁生的?”   红衣小童歪了歪脑袋,咬着手指认真道:“你猜?”   陆子爻:“~!@#¥%……&*”   正说着话呢,易希辰和长孙子钧总算是清点完财物跑了过来。他们一人抱起蓝衣小童,一人抱起红衣小童,笑道:“陆师兄,又见面啦!”   长孙子钧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起易希辰的手:“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   陆子爻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哎,好,走吧!”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剑影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啦~大家可以关注我微博,微博名就是笔名,我的微博致力于社会主义文明建设,然后本书的个人志正在筹备,有消息也会微博通知大家可以留言说说想看什么番外?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