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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忘记》
作者：谦少


文案：
有没有一个人，你和他/她曾经很亲近，近到无人能及，也不可代替。但很多很多年后的现在，你们并没有在一起？他/她是你QQ里不会点开的名字，手机里不会删掉的号码，和遇见时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是点头一笑的人。
不曾想起，从未忘记。
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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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兄弟文，没有血缘关系，双向暗恋，表面冷冰冰很别扭实际是暗恋自己哥哥的痴汉攻，明星叶岚。哥哥是学建筑的高材生，脾气很好，小时候关系很亲近，但因为各种原因而疏远了。因为找工作的原因，哥哥来到叶岚的城市，暂住进他的家里。虽然两个人都想做点什么，但是巨大的生活差距成了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叶岚的中二脾气也是不小的障碍……
嗯，就这样吧。

内容标签：
主角：叶岚，许辰 ┃ 配角：涂遥，肖林，叶霄，Karl ┃ 其它：双向暗恋，痴汉攻，明星文。

银牌编辑评价：  
许辰是学建筑的高材生，脾气很好，小时候和叶岚的关系便很亲近，但又因各种原因而疏远了，即便彼此心中都是特别的存在。由于要找工作，他来到叶岚的城市，暂住进他的家里。虽然两个人都想做点什么，但是巨大的生活差距成了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叶岚的中二脾气也是不小的障碍…… 
当上了明星的小攻，和学建筑的学霸受，因为年少时的一段感情而彼此放在心中。正因对方的特别反而变得胆小了起来的两个人，都在踌躇着不敢迈出第一步，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连有点野蛮性格的人都学会了温柔。作者文笔很清新，无需刻意的渲染，颇具感染力的文字带着点怅然的讲故事娓娓道来。双向暗恋的心理动作被描绘得很有萌点，剧情发展也让人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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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叶岚
　　
　　不知道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还是经过研究得出的结果，反正历来机场等候室的大屏幕放映的东西除了广告就只有一些短得很的视频，只差写上“随时可以走”五个字了。
　　现在大屏幕放的是当下最红的偶像组合MAX的最新单曲的MV，因为是偶像组合的缘故，就算没有音乐，光看画面也赏心悦目。就算这样，观众也从MV前面耳熟能详的作词作曲人里知道这支歌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MAX的最新单曲打的是魔幻的概念，许辰不懂这些，只觉得光是前奏都很像外国大片，等到组合成员依次亮相，他才发现原来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只是大概是为了照顾低龄女粉丝的心情，女主角一直隐隐绰绰地没出场。组合里的几个青年穿的像中世纪的奇幻大片，看起来五官比较柔和的两个扮的是精灵，一个脸上有混血痕迹的青年是狼人的样子，还有很会跳舞的那个青年看不出是什么……
　　叶岚的脸骤然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许辰本能地退后两步，不管看了多少次这个MV，这样猛然拉近的大特写，和叶岚就算脸把整张屏幕占住都挑不出瑕疵的完美五官，还是让人惊心动魄。
　　叶岚的脸足足停留了几秒，拖着箱子路过的几个女孩子都凑在一起低低地发出遇见男神的尖叫起来，大概是MAX的粉丝之类，还有早就等着这一幕的女孩子拿出手机来拍，许辰听见她们在说：“竟然在这也能看到岚……”
　　MAX组合里的人都有英文名，比如混血的那个是Karl，还有队长那个好像叫Ruo，唯独叶岚，到哪里都是一个岚字，尤其这一章专辑他是主角，所以每次许辰经过学校外面那个音像店都像做贼一样，不敢瞄橱窗里满满的岚字。
　　好在他学的是建筑，班上女生少，仅有的几个也非常理智，没有人上课讨论明星，不然他大概连课都没法好好上了。
　　亲戚里有个明星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好事，可是许家人却很有默契地对这件事避而不提，连二叔家那个上初中的小女儿也没闹着要叶岚给她带签名，只是每次过年的时候都好奇地盯着鹤立鸡群的叶岚看。平时大家夸人长得好看，会打扮，都说像个明星，然而真正的明星日常却穿得像个模特——叶岚初中忽然蹿高，现在已经超过了一米八，脸长得漂亮，身材也已经渡过高中那段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瘦得跟骨架一样吓人的阶段，往后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基本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简直无可匹敌。
　　但许家人却不觉得赏心悦目，反而觉得如芒在背，哪怕是除夕夜吃团圆饭，有叶岚在，连聊家常都觉得不能随心所欲。
　　他们当初对叶岚的妈妈太差了。
　　虽然叶岚如今已经长大了，算是闯出一片新天地，而且他性格冷，平时话少，也似乎不很记仇。许辰毕业的时候，他直接送个外星人的电脑，许辰是学建筑的，对电脑的配置要求高，所以知道这电脑价格，不太敢收，何况那时候叶岚也跟他半年没说话了。
　　其实要是许家人愿意巴结的话，不是没有好处，就算叶岚没把他们当亲人，偶尔给点什么也都是奢侈品。但许家人虽然不善良，却非常有“骨气”，当初他们排斥叶岚的妈妈，也是觉得她私生活浪荡，丢了许家人的脸。就算叶岚现在成了大明星，他们也不愿意“趋炎附势”，仍然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许辰正盯着屏幕看，身后骤然被人推了一下，大概是谁急着赶航班，撞了他一下。他有点往前栽，但是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许辰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机场虽然人多，但叶岚还是太显眼了，就算他戴了墨镜，穿的也低调，许辰还是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辰就怕极了叶岚，明明他大概是许家人里面唯一一个对叶岚无愧于心的人，反而每次都跟欠了他什么一样，见到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手心都冒出汗来，这次是许奶奶开了腔，说“叶岚就在上海，你哪有住旅馆的道理”，许爸许妈也担心许辰吃苦，一家人都拍了板，不然他也不会跑到上海来自投罗网。
　　叶岚看他后退，也没勉强，只是冷冷说了句：“走吧。”
　　他自顾自转身就走，许辰只好跟上。叶岚这身高太显眼了，已经有人在朝这边看了，许辰有点犹豫要不要把大衣给他披一下，免得被人看到。而且这么冷的天，叶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也不知道他冷不冷。许辰正在犹豫间，叶岚忽然停了下来，差点撞到一起。
　　叶岚脸上戴着大墨镜，也看不出情绪，伸手就接过了许辰手里的行李箱。
　　许辰第一次来上海，带的东西有点多，两个箱子，还背着背包，叶岚伸手过来，他不知道该把那个给他。叶岚冷着一张脸，从他手里把行李箱都抢了过去，连背包都剥了下来，背在背上。许辰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叶岚有点瘦，一人把东西全拿了，他有点怕叶岚累着。
　　他倒是忘记自己刚刚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了。
　　他在叶岚面前向来是这样的，自己吃什么苦都忘得飞快，但是放到叶岚身上就不得了了，以前许妈妈心疼他，骂他憨，那时候叶岚还小，大概只有现在他腰那么高，小豆芽一样，十分依赖“许辰哥哥”，连睡觉都要抱着他。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小孩子总是健忘的。
　　许辰有点自嘲，本来忐忑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他这次来上海是来找工作的，许奶奶说没理由放着亲戚家不去，自己住旅馆，所以逼着他去叶岚家住，大概也住不了多久，等找到工作就得走了。
　　何况以叶岚的工作性质，也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这世上最尴尬的状况，大概就是童年时最亲密的人长大后再相遇了，已经成了陌生人，生活圈子完全不同，连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又总记得小时候的事，又不甘心这样疏远沉默。而且总有一方太看重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最容易犯自作多情的错误。
　　许家父母性格也骄傲，不愿意麻烦人。来这一趟，行李里有一半东西是给叶岚当见面礼的，昨天许妈妈一边收拾东西往许辰背包里塞各种土特产，一边说只怕叶岚看不上这些东西，许辰是不信叶岚会在乎这些的，但被她说多了，也怕自己会给叶岚造成麻烦。本来来之前都失眠了两个晚上，还特地到市场里买了叶岚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果肉干，装在小玻璃罐里，一直攥在手里，都捂得温热了，但是看叶岚冷冰冰的样子，又不太敢拿出来了。
　　叶岚的车在停车场里等，是一辆很大的保姆车，一个不知道是司机还是助理的小青年站在外面等，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见叶岚就过来帮忙拿东西，叶岚冷冷看他一眼，他就把手收了回去。也不气馁，伸出手来跟许辰握手：“这位就是叶岚的哥哥吧，你好你好，我是叶岚的助理小商。”
　　许辰在学校里呆久了，没见过这种自来熟的习气，怕失了礼，局促地跟他握了手：“你好。”
　　叶岚把东西扔（确实是扔）到车上，已经坐好了，大概是看他们聊天不爽，十分不耐烦地探出头来：“还不上车。”
　　小商很怕叶岚的样子，缩了缩肩膀，绕到一边去开车了。许辰更紧张了，想自己上车，叶岚已经伸手过来拉他了。他看起来身形修长，力气却大得很，许辰毫无还手之力，只好坐在了他身边。他坐上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青年正侧躺在对面睡觉，看起来非常高大，像一只卧倒的熊，睡得很香。
　　车很快开出了停车场，机场外面是大片的荒地，雪还没化完，许辰第一次来上海，虽然外面不怎么繁华，也一直盯着窗外看。
　　“这是什么？”叶岚忽然出声。
　　许辰这才发现他在盯着自己手上的玻璃罐子看，叶岚的皮肤白得像瓷器，嘴唇颜色浅，像薄薄的刀锋，随时能勾出一个锋利的笑容来，就算戴着墨镜，下半张脸也是一幅画。
　　“这是乌饭子。”许辰紧张得直说方言：“不对，是野蓝莓，蓝莓干，乌饭子晒干了……”
　　这是叶岚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老家已经没多少人会做了，他还是特地跑到以前的小学那里，找小卖部的奶奶买的，小巷子里不能进车，腿都跑断了。
　　叶岚的眼睛被挡在墨镜后面：“你做的？”
　　“不，不是。”许辰感觉罐子都快被自己握烂了：“我买的。”
　　叶岚撇了撇嘴，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给我吃的？”
　　许辰点头。明明来的时候已经做了两个晚上的心理建设，但是看到这样光芒万丈的叶岚，还是觉得自己带的土特产和自己这个人一样，是黯淡无光的。无论如何，已经长大了的叶岚都不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了吧。
　　叶岚的漂亮天生就好像带着点高傲在里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做明星做久了的原因，有点懒洋洋的，听起来有点像撒娇，又好像只是许辰的错觉。毕竟叶岚一直是冷冰冰的，怎么可能突然跟他撒娇。
　　“你拧开。”他明明不是很饿的样子，却连到家都等不了了：“我要吃。”
　　许辰连忙用力拧瓶盖，但是从见到叶岚的那一刻就开始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拧得金属的瓶盖直打滑，越急越用不上劲，汗都快出来了。
　　叶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看着他拧，好一会儿才伸出援手，很熟稔的样子，从他手里抢过玻璃罐就是：“我来。”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脾气软，但是惹急了也是凶巴巴的，跟小老虎一样，挠人也不痛，现在小老虎长成大老虎了，许辰还是有点怀念他小时候。
　　透明的玻璃罐子里，一小颗一小颗的野生蓝莓跟葡萄干一样，只是更小点，接近墨色，带着点酸酸的味道，叶岚的手指修长，白得跟瓷一样，很轻易地从罐子里捻出蓝莓来吃，许辰有点紧张地盯着他，怕他觉得不好吃。
　　薄薄的嘴唇翘了起来。
　　“还不错。”他说，好像是要笑，但毕竟是很多年不曾笑过，只是勾了勾嘴角。
　　一直等着他反应的许辰终于笑了起来。
　　许辰不知道长得像谁，五官都是柔和的，本来就看起来很文质彬彬，笑起来更是温和。叶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把眼睛移开了，他像是有点热，又像是找不到事做，把墨镜摘了下来，一声不响地吃起蓝莓来。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气氛也很不错。
　　“什么味道？”正当两人沉默的时候，趴在对面座位上睡觉的那个黄头发青年爬了起来，许辰以前只见过那种街上混的瘦瘦的青少年染黄头发，只是觉得不和谐，第一次见到有人顶着一头金黄头发都这样英俊，像头狮子。这个青年大概是混血，五官立体得很，眉毛颜色也浅，脸色睡出两道红印子，一醒来就找吃的：“岚，你在吃什么，我也要吃。”
　　叶岚冷冷回他一个字：“滚。”
　　像小狮子一样英俊的青年睡得迷迷糊糊的，揉了揉蓬起来的头发，靠在座位上发呆，哈欠连天，许辰摸不准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其实许妈妈来的时候给他准备了很多食物，就算叶岚吃一周也吃不完，可以给这个人吃一点。
　　不过许辰怕叶岚生气。
　　叶岚小时候就很能吃醋了，他那时候脾气还没现在冷，也不会打架，整个人都软软的，吃醋了就不理人，但是只要许辰装成要走的样子，他又会小跑着跟上来。他妈妈不太管他，他就常年跟着许辰，睡也睡在许辰床上，许辰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一个人霸占着许辰。
　　许辰还沉浸在对小时候的叶岚的缅怀中，车已经停了下来了。
　　叶岚把墨镜戴上了。
　　“下车。”他自己推开了车门，把两个箱子都拖了下去，许辰只好捡起背包，跟在他后面，那个叫小商的青年很热情地跟他挥手：“叶岚的哥哥要在上海好好玩啊……”
　　许辰想回话，车已经开走了。
　　“跟上我。”叶岚不知道在生什么气：“这附近很多狗，小心点。”
　　许辰本来以为真的是这种高档小区里养了很多宠物狗，还奇怪说为什么会有狗到处跑，结果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车窗摇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镜头来。
　　“那里是……”许辰这才反应过来。
　　“说了是狗了。”叶岚用词十分凶：“别理他们，跟我走。”
　　
　　第2章 家人
　　
　　叶岚住的是十九楼，有专用电梯。
　　许辰读书的城市离老家不远，二线城市都算不上，宿舍楼连电梯也没有，爬楼梯爬到腿软。叶岚似乎经常住在这栋房子里，轻车熟路拿出房卡来刷，刷完塞到许辰手里：“拿着，这张是你的。”
　　光滑的大门推开，是一套许辰只在房产杂志上见过的豪宅。
　　准确说来，叶岚住的应该是“十九楼＋二十楼”，两层楼被打通了，旋转式的楼梯非常好看，客厅比许辰读书时候的整间四人寝室还大，一套米白色大沙发，盘成一个圆形，地上铺的是羊毛地毯，进门就是吧台，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外滩的景色。
　　“直接进来吧。”叶岚踢掉鞋子，扔了墨镜，光着脚在地上走，直接在吧台上倒水喝：“我喝酒，你喝红茶。”
　　完全不是询问的问句，擅自就帮许辰决定了。
　　许辰还处于被房子震撼到的情绪中，本来也没什么脾气，点头说好。
　　叶岚站在吧台旁边，一边喝着自己加冰的酒，一边给许辰泡红茶，看许辰还站在门口，往沙发上一指：“坐。”
　　许辰坐下来，忽然又站起来，叶岚挑起眉毛，他眉毛生得秀气，但是眼睛形状非常漂亮，几乎有点慑人：“你干什么去？”
　　“上厕所。”许辰有点局促。
　　“在机场的时候不去？”叶岚有点不爽，但还是放下茶杯，带着许辰去洗手间。
　　“我怕你来接我，找不到我人。”许辰实话实说地告诉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叶岚的嘴角似乎翘了翘。
　　叶岚对待他家的东西态度都非常粗暴，踹开洗手间的门，开灯，把推拉门用力拉开，让许辰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许辰面前，他整个人就跟青春期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全身都是涌动着的情绪。要知道，就算在华天那一堆怪胎频出的艺人中，他也是性格最冷的几个人之一。
　　许辰站在洗手间里，看了他一眼。
　　叶岚抱着手站在门口。
　　“你……”许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生理问题：“你站在这里，我不好意思。”
　　叶岚哼了一声，抱着手走开了，还是没有拉上门。
　　许辰十分忐忑地开着门上了个洗手间，出来还在门口撞到叶岚，后者一副怕他跑了的样子，看他出来也不说话，凶巴巴地把手里的红茶塞给他喝。
　　他虽然人有点凶，泡的茶还是很好喝的，就是许辰喝茶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让许辰有点忐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地窗外万家灯火，许辰一面喝茶一面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本来应该租一间地下室，找一个建筑所的实习工作，拿了三个月微薄的工资，才终于住到有洗手间的单间，然后慢慢学会穿西装，打领带，学会品红酒，参加酒会，然后才知道羊毛地毯有多舒服，八十坪的客厅是什么感觉。
　　“我去叫饭。”叶岚虽然说着“去”字，却仍然像看守犯人一样守着许辰：“你想吃什么？”
　　许辰双手捧着馥郁的红茶在慢慢喝，被他一说，这才想起来，连忙放下杯子，朝自己拖来的两个行李箱跑过去：“对了，我带了菜来的。”
　　叶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抱着手看他把行李箱放平，一件一件把带来的东西都弄出来。
　　一个箱子里放了几件冬天衣服，一个电脑，几本书，还有一些证件之类，还有牙刷和毛巾，许辰对于自己翻出条纹平角内裤这件事十分窘迫，连忙把它盖到衣服下面，偷偷看一眼叶岚，大概是希望叶岚没看见。
　　另外一个箱子就装的全部是老家才有的东西，柿子饼，金桔，干鱼和烟熏的腊肉，萝卜皮，一罐浅黄色结晶了的不知道是蜂蜜还是什么东西，还有一点药材，风干的栗子，红油腐乳……
　　许辰做事很有条理，把最大的一个塑料袋铺在地上，然后小心地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上面，一边码还一边问叶岚：“冰箱里有葱蒜吗？”
　　叶岚十分不想走开，敷衍地走过去看了冰箱，又连忙回来守着他：“没有。”
　　许辰把一大堆东西都抱起来，放到冰箱里，他天生是适合待在家里的人，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现在变成叶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了，不过叶岚是很不想承认这一点的，一副“我只是路过”的表情。
　　叶岚家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看不出坏没坏的硬壳水果，许辰把东西都放进去，想了想，又把蜂蜜拿了出来。
　　“你不要老是喝酒。”他像个长辈一样告诉叶岚：“这个蜂蜜泡水很好喝的，对胃也好。”
　　叶岚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不过他倒是没忙着打电话叫饭了，而是看着许辰低着头清点食物。因为常年在室内的关系，许辰的皮肤很白，衬衫的衣领和墨黑头发之间露出一小截脖颈来，看起来很是温柔。他连数菜的样子也让人想起家这个字：“一个菜，两个菜……熏鱼要有料酒和葱蒜才行。”
　　叶岚拿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给小商让他送过来。
　　但是许辰的话让他停止了动作。
　　“这附近有大型超市吗？”他问叶岚：“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显然，和许辰一起买菜的诱惑大过了被记者偷拍的后果，叶岚直接拿出手机来查地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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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叶岚这种人，天生就不适合在公众场所活动的，他漂亮得有点过了，不是挡住眼睛就可以了事的。
　　何况他现在还是个明星。
　　话说回来，也没有比他更适合做明星的人了。
　　许辰推着车在超市的蔬菜区选菜，他就一定要像门神一样占住旁边的位置，挤进一堆正赶着买打折蔬菜的大妈群里，什么都不做，就是冷冷地站着，时不时还把墨镜推一推，根据许辰的动作调整自己的站位。还好MAX的受众暂时没扩大到中老年妇女群体，不然他能不能走出超市都是个问题。
　　已经到了这个点，蔬菜们就算还有点朝气，也被大妈们掐掐摸摸得不成样了，所以叶岚十分嫌弃，许辰只好选了棵大白菜，想着把外面的叶子剥掉，里面的芯叶岚应该还是愿意吃的。又看见肉类柜台还有新鲜瘦肉，连忙推着车过去。叶岚一直跟保镖一样跟在他旁边，终于舍得离开三秒，把一坨巨大的蘑菇扔到许辰的篮子里：“我要吃这个！”
　　许辰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也就把这株硕大无朋的蘑菇收了下来，推着车去前台结账。他这次来带了不少钱，因为他爸妈怕他用叶岚的钱。
　　叶岚仍然是一副“陪家长逛超市的熊孩子”的表情，冷冰冰地站在他后面，收银员是个小姑娘，慧眼如炬，一直盯着他看。他等许辰一结完账，就臭着脸拖着他赶快走，大概是以为那个收银员看的是许辰。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这样提着一大堆菜走着很像一家人。虽然叶岚表情还是一样的冷，但看得出心情还是不错的。他不仅把许辰手里的一大包东西抢过去提着，等电梯的时候还哼了两句歌，虽然没听懂歌词，许辰也觉得开心，他这次来，其实也很想修复自己和叶岚之间的关系的，虽然现在两个人经济悬殊很大，但是他觉得，只要他不占叶岚的便宜，应该就没关系的。虽然叶岚不让他给房租，但是他可以给叶岚做饭。反正他找工作也是有专业性的，不会太忙。
　　许辰洗菜的时候，叶岚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手机在客厅响得都快爆炸了，还是许辰提醒他才去接的。而且态度非常不友善，把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一通，又回来凶巴巴地站在门口看许辰洗菜。
　　许辰被他盯着，先还有点不自在，渐渐就习惯起来。他其实也不是很会做菜，都是摸索着做，学着许妈妈的样子，把鱼块放在锅里煎，放料酒和葱姜叶，香得很。萝卜皮炒腊肉，叶岚买的那株蘑菇被撕下来三分之一做汤，还有一碗腐乳，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吃，叶岚虽然不会做，端菜却很厉害，还打开电视给许辰看。
　　许辰背对着电视坐着，不知道电视放的是什么，只看见叶岚出手如电，迅速按了下遥控器，换到了娱乐新闻。
　　“近日当红组合MAX的成员叶岚和小花旦李云诗一起合作《恋恋桃花源》，相传两人在片场十分默契，谈笑风生……”
　　许辰回头看了一眼电视，那个叫李云诗的女明星看起来年纪很小，有点娃娃脸，是叶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我没有。”叶岚果断卖掉队友：“是Karl，就是今天车上那个黄毛，他们俩早就睡过了。”
　　许辰对叶岚十分大胆的用词有点惊讶，但就算是在小时候，他在叶岚面前也没什么哥哥的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他，只能毫无力度地说了一句：“不要这么说别人。”
　　叶岚压根当没听到，吃了两口饭，大概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心情好了一点，就没有再卖队友了。
　　
　　第3章 河流
　　
　　洗澡也是在叶岚的“看守”下进行的，许辰一直觉得磨砂的玻璃不能把视线全部隔住，总有点隐隐绰绰的人影，所以洗澡的时候也不太自在，而且叶岚还老是从外面“路过”。
　　许辰的妈妈向来是勤俭持家，家里的睡衣睡裤都是在超市打折的时候买的，穿得都快起球了还不换，许辰这次带来的一套是蓝色格子的，和家里的被子花纹一样，已经有点旧了。他洗完澡就把换下的衣服都拿了出来，还是有点局促，自己东张西望地找洗衣机。
　　叶岚抱着手站在门口，看见他身上的睡衣，皱了皱眉头，神色仍然是冷冷的：“怎么不穿我给你的睡衣。”
　　“你的睡衣丑死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许辰。
　　许辰原本以为最开始的尴尬期已经渡过去了，没想到他又突然发难。只是他脾气温吞，所以就算叶岚语气不善，他还是一副和他讲道理的样子：“睡衣还是不要混穿，你那一套大了，而且我自己带了……”
　　他还没解释清楚，叶岚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穿这身睡衣就不准上床。”
　　许辰被他凶巴巴的语气打了个猝不及防，别说是他这样脾气好的人，就算普通人，被人跟教训小孩一样说“不准上床”，都会生气。他耳朵瞬间涨红了，感觉脸上的皮肤都快烧了起来，他不知道叶岚会这样嫌弃他。
　　“那……那我睡沙发吧。”他脾气温和，受到这样的侮辱也没有发火，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本能地和叶岚拉开距离，刚刚叶岚告诉他说客房没收拾好，只能一起睡主卧，他还觉得是增进兄弟感情的好机会，没想到叶岚这么嫌弃。今晚无论如何是不能和叶岚睡一起了，虽然他没带被子过来，但是客厅空调温度高，盖着衣服睡一夜也没什么。
　　叶岚却不放过他。
　　“谁让你睡沙发？沙发是用来睡觉的吗？”在许辰来之前，叶岚心里明明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为此还做了很多功课。但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看见许辰这副怕他的样子就火冒三丈，只想摇醒他，问问他到底怕自己哪里。明明想好好和他说话，但是看到他这样逃避自己，伤人的话就不断地涌出来：“去把睡衣换了！看你这样子就火大！”
　　许辰感觉脸上烧得火辣辣的，手上不知道攥的是外套还是裤子，感觉手指都掐进了布料里，要攥出水来，来的时候母亲那些提醒他不要给叶岚添麻烦让人看不起之类的话都一齐在耳边响了起来，脑子里嗡嗡地，像有一窝蜜蜂在太阳穴上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羞辱紧张得几乎变了调。
　　“我想睡觉了，我睡沙发上，”他的手有点发抖，手上无意识地在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叠起来，想要明天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不要在这里洗，不要住在这里：“明天我会去找房子的……”
　　“找什么房子？”叶岚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像用笔描过一样，任何一个眼神都比别人更有杀伤力，他不知道许辰这么怕他：“不是说好住我这里吗？为什么又说要找房子！”
　　许辰的手指已经发起抖来，他怕叶岚发现这个，那样太丢脸了。也许叶岚只把这种语气当做寻常事，是他太在乎了。他太在乎叶岚了……
　　他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说的是家里长辈常说的那类客套话：“老是麻烦你也不好，今天打扰你了，多谢你的款待。”
　　叶岚直接扬起了手来。
　　许辰以为他是要打人，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被叶岚拽住了衣领。
　　“你怎么回事！”叶岚脸上依旧露出怒气来，他五官无一不漂亮，带着怒气更加鲜活得让人不敢直视：“是哪里不爽！忽然就要走，不就是让你换一身睡衣吗？就这么喜欢这身破衣服！”
　　许辰沉默地垂着头，他手上一直拿着换下来的裤子，舟车劳顿一天的裤腿上满是皱褶，他的手一直在试图把皱褶抹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找点事情来做，不让自己显得狼狈。他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因为一开口声音就会发抖，他并不是懦弱的人，他学的是学习任务很重的建筑，一个人从高中开始住校，也吃过不少苦头。但是到了这个叫叶岚的人面前，就好像连皮肤都变薄了，叶岚的每句话都像匕首一样，割得他的自尊心上道道血痕。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因为自己声音的有异而敏感地抿住了唇，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抬起眼睛，告诉叶岚：“我想走了。”
　　叶岚眼里像有火在烧，他有非常好看的一双眼睛，说不出是什么形状，只是跟画一样，他眼睛的颜色很浅，有点像琥珀的颜色，让人想起昂贵的云母石，总是显得冷冷的。小时候还有人怀疑过他父亲是外国人。
　　许辰原本以为叶岚会生气，他知道叶岚长大之后脾气就变得很不好了。过年的时候，他基本懒得敷衍任何人，更别说进行什么无聊的应酬，说实话，许辰其实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和许家人保持联系——虽然他自己很想和叶岚说话，但是他知道，叶岚非常讨厌每一个许家人，也许还包括他。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对叶岚好了。
　　但叶岚总是这个样子，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难，许辰毫无防备，如果他是家里那些严阵以待的大人，也许无所谓，最多只在背后骂他两句没教养。但是许辰在叶岚面前，一直是丝毫不设防的。他没办法对叶岚设防。
　　他从未主动将叶岚推远，反而这次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接近叶岚的，连自尊也一起赌上了。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和叶岚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也许有时候叶岚会伤了他的心，但是当他看着叶岚的眼睛的时候，他总想着再靠近他一点，竭尽所能地给他一点好东西，让他过得开心一点。他不甘心自己和叶岚就这样了，这太可惜了。
　　但是他想他太高估自己了。
　　叶岚的眼睛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发怒，但是他眼里的怒气渐渐被按捺了下去，虽然他仍然攥着许辰的衣领，但是语调却软了下来：“为什么动不动就说要走呢？”
　　许辰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叶岚的示好，只是还是心有余悸，不敢靠近。
　　门铃被按响了。
　　叶岚没有动，但是许辰朝门口望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不知道是谁，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按门铃，他刚准备提醒叶岚一下，叶岚已经不耐烦地吼了句：“谁！”
　　门铃还在响。
　　叶岚放开许辰，直接朝门口走了过去，许辰怕他是过去揍人的，连忙跟了过去。
　　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的青年，穿着一件黑漆漆的T恤，上面很大一个骷髅头，一副唱摇滚的样子，他的脸长得非常好看，甚至和叶岚有点像，只是他的头发比叶岚的要短，有点像个刺猬头，笑眯眯的，像一只狐狸，漂亮得看不出年纪。这是一张非常适合大银幕的脸。
　　叶岚跟他关系似乎还可以。
　　“唷，有客人啊……”长得像狐狸的青年十分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叶岚身后的许辰，顿时探进头来：“这是谁啊？小岚岚……”
　　叶岚神色不善地把他盯着许辰看的脑袋推了回去。
　　“涂遥，你来干嘛？”叶岚显然对他的行程非常清楚：“你不是在拍戏？”
　　“片场不好玩，大叔又不准我回家，我只好来公司蹲他了，”涂遥仍然笑眯眯的：“你家经纪人呢？大叔肯定和他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叶岚没点好声气：“快滚！别在这烦我。”
　　“唷，小岚岚火气好大啊，”涂遥和叶岚差不多高，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头一偏，刚好越过叶岚的肩膀，直接对上了许辰的目光，朝着他狐狸一样地一笑，许辰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涂遥，金熊奖最年轻的影帝之一，出道异常地早，许辰当年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拍电影了。许辰不太关注电影，也知道他演技是很好的，而且各种类型的戏都能胜任。不管是正儿八经的古装电影，还是圈钱的贺岁爱情片，有段时间他演的一部跟摇滚有关的电影大红特红，到处都可以看到海报。据说他母亲也曾经是电影圈有名的美人。
　　短短一天就见了几个只能在荧幕上见到的人，尤其是涂遥这种大明星，许辰也有点局促起来，他想起身上的旧格子睡衣，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给叶岚丢脸了，想回到卧室去。还好涂遥没有跟他打招呼，他走了也不算失礼。
　　叶岚不管涂遥怎么说，把他推了出去，就要关门，涂遥也不生气，还在外面大声给叶岚支招：“小岚岚，你在喜欢的人面前可不能这么凶了，记得啊，我教你的招要用啊！”
　　许辰走向卧室的脚步停滞了一下。
　　喜欢的人？
　　叶岚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也是，他刚刚说起那个叫Karl的青年和别人上床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在这个充满俊男美女的圈子里，不管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吧。只是不知道叶岚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怎么样的？肯定比现在要温柔吧。
　　许辰心里有点涩，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早在叶岚青春期开始，和他慢慢疏远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习惯了。
　　就连和叶岚相处，就连叶岚刚刚那么凶，他也没有真正生过叶岚的气，他只是觉得难过，因为如果叶岚还像以前一样在乎他，把他当哥哥，就不会对他这么不好。他不奢望叶岚像小时候一样依赖他，只要叶岚还能和他好好相处就行了。
　　当一个亲人，朋友，一直会保持联系的人。这就够了。
　　-
　　经过涂遥这么一搅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加尴尬了。
　　虽然反锁了门，但是叶岚还是很快地洗完了澡，直奔卧室，怕许辰趁他洗澡的时候收拾东西跑掉了。
　　还好，许辰只是坐在床头，戴着眼镜看书。他是好脾气的人，这时候已经不生气了，还给叶岚留出了很大一片位置，自己靠着床边，他自己换了一身睡衣，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一次性杯子在喝水。
　　叶岚看了他一眼，又走出去了。
　　一个杯子递到了许辰面前，是个很好看的玻璃杯，杯壁里还夹着一张纸，浅绿色，什么都没写，跟刚刚叶岚拿来喝酒的那个杯子有点像。
　　许辰惊讶地抬起头。
　　“给你的。”叶岚面无表情地说。
　　许辰迟疑地接过来，刚准备放到一边，叶岚又抢了过去。
　　他把一次性杯子的水都倒了进去，还把一次性杯子捏成一团扔了。
　　有了长期用的杯子，许辰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
　　两个职业不同，性格也不同的成年人，又很久没有生活交集，是很难聊到一起的。
　　好在毕竟年少时有很深的感情。
　　所以许辰愿意迁就，叶岚聊什么，他就跟着聊什么，只要有得聊就好了。不好笑也是好笑，无聊也是有聊。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岚也是愿意跟他说话的，至少没有今天在他那两个“同事”面前表现的那么狂躁。
　　“你现在学建筑？”叶岚问他。
　　“是的。”许辰也跟着他的话说：“大学学的建筑设计，研究生读的城市规划。”
　　“砌房子？”叶岚作为一个十七岁不到就辍学的文盲，问得很是直接。
　　许辰好脾气地点头：“是的，不过也不仅是房子，也时候更像雕塑。”
　　叶岚抱着手，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他的头发有点湿漉漉的，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上，薄唇抿着。
　　“你要出去找工作？”
　　许辰点头：“我以前大四的时候来这边实习过，有个建筑所愿意要我，我准备这两天约他们见面。”
　　叶岚的眉头皱了起来。
　　“明天跟我去公司玩。”
　　“好。”许辰觉得叶岚这是在尽“地主之谊”，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也想着两天和叶岚好好相处，但是怕打扰到叶岚，就一直没提。他来这里，首先是怕影响到叶岚的生活，其次才是满足自己和叶岚好好相处一段时间的念头。
　　叶岚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冷冷的。过了一会又转过头来问：“你不想去？”
　　虽然是这样问，但他的态度却没有一点“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的样子。他手撑着床头，影子都快把许辰笼罩住了，问这话也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没有啊。”许辰没想到他会这样以为，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了。连忙把书放了下来，仔细跟他解释：“我对你工作的地方很有兴趣的，我从来没看过你工作。”
　　叶岚神色冰冷，也不知道接受了他这个说法没有。
　　“我工作很没意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许辰：“就是卖脸。”
　　许辰对他的坦荡倒有点不适应了。
　　虽然家里那些人对叶岚的发迹颇有微词，有些人还在背后讽刺他“长得像他妈”“只有一张脸”“不知道干了多少丢脸的事”，但是许辰一向是很维护叶岚的。他是从心底觉得叶岚是很有才华的，也相信叶岚不会和所谓的娱乐圈潜规则同流合污。
　　就算是在叶岚面前，他也会习惯性地维护他。
　　“别这么说，”他跟叶岚讲道理的时候语气向来是温和中带着点纵容的，甚至有点无可奈何：“我记得你以前会弹吉他的，你不是很喜欢音乐吗……”
　　叶岚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安静地看着许辰。
　　许辰被他看得有点发窘，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而且我看过你们组合的MV……”
　　叶岚顿时来了兴趣。
　　“你看过我们的MV？”他手扶着床头，骤然逼近过来，许辰被吓了一跳，只好点头。
　　叶岚的眉头挑了起来。
　　“我是最帅的是吧？比Karl帅吧。”
　　“Karl是今天车里的那个吗？”虽然看过很多次，但是对于那个组合里除叶岚之外的人，许辰还是有点脸盲：“他是狼人还是什么？”
　　“狼人。”叶岚一心等答案，凑得更近了。
　　他刚洗过澡，眉毛眼睫还带着水气，他靠得太近，许辰可以清晰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暗中偏灰色，像有一团烟雾一样，五官精致得跟雕出来的差不多，嘴唇太薄，像刀锋，漂亮是漂亮，只是让人心有余悸，怕下一秒就冒出让人伤心的话来。
　　许辰简直要结巴了起来。
　　“你……你比较好看。”他说完之后，才想起要给叶岚灌输正确的价值观，连忙又添上一句：“你唱得也好。”
　　“真的？”叶岚一点没有退后的意思，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许辰连忙点头。
　　叶岚的嘴角弯了起来。
　　“你的眼中有春和秋，胜过我见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叶岚的声音干净中带一点哑，天生是唱歌的好材料，可惜再好的歌词到了他这也唱得十分疏离，丝毫不走心，这是被MAX的音乐策划指出过无数次的毛病。不过如果他们听到这一句的话，大概会重新审视对叶岚的看法的。
　　许辰没想到他这就唱了出来，一时之间窘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抬起眼睛来看了看叶岚，发现叶岚仍然在等他的评价。
　　“唱得……嗯，很好听。”许辰不是喜欢听歌的人，对流行音乐也是全然不懂，收肠刮肚也想不出一点华丽的词汇来，只恨自己来之前没有做一点功课，总算想出一句话来：“很带感情。”
　　何止是带感情，简直像带着一根羽毛一样，撩得他耳廓都发起烫来，虽然知道这只是写成的歌词，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叶岚也没有继续难为他。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他说。
　　许辰怔怔地“哦”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你唱的吗？”
　　MAX组合里面有五个人，各有各的长处，虽然许辰不承认，但是单论在组合里的位置而言，叶岚确实负责的是“门面”，通俗点说，和他说的“卖脸”意义相差不大。这句歌词这么好，又煽情……
　　叶岚的表情说明不是。
　　他仍然是那副拽拽的样子，只差再来一副墨镜，让他推上去挡住眼睛，就十全十美了。说的话也拽得很：“他们唱得难听死了。”
　　也只有许辰，在他这么拽的时候，还责无旁贷地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叶岚。
　　“其实MV里的分配，也不一定是固定的，对吧？”他说了一句，又意识到自己不懂他们唱歌的事，也许说错了，又改而从别的方向开解：“就算他们不让你唱，你也可以自己唱的，我觉得你唱的就很好听，比MV里的也好听……”
　　他其实挺怕叶岚来一句“你觉得有什么用”。他现在每次在叶岚面前说话，都不知道叶岚会做出什么回应，所以是冒着被刺伤的危险的。但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努力。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有没有触动叶岚。
　　叶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等到许辰觉得脸都快被看得烧了起来的时候，他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回答许辰的话，没有说自己高兴，也没有说自己不高兴。
　　“睡觉。”他直接告诉许辰：“明天带你去玩。”
　　许辰觉得这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又觉得自己不做出点回应太冷淡了。
　　于是他也给自己盖上被子，跟叶岚说了声：“嗯。”
　　
　　第4章 往事
　　
　　许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叶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叶岚的时候。
　　那时候的叶岚太漂亮了，以至于他差点以为这个跟着姑姑回来“表弟”其实是个小女孩。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不管是叶岚的妈妈许瑛华还是叶岚，都是非常时髦的，身上也有着大城市特有的光鲜亮丽，许辰记得那时候是冬天，快过年了，叶岚身上穿的是一身双排扣的驼色大衣，头发软软的，皮肤白得像牛奶，他的眼睛大而精致，像宝石一样，琥珀色的瞳仁里暗影流光，像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总是安静地跟在他妈妈身边。
　　但许瑛华并不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妈妈，她年轻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读书时就有校外的小混混为她打架，叶岚的漂亮眼睛和白皮肤都是像她，她那时候仍然年轻，根本不懂得怎样做一个母亲。她身上有着男子式的豪爽和没心没肺，好赌，很玩得开，在那个临近市区的小镇上，年节下，她是唯一一个不在家里收拾家务而在烟雾缭绕的牌馆里和那些不务正业的男人一起斗牛炸金花的女人。
　　刚回来的时候，她和叶岚都受尽了欢迎。许瑛华的衣服、鞋子、箱子、提包上都印了巨大的LOGO，一看就知道是昂贵的奢侈品，她那时候用钱很散漫，镇上去市区有公交车，但她都是直接从市里叫的士，一来一回，付双倍钱。她在海滨城市呆惯了，吃得清淡，喜欢煲汤，许辰的爸爸有四兄弟，许辰家是长子，许瑛华是小女儿，第一天的接风宴，许辰妈妈特地煲的一道鸡汤，她就嫌放了老抽，一口也不肯吃。
　　那时候许辰是抱着一点敬畏在打量这个“小姑”和“表弟”的，他现在都记得她那件白色的貂绒大衣，记得她一闪一闪的钻石耳钉，记得她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和精致的水晶指甲。他觉得叶岚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着她，她却嫌叶岚碍事，经常抛下他一个人去打牌。他记得叶岚找不到妈妈，小小的影子站在许辰家昏暗的楼梯间里，像是要哭，委屈地瘪着嘴。
　　真正让叶岚成为许辰的责任，是一个意外。
　　许辰家所在的地方是个靠近市区的小镇，比较富庶，许家几代人都聚集在这里，二叔，三叔，许辰家，还有许辰的爷爷，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在，已经分了家，许辰爸爸是个副校长，妈妈在家开了个小超市，许妈妈很要强能干，家里也算富足，还有个听话懂事的儿子，总是考年级第一。
　　因为在叔伯家的小孩中年级最大的关系，每到过年的时候，许辰都要担当起一大堆小孩的临时保姆，小镇上寒假放得早，许爸爸很和气，家里也装修得漂亮，瓷砖地板，大彩电，叔伯小孩都喜欢聚集在他们家的客厅玩，围着许辰叫“许辰哥哥”。许辰脾气很好，守着他们在旁边做作业，不让他们乱跑。
　　但是叶岚是个特例。
　　他不喜欢这里，他不会说方言，反而说了一口纯正的粤语，有什么话只跟他妈妈说，偏偏他妈妈又不肯理他，把他一个人塞到这帮小孩里，自己去打牌。叶岚跟他们语言不通，又向来过惯了城市里乖孩子的生活，乍一看这帮拖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孩子，差点要哭出来。他反正谁都不理，一个人沉默地缩在角落里。
　　但是许辰意外地走进了他的世界。
　　那天许辰去上厕所，门是虚掩的，听见抽泣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又打架了，连忙推开门去看。
　　但是在里面哭的是叶岚。
　　他那时候才四五岁，许瑛华给他买衣服都只管漂亮，不管实用。家里暖和，他穿了一身兔毛的白毛衣，下面是牛仔的背带裤，好看是好看了，就是上厕所是个麻烦，叶岚手指解不开背带裤的铜扣子，好不容易弄开了一边，又怕带子拖到地上，提着解下来的那一边，左右为难，眼看就要憋不住了，只好在里面哭。
　　许辰脾气很好，不仅没有逗他，还温柔地帮他解决了他的麻烦，完了还摸摸他的头，就算语言不通，叶岚也知道这个陌生的哥哥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好人。
　　往后的日子里，他就跟认准了许辰的小奶狗一样，许辰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也不说话，反正他一开口就是粤语，许辰也听不懂，就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要上厕所了就拉拉许辰的衣角，许辰就牵着他去上厕所。
　　许辰是很难得的，从小温柔到大的人。
　　他并不是因为什么懦弱无能才有的好脾气，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初中时候小女生春心萌动，他给女同学讲题目，低着头，额前头发垂下来，少年的眼神清澈明亮，声音是天生的不急不缓，讲完了还抬头笑笑，小女生当即红了脸。
　　他从初中就收到了情书。
　　许妈妈偷看儿子的房间，在废纸篓里发现这个，如临大敌，召集了许爸爸开家庭会议，逐字逐句分析那封情书，跟许辰陈述早恋的危害性，叶岚那时候仍然听不太懂方言，以为他们是在骂许辰，焦急地趴在窗框上看。
　　那时候叶岚已经上小学了。
　　叶岚真正和许辰亲起来，是在许瑛华到这里一年之后。
　　许瑛华是习惯享受的人，刚到镇上，租房子，嫌学校附近的陪读平房太矮，又炒，租了别人的两层小洋楼，二楼空着不用。她懒得很，晒衣服直接晒在窗户上，水红色的蕾丝胸衣直接对着大马路。
　　那时候已经有风言风语了。
　　她长得太漂亮，牌馆里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打错牌了，放了炮了，掐一把，笑着捶回来两拳，推搡笑闹，你来我往，那些男牌友见她不在乎这些肢体接触的小事，也一个个都占她点便宜。她浑然不在意，夏天晚上洗完澡，穿着睡裙，披着个薄薄的外衣就去了牌馆，一身的皮肤白得像雪，烫的头发是大波浪卷，云一样氤氲在背后，她还吸烟，她的嘴唇和叶岚长得不像，是鲜红的花瓣唇，丰盈漂亮，在玻璃杯上印出唇印来。
　　许辰记得，有一天晚上回家，看见二婶在和妈妈坐在客厅里，神色鄙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爸爸在抽烟，看见自己回来，吼了句“不要说了！”
　　小镇就这么大，有些女人一辈子就活在这镇上，所以尤其在乎名声。不仅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在乎亲戚朋友的名声，许妈妈和许瑛华是姑嫂关系，许家出了个这么浪荡的女人，几个妯娌都觉得丢脸，渐渐疏远了她，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热情。许辰记得姑姑刚回来的时候送了许妈妈一支口红，是十分漂亮的深红色，许妈妈当做宝贝一样，遇见逢年过节的重大场合才涂上一涂，后来姑姑的名声渐渐坏了，就再没见过那支口红了。上大学之后，许辰有次找东西，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那支口红，深红的脂膏都已经干了，只剩一个空壳子，就像姑姑后来的境遇。
　　那时候许瑛华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相好”了，就是镇上的人，是个开餐馆的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人缘很好，到处都称他为“李老板”，李老板是有家室的，女儿和许辰是同班同学，据说她妈妈撞见了许瑛华和李老板在家里乱搞，要喝农药，在地上打滚，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他女儿请了两天假，再来上学时眼圈红红的，同学说她是在医院照顾她妈妈。
　　许辰回来的路上，在牌馆看见姑姑，她仍然是原来的样子，穿着红色连衣裙，鬓发如云，看不出传言中被李老板的女人揪着头发拖到床下的样子。传言说李老板因为她扇了自己的老婆几个耳光，他老婆才要寻死。
　　满镇的风言风语里，许瑛华不为所动，和别人以为的“狐狸精”的性格不同，她和镇上的女人关系很好，甚至在事发之前，和李老板的老婆都是关系很好的。她教她们化妆，带她们去市里逛街。有个女人每次去她家都偷她的名牌化妆品，偷了她三四副耳环，她也当不知道。
　　她天生有种没心没肺，就连对自己也是一样，虽然这并不足以为她做下的事情辩白。
　　因为她的关系，叶岚的整个童年，都非常难熬。
　　叶岚小时候的脾气，和她相反，恰恰是两个极端。
　　他安静，阴沉，连话也很少说，他在镇上上小学，同班的孩子都排斥他，欺负他，放学的时候，成群结队地跟在他后面，骂他是野种，骂他的妈妈偷人。他一个人沉默地走在前面，他听不懂方言，但他听得懂恶意。
　　许辰是偶然撞见这一幕的。
　　他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镇上的小孩都知道他，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值得崇拜和学习的“许辰哥哥”。上到考试时超常发挥考了第二名的优等生，下到下塘下河洗澡被揪回来的皮猴子，都曾被教育过“你看看人家许辰”。
　　但是许辰把这些人都赶开了，只留下他和叶岚。
　　他至今记得那条小路，两边都是别人家的院墙，有月季花开过了墙头，开得堆起来，深红淡粉的花簇簇拥拥。他记得那是个夏天，叶岚穿着鹅黄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短裤，背着白色的书包，书包上沾满了别人扔的泥巴，他连额前的头发上都沾了泥点，许辰蹲下来，替他把泥点都擦干净，叶岚是这样沉默，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他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他只是一直陪着叶岚，从早上去上早自习，到下午放学，他都带着叶岚一起，晚上上晚自习，他就让叶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玩，他还带着叶岚去上课。叶岚像只小猫一样躲在他怀里，玩一个可以变形的积木，一玩就是一节课，偶尔还钻出来看看老师在讲什么。
　　他是一个最温柔的哥哥，事实上，那个时候，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叩开叶岚坚硬而执拗的外壳了。
　　许瑛华以前还会关注一下儿子为什么没回家，后来都懒得管了。反正叶岚跟着许辰比跟着她还要舒服，至少不用担心中饭在哪吃。许辰曾经看过她和叶岚的新家。那时候她已经渐渐穷了，小洋楼也物归原主，在外面租了个地下室住着，地下室只有两个隔间，一个是厨房，一个用来放衣服和床——但床上也堆满了衣服，各种夏装，外套，内衣，甚至冬天的棉衣，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上面，偶尔还可以翻出一个干瘪的面包，可以看出叶岚昨晚是睡在哪里的——衣服堆里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地下室连厕所也没有，要上厕所，只能穿过整条走廊，去尽头的公厕。而且许瑛华和房东似乎也有点关系，因为住在楼上的房东妻子大概以为是许瑛华回来了，从听见开门声音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摔东西砸碗，指桑骂槐地骂个不停许辰低头看了一眼叶岚，叶岚大概以为他今天晚上要把自己送回这里，默默地缩了一下。
　　许辰把叶岚带回了自己家。这一带就是几年。
　　无数个夏夜的晚上，许妈妈在楼下看店，许爸爸在学校查寝，许辰就带着叶岚在三楼的阳台上做作业，乡村的夜静谧安详，满天繁星。叶岚圆圆的脑袋趴在作业本上，艰难地练习着生字，许辰做完一道题目，就纠正一下他的握笔姿势，或者削一个苹果来给他吃。他不知道为什么，对叶岚总有着情不自禁地纵容，仿佛看见叶岚笑起来是比自己笑了更开心的事。
　　叶岚非常依赖他，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抓着他的手才睡得着。再热的天，他都要蜷在许辰怀里睡，他那时候还很小，像一个乖巧的娃娃，乖巧而敏锐，许辰起床上一趟厕所，他就醒了，爬起来跟在许辰后面，一言不发。
　　许妈妈最开始对这个意外的负担还有点不满，经常在饭桌上给叶岚摆脸色，经常出去打牌，然后把许爸爸和许辰的饭装成两碗，盖上菜，放在锅里温着。
　　但是许辰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宁愿从自己的饭里分出一半来给叶岚吃，先让叶岚吃饱，然后自己垫点饼干就去上晚自习。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炒蛋炒饭，洗衣服，和给叶岚剪头发。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岚的头发都是许辰剪的，他用一个碗盖住，给叶岚剪蘑菇头，叶岚的头发柔顺细软，但是很密，蓬蓬的，剪了蘑菇头之后尤为可爱，他在许辰面前很乖巧，许辰拿着锋利的剪刀靠近，他躲也不躲，不过许辰都用手隔开的，最多剪伤自己的手。
　　他们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以至于许辰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会一直拖着这个沉默的小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高，像从嫩黄色的笋变成高瘦的竹子，看着他精致的五官变得俊秀，琥珀色的眼睛渐渐变得狭长，有了漂亮的形状，看着他越发的沉默，越发地喜欢独占许辰，对所有陌生人保持充沛的敌意，像一只驯不熟的小狼崽。他甚至想好了要在读大学的城市给叶岚找一所高中，租房子在外面住，免得他吃不惯学校的饭……
　　他们是在一夜之间疏远的。
　　-
　　许辰惊醒了过来。
　　
　　第5章 叶霄
　　
　　眼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卧室，明亮的落地窗，厚重的黑色窗帘，光与暗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家具陈设简洁而有个性，靠墙的地方摆了一排色彩鲜艳的电吉他，有一把火红的犹为好看，火焰几乎要从金属的外壳里涌出来。
　　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呼吸声。
　　许辰这才发现叶岚就睡在自己身边。
　　他以一种十分熟悉的架势缠在许辰身上，不过以前是他蜷在许辰怀里，现在变成他整个人把许辰包住，他长得太高，站着的时候给人以威慑感，躺下来之后长手长脚的却很好玩，他用手臂勒着许辰的肩膀，腿搭在许辰的腿上，整个人像抱住一只大型玩偶一样，紧紧地把许辰抱住了。他睡得很熟，表情安心，像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
　　许辰的第一反应是：他醒来之后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自己和叶岚，然后装作睡着，免得叶岚醒来之后觉得尴尬。
　　在所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抱得死死的人里，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还在担心对方会不好意思的人了。
　　不过叶岚显然是准备赖床的。
　　床头的白色闹钟已经指到九点钟了，但叶岚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许辰倒是记得他昨晚上说要带自己去公司玩，显然今天是有工作的。不管哪个公司，都没有九点钟还没有上班的道理吧……
　　许辰开始替叶岚着急了。
　　他其实没办法对叶岚不关心，他对娱乐圈全然无知，只能从外面粉丝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致的印象来，而且因为不好意思认真听，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在那个一知半解的印象里，艺人的经纪公司苛刻而凶狠，简直是吸血鬼，风刀霜剑严相逼，艺人之间倾轧争斗，血雨腥风……
　　所以他一直很担心叶岚。
　　尽管叶岚看起来完全不需要他的担心，他过年的时候甚至不怎么和许辰说话，许辰学着长辈，问起他的状况，他也是问一句答一句，许辰觉得这大概是不想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就没有再追问了。
　　但今天是不能让叶岚迟到的。
　　许辰正在纠结间，电话响了。
　　那是叶岚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是一首英文歌曲，节奏感很强，吵得很，吓了许辰一跳。但叶岚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收紧了抱着许辰的手臂，把头逃避地埋进许辰的颈窝里。
　　许辰整个人都僵住了。
　　铃声还在响，整个房间都吵得不行，叶岚终于懒洋洋抬起了手，伸手在床头乱摸，但是许辰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要接电话，而是要砸东西。
　　叶岚有很严重，很严重的起床气，这是许辰高中时候牺牲无数个闹钟得出的真理，高中的学业任务重，他又坚持住在家里，比走读的学生需要更早起床，他去学校上个早自习，然后趁着吃早餐的时间回家来带上叶岚，一起去上学。但是这个周密的计划由于叶岚的起床气，变成了一个无限牺牲闹钟的过程。还好后来许辰养成了不需要闹钟就能准时起床的习惯。
　　不过他对叶岚摔闹钟的抬手动作还是很熟悉的——只要他没有抬起头，而是只用手摸的话，那不管摸到什么，都是直接扔的。
　　眼看着叶岚就要摸到那个薄薄的手机了，许辰连忙抢在他之前把那个手机拿了过来——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叶岚还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的时候，这比做一个鲤鱼打挺还难。
　　手机到手了，许辰反而不知所措了。他虽然是理科生，用的却是诺基亚做出自己的操作系统之后的手机，和苹果完全是不同的系统，屏幕上的电话还在闪烁个不停，因为手机靠近了，叶岚眉头皱得更紧了，伸出手来在许辰身上乱摸，许辰连忙把手机移开，匆忙之间不知道划到哪里，手机里忽然跳出一个声音来：“喂！人呢！你死哪去了……”
　　许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靠近手机，很有礼貌地小声问了句：“你好？”
　　电话那边一大串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脏话戛然而止了。
　　“你是谁？”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如果唱歌的话应该非常好听：“叶岚那混蛋不会这么客气的……”
　　“呃，”许辰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抵不过一贯的良好修养：“你好，我是许辰。”
　　“你也好。”那边的人竟然也有闲心来和许辰聊天：“我是叶霄，华天的音乐策划。”
　　“哦，”许辰答应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要礼尚往来：“哦哦，我是叶岚的表哥，我在他家，叶岚在睡觉，要我叫他起来吗……”
　　“不着急不着急！”叶霄难得遇见个好玩的人，也不管旁边一堆人急得要上吊，翘着二郎腿聊起天来：“来来来，难得叶岚有亲戚来，我们先聊一聊……”
　　叶岚对这个在自己耳边响着的声音很是烦躁，搂紧了许辰的腰，很不爽地把头埋进他颈窝里。
　　许辰安抚地捂住了他的耳朵，然后继续跟电话里的叶霄说话。
　　“聊天吗？”他不太懂这边的风俗，看叶霄名字和叶岚很像，说话又好像和叶岚很熟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挂了电话：“我们聊天？”
　　“是啊，”叶霄已经晃起腿来，他像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性格，有点好玩的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管周围MAX的人等得百无聊赖，负责跟叶岚的小商更是被骂得跟猪头一样，当即点起一根烟来，一副要聊上半个小时的样子：“你是叶岚表哥，小时候和叶岚关系怎么样？他没整过，小时候应该也挺漂亮吧……”
　　许辰有点摸不准自己该不该和这个说自己是策划的人聊下去。
　　“啊，是的，他小时候是挺漂亮的，”他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叶岚，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还是觉得当着他面夸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头偏了偏，悬在床边和叶霄说话：“他一直就很好看。”
　　叶霄吸了半支烟，旁边MAX的经纪人尹奚正在追问跟着叶岚的小商：“电话怎么打不通呢？什么正在通话中，他在和谁打！”正在占用着叶岚号码的叶霄还伸出手去朝他做个噤声的手势，尹奚以为自己声音干扰到他了，还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去一边问小商去了。
　　“表哥是什么时候到上海的？”叶霄也是一颗童心，跟着叶岚叫许辰表哥：“昨晚睡在哪啊？要不要到公司来玩？”
　　“我昨天下午到的。”许辰很轻易地被他把话都套了出来：“我住在叶岚家，叶岚昨晚上说今天带我去你们公司看看，但是他现在还在睡觉……”
　　“是吗？”叶霄嘴角勾起笑容来，不知道是不是姓叶的人都容易长得比较好看，他的眼睛是细长的桃花眼，嘴唇天生带一点笑容，虽然只穿了一件松垮的白衬衫，又坐没坐相，但是在三十出头的男人里是绝无仅有的漂亮：“你方便不方便去他房间呢？”
　　“没事的，”许辰真的以为叶霄是在为自己考虑，坦荡得很：“他就睡在我旁边，要我现在叫他起来吗？”
　　叶霄发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声。
　　许辰还不觉得这算什么，但是录音室外熟悉叶霄的人，听到这个笑声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不用不用，”叶霄十分善解人意：“你把手机放在他耳朵边，我来叫他。”
　　许辰“哦”了一声，默默地把电话放近了叶岚的耳朵旁边。
　　如果他能听见叶霄现在在哼什么的话，应该会觉得他不当歌手而是当策划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薄薄的手机里，传来一段慵懒的旋律，因为哼唱的人音色本来就颇特别，听起来就带上了情绪，他先还只是很哼哼，后面就带上了歌词，这是白毓的歌词：“……愿山野都有雾灯，照亮迷途的旅人……”
　　叶岚皱着眉头，虽然十分不爽，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唔”了一声。
　　叶霄显然是听到了。
　　“觉得耳熟吗？小混蛋！”他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弹着烟灰：“这是你今天九点就要来公司录的歌，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
　　叶岚十分迅速地爬了起来，甚至没来得及发现自己是用怎样的姿势搂着许辰睡了一夜。
　　“要迟到了吗？”许辰还是很担心他：“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叶岚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匆忙的样子非常没有面子，所以冲进了洗手间，没有回答他。许辰本来就有点自责，现在更担心了，自己溜出去找了个洗手间，还好他来的时候都带了，牙刷，毛巾，而且他向来动作就很快，弄好了去卧室一看，叶岚还没出来。
　　叶岚在镜子面前用力抹了很久，也没能把翘起来的那一缕头发压下去。
　　他气愤地扔了梳子。
　　如果叶岚经常看电影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这种行为跟那种一夜醒来之后趁着伴侣还没醒先跑洗手间化个妆然后跑回床上装素颜的女人差不多。而如果他没有被这种情绪遮蔽双眼的话，就会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就算翘起几缕头发，也是让人目眩神迷的。
　　他出来的时候，许辰不见了。
　　他骂了一声“Shit”，连忙跑出去找人，刚跑出去，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翻炒的声音。
　　“你在找东西吗？”系着围裙在厨房不知道炒什么的许辰探出头来，应该是怕油烟沾到头发上，他戴了个滑稽的帽子，跟应付急着去上学的孩子的家长一样安抚叶岚：“稍微等一下，早餐马上就好。”
　　尽管知道再拖下去很可能被叶霄五马分尸，但是叶岚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许辰，虽然他也没什么好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哦”。
　　许辰的眼睛弯了起来，他一笑总让人感觉阳光灿烂——于是叶岚也就忘记外面的天色已经不只是“阳光灿烂”这么简单了。
　　“你先去餐桌旁边坐着，马上就好了。”
　　-
　　等到两人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被骂得满头包只能上门来找人的小商。
　　小商看见叶岚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
　　“祖宗！”他也是一上来就把叶岚的辈分往死里抬：“你终于准备出门了……”
　　叶岚向来对人没什么同情心，“嗯”了一声，继续端着手里的蓝莓吃，许辰因为一边做早餐叶岚一边在吃了，所以自己只吃了几口，现在拿着一个煮过的玉米在吃，看小商盯着自己看，十分友好地问他：“你也要吃吗？我包里还有。”
　　小商还来不及回答，叶岚刀子般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不不不，我不要，”小商连忙摆手，自觉缩到电梯角落，暗自替尹奚担心起来。
　　MAX男团的地位向来超脱，经纪人是华天的“尹总”尹奚，尹奚是华天背后的财团聂家收养的，和如今华天的少东家聂源从小一起长大，相当于半个老板。MAX和女团89min都是他一手打造的，可惜这年头小鲜肉比美女受欢迎，Min仆街已经很久了，这两年也没什么新作品，忙着四处走穴圈钱，估计离主要成员结婚解散也不远了。倒是MAX势头一直很足，都说这两年韩流减退，有他们的一半功劳。毕竟尹奚最好的资源都往这个团上堆，成员自己条件也不错，再加上华天最好的妆发和造型团队都跟着，强强联合，硬生生打造出了一个圈钱神话。如今成名也有几年了，固定粉丝群有了，成员也渐渐开始进军演艺圈……
　　尹奚向来是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MAX的，韩国偶像团体之所以所向披靡，跟韩国娱乐圈苛刻的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大陆这边虽然基因好，韩国整容技术也不虚，再加上妆发造型，又有了自己的音乐风格，最适合给青春期少女造梦。硬件拼完拼软件，大陆这边钱好赚是谁都知道的，毕竟市场大，港台、日韩都往这边圈钱，每年SV台的选秀、华天自己的选秀，多少好苗子选上来，都被急着圈钱的经济公司毁掉了，反正钱好赚，拉出去卖脸都能收钱，不赚白不赚。何必刻苦练习？也只有尹奚，四处搜罗了这五个人，也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关在华天里练了三年，一经推出，所向披靡，就算是现在红了，坐稳了国内男团第一名，也没放下练习，体重更是严格控制……
　　但是照叶岚现在这个吃法，很快就要面临体重问题了吧——小商在心里腹诽。
　　稍微和演艺圈沾点边的都知道，镜头是最显胖的，那些镜头上看起来“刚刚好，有点瘦”的女明星，拉到现实生活中，一个个都瘦得跟排骨一样。而且女艺人日子还稍微好过一点，反正只要瘦就对了，演艺圈成型这么多年，无数前辈也留下了宝贵的经验。什么催吐、吞蛔虫卵、清水煮白菜……就好像女艺人要胸大可以隆胸，要腿瘦可以抽脂一样，都是有一整套的前例可循的，所以女艺人的世界反而单纯。
　　但是男艺人就难了。
　　流行雌雄莫辩花美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要的是俊美的小鲜肉，光瘦是不行的，身高得高，体型得好，宽肩窄腰长腿是标配，要是个五五分的身材，再瘦也白搭。叶岚的身形是好的，毕竟是模特出身——他初中还没毕业就飙到了一米七多，走在街上都被拉去拍杂志，从此走上了卖脸的道路，一去不回头。后来上了一米八，更是不担心身形。就是尹奚对他有点苛刻，不管MAX是走花美男、邻家男孩、西方魔幻风格，他始终坚定“叶岚负责队里最好看的那张脸”这一点原则不动摇。
　　再加上MAX背后的团队也坚持这一点，刚才和许辰打电话的叶霄，就是叶岚的“亲妈”之一，当初MAX第二张专辑走摇滚路线，本来叶岚都已经定好妆发了，剪了个刺猬头，他天生头发颜色浅，有点偏亚麻色，造型把他头发染黑了，张扬的刺猬头配最精致的一张脸，琥珀色眼睛，刀锋一样的薄唇，侧着头似笑非笑，眼神冷得很，也算是杀伤力极强了。但是眼看着都要进棚了，叶霄忽然来了句：“我好像有个新灵感。”
　　他一句话，MAX第二张专辑整整晚了半年。外面粉丝从暑假等到寒假，各种“阴谋论”“解散论”层出不穷，谁会想到整个团队这半年都在等叶岚的头发长长呢？
　　不过第二张专辑正是奠定MAX地位的一张，至今许多节目提及MAX，仍然用的是那张专辑封面——其中最好看的当之无愧是叶岚，浅色长发，中分，一边别在耳后，垂着眼睛打架子鼓，一身的摇滚装束，一道光打下来，台上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那张专辑最终大卖，而且海报还卖得更好，光是上海一个签售会就卖了几万张。
　　后来那个造型被涂遥在乐子佼的文艺电影中抄了，涂遥的经纪人当时是肖林，打得一手好舆论战，借着乐子佼的东风打得叶岚毫无还手之力——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涂遥和叶岚本来就有点撞相，市场有冲突是迟早的事，而且涂遥的团队向来有点脱离华天，肖林不是专业出身，做不出好造型，就拿了华天的过去用。
　　好在那时候华天是聂源掌权，聂家太子爷看不太起这些娱乐圈的争斗，除了粉丝吵了一阵之外，两边并没有真正起大冲突。后来MAX的经纪人尹奚回来，他和肖林私底下是朋友，两人讲和，肖林现在在家带孩子，闲得无聊，还常常帮MAX打舆论战。而且涂遥拿了影帝之后，就开始往高大上的方向走了，他不缺钱，就没再抢MAX的少女粉丝，两方现在关系倒是好得很。
　　小商跟着叶岚也有些日子了，知道眼前这位在MAX里是重中之重，虽然MAX里的主唱律和队长徐艺那点不多的粉丝都自认格调很高，也常常觉得自己的偶像实力与外貌兼具，唱功更是天上有地上无，其实这年头，能唱两句的小帅哥多得是，SV台和华天的选秀一茬一茬地出，多得可以论斤称。像叶岚这样又上镜又有可塑性的好面孔，再加上一米八的模特架子，才是真正可遇不可求。偶像组合，归根结底，花痴才是第一生产力，他们再会唱，能唱得过歌王陈景？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能唱得过陈景，在如今唱片市场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陈景能赚多少钱？叶岚能赚多少钱？
　　MAX的经纪人是尹奚，出了名的脾气好。好像是天生的定律还是怎么的，这圈子里经纪人团体里小弟们的性格，好像都是取决于老大的，齐楚的经纪人原来也是肖林，虽然现在闹翻了，但是接手的阿青也是打舆论战的好手，齐楚“被出柜”之后还能卷土重来，还拿了影帝，一半是她的功劳。如今已经过去几年了，仍然是圈里不可复制的传奇。而MAX后面的团队人员，则人人都有点像尹奚，非常能吃苦，会做事，有实力，脾气也都很好，就算出去了也是被人抢着要的。
　　就比如小商，就算自己被骂得满头包了，也没真正抱怨什么，反而准备等会回去之后，再挡在叶岚面前，替他挨一顿骂，免得别人说叶岚耍大牌。
　　至于叶岚为什么会迟到，他想都没想过要问。
　　这就是典型的尹奚的性格了。
　　
　　第6章 礼貌
　　
　　到了公司，那边已经在开录了。
　　华天其实是个好公司，虽然这些年娱乐圈越来越浮躁，最能造噱头的SV台已经压过了华天旗下的华视电视台，但是华天还是抱着原来的风气不变，算是圈子里比较静得下心训练艺人的公司了。偶尔大红一两个，也不强求，不像SV，每次搞个新节目出来，都得大炒特炒，用肖林的话说，叫“有条件要红，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红”。现在是网络时代，造舆论容易，也被他们炒了不少动静过来。不过热潮一退，真正站得住的还是华天几个老人，和乐综当初刚选秀时选出的几个真正有实力的。
　　圈子里现在的情况很奇怪，一面是选秀盛行，不仅是歌手选秀，演员也选，甚至连作品都没有，也要选上一选，结果选来选去，越选越断档。新出来的小虾米，唱不能唱，跳不能跳，演戏更是群众演员的水准，空就一张脸，可能还自己犯傻去整残了，所以好作品反而越来越少了。
　　演戏的水太深，也难说，但是在唱片上，华天仍然把握着圈子里最优秀的一帮人，词有白毓，作曲有叶桑青——叶家向来是音乐世家，叶霄的策划更是厉害，虽然这两年身体更加不好，难请得动了。再加上养着的一批词曲作者，每年都有几百首像样的歌送到叶霄手上，虽然MAX是卖脸起家，音乐质量也不错。
　　叶岚来录音，也就唱两句，然后和声再来几句，真正挑大梁的是队长徐艺和主唱律，都是娃娃脸，不得不说尹奚很有眼光，队里有英俊混血儿款的Karl和长得漂亮的叶岚负责卖脸，拍硬照，撑颜值，又有能跳舞能弹吉他的Charlie负责装摇滚范，如果这些都留不住粉丝，还有徐艺和律两个负责激发母性，简直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这是许辰第一次看到录音室，感觉像一个透明的盒子，到处都是吸音材料，地上也铺着地毯，隔着玻璃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已经站了四个人了，像音乐盒里的玩偶，前面都有麦克风，也都戴着耳机，玻璃外面是巨大的调音台，无数按键、调控器，坐在调音台前面的是个看起来很专业的调音师，但是真正负责指挥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年纪的男人，脸色苍白，短头发，坐得非常随意，脚都快搭在台子上了，长得也很好看，只是怎么说呢，有点……妖。
　　许辰觉得自己这样看待一个陌生人是不对的，但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叶岚误会了，他十分不爽地把许辰拖开：“看什么看！”
　　许辰以为他真是在嫌弃自己，默默站到一边。
　　“叶岚啊，你终于来了。”坐在调音台前面男人笑得很是不怀好意，目光越过叶岚，侧着头看了看他身后的许辰：“Hi！”
　　许辰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跟自己“Hi”，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后面没人，只好也跟他“Hi”了一下。
　　如果他有时间看一下叶岚脸上的表情的话，大概就不敢回应叶霄这一声“Hi”了。
　　叶霄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来。
　　旁边的小商屏息静气，当自己不存在。跟MAX跟久了，他都知道，除了尹奚尹总是好人之外，华天都是一些怪物，尤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妖孽，千万不要惹他，只要他在，就要低调、低调、再低调，最好缩到墙里，千万不要被他注意到。
　　“你还不去录音，”叶霄和许辰“接头”之后，心情好得很，也没再为难叶岚，只顾着把他赶进录音室，自己一个人来玩许辰：“你再来晚点，就让你负责打鼓算了。”
　　叶岚哼了一声，十分不爽地进去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许辰，但是就算不放心，也没什么好声气，凶巴巴地跟许辰说了句：“在这等我 ，别乱跑。”
　　许辰答应了一下，看他拿了小商递过去的水就推门进去了，目光一直跟着他，叶岚进去之后，他才有时间打量一下录音室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昨天那个一头金黄头发的Karl也在里面。今天大概不用拍照片，他们都穿得很随意，都是潮潮的样子，叶岚穿着一件出门时随便套上去的黑色毛衣，下面是牛仔裤，表情拽得很，很不耐烦地戴上耳机，工作人员在帮他调整麦架，给他看乐谱。
　　“许辰。”耳边忽然有人叫自己名字。
　　许辰转过头来，被忽然靠近自己的叶霄吓了一跳。
　　“你……你好。”不管是谁，被别人这样一吓总有点魂不附体，叶霄一副很体谅他的样子，伸出手来：“我是叶霄。”
　　“哦哦，”许辰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他握手：“我接到过你的电话。”
　　叶霄没想到百无聊赖的录音途中还能找到个这么好玩的人，简直是意外之喜，笑得十分妖孽：“是的。”
　　许辰不是很擅长聊天的人，和叶霄打过招呼，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转过脸去看录音室里的叶岚，叶岚不知道是知道他在看还是怎么的，表情十分高傲，总是冷冷的，让许辰很担心他和其他成员之间的关系。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着叶岚的时候，叶霄也在观察他，可怜里面的工作人员，半天等不到叶霄的手势，又不敢催，十分着急。
　　许辰并不是长得让人第一眼就惊艳到的那种人，相反，他长得让人觉得很舒服，一看就是那种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眼神清澈干净，笑起来天生就带着阳光——虽然他不常笑，这点才最难得，在不常笑的生活里，仍然没有失掉笑得这么好看的能力。
　　叶霄抬起手，里面开始录音了。
　　许辰没有耳机，是听不见里面唱的，但他一直站在外面看着，眼睛紧盯着叶岚，叶岚反正唱不了几句，就等着别人唱，等着等着有点无聊的意思，结果有个队友唱错了词，又要从头来，叶岚十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站在外面看着的许辰连这个白眼也觉得很可爱，看得笑了起来。
　　他一笑眼睛就是弯弯的，大概连叶岚也不知道，许辰看着他的时候会笑得这么温柔。
　　但是叶霄看见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许辰，似乎若有所思。
　　现在的许辰，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看见录音室的门一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探进一个头来。
　　明明是华天的二把手，为人处世却比实习生还要有礼貌，尹奚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在录音室里瞄了一圈，看见了正在里面录音的叶岚：“叶岚来了？”
　　“来了来了！”小商向来把他当做偶像，十分狗腿地凑过去帮他开门，但是尹奚并没有进来：“我就看看，等会还有事。”
　　叶霄在公司向来嚣张的很，老板来了也不起身，尹奚反而跟他挥了挥手，就要走，又被叶霄叫住了：“对了，晚上录完音吃个饭，肖林叫的，他过两天就回去了。”
　　“回去了？”尹奚不解。
　　“他留在上海，涂遥那小混蛋老想着跑回来，戏都不好好拍。”叶霄对涂遥也是直呼混蛋。
　　尹奚“哦”了一声，显然涂遥这种风格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忙得很：“我下午有事，聂总有事问我。”
　　“大的小的？”叶霄一提聂家人就想拿出烟来吸。
　　“聂总。”尹奚报出了华天太子爷的名字：“聂源。”
　　叶霄“哦”了一声，干脆把烟点起来了，调音师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心翼翼地护住仪器，不让烟灰落进去。
　　“我尽量想办法，看能不能抽时间。”尹奚看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又很有礼貌的退了回去，去之前还不忘跟小商挥挥手，小商一副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样子，感激涕零地关上了门。
　　最好玩的人已经走了，叶霄吸了半支烟，总算好了一点，打起精神来调戏新找到的玩具：“许辰，你认识尹奚？”
　　许辰忽然被他点名，有点反应不过来：“谁？刚刚那位吗？”
　　叶霄挑起眉毛，简直妖气四溢，笑了起来：“你不认识他，干嘛这么怕他？”
　　他说的是刚刚尹奚探头往录音室看的时候，许辰试图把自己整个人都躲起来的行为。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叶岚把我带到上班的地方，老板看到了会不高兴。”许辰跟他解释。
　　叶霄眯起了眼睛。
　　真是神奇，叶岚那么嚣张的一个死小孩，竟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哥哥。
　　“别担心，尹奚不敢搞叶岚的。”叶霄决定先让许辰放松下来，虽然他拘谨的样子也蛮可爱，但还是放松下来比较容易套话，他这种妖孽，搞定许辰这种段位的简直轻而易举，当即就亲昵地凑到了许辰旁边，一副好心告知的样子告诉他：“叶岚是我妹妹的干弟弟，尹奚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弄他。”
　　这倒是实话，叶霄大少的妹妹叶桑青，华天第一颜控，性格暴躁一点就着，把自己老公白毓收拾得服服帖帖，外面又呼朋唤友，尹奚轻易不敢惹她。她平生也就一个死穴，就是美人，趁着白毓当年书呆子的时候就下了手，先上车后补票，套牢了白毓还不够。看见叶岚之后，惊为天人，强行仗着同样姓叶的名义和自己的三十岁高龄，硬要当叶岚的干妈，被果断拒绝之后，仍然不死心，转而要当干姐姐。经常和姐妹逛街时就把叶岚叫出去显摆，倒是叶霄这个亲哥哥，因为“年老色衰”被她弃之不用。还好叶霄自信心强，不然只怕要被打击得抑郁症。
　　她也是心大，叶岚这种“死小孩”的性格，就算被尹奚命令着出去了，往旁边一站，也是一副吊丧的表情。也就叶桑青和她那帮姐妹，色迷心窍，这也甘之如饴。而且叶桑青十分大方，还借出叶岚给她们，让她们带去见前男友出气，主要表达一个“混蛋，看老娘的新姘头甩了你一百条街”的主题。
　　许辰听了，稍微放心一点，小商给凳子给他他也坐了，就是叶霄一直在旁边问他问题，让他有点困扰，他只想专心看着叶岚而已。
　　叶岚显然也知道叶霄在骚扰他哥哥，表情十分森冷，分分钟要冲出来揍人。MAX的队长徐艺是个希望世界和平的好人，一直担忧地看着他，差点走音了。
　　
　　第7章 受伤
　　
　　唱了一会儿，出来休息，几个小青年都从录音室里出来了，叶岚走在第一个，一出来就横在了正在聊天的许辰和叶霄之间，冷冷地问许辰：“你们在聊什么？”
　　许辰正被叶霄套话，已经聊到叶岚初中时候偏科的事了——叶霄在套话这件事上向来有很深的造诣，他发现许辰虽然不很外向，但是对于关于叶岚的话题就很乐意聊，他至今记得叶岚上小学时候的细节，恐怕叶岚都不记得他小学时候有多喜欢吃蛋炒饭了。
　　许辰被叶岚一凶，有点不知所措，又握着水杯缩了回去，倒是Karl录音录得很拘束，一出来就心情很愉悦，还笑着跟许辰打了下招呼：“Hi，叶岚的哥哥。”
　　许辰也抬手回应了他一下。
　　叶岚跟私藏的宝贝被人发现了一样，凶狠地瞪了一眼把许辰的身份透露给Karl的小商，小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这个混世魔王了，默默地缩了一下。Karl看叶岚表情很凶，自己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倒是叶霄像是看不懂状况，拿起自己吃的饼干来，掰了半个递给许辰，许辰本能地抬手去接。
　　叶岚伸手就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许辰被打了一下，有点摸不清状况，感觉衣领一轻，叶岚很不客气地提着他的衣领：“跟我出来。”
　　录音室里面面相觑，队长徐艺向来很有责任感，成员离开他都负责收尾，最后一个出来，只看见叶岚带着个人摔门出去了，询问地看着Karl，Karl耸耸肩，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倒是叶霄笑得高深莫测，徐艺作为曾经被叶霄调戏过的人之一，也不太敢去问他，只好坐着等叶岚回来。
　　-
　　许辰被叶岚拖着出了录音室，外面的走廊很暗，还有别的录音室，叶岚拖着他一路走，直接走到外面主要的走廊里，灯光明亮起来，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间，不时还有人走出来，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
　　叶岚把许辰拖到走廊角落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许辰旁边是一棵高大的幸福树，刚过完年，树枝上还挂着红红的灯笼。
　　叶岚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许辰本能地想安抚他一下，把一直揣在身上的蓝莓罐子递给他：“你要不要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叶岚脾气燥得很：“你认识他吗？他给你什么你就吃！”
　　许辰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十分失落，但还是低声解释：“他说他妹妹是你认的干姐姐……”
　　“他说你就信！你是不是傻！”叶岚气得不行，但他真生气的原因又不能宣之于口，所以更加气愤。
　　就知道不能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看他这副对谁都毫无防备的样子，只要自己离开一下，叶霄那个混蛋就会和他混熟了，很快Karl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就会跟他勾肩搭背，还有小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
　　谁都可以和他混熟，可以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勾着他的肩膀，喂东西给他吃。唯独自己不可以！
　　看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光是忍着和自己说话不逃跑，就已经用了多少勇气了！
　　偏偏自己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火大，明明今天是想要带他来公司，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让他知道自己是很厉害的人，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凶巴巴的斥责，就算上一秒还在想着要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怕自己，下一秒一开口就破功！
　　叶岚气得眼角都是红的，满心愤懑不知道怎么说，索性抬起拳头，狠狠朝墙上砸了一拳。
　　许辰被他说了一顿，也有点灰心，本来觉得要不自己就先回去，免得叶岚觉得自己在这给他丢脸了。结果叶岚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拳砸在墙上，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了！”他确实是对叶岚没什么办法，明明刚刚还被骂了，看到叶岚伸手砸墙，又忍不住关心他：“你手有没有受伤。”
　　他平时是不敢碰叶岚的手的，他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叶岚一定会甩开自己的手，但是现在真的握住叶岚的手了，却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叶岚不仅没有甩开他的手，也没有把手收回去。
　　华天总公司的墙壁还是很结实的，叶岚一拳下去，手指关节的皮全红了，有几个关节还破了皮，流出血来。他皮肤白，所以伤口就越加触目惊心，许辰对于叶岚身上的伤向来是比自己还紧张的，叶岚还没叫痛，他先眉毛皱成了一团，声音都有点虚：“流血了……”
　　叶岚看着许辰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自己的伤口，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来。许辰怕他疼，连碰也不敢碰，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像大人哄小孩一样，抬起头来可怜地看着叶岚：“很痛吧？”
　　明明前一秒还郁燥得想要杀人，但是被他这样关切地看着，那些黑压压的情绪好像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叶岚当然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干巴巴地说了句：“还好吧。”
　　“我们去找医生吧！”许辰总算想到一点主意：“你们公司有医务室没有？还是去趟医院吧，这个要用酒精消毒……”
　　许辰两只手都小心翼翼地捧着叶岚受伤的那只手，许辰的手很软，掌心干燥而暖和，和他的人一样。叶岚觉得被捧住的那只手从指尖开始酥麻起来，别说痛，现在打断他的手只怕他都没什么感觉。
　　他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像遇到雨水的种子一样迅速生根发芽，茁壮生长，整个心脏都被藤蔓缠裹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初中，回到了他和许辰疏远之前，那时候许辰整天都围着他打转，一点小事就急得什么一样。他那时候心里已经冒出了邪恶的念头，只是自己还未察觉。他只是本能地喜欢许辰围着自己转，喜欢他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问自己饿不饿，痛不痛，他的眼睛这样干净，眼神这样专注，仿佛自己是唯一一个会被他放在眼里的人……
　　早就应该这样的！
　　许辰是属于自己的，他的紧张，他的关切，他这样的眼神，天生就是属于自己的，这是从小就注定了的事！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他就早就应该把许辰骗到这里来，抢也要抢过来，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让他一直这样看着自己，为自己忙得团团转！
　　他不会把许辰让给任何人。就算那样许辰会觉得更开心，更幸福，就算许辰是适合结婚的人，他更适合有一个温暖的家庭，生两个孩子……
　　不！他是属于自己的。
　　黑色的藤蔓肆意生长，几乎要将心脏都撑破了，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根须都在叫嚣着，许辰是属于叶岚的！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叶岚的！
　　谁也不准抢走。
　　不管是叶霄，是Karl，还是未来的时光里，那个虚无缥缈的，还未出现的女人，那个所谓的幸福美满的家庭……
　　许辰绝不会想到，在他忧心忡忡地带着叶岚找医务室的时候，叶岚的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他知道，也许会吓一跳的。
　　叶岚可不想让他吓一跳。
　　
　　第8章 梦想
　　
　　第一个发现叶岚受了伤的是华天的金牌策划叶霄大人。
　　“唷！”叶岚刚走进录音室，翘着脚在喝饮料的叶霄就笑了起来：“这是唱的那一出啊，怎么还上绷带了啊，叶岚！”
　　许辰本来被叶岚吓得不太敢和叶霄他们说话了，但是看叶岚一点没有搭理叶霄的意思，他觉得这有点不礼貌，所以忍不住小声回答了一下：“他不小心把手碰伤了。”
　　“哦，原来是碰伤的。”叶霄一点也不体谅他想低调一点的心思，又高声调侃起叶岚来：“这样绑着蛮帅的，倒是让我有了个想法。”
　　叶岚根本不想搭理他，找了个许辰没注意的时候，朝他竖了个中指。
　　不知道是这个中指启发了叶霄，还是因为尹奚不在所以他的思绪越发天马行空的缘故，录了一会音，眼看着很快就可以录完吃中饭了，他忽然喊了声停。
　　“打电话把Vincent叫过来，”他指使自己的小助理，自己把饮料扔到一边，又吩咐小商：“给尹奚打个电话，就说我要拍个录音室版本的MV。”
　　“可是尹总说让我们不要打扰他啊。”小商是个老实孩子。
　　叶霄笑了。
　　“你看，”他一手夹着烟，笑得无比妖孽：“我这就不叫先斩后奏了吧。”
　　Vincent是华天最出名的造型师，也是个老妖怪，早在华天那一堆天王天后还在的时候，他就是给他们做造型的，什么聂行秋，周子翔，靳云森，天后郁蓝，港姐涂娇娇……香港电影圈式微之后，华天总公司迁入内地，他是跟着尹奚过来的几个元老之一，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已经修炼得成了精，摇滚，朋克，绅士，魔幻，仙侠，什么造型什么风格都玩得转，他在华天总公司独自盘踞一层楼，“膝下”（他原话）徒子徒孙无数，每年除了华天的跨年和公司几个大牌摇钱树的造型要他经手之外，其余都交给徒子徒孙去做。
　　但MAX是个意外。
　　谁都看得出尹奚是想把MAX造成一个传奇，最好的资源都往上堆，每张专辑都由华天的金牌策划叶霄亲自操刀还不算，还要加上Vincent这种老妖怪来做妆发，再烂的泥都扶上墙了。
　　尹奚不是没有野心，他的野心比谁都大。
　　他不要赚钱，甚至也不要一时的大红大紫，他要的是重现当初华天三王一后的全盛时期，在那个时代，每位天王天后都是电影、唱片、主持多线开花的，别的不说，光是聂行秋全盛时期，三座金熊影帝，五张大红专辑，无数耳熟能详的歌曲，一支《醉梦书》一直唱到今天，这还是在他不满四十就去世了的情况下。到了那个地步，已经不是赚不赚钱红不红的问题了，是能不能在流行史上留一个名字的问题。
　　从尹奚对MAX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如今MAX红得炙手可热，他仍然每个月准时准点抓他们回来上声乐课，上表演课，连对叶岚这种“我就是要卖脸”的、唱歌不带感情演戏又面瘫的家伙都从未放弃过，简直是父爱如山……
　　所以在华天内部，只要顶着MAX的名头，要调动人员是非常容易的事。就算Vincent正在做着面膜十分不爽，还是一个电话就被打了下来。
　　别人还好，许辰是被Vincent吓到了，一个妖孽的叶霄已经是他极限，Vincent已经超了他的忍受范围，倒是叶霄，百忙之中不忘关注他的精神状况，拍拍他肩膀告诉他：“造型师都是这个鸟样，习惯就好。”
　　Vincent正在给Karl上发胶，闻言拿着发胶瓶就要喷他，叶霄躲了两下，拿卷起的曲谱拍了一下他屁股，许辰对这副场面还是有点消化不良，把目光转去看外面了。
　　彼时他们已经转移到走廊对面的化妆室里，门是虚掩着的，看得出外面的人来人往，不知道在往录音室里搬什么东西。
　　“他们在铺轨道呢，”叶霄闲得无聊，给许辰讲解起来：“你家叶岚演技烂得死，要拍他投入演唱的表情太难了，只能靠拉镜头忽悠一下小萝莉……”
　　Vincent也不甘寂寞，一边给Karl做发型一边吐槽叶霄：“也就你想得出来，什么时代了，还拍录音室版本的MV，你当还是97年呢？早过气了好不好，还不如叫上两个小妹纸拍初恋，双马尾小短裙，多清新……”
　　许辰惊讶地看着他。
　　以Vincent这身打扮，他很难想象他竟然喜欢拍双马尾小妹纸……难道自己误会他了？
　　“别看了，他就是个母货，双马尾小短裙是他梦想中的自己。”叶霄嘴巴毒得很：“我倒是想拍妹子，只怕明天报纸头条就是MAX的粉丝集体自杀，现在青春期的小女孩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MAX全部搞基，内部消化，免得便宜了别的女人。”
　　许辰的耳朵红了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红，就是有点心虚。
　　Vincent哼了一声，大概是忙着做头发，腾不出手来揍叶霄。更衣室的门打开了，叶岚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仅是Vincent他们，许辰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因为是录音室版本的MV，拍的是歌手录音的样子，要的就是生活感，但也不能太随意，毕竟是偶像组合，还是要帅的。这个度就很难掌握，好在Vincent功力高强，衣服挑得刚刚好。
　　叶岚这一张专辑扮的是吸血鬼，不能再跟上一张一样走一片黑的摇滚范了，所以选的是一件浅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衬衫，风衣剪裁得很好，非常贴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青年高而瘦的修长身形，叶岚的肩膀长得好，背部线条优美，肩宽，腰窄，手臂也修长，而且他瘦得刚刚好，真的是减一分嫌少，添一分嫌多。
　　叶岚已经习惯了别人注视的目光了，但还是一出来就盯着许辰的脸看，看许辰也微张着嘴唇有点看呆了，心里十分得意。忍不住要翘起嘴角来，但想起自己一贯高傲的形象，还是勉强压了下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许辰旁边，哼了一声。许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只好朝着他笑了笑。
　　不过Vincent和叶霄关注的都是下半身。
　　“下面必须配靴子。”叶霄翘着二郎腿，托着自己的下巴，皱起了眉头：“靴子显高，我要一双深色的皮靴，和专辑里的形象要搭……”
　　“去年没有好靴子。”Vincent对奢侈品牌的单品都烂熟于心：“连Fendi都丑。”
　　“那就往前找，”叶霄不肯放弃：“至少要到脚踝，长点没关系，反正叶岚的腿长。就是款式重要，要一看就是精致又烧钱的那种靴子，但是绝对不能娘，只要是你喜欢穿的就不行……”
　　“难。”Vincent也有点犯难：“而且不能再早了，尹奚今年都在把叶岚往时尚上推，不能穿老款……我记得有个意大利小牌子有款靴子不错，不记得是女款还是男款了……”
　　“我不穿女款！”正在吃蓝莓的叶岚百忙之中插了一句，他这家伙，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说就叫“作”，吃个东西也不好好吃，还要许辰给他端着罐子，许辰也是惯着他，还真给他端着，专心看着他吃。
　　两个正为一双靴子犯难的大牌谁都没理他。
　　Vincent匆匆给Karl吹了个头发，就跑去自己九楼的老窝找靴子去了，叶霄也不闲着，把叶岚叫过去，研究他的风衣，看能不能再收一收线条，好让他的背影显得更瘦一点。叶岚对他打扰自己吃东西非常不爽，许辰拉了拉他衣角，安抚了他。
　　“好了，”叶霄在叶岚的腰线上夹了个夹子，打发他去九楼：”去Vincent那里试靴子，试好了再下来。“叶岚简直要掀桌子了，还好许辰看他脸色不好，连忙拍了拍他肩膀，叶岚这才好了一点，吩咐许辰：“拿着蓝莓，我等会回来吃。”
　　“好好好。”许辰脾气很好，什么都答应。
　　“不准给别人吃！”叶岚凶巴巴地威胁他。
　　许辰笑着答应了。
　　-
　　叶岚一走，化妆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叶霄又看了另外两个人的衣服，都不是很上心，也就在Karl的头发上发表了一下意见，回头看见许辰百无聊赖地端着一罐蓝莓，盯着化妆室角落里的一堆衣服在看，顿时笑了。
　　“觉得我们很无聊？”叶霄问他。
　　“嗯……”许辰习惯性地答应了一句，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这么觉得。”
　　“说谎不是好习惯哦。”叶霄笑得意味深长。
　　许辰被他笑得心虚起来，也忘记了叶岚的警告，有点不好意思：“有……有那么一点点。”
　　“哪一点点？”叶霄毫不生气，偏着头问他。他身上有一股很随意的气质，这大概就是他让人觉得妖孽的原因，事出反常即为妖，他反常得有点过了，走在哪里都是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亮色。
　　“就是，靴子，”许辰没有说谎的习惯，很容易就被他套出话来，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觉得，为了一双靴子，有点小题大做了……”
　　叶霄笑了起来。
　　“许辰，你知道MAX的专辑，累积到现在，已经卖了多少张了吗？”
　　许辰老实的摇头。
　　叶霄举起一只手来，摇了摇，他是吸烟的人中很幸运的那一类，手指雪白，只是过于消瘦了点。
　　“五十万？”许辰猜了个可能的数字。
　　“是五百万。”叶霄直接告诉他。
　　许辰被吓到了。
　　“业内专辑销量都有水分，至少扣四成，毕竟现在唱片不好卖，真实数字太寒碜，大家都要面子。我们就算他三百万，”叶霄夹着一根香烟，坐没坐相地晃着腿，告诉他：“MAX三张专辑都是送海报的，你可以想象，这三百万张海报，都被用到了什么地方。也许是被贴在商店的橱窗里，唱片店的墙上，影院，路边……但是更多的，被贴在了卧室里。”
　　“卧室？”没有追过星的许辰不解。
　　“你有妹妹没有？十三四岁或者十五六岁的那种。”叶霄问他。
　　许辰点头。
　　“你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们在想什么？”叶霄并没有等许辰的回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情窦初开，看的是偶像剧，喜欢的是白马王子，她们做梦都想着有一个英俊的，帅气的，无所不能的王子，降临在她们的生活中，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当她们环顾周围，看到的不过是比自己幼稚许多的同龄人，近视眼，书呆子，自以为是的小痞子，还有更惨的，是看起来似乎很帅，其实烂到了骨子里的小混混，搞不好还被骗得意外怀孕……惨不惨？”
　　许辰忍住没有说“惨”。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给广大情窦初开的少女们，造一个有白马王子的美梦！帮助她们渡过这段危险又甜蜜的时期，替她们规避掉因为身心还没发育健全可能受到的欺骗和伤害，提高她们的审美观和鉴赏能力。”叶霄夹着烟，十分有气势地一挥手：“有人会嫌梦太美好吗？没有！有人会嫌梦太真实吗？没有！所以我们要强化每一个细节，每一句歌词，连一双靴子都不要放过，你要知道，这双靴子，会被万千少女充满爱意地注视，因为它是穿在叶岚的脚上的，他要凸显叶岚高挑的身材，配衬他的风衣，帮助他拍完整个MV，最后被送到万千少女的面前。”
　　“怎么样？你还觉得这只是一双靴子吗？”叶霄豪情万丈地问许辰。
　　许辰结巴了。
　　“不……不是了。”
　　叶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是，”许辰终究是一个经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理科生，根正苗红，三观端正，就算经历过叶霄如此强烈的洗脑，仍然有点垂死挣扎：“但是这不是骗人吗？”
　　“怎么叫骗人呢！”叶霄十分不爽：“我们是在造梦啊！好莱坞电影是骗人吗？红楼梦是骗人吗？偶像剧是骗人吗？红楼梦和偶像剧的区别，就只是受众不同而已啊，为红楼梦哭的人是文化底蕴深，格调高有品味。但是为偶像剧哭的，也是纯洁善良的少女啊，难道为红楼梦哭就比为偶像剧哭高贵吗？”
　　许辰隐约觉得叶霄的逻辑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叶霄却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我告诉你，什么样的人才真正可耻。”叶霄告诉许辰：“那些收了钱不办事的，靠着一时的噱头忽悠着少女们花了钱买了专辑，圈了钱之后就原形毕露的明星，那才是真正的可耻。等少女们长大了，就会觉得自己曾经喜欢过他们是瞎了狗眼。而我们不同，我们是真材实料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细节到每一段旋律，每一双靴子。我要少女们以后就算为人妻为人母了，想起来自己当年喜欢过叶岚，都要春心萌动，而不是后悔自己瞎了眼。”
　　许辰被他这一番气势磅礴的表白直接折服了，再也想不到反驳的话了。
　　叶霄得意地把烟叼回嘴里，拍了拍许辰的肩膀。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职业是很高尚的……”
　　“好像，是挺高尚的。”许辰感觉自己快被他说服了：“你就为了少女们服务吗？”
　　“怎么可能！”叶霄很是嚣张：“我的业务范围可广得很，上到青春逝去谢顶秃头只能寄情于已经过气的九十年代的怀旧一族，下到刚刚走入社会面临分手失业和前女友婚礼请柬的大学生，都有适合他们听的歌和专辑嘛，策划策划，不就是干这个用的……人人都有梦想嘛，只是少女的钱比较好赚，现在就在弄这个了。”
　　许辰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钱比较好赚”之类的，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角落里已经做好头发的Charlie等得无聊，干脆趴着睡了起来。Karl倒是坐在旁边听了全程，过去推推Charlie，小声告诉他：“又一个被洗脑的。”
　　“习惯就好。”本来是准备当摇滚歌手结果被骗到偶像组合来跳舞耍帅的Charlie换了个睡觉的姿势，连头都懒得抬。
　　
　　第9章 信念
　　
　　等到叶岚试好靴子下来，其余人的妆发都已经被Vincent的徒子徒孙们化得差不多了，只有Karl因为和叶岚同样负责卖脸的缘故，所以还在等Vincent。
　　不枉费众人一番等，最终下来的叶岚确实十分养眼，高挑修长身形，浅色风衣，同色系的衬衫，颜色较深的裤子材质笔挺，让整个造型随意了一点，出乎许辰的意料，那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靴子并没有什么奇特，只是一双棕色的软皮靴，非常矮的跟，什么装饰也没有。
　　“刚刚好。”叶霄拍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Vincent得意地做了个夸张的谢幕动作，Karl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他一副要功成身退的样子，急得大叫：“我我我，还有我，我的头发！”
　　所有人散去之后，许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表情仍然是冷冷的叶岚。
　　经过叶霄刚才那一番洗脑，他也觉得叶岚身上责任重大，只差把他当成一件艺术品，也不敢问他要不要吃东西，只敢站在旁边看着他。
　　叶岚倒是不客气：“蓝莓呢！”
　　许辰连忙拿出来：“在这呢，在这呢！”
　　他刚刚被叶霄洗脑洗得出了神，没留意，就把罐子放下来了。叶霄也是闲得无聊，看见叶岚吃得那么开心，也趁许辰不注意偷了两颗，觉得还不错，又抓了一大把走了，许辰都没发现。
　　叶岚一看罐子，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怎么就剩半罐子了！”他当即发飙：“你给谁吃了！”
　　他倒不是一定要吃蓝莓，只是想到许辰把给他带来的东西给别人吃，就已经气得想要把那个人砍成十八段了。
　　“没有啊，”许辰压根不喜欢吃蓝莓，对罐子里的数量也没这么敏锐：“没少啊……”
　　“明明少了！”叶岚穿着几万块钱一双的靴子，却因为这十几块都不到的野蓝莓气得要杀人：“刚刚是到这的，现在只到这了！”
　　许辰被叶岚指着玻璃罐子比划了一下，顿时动摇了起来。
　　“好像……是少了……”
　　这句话一说，叶岚更加气愤了，杀气腾腾地逼视着化妆室里的每一个人，唯独没想到叼着烟的叶霄，叶霄这混蛋从来不吃水果，因为吸烟的缘故，聂家的聂靖逼着他喝一种国外的多种水果复合饮料补充维生素，他答应得好好的，聂靖一转身他就灌进小商嘴里了，灌得小商天天精神百倍，脚下跟踩了弹簧一样，到处跑腿。
　　许辰怕他真的生气，息事宁人地拉他衣服：“你别生气了，家里还有很多的，我带了几罐子。”
　　“家里的也是我的！”叶岚凶巴巴地告诉他。
　　“好好……家里的也是你的。”也只有见过叶岚当年“小狼崽子”时期的许辰听得懂他的意思，因为叶岚的逻辑还和那时候一样没变，就是“这罐子是我的！”“家里的也是我的！”不管家里还有多少，都改变不了这罐子被人偷吃了的事实。当年也是这样，许辰只要给别人家的小孩喂颗糖，他就能生上好几天气，再多的糖也补不回喂给别人的那颗。反正许辰所有的糖都是他的，给一颗给别人都是背叛。
　　对于这样的叶岚，许辰也只能慢慢哄了，哄着哄着，倒也哄出点熟悉的感觉来。感觉这个光芒万丈的偶像并没有那么远，虽然他的靴子，他修长的身材，俊美的面孔，都是少女的一个美梦，但至少这点小狼崽子一样的独占欲，蛮不讲理的态度，都是留给自己的。
　　准备了这么久，真正拍MV的时候反而简单得多了。
　　摄像机、轨道、麦克风、打光板……统统就位，他们只要站着唱就好，看着看着，许辰竟然也佩服起他们来，至少自己是没办法忽视自己周围站着的这么大一帮人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尤其是在摄像机都快戳到你脸上的时候。
　　以前许辰只看电影，看电视，没想到每一个画面背后都站着这么大一帮人，简直是画面里的四五倍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摄像机在拍，和录音的时候的比例恰恰相反，叶岚一个人就跟了两台摄像机，一台远，一台近，其余只有Karl有一台，另外三个人共用一台。
　　这是最好的待遇了，但是许辰看着看着，却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味起来。
　　他昨晚上跟叶岚说，自己觉得他唱歌很好，比别人都好，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反正叶岚在他眼里就是什么都好。何况叶岚昨晚唱的那句歌词也好听……但是为什么到了这里，他就只有几句歌词了呢。
　　叶霄前期准备得起劲，真拍起来反而不怎么上心了，凑在摄像机后面看了一会拍出来的效果，就夹着烟出来溜达了，一出来就看见许辰神色忧伤地呆在调音台前面，顿时笑了：“你喜欢从这看？”
　　“不是，”许辰被他套了一天话，已经把他当朋友了：“里面人太多了，我怕进去碍事。”
　　“这还算小case。”叶霄感慨了一句，大概是看到调音师不在，连忙坐在他的宝贝调音台上吸起烟来。
　　许辰又看了一会儿，两台摄像机对着叶岚不停拍，叶岚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眼也不眨一下，就当他们是空气。许辰反而看得心酸起来——他在叶岚面前向来都是这样的，叶岚还没觉得疼呢，他先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昨晚上叶岚虽然若无其事地说自己是卖脸的，但是他那么骄傲的人，应该心里也不好受吧……
　　许辰看得心里有点忧伤，看见一边正在吸烟的叶霄，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不让叶岚做主唱呢？”
　　虽然叶霄逗了许辰一天，但是这句话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不自量力，再加上许辰和叶岚的关系，简直有点走后门的意思了。
　　但叶霄毕竟是妖孽，妖孽的好处，就在于有一张能够把人活活气死的嘴巴，和一双什么都能看穿的眼睛。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做主唱啊，”他并没有否决许辰的提议：“他唱歌根本不带感情的。”
　　“但是叶岚有感情的！”许辰急着替叶岚辩解，恨不能把昨晚上那句录下来给叶霄听。
　　“那是在特定的几个人面前。”叶霄意有所指：“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大概会有长进。”
　　“他有的啊。”许辰想起来昨晚那个突然造访的涂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知道的……”
　　只是说到那几个字而已，心里都沉了一下。
　　叶霄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吗？”他有心帮一帮这个看起来有点摸不清状况的小表哥：“也许你去问下叶岚，他会告诉你的，你不是他表哥吗？”
　　许辰沮丧地垂下了头。
　　“他不会告诉我的，”他想起了来上海之后叶岚对自己的态度：“他现在都不叫我哥哥了。”
　　傻子，不叫你哥哥，也许是因为他想叫别的呢？
　　叶霄没有点明这一点，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揠苗助长未必是好事。何况叶岚那个拽得要死的性格，也很需要好好折腾一下，吃点苦头，才能成长一点。这不仅是对他和许辰的事，对他的人生也大有好处，毕竟尹奚对他是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的。
　　但是，如果要眼前这个老实的家伙也跟着叶岚一起七上八下，就有点过分了。
　　叶霄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援手。
　　“你这么觉得吗？”叶霄故作惊讶地说：“我倒是觉得，叶岚很在乎你呢。”
　　“真的吗？”许辰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失态，连忙不再说话了，还好叶霄也没有再说，所以也不至于太尴尬。
　　但是他心里，却稍微觉得好受了一点，再看向录音室里那个光芒四射的人，也不觉得那么遥远了。叶霄说叶岚是万千少女的一个美梦，他反而觉得，从见到叶岚的那一刻里，他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梦里，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叶岚的大房子，几十层的总公司，专业的录音室，这些精彩的、也带着光芒的同事，还有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叶岚，都好像那么遥远，明明就在身边，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唯一能抓住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信念。
　　在家里那些失眠的夜里，他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想明白，却只明白了一点，就是自己一定要到上海来，一定要见一见叶岚，就算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没关系，就算耽误半年一年都没关系，这对于他的一生来说，都是小事，唯有叶岚，是不能错过的大事。
　　他并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匆匆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然后又是一年。叶岚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工作辛不辛苦，他一无所知。偶尔在荧幕上看到叶岚，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一定是和叶岚有关的。
　　到了上海之后，他才一点点发现自己的目标。
　　原来他想要叶岚开心，想要叶岚快乐，想要叶岚唱自己想要唱的歌词，想要叶岚想吃什么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吃到。就像现在，叶岚拍完一段，推开门走出来，凶巴巴地问他要东西吃，吃之前还要紧张兮兮地看一看，免得又被别人偷吃了。
　　他要的不多，只是这个而已。
　　
　　第10章 浴室
　　
　　拍完MV，天都快黑了。
　　人都渐渐散了，那些轨道被拆开，摄像机，打光板，椅子，道具，全部被人拆分开搬走了，潮水一般退走了。许辰听见叶霄在跟谁打电话，在说晚上不能吃饭了，什么“蚱蜢精也放了鸽子，肯定被聂源留下了……”
　　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好像是那个Karl还是谁，高大英俊的青年顶着一头金发，拍了就跑了，跑得飞快，逃命一样。
　　许辰转过头来，叶岚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旁边。
　　“我看到他拍你肩膀了！”他语气不善地告诉许辰。
　　“他太快了。”许辰努力解释：“我没反应过来。”
　　叶岚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解释。
　　过了一会他又说：“他拍了你肩膀。”
　　许辰摸不准他要说什么，只能点头。
　　“我也要拍！”叶岚冷着一张脸宣布。
　　许辰还来不及答应，肩膀上就被拍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拍回来了，还是因为发现许辰确实反应很慢，不是故意不躲开Karl那一下的，叶岚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换了衣服就带着许辰回家了。叶霄一个人不知道还在录音室里做什么，还跟许辰挥挥手告别，录音室人去屋空，灯光也暗了下来，他一个人坐在里面，虽然坐姿嚣张，但是因为瘦的缘故，还是显得有点孤独。
　　许辰不知怎的，心软起来，走到走廊里，就轻轻地问了叶岚一句：“叶霄一个人住吗？”
　　叶岚对于从许辰嘴里说出的除了自己之外的名字都跟杀父仇人差不多，十分不爽：“不知道。”
　　许辰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态度了，仍然很温和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叶霄很孤单……”
　　“我也一个人住，你怎么不觉得我孤单！”叶岚反正什么都要比，走廊里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已经卸了妆，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好看，而且因为表情比在录音室里生动的缘故，更加漂亮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许辰总觉得现在的他跟小时候牵着自己上下学的那个小叶岚重合起来，大概是因为这一点重合，他也忽然大胆了起来。
　　“但是有我陪着你啊。”他这样笑着回答。
　　他一笑，叶岚的态度就有点软化，但还是不依不饶，一定要和叶霄比，还要扳回一城：“那你要是走了呢！你昨晚上还说要走的！”
　　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不觉得，真正到了这里，见到那么大的房子，还有他这个从来没变过的脾气，倒是担心起自己万一走了之后他一个人的生活，就像今天早上，如果不是自己，他大概就不会吃早餐了……
　　因为这点担心的驱使，许辰很有责任感地答应他：“我会住很久的。”
　　“多久？”叶岚穷追不舍。
　　许辰想不出一个确切的日期来，但也不好做没把握的承诺，只好说：“反正会很久的。”
　　叶岚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想了一会儿，又翻出旧账来：“那你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住的！”
　　许辰彻底没办法了，只好拍了拍叶岚的背表示安抚。这一拍才发现叶岚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大半个头，虽然今天他穿风衣的时候就发现了，但真拍上去还是不一样的，青年的背部十分结实，其实他初中拔高的时候许辰还一直担心他会驼背，但不知道什么开始，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尾巴也长成了一个这么高的男子汉了。
　　不过这个男子汉显然比许辰想的还要幼稚。
　　小商已经去车库开了保姆车在门口等了，两个人去门口坐车，看见一辆白色跑车停在华天门口，造型十分漂亮，流水型的线条，车门是往上开的，像一对金属翅膀，十分帅气。
　　“看，那就是聂靖的车！”叶岚直到这时候，还没放弃和叶霄较劲：“他是来接叶霄的，他们睡过了！”
　　许辰已经忘记了比惨的事了，只记得矫正叶岚动不动就卖队友的习惯：“不要这样说别人。”
　　-
　　保姆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叶岚本来一路上都在时不时地爆一点叶霄的黑料，试图败坏叶霄在许辰心目中的形象。比如叶霄最无聊的时候曾经跑去做网络歌手的策划，结果搞出了一张恶俗的hit大碟，其中有一首现在还是广场舞的神曲之一，业内人都非常嫌弃他这种行为，说他就是典型的“就怕流氓有文化”。比如叶霄非常没有梦想，常说什么中国风什么伤感情歌都跟风格没什么关系，说白了就是几个和弦加几句歌词的事，他还亲身给MAX的成员演示，怎么写曲子比较洗脑，怎么写又是经典……把几个充满梦想的少年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许辰这人向来是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听了这么多，一点也没影响到他对叶霄的看法，倒是担心起叶岚和叶霄的关系了。苦的是小商，一路上听了一堆黑料，听得胆战心惊，恨不能自戳双耳以表忠心。
　　还好，熬了一路，终于到了。
　　刚一下车，叶岚就提出要求：“我们买菜去。”
　　“买菜？”许辰不解：“家里还有很多菜啊。”
　　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大坨蘑菇，就已经两三天都吃不完了，许辰每次开冰箱的时候看到它都有点发愁，感觉它都快要长出孢子了。
　　叶岚对自己的要求被拒绝十分不爽，但是他向来是生活白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以买的，只能抱着手生闷气。许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而且一路上停了不少车，感觉危机四伏，连忙疾走两步跟上他。
　　他毕竟是个全无被偷拍经历的素人，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记者的监视下就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抖了一下。叶岚看他发抖，以为他是冷，他去公司的时候穿了个黑毛衣，保姆车上有很多他平时扔在那里的衣服，他摸了件白色的外套穿着就下来了。现在看许辰冷，就脱了下来，但是因为自己“正在生气”，所以也不说话，直接扔给了许辰。
　　许辰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让自己帮他拿着，连忙接着，拿在手里。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毕竟是刚过完年，天气冷得很，天又是黑的，一阵风刮过来，叶岚忍不住凶巴巴地问他：“干嘛不穿上？”
　　许辰这才知道他是把衣服扔给自己穿的，虽然不冷，但还是乖乖穿上了。叶岚比他高大半个头，而且手长腿长，所以这衣服他穿着有点空荡荡的，袖子都盖到手指尖了，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但这件外套还是延续了叶岚一贯的风格，有点像赛车外套，手臂上还印着盾形徽章，材质是硬硬的，叶岚穿上有种叛逆的帅气。但是许辰的脸部线条柔和，而且眉眼都是很温和的样子，等电梯的时候，印在光滑的黑色墙上的影子看起来就有点茫然。
　　不过，站在电梯面前的两个人，倒是挺和谐的。
　　叶岚的背影高而瘦，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毛衣，下面是牛仔裤，棕色马丁靴，像时装杂志上寥寥几笔画出来的高挑模特。许辰比他矮大半个头，穿着一件白色的大外套，很安静地站在旁边，两个人像一幅画一样。
　　但是这样站着，还是有点尴尬的。
　　许辰忍不住说点话来缓解这气氛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他问叶岚，问了又觉得他不会回答，于是又自问自答地说了句：“昨天的鱼还有剩……”
　　“我不吃剩菜！”叶岚看了他一眼。
　　叶岚的发色天生就偏浅，大概还被Vincent染过，许辰形容不出具体的颜色，只觉得不像金色，也不像亚麻色，比这些颜色都要暗，留过了耳后，是为了新专精心做的造型。平时还不觉得，现在站在电梯前面，被光一照，衬得皮肤尤其白，整个人都像发着光，许辰看着，也觉得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吃剩菜的。
　　“那我自己吃吧。”他有点自我安慰：“浪费了不好的。”
　　-
　　话是这么说，等到他炒了两个新菜给叶岚，然后自己坐到桌前，把热过的那几块剩下来的鱼都倒进自己碗里的时候，一双筷子却忽然伸到了他碗里。
　　许辰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叶岚。
　　叶岚把他碗里的菜都分走了一半。
　　“你……”许辰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叶岚打断了。
　　“只此一次。”叶岚冷冷地申明：“下次我再看到就全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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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时间还是很早。
　　许辰洗完碗筷，觉得自己如果扔下叶岚去看书未免有点太不礼貌，所以把厨房都擦干净了，走到客厅去找叶岚。
　　叶岚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地把电视台换来换去，反应倒是很快，许辰一从厨房出来他就把头转了过来。
　　随意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光着脚，因为有着修长身形和俊美面孔的缘故，怎么看都像杂志上的硬照，姿势慵懒，眼神凌厉，许辰被他一看，感觉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油烟味了。
　　“我去洗澡吧。”许辰临时改变了注意，又想起叶岚还没洗：“你要先洗吗？”
　　如果被问的不是叶岚而是涂遥那个小流氓的话，他大概会笑眯眯地来上一句“那就一起洗”，可惜叶岚虽然饱受涂遥熏陶，却还是有点节操的，虽然心里也许就是这样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不用，洗完帮我放水就好。”
　　许辰在行李箱里翻了一会儿，找了套看起来好一点的睡衣，他对昨晚因为睡衣而起的冲突记忆犹新，找衣服的时候又翻到那套蓝色格子的旧睡衣，他的手指像被蜜蜂蜇了一下，连忙把它放到了最底下。
　　他住进来之后，叶岚没有说让他把衣服搬进衣柜里，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说。而且昨天叶岚把衣服乱扔，他收拾的时候也看过一眼叶岚的衣柜，就算是他这种不懂什么品牌的人，也从材质上看出那满满一个衣柜的衣服都是价值不菲，就连叶岚现在身上穿的那件黑色毛衣，也不是街边服装店里可以买到的。
　　叶岚的房子大，浴室也大，和许辰家里逼仄到转个身就能碰到洗衣机的浴室完全是天然之别，光滑的陶瓷浴缸，温暖的橘色灯光，干净明亮的淋浴隔间，连莲蓬头的曲线都充满设计感……
　　许辰向来是淋浴的，但是一边给叶岚放着水，陶瓷浴缸光滑得让他忽然起了想泡一泡热水澡的念头。
　　反正叶岚在客厅看电视，应该也不会突然进来的。
　　许辰行动迅速地脱了衣服，其实在老家的时候，冬天阴冷，他也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上海也是一样的冷，但是他觉得，要是这几天都要跟叶岚一起睡的话，还是每天洗澡比较好。
　　除了小时候，他就没有泡过澡了，镇上的男孩子有时候会下河洗澡，他从来不去。
　　他其实是个旱鸭子。
　　不过躺在温暖的水里，就算四肢舒展都不觉得狭隘的大浴缸，被热气蒸得昏昏欲睡，还是很舒服的……
　　前提是门没有被忽然推开。
　　许辰简直被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反应过来之后，又怕叶岚觉得自己是在排斥他，只好按捺住起身的欲望，继续若无其事地在浴缸里呆着。
　　这才是正常兄弟之间的反应吧……他在心里揣摩着。
　　叶岚倒是坦荡，抱着手站在门口，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直直地盯住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清澈得很，许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默默屈起腿来。
　　刚才要是往水里倒了沐浴露就好了。
　　“你没给我放水。”叶岚盯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解释自己来意，还是恶人先告状，反正许辰现在缩成一团，也没什么看头了，他只好恋恋不舍地转身走了。
　　他一转身，许辰连忙把浴巾拿了过来。
　　以后必须要研究一下浴室的门怎么反锁了……
　　不过他有点摸不准叶岚的意思。
　　叶岚是怪自己用了他的浴缸吗？
　　对了，这浴缸一直是叶岚在用的。
　　许辰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脸“噌”地就红了，这次红得比较汹涌，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连忙把正在擦身体的浴巾也扔下来，找了自己的毛巾来擦。
　　
　　第11章 霸道
　　
　　许辰不知道叶岚是后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自己来上海之后才这样，反正他现在洗澡跟打仗一样，许辰从浴室出来，还没看完两个广告，他就出来了。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夏天许辰给他洗澡能洗半个小时，洗得许辰跟落汤鸡一样的。
　　许爸爸是个老师，又是副校长，平时为人非常正经。以前镇上夏天，别人家的爸爸都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在歇凉，就他一个人还穿着衬衫长裤，夹着书去学校查寝。连带着许辰也被他教成了个小老头，衬衫扣子从没解过两颗，洗了澡睡衣也扣得严严实实的，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看娱乐节目，看纪录片。
　　但是叶岚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条睡裤。
　　他腰肢结实，虽然皮肤白，但是常常锻炼，上身跟许辰学雕塑的时候看见的罗马雕塑一样，非常漂亮。而且灰色睡裤材质很舒服 ，随意地卡在胯骨处，身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头发也湿淋淋的，拿着一块毛巾，把自己的头发乱揉几下，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许辰竭力克制，才没从他身边弹开。
　　叶岚的头发细软，却很密，染的颜色漂亮，浸润了水的光泽，跟丝绸一样，他却把它当草，不耐烦地乱揉几下。许辰也是天生操心的命，叶岚还没怎么，他先皱着眉头心疼起来：“不能这样揉的。”
　　叶岚抬起眼睛来看着他。
　　许辰自觉地把毛巾接了过来。
　　毛巾是好毛巾，头发也是好头发，可惜叶岚动作实在太粗暴，有些头发都打了结，许辰也是好耐心，用毛巾铺在他肩膀上，用手替他把打结的头发一点点分开，虽然用梳子方便点，但是手比较好控制力度。
　　叶岚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这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不拽了，乖乖让许辰帮他弄头发，而且不知道是懒还是怎么的，弄着弄着竟然躺了下来，懒洋洋往许辰这边靠。许辰先还有点惊讶，反应过来之后，笑了起来，让叶岚靠在自己腿上。
　　电视里放的是非洲草原动物的纪录片，雄狮懒洋洋地在树荫下修习，许辰看着，觉得躺在自己腿上的这个家伙也有点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他的头发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凉凉的，像柔软的丝绸，许辰有一种自己是在给一只猫顺毛的错觉，不过这只猫有点傲娇，不像别的猫一样被挠了肚子就惬意地哼哼。
　　对于许辰来说，这大概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了——他心目中最好的画面，也不过是像以前一样，和叶岚这样亲近地坐在一起，相安无事，像家人一样，这就够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叶岚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
　　其实熟悉叶岚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很骄傲的家伙，他大概是从初中时候就开始享受班上女生的特殊待遇了，不管走到哪里，至少在一半的人面前，他这张脸是所向披靡的。不过对于男生的那一半来说，他也遭受了许多莫名的敌意——这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扰，因为他很快就学会了打架。
　　如果许辰知道叶岚初中时候之所以没有男生朋友不是因为被孤立，而是因为他几乎把班上大部分男生都揍了一顿的话，他大概会很惊讶的。
　　不过叶岚那时候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和他打过架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敢打他脸的话那就死定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在乎他这张脸，事实上，叛逆期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脸上和母亲相像的部位都划上几刀。纯粹是因为脸上的伤口不太好掩饰，而且许辰眼尖，很容易被发现。
　　他很想在许辰面前扮演一个听话的小孩，让很多人想象不到的是，平常在他们面前拽得要飞起来的叶岚，到了许辰面前，就好像变回了那个十年前那个阴沉的小孩，霸道，沉默，患得患失，连一点点的许辰都不肯让给别人，生怕别人把许辰抢走。就算许辰已经对他那么好了，他还是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失去许辰的危险。就像冬天里饿极了的狼，就算被收养，一旦得到食物，还是会吃到再也撑不下去为止。
　　可惜许辰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只记得叶岚是忽然和自己疏远了，他至今以为那是因为叶岚长大了，知道自己是应该被众星捧月的人，所以不稀罕他这个哥哥了，想起来心里就十分失落，现在也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和叶岚好好恢复关系，根本不会往别的方面想。
　　“你别躺着吃东西，会被呛到……”许辰本来在给叶岚擦头发，看见叶岚懒洋洋地拿出蓝莓干来吃，连忙提醒他。
　　叶岚虽然脾气不怎么好，还是很听许辰的话的，许辰伸手把罐子拿走了，他也没有反抗，只是不很开心的样子，许辰以为他是晚上没吃饱，准备起身：“要不我给你煮点粥吧。”
　　小商的担心是非常有道理的，偶像艺人晚上睡觉前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是常识，像碰见重要的通告，比如SV台的几个当家节目，或者华视自己的王牌节目，基本上镜前一天就要开始注意。不过叶岚一到许辰面前就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许辰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还要跟着许辰去厨房，站在旁边看他切蘑菇，他长得高，一个人把光全挡了，许辰只好慢慢切，怕切到手。
　　“明天我要去C城。”喝粥的时候，叶岚忽然说。
　　“出差吗？”许辰问他。
　　“有个节目，要去上一下。”叶岚其实也不是很饿，拿着勺子在碗里乱搅，许辰怕叶岚一直吃蘑菇会觉得腻，把蘑菇切成了丁，和瘦肉一起熬粥，葱花切碎，洒在面上，看起来还是非常有卖相的。
　　C城就是叶岚他们老家的省城，因为出了个SV台，变成了内地的娱乐中心之一，MAX如今大红，去上节目也是正常事，但是这背后的博弈许辰却一无所知。原先尹奚在的时候，华天和SV台是合作关系，就连跨年晚会也各自交换过艺人，彼此手下的王牌艺人有新戏或者新专辑时，要全面宣传，SV台和华视身为电视台里的一二名，自然都要上，所以双方是经常交换资源的，一直是互赢的局面。
　　但是MAX的二辑正好赶上华天高层动荡，聂家家主聂寅之有意锻炼长子聂源，所以把华天全权交给了他。可惜聂源根本看不上娱乐圈这点事，根本没有用心管的意思，一上来就把尹奚弄了下去，尹奚是聂家收养的，本来挂的就是虚职，根本没有正式的头衔，被他一弄下去，只好在家里呆着。MAX一辑就攒了无数粉丝，开过万人演唱会，二辑出来，还没宣传，靠着粉丝造势已经热得不行。SV台弄不清楚情况，以为华天还和尹奚在时一样，发了邀请过来，具体发生什么事没人清楚，据说是受到了聂源的侮辱，偏偏粉丝还在网上不停催着MAX上SV台，场面一时之间非常难堪。
　　整件事情最后以叶霄撂挑子走人、华天内部半数高层反水、连Vincent也旷工跑去国外度假，结果惊动聂寅之亲自电话过来，问清楚事情始末，然后把尹奚重新召回来为结局。
　　但是叶霄还是觉得非常遗憾，虽然MAX二辑最后的成绩也非常惊人，但他和尹奚本来对二辑是抱着更高的期望的。虽然他常笑说MAX是骗小女孩子的，但毕竟是投注了许多心血，希望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结果被聂源拆成了鞭炮。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好处，虽然无人苛责尹奚，但是经过这件事后，他对聂源的态度变了许多，偶尔也会强硬地表示反对了。
　　这都是闲话了。
　　关键是，因为这张专辑是尹奚回来之后MAX最大的动作，所以和SV台修复关系非常重要，这次虽然上的不是王牌节目，但是也算是破冰的第一步。
　　所以，就算叶岚想不去，也是不行的。
　　但是这难不倒他。
　　他搅了一会粥，最终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你和我一起去。”他这样跟许辰说：“反正我要住单间，我们睡一起！”
　　
　　第12章 机场
　　
　　许辰被他的提议惊到了。
　　“这个……”虽然他非常想和叶岚修复关系，仍然迟疑了一下：“出差不能带家人去的吧。”
　　叶岚显然对家人这两个字非常受用。
　　“为什么不能带过去？”叶岚理直气壮地挑起眉毛：“难道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许辰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好？”叶岚十分坚持。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根本不合常理的问题，哪有人上节目还把在家的表哥带过去的。
　　“其实我可以一直呆在家里的。”许辰试图打消他的念头：“反正你上完节目就回来了，也用不了多久，是吧？”
　　“我要整整在C城呆两天。”叶岚十分不爽：“还有几个商演，不知道什么破公司，过完年了还有节目，肯定是因为过年时请不起。”
　　说到年会，许辰倒是想起来了。
　　叶岚这些年虽然音讯无通，但是奇怪的是每年过年都一定会赶回来，许辰大一那年，整个南方都是雪灾，大雪封路，MAX那时候刚出道，还没有现在这么风光。叶岚是赶在大年三十快天黑时才到家的，连裤腿上都是冰，不知道怎么辗转才回到小镇上的。而且这么辛苦地赶回来，竟然第二天就要走。大家一起去奶奶家拜年，许辰本来还想着趁着大人都在打牌的时候好好叶岚说会儿话的，关心一下他在外面的生活，结果进去房间才发现他早就走了。
　　后来的几年也是这样，他越是红，过年时就是越忙，公司开年会都流行请当红艺人，这两年还学会听取员工意见了，也是尹奚的圈粉做得好，连已经工作了的女员工也逃不过MAX的天罗地网，到处都嚷着要MAX，要听“创世纪”，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就算尹奚养MAX暂时还没想着赚钱，都没办法放着这么多的真金白银不要，所以MAX基本每年都要忙到过年前一两天。偏偏叶岚每年过年都要回家，所以其余队员都休息了，他还在日月兼程地从上海往家里赶。许辰觉得，这说明他心里还是非常在乎家人的。
　　想到这个，许辰就觉得纵容一下叶岚也没有什么。
　　何况这次刚好是元宵节，叶岚还要去别的公司表演，算起来他今年才二十岁，别人家的小孩这个年纪都在上大学，他就开始要工作赚钱养自己了，过节还孤零零地在外面，实在太可怜了。
　　许辰每次惯着叶岚，都是因为把自己放在叶岚的立场上了，总是觉得叶岚辛苦，叶岚不容易，所以底线越放越低，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连他都为叶岚考虑了，还有谁会为他考虑呢。
　　不论如何，第二天小商来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心情非常好（虽然看不出来）的叶岚、有点不好意思的许辰、和许辰连夜整理出来的一个大行李箱——虽然时隔多年有点生疏，但是对于如何照顾叶岚，许辰还是很有心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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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节目录制是在晚上，所以MAX上午在公司还有一个排练，尹奚对MAX组合的训练向来是见缝插针的，毕竟每张专辑的音乐水平都在稳定提高，成员实力不跟上是不行的，就算叶岚这种唱歌丝毫不带感情的家伙，也自然有RAP在等着他。
　　这是许辰第二次来华天，不过上次是直接进地下车库，这次却是正门。华天有钱是出了名的，毕竟老牌公司，电影行业的巨头一个，公司大厦也非常气派，外观是偏冷的蓝色，玻璃外墙映着阴冷天色，一楼前台色调很冷，许辰跟着叶岚去电梯时，迎面走过来一个戴着超黑墨镜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助理，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风衣，许辰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把风衣穿得这么漂亮服帖的人，风衣的材质有点像羊毛呢，看得出价值不菲，她腰肢非常纤细，腰带打了个随意的结，风衣下摆到膝盖，整条小腿简直跟雕塑一样修长漂亮，精致高跟鞋，整个人高挑得像一只鹤，嘴唇很红，头发是盘起来的，脸非常小，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完美的鼻子和花瓣一样的红唇。
　　许辰隐隐觉得她有点眼熟，但又猜不出来是谁。但还是被这种光芒四射的感觉震慑住了，他才明白，原来电视上的大明星放到现实中面对面时会这么震撼，像MAX这样的少年还好，毕竟是男人，但是像这样天生就是为了“美”这一个字的女明星，又带了妆，简直就是一张移动的画报。
　　叶岚敏锐地察觉到了许辰那一瞬间的呆怔。
　　他当即就不悦地挑起了眉毛。
　　“她……”
　　在他爆出许多黑料之前，小商已经很好客地跟许辰介绍了：“她是戴莹，很漂亮吧。”
　　许辰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前段时间非常风光，她走的路似乎和寻常的女明星不同，人家是红了，嫁入豪门。她却是选美出身，直接嫁入豪门，然后又复出演戏，据说还有孩子了。
　　叶岚虽然拽，也不可能去跟女明星比漂亮，满心不爽，用力地按电梯楼层。
　　其实许辰倒没有多惊艳，毕竟天天和叶岚面对面，只是单纯地觉得刚才那一幕很美而已。他还没发现叶岚有多不爽，所以注定要承受叶岚的折腾了。
　　做了一上午音乐练习，让许辰对叶岚的工作又多了一层理解，还是好的理解——他觉得这是个好公司，只要叶岚把歌练好了，不断进步，就会越来越好的。所以很为叶岚开心，心情很好，就算叶岚一直摆臭脸，他也笑着接受了。
　　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
　　MAX坐的是头等舱，叶岚向来为所欲为，小商也给许辰加了一张票，但许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飞机上人多，成员都闭目休息，他也不好说话，只好转过头去看舷窗外的云海。
　　“好看吗？”叶岚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许辰本来应该是吓一跳的，但是飞机上很安静，隔得又近，外面的云海这样好看，明明下面是阴天，到了上面，却是阳光灿烂，而且云像棉花糖一样浮在飞机周围，偶尔看下去，还能发现不知道是哪里的平原已经进入春天了，无边田野一片绿，点缀着模型一样的房屋，看得人心绪平静。
　　他转过头来，对着叶岚笑了一笑：“很好看。”
　　叶岚本来是要找麻烦的，但是被他这一笑，从早上憋到现在的火气都消散大半了，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悻悻地哼了一声，说：“没有戴莹好看吧！”
　　许辰有点没听清楚：“谁？”
　　“戴莹！”叶岚压低声音，还是凶巴巴地：“早上遇到的，你眼睛都看直了，你周围都是一些丑货吗！”
　　许辰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爽，还攻击自己周围的人——叶岚没发现他把自己也攻击进去了。但他还是脾气很好地回答叶岚：“她是挺好看的。”
　　大概是外面阳光太好，叶岚侧着头靠在座位上气鼓鼓的样子也太有意思，而且感觉这样在安静的地方压低声音讲话就是非常亲密的人才有的行为，他笑眯眯地又加上了一句：“不过你也挺好看的。如果你是女生，一定比她好看。”
　　叶岚心里的火气彻底消弭无形了，哼了一声，把头转回去，不再说话了，许辰以为他是要睡觉了，连忙把遮光板拉了下来，自己也跟着闭目养神，空姐过来，他还给叶岚要了一张毯子。
　　叶岚本来是没睡的，不过看在许辰很细心地帮他盖好毯子的份上，他就决定放过许辰，开始装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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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机场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尹奚向来不会搞管理粉丝那一套，更不可能像肖林一样自己去接触官方的后援团，而且小商他们也小看了MAX他们现在的热度，以为最多来点粉丝拉几条横幅，追着接下机而已。没想到C城这样娱乐业发达的城市，基本是内地粉丝接机的大本营，机场又不大，不像在上海可以走VIP通道，纯粹就是硬挤，一走到出口，看到外面那黑压压的人群，小商的头皮直接炸了。他看了一眼其他几个经纪人，也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求救的意思。
　　要是尹奚在这多好啊……
　　可惜粉丝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Karl走在最前头，他长得高，虽然前面有机场工作人员和助理保镖开路，但他还是首当其冲，无数粉丝跟潮水一样涌上来，手机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无数的礼物、横幅、还有粉丝拿着相机或者手机的手，都在阻挠他往前走。还好他长得高，而且混血儿比较壮，不然肯定要被挤到了。
　　但最惨的并不是他，而是走在后面的几个人。
　　大部分粉丝，都没有挡在Karl前头，而是像潮水一样分开，紧跟在队伍两侧，随着整个队伍往机场外面走，两边的潮水都在努力地接近被保护在中间的明星，形成了一个合击的力度，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涌上来，几乎要把这几个人挤扁了，紧跟着Karl的是队长徐艺，然后是粉丝最多的叶岚，然后是律，最后是人气比较低的Charlie，他来断后，而且他是跳舞的，身体比较好，容易脱身。
　　但是场面仍然无比混乱。
　　许辰被吓到了。
　　从Karl从出口露头的一刹那，整个机场就充斥着尖叫声，呼唤他们名字的声音，相机的咔擦声，闪光灯、礼物、挥舞着横幅或者手机的手、还有重到不知道怎么带进来的单反相机，都好像在往他们脸上砸，许辰走在叶岚身边，恰好是队伍的中间位置，两边的人跟疯了一样网上挤，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到处都是人，看不见肩膀以下的部分，只有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面孔，挥舞着东西，说着根本听不清的话和高分贝的尖叫。
　　人潮的力量太大了，他感觉寸步难行，整个人走得东倒西歪，小商在叶岚左侧，直面粉丝，他在叶岚右侧，旁边还有几场的工作人员，可是还是太难了，他脑中一片嗡嗡叫，被吵得头都晕了。
　　手被牵住了。
　　混乱的人群里，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手，也不能分辨是谁，更不敢想是叶岚，但是叶岚牵住他的手之后，就皱着眉头，低声说了句：“别发呆，跟紧我。”
　　手腕上被握住的地方顿时发起烫来，MAX向来注重形象管理，叶岚更是重中之重，出发时就已经做好头发，偏浅的半长发一边被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轮廓，另一边是斜着的浅色刘海，头发黑亮得像丝绸，加上身上穿的昂贵风衣，整个人都显得骄矜高贵。许辰抬头看着他，叶岚正皱着眉头在人群里前进，脸上几乎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要是平时，他并不在乎，反正这些女孩子老远地跑过来接机，自己又不赶时间，她们爱挤爱拍，就让她们拍个够，也算是卖脸界的职业道德。
　　但是今天许辰在这里。
　　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许辰身上，这个人挤了许辰，那个人的手机差点戳到许辰眼睛上，小商也是傻逼，不和许辰站在一起，工作人员也不管他……
　　其实要让许辰走出来很简单，放开他的手，让他和MAX分开，他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走出去。
　　但是叶岚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中，第一个本能就是亲自去保护许辰，抓住他的手，带他从这混乱喧哗的人群中走出来，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让任何人挤到他。
　　他没有想过，他才是这些人之所以混乱拥挤尖叫的原因，许辰跟着他，就注定无法摆脱这片混乱的。
　　他也没有思考的时间。
　　混乱之中，一个礼品袋，高高地被甩了起来，拿着礼品袋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大概是看MAX快走出机场了，自己没有机会了，所以格外焦急，索性高高把礼物举起，用力朝一个看起来像工作人员的人甩了过去，还尖叫了一声：“这是给律的礼物！”
　　那个看起来像工作人员的人，就是许辰。
　　包裹着塑料包装纸的礼物盒，尖角本来就硬得像铁，再加上装礼品袋的纸袋子也非常硬 ，下面的角更是跟武器一样。
　　叶岚眼角余光扫到那个礼物，连忙转身伸手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礼物，重重地砸在了许辰的额头上。
　　
　　第13章 粉丝
　　
　　许辰痛呼一声，捂住了额头。
　　但血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叶岚的眼睛瞬间就被怒气占据了。
　　“滚开！”他一把推开了离许辰最近的被这一幕吓呆了的女孩子，扶住了正在摇晃着想要蹲下去的许辰，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粉丝群里炸开了锅，有负责后援团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大声维持起秩序起来，大吼道：“别挤了，有人受伤了。”但更多的不明白情况的女孩子还在往里面挤，生怕是自己喜欢的人受了伤，已经走过去的Karl也在回头看，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叶岚的脾气本来就急，何况这里面还牵扯着许辰的受伤。周围的粉丝还在往上挤，他一手托住许辰的手臂让他别摔倒，用自己的背把他跟那些狂热的粉丝隔开，但是他还来不及站稳，背后不知道是谁又连人带相机全撞在了他背上，撞得他整个人往前一倒，险些碰上许辰的伤口。重重的单反砸在他背上，这一下正撞在骨头上，痛彻心肺。
　　叶岚忍无可忍，又想起许辰的伤，直接转过身去，一抬手打开了那台相机，大骂了一声：“我操！”他拳头上还缠着绷带，别在耳后的头发散落下来，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烧起来，瞪视着这些人，如同一头狂怒的狼，周围的小女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都吓得怔住了，小商离得远，眼看着情况就要不可收拾，只能焦急地大叫“叶岚！”
　　一只手拉住了叶岚的手。
　　虽然因为伤口失血并不是非常有力，但这只手却态度非常坚决地拉住了想要冲上去赶走那些粉丝的叶岚。
　　“别……”许辰捂着额头流血不止的伤口，因为伤口忽然地一个抽疼而停顿了一下，虽然血已经从手背上滑下来，流过了眼睛，他的眼神仍然是能够软化叶岚的关切：“别这样，叶岚……”
　　叶岚咬紧了牙关，逼视着那群已经吓得呆住了的粉丝，试图在人群里找到那个扔礼物袋的人，他犹自心有不甘，一定要找到那个让许辰受伤的人。
　　小商已经艰难地挤了过来。
　　“先上车，你们先上车……”因为人群拥挤，他上身已经凑到了叶岚身边，腿还在后面，无比紧张地安抚这个混世魔王：“先带许辰去把包扎伤口，先止血，安全要紧，安全要紧……”
　　他的语气虽然不够力度，却也提醒了叶岚。
　　叶岚怒视了一眼周围的女孩子，转身扶住了血流不止的许辰，脱下外套，用一种在这种情况下非常不可思议的轻柔力度按住了许辰的伤口，他的脸上仍然满是杀气，抿紧的薄唇锐利得像刀锋，但是扶着许辰的手却难得地温柔。
　　小商见机，连忙跟相机的主人道歉说要赔偿，然后亲自在前面给他们开路，周围MAX成员连忙跟上。不知道是刚刚叶岚那一声骂，还是见了血之后狂热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人群并没有以前难挤了，几个人在粉丝或担忧或震惊的目光中迅速走了出去，有几个举着相机的女孩子呆呆地看着叶岚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都忘记了要拍照。
　　-
　　上了保姆车，一切就好多了。司机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车库，叶岚和许辰在第一辆，后面的车停在外面。
　　几个MAX的成员都惊魂普定，只有队长徐艺因为训练时间久，也年长一点，所以对这些突发情况还有点经验，几个经纪人围成一团，跟着Karl的经纪人考过护理资格，是尹奚特地安排进来的，连忙拿出药箱来用双氧水给许辰清创。那个礼物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十分沉重，许辰的皮肤薄，直接被砸出了一条指节长的口子，皮开肉绽，血涌得很厉害，许辰又是痛又是因为失血而头晕，闭着眼睛靠在叶岚身上，叶岚的脸上都沾了一点血，咬紧牙关，跟看仇人一样看着给许辰清理伤口的经纪人。
　　双氧水一冲，许辰痛得差点跳了起来，伤口的血迹被冲干净，绽开的皮肤和下面的肉都发白，许辰是能忍痛的人，也不叫痛，只是抓紧了叶岚的手，叶岚眼里却几乎烧出火来，看得那个经纪人脖子一凉，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轻点，轻点……”
　　伤口并不是很宽，尹奚考虑得周全，车上的药箱里包罗万象，经纪人用镊子夹着专用的创可贴帮许辰收拢伤口，冰凉的镊子碰到皮肤，许辰的皮肤紧张得一跳，叶岚连这个也要瞪经纪人一眼，还好许辰怕他打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不然估计经纪人都要挨一顿揍。
　　刚刚在机场里那情况，如果不是看粉丝都是女孩子，估计叶岚已经开始揍起来了。就算是这样，他也砸了别人的相机，如果不是许辰拖着，估计他还要连那个砸伤许辰的人都找出来，那就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商一直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刚刚出机场的时候天就快黑了，SV台的节目是晚上七点，离现在也不到两个小时，虽然是个半访谈的节目不需要彩排，但也是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好化妆，他怕叶岚发飙，也不敢问他，期期艾艾地问了句那个负责给许辰看伤口的经纪人：“弄好了吧？”
　　那经纪人也知道他意思：“可以了可以了，走吧。”
　　叶岚本来在看着许辰，听到这话，眉毛一挑：“去哪？”
　　小商的心跳直接停了一拍。
　　论到MAX组合里难伺候的程度——也就是俗称的耍大牌，叶岚本来排不上号，他长得好看，但并不像队里一直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歌手实力被低估了但又非常注重外貌方面的某人，至少他不会跟某人一样在乎节目制作组准备的化妆师好不好，镜头拍出来他还不好看。而且间歇性地忽然变得异常挑剔，比如喝粥一定要粥里的鸡丝是手撕的，切出来的都不要。也是忘了大家都是日夜生活在一起的，他上个月吃麻辣小龙虾的样子大家都记忆犹新，没什么可装的，也就折腾一下新换的小助理。
　　但是叶岚如果发起脾气来，和律的这种“作”是完全不同的。
　　他就是真的发脾气，没有商量，没有劝解的余地，除非按他说的做，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他这一问，小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说：“去录节目啊，还有两个小时不到了。”
　　“我马上要带他去医院。”叶岚一直护着许辰：“我不去录节目。”
　　小商还有点侥幸的心理，希望叶岚说的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我们可以陪你送许辰去医院的，”他有点自我安慰地说：“然后再去录节目……”
　　叶岚的神色冷冷地，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去录节目了，我今天晚上都要陪着我哥，你们四个自己去录。”
　　小商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他现在的心态大概跟知道自己考砸了、但是成绩发下来之前总抱有一丝幻想的学生看到成绩那一刻的心情差不多。
　　他凭借着对叶岚的理解，本能地放弃继续跟他讲道理，掏出手机想给尹奚打电话。
　　但是尹奚比他更快。
　　屏幕上直接跳出了尹总两个字，是尹奚的来电。
　　小商的脑中轰然一声响，直到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个更坏的可能，那就相当于卷子下来，他考的不是零分，而是个负分，连下次考试的分都扣光了。
　　他万念俱灰地接起电话，凄惨地叫了一声“尹总”。
　　但尹奚那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回聂家“面圣”的尹奚也十分焦急：“为什么有媒体朋友跟我说拍到叶岚打粉丝！你不是就跟在他身边吗！”
　　
　　第14章 僵持
　　
　　不管是乐综还是华天，这些大牌经纪人中，论到媒体关系，大概没有人比得过尹奚——也许已经去世的凌蓝秋大概能够比上一比，不过她媒体关系好是因为实力，毕竟手上出过两个天王，而且凌家本身也是能和乐综老板景家联姻的大家族。但是尹奚的媒体关系好，真的是因为一向“与人为善”的缘故。
　　和大多人想象中的黑暗不同，娱乐圈虽然黑暗，虽然潜规则多得很，但越是脏的地方，反而越是讲道义。就好像混黑社会的都喜欢拜关公一样，因为在法律和规则都不足以充当约束的时候，反而回归到了人的道义。在娱乐圈里，稍微红一点就得意忘形耍大牌的小明星绝对是走不远的，倒是过气了但是朋友多人脉广的老明星反而可以混口饭吃。
　　尹奚在华天当家这么多年，帮过的人，放出的人情债，只怕自己都算不清了。肖林还常常笑他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事实上他只是还保留了一些当年九十年代港星繁盛时期的做派而已，那时代也是娱乐圈的盛世，内地市场大，香港圈子小，容易红，大家和和气气，老明星提携小明星，天王聂行秋，天后郁蓝，都是那个时代的标杆。但今时不同往日，圈子大了，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蛋糕都是一小块，打得头破血流，后面还有无数新的艺考生、小平模、有梦想的北漂演员在随时等着，水越搅越浑，能爬上去的人，没精力也没资格讲道义了。
　　像尹奚这样的人，以后只能退一个少一个了。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尹奚虽然在舆论上不如肖林，但却占尽了先机。其实和群众以为的娱乐记者和明星就是水火不容的状况不同，再劲爆再震撼的丑闻，都是有卖价的。给不起这个卖价，才会爆出来。对于尹奚来说，华天旗下明星的新闻很少让他措手不及，就算别人不想卖，在爆出来之前，念在他的人情，多数都会知会他一两声。
　　这次就是个例子。
　　叶岚和粉丝起冲突的时候，机场是有记者的，还是报纸的记者，如今是网络时代，平媒每况愈下，拿到这样劲爆的消息还能先知会尹奚，实在是仁至义尽。
　　尹奚打来电话的时候，报纸那边是已经摆平了的，以他先攘外后安内的行事作风，现在就是来问责的时候了。
　　小商跟他日子不长，所以还不知道这一点，以为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急得只差自裁了，结结巴巴地跟尹奚解释了整件事：“……叶岚的表哥现在受伤了，我们简单清理了一下，但是叶岚要送他去医院……”
　　“去医院？”尹奚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小商看了一眼一边虎视眈眈的叶岚。
　　“是……是的。”小商没有先跟尹奚告状：“我会带他去医院的。”
　　但是叶岚一点都没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直接伸手就把电话抢了过去：“我来说！”
　　“尹总，”他在尹奚面前也没什么好声气，直截了当地：“我不去参加节目了。”
　　尹奚见过比他更难搞的艺人，也不惊讶，反而脾气很好地反问：“那你准备去哪？”
　　“去医院！”叶岚凶巴巴地回了一句，倒是许辰本来头晕得不行，看他语气太冲，还拉了他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尹奚并没有反对。
　　“那就让小商先带他们去录，你送你表哥去了医院，然后再赶过去。”他连乐综的节目流程都非常清楚：“让他们把你编在后面一队，Karl先上。”
　　“我晚上都要在医院……”叶岚是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反正自己是一步不退。
　　尹奚的语气也坚定了起来。
　　“你不去是不行的。”他毕竟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看出症结所在：“这件事公司会帮你解决，你不要有什么成见……”
　　叶岚直接冷笑了一声。
　　“解决的办法是什么？让我出面道歉？搞不好还让我哥出面是吧……”他脾气急得很：“我懒得和你说，我要带我哥去医院了。”
　　整个MAX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敢跟尹奚这样说话了。也是尹奚惯得他，毕竟是当年打了几十个电话才找到的，从来没提过一个换字，连惩罚也没有过，一路捧到了今天。
　　倒是许辰，本来因为有点失血，晕乎乎地靠着休息，发现叶岚好像在和老板吵架，连忙探过身来阻止，叶岚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你们下去。”叶岚直接赶他们下车：“我带我哥去医院，你们去挤那辆车。”
　　电话又响了起来。
　　“叶岚，我感觉好多了，不需要……”许辰抓着他的手，看见他的脸色，连忙改口：“我今晚上不想呆在医院，你去录节目，我在旅馆等你。”
　　叶岚直接转过头来看着他 。
　　“你也帮他们说话？”他只差用手指戳许辰的额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帮他们说话，你想死吗！”
　　“也……也没到会死的地步啊，”许辰小声辩解：“不是已经治好了吗？等会去医院又要拆开，还更痛一点。”
　　“那你准备就这样算了？！”
　　“倒不是算了，”也只有许辰，在叶岚这么生气的时候，还慢吞吞地跟他讲道理：“但是你不去参加节目的话，也惩罚不到打伤我的人啊，反而会让你的同事他们很为难……”
　　小商不敢出来讲话，听见许辰帮自己说话，暗搓搓地在一边猛点头。
　　叶岚一眼瞪过去，小商默默缩到一边。周围的人都一副“你们聊你们聊我在看风景”的表情，演技十分浮夸。
　　叶岚满脸怒火，瞪视着许辰，许辰虽然没有瞪回去，但态度也十分坚决。他觉得叶岚有时候有点太任性了，如果光是自己迁就他也没什么，但如果影响到工作上的事，害得别人也受损失，那就是绝对不行的。这是他从叶岚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坚持的原则，不然叶岚的脾气肯定比今天还要大。
　　正在气氛十分紧张的时候，小商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尹奚以为过一会叶岚能冷静点，又打了电话过来。但叶岚现在反而因为许辰的坚持更生气了，被电话声音一吵，一道眼刀就飞了过去，小商连忙把电话接了起来。
　　“尹总，”小商很狗腿地跟尹奚报告现状：“现在叶岚的哥哥正在劝他，离节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告诉叶岚，公司不会分不清是非的。让他配合工作，有什么事等录完节目再说。你知道这次节目的重要性吧？““知道知道。”小商虽然为人很怂，却是窸窸窣窣地把现在华天和乐综之间的利益关系都摸清楚了的。如果是平时，叶岚临时放个鸽子也没什么，但现在是修复关系的重要时期，只怕乐综那边会想歪，人心隔肚皮，那就不是一两个节目的事了。
　　正好这时候，叶岚和许辰的僵持也出了结果。
　　“反正你一定要去参加节目，”许辰态度坚决地告诉他：“私事是私事，工作是工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为所欲为。最多你送我去医院看看，然后就回去。”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这都敢说你真是不怕死”的表情。
　　叶岚带着怒意地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发飙也没揍人，冷冷地朝小商说了一句：“下车。”
　　小商知道他是答应了，连忙屁颠屁颠地带着其他人都下车了，还隔着窗户跟坐上了驾驶座的叶岚嘱咐：“一定要赶在八点之前回来啊，化妆要时间的……”
　　叶岚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启动了车。
　　倒是许辰，很不怕死地坐在叶岚旁边，过了一会，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叶岚，你拿了驾照吧？”
　　
　　第15章 医院
　　
　　叶岚没有回答他，因为怕自己一分神就忍不住要揍他，他专心致志地开车，用导航一路飙到最近的医院门口，冲进停车场，直接刹住，然后熄火开门下车。
　　他把机场的口罩戴上，因为是在医院，这样也不显得十分突兀，就是许辰不知道在找什么，还没下车。
　　“你在磨蹭什么！”他凶巴巴地问：“还不下来，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许辰其实是想在储物格里摸摸他到底有没有驾照，不过估计他可能放在钱包里，于是十分气馁地下来了。
　　到这时候，他还不忘纠正叶岚以为他那么容易死的想法：“只是一个小伤口，不会死的啊……”
　　叶岚满肚子气，也懒得理他，押解犯人一样带着他去挂了号——他本来是要冲进去直接找医生的，还好许辰一路提醒，他才按医院的流程来。
　　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也是蛮风趣，查看了一下许辰的伤口，笑了起来：“唷，伤口处理得不错啊，不用找我了啊。”
　　叶岚眉毛一挑：“你不是医生吗！快给他开药！”
　　许辰连忙充当翻译：“就打点疫苗什么的，消炎药啊就好了。”
　　在叶岚这种“药越多越好”的思想下，医生给他开了一堆药，还打了破伤风疫苗，医生大概是坐了一天了挺无聊，难得看见患者里有这么奇怪的组合——陪同的人比受伤的人还怕死的，还调侃了许辰一下：“年轻人吃这么多抗生素不好的呀。”
　　叶岚本来抱着手在一边看，看见女医生调戏许辰，眉毛顿时挑了起来。许辰连忙息事宁人地拉他衣袖：“走了走了，拿药去。”
　　叶岚十分不忿，冷冷地瞪了那医生一眼，医生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眯眯地也不生气。
　　药房负责拿药的女孩子倒是慧眼如炬——叶岚把许辰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病患，责令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自己去拿药，许辰人很好，看见一旁的阿伯在看药单，还帮他把掉在地上的药捡起来。
　　药房的女孩子接过叶岚手上的处方，看了一眼处方，又看了一眼叶岚。叶岚拽拽地抱着手，一脸不耐烦地任她看。他戴了口罩，只露出一截笔直的鼻子，和十分俊秀的眉骨，他的眼睛仍然漂亮，皮肤也算对得住Vincent这些年的心血，就是神色太拽了，只看一双眼睛就知道。
　　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叶岚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许辰，”女孩子读着处方上的名字，以为这就是叶岚的名字，看了一眼叶岚，十分困惑。叶岚镇定地抱着手任她看，女孩子最终放弃了，给叶岚拿了一堆药，用塑料袋装好，打印出价格单，然后把笔递给他。
　　“在这签字。”
　　叶岚拿出钱包给了钱，懒洋洋地拿起笔来，顺手签了个名字，签到“岚”字最后一笔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经晚了，价格单被女孩子一把抢了过去，有着娃娃脸的女孩子眼睛瞪得滚圆，震惊地看着叶岚……
　　许辰正在帮阿伯读他看不清的名字，忽然衣领被人揪了起来，叶岚拖着他直接走了三四米远，他才反应过来：“欸？我们不回去见医生了么？”
　　“见个屁。”叶岚几乎要把他拎了起来：“等会又把你打得一脸血。”
　　-
　　两个人逃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七点了。
　　“要去参加节目了……”被叶岚把一堆药塞到怀里的许辰小声提醒他：“小商说让你八点之前到的。”
　　“现在才七点。”叶岚在医院成功躲避了一名狂热粉丝，心情十分不错，顺手打开车上的电台听起歌来，换了几下，终于有个电台正在放MAX的新歌，他十分霸道地吩咐许辰：“注意听我唱。”
　　许辰从善如流，真的就抱着一堆药在那等，终于等到叶岚唱的那几句，顿时朝着叶岚笑得眯起眼睛：“唱得很好。”
　　叶岚得意地翘起嘴角，他戴着墨镜，车窗又开着，风吹进来，外面是万家灯火，他也跟着里面的音乐哼起来，许辰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他于是更拽了。
　　他倒是遵守承诺，把许辰塞到主办方准备的酒店就走，小商果然跟主办方要了个单独的套房给他和许辰，许辰没住过这么贵的酒店，地上的地毯软得像要把脚陷下去，到处都插着鲜花，还有落地窗，比叶岚那栋在上海最昂贵地段的房子也差不了多少。
　　叶岚把主卧的被子掀开让他躺进去，他压根不会照顾病人，但也像模像样地给许辰倒了一杯水，把药给他摆开，然后打开电视，总算找到一个正在播放跟MAX有关的娱乐新闻的台给他看。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抱着手思考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就凶巴巴地吩咐许辰：“你不准下床，等我回来。”
　　许辰笑着点点头。
　　叶岚又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羽毛枕头给许辰抱着，然后十分不爽地走了，临走还要警告一下许辰：“如果等我回来你不在床上，那你就死定了。”
　　“好的好的。”许辰好脾气地回答他：“我不会死定了的。”
　　然而门一关上，他就跳下了床，穿着拖鞋去上洗手间，顺便把叶岚准备的凉水倒了，接了热水再来吃药。他不提醒叶岚是怕伤害他的积极性，而且，曾经凶巴巴的小狼崽子学着收起爪子，笨拙却温柔地照顾一个人，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这大概是他正直阳光的人生里难得的恶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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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岚整个节目录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归心似箭。
　　MAX被分成两队完成任务，因为他来得还算早，还可以组织个对抗赛，因为是闯关类的节目，关卡大都是体力类的，刚好MAX体力最好的两个人被分在两队：Karl是混血儿，而且走的是阳光运动青年的路线，所以身体素质好得像个猩猩（叶岚原话）。而叶岚因为身经百战，虽然这两年有点懈怠了——毕竟华天里大都是艺人，没有多少经打的，但毕竟已经打出了心得，所以应对这些关卡也不是太难。
　　剩下的队员里，身体不错能跳舞的Charlie被编在Karl那一队，队长徐艺和律两个软趴趴的家伙都在叶岚这一队，反正叶岚也没对他们有什么期望，不管是水上浮桥，还是保龄球，他都是一个人迅疾如电地冲了过去，最后还跟Karl几乎同时攀上了最后一关的岩壁，然后一脚踹在Karl腰上，把他踹得掉了下去。
　　他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让小商非常头疼——虽然媒体那边摆平了，但MAX崛起太过迅速，树敌无数，难保不会有人拿这次机场叶岚的事做文章，本来尹奚还准备对外宣称一下叶岚受伤了什么的，但看叶岚这样子，他不打得别人受伤就不错了……
　　好在尹奚早有准备，打了电话跟肖林商量，肖林正躲在岛上带孩子带得无聊，顺手就帮了这个忙。他当初带齐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从零开始，资源差到令人发指，一路爬上来，不知道打了多少舆论战，功力自然不是今天这些活在蜜罐子里的同行能比的。
　　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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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叶岚的突出表现，再加上他为了早点结束节目对队员十分嫌弃，给节目组制造了不少笑点，所以录到十一点，节目就准时结束了，本来节目组还想一起吃顿饭什么的，但是叶岚在工作人员收拾机器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全收好了，顺带口罩墨镜帽子全戴上，一副下一秒就要拔腿就走的样子，小商怕他真的跑了，只好拒绝了。
　　车上小商拿出手机来刷网上的消息，网上已经有类似的讨论了，大概都是“MAX机场和粉丝起冲突”之类的，还没有具体到叶岚身上，而且也就几个在外围听到骚动的小虾米在说话，云里雾里的，不成气候。他没经过大事，这样就刷得心惊肉跳了。偏偏始作俑者叶岚在还催司机开快点。到酒店的时候，还没到十二点。
　　MAX的队员都是年轻的男生，最大的徐艺也不过24岁，看起来最壮的Karl反而是最小的，刚刚成年，才十九，叶岚比他大一岁多，都是能惹事的年纪，还好各家的经纪人都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押解犯人一样押着他们各自回了房间。Karl大概还在长身体，录节目的运动量又大，在走廊里嚷了一路“饿死了！我要吃东西！”，经纪人跟哄儿子一样哄着他进了房间，叫饭给他吃。
　　小商作为尹奚最看重的一个小弟，自觉有监督义务，送了叶岚进房间，就守在走廊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免得谁半夜跑出去闯祸。
　　Karl嚷的动静太大，许辰本来就警觉，这样更好准备。所以叶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许辰安安分分地坐在床上看书，而且许辰思维缜密得很，连杯子里的水都放凉了，生怕伤害到叶岚的积极性——其实他纯粹是想多了，叶岚哪里有这么细心。
　　叶岚对许辰的表现十分满意，但是他又很要面子，也不表扬别人，虚张声势地咳了两声，就去洗澡了。做节目出了一身汗，要不是赶着回来，他才不会一路忍着。
　　-
　　许辰正在看书，忽然眼前笼罩了一团黑影，一袋好像是外卖还是什么的东西就伸到了自己面前。
　　塑料袋里面装的，似乎一个非常大的一次性饭盒，圆乎乎的，比家里装汤的碗还大，不知道叶岚从哪里弄来的。他有点惊讶，想不到叶岚竟然知道给自己带饭：“给我吃的吗？”
　　叶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许辰接过来，饭盒是薄薄的泡沫，但是还有点温热气，大概一路上都是被衣服裹着的，许辰解开塑料袋，掀开饭盒盖子。
　　饭盒里是一大盒鸡汤，大半只鸡都趴在汤里，周围还有许多药材，红枣、枸杞、花生、全须全尾的当归，而且，这甜腻腻的味道，是红糖没错吧？
　　许辰终于明白学校的师妹常发的脸上几条黑线的表情是十分意思了。
　　“这……”他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正一脸理直气壮地准备守着他吃的叶岚，斟酌了一下词句：“这好像是，当归红枣鸡汤吧？”
　　“你管他是什么名字。”叶岚等他喝汤等得很不耐烦：“补血的！快喝了。”
　　逻辑好像是没错……
　　但是无论如何，毫无心理障碍地喝下这碗只有在某些特殊日子里，婶娘才会给表妹熬的、香味半条街都闻得到的、还有小男孩子嚷着要喝结果被大人们一直笑到小学毕业的鸡汤……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许辰抬头看了一眼叶岚，叶岚十分不爽：“看什么看，快喝！”
　　许辰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如果叶岚知道自己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大概会很不好意思的。
　　而且自己喝了也没什么，红枣鸡汤补血，应该男人女人都可以补的……
　　他无奈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甜腻腻的红糖再加上红枣的甜味，又有鸡肉的味道，有点奇怪。不过这些比起来叶岚看他喝了之后那种虽然还开心但还要装成拽拽的表情，也就没有什么了。
　　“好喝吧。”叶岚坐在一边得意地督促他：“全部喝完，别人跟我保证效果很好的。”
　　许辰喝了半碗，渐渐习惯了这味道，而且想到叶岚这个生活技能为零的家伙去买这个鸡汤的画面，还有别人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觉得有点好笑，汤喝了大半，叶岚又逼着他吃鸡肉，他慢吞吞地吃着，顺便盘问起叶岚：“你在哪买的这个汤？”
　　“就在电视台外面。”叶岚对自己的“能干”非常得意：“外面很多夜宵摊，我看到有卖汤的，就去问有没有补血的汤，住院不都是要喝汤吗？”
　　“嗯嗯。”许辰汤都喝了，干脆鼓励起他来：“是的是的。”
　　“其实他们那里本来是没有这种汤的，不过老板娘说可以熬。”叶岚也拿了双筷子，给他把鸡肉撕下来：“我给她签了个名，就去录节目了，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汤熬好了。还好我催着司机开快点，不然汤就冷了。”
　　所以说，许辰这样一点不懂娱乐圈的事，也是好事，至少他不用担心叶岚又因为这件事传出什么半夜帮女演员买鸡汤的绯闻……
　　许辰吃了大半的鸡肉，实在吃不下了，叶岚竟然也不嫌弃他吃剩下的，也吃了两口：“我们饭都没吃就回来了，刚刚Karl那傻逼还一直叫饿。”
　　外面不知道哪里的钟敲了十二下，许辰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没吃饭吗？”
　　叶岚一边吃鸡肉一边点头。
　　“那我煮元宵给你吃吧。”许辰提出建议：“反正也过了十二点，算是元宵节了。”
　　
　　第16章 元宵
　　
　　叶岚虽然脾气急，脑子却不傻，顿时反应了过来：“你哪来的元宵？”
　　他显然也想起了他对许辰的“不准下床”的禁令了。
　　“打电话叫的啊。”许辰思维缜密得很：“电话就在床头，酒店服务人员挺好的，还送了锅过来，我本来是准备明天给你做个早餐吃的，他们还有小型冰盒，可以冰一晚上呢。”
　　叶岚找不出什么错处，总算放过了他。
　　-
　　酒店准备的是干净安全的电火锅，C城的火锅也算出名，而且酒店的态度很好，还送了些佐料和蔬菜下来。
　　许辰蹲在茶几旁边，把火锅里的水烧滚了，然后下元宵下去，酒店给顾客准备了花茶，许辰把里面的枸杞和芝麻都挑了出来，叶岚在看酒柜，许辰提醒他：“不要喝酒啊，你才刚刚成年没两年啊。”
　　圆乎乎的白元宵下去，一个个在锅里翻滚，有一个煮破了，黑芝麻糊都流了出来，香味四溢，叶岚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罐清酒，倒了一点下去。
　　“这是甜酒。”他睁眼说瞎话：“甜酒煮元宵很出名的。”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但他向来都是纵容叶岚的，责怪也是这样温和的。
　　酒香混合着元宵的甜香味弥漫在房间里，许辰把煮熟的都捞上来，装了一小碗，淋上带着甜甜的酒味的热汤，枸杞红通通的，卖相也不错。
　　叶岚刚吃了一口，门被推开了。
　　一只金黄的脑袋探了进来。
　　“你们在吃什么！”Karl激动地探进头来：“我也要吃！”
　　-
　　叶岚在护食状态向来是很凶的，好在许辰在这里，不然Karl已经直接挨了一顿打了。
　　“吃你妹！”他端着自己的碗站起来，只差连锅都收起来，把Karl往外面推：“回你自己房间去，你不是叫了饭吗？快滚快滚……”
　　Karl眼睛发亮地盯着煮元宵的锅，也不管叶岚态度有多差了，努力地往里面挤：“他们说晚上不能吃东西，只准我吃了半条鱼，还要我跑完步才睡觉。”
　　许辰没想到叶岚对同事态度这么差，十分担忧地拿着木勺子站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叫Karl一起进来吃。
　　Karl却比晚上录节目的时候还有有动力，叶岚都挡不住地往里面挤，一边挤一边作保证：“让我吃一碗，这是什么，饺子吗？我要吃，嗷……”
　　那一声“嗷”，是他试图抢叶岚碗里的元宵吃，结果被叶岚推开了。
　　许辰看他的态度实在急切，忍不住告诉叶岚：“其实元宵很多的，叫他们一起来吃也行的。”
　　“是啊是啊，我吃得又不多。”Karl向来深谙蹭饭的秘诀，对着许辰笑得阳光灿烂，身体却还在用力把叶岚往里面挤。
　　叶岚的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把他往外面推：“你再不回去，我就叫你经纪人了。”
　　“你不让我吃，我也要叫经纪人。”Karl虽然平时不会搞事情，但是碰见吃的，战斗力就飙上来了，一边说一边还嚷嚷起来：“我要告诉经纪人你们晚上吃东西，小商，小商……”
　　叶岚神色阴沉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趁机挤了进来，脚往后一踹，连门都关上了，笑嘻嘻地看着许辰：“叶岚的哥哥～”
　　他显然已经知道要吃到东西，讨好叶岚也没用，要讨好许辰才行。
　　许辰已经把Karl的那一份准备好了，身材高大的青年顶着一头金发，熊一样端着一个小的碗，用筷子夹元宵吃，也顾不得烫了，直接往嘴里塞，看起来十分心酸，许辰都觉得MAX是不是虐待他了。
　　不过这边厢还有一个表情比被虐待了还难看的叶岚。
　　他气许辰把元宵给给Karl吃，不愿意说话，走过来把锅里的元宵全捞走了，Karl急得嚷起来：“叶岚，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我小气？”叶岚挑起眉毛：“你他妈上个月把钱都花光了，是谁借钱给你买CVO的！你先把钱还上再说！”
　　许辰本来专心在煮元宵，听到叶岚的话，毫无力度地提醒了一句：“叶岚，不要说脏话……”
　　Karl被他骂了一顿，也不介意，还趁他不注意偷了两个元宵来吃。都说混血儿到青春期会很叛逆，但尹奚管他是管得最严的，不准喝酒，不准打架，连吃东西和做运动都是按计划来，还好他脑子简单，只要有东西吃还有钱给他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行，用叶岚的话说，这世上有一半的黑科技都是Karl这种有钱买但是没智商玩的傻瓜养起来的。
　　Karl喝酒其实喝得少，叶岚在汤里加了酒，他吃得脸都红了，回去的时候都有点摇摇晃晃的，还笑眯眯地跟许辰约好：“叶岚哥哥，明天我们再煮东西吃，我偷菜回来给你煮……”
　　吃完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本来是可以等明天客房服务的人来收拾的，但许辰觉得这样不太好，万一让经纪人知道叶岚晚上吃东西也不行，就顺手收拾干净了。他看叶岚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和他搭话：“你们明天要去出去干嘛？”
　　“商演。”叶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言简意赅。
　　“商演我不用跟着去了吧？”许辰问他。
　　“你不想去就别去。”叶岚十分不爽。
　　许辰确定他是生气了。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这个人在外面还是很能干的，毕业的时候他那个小组的同学都要考研，他一个人也把小组的课题通宵达旦地做完了，大学当过班长，入了党，高中同学聚会也是他来组织的，聚会上还有当年的女同学跟他表白，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
　　但唯独在叶岚面前，他总好像有点心虚似的，坐下来也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样子，叶岚在玩手机，他抬了抬手，像是要拍拍叶岚的背，又感觉这样像是哄小孩，叶岚恐怕不高兴，只好摸了摸床单。
　　“其实，和同事的关系也很重要的。”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地在旁边劝叶岚：“我又不能老是跟着你……”
　　“那你去跟Karl好了。”叶岚冷冷地回话：“我看你很喜欢他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辰最终还是决定安抚地拍了拍他：“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是有遇见困难什么的，我照顾不到，同事也许能帮忙呢……”
　　不知道是他这一拍的作用，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叶岚把头转了过来。
　　“谁要那群弱智照顾。”他转过来还是很嚣张的样子：“你别老是打算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还欠我钱呢！”
　　许辰想要提醒他不要骂同事弱智，但又怕他继续生气，只能忧伤地叹了口气。
　　“干嘛！”叶岚十分不爽：“跟我说话这么难熬，还叹气！”
　　许辰拿这只小暴龙没有一点办法，无奈地看着他。
　　叶岚倒是不生气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套衣服来，还过来叫许辰：“起来，你伤口不能沾水，我带你洗澡！”
　　-
　　其实许辰直到进了浴室，还没弄懂为什么脑袋上受伤洗澡就要人帮忙，他自己坐在浴缸里洗就好了啊。
　　但叶岚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也不好问他。
　　其实叶岚这个家伙别扭的功力是很强的，要不是想到可以借着受伤的名义帮许辰洗澡，他才不会这么快就放过许辰。
　　他十分粗暴地往浴缸里倒了大概有半瓶那么多的沐浴露，搅合了一下，弄得泡沫都快溢出去了，然后叫许辰坐进去。许辰心思纯洁，一个人默默在旁边把衣服都脱了，就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光溜溜地站着。他并不是瘦到不能看的身材，只是皮肤白，身材都修长，线条也好看，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身上总有一种白衬衫少年的感觉，青葱得像沐浴在阳光下的树木。
　　叶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还很专业地试了试水温：“可以了，进去。”
　　许辰想他大概是把自己当小孩了。
　　不过他也很配合叶岚，真的就跨了进去，然后把裤子脱了扔出来。
　　他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叶岚就在旁边思考人生。
　　许辰洗澡的时候，他大概思考了七八十个行动方案，简直文思泉涌，不过这些行动方案没一个是未成年人可以听的。
　　其实他是被涂遥坑了。
　　涂遥这家伙其实挺聪明的，在自己家里坑蒙拐骗，看叶岚遇见难题，还过来鼎力相助，教了他不少招数，比如如何通过吃豆腐不着痕迹地接近对方之类的……
　　但是他忽略了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性。
　　以许辰对叶岚的纵容程度，别说什么不着痕迹，就是叶岚直接实施他想的那些少儿不宜的事，估计许辰也不会怎么做的，不像涂遥家的大叔，分分钟就能把他揍一顿。
　　但叶岚虽然拽，却也听信了涂遥的方法，真的决定细水长流，慢慢接近许辰，让他放下心里的“戒备”……
　　其实许辰在他面前向来连原则都没有，谈何戒备。
　　所以注定叶岚有得折腾了。
　　
　　第17章 相处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第二天叶岚走的时候，许辰都没醒。
　　他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重，不知道是不是那碗汤太补了，竟然也不觉得饿。
　　他看见床头的钟，吓了一跳。
　　竟然已经快十点了。
　　然后他看见了压在白色闹钟下的纸条——这个闹钟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他在网上看到说，如果需要经常出差的话，就从家里带一些每天最熟悉的小东西，放在酒店里。这样早晨醒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迷失，晚上一个人也会觉得安全。他快毕业的一段时间，寝室人全走了，他一个人在深夜里画图，偶尔也会想起叶岚。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
　　他也怕叶岚一个人在外面会孤独，所以这次收拾东西，给他带了很多家里的东西，希望叶岚看了会开心，其实他不知道，他只要把自己带过来就好了。
　　纸条写得很潦草，看得出曾经写了一句话被划掉了，后面写的是：等我回来，不许乱跑！！
　　许辰不会知道，叶岚最开始写的是“给我待在酒店，不准乱跑！”，结果抬头看看睡梦中表情全无防备的许辰，又觉得这样可能太凶了，说不定会吓到他。就勉为其难地划掉重写了，虽然这样，那几个感叹号也暴露了他的语气。
　　不过许辰并不介意，反而笑了起来。
　　他爬了起来，把纸条夹在了钱包里。
　　-
　　虽然叶岚叫他不要乱跑，但是他收拾了一下，还是下去吃早餐了，C城的早餐很好吃，街边小店的东西都是地方特色，相反酒店里菜单上的一堆西餐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点。
　　住的地方离电视台不远，而且附近还有个游乐园还是什么，巨大的摩天轮隔了很远就能看到。他在外面逛了一圈，买了本书坐在游乐园的喷泉旁边看，有小孩子吃一支比脸还大的冰淇淋，他觉得好玩，也去买了一支。外面阳光好得很，他吃着冰淇淋忽然想：“要是叶岚在这里就好了。”
　　但是叶岚直到晚上才回来。
　　MAX一天跑了三个活动，到处圈钱，晚上还去了个公司的元宵晚会，其实SV台自己就有元宵晚会，只是目前华天和SV台还在破冰期，所以MAX没有上。开元宵晚会的是个外资公司，老板大方得很，晚会后还要请吃夜宵，叶岚懒得去，中途就溜了出来，小商已经习惯他中途溜走了，乖乖给他开车。但是叶岚一回来，发现许辰竟然不在，顿时火冒三丈。打了电话去兴师问罪。
　　许辰大概不知道死到临头，说话声音还慢悠悠的：“你回来了啊。”
　　“你在哪里！”
　　“我就在酒店楼下不远。”许辰心情很好地邀请叶岚：“你要下来一起看吗，这里有喷泉。”
　　别说喷泉，叶岚是连外企老板专门打的红包都没有要就跑回来了，更别说现在Karl他们在网上晒的那些海鲜大餐了，许辰这家伙竟然还要叶岚去看喷泉！！
　　不过叶岚还是去了。
　　“在哪！”叶岚凶巴巴地问：“我下去找你！”
　　等到叶岚找到许辰的具体位置的时候，音乐喷泉已经亮起来了。周围很多小区的居民抱着小孩在看喷泉，叶岚眼睛尖，一眼就看见许辰站在喷泉附近，连忙疾走几步过去，没点好声气地叫了他一句：“喂！”
　　许辰笑着转过身来，他手上拿着支非常大的冰淇淋，另外一支已经吃了一半了，没吃过的那支是牛奶味的，香得很，他直接就递给了叶岚：“给你。”
　　叶岚竟然也接了过来。
　　旁边的喷泉正在放着轻缓的钢琴曲，喷泉有几层楼那么高，而且因为灯光的缘故，还带着颜色，显得非常好看。天黑下来没多久，白天又是个大晴天，所以地上的温暖还没散尽，到处都是人，闹闹穰穰的，还有情侣拿着手机在对着喷泉拍，天色昏暗，只有彩色的灯光，四周都是喧哗的声音，有种人间烟火的安心感。
　　“这里挺好玩的。”许辰跟叶岚说。
　　大概是因为这种和许辰一起身处人群中的感觉实在有点好，叶岚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拿出自己这些年来在各种地方见过的“亚洲最大音乐喷泉”之类的景色来打击他。
　　事实上，那些地方再漂亮，大概也比不过此时此刻，和许辰站在一起，吃着一支不算昂贵的冰淇淋，看着一座算不上多别出心裁的喷泉来得舒服。
　　就好像，在他离开许辰之后的日子里，他去过很多繁华奢侈的场所，见过游艇上或者国外小镇上美得像画一样的黄昏，但他记忆最深的，仍然是在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在某个闷热的夏天，和许辰一起在阳台上做作业，天上有火烧云，蜻蜓在飞，他苦大仇深地做着数学题，抬头就看见许辰在对着自己笑。
　　都说他霸道，都说他为所欲为。但他在许辰面前，却是个胆小鬼。
　　所以才要蛮不讲理，才要一刻也不停地霸占着许辰，所以才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胆小鬼，因为他曾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一句话也不会说的沉默的孩子，因为他有着被镇上的人当做笑话谈论的身世，因为谁都可以把许辰从他身边抢走，因为他不会读书，做不出数学题，看不懂许辰看的书，听不懂他大学学的专业，他除了天生的外貌和霸道的性格，一无所有。
　　所以他才这样凶。
　　好在他回过头来，许辰还是这样对他笑：“很好看吧。”
　　他笑得这样温和，像小时候学会了蛋炒饭，第一个就炒给叶岚吃，班里去春游采草莓，最大的那颗一定留给叶岚，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小时候那么厉害，他没有钱，还要找工作，买不到让叶岚惊叹的礼物，反而跟着叶岚去他公司大开眼界，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让叶岚觉得这样暖和。是那种在黑夜里跋涉了很久，忽然看到一缕光的暖和，无法取代，更无法忽视。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叶岚这次竟然没有凶，也笑了一笑。
　　许辰本来已经准备好他撇撇嘴然后嫌弃地说“这算什么”了，被他一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笑得更开心了。
　　这些年来，许辰一直没有谈过恋爱，虽然陆陆续续被表白过挺多次，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更别说动心。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因为虚荣或者无聊之类的原因就答应了别人——尤其是在对方女孩子是抱着那样强烈的喜欢的情况下。
　　但如果他能够看到此刻的自己的话，应该就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了。
　　-
　　两个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回来。
　　不知道叶岚怎么想的，回来的路上许多小吃他不吃，到了酒店，忽然开始嚷嚷着要吃东西，大概是算准了许辰会煮东西给他吃，许辰拿他没办法，还好昨天酒店送的蔬菜还没有蔫，里面还有粉条，许辰还趁叶岚洗澡的时候偷偷跑下去买了点鸡蛋和火腿回来，他也是老实，小超市旁边就是饭店，但是他答应叶岚要煮东西给他吃，就根本没动过偷懒去饭店买的念头。
　　在MAX其他成员在微博INS上狂晒海鲜大餐的时候，叶岚正蹲在酒店里等一份……额，鸡蛋面。
　　准确说来，是鸡蛋火腿粉。
　　叶岚洗过澡，头发有点湿漉漉的，垂在额头前，他有非常精致秀气的一张脸，其实现下这种美少年款的脸已经过时了，观众要的是俊朗的小鲜肉，大概是因为追星的那一代女性粉丝年纪上去了，光是小鹿般的美少年已经不够了。而且这种长相戏路也不宽，连涂遥都在转型。
　　但无奈叶岚实在把这种长相发挥到了极致。
　　和涂遥那种偏中国的往上飞的眼角不同，他长得更欧化些，眉骨高，然而秀气，眼睛是琥珀色，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叫洋气。如果拿外国明星做比喻的话，他应该是莱昂纳多年轻时那种古典精致的美少年，而不是贾斯汀比伯这种雌雄莫辩刘海比脸还长的“美少年”。
　　如今这个美少年正光着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赤着脚蹲在酒店的地毯上，死死守着一个小火锅等开饭。
　　撇去他的脸不谈，他现在的状态和工地上忙碌了一天敲着碗等饭吃的工人并无两样。
　　许辰一边把汤里的蛋花绞碎，一边提醒他：“把衣服穿上吧，当心着凉。”
　　“我不怕冷。”叶岚豪迈得很。
　　他不知道被涂遥灌输了些什么观念，大概觉得吃豆腐就是自己耍流氓给许辰看。
　　许辰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把火腿切成片下到汤里，看叶岚在旁边等得好专注的样子，笑着递了一片火腿过去。
　　叶岚怔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许辰。
　　许辰被这么一看，有点忐忑起来。其实仔细算算，从他到上海到今天还不到半周时间，而且三天前他还想着要搬出去，就算是相处得再好，现在这样也太快了。
　　但是叶岚张嘴就把火腿接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差点咬到了许辰的手指尖，还好许辰收手收得快，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心口挠了一下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下，他整个晚上都有点尴尬，魂不守舍的。
　　不过叶岚可不管这些。
　　等许辰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叶岚又轻车熟路地揽着他肩膀，整个人都抱在他身上。
　　
　　第18章 公司
　　
　　MAX是真的红，也是真的忙。
　　从C城回到上海已经是中午，直接在车上吃的东西，下午就要拍MV，吃不下反而更好。叶岚拖着许辰到处走，也不让许辰回家，直接带着他去公司，他自己没吃饭，反而叫小商去公司附近的饭店打包了饭来给许辰吃，还不准许辰离开自己五十米开外。
　　小商也是听话，直接叫了三四个菜，塑料饭盒摆了一大堆，许辰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旁边是兵荒马乱的工作人员，忙得要打架了，每个人都在提高音调，叫着导演、摄像、“服装该死的怎么还没送来”、“快去叫Vincent，时间来不及了”“我师傅在化涂遥，叫你麻痹”……许辰一个人坐在这混乱的中心，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就算他再淡定，也没办法在这样忙碌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吃东西。
　　“呃，”他叫了一下小商，但是小商根本没听见，又跑去不知道给叶岚拿什么东西去了，许辰犹豫了一下，掰开筷子，觉得自己还是吃两口比较好，结果刚夹起一块牛肉，肩膀上就被狠狠拍了一下：“嘿！许辰！”
　　许辰转过来，看见了叶霄。
　　几天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一点，公司里有暖气，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不知道是谁的，反正以他的体格来说是大了，下面竟然像年轻人一样穿了一条牛仔裤，看起来十分年轻，就是有点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你好。”许辰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叶霄没回他，而是一个跨步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双筷子翻看起许辰的菜色来：“不错啊，荔枝肉，糖醋鱼，娃娃菜……这是楼下叫的吧，谁给你叫的？”
　　“小商。”许辰老实地回答，
　　“哦，叶岚给你叫的。”
　　不知道怎么的，叶霄一坐下来，许辰倒觉得这样的场景合理了很多，大概像叶霄这样的妖孽做什么事都不奇怪。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在周围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他却悠闲地拿起筷子来选最嫩的娃娃菜吃。
　　叶霄吃了两口菜，又拿了一个碗盖来，把许辰碗里的饭分了一半走，开始吃起鱼肉来，一边吃还一边叫许辰：“发什么呆啊？吃饭啊。”
　　“哦哦……好。”许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来。
　　叶霄在家里大概也是被宠惯了的，鱼刺都不会挑，夹起一大块鱼，看见鱼刺就扔到一边，许辰脾气好，竟然帮他把鱼刺挑了，夹到他“碗”里，叶霄还给他一块荔枝肉，他吃了些东西，有点懒洋洋的，靠在一边，开始发起感慨来：“我要尹奚加工资！”
　　“啊？”许辰惊讶地看着他。
　　“我早餐都没吃。”他伸个懒腰：“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工作，要短命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忽然有人让开一条路来，但更多的人都凑了上去，摄影师、化妆师、管布景的小助理……各种人都跟遇到皇帝微服私访了要上去喊冤一样，化身鱼群把进来的那个人围了起来。
　　尹奚仍然穿着黑色的西装，他似乎只穿这一种衣服，他大概近视度数很深，镜片很厚，还是黑框的，几乎盖住半张脸，而且还反光，连他眼睛都看不清。脸色很白，看起来高高瘦瘦的，被一堆人围住了也不慌不忙，一个个处理他们的问题。他手上似乎随时都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很厚，又大，是那种真正在用的笔记本，因为翻得边都磨毛了，里面还夹着各种贴纸，大概是临时加减的行程。笔就夹在笔记本上，手上还提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许辰观察了一会尹奚，才想起来他就是叶岚的直系上司，自己身为叶岚带进来的亲属，竟然在这里大喇喇地吃饭，被他看到说不定会对叶岚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扒了两口饭，就要把东西都收起来。
　　但尹奚已经穿过人群直接走了过来。
　　看得出他是那种什么都操心的人，还朝许辰点了一下头，许辰还没想好怎么反应，他已经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了叶霄面前。
　　“袋子里有粥，还有热咖啡，牛奶和糖你自己加。”尹奚不仅要管公司的事，还要给聂家的人当小弟：“聂靖让我给你的。”
　　看来叶霄真的是“从床上爬起来”就直接到这里的了。
　　许辰的脑中忽然想起叶岚那句振振有词的“他们睡过了！”，再看叶霄的时候，不由得有点窘。
　　他这种人，其实并不是思想开放，而是因为性格好，发自骨子里的正直善良，所以会尊重别人的选择，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别的弱势群体，都不会歧视或者议论什么。
　　叶霄懒洋洋地拿出炼乳出来撕开，往咖啡里倒，看得出他是很能吃甜的人，方糖不要命地往里面扔，咖啡还是热腾腾的，他拿勺子搅了两下，问尹奚：“你吃过东西了没有？”
　　尹奚正在看摄影师给他的分镜，头也不抬地说了声：“没有。”
　　叶霄把袋子里的粥往他那边推了推：“迟早饿死你这个傻逼。”
　　尹奚脾气是真的好，被这样骂也没说什么，看完了分镜，真的拖了张椅子坐下来，许辰连忙把椅子移了移，尹奚也是真饿了，埋头就喝粥，顺便还夹了许辰面前的荔枝肉，许辰还有点迟疑，叶霄已经看出来了：“没事，你吃，他就是个打杂的，没什么实权，不会搞叶岚的。你爬到他头上拉屎都没关系……”
　　许辰本来已经在吃了，被叶霄的比喻说得呛了一下。尹奚倒是毫无一点心理压力，飞快地喝了半碗粥，从身上拿出手帕来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许辰：“你是叶岚的表哥？”
　　许辰很有礼貌地点头：“你好。”
　　“你好。”尹奚也非常有礼貌。倒是叶霄看他们两个一副认亲的架势，又嘲讽起尹奚来：“喝你的粥吧，饿得你胃穿孔就知道错了。”
　　许辰坐得离尹奚近，虽然叶霄把尹奚说得在聂家地位很低，但他对尹奚还是有点敬畏。尹奚整个人身上就萦绕着一股严肃正经的气质，许辰可以闻见他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味，他的衣服虽然款式很老气，材质都是很好的，饿成这样了，吃东西还很从容，看得出是从小接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的，整个人整整齐齐，让许辰想起美国大片里的机器人管家。
　　尹奚忙得脚不沾地，吃了点东西又得走，说是要回去准备聂妍和聂靖的生日聚会，聂家这一代嫡系总共三个人，长子聂源，后面是一对龙凤胎，聂妍是姐姐，两姐弟都是潜明星潜得出了名的，在内地还算好，香港小报里已经写得这两姐弟没一个好字了，尤其是聂妍名声更坏。不管什么时候，公众对女人的私生活总是比男人更苛刻。
　　许辰对这个非常能干又自律的“尹总”其实是很有好感的，一直看着他走了。
　　叶霄笑他：“唷，怎么不怕他了？再这样看下去我都要吃醋了……”
　　许辰知道他是说笑：“怎么会，你们关系这么好。”
　　叶霄嗤笑了一声：“别人都说我欺负他，你哪里看出我们关系好的。”
　　“你虽然对他很凶，但是事实上是在关心他。”许辰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其实你的性格和叶岚有点像，都是嘴上很凶，其实心里很善良的。”
　　“别别别！”叶霄嫌弃得很：“谁要和叶岚那个傻子像，他空长了一张脸，哪有我百分之一的聪明才智。”
　　许辰心里还是很护短的，不愿意承认叶岚是个傻子，所以不说话了。
　　但是叶霄靠着椅子喝了一会咖啡，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他今天大概心情不太好，这一笑有点冷的样子，笑里的意味也十分凉薄：“这年头，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己管自己就行了，关心又顶什么用呢！”
　　虽然叶霄今天情绪十分低落，但是叶岚心情却不错，他在摄影棚里拍了一会儿，穿着一身中世界欧洲的衣服跑过来找许辰，张嘴就是抱怨：“饿死我了！”
　　许辰上次见他这样穿还是在MV里了，看得出服装还是有研究的，上身是很精致的绣花米白色衬衫，深棕色裤子，靴子，他的头发是放下来的，从中间分开，妆也是往精致的方向化。
　　他叫饿，许辰连忙给他喂了块肉，还没问他要不要吃饭，后面化妆师就追了出来：“叶岚！你去哪，别吃东西，妆要花的……”
　　“别管他。”叶岚嚼了两口饭，又指挥许辰：“我要吃鱼。”
　　等许辰把鱼刺挑完的时候，化妆师已经把叶岚在往回拉了，叶岚死都不肯走，还是许辰把鱼喂给他之后，他才被拉回去的。许辰十分担心他在挨饿，又想起叶霄刚刚说的“饿得胃穿孔”之类，看书都看不进了。
　　叶霄在外面逛了一圈的时候，许辰正在书上画着什么。他也是童心未泯，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就抢了过来：“画的什么！我要看！”
　　许辰被他这么一吓，笔都差点摔下来，反应过来之后，要抢也来不及了。只好亡羊补牢地解释：“我画着玩的。”
　　他看的是一本关于城市排水系统的书，密密麻麻的小字，还带着各种线路图，看得脑袋发胀。不过扉页背后是一片白，许辰就在那里画画，先是画了个素描，画的是华天大厦的外观。然后旁边画了个Q版的小人，穿着绣花衬衫，小靴子，有点像小王子，表情十分傲娇。
　　叶霄十分惊讶：“看不出来啊许辰，你还会画画，这画的是谁啊？”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别说衣服，单是这个表情，除了叶岚还有谁。
　　不过许辰十分老实，就算他装不知道也承认了：“是叶岚。”
　　叶霄笑得意味深长：“看不出你还有这个爱好啊。”
　　其实学建筑的动手能力都不错，画图也都还行，但都是画建筑图，许辰这个属于个人天赋。不过他只画叶岚，而且只画Q版的。其实当初他之所以开始画这个，是因为有次上网查资料的时候看见一个叶岚的后援站，里面的妹纸画了一堆叶岚的Q版图，穿着各式潮潮的衣服，也有影视剧里的造型，各种表情，都是拽拽的，看起来十分可爱。他当时在等下载，无聊就跟着画了一下，结果画得非常像，一个个小人拽拽的，就好像叶岚小时候一样。
　　他这个爱好基本没有人知道，周围朋友都是男生，对明星团体根本不熟悉，看见了也不知道是谁。就连在家的时候许妈妈帮他收拾屋子，看见了也以为他画的是动画片。
　　这算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保持着这个习惯，没事的时候就画两个小人，因为他和粉丝不同，是看着叶岚一点点长大的，所以画得非常传神，叶霄看了一下，屈起手指来弹了一下画上的叶岚：“看着就想打。”
　　
　　第19章 报酬
　　
　　许辰默默地把作案的笔收了起来，他其实几乎没有给人看过自己画的叶岚，而且叶霄看得这么认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叶霄也是，不知道在看什么，研究了很久，忽然来了一句：“你还有别的没有。”
　　“别的什么？”许辰不解。
　　“这种画。”叶霄研究了一下：“你会上色吗？”
　　“我就随便画画……”许辰也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你要拿去干什么吗？”
　　叶霄没回答他，而是高声叫了句：“小商！”
　　小商身上大概带着信号接收器，不知道他在哪里，叶霄只叫了一句，他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很狗腿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打个电话给尹奚，告诉他我知道新专辑怎么串联主题了。”叶霄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顺便把上次给陆赫画分镜的那个小助理找过来，对，就是微博上红了的那个，我喜欢他的上色……”
　　小商真是尹奚的忠实粉丝，尹奚拿个黑色笔记本，他不知道也从哪里也搞来一个，只是比尹奚那个小一点，也新很多，才写了两三页，叶霄一边说话，他一边紧张地在上面记，看得叶霄都笑起来：“你这是得了尹奚嫡传啊。”
　　小商不好意思地笑了：“尹总是我的榜样。”
　　叶霄嗤笑了一声，他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总有种疾世愤俗的感觉，说话也凉薄得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了。小商这么励志这么向上，他竟然来了句：“像他一样，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还好小商脑袋不是很复杂，听他这么说也没乱想，还是很老实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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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霄讨论专辑的时候，刚好MAX的MV拍过一轮，叶霄正拿着粗略画出来的效果图给负责装帧的人看，MAX的几个人在旁边打酱油，Karl啃着面包也凑了过去，他长得高，从上面探个头过去，一看，顿时脸色有点奇怪：“这个也太幼稚了吧。”
　　他这话一说，其他成员都凑了过去，都十分关心自己的形象，叶岚是最直接的，一眼瞄见上面几个胖乎乎的小人，画的似乎还是自己，顿时十分不爽：“我不要这个！”
　　叶岚这话一说出来，周围人都安静了，虽然没有看叶霄，但是都在等叶霄的回应。如今MAX大红，里面的人除了队长徐艺和性格冷淡的Charlie之外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而且华天内部派系也多，所以关于他们耍大牌的传闻也是层出不穷。这里的人，就叶霄牌最大，他在华天地位比尹奚还高出不少，而且脾气还坏，谁动了他一根头发丝，聂家老幺都能上去拼命，所以大家都在等他的回应。
　　但叶霄没有发火。
　　他只轻飘飘地说了六个字：“这是许辰画的。”
　　他这话一说，叶岚的脸色顿时变了，半信半疑地研究了一下，还把那页纸翻过来，发现是本讲排水系统的书，觉得这应该真的是许辰画的。
　　于是他十分果断地答应了：“那就用这个。”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但是叶岚又补上了一句：“不许让许辰画他们。”
　　旁边的队友都莫名其妙中了一枪，只有Karl正在卖力啃面包，完全没听见。
　　叶霄笑得高深莫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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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等得无聊，又看起书来，看着看着，小商跑了过来：“许辰，叶岚让你去棚里。”
　　许辰脾气好，也不管叶岚这样指挥他客不客气——叶岚自己过不来，MV里他的妆都是Vincent定的，一点都不能错，刚刚他跑出来吃东西，被抓回去之后化妆师提心吊胆地给他补了点粉，生怕被发现，所以现在非常紧张地守在他旁边。只要他稍有动作就露出跟古代忠臣死谏一样的表情。
　　这是许辰第一次看见摄影棚，感觉非常有意思，地方其实很大，但是堆了不少东西，也铺设了摄像机的轨道，其实用于拍摄的地方不到三分之一，是个用板材搭建的房间，像独立在其中的一个小盒子，拍摄的地方也不小，不知道为什么墙壁都蒙着绿布，里面有一棵非常大的树，整棵树都是白色的，树上面又有树屋，有点像电影里面精灵王国的样子。
　　许辰在机场看到的那个MV背景是在一栋古堡里，里面叶岚的戏份比较多，其实他也没什么演技，只要面无表情地耍帅就好。这个MV的主角似乎是精灵，因为MAX里负责精灵的那两个人都做了非常精致的妆发，穿的衣服也是宣传海报上的样子。相对而言叶岚和Karl他们就穿得简单一点。事实上，在叶岚为主的MV里，其余人也是全副武装的。但是到了他们的MV，为了突出主角，所以叶岚就穿着正常的打歌服，而且摄像头很少给他特写，他的脸实在太抢风头了。
　　倒是这支歌很好听，因为唱的两个人唱功都不错。尹奚对他们很重视，声乐训练没停过，还常让他们跑步，最近雾霾重了，就让他们在室内跑。而且歌也好，所以唱出来效果不错。里面还有一大段精灵语的吟唱，听起来很空灵。许辰默默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衣领忽然被揪了一下，叶岚语气凶巴巴地“你在看谁！”
　　许辰脾气很好地指了指正坐在树下的徐艺和律。
　　叶岚的脸顿时就臭了：“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意思是：他们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不看我！
　　可惜许辰领会不了，只能很温和地安抚他：“你又饿了吗？你的戏份拍完没有，我陪你去吃饭。”
　　叶岚根本没被安抚到点上，哼了一声，抱着手不说话了。许辰已经习惯他这样了，耐心地在他旁边站着，过了一会，叶岚果然直接亮出一张纸来：“这是你画的？”
　　那张纸其实是叶霄从许辰书上撕走的，许辰都不知道他拿走干嘛。他其实不想让叶岚知道自己在偷偷画他，谁知道叶霄直接把画给叶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只能点了点头：“啊，是的。”
　　其实叶岚为了把这张纸从叶霄那里要过来，答应了一堆丧权辱国的条约，光是这张专辑，他就多了几个以前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造型，不过这些丢脸的事，他可是不会告诉许辰的。
　　虽然做出了这么多牺牲，但是知道许辰真的在画自己，他还是很开心的。
　　当然，他表面还是拽拽的，一点也不让许辰看出他很开心，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纸收了起来。他是不带钱包的人，身上连钱都不带，只好放在口袋里。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还有别的画没有？”
　　“有啊。”许辰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都对这个感兴趣。其实他是画久了都习惯了，对于没看过的人来说，他画的那些长得肉肉但是表情又拽得要死的小叶岚，还是蛮有杀伤力的。
　　“拿来。”他还是凶巴巴的，明明是要东西，语气却跟没收一样：“都给我。”
　　“我一般都随手画的。”许辰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要看吗？我的书都在家里，要不我让家里寄两本过来。”
　　“不用了。”得知许辰不止一次画过自己，叶岚心里更得意了，表情还是拽拽的，声音却没那么凶了。
　　但是他只安分了一会，就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不会还画了别人吧！”他的神色忽然冷厉起来，光是想到许辰也许画别人比画他还多，他就已经一副要揍人的样子了。
　　“画别人？”许辰丝毫不知道危险，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只画过你，还有画过建筑。”
　　还好叶岚没有抓着他问“建筑是谁！”。
　　叶岚哼了一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比较满意，但他向来是嚣张惯了的，还要来一句：“房子有什么好画的，无聊。”
　　言下之意，许辰画他就是有聊了。
　　这两个人因为性格的原因，常常是鸡同鸭讲，好在都很喜欢跟对方呆在一起，所以鸡同鸭讲也可以讲半天。不说话的时候也显得非常和谐，就是许辰总有点担心他会饿着，老想着要不要带他出去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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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没想到叶霄会过来跟自己谈报酬。
　　叶霄行事风格向来飘忽，谈钱也谈得很随意，而且怂恿许辰：“尹奚给你钱的时候，你多要点，反正聂家钱多，不要白不要。”
　　许辰没有反应过来：“要钱？什么钱？”
　　“画图的钱啊。”叶霄悠闲得很：“你这应该属于设计，你学建筑的，应该知道画图有版权的。我们在专辑周边用了你的图，肯定要给你钱啊。”
　　许辰不解：“可是我这个是随手画的……”
　　“随手画得也不错了。”叶霄相当明确自己的客户群：“女孩子一定喜欢。”
　　许辰还是觉得这样有点走后门的意思，毕竟比自己画得好的人有很多，叶霄之所以用自己画的，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叶岚的哥哥。所以他还是有点迟疑。
　　叶霄聪明得很，显然是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又问了一句：“你画不画Karl他们？”
　　许辰连忙摇头：“我不是专业画这个的，我只会画叶岚而已。画其余的人都不像的……”
　　叶霄于是不着痕迹地夸了他一番：“那真可惜，要是你画Karl他们能跟画叶岚一样好，我就不用再另外找人了。”
　　许辰也不太懂他们做海报做专辑的东西，被他一说，有点半信半疑，觉得自己画的东西也许真的还不错，犹豫了一下。
　　叶霄继续往死里夸他：“其实我都为这事烦了半个月了，现在这年头专辑不好卖，都网上下载，粉丝都是冲着人买的，所以都得弄点附加的东西才对得起她们的钱。还好你启发了我……”
　　其实他这话半真半假，唱片不好卖是事实，MAX的粉丝多是冲着偶像来买的也是事实，但他们其实早就隐约有了想法，现在有消费能力的女粉丝年龄都上去了，母性开始萌发了，MAX卖萌年龄嫌大，扮成熟又还没到年纪，只能守着一堆萝莉粉，怎么圈新粉是个大问题。毕竟骗小女孩子零花钱不是长久之计，虽然MAX的粉丝课都不上没日没夜各种刷榜单，也比不上涂遥的粉丝一举包下一整场电影这么阔气。
　　许辰这个是刚好撞上了叶霄的想法，他要五个个Q版小人，用在专辑背面和海报角落里当签名，看粉丝反应，如果反响好的话，再给它们起个名字，做点公仔什么的。粉丝也是叶公好龙，叶岚走个机场收个熊猫玩偶，刚好那一套机场照非常好看，粉丝就给熊猫起了名字，说是叶岚儿子，还画了相关的漫画。但是叶岚要真有了儿子，她们分分钟要跳河。尹奚不擅长这种网络上的东西，叶霄就想帮他试试水，官方弄个Q版小人，也算个与MAX有关的符号。反正MAX马上要有个和亲子有关的真人秀要开拍了。
　　最近娱乐圈开始把亲子当卖点，一堆半红不红的明星都带着小孩出来圈钱，但现实总是美过想象，一般会去生孩子的明星要么是事业遇到瓶颈，要么是年纪到了，女星嫁富豪，男星娶模特，大人没有红到发紫的，小孩子的长相也很难说，所以能成气候的很少。上次肖林尹奚叶霄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肖林就说今年的几个亲子有关的综艺节目都没戳到点子上，用他的话说，叫“戳中萌点”，毕竟综艺节目不是小学选三好学生，小孩要么就特别好看，要么性格就要有特点，要是都跟生活里隔壁邻居家的小孩一样，观众也觉得无聊。
　　叶霄笑他在家里带孩子还带出感想来了，书生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其实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但挑毛病人人都会挑，具体怎么戳萌点，却很难搞。
　　尹奚的想法是在华视TV做一档真人秀节目，让当红明星去照顾小孩子，第一季肯定是先让华天自己的人上，小孩子就选几个漂亮有特色，从儿童模特或者网络比较红的小孩里选，年轻帅气又当红的男孩子手足无措地带着萌萌的小孩，不知道要萌坏多少女观众。
　　这档节目已经开始策划了，第一季就是MAX里几个人加上华天自己的年轻明星，连个人的形象都已经策划好了。比如队长徐艺就负责很会照顾人的暖男和奶爸戏份，叶岚这种家伙只能走面冷内热的范，虽然照顾不好小孩，但是多剪辑一些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戏份，肯定能博得蛮多同情。现在网络上那些女孩子的口味奇怪得很，徐艺的性格圈不了多少粉，反而是叶岚这种又拽又嚣张的傲娇性格有一堆女孩子追着叫“萌死了”。
　　不过肖林有不同的意见。
　　他说：“其实是看脸。”
　　
　　第20章 反锁
　　
　　一天满满的行程下来，收工时已经是深夜，就连MAX里体力最好的Karl都是一上车就倒头就睡，其余人也气若游丝。又饿又累，连爬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小商也是操心，还挨个问他们要吃什么，好让外卖送到宿舍去。Karl毕竟体力还是好一点，休息了一会儿，爬起来塞了个面包，吃了一半，又睡过去了。
　　叶岚虽然也累，但是为了在许辰面前维持自己硬汉的形象——他的审美观向来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许辰喜欢硬汉。所以一直绷着，靠在椅子靠背上坐得笔直。倒是许辰一直很关心他累不累。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今天楼下倒是没看见蹲点的记者，本来就是雾霾天气，又是阴雨天，风刮得雨丝都是斜的，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还好车上有伞。小商送完叶岚自己还得回宿舍，许辰觉得有点太麻烦他了，就说了句：“要不你上来坐一坐，等雨小了再走吧。”
　　小商十分识相：“不了，我赶回去睡觉还好点，明天还有个采访。”
　　等电梯的时候，叶岚十分不爽：“你怎么那么关心他？”
　　“谁？小商吗？”许辰看叶岚不开心地点头，笑着说：“因为我觉得他很辛苦啊。”
　　“我也很辛苦。”叶岚什么都要比。
　　“你有我照顾啊。”许辰已经习惯了他凶巴巴的态度，很温和地劝说他：“但是小商没有家人在身边，他年纪也不大，一个人在上海，工作还这么辛苦……”
　　叶岚的命门就是这个——只要许辰不说要走，不说要出去找工作，语气再温和点，不管说什么他都生不了气。何况许辰还说了要照顾他……
　　他哼了一声，转头去看电梯楼层，其实他心里是在不好意思，他难得不好意思，偶尔一次也不让许辰看出来，只是拽拽地说了句：“我晚上要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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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有个采访，上午倒是可以休息，叶岚有工作的时候都敢赖床，现在睡得更加嚣张，许辰想着他也许是太累了，就让他睡了，自己在看书，结果他一睡睡到快中午。许辰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其实叶岚也不是常住这里，MAX在公司有自己的宿舍，碰上出新专辑的关键时期，基本都是住在宿舍的。家里东西少得很，还是许辰来了后添置了很多实用的东西。
　　午饭是许辰早上去超市买的油菜苗炒牛肉，还有一锅鱼汤，加上腐乳和凉拌的萝卜干，许辰做菜也跟做建筑沙盘一样，把要点一条条理好，贴在厨房的墙上，牛肉的切法还画了详细的分解图，其实他是想做青菜炒牛肉的，可是超市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青菜，他只好找了个长得跟青菜最像的油菜苗。
　　叶岚闻到香味，爬了起来，洗漱完，懒洋洋地坐在桌子旁边等饭吃。许辰为了督促他多吃蔬菜，一直在往他碗里放蔬菜，他也都皱着眉头吃了，而且他大概以为许辰给他夹菜是在关心他，所以也给许辰夹了块牛肉，拽拽地放在许辰碗里。许辰还以为他是不吃扔给自己的，反应过来，顿时笑了。
　　午后阳光很好，叶岚躺在沙发上犯懒，抱着把吉他，时不时拨两下。许辰在走来走去地收拾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客房去。他一过来，叶岚的视线就黏在他身上，一直跟到许辰又走回房间里为止，他比小时候总算有出息了一点，没有像那时候像条尾巴一样跟在许辰后面走来走去，几乎要踩到许辰的脚后跟。
　　大概是因为吃饱了有点迟钝，他看了许辰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把衣服搬到客卧干什么？”
　　“我今晚上可以睡在这边了，”许辰不知道从哪里又抱来一堆床单被套，显然是洗好了还晒过的，叶岚这房子不知道谁给他准备的，电器很齐全，洗衣机烘干机一应俱全，还带紫外线，床单洗出来带着太阳的味道。
　　叶岚把吉他一扔，爬了起来。
　　“你要睡客卧？！”他身上那种像喂饱了之后懒洋洋的猫的神色一扫而空，几乎可以称得上炸毛了，连眼睛都瞪了起来：“你不能睡那里！”
　　许辰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有客人要来吗？”
　　叶岚气得不说话。
　　许辰自言自语地说：“那我睡楼上去好了。”
　　叶岚知道许辰心意已决，而且再怎么说也没有放着家里几张床不睡，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的道理，又不是小时候了。
　　自从初中的时候开始，他这些在他看来十分正当合理的需求，都会被一句“又不是小时候”而全部推翻。哪有两个十多岁的男生还睡在同一张床，哪有两个十多岁的男生还可以在一个碗里分吃东西，哪有十多岁的男生还不准自己哥哥离开自己市县……又不是小时候了。
　　他烦躁地咬紧了牙关，垂着眼睛开始不说话了。
　　许辰还以为他没反应是同意了，抱着被子去铺床了。
　　叶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和他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并不如乍看起来那么霸道耍大牌，他其实在乎的东西很少，更多地反而是冷漠。像Karl都会看一下粉丝送的礼物，关注一下自己的排名之类，他完全不在乎。更别说争戏份争宣传这种事。也正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少，所以一旦有什么要求，不管多过分，只要不损害到原则，尹奚都会惯着他。
　　这也就导致了在外人看来，他是最嚣张的一个。
　　不过这也没有冤枉他。
　　因为在他在乎的事情上，他几乎是无法无天的，不达成目的决不罢休。不知道是因为天生性格的原因，还是后天教育的缺失，他的是非观有点奇葩，常人会止步的界限，他也许看都不看就跨了过去，而且经常做了之后还一副由心而发地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
　　好消息是几乎没有让他在乎到这个程度的事。他天生资质太好，相貌身材气质都无可挑剔。除去小时候遇见困境以外，十四五岁年少成名，连潜规则都懒得搭理，反正这样的脸不愁没工作，最多只是钱少一点。至于后来被尹奚千辛万苦找到，进了MAX，更是一路平步青云到现在。钱财名声都不缺，没有什么让他出格的事。
　　坏消息是，许辰就是那个唯一。
　　唯一会让叶岚失控的因素。
　　唯有许辰，是对他来说像水和空气一样重要的，从未想过要失去的东西。也是唯一让他收敛起满身的锋芒，迁就世俗的规则，以不会吓到他的方式去和他相处的人。
　　他虽然常常在叶岚面前发脾气，但那是因为真正让他生气的那个原因，绝不能说出来，只能埋在心里。那些让别人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在乎和生气，其实每一次都有着没有说出口的理由。
　　他曾经要的很少，少到每年只要在过年的时候，翻山越岭地回到那个小县城里，在所有疏离的问候和尴尬中，隔着几米的空气和许辰相处十几个小时，然后离开。就有了再独自过上整整一年的勇气。
　　他其实并没有这么聪明，这么体贴，他几乎没有认真听过课，他情商不高，性格不好，学历和许辰差了几个台阶，也许很多成语都不认识，他也许自己都不能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似乎仍然是许辰当年带着他时候的那只小野兽，沉默，容易被惹怒，张牙舞爪地学着做一个礼貌的小孩子。
　　他只是在自己长大之后，本能地收起了可能会伤害到许辰的那个可能性。就像野兽收起爪子，他甚至为了更保险一点，笨拙地选择了主动退开。
　　这一退就是这么多年。
　　但现在许辰自己来了。
　　可是许辰又要睡到客卧去了。
　　-
　　许辰没有觉察到叶岚的情绪，他收拾了客卧之后，就开始给楼上打扫卫生，叶岚买房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一买还买两层，空荡荡地一个人住，许辰都担心自己走了他一个人住会不会觉得瘆的慌。
　　但是他这是白操心，叶岚这种人，在他自己不爽的同时，一定会把全世界都搞得不爽的。
　　他打扫完，下楼准备回客卧洗个澡，发现自己刚铺好的床上一片狼藉。
　　叶岚把整瓶墨水都倒在了他的床单和被子上，连床垫也未能幸免，还有些墨水流到了地毯上，整张床都被毁了。
　　墨水可能还是许辰自己的。
　　说实在话，如果不是没养宠物的话，他绝对会以为这是一只猫或者狗干出来的好事。因为但凡一个心理年龄超过五岁的人，都不会再做这么幼稚的事。
　　许辰震惊地拿着床单出来准备找叶岚问个究竟。
　　然后他才发现叶岚已经不在家了，这才想起小商似乎说过今天有个采访。
　　更糟糕的是，叶岚走了还不算，还要怕他跑掉，所以把他反锁在了家里。
　　
　　第21章 支招
　　
　　涂遥最近在拍一部非常有争议的年代电影，导演是陆赫，目前一线导演里，他是最年轻的一个，而且也没有一点收敛风头低调做人的意思，现在电影圈大环境恶劣，知名的大导演要么拍点大制作加特技的大片圈钱，要么拍点文艺电影保住晚节，都是在混日子。只有陆赫公然找了个与民国有关的剧本来拍，主角是民国大儒，一拍拍到文革自杀，涂遥演他的青年时期。他五官太出色，剧里给的设定是刚开始剪辫子的时候，他就光着半个脑袋，剪了个短发，戴着个圆圆的眼镜，演出了书呆子气，总算没有漂亮到让人出戏。
　　拍摄地点就在上海，可惜上次他拍戏的时候放一天假跑回上海来找肖林，气得肖林跑回家了，不然这时候就可以和肖林呆在一起了。肖林不在，他简直生无可恋，也没有想去的地方，顺便在华天拍了个广告，晚上就睡在公司里。华天背后是聂家，聂家家主聂寅之和他母亲曾经有过一段过往，对他很是纵容，他公然跑到聂源的办公室去睡觉——其实他和聂源的关系不好，不过尹奚的办公室小，东西多，又乱，还不如经纪人的。所以他就赖在聂源的办公室了，赖了还嫌弃别人，把沙发上的枕头扔得到处都是。
　　他穿着带铆钉的裤子，仰在聂源的真皮沙发上，睡得很是安逸，结果一醒来就发现有个人坐在沙发边上，表情十分冷峻地看着自己。
　　他被这样的叶岚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怎么这表情……”
　　叶岚仍然是一副阴沉的表情：“我把墨水泼到我哥的被子上了。”
　　“什么？”涂遥刚睡醒，还有点迷糊：“什么墨水？”
　　“我不认识。”叶岚也是个半文盲：“上面是英文字。”
　　“不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涂遥翻身爬了起来：“关键是，你泼墨水的时候，你哥在旁边亲眼看着吗？”
　　从他这反应就可以看得出肖林整天是在面对一个三观不正到什么程度的家伙。
　　“没有。”叶岚毕竟不像他一样狡猾，也不懂他问这个有什么用。
　　“那就好。”涂遥毫无是非观地安慰了他一句，这才想起来一件事：“你为什么拿墨水泼他的被子啊？”
　　“他要睡到客房。”叶岚表情仍然很阴郁，十分不爽地陈述他的不满：“他都不肯和我睡一起。”
　　“这个是正常的。”涂遥自己是死缠烂打来的，就觉得叶岚也是一样的情况，而且他这个人的三观真是歪得可以，教育起叶岚来也是：“不过你方法有问题，要泼你也不能泼墨水，你应该泼热水啊，就说手抖了。对了，你家有烘干机是吧？那就泼茶水啊，泼饮料啊，被发现了就说自己失手了啊。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拍摄？大不了把手烫一下好了……”
　　叶岚虽然心情不好，却很认真地听着他的支招，涂遥难得有可以把这些招数倾囊相授的对象，说了一大堆。
　　但叶岚性格毕竟和他不同。涂遥这人中二期结束得早，叶岚却不一样。
　　他听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我不要骗来的。”
　　涂遥怔住了。
　　“什么叫骗来的？这叫策略，策略你知道吗？”涂遥也不爽起来了，但还是想要说服叶岚：“你就傻吧，我告诉你，你哥这种很难开窍的，对了，他还读了很多书吧？这种最难搞了，一定很正派……”
　　叶岚的脸被他越说越黑，但他是非常固执的人，他其实自己也说不出到底要怎样让许辰接受自己，但他心里知道绝对不是像涂遥这样的。不是像捕食猎物一样弄得许辰困惑不解，在胡搅蛮缠中习以为常，放弃抵抗……
　　这甚至都跟他的骄傲没什么关系。
　　虽然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但是他不想让许辰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无论是强迫，哄骗，还是涂遥所谓的“技巧”。
　　就算除了这些方法，他自己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做。他那些让许辰觉得是小孩子脾气的斤斤计较，其实是因为他总觉得也许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许辰了。
　　-
　　叶岚最后还是接受了涂遥一点建议的。
　　因为在涂遥给他洗了一堆脑之后，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我应该买一床新被子赔给他。”
　　许辰的被单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其实涂遥说倒饮料也有道理，这样也许还能洗干净。涂遥的性格和叶岚还是有区别的，涂遥讲究师出有名，进可攻退可守，不择手段也要实现目的。而叶岚倒墨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只有不让许辰去睡客卧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留下许辰，只是本能地这样做了而已。
　　但是他这句话让涂遥非常惊讶。
　　“你身上还有钱吗？”涂遥震惊地看着他。
　　叶岚不解：“为什么没有钱？”
　　虽然他不带钱包，卡也在家里乱扔，但是还是很能赚钱的。尹奚也是个好经纪人，叶岚这种人连合同都懒得看，更别说什么计算分成这种高难度的东西，他没有欺负叶岚没读完高中乱扣他工资就已经是诚信为本了。
　　涂遥默默地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车钥匙，几块巧克力，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还有皱巴巴的照片。
　　“你的决策太失误了。”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叶岚：“你还自己管钱，实在太傻了，你想一下，要是他和你吵架要离家出走，至少得先把你的钱给交接好吧，光是这个就要花一下午了，等到那时候气都消了。我刚和大叔在一起不久，就把卡和存折都交给他了。”
　　非但如此，他连他妈给他留的古董都交上去了，那几个国外银行的保险柜钥匙，现在还掌握在肖林的手里。他也是看准了肖林不会携款潜逃。
　　叶岚思考了一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还有。”涂遥继续给他支歪招：“你今天晚点回去，等他睡着了你再回去。他们这种读过很多书的人都很理智的，作息又规律，一定已经在你床上睡着了。你就偷偷上床睡觉，不要发出声音，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他还会做早餐给你吃呢……”
　　-
　　开门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许辰正在看书。
　　他不是很会发脾气的人，已经把床上收拾好了，床垫也打湿了用纸巾覆盖在上面汲取墨水，床单被套都放在洗衣机里洗，他自己坐在叶岚的圆沙发里晒着太阳看书。落地窗大有大的好处，一天到晚阳光可以从不同角度照进来，现在这种亮度是刚刚好的，让人觉得暖和，又不会把皮肤晒红。
　　刚听到门上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小偷在撬门。
　　但是光滑的金属门响了两声，反锁似乎被打开了。
　　外面的人显然是有钥匙的。
　　他还以为叶岚中途跑出来了，穿上拖鞋走过去，摆出哥哥的样子，刚说了句：“你回……”
　　门口站着的不是叶岚，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短发，五官清俊，并不是很年轻，大概是叶霄那样三十多的年纪了，看得出是非常能干的人，他让许辰想起自己学校一个非常厉害的导师，私底下谈笑风生，工作时一丝不苟。
　　不过他身上的锋芒似乎都已经收敛起来了——他穿了一件看起来就觉得柔软的灰色大衣，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大概三四岁，长得非常好看，眼睛滴溜溜地转，眼仁漆黑，小手抱着那男人的脖子，好奇地看着许辰。
　　那男人看见许辰也不惊讶，显然在工作上待人接物也很厉害，平静地自我介绍：“我是肖林，住在叶岚家楼上，这钥匙是他交给涂遥保管的。我是过来拿我家小孩落在这里的一块毯子的……”
　　“哦，”许辰毕竟还是刚从学校出来，怔了一下，连忙也自我介绍：“我是许辰，叶岚的表哥。”
　　“你好。”肖林很熟稔地抱着小孩子，他抱小孩的方式有点像西方人，直接让小孩骑在自己腰侧，自己用一只手托住，不然开门也不会这么轻松。他看起来瘦瘦的，却很有力气，可能是常年带小孩的：“我可以进去吗？”
　　他手上还拿着钥匙，说的话却十分礼貌。
　　“可以可以。”许辰连忙给他让开路，还不忘提醒他：“不用换鞋了，反正我等会要打扫的。”
　　肖林抱着小孩，也不多看，直接去楼上找东西，许辰怕他找不到，也跟了过去，他上午的时候收拾了一下楼上，上面有个小客厅放了很多年轻人玩的东西，游戏机，电影投影仪，冰箱里还有各种零食，似乎也在沙发上看到一块小毯子……
　　许辰跟上去的时候，肖林已经找到那块毯子了，他怀里的小孩子似乎真的很喜欢那块毯子，拿到就往嘴里塞，被肖林掏了出来，耐心地跟他讲道理，小孩子很委屈的样子，一口的糯米小牙，很是可爱。
　　“我刚回来。”肖林很客气地告诉许辰：“你可以到楼上来玩，我和涂遥都在家。”
　　许辰有点疑惑，礼貌地问了一句：“那你是涂遥的？”
　　“伴侣。”
　　
　　第22章 报酬
　　
　　叶岚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还留着灯。
　　他谨记涂遥的告诫，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许辰真的已经睡了，黑暗中可以看到床上的被子里有个睡着的人形，他连忙跑到别的房间去洗澡，飞快地洗完，又回到房间来。
　　但是他摸黑上床的时候，许辰却忽然来了一句：“回来了。”
　　叶岚其实被吓了一跳，但他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许辰面前，只好硬声硬气地应了一声：“嗯”。
　　许辰按亮了床头灯，他其实一直在闭目养神，只是在等叶岚回来，所以一直没睡着，骤然被光一照，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很温和。
　　他连询问叶岚都是非常温和的语气：“今天的采访怎么样。”
　　他是打心里觉得叶岚现在的工作非常重要，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影响到叶岚的工作才好。所以先要问过了这个。
　　“还行。”叶岚的态度向来是非常拽的，做错了事也一样。
　　事实上，采访采得一团糟，要不是叶岚没有当场拔腿就走，记者大概要以为他是急着去干什么了。他本来就觉得记者准备的那些“你喜欢什么星座”“你喜欢的女生类型是上部偶像剧中女主角那种吗……”这些问题非常弱智且无聊，浪费生命。再加上在思考许辰的事，更加答得乱七八糟。但是答完了他也不急着走，又在公司呆着，一直耗到现在，让那些人非常困惑。
　　许辰渐渐适应了微亮的灯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叶岚。
　　他刚洗过澡，大概洗得急，头发都打湿了，也没来得及擦干，穿了条睡裤，肩膀上都沾着水珠。他的身材是经过锻炼的修长矫健，肩膀宽，锁骨漂亮，手臂修长，光照得皮肤皎洁，像一件艺术品。
　　谁会想到他会幼稚到往别人被子上倒墨水。
　　许辰还是了解他的。
　　“叶岚，你不想我睡客卧，是吗？”他侧着头看叶岚的表情，叶岚的眼睛垂着，薄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他小时候犯了错也是这个样子，明明是他搞出来的事，却还要和别人冷战，最后都是许辰来哄他，许辰脾气好，只要不是涉及原则的大问题，总觉得纵容他一下也没有什么。
　　但是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
　　许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凑过去了点。
　　灯光昏暗，多多少少模糊了人的感官，许辰似乎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高中那年，夏夜蝉鸣阵阵，风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在阳台的凉床上坐着和赌气的叶岚说话，告诉他，自己是一定要住校了，他已经长大了，要学着自己独立，一个人睡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那时候有一盏灯，也许就能够看清叶岚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那时候有一盏灯，也许他们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
　　这世上的沉默有很多种。
　　有的是悲伤的，因为彼此想的都是不愿提及的事，所以甘愿沉默。有的是惬意的，因为风景很好，气氛很好，不用说话也觉得快乐。
　　但现在这种沉默，是双方的拖延。
　　叶岚是因为不愿意让许辰知道自己的想法，而许辰是因为不愿意让事情再像以前一样发展下去。
　　但他最后还是要说这句话。
　　他说：“叶岚，我要出去工作了。”
　　叶岚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触动，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仍然是那种锋利的表情，就好像许辰刚到上海时的一样。他不知道在朝什么发狠，对现状，对许辰要去工作的地方，或者是对许辰这个必须出去工作的专业，反正总归不是对许辰。
　　许辰告诉他：“叶岚，你知道，成年人都是要有工作的，要自己一个人睡，要有自己的生活和隐私。你不能永远拒绝长大。”
　　他仍然以为叶岚是在拒绝长大。
　　但他不知道，叶岚拒绝他去客卧睡，拒绝他出去工作，去哪里都在带着他，正是因为他长大了，他知道这些道理，知道他和许辰是独立的两个人，这世上任何两个人都是分开的，独立的，没有谁可以和谁在一起呆一辈子永不分开，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一母同胞的兄弟，也要有各自的家庭。
　　除非是爱人。
　　只有爱人。
　　所以才有那么多暗恋最终表白，有那么多的一厢情愿穷追不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那个位置，才能陪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完一生。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睡在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说说笑笑地一起出门，就算知道他要去工作，要遇见不同的人，也许有人欣赏到他的优秀，喜欢上他，但是等他结束了工作，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和自己坐着看一会无聊的电视，做一顿晚餐一起吃。
　　而叶岚没办法占据那个位置。
　　他甚至没办法说出自己想要那个位置。
　　所以他才要蛮不讲理地霸占许辰的私人时间，不准他睡在客卧，不准他出去工作，他想杜绝一切被别人占据那个位置的可能。以免有一天，许辰牵着一个没有他漂亮也没有他喜欢许辰的陌生女人出现，还要他笑着打招呼。
　　这是他当年离开的原因。
　　大概也会成为他现在离开的原因。
　　-
　　至始至终，叶岚没有说一句话。
　　他从小就明白，说话并没有用，说再多，他妈妈仍然是个私生活混乱的赌鬼，说再多，许辰仍然觉得他是个小孩。
　　许辰等了很久。
　　他凑得很近，凝视着叶岚的眼睛，他大概也知道，叶岚的沉默不是这么简单。他在等叶岚的一句话，哪怕让他猜到一点端倪，他都会继续问下去。
　　但叶岚始终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最后许辰放弃了，他摸了一下叶岚的肩膀，问他饿不饿，吩咐他早点睡，然后自己去上了洗手间，上床睡觉。
　　涂遥说得很对，他确实是个很理智的人，理智而温和，所以他还在想着来日方长，先找个工作，有了稳定收入，然后和叶岚慢慢熬，他仍然不知道当初叶岚为什么忽然疏远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仍然有着某种乐观的人特有的想法，觉得可以像解开打结的头发一样慢慢地努力下去，然后豁然开朗。
　　他并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现在脑中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竟然是在上海和叶岚一起住着，每天照顾叶岚的生活，赚钱负责家用，两个人好好相处，这个计划甚至还有很多具体到琐碎的部分，比如多学一点菜式，改正叶岚睡觉前不把头发弄干的坏习惯，督促他早点睡觉……
　　他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个计划中，根本没有一个“女友”或者“未来妻子”的存在，连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没有。
　　如果他和他这个年纪的大学同学聊下这个问题的话，应该会发现他们的主题大概是“找个女友，买车买房准备结婚……”。
　　可惜他没问。
　　他也没有再追问叶岚。
　　-
　　叶岚仍然坐在黑暗中，中途还出去干了什么。
　　许辰当时都快睡着了，他叫了几次叶岚早点睡，后来自己都困得睡着了，叶岚还是坐着。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叶岚把他扔在家里各个角落的卡都找了出来，还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合同，和华天的艺人合同，还有各种和收入有关的东西……
　　他没有许辰那么理智，他高中也没上完，很多时候全靠本能行事，更别说讲道理。现在他内心像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焦躁不安，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他把那些东西都堆在了床头，许辰睡得很安静，浑然不知他干了什么。
　　他只剩这一个办法能把许辰留下来了。
　　-
　　第二天许辰起来的时候，叶岚已经走了。
　　许辰十分惊讶，叶岚从来没起过这么早，昨天他看到超市有香椿芽，这种菜他从来没吃过，只听见人说，于是买了两把过来，还准备试着做一次香椿炒蛋看看是什么滋味。
　　他还准备做早餐给叶岚吃的。
　　他爬起来，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叶岚是怎么回事，结果伸手一摸，床头柜上似乎堆满了东西，他一碰还掉下来不少。
　　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一叠厚厚的合同，最上面的似乎印着华天公司的头衔，还盖着红色的总章，合同上面堆着存折、银行卡、各种奇怪的卡，还有看起来非常昂贵的手表、叶岚连跟着团队去欧洲旅游时兑换的欧元都拿出来放在上面了，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不知道是哪国的货币……
　　整个床头柜都堆满了，有些还滑了下来。
　　地上还有一个信封，是他上次元宵节演出的报酬。
　　
　　第23章 安家
　　
　　多谢涂遥的方法，确实，许辰为了把这些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就花费了整整半个上午。
　　他打叶岚的电话打不通，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连忙按着合同上华天公司的电话打了过去，那边给了他尹奚的号码，他也硬着头皮打了过去。
　　尹奚倒是还记得他，很有礼貌地告诉他叶岚正在拍摄宣传片，问他是不是有急事，用不用叶岚接电话。
　　许辰连忙说不用。
　　他觉得叶岚应该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他的价值观倒是和叶岚有点像，觉得靠“哄”有点欺骗的意思，还是把他介意的事情解决了，免得他下次又生气。
　　那一堆东西的数额确实有点巨大，所以许辰整理得格外细致，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也可以看出叶岚这些年来对这些事有多漫不经心，有几个合同都像是从床底下捡出来的，华天那边应该对这些合同有备份，毕竟出了法律上的问题都是公司帮艺人解决。
　　好在他和建筑设计院约的时间是在下午。
　　-
　　其实不止是叶岚，许辰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点迟疑。
　　设计类的工作，加班本来就是常事。他当初进建筑所时是实习生的身份，他读书是在北方读，说实话，当初实习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海，明明不管是北京还是深圳都有更好的机会，大概跟当时脑中闪过叶岚的名字也有关系。他进的建筑所是上海有名的大设计院，用的是项目负责制，负责人开宝马7系的大有人在，他当初算是在不少实习生里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上海自己就有个同济，建筑老八校之一，而且难得的是这些年风头都没有落下来，跟国际化接轨，老八校里，同济清华在参数化上是最不遗余力的。学生也屡获国际大奖。但许辰还是凭借一手漂亮的绘图挤了进去，他在学校就从来不透图，不管是技术图、分析图、透视图的su和cad，他们学校也是老八校，基本功扎实得出了名，还有过传说某某导师的草图被学生挂在家里裱了起来。
　　而且他还很能干，许多设计院里都说老八校的学生傲气，不比二三流学院的学生听话，撸袖子就上。其实实习生基本等于绘图员，应届生之后进去都要画上一两年图，一年后也许连项目的基本流程都搞不清楚。就算这样，仍然加班加到日夜颠倒，无数的工作前仆后继地交到你手里，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地画好，也许甲方在会议上一句话，又被全面否决了。
　　但许辰都熬了过来。不仅熬过来，而且做得还很好。设计院里有个挑大梁的项目负责人姓禹，点了名要许辰从学校出来之后跟他做，五年内自己拿项目不是问题。
　　听起来十分热血，但许辰要考虑很多问题。
　　加班加到日夜颠倒身体不行都是小事，对于设计类的工作这是常态，许辰自己也会调节，大学室友里他绘图最多，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得鼠标手和视力下降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自律到真的画半个小时图就起来远眺几分钟活动一下手部关节的，这需要非人的自制力。
　　但是如果真的把那个五年计划作为目标的话，也就意味着无止境的加班、出差，甚至要把工作内容延伸到家里，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个笑话说本来建筑这种偏理工科的就找不到女朋友，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实习一年也得分了。照许辰这个工作的方法，别说照顾叶岚，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毕竟目前网上的猝死新闻里就常常有建筑设计的。
　　两个人都不是常规朝九晚五的作息，还怎么相处呢？
　　本来就难得有这么好的重新联络感情的机会，而且叶岚的工作也确实辛苦，自己这边的话，晚一两年、步调慢一点也没关系……
　　他来的时候，父母还非常担心上海高节奏的生活对他造成太大压力，纷纷表示要留在老家，让他不用操心什么在上海买房安家的事，过好自己就好。
　　说到这个，以许辰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女友”这两个字的性格，也很难理解许爸爸许妈妈对于“安家”的真正定义。
　　叶岚反对自己出去工作的话，也有出于这个考虑吧？
　　许辰一个人在家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工作进度可以放慢一点，不必要像实习时候那样拼，毕竟自己那时候是孤身一人，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也没什么，现在还要照顾叶岚……
　　就是叶岚这种完全不和他说话的态度有点麻烦。
　　他去设计院的路上几次想打电话和叶岚商量一下，又觉得他可能会跟昨晚上一样沉默。
　　设计院的人对他态度十分友好，毕竟他实习时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再加上禹设计师的表态，都把他当成了半个同事。禹设计师出去开项目研讨会了，接待他的是另外一个副院长，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其实薪资待遇这些问题他都基本了解了，也就聊聊闲天。其间还有人来找，副院长出去了一下……
　　许辰的手机一亮，跳出了一条信息。
　　是小商发过来的：“max今天晚上去北京跑电视剧宣传，六点出发。三天后回来。”
　　许辰吓了一跳，刚准备回，又跳出来一条：
　　“其实叶岚可以不去的，不过他一定要去。他心情很坏，你们是不是吵架”
　　看得出小商是在冒死报信，短信的最后几个字都没打完，估计是被叶岚无意间扫了一眼，吓得按了发送键。
　　许辰的手心冒汗了。
　　有种隐藏的恐惧从心里浮现了出来，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就是叶岚逃避的征兆，就跟几年前一样，他又要莫名其妙地躲远了。装成礼貌而疏离的样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就算自己再怎么刻意找话题，得到的都是他平静的回应。
　　他经历过那样的叶岚，只是这些天两个人似乎亲密了起来，所以他忘记那段时间是有多疏远了。
　　他留下那么多钱和卡，也许就是跟自己告别的。
　　许辰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连忙找到叶岚电话开始打，那边仍然不接，但许辰知道叶岚一定在看手机，他小时候就有这种恶趣味，生气的时候躲到阁楼上，许辰在下面喊了半天，他就躲在上面听，听得气消了才下来。许辰不喊他就不下来，宁愿晚饭都不吃，在稻草堆里睡一夜，吓得许辰以为他被人贩子拐走了，急得要报案。
　　他这种别扭的脾气，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万一他又跟几年前一样疏远了自己，以他现在的处境，自己想要试着挽回只怕更难了。
　　许辰满心里又急又气，他甚至来不及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在乎的根本不是对错，也不是叶岚该不该这样，他首先想要解决的，只有不要和叶岚就此疏远这个问题。
　　许辰一遍遍打他的电话，副院长处理完事情从外面进来，笑眯眯叫了声许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弟弟出了点事。”许辰现在的表情任谁都不会怀疑：“我得先走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副院长也很理解他：“要我帮忙送你出去吗？”
　　“谢谢，不用，我自己跑出去打车。”许辰语速鲜有这样快的时候，设计院外面道路狭窄得很，还有很多居民区，车开不快，还不如他自己跑出去，至少他大学时候为了锻炼身体适应工作还练过长跑。
　　外面已经是快黄昏了，这是老城区，规划得不太好，路边小贩占用街道，有的地方还堵着几辆慢悠悠开过水果摊前面的小车。许辰提着装简历和文件的公文包，一路飞奔，连领带都飘了起来，已经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了，一波波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街上成群结队地走，许辰从来没这样急过，直接从学生堆里冲了过去，险些撞到人，还好人群都纷纷让开，他一路冲到路口，左手边经过一辆正从居民区出来的回头的，冲过去就拦住了。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
　　天色一路黑了下来，司机听了他说的目的地，还有心思开玩笑：“侬是去公司啊，我还以为侬是去赶飞机唻……”
　　许辰以赶飞机的心情赶到了华天公司。
　　司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在正门下的，他只来过一两次，根本找不到上次可以直接坐电梯去华天内部的地下车库在哪里，急得要直闯，外面大门倒是闯了进去，只是前台要登记，显然把他当成了生面孔……
　　他正解释说自己是叶岚的哥哥，眼前闪过一行人，当中里懒洋洋地和一个女人说话的，不是叶霄是谁。
　　“叶霄，”他直接跑了过去，叶霄正百无聊赖地准备和人出去吃晚饭，骤然冒出一个这么好玩的人来，顿时眉开目笑：“干嘛呢，赶飞机啊，这满头汗的……”
　　“带我去见叶岚。”许辰没心思和叶霄闲扯。
　　叶霄也是聪明，一看情况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也不点破，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慢悠悠地带着许辰上楼去，在电梯里还要逗他：“叶岚不是一向都跟你像连体婴一样吗？怎么今天放你一个人出来……”
　　许辰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也不管电梯里有没有信号，还在打电话。
　　叶霄这次带他去的是另外一个摄影棚，里面的人已经在收东西了，还有人坐着在吃冷透了的盒饭，叶霄一说找叶岚，那人顿时笑了：“这可不巧了，刚走，应该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第24章 下雨
　　
　　叶霄被许辰跑起来的速度吓到了。
　　“喂，要不要这么拼命？”他话还没落音，许辰已经跑到电梯口了，拼命按电梯，但电梯已经下去了，他焦急地左右瞄了一下，找到了有着紧急出口标志的楼梯。
　　“看起来蛮弱的，怎么跑得这么快。”叶霄手插着裤袋，喟然感慨道。一边感慨还一边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来：“真是年轻人啊，一激动就不会想事情了。”
　　电话那边的小商大概深谙“如果不在三声铃响之内接起叶霄电话就有大祸临头”这一真理，接电话的速度倒是很快。
　　“叫司机把车开到公司大门口，对，就是正门口。”叶霄手插着裤袋摇摇晃晃地踱到落地窗前，探出头往下看。那边小商有点怕死，还很犹豫，他直截了当告诉他：“放心，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小商他们估计就在地下停车场，叶霄话说完不到半分钟，那辆熟悉的保姆车就停到了大门口。
　　再过了将近一分钟，估计车里的叶岚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揍小商了，一个因为跑得太快而按着腹部的人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许辰仍然穿着面试时的全套西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到那辆保姆车就直接冲下了台阶。天空很合时宜地下着小雨，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影，还好华天公司大门前的灯光够亮，雨丝被照得如同布景。
　　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大概是叶岚。
　　他一下来就抓住了站在雨里的许辰，气冲冲地抓着他手臂，想带着他走到台阶上，进公司去躲雨。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唉，年轻人啊……”叶霄仍然站在窗前，老气横秋地感慨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旁边有人赞同地“唔”了一声。
　　叶霄回过头来，看见了刚刚还在摄影棚里啃盒饭的那个助理，华天的人向来对八卦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大的好奇心，怪不得他端着盒饭一路跟过来看后续发展。
　　“你也觉得便宜叶岚了吧。”叶霄倒是很有分享精神，还和他探讨了一句。
　　助理十分赞同地点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情节发展，一面大口扒盒饭。
　　楼下的情节渐趋稳定，只是仍然站在雨里，叶岚那小子虽然脾气坏，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脱下外套给许辰挡着雨，带着他往公司里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叶霄把探出去看了半天的头收了回来，瞟了一眼吃得快噎死的助理一眼：“手撕鸡？”
　　“嗯。”助理打了个嗝，盛情邀请他：“你也要吃吗？”
　　叶霄嫌弃地摇了摇头，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尹奚，”他向来直截了当：“你办公室没锁吧？”
　　那边声音小得像做贼：“没有。”
　　叶霄敏锐地察觉到了：“你在聂源那里？”
　　“没有……”尹奚压低声音回答他：“今天是聂总生日，生日聚会……”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尹奚倒是严谨。
　　“没什么，帮我祝聂源智障早日康复，子孙满堂。”
　　叶霄收起电话，看旁边的助理一脸不解地在扒饭，得意地解释道：“他们淋湿了肯定会换衣服的，没有什么地方比尹奚的办公室更安全了。”
　　助理恍然大悟，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叶霄继续大逆不道地来了一句：“那你猜尹奚的办公室有没有套套呢？”
　　-
　　许辰被叶岚拖着，从侧面绕过了大堂，不知道上的是哪部秘密电梯，比上次的小上不少，叶岚一上去就按了楼层，然后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站在雨里，最开始的激动散去之后，许辰的气势就有点怂了。
　　他只是想过来告诉叶岚不要逃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但是想到叶岚也许是抱着“回到以前的样子”也无所谓的态度，就觉得没法忍受，所以才激动得连下七八层楼梯，想要和他好好地谈上一谈。
　　结果一看到叶岚，他就先有点怂了，叶岚叫他进去躲雨，他觉得要坚持立场，先要把话说完，结果叶岚一发火，他才觉得自己这根本不能算激动。
　　至少现在他是有点想和叶岚保持距离的。
　　电梯里灯光明亮得很，他偷偷瞄了一眼叶岚的脸，发现叶岚一副要揍人的表情。两个人都淋湿了，但是叶岚头发长，淋湿之后被他粗暴地往后面一捋，他脸上都是湿的，眼睫毛上都是水。他的外套在许辰身上，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淋得透湿，可以清晰看见非常修长结实的身材。但他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凶悍得像下一秒就要一脚飞踹开电梯门出去大杀四方。
　　但许辰这边就有点像被人推进雨里的，他天生一张循规蹈矩阳光向上的脸，湿成这样确实有点狼狈。
　　要不是电梯里不好施展，搞不好叶岚现在就会揍自己一顿，许辰心想。
　　最开始的热度褪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神经质了——成年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成年人之间有的是不动声色的疏远，表面维持礼貌背后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像当年的叶岚疏远自己其实是正常的，反而自己这种跑来纠缠的行为非常幼稚……
　　这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不可以。
　　但叶岚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轻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且更小声加了一句：叶岚一定也是这么想我的。
　　他还来不及坚定自己的想法，电梯就停了下来。
　　看得出叶岚在压抑他的情绪，电梯还没停稳，他重重地按了开门键，许辰刚想问这是哪，就被他抓着手腕用力一拖，带着他走出了电梯。
　　绕过走廊，两侧长廊上都是挂着的画作，但许辰连个轮廓都来不及看清，就被叶岚气势汹汹地拖着一路走，转过一个拐角，他直接一脚踹在了门上。
　　脆弱的办公室门被他一踹，直接撞到了门后的衣架上，刮得上面的帽子转了几圈，叶岚拖着许辰直接进了办公室，摔上房门，指着沙发：“坐下。”
　　许辰默默地坐了下去。
　　这间巨大的办公室更像个储物间，可以推着走来走去的行动衣架上挂满了衣服，男装，女装，外套衬衫，酒红色的长裙，应有尽有。直抵天花板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挤着无数卷宗和书籍，办公桌上堆着用袋子捆好的一堆堆文件，连地上都没多少落脚的地方。成捆的专辑、录像带，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塞在纸箱里，垒成了墙……在这些东西的海洋里，有一张占地大概三四平米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可以容纳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有就是许辰现在坐的这个堆满服装的沙发。
　　叶岚直接扒开那堆衣架，在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套套着防尘袋的衣服，直接撕开塑料的防尘袋，扔给许辰。
　　“换上。”他凶巴巴地骂许辰：“非要站在雨里一直淋，你想死吗！”
　　许辰也觉得自己拖着叶岚一起淋雨有点没道理，自己把湿淋淋的外衣都脱了，叶岚扔给他的那套衣服里有一件柔软的衬衫，材质比许辰以前穿过的衣服都要好，外套是暗红色的，摸起来有点像天鹅绒。
　　许辰慢腾腾地脱下叶岚的外套、自己的外套，然后是有点潮了的衬衫。
　　办公室里灯光很白，许辰的皮肤本来就很好，上身白得耀眼，他并不是常常锻炼的人，但是骨架修长，虽然有点瘦，但还是非常好看，皮肤光洁，线条优美，就像凌晨沐浴在阳光下的树木，只要是人就能感受到的青春的美好。
　　叶岚觉得嗓子有点干，咳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很没有气势，所以赶紧把眼睛别到一边，瞪着书架上一堆文件。
　　许辰换好了衣服，不管是衬衫还是外套对他来说都有点大了，他小声提醒叶岚：“你也要换一下吧，小心感冒。”
　　叶岚哼了一声，选在这时候开始发难：“你不是刚刚还在雨里不肯走吗！我感冒关你什么事！”
　　虽然知道他是赌气，许辰还是被刺了一下，外套实在太长了，暗红色的袖口盖住了他整个手背，他的手在袖口里无意识地抠弄着丝绸的里衬，头也垂了下来。
　　“我刚刚是想跟你说点事情的。”
　　“什么事情现在不能说吗？非要站在雨里。”叶岚十分不爽：“你觉得你不会感冒吗！”
　　确实，现在不能说了。
　　一旦失去的勇气，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刚刚冲下台阶的时候，想的是要告诉叶岚，不管自己当年读寄宿，还是现在出去工作，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或者为了这些东西而牺牲他。从当年到自己，自己规划的人生中，他始终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不管多少年，始终没有变过……
　　当时想的是，如果自己把这些告诉他，也许他不会像当年一样直接疏远自己。也许他不会有误会，猜疑，愤怒，也许可以和他商量着找到一个方法，既可以工作，又可以好好照顾他。找到一个方法，两个人可以好好地在这个有着无数人口的大城市一起生活下去，再也没有谁会消失在谁的生命里。
　　但如果叶岚不在乎呢？
　　如果他就只是脾气坏，懒得应付自己，因为自己要去睡客房，要出去工作而不能照顾他，就决定把自己放弃掉，像放弃一个不听话的助理一样，开始他新的生活。
　　就像当年，自己在担心他过得不好，他却早已经进入娱乐公司，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就像现在一样。
　　也许所谓的照顾他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只不过是一个多年未曾联系的亲戚，干扰到他生活的路人甲，是他一气之下就可以再也不联系的人。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放弃呢？
　　许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的头也低了下去，新买的西装和领带淋得透湿，皱巴巴地扔在地上，跟这满室华服相比，这样平凡而廉价，自己怎么有信心觉得叶岚会像自己在乎他一样在乎自己呢？
　　他明明已经过得很好了。
　　自己能给他什么呢？
　　一顿早餐？所谓的照顾？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呢？
　　漫长的沉默消耗了叶岚的耐心。
　　“怎么不说话！”他又凶了许辰一句：“刚刚不是还说有话跟我说吗？”
　　许辰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头发都淋湿了，粘在额头上有点狼狈，叶岚想起他给自己擦头发的样子，在旁边翻了翻，翻出一条有点像毛巾的东西，很不客气地扔给了他。
　　他其实有点像一只骤然闯入人类社会的野兽，仅有的那点温柔，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细节，都是从许辰那里学到的。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头发有没有打结，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湿的，不过许辰好像很紧张这些，他也就有点笨拙地跟着学了。
　　许辰被他扔东西的动作吓了一下，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很哀伤，叶岚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就是哀伤，他当了这么多年艺人，演过无数伤心或深情的戏码，也被无数导演说他演戏不走心，教他怎么表现伤心……
　　但都比不上许辰一点哀伤的神色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光是看许辰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觉得像是被别人在心脏上重重地锥了一下。
　　他烦躁地狠狠砸了一下沙发，恨不能找到那个让许辰不开心地人出来打一顿。他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虐待了几拳沙发之后，才想到了一个大概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学着许辰照顾自己的样子，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但他只知道许辰会摸额头，也不知道摸额头是干什么，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许辰是不是生病了。只能又翻出一件毛绒绒的大衣给许辰披上，但许辰仍然低垂着眼睛，他眼睛里的神色让叶岚恨不能有个具体的什么对手，让自己来狠狠地和他打上一架，也比看着许辰这样伤心要好。
　　最后他在许辰面前蹲了下来，半跪在地上。
　　他仍然很笨拙，但是动作已经尽量温柔地握着许辰的手。他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很努力地收敛起自己的怒气，第一次尝试着说一点软话，只为了让许辰不要这么哀伤。
　　“我赚的钱已经都给你了，没有别的了。”他只记得涂遥给自己支的方法，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方法都不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只摸出来一小包不知道谁给自己的巧克力，都已经快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巧克力放在了许辰手里。
　　许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这让他觉得也许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他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赚更多钱的，你别伤心了。”
　　
　　第25章 温柔
　　
　　不管叶岚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有没有踩到重点，他都多多少少冲淡了一点许辰的哀伤。
　　许辰抬起眼睛，看着他。
　　“叶岚，你今天是准备走吗？”
　　虽然问得有点奇怪，不过许辰愿意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我去参加宣传。”叶岚还在努力“安慰”许辰：“虽然没有钱拿，但是尹奚说去了电视剧就会更火，火了就有红包了。”
　　如果许辰知道叶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上缴”（其实许辰以为是保管）的钱不够多才这样伤心，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财迷的话。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了。
　　“我是说你和我的关系。”许辰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刚想问你的是，你准备和当年一样，慢慢和我疏远，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是吗？”
　　叶岚被他的问题震惊了。
　　“哪个混蛋这么跟你说的！”虽然这些年当了明星所以对于不良少年的习气有点生疏，但是许辰的问题还是让他瞬间就调整到了当年要砍人的状态：“我他妈……”
　　“我自己这样想的。”许辰告诉他。
　　墙角那根下一秒就会被叶岚抓起来充当武器去教训罪魁祸首的灯管终于逃过一劫。
　　不过叶岚还是非常生气。
　　“不准你这么想！”他十分凶悍地威胁许辰：“下次你再怎么想，我就要揍人了。”
　　显然他是不会揍许辰的，倒霉的大概是到时候不小心从他身边路过的人。
　　“那你可以跟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吗？”许辰语气温和地问他，他的眼神这样期待，以至于叶岚不禁有点得意起来。
　　“你怕我疏远你吗？”叶岚得意洋洋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头脑简单也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如果现在给他安一根尾巴的话，应该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了。虽然一直以来在许辰那里作威作福也博到了非常多的特权和关注，但是听到许辰亲口承认他怕自己离开，叶岚还是得意地快飞起来了。如果现在叶霄就在这里的话，趁机骗他答应一百个新造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许辰语气非常坚决。
　　“我为什么要保证这个，”叶岚还是一副嚣张得下一秒就要飞天的样子：“你不是要出去工作不管我了吗？哼，建筑师赚得有我多吗？”
　　“那如果我以后都不去睡客卧呢？”许辰问道。
　　叶岚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如果许辰有养猫的话，对这个表情应该无比熟悉。猫看见一大堆香喷喷的鱼大概就是这个表情。
　　不过作为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虽然演技很渣，叶岚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把头转到一边：“哼，你以为客卧的被子这么快就干了吗。”
　　冰箱里那几听新买来的可乐，难道是买来摆着看的吗？
　　“如果我还答应以后尽量接可以带回家做的工作呢？”许辰把一路上思考的事情说了出来：“建筑师里，在家里做工作室的也不是没有。”
　　叶岚再也没办法装下去了。
　　“那你还要每天做饭给我吃，不准给别人吃，包括小商！”他反正就这么点底气，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干脆把要求都提了出来：“还有要跟着我去出差，要给我管钱，不准把我的零食给别人吃。”
　　“跟着出差有点困难。”许辰竟然真的在听取他的建议：“我暂时还是要在设计院里工作，自由时间比较少。”
　　叶岚对要求被驳回很是不爽：“我经常出差的！过几天又要飞了！”
　　“我知道，”许辰语气很温和：“但是你也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吧？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配合你啊。”
　　叶岚对好好讲道理的许辰没有一点抵抗力，但是又想到一点：“这样就赚不到很多钱了。”
　　“你已经赚到很多钱了。”许辰耐心地劝说他：“你花得了那么多钱吗？而且老是这样忙，对身体也不好吧……”
　　叶岚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了一箩筐，被涂遥灌输了满脑袋的大男子主义，一想到钱就是“男子汉就该赚钱养家，赚得越多越好，然后一起上缴！这样许辰就会爱上我的男子气概了！”，所以对许辰的道理不很赞同，但他很享受许辰这样耐心跟自己讲道理，反正从小就被这样惯坏了，也没摇头，就是哼了一声。
　　许辰没办法猜到他脑子在想什么，只是很欣慰自己做出的努力也算有点回报，而且叶岚也没有像当年一样想着疏远自己，这让他很开心。
　　事实上，这两个人此刻都在为了“他也愿意为了跟我在一起生活而努力”这个理由而十分高兴。
　　但他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
　　情重愈斟酌，越是情重，越是难以说出口，因为太在乎，所以他一皱眉头就是峰峦叠嶂，他一个眼神就是风波万里。他的拒绝，他的鄙夷，他的疏远，都是你难以忘却的伤口，数年也无法愈合。所以才不敢轻易问出那一句，所以才宁愿小心翼翼地试探，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退回原地，宁愿一辈子都这样远远望着，也没有办法往前再走一步。
　　因为太在乎，所以没法承受失去的后果。
　　就像你能对着损友说一百句嫁给我的玩笑，却始终没有勇气承认，你数十次地走过那段走廊，也只是为了一次“漫不经心”地与他偶遇。
　　情有千钧重，只看是对谁。
　　-
　　小商已经带着karl去跑宣传了，叶岚自己开了车带许辰回家。
　　在他的坚持下，许辰只能再裹上一件厚厚的皮毛外套坐在车上——就跟一只过冬的北极熊差不多。许辰没看出来，叶岚也没告诉他，他找给许辰穿的那件衣服是他最新单曲mv里的衣服。虽然办公室乱得像仓库，但有传言说，尹奚这个人有收集癖，据说他手上现在还收藏着已故天王聂行秋《醉梦书》那张专辑造型的衣服原件，那张专辑至今坐稳华语专辑销量第三的宝座，前两名和聂行秋一样都已经作古了。虽然max这张专辑还在造势，但红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知道尹奚发现这件衣服丢了会是什么反应。
　　叶岚对许辰穿的衣服如此坚持，自己却随便找了件新衣服就套上了，他今天心情非常不错，一路上还哼着歌，就是许辰可能真的有点要感冒的样子，一直攥着装着自己和叶岚湿衣服的塑料袋，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叶岚侧了侧肩膀，发现没办法像电影里一样让许辰在睡梦中靠到自己肩膀上——毕竟中间还隔着手刹，所以十分遗憾，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许辰身上，差点把已经裹成球的许辰热醒了。
　　-
　　许辰回家，决定先睡一会儿，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感冒，所以还跟叶岚说：“我躺一会儿，饿了就叫我起来做饭，你可以先吃点饼干。”
　　饼干是他下午出去面试之前买的，他担心以后自己工作忙起来，叶岚会饿着，所以提前买了饼干，还下载了烤蛋糕的图解贴在厨房，反正叶岚这房子里什么都有，连烤箱也是现成的。
　　叶岚在他床边守了一会儿，很体贴地给他倒了杯冷水，又守了一会，确定他不会突然飞走之后，反锁上房门，一路跑到楼上去了。
　　涂遥难得有机会可以和肖林好好腻歪，而且糯糯小朋友也很乖地不会和他争宠，所以在家里肆意腻着肖林，靠在他腿上看电视都算比较清新的招数了。中途肖林去给糯糯冲奶粉，他懒洋洋睡在沙发上，忽然头顶出现一个人影。
　　叶岚顶着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安静地低头看着他。
　　涂遥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脑子摔坏了？”他比白天见了鬼还惊讶：“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叶岚这只小暴龙在华天都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别说笑容，只要他不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别人就已经很礼貌了，今天竟然笑得这么灿烂，事出反常即为妖。
　　“我哥跟我表白了。”叶岚只差在脸上写上六个大字“我是人生赢家”：“他说要我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他。”
　　“你不会给他吃了药吧？”涂遥过惯了苦日子，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两情相悦的好事：“你别玩这么大，听我的没错，慢慢来啊……”
　　“今天他跑过来跟我表白了。”叶岚自作多情的本事也是蛮厉害的：“他还答应以后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还说可以给我管钱，而且他还夸我赚钱多。”
　　涂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决定了。”叶岚信心满满地告诉涂遥：“我明天就要和他睡觉。”
　　涂遥连忙捂住了一边正在啃玩具的糯糯的耳朵。
　　“限制级的事情小孩子不能听。”他捂着糯糯耳朵警告叶岚：“进展那有这么快的？你再培养下感情，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才没有弄错。”叶岚十分不爽：“他都表白了！难道还想反悔！”
　　“他只是说了不让你疏远他，这也能算表白？”
　　“那什么才算表白？”
　　“至少要说喜欢你，离不开你，希望和你交往。这才能算喜欢你。”涂遥把糯糯抱到一边的摇篮车里，然后过来做贼一样轻声告诉叶岚：“上床也是一样的。”
　　“肖林有这样跟你说吗？”叶岚也是一招就命中死穴。
　　涂遥的脸色顿时黑了。
　　“虽然没说，但是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许辰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叶岚还是得意得不行：“他还说以后再也不睡客卧了，我等会就把钢琴搬到客卧里去，把床拆掉。”
　　涂遥对这个脑筋十分简单粗暴的队友表示无语。
　　“你太保守了。”他还要对涂遥进行批评：“我等会就上网去查资料。”
　　“算了，用我的吧。”涂遥人还是很好的：“我存了很多，等会传给你。”
　　-
　　可惜叶岚的“睡觉计划”被延迟了。
　　因为晚上许辰就有点低烧，他自己觉得脑袋有点重，爬起来去医药箱找了点感冒药吃了，又自己量了下体温。还要考虑叶岚的吃饭问题，让他叫个外卖。
　　叶岚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用手试不出体温高不高，打开电脑查了一下体温计的用法，但许辰一直像怕冷一样缩在被子里，不给他量。叶岚要叫医生，他也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叶岚神色凝重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如果许辰醒来，发现他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一定要被逗笑的。
　　他叫了外卖，要他们做一些感冒的人可以吃的东西，外卖送了一堆粥和汤来，他戴了口罩去开门，对方还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但是他表情十分凶，把那人吓跑了。
　　他打开电视换了半天台，找到一个女主角刚小产的电视剧，学习了一下喂药的姿势。
　　他学东西还是很快的。
　　许辰有点迷迷糊糊的，被他扶着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喝了半碗山药排骨粥，叶岚喂东西还是不很熟练，但是却有着让人惊讶的温柔。大概这世上难学的东西很多，唯有爱是无师自通的。
　　再笨拙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知道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对方。
　　喂完粥，他又把许辰扶着睡下去，还帮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他就这样一直守在旁边，中途还给涂遥打了个电话，得到涂遥“感冒不可能这么快死人”“37c是正常体温”“我保证你明天醒来许辰还活着……”等一系列的保证，还是有点不放心。
　　因为许辰又显得有点冷，他去围着客厅跑了十多圈，然后擦干汗，爬到床上，搂着许辰睡觉。
　　生病的许辰看起来很脆弱，大概是不舒服，眉头有点皱起来，叶岚的身体很暖和，他很快就跟取暖的小动物一样靠了过来，蜷成一团，靠在叶岚怀里。
　　叶岚小的时候，最希望的事就是快点长大，快点长高，变厉害，变强大，可以像许辰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他是什么时候放弃了这个想法的呢？
　　他离开后的这么多年，许辰有没有独自生过病，他似乎没有交过女朋友，那他生病的时候，是一个人这样过来的吗？
　　就算他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会好好照顾他吗？他觉得冷，他女朋友会抱着他睡吗？
　　叶岚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他其实还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是非常聪明的那类人，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很多年，那些年里许辰经历过的事，吃过的苦，自己都没有能看到。如果那时候自己呆在他身边就好了，高中毕业的许辰、大学的许辰、专心上课的许辰、实习时候的许辰……
　　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只有过年时候那个礼貌的许辰而已。
　　他心里忽然有点燥郁，很想一拳砸在什么东西上。他讨厌这种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感觉，因为他失去的是时间，独一无二的时间。
　　但他没有发飙。
　　他只是更紧地搂住了许辰，甚至趁着他睡熟的时候，摸了摸许辰的脸。
　　许辰的皮肤很好，五官俊秀，嘴唇柔软得很，叶岚犹豫了一下，没有亲上去。
　　他说过的，他不想让许辰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他其实是脾气很坏的人，蛮横，霸道，不听人劝。他并没有读过很多书，讲不出太复杂的道理。他脾气有时候太急，有时候又太骄傲，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却打死都不肯说出来。他理解能力也不太好，和许辰总是南辕北辙，却总还坚持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但是他在这个晚上，第一次学会了名为“温柔”的东西。
　　
　　第26章 肖林
　　
　　许辰醒来的时候，叶岚第一次没有赖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有点像什么烧焦了的香味，又香又甜，几乎有点发腻，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一半，这是因为叶岚上网查了要让病人多晒太阳，但是全拉开许辰可能会被晒醒，他就拉上了一半。
　　许辰爬起来，感冒似乎已经被免疫力扛过去了，只是腿还有点软，他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温水喝。
　　然后他看到了刚好从厨房出来的叶岚。
　　大概不少青春期少女都幻想过叶岚穿着厨师服为自己下厨做早餐的样子。
　　但她们大概想不到叶岚真正做起早餐来是这个样子。
　　他大概不记得这世上还有被叫做围裙的东西了，下厨穿的是昂贵的名牌t恤和牛仔裤，现在有点惨不忍睹，头发上落满了不知道是面粉还是什么东西，一片白蒙蒙的。手背上还烫红了，好在脸仍然是好看的，只是抹了个面粉的手印，手里还端着一大盘疑似烤蛋糕失败作品的东西。
　　客厅里已经出现了两个鼓囊囊的大垃圾袋了。
　　许辰怔住了。
　　事实证明，叶岚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而烤蛋糕烤成这副样子大概不在他认为的“我帅得许辰看一眼就会爱上我”的范畴之内。
　　于是他表情十分严肃地端着那堆东西进了厨房，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许辰连忙跟了上去。
　　“叶岚，”他觉得叶岚大概不会想自己看见里面的场景，所以索性在外面问：“你在烤蛋糕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叶岚在里面闷声回答，显然不是很高兴。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许辰十分担心他：“烤箱很危险的，还有微波炉，也别乱放东西进去。”
　　厨房里面沉默了半晌。
　　然后叶岚的声音传来：“你饿了吗？”
　　许辰思考了一下，觉得相比吃下刚才那堆成品，还是让叶岚继续在厨房里呆下去遇到危险的可能更大，于是回答道：“饿了。”
　　厨房里又是一阵乒里乓啷，还夹杂着菜刀切什么东西的声音，听得许辰心惊肉跳，刚要隔着门提醒他小心手，厨房门就被拉开了。
　　叶岚端着装在碟子里的两个半蛋糕出现在厨房门口。
　　看得出，这两个半蛋糕已经是他筛选出的最适合吃下去的作品了，没有烧焦，也没有硬得跟石头一样，除了形状有点奇怪之外，其实还好。之所以说是两个半，因为其中有个蛋糕只有一半，大概是另外一半实在惨不忍睹，所以被叶岚切掉了。
　　许辰对叶岚向来是很护短的。
　　“做得挺好的。”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夸奖起叶岚来：“简直可以开蛋糕店了。”
　　要是哪家蛋糕店卖的蛋糕是这样的水准，离倒闭也不远了。
　　不过如果店长是叶岚的话，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叶岚还是很受用他的夸奖，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个是发挥正常而已，还有几个好的，被我吃掉了。”
　　以他对许辰的在乎程度，真正有好的，肯定留给许辰吃了。看他连那半个好的都不放过就知道了。不过许辰不知道他有多在意自己，也没有揭穿他。
　　-
　　许辰热了牛奶，拿了饼干，两个人分吃了那两个半蛋糕当早餐，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今天却是大晴天，外面阳光好得很，许辰其实是很自律的人，很少这样坐着无所事事，不过今天是感冒了，所以有点难得地放纵自己，搬了张椅子过去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外面的高楼大厦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一片，他也有点懒洋洋的。
　　叶岚跟个保镖一样，一脸严肃地守在他旁边，许辰问他今天为什么不去公司，他也不说，估计是跟公司请了假。
　　许辰刚准备跟他聊聊天，门铃就响了。
　　叶岚去开的门，许辰也转过头去看了看。许辰在家的时候，叶岚经常跟护食的小狗一样，把客人都挡在外面，让许辰很无奈。
　　但这次的人很轻松就进来了。
　　今天天气是晴天，肖林穿了一件看起来材质非常柔软的毛衣，他辞职在家里带孩子挺久了，身上常常有那种居家范。其实许辰没怎么听说过他当年的丰功伟绩，但是本能地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虽然他手上还抱着上次那个糯软可爱的小孩子，小孩子正在专心地抱着奶瓶喝奶。
　　肖林大概是叶岚唯一会有所顾忌的人了。
　　除了那群认为“我家叶岚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是公司在打压他”的脑残粉之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岚是走的卖脸的路线，这也就导致他在max的路人中不是很受欢迎，毕竟这世上审美多样化，连小天王齐楚那种三庭五眼正到可以当范本的五官都有人说是“路人脸”，有些人对叶岚的长相不感冒也是情理之中。而除了长相，他其实没什么吸引粉丝的点。
　　叶岚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很省事的类型，所以常常会闹出一点事来让人来收拾。华天的人受尹奚影响，都是一堆埋头做事不会打嘴炮的，已经因为吸毒过量去世的小天后程可就是“人言可畏”的典型悲剧。说到底，她一没插足当小三，二没爆艳照，三没涉及敏感的政治话题，脸是漂亮的，演技也是新一代小花旦里一等一的好，按理说是不至于翻不了身的。但就是被一堆捕风捉影的“包养”“耍心机”“演技差”之类的标签缠身，落入事业低谷。她也是在那时候吸毒的。
　　在那之后，尹奚也反省过，自己整顿了一下公关方面，但毕竟个人有擅长领域，遇上实在解决不了的，也会求助肖林。
　　倒是肖林，在娱乐圈混迹了十许年，钱也攒够了，安心在家里带孩子是很惬意的。却常常会对尹奚伸出援手，其实娱乐圈真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用程可的经纪人退圈前的一句话说“听到这三个字我都觉得脏”，肖林又不缺钱，生活也很安稳，还要常常进来恶心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也有人说他当初和程可有过私交，所以对现在娱乐圈里不以作品论成败的风气很厌恶，纯粹是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坚持在做这个。
　　不论如何，他还是帮了max很多忙的。
　　叶岚虽然拽，也不是不识好歹，所以在他面前还算礼貌。
　　倒是许辰，有点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成一个重要客人来招待，烧了水泡茶，家里没什么水果，只好把叶岚的零食都拿出来招待人，小名叫做糯糯的小朋友被肖林放在客厅的圆形沙发里，似乎已经会走路了，扶着沙发蹒跚地转着圈圈，看见许辰端吃的东西过来，伸手就要过来抓，许辰连忙躲开：“别靠近叔叔，叔叔感冒了。”
　　糯糯睁着大眼睛，完全听不懂他的话，拍打着沙发，咧开嘴开心地朝他笑。
　　一直坐在沙发地毯上看笔记本电脑的肖林抽出一块纸巾来，替糯糯擦掉了流下来的口水。
　　肖林这次是全副武装来的，背着一个大包，到目前为止，这个包里拿出来的已经有奶粉、纸巾、笔记本、鼠标、给糯糯磨牙的小零食饼干，他自己坐在圆形沙发的出口处，把糯糯堵在里面，他的笔记本很薄，是白色的苹果，许辰有种错觉，好像他拿出来的不是一台电脑，而是他的独家武器。
　　“叶岚，你过来一下。”肖林皱着眉头忽然叫道。
　　叶岚正在和许辰就“我的零食该不该给客人吃”的问题展开讨论，被他一叫，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肖林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打着字，上面还放着一个视频还是什么的东西，他头也不回地问叶岚：“3月4日，元宵节前一天，max去sv台上节目的时候，你在机场打了粉丝没有？”
　　叶岚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
　　他这个语调，许辰就知道他要生气了，连忙过去拉住了他，肖林倒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说事实就行，打了没有？”
　　“没有。”许辰和叶岚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叶岚显然是要发飙的语气。
　　“好了，没事了。”肖林仍然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示意让叶岚去干自己的事，许辰连忙把叶岚拖开了，叶岚固执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许辰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他就没再犟下去了，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拽地问：“要不要给你倒水？”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许辰怕他再被肖林问会发飙，故意找事情给他做：“我们出去买菜做饭吧。”
　　“你生病还做饭？”叶岚很不开心：“我叫外卖啊。”
　　“没事的……”许辰刚要说话，那边的肖林忽然来了句：“去买条鱼来，我来做好了。”
　　对于许辰来说，肖林的形象一直是个隐居世外的高人——能和叶霄和尹奚混在一起的，想必也是很厉害的人。虽然他现在一副全职奶爸的样子，但也没想到他还会做菜，还是做菜给自己吃。
　　“太……太麻烦你了。”他还不太习惯肖林这画风的转变：“我们自己叫外卖好了。”
　　“病人还是不要吃外卖的东西比较好。”肖林十指如飞，在键盘上不知道敲什么。叶岚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拖着许辰出了门。
　　-
　　这次下楼，外面又是一堆记者。
　　还好这两个人都不是很关心娱乐圈的事，许辰是和娱乐圈唯一的联系就是叶岚。至于叶岚，这世界上的事在他面前只分成两部分“和许辰有关的”“关我屁事”，在许辰来上海之前，叶霄他们大概还可以用“你表现得好的话，你喜欢的人也会看到的”这样的话来忽悠一下他，现在许辰来了，他的目标就是“多赚钱给许辰用”，其余这些七七八八的，不在他的考虑中。就好像今天这种事，他只是愤慨一下自己没打人而已，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影响人气之类的。在他看来，那是尹奚他们要考虑的事。
　　他们也自然不会想到，今天被拍到的照片会被别人怎么写。首先就可以来一个“叶岚深陷机场打人风波，闭门不出”，如果叶岚今天穿得日常一点，就是“叶岚深陷机场打人风波，心情低落不修边幅”，如果维持了一贯的高颜值的话，就是“叶岚不受机场打人风波影响，与好友外出，谈笑风生。”好在尹奚的人缘好，这样写的记者多半要被自家主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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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市这个点蔬菜还是很多，叶岚是吃过肖林做的菜的，直接告诉许辰：“要大鱼。”
　　许辰满头雾水：“多大的鱼？什么鱼？草鱼还是鲤鱼？”
　　许妈妈做菜是很好吃的，而且镇上的孩子，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这些东西。
　　但叶岚显然是不知道的。
　　“很大的。”他站在装满鱼的水箱前面振振有词地告诉许辰：“不过要把鱼肉切下来，骨架也很大。和这条一样大。”
　　卖鱼的大妈露出了“看着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的表情。
　　许辰无奈地买了他选的那条青鱼，他个人还是觉得草鱼比较适合做水煮鱼。他没注意到卖鱼大妈刚刚的反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一脸同情地塞给自己那么大一把紫苏——简直可以用来炒一盘菜了。
　　吃午饭的时间还早，所以两人还在超市里逛了逛，这个点超市里的蔬菜还很多，早春又正好是野菜的季节，超市里竟然有蕨菜，叶岚已经不太认识了，许辰却很熟悉，许辰家所在的镇上其实背靠群山，从阳台上就能看见远处的农田。到了这个季节，赶集的时候也有人挑了蕨菜和笋来卖，还有地衣之类的野山珍。
　　不过集市上的蕨菜都是紫色的，这里的蕨菜却偏青色，肥肥嫩嫩的，尾巴上卷起来，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绒毛，许辰隐约记得做蕨菜要先用开水烫一下再炒。
　　叶岚好多蔬菜都不太认得，许辰挑蕨菜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一排蔬菜前面认真看，旁边的女孩子犹豫半天，以为叶岚看中了最后一把鸡毛菜，犹豫了半天，问了句：“你要吗？”
　　叶岚正在好奇地戳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已经戳掉了几朵花，听到她说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在室内也戴着盖住半张脸的墨镜，但下巴好看，嘴唇薄，就是这样平静的抿着也好看。
　　女孩子的耳朵红了，慌慌张张地拿了一把空心菜走掉了。
　　“好了，基本都买齐了。”许辰推着一车东西过来了，叶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装作很乖的样子跟在他后面。
　　-
　　他们回去的时候，肖林已经忙完一轮了。
　　肖林这么会打网络舆论战，和他以前的经历是有关系的。
　　值得一提的是，比起艺人，经纪人反而是更需要家世背景和人脉的，多半是圈内人，不管是已经故去的凌蓝秋，还是现在的尹奚，跟着小天王齐楚的阿青，家里条件都不错，非富即贵，人脉都是一等一的好。更差一等的，就是像跟着律的是他堂哥一样，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个明星，所以跟着鸡犬升天，这样的经纪人多半成不了大气，只是跟着跑跑通告，照顾一下衣食住行，混口饭吃。但凡有点头脑的明星，都不会用亲戚来当管事的。有个反例就是华天的乐曼，如今娱乐圈花旦断层，她却迟迟上不了位，一把年纪了还在卖弄风骚四处应酬，和她那个好赌又小人得志的哥哥脱不了关系。可怜她辛辛苦苦睡来的一点机会，全被她哥哥作威作福地作掉了。
　　在经纪人里，像肖林这样真正从平凡人到一手造出一个天王来，实在是绝无仅有的。
　　肖林造出来的明星，就是齐楚。
　　国内电视剧市场用肖林原话说就是“一坨x”，女演员被潜得太厉害，稍微有点姿色有点傲气的都嫁煤老板嫁富二代去了，何必沦落到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地步。这苦不是人吃的，圈子里吸毒成了风尚就有这个原因。台上风光，台下被人作践得不成样子，不醉生梦死怎么熬得下去。心里稍微干净点的，像程可，都活不下去。熬过这一关的人里面，稍微漂亮点的，演技好点的，就去演电影了，剩下一群歪瓜裂枣在演电视剧。
　　电视剧剧本抄得严重，没人维护版权，早几年电视剧剧本的版权问题稍显端倪的时候，刚好是国民版权意识刚刚启蒙的时候，网络上的风评都是“谁拍得好看我就看谁的”，抄得成功，反而比原作还要红。稍微有点傲气的都不写电视剧剧本了，剩下一群欺世盗名的家伙抄来抄去，没了人写新东西，越抄越烂，自然是一坨x。
　　相比女演员，男演员情况就好点，如今电影圈里好不容易捧出来两个年轻人，一个涂遥，自身背景过硬，聂家家主聂寅之对他比对亲生儿子还好。一个齐楚，条件是真的好，经过一场低谷的磨砺，心境熬出来了，如今演技已经后来居上，加上脸是真的正，能够穿着白衬衫扮校园男神，穿西装就是商业精英，等换上古装，也演得了无路可走的锦衣卫，漂泊江湖的侠客。他的戏路比涂遥宽，这两年风头竟然有点压过涂遥的意思。
　　在如今浮躁而混乱的娱乐圈里，齐楚算是难得的一股清流了。
　　他是出了名的零绯闻，深陷同性恋传闻，也没有女星会自打脸去和他炒，娱乐圈对同性恋容忍仍然非常低，男明星也不敢做第二个吃螃蟹的人，所以他的名字向来很干净。演技好，又拼命，一年三部大片，贺岁档竟然是他自己打自己，也是难得的景象。
　　尹奚他们私底下喝酒的时候，叶霄说过一句话，大概是感慨说齐楚现在红得过分，可惜喝水不是挖井人，他说肖林捧齐楚出来，是“呕心沥血，筚路蓝缕”。
　　这八个字真是一点不夸张。
　　娱乐圈这些当红明星的崛起之路里，齐楚是资源最差的一个，他是唱轻摇滚出身，第二张专辑才转型流行，从一开始肖林就跟着他，两个素人，硬生生在娱乐圈里杀出一条血路。也是时势造英雄，刚好赶上网络时代，肖林是玩文字游戏的天才，一个人胜却千军万马。当别的明星都在靠铺天盖地的宣传造势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网上给齐楚造势，各大门户网站，论坛贴吧。等到别的明星都开始进军网络养水军的时候，他已经养出了几个有威望的博客号、音乐点评号，又在一些上档次的论坛上写软文，重古薄今，开口就是甲壳虫猫王皇后乐队，骂得现在的乐坛一文不值，在这一文不值里，掺杂着齐楚的名字，俨然和正当红的流行歌手放在一起，稍微有点好奇心的人都会去搜一下齐楚是谁，还有些没脑子的，就跟着他的观点走了。
　　至于后来齐楚进入影视圈，第一部拍的就是大热的仙侠剧《云麓传》，那时候穿越还是网文中的概念，更别说什么网络小说改编剧本。琼瑶已远，金庸翻拍了四五个版本，正是断代的时候。云麓传开了单机游戏改编电视剧的先河，一开播自带几万游戏铁粉，再加上仙侠电视剧的概念实在太新潮，衣服没有朝代概念，怎么漂亮怎么来，景色更是云里雾里，清一色的帅哥美女……
　　肖林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工作室，带着训练出的几个小助理，在网上各种运作，在游戏圈讲青春讲回忆，在娱乐社区就刷照片放绯闻，再佐以各种清新的句子提供给低龄粉丝当签名档转发到空间……一夜之间，云麓传红得铺天盖地。这才有了后来的云麓2，齐楚遇见的各种危机、绯闻，都是肖林在前面披荆斩棘……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齐楚的经纪人变成阿青，肖林也成了给糯糯小朋友冲奶粉的全职奶爸，打完一轮舆论战，坐在落地窗前，看天空澄澈如洗，身边物是人非。
　　叶岚回来的时候，网上的风向已经逆转了。
　　但凡一个关于明星的隐私出来，总有几类人：真路人，想浑水摸鱼的对手团队，粉丝，黑。
　　这事情太小，依着尹奚对叶岚的重视程度也许会发官方通稿，毕竟他是希望叶岚以后进电影圈的，等到时过境迁，再有人提起“当年叶岚打粉丝”的时候，时日已久，路人也懒得去查证什么，也许真的就信了。
　　但肖林是要在现在就把舆论给肃清。
　　叶岚虽然对这些事没概念，粉丝后援会却在摩拳擦掌，肖林上手就以助理名义联系后援会要当时的视频，还原经过。然后把几个大社交网站的风向都理清了一下，微博的大v，娱乐社区的版主倾向，几个明显是对手过来趁机落井下石都记了下来，然后直接放弃被他们占领的地方。先打中立社区的攻守战。
　　视频到手，他也不急着发，先给尹奚的人发一份，让他找人处理下，不修改，只是把发生冲突的那一段截出来，搞一个最清晰最简洁明了也最可信的版本，辅以两个其他视角的版本。然后再弄图解版和动图，毕竟真路人都没耐心看个长得要死的接机视频，点进去半天看不到重点也许就撤了。至于图解和动图是为了方便扩散，骗随手转发。
　　在等视频处理的过程中，肖林找出了自己的马甲列表，亲身上阵去了各网站。他这人的脑子没去做特工真是可惜，连养马甲都跟养儿子一样，有高质量有威信有粉丝的大号用来在关键时候拨乱反正——这些大号因为很少评论娱乐事件，反而非常权威，一说话就有种“连向来都不关心娱乐圈的xx都看不下出来说话了”的感觉，所以是慎中之慎，除非max的成员生了私生子或者出柜很难用上。剩下的分为“真路人”“天真可爱的xx家粉丝”“正直款”“癫狂脑残粉款”等等，肖林随便挑出几个像别人家脑残粉的账号，去各个社区骂了一会叶岚，以他的功力，戳群众g点是分分钟的事，一时之间炒得沸沸扬扬。
　　然后洗白的视频出来了。
　　许辰他们也回来了。
　　肖林把视频扔给了后援会，然后抽出纸巾来，没收了糯糯的小饼干，糯糯非常不开心地拍打着沙发：“爸爸……吃……饼饼……”
　　“现在不可以吃，”肖林整理了一下他拖在身后的两条长耳朵：“马上要吃饭了，乖一点。”
　　
　　第27章 饼饼
　　
　　许辰在厨房给肖林打下手的时候，叶岚坐在客厅和糯糯大眼瞪小眼。
　　肖林也是恶趣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兔子的衣服给糯糯穿上，一身雪白，帽子上拖着两个长耳朵，屁股上还有个小尾巴，糯糯皮肤白，眼睛亮亮的，扶着沙发走来走去，他不是很机灵，常常走了一半，就忘记自己走到哪了，又慢悠悠地转过身往回走，一圈沙发半天走不到头。
　　叶岚坐在沙发出口的地上玩手机。
　　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靠近了，糯糯蹒跚着，好奇地靠近了他，白白嫩嫩的脸蛋凑近来：“哥哥……饼饼……”
　　叶岚正在玩游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饼干。”
　　糯糯锲而不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饼饼……”
　　叶岚对小孩子一点爱心也没有，压根不搭理他。
　　糯糯“饼饼……饼饼”地叫了一会儿，失望地发现这个哥哥根本不会搭理自己，扶着沙发又走了一圈，最后坐在地上，抓着叶岚放在地上的墨镜开始啃了起来。
　　叶岚打完一轮游戏，发现糯糯正抱着自己的墨镜啃得津津有味，顿时震惊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一手掐住他肉肉的脸颊，把墨镜抢回来。
　　“喂，你不会连这个都咬得烂吧！”他分开糯糯米粒一样的小牙，生怕他把什么零件吞了下去，糯糯的脸颊软得很，被他掐得像一个馒头，仍然十分坚持地张着手，含糊不清地要墨镜：“饼饼……”
　　“这个不是饼干！”叶岚气得不行，直接把墨镜扔到一边：“你真是不怕死，什么都敢吃。”
　　糯糯伤心地看着墨镜被他一扔三丈远，但他很乖，也不哭，只是瘪着嘴，委屈地看着叶岚。叶岚毫无一点爱心，欺负了小孩也不觉得内疚，继续坐着玩游戏。看糯糯想爬去找墨镜，伸手抓着他的兔子耳朵，攥着手里，不让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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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林显然是很擅长下厨的人。
　　许辰自己根本分不清用处的那套西餐刀，被他分开来用，切肉的切肉，削皮的削皮，他显然对青鱼有点意见，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很利落地去了鳞，用薄薄的刀把鱼肉片下来，他给土豆削皮刀刃是向内的，下手飞快，看得许辰心惊肉跳。
　　许辰在旁边打下手，都觉得他的动作赏心悦目。
　　而且肖林人还很好，看他在旁边择菜，说了句：“你感冒就先休息，我一个人做也很快的。”
　　许辰还是不好意思让客人一个人做菜，就算后来完全插不上手了，也在旁边盯着看。肖林做水煮鱼，用蛋清腌鱼，放了胡椒和盐，快下锅时再放淀粉，鱼汤是用葱姜和鱼骨炒的，许辰不懂做菜，没买豆瓣之类，他就用红辣椒切段，放了些酸菜，鱼汤熬了许久，才下鱼片，出锅时又鲜又香。
　　他焯蕨菜的时候，许辰提醒了一句：“冰箱里有腊肉。”
　　肖林做菜很利落，一道水煮酸菜鱼，一道烤鸡翅，蕨菜一半炒了腊肉，一半做了凉菜，他还很有耐心地用小铁锅炖了瘦肉粥，放一点姜丝，慢慢地熬得黏稠，一边搅拌一边告诉许辰：“这个是给糯糯的，等会你也可以吃一点这个，对感冒有好处。”
　　平时许辰和别人在一起聊天叶岚都要管一管，这次倒是放心，许辰端了菜出来的时候，穿着兔子装的糯糯正在努力挣扎想要把自己的“耳朵”抽出来，每次他快跑掉的时候，叶岚就用力一拽把他拖回来，纯粹地欺负小孩。
　　肖林做事很有条理，一边做菜，一边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了，许辰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端菜。菜都非常好吃，酸菜鱼又酸又辣，十分开胃，烤鸡翅裹了蜂蜜，半个屋子都香了，凉拌蕨菜像市面上卖的……
　　许辰十分不好意思地和糯糯小朋友一样喝着瘦肉粥，看得出肖林很宠糯糯，粥熬得很香。可惜糯糯小朋友对酸菜鱼更感兴趣，拍着手口齿不清地叫着“鱼鱼……”
　　肖林也不跟他讲道理，直接夹了块鱼皮，递给糯糯吃。
　　糯糯开心地接过去，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惜一吃到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带着哭音看着肖林：“爸爸，辣……”
　　肖林笑着替糯糯擦掉了辣出来的眼泪。
　　他笑的时候总有种过尽千帆的感觉，说不出哪里开心，也说不出哪里不开心，但是坐在他身边，许辰总有种感觉，仿佛他是曾经翻过山越过岭，最终憩息在这里。他的故事都藏在眼神里。
　　但他看着糯糯的时候，还是无人能比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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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阳光换了方向，网上的事也忙完了，肖林抱着糯糯回家，走之前不忘告诉许辰：“你可以去楼上晒太阳，感冒好得快。”
　　许辰记得在楼上收拾东西的时候，似乎看到上面有一个阳台。叶岚虽然拽，至于好客什么的更谈不上，客人来了不管吃不管喝，更别说是招待了，但是正因为这点原因，反而让max里的人都喜欢到他家来聚会，大家各玩各的，楼上的小客厅就有各种新款的游戏机，价值千金——里面有karl上周打过的存档，谁要是动了，他大概要扑上去拼命。而且队长徐艺真是个操心的命，叶岚家有钟点工，他还每次走的时候都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要提醒各人带上外套。
　　不过楼上最大的好处还是有个阳台。
　　宽大而舒适的阳台，完全悬空在外，往外一望就是外滩的繁华景色，整个阳台上有一圈舒适的沙发，柔软的抱枕，好在是全封闭的玻璃，雨丝飘不进来。
　　午后的太阳就温柔很多，从侧面透进一点光来，许辰吃了肖林做的水煮鱼，辣出一身汗，感冒是好了一些，仍然有点乏力，坐在阳台上休息。叶岚今天倒是一直很省心，也拿了平板过来坐在沙发上刷，这时候网上舆论已经扭转了很多，他还是刷得一脸不爽，冷哼了一声，不看网上的掐架了。
　　许辰安抚地拍了拍他，他很受用的样子。手长腿长，窝在沙发上像被折叠了起来一样，坐也坐不住，许辰看书，他就在旁边无聊地打响指，打了半天，有了灵感：“我去倒水给你喝。”
　　他回来的时候，就直接抱着一台电脑了。
　　他送许辰送的是外星人，自己玩的倒是普通的笔记本，他电脑上什么都没有，就装了几个游戏，嫌沙发上施展不开，直接坐在地上用鼠标玩，许辰无意间瞥了一眼，顿时惊讶了：“这游戏建筑好漂亮……”
　　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精致得像一般游戏的cg动画一样，叶岚操纵的似乎是一个像古欧洲刺客装束的主角，戴着兜帽，不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画面里的建筑，精致得美轮美奂。大都是浅色，圆顶或尖顶的教堂，漂亮的屋顶，雕塑、港口，背景似乎是威尼斯水城，到处都是水路，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还有停留在海面上的大型船只。
　　“这是威尼斯吧？”许辰是真心喜欢建筑这一行，直接趴在沙发上凑过去看，叶岚看他在看，顿时十分得意，操纵着屏幕上的人物一会攀爬建筑，在屋顶间跳跃，一会儿又跳进水里的尖头小艇上，还跳过去砍了一个守卫，引得一帮人追着他跑。
　　“厉害吧？”叶岚得意起来简直不像样子，嘴角翘得老高，只差在脸上写满“我好帅快点爱上我”：“这个游戏可以跑酷的。”
　　看起来操作确实十分流畅，人物在屋顶间腾跃，甚至爬上了最高的一个教堂，坐在教堂顶上的十字架上环顾整个威尼斯水城，视野十分开阔。然后得意地从教堂顶上一跃而下，画面瞬间跟着变换，许辰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摔死了，连忙提醒了一声：“小心。”
　　但是人物直接栽进了一个装满干草的车子里，许辰还处于惊吓中，也忘了分析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干草够不够缓冲了。
　　“我玩这个游戏最厉害，他们都跑不过我。”叶岚的审美观歪得不行，耍帅的方法也乱七八糟，还很得意地说了一句：“我砍死几百个守卫了。”
　　许辰已经习惯纠正他奇特的三观了，连忙告诉他：“不要在游戏里杀人，太暴力了。”
　　叶岚很开心地显摆了一会儿，其实他也就会干两件事，在屋顶间乱跳，和到处砍人，他砍人的姿势还很多，有爬到高处忽然跳下去砍的，也有偷偷摸摸藏在旁边忽然出去背刺别人的。许辰也是操心的命，只看了一会游戏，就开始担忧起他的价值观来，一直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到处砍来砍去。
　　“这里好像有个任务提示，”许辰试图找一点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屏幕上一直在闪的任务信号：“你去接一下吧，好像是找东西的。”
　　“不接，任务不好玩，这游戏就是跑酷和砍人的。”叶岚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砍了两个人之后，又想起来一件事，开心地告诉许辰：“对了，这游戏还可以偷东西，我偷钱给你看吧。”
　　
　　第28章 警告
　　
　　两人继续牛头不对马嘴地玩了一会游戏，其实大部分是叶岚玩，许辰被他拖着看他到处砍人，在许辰看来，这游戏也太暴力了，而且武器的种类还很多，袖箭，斧头，短剑……看得他十分担心。
　　叶岚玩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帅到不行了，许辰一定已经开始崇拜自己了。于是拿了平板电脑，翻出一个新游戏来给许辰：“你来玩这个。”
　　许辰在学校就是好学生，初中高中许多同学跑网吧玩游戏的时候，他却在努力学习。大学学业也没比高中轻松多少，基本没碰过游戏。连植物大战僵尸都没玩过，也算是难得了。
　　这个游戏画面就和叶岚那个完全不同，有一棵树，上面缠着一根盘旋的绿藤，挂着很多青色的小灯笼，叶岚进去就换了个新账号，给许辰起了个名字“哥哥”，所以进去之后是最底下的一个小灯笼。游戏画面也非常可爱，是很多q版的小动物，排成一排一排的，有小黄鸡，蓝色的河马，绿色的青蛙，红色的狐狸……
　　“这个给你玩。”叶岚把笔记本给许辰：“这上面可以教你怎么玩。”
　　果然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教程，许辰可以移动两个相邻的动物，三个同样的小动物在一起就会消失掉，四个在一起就有特效，可以把一行的小动物都消掉，五个的特效更厉害……
　　许辰反正很惯着叶岚，虽然这个游戏看起来有点幼稚，但是叶岚坐到他背后，一副“玩给我看”的样子，他也就认真地玩了起来。
　　如果他知道叶岚的想法的话，大概会很忧伤的。
　　叶岚同学虽然高中也没读完，而且连许辰的墨水上的英文都不认得，但是他就是认为自己应该玩刺客信条这种砍砍砍杀杀杀的游戏，而许辰就应该玩“开心消消乐”这种小孩子都能玩的温馨游戏，如果有一天许辰也在砍砍砍的话，他的心情肯定比许辰看他砍砍砍的时候还复杂。
　　许辰玩了一会儿，屏幕上的小灯笼也越爬越高，难度也升高了，第一次没有拿到三星完美过关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个游戏倒是挺适合他这种逻辑思维很强的人，因为到后面，屏幕上分成了几个区，下面的小动物消掉了，上面的就漏下来，从这个区漏到那个区，有时候上面五行，下面六行，不同的行之间也会互串，有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许辰脾气很温和，但在学习上，是有着强迫症的，虽然拿一星也算过关，但他就是要玩到三星才行。
　　“玩这个要精力值的，”叶岚看他遇到困难，得意地在后面说：“等你精力值没了，我可以送给你，我在这个游戏里很有钱……”
　　他话音未落，许辰只用了七八下就完成这一关的任务，屏幕上的小动物炸成一片，分数直接飙到极限，直接跳出四颗星来，无数烟花绽放，冒出一个提示来：你在这一关的分数超过了你的好友“小爷的刺客就是酷”，快去炫耀一下吧！
　　“小爷的刺客就是酷？”许辰有点疑惑地看着提示：“这个人是谁啊？你吗？”
　　叶岚很不爽地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玩下一关吧。”
　　许辰玩了一个下午，用三十点精力在树藤上越爬越高，最终竟然超过了停在一百多关的“小爷的刺客就是酷”。事实证明，智商这种东西，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通用的。
　　叶岚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身的大男子主义，觉得自己就应该赚钱养家，还要保护许辰，如果有危险就要冲在许辰前面，他还想着，万一许辰不会玩，他就来教他……
　　这样许辰一定会很崇拜他的。
　　可惜现实实在是太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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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仍然处于被打击的情绪中。
　　许辰洗完澡出来，看他坐在床边发呆，提醒他：“你不洗吗？”
　　叶岚很不开心地洗澡去了。
　　出来的时候，许辰刚好叫了他一声。
　　“这个人是谁……”许辰指着一个加好友的信息，发现对方在树藤上的位置比自己还要高，而且显示这个人和自己距离非常近，就在五十米以内，头像是一个正在流着面条泪的q版小人，包子脸，十分可爱，就是名字有点奇怪，叫做“大叔不肯和我啪啪啪”。
　　叶岚一看到那个名字，顿时脸色就变了，把平板电脑一把抢了过去。
　　“不要理这个人。”他连忙把好友邀请叉掉了：“他在耍流氓。”
　　虽然他在涂遥家嚷着“我要和我哥睡觉”嚷得非常嚣张，而且还常常在脑内演练着把许辰扑倒然后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但是作为一只没有经验的小处男，他对于某些限制级的事情仅有的印象，都是从他拍的那些脑残偶像剧里那种“你叫破喉咙也没用”的情节和涂遥曾经放给他看的“小电影”里面拼凑出来的。而且后者还遭到了他的嫌弃。
　　在他看来，这些想法一定会吓到许辰的。
　　涂遥这样的名字，更是绝对不可以让许辰看见的。
　　不过许辰完全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
　　“耍流氓？”许辰有着身为一个优质理科生的顽强求知精神：“他没有跟我耍流氓啊，他连话都没跟我说，估计是加我要送精力瓶的……”
　　“那也不准加他。”叶岚专横得很，而且还十分生气：“他名字太下流了。”
　　“下流？”许辰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刚才没多注意那个名字，听叶岚这么一说，又点了一下搜索，把那个流着面条泪的头像搜了出来，还念了一遍：“大叔不肯和我啪啪……”
　　叶岚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不准念！”
　　他还说涂遥耍流氓，他自己从浴室出来，上衣也不穿，下面就一条睡裤，还扑过来捂着许辰的嘴，许辰毫无防备地被他扑倒在床上，一脸疑惑地问他：“怎么了，是啪啪啪的问题吗？”
　　许辰五官清俊，眼神清澈，简直充满正气，“啪啪啪”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这冲击力简直太大了。
　　叶岚的脸“噌”地就红了，不仅脸红了，某些部位也有点不安分的症状，还好许辰只和他的上半身有接触，而且思想单纯，也不会把他的脸红想到别的地方去。
　　“不准说那三个字！”叶岚十分愤慨地告诉许辰：“不然我就……不然你就完了。”
　　许辰没头没脑地被他威胁了一顿，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看叶岚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脾气很好地点了点头。反正两个人在一起都是他让步，谁让他性格比较好。
　　叶岚威胁了他一通之后，爬起来拿着手机打电话骂涂遥去了。许辰对他莫名其妙的发飙都已经习惯了，思考了一下，上网搜了一下啪啪啪，也没搜出什么名堂。而且网络上对这个词语的运用也有点奇怪，有的是“xx出来了，大家鼓掌，啪啪啪啪……”有的就跟黄色小网站一样，全是限制级内容，他被弄得云里雾里，就没再看下去了。拿了本书，准备看看就睡觉。
　　而此刻的叶岚，正在找涂遥兴师问罪。
　　“你这个混蛋！”涂遥一接起电话，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起的什么破名字，为什么跑到我哥面前耍流氓！肖林不跟你啪啪啪，你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涂遥那边也正在情绪低落，不过他这个人和叶岚这种情绪上脸的人完全是两个极端，越是心情不好，越是要笑眯眯地整人，当下就可怜兮兮地来了一句：“我就是抒发一下心里的郁闷嘛……”
　　叶岚吃软不吃硬，虽然还是很凶，语气却好了一点：“你抒发郁闷关我哥什么事！他连啪啪啪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吓到他怎么办！”
　　涂遥那边发出了一阵大笑。
　　“不是吧！”他笑得东倒西歪：“你捡到宝了啊，小岚岚，你哥这么单纯，多好骗啊，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了，你赶紧去教他啪啪啪是什么意思，我去准备红豆饭给你吃……”
　　“什么红豆饭！”叶岚很不耐烦。
　　“破处的红豆饭啊。”涂遥在那边笑得跟流氓一样。
　　叶岚的脸涨红了，如果涂遥现在他面前，估计已经被他照脸揍上几拳了。那边涂遥还不知道危险，还在肆无忌惮地逗叶岚：“说真的，你们老这样也不行啊，你年纪轻轻的，可别憋坏了，食色性也，成年人都有这个需求，你哥哥肯定也不例外啊……”
　　“放屁。”叶岚凶了他一句。
　　“唉，不信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平时没事可以占占你哥的便宜，让他有点心理准备，这样真到了那时候也不会吓到他。”涂遥说了一堆，听见叶岚不爽地说“滚，我要挂了。”连忙叫道：“等等，还有个事……”
　　“什么事，快说！”
　　“是大叔叫我跟你说的，他说刚刚在你家的时候怕你哥听了担心，就没跟你说。回来叫我找时间提醒下你，最近公司里有点不太平，他让你自己小心点。别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里去了。尤其是你们组合那个律，离他远点……”
　　“我不换公司！”叶岚也不等他说完，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谁让你换公司了！”涂遥被他简单粗暴的脑筋气笑了：“我是说让你这两个月注意点，别惹事，公司可能会有点人事变动。”
　　“知道了。”叶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都没什么兴趣，很不爽地挂了电话。
　　叶岚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事情，否则，但凡他敏锐一点的话，不用肖林那边提醒，自己就能察觉到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毕竟，今天叶岚被黑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换在平时，叶岚自己还没看到，尹奚早就打了电话过来安抚他了，顺便还会让小商他们过来看着他不让他惹事。但今天直到天黑，尹奚都没点消息。
　　反而是肖林，以前他都是和尹奚他们接触的，自己在家就把网上的事搞定了。今天反而抱着孩子和电脑来守着叶岚，有点替尹奚代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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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华天管理层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华天，就要说到聂家，华天只不过是聂家这个庞然大物下面的一个娱乐公司而已，聂家真正的支柱产业横跨了房产、制造业、金融业，不仅在香港是个传奇，在整个中国乃至世界范围，都是排得上名号的。
　　聂家的家主是聂寅之，不光是叶岚，连肖林这种曾经在华天顶层待过的经纪人，要不是因为涂遥的原因，都难得见到他一面。聂家几代基业，聂寅之算是中兴之主，聂家在他手上翻了一番，聂家在90年代进军房产界就是他做出的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聂寅之有两子一女，长子聂源已经是铁定的继承人了，后面的一对双胞胎聂靖聂妍都是当二世祖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命，只要聂源不把聂家家业败光，他们的零花钱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聂寅之很倚重的人，就是尹奚。
　　尹奚是被收养的孤儿，几乎是和聂家的几个小孩子一起长大的，如果真的有演义里面那种舍身护主可以去顶缸坐牢甚至去死的养子，大概就是尹奚这种。
　　可惜聂源和尹奚相处不来。
　　早在聂源成年后开始逐步熟悉家族事业的时候——那时候尹奚已经跟着聂寅之在学生意了，聂寅之培养这个养子，很有给聂源做臂膀的意思。可惜聂源对尹奚非常不友好，当年被金融杂志评为“聂家这十年来最失败的一个举措”的“百乐收购案”，就是聂源和尹奚被聂寅之指定合作收购百乐网时聂源极力抵制的后果。收购失败不说，如今百乐网一跃而成互联网的龙头之一，还好尹奚后来被下放到华天之后，自己慢慢和百乐网搞好了关系，不然这个收购案对华天乃至聂家的影响都比现在要大得多。
　　聂寅之、聂源、尹奚，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用叶霄那个毒舌的一句话就可以慨括清楚。
　　他说：“聂源挺像民国时候那种出国留学回来的地主老财的儿子，尹奚就是他爸给他娶的小脚媳妇，他爸拿鞭子逼着他们俩在一起，但是聂源把自己挨的鞭子都记在了尹奚身上。越打反他越讨厌尹奚……”
　　肖林听得笑起来，说：“你也未免太抬举聂源了，他这种傻逼，哪有点进步青年的样子。”
　　话虽如此，叶霄的形容还是很贴切的。
　　而且在这两父子的博弈里，最惨的确实是尹奚。
　　聂寅之是父亲，又是聂家家主，聂源不敢跟他硬碰硬，所以他是呼风唤雨的。聂源虽然要受父亲的气，回过头来却能欺负尹奚，而且他有钱有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唯有尹奚，一副要为聂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叶霄肖林加上他三个人里面，他竟然是最穷的，总共就一套房子，地段还不如叶岚这套的地段好。拿着自己的一点死工资，干的却是一周七天无休的工作，好不容易公司的事忙完了，还要回聂家去听人使唤，反正那里还有忙不完的事等着他。
　　而且聂源这混蛋，就跟尹奚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似的，对尹奚态度恶劣得很。还不如聂家那对双胞胎对尹奚好，至少他们还懂得尊重尹奚，见了面也叫一声哥。
　　上次华天的动荡，也是聂家两父子搞出来的事，起因是什么肖林最清楚，聂寅之不知道为什么抽了疯，把聂源也下放到华天，大概又想逼着聂源和尹奚修复关系，结果聂源反抗得非常激烈，一顿乱搞，华天被搞得乌七八糟，还打了尹奚一巴掌……
　　后来以尹奚赋闲在家，华天半数管理层上书请辞，聂寅之亲自出手干预为结局。
　　但是隐患并没有被消除，只是被压了下去。
　　用叶霄的话说——他当时是笑着说的，他说：“肖林，你这家伙真是祸国殃民。”
　　聂家两父子的博弈，聂寅之逼着聂源，聂源就欺负尹奚，尹奚对聂家忠心，聂寅之再安抚几句，就忍下来了。这是一个非常坚固的死循环。
　　但是中间偏偏掺杂了一个肖林。
　　肖林在家带孩子闲得无聊，又阴差阳错地和尹奚成了朋友，就掺和了进去。他是真的有正义感，而且还非常有语言天赋，死的能说成活的。尹奚常找他帮忙，也就常常被他洗脑，灌输一些“你也是个大活人，凭什么受人欺负”“聂家养大你花的钱，你做牛做马早还清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父母不是抛弃你，而是去世了，他们在天上看你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安心……”，嘴炮功力简直无敌。尹奚被他说久了，又常跟着叶霄和肖林这种活得肆无忌惮的人混，虽然还是一样地能干，但是在私事上却独立了很多。一直以来都是聂源欺负他，他忍着，现在他没那么能忍了，矛盾就出来了。
　　正如叶霄所说，如果尹奚有一天真的和聂源甚至于聂家决裂的话，肖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头号“罪人”。
　　而且这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叶岚和许辰在雨里僵持的时候，叶霄打电话给尹奚，当时尹奚正在聂家举办聂源的生日聚会。用肖林嘲讽尹奚的话说，如果以后真的出现电影里那种全能管家机器人的话，一定是以尹奚作为模板的。在外能够管公司，回家还能当佣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简直是最佳榜样。
　　他还补上一句，说“这种机器人最好不要智能的，只要有三岁小孩子的智商都会造反的。应该把尹奚的大脑复制一百个，安在机器人脑子里，毕竟他的大脑构造独特，永远不会反抗。”
　　事实证明，他这些讽刺的话还是起了点用处的。
　　聂源的生日聚会结束，尹奚没有回公司。
　　第二天一整天，他也没有在公司露面。
　　也没有在聂家。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霄当时没在公司，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他知道，应该也能察觉到一点什么。
　　肖林倒是察觉到了，所以他警告了叶岚，华天这么多艺人里，只有叶岚和涂遥关系最好。其余的艺人想攀涂遥也攀不上，偏偏是叶岚这个脾气坏得要死的家伙和涂遥玩到了一起。
　　可惜叶岚当时被涂遥灌输了一堆错误思想，满脑子想的大概是“我到底要不要跟我哥耍流氓呢？”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到心上去。
　　
　　第29章 在乎
　　
　　尹奚在生日聚会后的第三天才回到公司，脸色苍白，用叶霄的话说叫“像被哪个狐狸精吸干了元气一样”，面对诸如小商这种铁杆粉丝的关心，他的回答是：“我感冒了，在家里睡了两天。”
　　可惜当时叶岚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样子，不然以他的铁口直断，一定会来一句：“他和xx睡过了。”
　　虽然肖林的警告把事态说得蛮严重的，但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管内里气氛如何，华天表面还是挺风平浪静的。max的专辑已经进入正式宣传阶段，其实从第一首单曲出来到现在，陆陆续续的节目一直没断过。只不过宣传强度变大了，专辑正式发售的前一周，max连上了sv台的两个王牌节目，都属于紧急宣传，这周上了下周就播的那种，第二天还赶了一个通告，下午飞回上海。
　　叶岚一下飞机就直奔家里。
　　许辰又没在家。
　　其实这不能算许辰说话不算数，因为凭他再怎么挤时间，尽量早回来，甚至跟虞设计师说了自己暂时以家人为重的打算，也得到了理解。但设计院的工作还是堆成了山。何况许辰这种性格的人，在整个小组连同负责人都因为一个案子在公司通宵加班吃泡面的时候，他是怎么都说不出自己先走这句话的。
　　叶岚十分不爽地找出电脑来打了大概十分钟游戏，就忍不住打电话给许辰了。
　　自从他以半个小时之内打了十个电话创下设计院的最高纪录、还让同事都默认了许辰有一个超黏人的女朋友之后，许辰就好好跟他就电话的事聊了一次，在签下诸多如“回去就烤蛋糕给你吃”“等忙完这个案子就陪你去出差”之类的不平条约之后，叶岚终于答应少打一点电话给他。
　　许辰那边倒不像在忙，很快就接起来了。
　　“你……”
　　“我现在在外面，要等一会才到家，你在家里呆着，别乱跑。”还没等叶岚说话，许辰先全部交代清楚了，匆匆地挂了电话。
　　叶岚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有点文盲，但却不傻，相反在许辰的事上，他还非常敏锐，瞬间就觉察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鬼。
　　他十分生气地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下。他现在思维方式和所有抓奸的正室差不多，甚至想到了通过手机定位找过去。
　　还好许辰很快就回来了，不然叶岚可能真的要顺着地址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了。
　　开门的声音一响，叶岚就跟被主人遗弃在家里的小狗一样，敏锐地转过了头去。
　　许辰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直接冲到门口了。
　　许辰刚熬过夜，累得很，只想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结果刚开门就被叶岚吓了一跳，关键这家伙不只是吓到他而已，还凑过来在他身上重重地闻了两下，许辰连忙推开他。小组里有两杆大烟枪，再加上咖啡和泡面的味道，又熬了一夜，他身上的味道可不好闻。
　　“哼。”叶岚没闻到什么可疑的香水味，语气不善地审起他来：“你刚刚跟谁在外面？”
　　许辰迟疑了一下。
　　这一下迟疑自然逃不过叶岚的眼睛，他顿时瞪起了眼睛，从小到大，只要他感觉许辰会被抢走了，都是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和一个老同学。”许辰很困的样子，绕过他朝卧室走了过去。
　　叶岚不甘心这么算了，一路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许辰已经习惯他跟个尾巴一样跟在自己后面了。他实在是困得狠了，随便找了两件衣服就去洗澡了，叶岚一路跟到浴室，被关在淋浴室外面。隔着磨砂玻璃只能看见许辰隐隐绰绰的身影，但又不甘心这么算了，一直抱着手站在外面。
　　许辰以惊人的自制力督促着自己洗了个澡，擦了两下头发，穿着一丝不苟的睡衣出来了。
　　他直接栽到了卧室的床上，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叶岚气得不行，抱着手站在旁边，一副要算账的样子，思考了半天，总算想到一个有气势的开头：“你在外面和别人说话就不困了！”
　　“没……”许辰困得已经差不多睡着了，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知道叶岚很凶，想着是不是因为他太饿了，断断续续地来了句：冰箱有粥……粥……热一下……”
　　叶岚也看出了他很困，他现在是成年人，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孩，所以也渐渐感觉到了一点专属于成年人的无奈，因为他有太多不能说给许辰听的事，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看不懂，想要什么就只管嚷着要了。
　　他自己在床边上站了一下，怒气反而渐渐消散了，涌出一点苦涩来。
　　“如果……”叶岚刚开了个头，就被自己的假设刺痛了，沉默地抿住了唇，过了一会，才说道：“如果你要找女朋友的话……”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因为涌上喉头的苦涩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许辰要找女朋友，他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再哭，再斗气，或者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再理许辰，他答应了许辰以后不会和他断绝往来的，他说过他要像家人一样一辈子呆在许辰身边。
　　但许辰如果有女朋友了呢？
　　涂遥说让他去占许辰的便宜，说他应该早点推倒许辰，想干嘛就干嘛。
　　但如果许辰以后要找女朋友，这样的经历肯定会对他造成困扰的。
　　如果许辰不喜欢自己，这样用手段，不就等于欺骗和伤害吗？
　　别人都说他凶，都说他是白眼狼，不记得许辰当初对他有多好了，现在对许辰态度这样坏。
　　没人知道，他竟然在心里这样为许辰着想。
　　在他十四岁之前，他都没有把“我”和“许辰”这两个概念分开。在他心里，他的就是许辰的，许辰的就是他的，没有什么不能告诉许辰的，他以为自己可以和许辰这样过一辈子。
　　后来他有了秘密，他打架是因为被男生堵在厕所里，叫他娘娘腔，说他是同性恋。他之所以离开许辰，是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同性恋。
　　他是只喜欢许辰一个人的同性恋。
　　他并不会读书，几乎是半个文盲，算不出复杂的数学题，语文课上只会睡觉。但是他也知道许辰是很厉害的人，是有大出息的人，镇上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学校的老师也这么说，他知道许辰会上很好的大学，有着光明美好的人生。
　　这样美好的许辰，是不该被一个同性恋困扰住的。
　　在许辰来上海之前，他过得不是很开心。事实上，在他离开许辰之后，他一直都过得不是很开心。不管他是在打架，在当模特，拿了多少钱，当明星，出专辑。不管他是在公司一个人练习到天亮，还是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他都没那么开心。去年max开的万人演唱会，他站在升降台上，看一片黑暗中，上万支荧光棒耀眼如同星空，那瞬间他忽然想，要是许辰在这里就好了。
　　哪怕只是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他都好啊。
　　那个瞬间，他站在台上，忽然觉得很孤独，这么多人都在欢呼，在尖叫，唯独他如同身在荒野之中，这世上有六十亿人，但那个叫许辰的人不在他身边。
　　他有着这么好的人生，这么光明的未来，他会大红，会演电影，会成为传奇。
　　但是那个叫许辰的人不在他身边。
　　卧室里暗了下来，落地窗外面的天黑了下来。
　　叶岚站在床边，弯下腰去看许辰。
　　他才发现许辰已经睡着了。
　　许辰睡着的样子总是很安稳，他是这样好的人，像那种最传统的美玉，羊脂白，阳光一照，内里像有云在氤氲，温润如水，摸起来却是暖和的。
　　叶岚拉上了窗帘，把房间里的光都挡上了。他不熟练地替许辰盖好了被子，然后去厨房烧了水，倒在许辰的保温杯里，放在床边。
　　他并不傻，他也在学着许辰的样子照顾人，他也知道温水比冷水好，他会慢慢变得更好……
　　但是也许在他变好之前，许辰就已经属于别人了。
　　房间里很暗，许辰的侧脸埋在枕头里，他连睡着的样子也是温柔的。叶岚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过了很久，他才弯下腰去。
　　他似乎要亲许辰一下，但最终只是伸手碰了碰许辰的脸。
　　修长的指尖缓缓划下去，额头，鼻尖，柔软的嘴唇，好看的下巴……
　　他们总说他性格太冷，说他没有演技，说他不懂深情……
　　但此刻他跪在床边，如此卑微，仿佛床上那个人是他至死也不敢触碰的宝贝，如此深情，仿佛整个世界里，他在乎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的温柔，他的一往情深，是只给一个人的。
　　
　　第30章 动荡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气氛有点不对劲。
　　华天公司里的高层，忽然有了点来去匆匆的意味，不管下面的人有多十万火急的事跟在后面问，都来去匆匆地跟2012末世逃命一样。但是说他们忙也不对，因为下面的人常常看见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在茶水间或者吸烟室里短暂地聊着什么，神神秘秘的……
　　现在的华天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人心惶惶。
　　尹奚还是一样地忙，穿梭在公司里的各种小集体之间，他是这种人，未必会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却让所有人都信服，他有点像连接机器不同部位的轴承，只要他出现，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的决定才是最公平最没有私心的，也是最为公司考虑的。
　　但他开始有点魂不守舍了。
　　虽然还是十分刻苦能干，但是偶尔在忙碌的摄影棚，录音棚，甚至于会议进行中，他会忽然地出神，脸色苍白，眼神放空，等周围人硬着头皮提醒之后，他会局促地“哦”一声，很尴尬地回过神来，跟做了什么大错事一样，慌乱得让人都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提醒他。
　　他看起来很可怜。
　　是那种“一个老实人忽然干了一件大错事，虽然没人知道，但是逃不过良心谴责所以魂不守舍”的那种可怜。这句话仍然来自语言最为精辟的叶霄，后者在华天看了一会戏之后就消失了，据说是做手术去了，他身体不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然后是max里的律和聂源吵了一架。这两个人是属于叶岚所说的那种“睡过了”的范畴，但叶岚非常讨厌律，所以根本不讨论他。其实律和聂源的关系可以用肖林的三个字概括“白莲花”。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大家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词很贴切。
　　叶岚仍然以极粗的神经我行我素地穿行在华天的一片愁云惨雾中，而且max那个和亲子有关的新综艺也要开拍了，刚好和新专辑的面世差不多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这两个月将会是叶岚今年最忙的日子。
　　但综艺节目叫停了，连max要上的华视tv的节目也延迟拍摄。
　　华天内部的流言彻底爆发，什么版本的都有，基本围绕着“xx睡了xx”和“xx和xx打了一架”这两个主线在延伸，最后甚至流传出聂源睡了尹奚这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版本。
　　事情的真相是从涂遥那里流传出来的，他应该是得到肖林的指使，觉得有必要把真相公告天下，而且他身份超脱，聂寅之这么惯着他，由他来放话，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肖林的版本是：
　　尹奚和聂家那对以“潜规则睡男女明星放浪形骸”闻名的双胞胎中的妹妹聂妍，上床了。
　　聂妍怀孕了。
　　尹奚准备娶她。
　　比较让人费解的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聂源，当然这也可能解释为他太讨厌尹奚，不想让他做自己的妹夫。
　　但他再讨厌尹奚，也没必要震怒到要叫停max所有安排的地步。max是属于华天的，华天是他聂家的财产，哪有人和人吵架，结果砸自己家的东西威胁的？
　　但是肖林的解释很快到来了：
　　尹奚要辞职。
　　如果不是考虑到尹奚走之后华天很可能会被聂源玩得七零八落的话，华天大部分工作人员简直要放一天假举行个晚会来庆祝尹奚辞职了。这跟尹奚的人缘没关系、甚至跟他们是不是好人，正不正义也没关系，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毕竟都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概念下教出来的人，看着聂家把尹奚当童养媳虐待，再刻薄的人都会本能地觉得反感。现在尹奚能够脱身，简直大快人心……
　　只是摆在眼前的情势是非常严峻的。
　　华天的工作已经几乎停摆了将近三天了，除了尹奚之前已经把细节都确认好的一些事情之外，其余的事大都遇到了问题，都说华天人才多，人才多就傲气多，谁也不服谁，比如max的一张宣传照，摄影师那边就是觉得应该让karl站中间，改了改构图一告状，叶霄直接从医院打来电话骂人。这还算好的，毕竟还有叶霄来骂，其余的地方就是冷战，扯皮，你不同意我的我就不开工，反正工资照发，大家一起等上面来人仲裁。
　　叶岚毫无一点危机感，天天乐得自在，尹奚消失，聂家又迟迟不派人过来，max所有活动全部叫停，小商他们不敢拿主意，毕竟做多错多，不做事的话顶多专辑销量少一点，至少不会出什么大篓子。于是把max都关在公司上声乐课，但叶岚是管不住的，每天他和许辰一个点出门上班，在公司吃午饭，一过下午两点，就每隔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给许辰，问他到家没。下午四点他就准时下班，守株待兔等许辰回家，小商拖都拖不住。
　　他上课也不好好上，声乐老师只教发声位置，教共鸣腔……没办法教会他怎么唱歌走心，他不良少年出身，肺活量也没什么好练的，天天逃课去睡觉。嫌尹奚的办公室沙发不舒服，还跑去聂源的办公室睡，反正聂源有一段时间没现身了，那个办公室早就变成涂遥睡午觉的地盘了。他一跑到那里，就碰见了也在消极怠工的涂遥。
　　涂遥最近也没什么事做，他自己无聊，就折腾叶岚，张口就叫：“小岚岚，你怎么还有空睡觉？”
　　叶岚看不出他的狐狸尾巴，不耐烦地回了句：“你都有空睡觉，我为什么没空。”
　　涂遥头枕着沙发靠背，翘着二郎腿，笑了起来：“我和你不同啊，我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前辈了啊，华天垮了也不要紧。但你不同，万一max被聂源解散了，尹奚不管你了，你总不能单飞吧？万一你不红了，可怎么办？”
　　叶岚懒得理他：“我红不红关你什么事！”
　　“我是关心你啊。”涂遥悠闲地晃着腿：“你要是不红了，收入低了，你还怎么追你哥啊。”
　　“我哥不喜欢钱！”叶岚十分嘴硬。
　　“你哥喜不喜欢钱无所谓，但是你自己赚不到钱，怎么养你哥啊？你现在还没把你哥追到手，收入就下降了，这可怎么得了……”
　　叶岚被他灌输了一堆歪理，偏偏他自己也觉得好像有点道理，烦躁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就再也躺不下去了，冲出去找小商去了。如果他看见涂遥在背后的坏笑的话，应该会冲过去把涂遥揍上一顿的。
　　他找到小商的时候，小商正在和其他几个经纪人商量max要不要上华视tv一个小综艺节目的事，结果叶岚冲过来就是一句：“你给我过来。”
　　小商很好脾气地跟着他走了。
　　叶岚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点的走廊里，上来就是一句：“我要赚钱。”
　　小商吓了一跳：“怎么，你没钱用了吗？”
　　他们这些明星，年纪大都不大，花钱也都跟流水一样，买衣服买跑车买首饰都是小事，不沾赌不沾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反正钱来得快，就算沦落到小县城里去跑穴，也比一线城市里的白领来钱来得容易。
　　叶岚一副“你智商很低我不想跟你解释”的样子：“你别管，反正我要赚钱，现在有工作接没？”
　　“有个综艺……”小商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不过是台里的，没什么钱。你怎么会没钱的？你也买了m9p吗？”
　　叶岚没听懂：“什么东西？”
　　“一个相机。”小商对于跟max有关的事还是非常精通的：“是karl先买的，然后律和charlie也买了，他们说可以当望远镜用，晚上可以去看对面宿舍的人在干什么。”
　　max的宿舍对面是max的实习生宿舍，尹奚在min89女团上有点失败，而且国内女子团体市场空白，他也准备重振旗鼓再弄个女团出来，所以实习生里很多漂亮的萌妹纸，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karl发起来的。karl就是真的没心没肺有今天没明天的那种性格，花钱花得快，还老是在max内部欠债，叶岚经常放高利贷给他，两个数学不及格的人算来算去算不清要还多少钱，都是叶岚说多少karl就给多少。karl和charlie关系好，charlie肯定是被karl怂恿的，反正charlie那个人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也只有karl这种成天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性格才能和他有共同话题。至于律，可能纯粹是买来装逼的，他是个同性恋，对妹纸没兴趣的。
　　叶岚哼了一声，在他看来，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可能再跟那群幼稚鬼玩到一起。
　　“我不要相机。”他倒是对自己的初衷非常执着：“我要赚钱。”
　　“这样啊。”小商挠了挠头：“我去帮你商量一下，看公司里有没有什么节目可以上的。尹总没回来，我们都不敢接外面的活动，万一有人故意黑你们就完蛋了。”
　　这是有血淋淋的前例的，上张专辑叶岚大红，走的是摇滚青年范，他脸上线条清楚干净，头发留长了也不显得乱，而且头发颜色浅，又自然，肩上挂着把吉他在麦克风前唱歌，侧脸漂亮得不行。结果肖林想让涂遥在新电影里用这个造型，就恶人先告状提前黑了他一把，叶岚的粉丝一家独战乐子佼的电影粉和涂遥的粉丝，闹得沸沸扬扬，本来胜负一时还分不出来，结果那时候尹奚不在，max接了个外景的综艺，节目方把他和圈里著名的集邮女乐曼安排在一起。乐曼虽然演技烂，拉人炒绯闻却很厉害，也借了这个机会，晚上去找叶岚讨论节目，叶岚不想和她在房间聊，就跟她一起出去了，好死不死地被记者拍个正着。就成了“叶岚和乐曼同住酒店，深夜出行”。叶岚的脑残粉们纷纷心灰意冷，很是消停了一阵，还是尹奚回来之后告了一把登消息的杂志诽谤才挽回了一些损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经纪人倒不是担心说一定会出什么大纰漏，毕竟都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了，总不会闹出什么洗也洗不白的绯闻来。问题是，如果出了事，谁来担这个责任？
　　尹奚在，自然尹奚做主。做对做错，都是尹总在担。但是现在尹奚不在了，他们自作主张做的事，做对了是应该的，做错了的话，就只有跟那时候叶岚的经纪人一样，引咎辞职——小商就是在他之后换上来的。
　　不过叶岚是听不进这些道理的，他只知道尹奚没回来，自己就赚不了钱，问了句：“尹奚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小商十分犯难：“叶策划在住院，对了，你和林哥关系好，可以去问一下他。他肯定知道。”
　　林哥是肖林，这名字最开始是凌蓝秋叫出来的，她和肖林关系好，故意占肖林便宜，管肖林叫“小林”，她的助理什么的也跟着叫“小林哥”“小林哥”，她去世之后，肖林年纪也大了，辈分上来的，小喽啰都是叫林哥，没有叫肖哥的。
　　叶岚对肖林还是有几分尊重的，不能跟找小商一样冲进去就把他拎出来，只能等晚上回去再找。
　　“那你快去找节目给我上。”
　　“好好……”小商脾气好得很，真的就去找华视的人了，走出去又绕回来：“对了，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干嘛？”
　　“帮我问下林哥尹总现在过得怎么样，好不好。我们现在都很担心他。”
　　
　　第31章 齐楚
　　
　　许辰打开门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家里黑漆漆一片，已经七点了，叶岚竟然不在家，太难得了。许辰本来还担心今天回来得比较晚，叶岚又会不开心呢。
　　他给叶岚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接。
　　这让他更加担心了起来。本来他准备到家之后带叶岚去超市买点他喜欢吃的菜，然后回家做饭给他吃。他只知道叶岚每次跟自己出去买菜都很开心，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实叶岚只是喜欢和他一起做一些家人才能一起做的事。
　　或者恋人才能一起做的事。
　　许辰心神不宁地把文件都铺开在茶几上，其实他准备在家里做一个绘图的灯台的，叶岚这文盲装修这房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搞个书房，别说书房，连本书都没有，许辰上次在楼上客厅倒是找到一本小王子，带图画的，大概是肖林用来给糯糯小朋友讲故事用的，上面还写着糯糯两个字。
　　但叶岚不在，他做事也有点不安心，总想着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虽然知道叶岚身边随时都跟着一大帮人，不会出什么大意外的，但还是不放心。在桌子面前磨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那本小王子去了楼上。
　　这是他第一次来肖林家，不知道为什么，叶岚家和肖林家的电梯都是私人用的，所以他只能爬楼梯上去，楼梯里灯光暗得很，他倒是不怕。
　　肖林家门口和他家前面不太一样，门是乳白色的，摸起来像陶瓷，又有点像珐琅。而且大概是刚过了春节的缘故，家门口还贴着手写的春联，不知道是谁写的一手好字，十分俊秀。还贴着倒福字。
　　许辰伸手按了下门铃。
　　肖林开门有点慢，应该是在忙，出来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碗，里面装的是蛋羹拌饭，大概是在给糯糯喂饭。看见许辰，也不惊讶，笑了一笑，直接打开了门：“进来坐吧。”
　　叶岚家是典型的西方现代风格，黑白色多一点，家具设计也简洁，线条十分漂亮。但是肖林家却温馨很多，灯光很温暖，木地板，羊毛地毯，家具也都是木的，都是圆角，糯糯大概是在学着自己吃东西，坐在一个带餐桌的椅子里，很是好客，看见许辰，眉开眼笑地拍着桌子：“哥哥……”
　　许辰连忙摸了摸他的头，糯糯的头发很软，脾气也温柔，总是笑着。
　　肖林已经在桌上摆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厨艺好的人都随时等着别人来蹭饭，肖林一摆就是几个菜，一个似乎是酱的猪蹄，嫩黄的鸡蛋羹，一道上汤娃娃菜，营养搭配倒是很均衡。
　　“今天一个人吃饭，我就随便做了点菜。”肖林一边把电饭煲端上桌，一边跟许辰说话：“我还没吃，一起坐下吃点吧。”
　　许辰向来不太会推辞，只好做了下来，手没地方放，这才想起手上的书来：“哦，对了，这个书。”
　　肖林伸手接了过去。
　　看来那一手好字应该是他的，他的手长得很修长，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导师开过玩笑，说手长得好看的人画图才厉害。
　　“哦，这个啊，是糯糯的书，可能是落在你家了……”
　　糯糯本来埋头很努力地在吃饭，听见自己的名字，警觉地抬起头来看。
　　许辰本来耐着性子准备等吃了一阵子再问起叶岚的事，谁知道肖林直接一坐下就问了：“叶岚呢？怎么不在，还没回来？”
　　“他还没回来。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打小商他们电话没……”
　　“小商那边总是占线。”
　　肖林本来坐下了，听他一说，又起身去拿手机了：“我帮你问问华视那边，估计是在上节目。尹奚不在，他们也走不远，应该就是华天内部。”他看许辰不是很听得懂的样子，补上一句：“华视就是华天的电视台。”
　　肖林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也不知道是谁接的，他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华视今晚上有个访谈节目，叶岚在给他们当嘉宾。电影主角是靳云森戴莹，”他似乎沉默了一下，仿佛那个名字梗在了喉头一样：“还有齐楚。”
　　许辰不是娱乐圈的人，对他的过去也没什么概念，所以也没察觉到什么，还跟他说了谢谢。
　　-
　　叶岚这个访谈节目上得不是很开心。
　　他这个人，说他有正义感，他经常嚣张得不行，说他没有正义感，他看到齐楚就有点摆黑脸。好在他现在主要目标是赚钱，所以耐着性子在和他们周旋，这个访谈节目其实是比较正式的，不过主持人显然也知道叶岚那一大波粉丝的价值，所以对他态度很好。
　　上完节目，还要吃饭，毕竟靳云森齐楚都算大腕，主持人也是走文艺路线的，聊了一堆，很有点相谈甚欢的意思。叶岚赶着回家吃许辰做的饭，对这顿饭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小商是知道利害的，毕竟这顿饭连导演制作人都在，叶岚要是能留个好印象，对以后进电影圈大有好处。
　　叶岚去得不情不愿，也就忘了问小商把手机要回来，等到回来看到手机上的未接，连忙打给许辰。
　　许辰问清楚情况，正在安心画图，和他说清楚了：“……肖林都告诉我了，说你和靳云森齐楚他们在上节目……”
　　靳云森是家喻户晓的天王，齐楚也是如日中天的一线男星，除却港片时代的几个老天王之外，电影圈里目前他可以算一号男星，涂遥外形所限，长得太漂亮也不是好事，戏路没他宽。
　　“什么？”叶岚本来无聊地在车上啃苹果，听到他的话，直接震惊了：“他跟你说齐楚？”
　　许辰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怎么了，齐楚有问题吗？”他以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毕竟自己不太懂娱乐圈的事：“不能在肖林面前说齐楚吗？”
　　“也不是不能说，”叶岚难得这样斟酌辞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诶，怎么说呢……”
　　许辰若有所悟，但是他也不像叶岚，可以张嘴就是睡过了睡过了，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是和聂靖和叶霄那种关系吗？”
　　“不是不是。”叶岚也是一语中的：“他们属于还没来得及睡的。”
　　
　　第32章 纵容
　　
　　在叶岚的帮助下，许辰终于弄明白了肖林和齐楚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年轻时候共患难，肖林喜欢齐楚，齐楚有点不知好歹，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肖林就是错，只是后来他喜欢的人找人打残了肖林的朋友，他反而包庇了那个人，肖林倒是对朋友很讲义气，两个人从此反目成仇。后来肖林当了涂遥的经纪人，齐楚的经纪人变成了凌蓝秋。
　　许辰是个挺有正义感的人，听清楚来龙去脉后，皱着眉头说了句：“这齐楚也太过分了。”
　　其实他也算是个局外人，内里屈折未必看得清。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木已成舟，清不清楚也不重要了。
　　-
　　尹奚消失一周之后，max的专辑开卖。
　　仍然是非常火爆的，有签售会，有网络榜单，电台打榜，娱乐新闻也争相报道，叶霄在医院，刚醒了麻醉就打过电话来问，但毕竟是缺一个坐镇的人，什么新活动都不敢接，小商是负责接洽的，上午一连回绝了几个非常肥的活动，心都在滴血，中午连饭都吃不下，坐在尹奚办公室门口唉声叹气。路过的人都很知趣地不去打扰他。
　　不只是max，整个华天都有点混乱。
　　几个独立出去有工作室、只是挂名在华天做宣传做推广的当红艺人还好，最亏的就是比max略低一点的中等艺人，都是俊男美女，吃的也是青春饭，机会稍纵即逝，每天都有片约送到华天，如何分配这些片约，做到每家都心服口服、又要看准市场定位，把合适的角色交到合适的人手上，是个最大的难题。现在这种青年演员断代的时代，而且又多了网络这个平台，只要剧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一炮而红还是无人问津，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但偏偏尹奚不在。
　　几个走相同路线的小花旦，为了一个游戏改编的玄幻剧里的女主角，已经打起了遭遇战，好在经纪人还念着尹奚在时的情分，没有直接打起来，也就是双方粉丝打打嘴炮，没有出黑人的通稿。不然一个公司的，大家彼此知根知底，一出手就是一辈子的污点，两败俱伤。
　　肖林早就说过，华天公司大，也有隐患，自家人打起来破坏力太大。虽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谁都懂，但一旦利益当前，都以为自己会是特例，只要踩着同伴的肩膀就能大红大紫。娱乐圈这一碗青春饭，逼得人没有时间去细想，更遑论正义。红起来的诱惑实在太大，足够让人赔上全部身家性命去赌一回。
　　华天的风波越掀越大，终于波及到了max。
　　如今的娱乐圈太乱，哪个当红的明星不是站在风口浪尖，无数的小明星前仆后继地想要拉关系，发通稿，炒绯闻。更不用说如跗骨之蛆的狗仔队，还有同辈人的争斗。max这样的当红炸子鸡也不例外，新专辑一出不到三天，立马爆出了一条小新闻，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跳出来暗示自己曾经和叶岚有过暧昧关系。
　　而且这个艺人炒的手法还挺巧妙，拉上了乐曼，说当初正是叶岚和乐曼拍摄综艺期间，她结识了叶岚。
　　小商一翻当时那个综艺，发现她确实在里面打过酱油，模特出身，身材好，脸整得像蛇精，出道时也靠着ps的照片炒了一会足球宝贝宅男女神之类的老套路，结果上了两个综艺节目就现原形，一直红不了，如今也二十多了，脸眼看着要崩，也是破釜沉舟了。
　　最讽刺的是，她还恰好是华天名下的。
　　要是尹奚在的话，这样的事还没出来就被压下去了。就算侥幸能冒头，也自然有最好的公关第一时间加以处理。
　　但现在尹奚是不在了。
　　小商第一反应是找肖林，但是如果这样的小事都找肖林的话，也太大材小用了。肖林虽然会帮忙，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尹奚不在，叶霄住院，平时max仿佛整个华天的宠儿，现在那些看起来是朋友的人都在暗中等着看max的好戏。如果这次没能摆平的话，下次来捆绑炒作的大概就不是这种小虾米了。这个小明星不过是个试水的而已。没有庇佑的max就是一块肥肉，这么高的关注度，只要在新闻里加上这三个字母就能凭空多出无数点击，多少双眼睛在等着分一杯羹。
　　别说外人，就连max自己内部，其他的经纪人都没有要出力的意思，毕竟个人手上资源有限，谁也不会出来做活雷锋。
　　小商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娱乐圈的残酷。他常说尹奚是他偶像，如今真的有机会把他放在他偶像的位置上了，还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尹奚也许一句话就决定了，他却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只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先找到叶岚，叶岚正在练舞，还不知道外面的事，他请karl的经纪人帮他看着叶岚，然后自己去了尹奚的办公室。办公室锁上了，但作为尹奚的直系下属，他是有钥匙的。
　　他知道尹奚那里有个联络本，上面有公司各部门的电话。作为max的小经纪人，他平时是用不到这些电话的。
　　但是尹奚不在了。
　　他用尹奚办公室的座机，打通了公关部的电话。
　　-
　　事情平息得很迅速。
　　在小商措词礼貌却坚决地要求公关部解决这件事之后，那条新闻很快被娱乐网站撤下了头条，小商随后直接找到了那个小艺人的经纪人的电话——像这种炒过之后没有表现出红的潜质的艺人，华天是不会提供经纪人的，一般都是她们自己掏钱请助理，所以会做出这样自断后路的事也不足为奇。但是由于签了约的缘故，一般会挂在一个经纪人的名下。
　　小商直接打电话过去问责。
　　max如日中天，连带着他这个经纪人也鸡犬升天，那边倒是很重视，连连道歉，估计挂了电话就去骂那个小艺人去了。
　　对于整个娱乐圈来说，这不过是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而已。甚至许辰今天上网下载数据的时候都没在门户网站的推送上见到它。
　　但对于小商来说，这就算是个开始了。很多厉害的经纪人都有这样一个开始——决定自己独自做点什么的开始，没有人在上面指导，自然也没有人来为你担责任，成败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做对了是一朵小浪花，做错了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小商并不知道，他所崇拜的那些经纪人，其实第一次的时候，也许还不如他这样冷静，至少肖林当年第一次替齐楚出面去和人谈出场费的时候，手都是有点发抖的。
　　-
　　虽然外部环境恶劣，叶岚的日子却过得很不错。
　　他现在生活的重心只有一个：和许辰谈恋爱。
　　当然，他自己觉得这是在谈恋爱--至少是在努力让许辰和他谈恋爱。不过他的观念很成问题，他认为让许辰尽快爱上自己的办法就是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帅。
　　简称刷脸。
　　所以他常常在许辰面前耍流氓，最常见的就是洗了澡之后光着上身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好在max前段时间刚接了服装广告，他身材还维持着模特水准，而且许辰经常加班，也没时间把他养胖。
　　不过随着许辰所在的小组刚刚忙完一个大项目，叶岚的体重问题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
　　娱乐圈里乱成这个样子，设计院也不是什么象牙塔。好在大家都是理工科出身，读的是名校，大学都像高三一样忙，没时间学勾心斗角，所以功利心都没那么重，办公室政治的风气不重。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同事性格都不是很圆融，有棱有角，而且往往因为在乎的不是钱，所以根本没有调合的空间，泾渭分明。大设计师分派系就算了，小喽啰们也是一堆一堆的，好在许辰性格好，坦荡又有原则，所以在设计院里挺受欢迎。设计院里其实女孩子也不少，都是内心强大能熬夜能吃苦的，但是一个个性格都挺硬，和那堆不修边幅偶尔还直男癌的理工宅男同事相看两相厌，好不容易来了个许辰，简直是清风扑面，所以不管年纪大小都对许辰很好，连上了年纪的副院长女士也惦记着给许辰介绍女朋友。
　　项目忙完，组里的女孩子起哄说让虞组长请吃饭，虞组长真请了，还说可以带家属——不过这大概是句玩笑话，设计院里基本都是单身，想带也没法带。一堆人各自散开回家收拾干净，洗澡睡觉，星期天一起去吃烤鱼。
　　本来许辰忙完了叶岚还是挺开心的，结果许辰一回来就说星期天要出去，让他非常不爽。
　　许辰很耐心地跟他讲道理，叶岚完全听不进去，反正他就一句话：“我不管，为什么不带我跟你一起去，我都带你去我公司了。”
　　许辰脾气很好：“因为我现在只是实习生，带家人去打扰公司的工作不太好的。你在公司地位很高，所以可以带人过去啊。”
　　叶岚被夸了一句，心情好了一点，但还是非常有原则地继续和许辰争执：“你带我去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难道开除你？这样最好，反正家里有我赚钱就够了……”
　　许辰虽然性格好，也不是没有自尊心，他也知道自己赚的没有叶岚多，所以在叶岚面前其实是有点小自卑的。但是他对叶岚向来温柔，被说了这样的话，也没想过反驳他，只是还是继续劝他：“你跟着我去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上班很忙的，也没时间照顾你……”
　　“谁说要跟你去上班。”叶岚拍着桌子：“我要去跟你吃饭！”
　　“吃饭？”许辰十分惊讶：“你是要我带你出去和我们公司的人吃饭吗？”
　　叶岚很拽地点头。
　　“这个不太好吧。餐厅是公共场合，很多人的，你出去会被别人认出来的……”
　　“为什么我要怕被人认出来？”叶岚抱着手：“我又不是通缉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许辰对上次机场那些粉丝的狂热仍然心有余悸，以叶岚现在红的程度，别说公然坐在餐厅里好好吃顿饭，就是在街上走一走都会被人围观，何况那家餐厅就在市中心，人流量大得很。
　　“我不是说这个，”许辰感觉到叶岚胡搅蛮缠的逻辑有哪里不对，但又发现不了，只能耐心劝他：“你粉丝很多的，万一有粉丝发现你，就要签名合照了……”
　　“那就给她们签名啊。”
　　“那如果一直有粉丝过来要签名呢？不就没办法好好吃饭了吗？”
　　“艹，你们那个组长不是经常加班很有钱的吗？包厢都包不起，”叶岚的耐心彻底耗尽了：“要不我出钱把饭店包下来吃一顿好了！”
　　他也是忘了，他的财产现在都在许辰手里，别说包场，他连出门打的都未必有钱。
　　-
　　但许辰最后还是败给了他对叶岚的纵容。
　　
　　第33章 女王
　　
　　这家烤鱼店在徐家汇，地段很好，只是走的是团体路线，毕竟那么大一锅烤鱼，先烤后炖，汤汤水水的，也不是几个人可以吃完的，虞设计师也是副院长，早就定了一个大包厢，几个女孩子是最先到的，难得有假日，都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做这行常接触甲方，碰上好一点的甲方，有时候剪彩还请设计方到场，所以女孩子们虽然平时和男人一样忙得灰头土脸的，但都有几件战袍。虞设计师反而是晚一点到的，看见包厢里的情形，顿时笑了：“这是百花齐放啊。”
　　就算有了这样的前提，包厢里还是泾渭分明，几个男生在讨论单机游戏，女孩子们聚成一堆不知道聊些什么，虞设计师的助理是个脸圆圆的姑娘，看了一眼手机，心情不错地告诉虞设计师：“许辰说他已经到了。”
　　“是吗？”旁边有女孩子先说话了：“他知道走吗？要不要我们去找他？”
　　话还没落音，包厢门就被推开了。
　　服务员领着两个人进来了，走在前面的正是许辰，他的衣服向来都是内敛整齐的，外面天气阴冷，他穿了一件偏正式的大衣，里面是浅色的衬衫，头发清楚干净，身材高且瘦，皮肤白，眉眼都清俊，神色温柔，走到哪里都让人眼前一亮。
　　但服务员那微微发抖的手显然不是因为他。
　　跟在他后面的人，才是真正的惊艳。
　　一米八多的模特身架，宽肩窄腰，穿的是一件设计感极强的黑色风衣，有点全副武装的意思，一身黑裹得严实，却有禁欲的感觉，头发有点长，颜色浅色偏棕，一边别在耳后。一边斜在额前，戴着一副白色的口罩，只露出一点高挺的鼻子和如同雕塑般完美的额头，眉眼更是明星才有的精致，他的眉眼在娱乐圈同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眉毛线条优美，琥珀色的瞳仁尤为惊艳，睫毛长得像画出来的，但神色实在太冷，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
　　包厢里一瞬之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只有一个男同事还在大声聊自己的单机游戏，聊着聊着发现周围人都静了下来，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许辰来之前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真发生了，还是十分窘迫，连忙找了一张椅子，拉开给叶岚坐下，不好意思地跟虞设计师解释：“这是我表弟，我以为可以带家属的……”
　　还是圆圆脸的助理先反应过来：“可以可以，可以带家属，欢迎欢迎。”
　　其余的女孩子回过神来，连忙一叠声地“欢迎欢迎”，有个脱线的小实习生还卖力鼓了两下掌，觉察到尴尬才停了下来。
　　包厢里又尴尬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处于震惊之中，连带许辰他们进来的服务员都是一副还在梦里的样子，连男同事都在好奇地打量叶岚，大概是在好奇口罩下是怎样一张脸……
　　在这一片安静中，只有叶岚没有受一点影响。
　　他直接轻车熟路地往许辰拉开的椅子上一坐，习惯性地把手往椅背上一搭，翻了翻桌上的碗筷，然后顺手把口罩一摘，往桌上一扔，转过头去就理直气壮地问服务员：“什么时候有饭吃？”
　　服务员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被他这样正面一吓，一副一口气上不来就要背过气去的样子，双手拿着菜单挡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叶……叶岚？”
　　max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里基本是通杀，何况是组合里最红的叶岚，这还不算狂热粉丝，如果是狂热粉丝的话，大概直接就扑过来了。
　　许辰大概是怕他回应不好，拉了拉他的衣袖，叶岚皱起的眉头似乎松缓了一些，直接看着那个服务员：“怎么了？”
　　“我……我可以要签名吗？”女孩子紧张得声音都变尖了，大概是怕叶岚拒绝，又忙不迭地解释：”我马上给你点菜，我……“许辰默默地把出门时准备的笔和纸都递了过来。
　　叶岚龙飞凤舞地签完名，女孩子如获至宝地双手接了过去，许辰正准备提醒她先让虞设计师点菜，还没开口，背上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是刚刚那个鼓掌的小实习生，双眼充满期待地看着许辰：“我也想要。”
　　“还有我还有我！”其余女孩子纷纷响应，虽然她们平时在工作里颇为理性，但难得见到一个活的明星，还是当前大红的，就算不是粉丝，也感觉热血沸腾了。
　　许辰脾气很好地一人分了一张纸，排着队给叶岚签名。
　　他是很想得开的人，就算好好的一个公司聚会被叶岚搞成这个样子，他也还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说：还好她们没要叶岚给她们写什么特别的话，因为叶岚的字实在太难看了……
　　叶岚签了半天名，虞设计师那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已经开始点菜了，女孩子们现在都叫不应，虞设计师只能点了几个招牌菜，男同事倒是纷纷都叫了东西，还要了啤酒，许辰百忙之中还记得照顾叶岚，跟服务员问了声：“你们有牛奶吗？”
　　叶岚十分不爽：“我也要喝酒。”
　　服务员又露出了“哇，要酒喝的叶岚真是萌爆了”的表情。
　　-
　　热腾腾的一大锅烤鱼端上来，烤得金黄的鱼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淋上美味的酱汁，下面的火还没撤，煮得香味四溢，还送了蔬菜可以放在鱼汤里烫着吃，要是平时，大家早就一拥而上了。只是现在包厢里有一个人的存在感，把什么都盖过去了——当然，叶岚就算知道自己比一锅烤鱼有吸引力，也未必会有多开心。
　　有这样帅的人在，虽然知道是明星，也没有发展的可能，女孩子还是束手束脚的，恨不能一粒饭都劈成三半来吃，包厢是圆桌，叶岚坐在靠墙的地方，右手边是许辰，左手边就是那个脸圆圆的助理，也不知道是包厢热的还是因为叶岚坐在她旁边，助理的脸红得跟苹果一样。
　　有大胆的女孩子已经借着装饭和用分发纸巾的机会和叶岚搭过话了，对话大致是这样的：“饭来了，谁要装饭吗？碗递过来一下，许辰你要吗？叶岚你呢？”
　　叶岚“嗯”了一声，他正盯着许辰给他挑鱼刺，头也不抬地把碗递了过去。
　　吃着饭，还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这是正常的，不仅小组里有今天犯懒不想出门没来的，公司里也有不在一个小组里的女孩子玩得好的，叶岚的出现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她们一面紧张兮兮地吃着饭，一面在桌子底下还互相交流着，把这个消息告诉玩得最好的朋友，叫她们快来看。而且那个服务员也很仗义，大概把叶岚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同事，所以服务员一会儿就换一个，进来端茶递水，走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最过分的是，连明显已经三四十岁的女经理都冒充服务员进来看了一次，捂着嘴走了。
　　虞设计师向来以成熟睿智的形象在设计所的女孩子里很受欢迎，如今来了个叶岚，不仅风头全部抢走，还造成他的钱包一再失血，别说自己小组的，连对头的组里的女孩子都满面笑容地来“蹭饭”了，他已经对这个看脸的社会麻木了，一副已经放弃挣扎的表情，直接叫服务生多拿了几副碗筷，来一个人就递一份过去。
　　叶岚只管吃饭，对包厢里的气氛毫无察觉——他已经习惯这样的气氛了，就是许辰有点提心吊胆的，来一个人他就很抱歉地偷看虞设计师一眼。
　　最后一个特殊客人的到来彻底击垮了虞设计师的心理防线。
　　那时候烤鱼已经吃了一半了，这家店的孜然牛肉之类的也不错，大家正在烤鱼里烫金针菇吃，叶岚拿了一瓶啤酒过来，许辰正在偷偷盯着他，刚才分啤酒的时候阻止他怕他觉得没面子，所以许辰准备等他开的时候再小声阻止他。
　　包厢的门又开了。
　　大家对人数的持续增长已经麻木了，反正人传人，一桌早就坐不下来了，搞不好等饭吃完的时候，大半个设计院的人都挤在这包厢里了……
　　但是进来的人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设计院里，除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院长之外，还有三个副院长，上次面试许辰的那个副院长年纪偏大，虞设计师还没到四十就当副院长已经算是年轻有为了，但是设计院里还有一个逆天的boss——林薰。
　　名字听起来是蛮诗情画意的，但这个名字后面，却是才华横溢、常春藤名校毕业，毕设被国内知名设计师抄袭，一场官司打得血雨腥风，性格冷硬不接受道歉，坚决要求赔偿，如今在设计界毁誉参半，二十七岁就当上副院长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是她组里的人给她起的外号，她对这些倒是无所谓，怎么叫都行，反正赶起工来还是把人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设计院里，她和许辰从来没什么交集，不仅没交集，她和虞设计师还是对头，严格说来，她在设计院里一个朋友都没有。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她每天顶着黑色bobo头涂着红唇穿行在设计院里，她生活方式很美式，有健身的习惯，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吸烟，跑马拉松，设计院里八卦，说她有马甲线和腹肌。当然这些很难看到，她有一米七，穿的是欧美风，一年四季黑白灰，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比大多数人腿都长的过膝高跟靴，竟然还能露出一截大腿，再加上杀气腾腾的表情，简直和叶岚是情侣装。
　　包厢里的众人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虞设计师也有点怔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递碗筷过去。
　　林薰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在叶岚脸上停留了一下，叶岚正在专心地拿筷子戳一只虾。
　　她自己拖了一张椅子，直接搬到了圆圆脸的助理和叶岚中间。
　　“让个位置。”她冰冷的表情和说的话完全不搭调：“蹭饭。”
　　-
　　席上的气氛异常诡异。
　　有女孩子努力地调节气氛，讲讲笑话什么的，可惜大家都处于震惊之中，没什么反应能力，她和周围的女孩子聊了一会，没什么回应，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问叶岚：“对了，叶岚你们平时有什么八卦没有？”
　　这话题转得简直太生硬，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叶岚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起头来：“什么八卦？”
　　女孩子被他一看，脸也红了，硬着头皮问：“就是明星的八卦什么的……”
　　这话题总算有点关注度，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了。
　　“八卦？”叶岚皱着眉头似乎思考了一下：“自己组合的算吗？”
　　“算的算的。”女孩子眼睛亮亮的：“我是你们组合的路人粉，你们组合里那个karl，笑起来很阳光，我很喜欢他的。”
　　许辰正在努力给他剥虾仁吃，也没仔细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一边剥还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叶岚和自己同事相处得挺好的。
　　“karl的八卦……”叶岚沉思了一下：“他喜欢穿着内裤在寝室走。还有，他和……”
　　许辰慌里慌张地扔下虾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对于叶岚卖队友的功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就算是对娱乐圈里的规则不很清楚的他，也知道叶岚这种张嘴就是“睡过了”的性格，爆出的一定是绝对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大猛料。
　　但是已经晚了。
　　怀着一颗少女心来问话的女孩子，已经被叶岚爆出的这种猛料给震惊了，反而是周围的人都爆出一阵大笑，男同事也笑了起来，连坐在叶岚身边的女王大人林薰也勾了勾嘴角。
　　感受到群众热烈气氛的叶岚感到非常受用，对于他来说，今天和许辰来吃饭，就是“监视”“宣誓主权”的作用，在他看来，这种反应就算策略成功了。所以非常开心，就是许辰捂着他的嘴让他有点不爽。他瞄了一眼一脸正气的许辰，不知道是涂遥这么久的“教你如何调戏你哥”的熏陶起了作用还是忽然福至心灵，他忽然在许辰的手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喧闹的酒席上，热气腾腾的菜，灯光明亮，包厢里一片欢声笑语，周围都是许辰尊敬的前辈和友好的同事，但是这个小动作，是只有你知我知的一个秘密。
　　何况叶岚看向他的眼睛里，笑意澄澈一如少年。
　　许辰的耳朵“噌”地烧了起来，像被电了一样收回了手。
　　“你把我的脸弄脏了。”叶岚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成功地耍了一次教科书式的流氓，还在跟他哥抱怨。
　　许辰放在桌上的手慌乱地拿起纸巾盒来，刚抽出一张纸巾，准备递过去，叶岚已经跟小时候一样理直气壮地把脸凑了过来。
　　光洁漂亮的皮肤上，确实凭空沾上了一点红焖虾上的油渍，叶岚的脸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长得好，线条非常流畅，皮肤像完工的雕塑一样清楚干净，许辰也觉得自己对于这点油渍是有责任的，红着耳朵慌慌张张地帮他把脸擦干净了。
　　后面的时间里他都有点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连叶岚趁他不注意偷偷喝了一瓶啤酒都没发现。
　　倒是叶岚很满意这顿饭，反正后面女孩子们都担心听到什么伤心的黑料没有再套他的话，反而被他听了不少设计院的事，差点连工资都说出来。
　　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手机响了。
　　虽然设计院里什么奇葩铃声都有，但是会直接拿命运交响曲当手机铃声的，也只有特立独行的女王大人了。
　　林薰接起电话，她坐在叶岚身边，更靠里面一点，所以也没出去接，手上还拿着筷子，侧着头，听了一会儿，直接说：“好，我马上过去。”
　　她起身收拾东西，也不打什么招呼，反正这里的人都跟她不熟，只有一个是她组里的小喽啰，还被她骂哭过，好在小姑娘不太记仇，看她撤了还怯怯地跟她挥挥手：“组长拜拜。”
　　林薰抬了抬手，直接走了。
　　大概三分钟之后，换虞设计师的手机亮了，他看了一眼，神色有点奇怪。圆圆脸的助理自从被林薰挤走之后就坐到了他旁边，看他表情不对，笑嘻嘻地问了句：“boss，怎么了？”
　　“林薰把钱给付了。”虞设计师虽然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但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和自己平起平坐已经够刺激了，还来这一出，也亏他涵养好，有度量，还能跟席上的人开玩笑：“这顿饭变成她请的了。”
　　不知道他回了什么，大概是问林薰原因，几秒之后，手机又亮了起来。虞设计师一看，直接笑了，这笑还不是怒极反笑，周围的人好奇，统统都围了过去。
　　“她说她是叶岚的粉丝。”
　　
　　第34章 冬天
　　
　　晚上回来的出租车上，许辰还是有点心神不宁的——他彻底被叶岚那一下咬懵了，倒不是怪叶岚，反正叶岚在他面前一直没大没小的，他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反常了。
　　倒好像他和叶岚之间真的有什么似的。
　　其实以他这些年专心学习的程度，也很难搞清楚这点“有什么”到底是什么，好在叶岚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一路上都心情不错的样子，下出租车的时候还要主动给钱，结果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出租车师傅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大概是在想“长得这么帅的小伙，怎么会这么穷呢？”
　　最后还是许辰掏出钱包给了钱，才结束了这个窘状。
　　叶岚对于自己没能掏出钱这件事很不爽，在他看来，这相当于自己是在吃软饭。所以一下车就凶巴巴地问许辰：“这是我给你的钱吗？”
　　其实家里日常消费许辰都是在用自己身上的钱在付，叶岚给他的钱他都收了起来，其实他自己给叶岚存钱的时候都有一种隐隐的忧伤，大概是有种“存起来给他娶媳妇”的感觉。
　　但是叶岚这么一问，他反而回答：“是啊。”
　　叶岚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外面冷得很，又飘着小雨，他把许辰往自己这边一拉，揽住他肩膀，好像这样就能让许辰暖和一点似的，带着许辰匆匆地进了小区。天色黑暗，小区里的植物都被风刮得倾斜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换了柔软暖和的家居服，因为最近空气污染严重，许辰怕落的是酸雨，还催着叶岚洗了头，等叶岚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许辰正在往餐桌上端汤。
　　直接做姜汤叶岚是不会肯喝的，许辰用西红柿下了蛋汤，多放了一点姜丝，希望能够掩盖掉味道。叶岚没闻出异样，乖乖在桌边坐了下来。
　　“还好回来得早，”许辰双手握着碗，看着落地窗外漆黑如墨的天色，刚刚还是小雨，现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整个城市都埋在雨幕里，明明还是下午，却有了天黑的感觉。其实今天是可以自己开车去的，不过max的保姆车在公司，而叶岚自己的车……有点太嚣张了。至少已经比许辰那天在公司见到的和叶霄“睡过了”的聂靖的跑车更加张扬。
　　叶岚这个人，反正get不到正常人的点，许辰明明是在庆幸他们两个人现在可以好好地坐在家里喝汤，他却觉得这是对他能力的不信任，当即十分不开心地搅着汤：“就算在外面，我也不会让你淋到雨的。”
　　许辰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但他一笑，又想起刚刚吃饭时的插曲，他现在有点杯弓蛇影的，总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都不太敢看叶岚。
　　叶岚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很霸气地喝完一大碗汤，把碗往桌上一砸：“我还要。”
　　许辰给他盛汤：“是不是刚才没吃饱？”
　　他也是忘了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给叶岚剥了多少只虾了。
　　叶岚的审美观向来异于常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能吃也是很帅的事：“我可以吃很多东西的。”
　　“但是叶霄好像说明星都不能吃太多东西，”许辰担忧地看着他：“你在公司经常能吃饱吗？”
　　“当实习生的时候不能吃太多东西，还要练舞，”叶岚大口喝汤：“还要每个月都量体重，胖了就去跑步，吃水煮白菜。”
　　许辰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他在叶岚面前向来有点像那种溺爱孩子的家长，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伸手摸了摸叶岚的头发，叶岚正在喝汤，被摸了之后抬起头来看了许辰一眼。他性格有点像猫，被顺毛了心情就会变好，眼睛有点弯起来的意思，他这种动不动就狂躁的性格，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许辰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我去看下冰箱里有什么。”他逃命一样匆匆地去了厨房：“晚上我们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吃。”
　　-
　　许辰站在厨房的水池前面，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泼了两捧凉水，这才感觉发烫的脸好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完了。
　　-
　　叶岚没能察觉到许辰的异样，连晚上许辰背对着他睡都没觉察到，反正不管许辰是什么姿势睡的，最后都会被他掰过来，跟搂抱枕一样搂着。
　　他也同样没能觉察到华天的翻天覆地。
　　其实这第三张专辑，不仅凝聚了叶霄和等人的巅峰期发挥，就连看起来平和中正的尹奚，在这张专辑上，也是寄托了巨大的野心的。不仅是华语唱片，全球的音乐产业都在走下坡路。看起来年轻偶像越来越多，音乐风格越来越偏流行化，也涌现了许多非常好听有特色的音色，但这恰恰是迟暮的表现。正如叶霄的分析，随着网络下载业的发展，全球的唱片行业都在衰落，付出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训练出一个有特色。音准技巧都无可挑剔的铁肺天后实在需要太多的投入，还不如去发掘一些年轻的、有偶像光环的、音色好听有特色的歌手，唱点小清新口水歌，赚点快钱，等着歌曲在网上泛滥的时候，就再出新的歌。歌曲周期短，品质自然高不了，基本都是听几遍就腻了，再难出能够传唱几十年的经典大歌。欧美还好，毕竟有版权保护，在国内这个盗版比正版还快的网络畸形繁荣时代，真正还在赚钱的歌手，除了那些捆绑综艺节目收粉丝的，就只有节奏分明够洗脑还适合走穴演唱的口水歌了。
　　但尹奚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打造这一张新专辑，有舞曲，有抒情，还有气势磅礴的史诗大歌，野心可想而知。
　　只是世事难料，这一张专辑，最后竟然败在了这样一件乌龙的事上。他自己是孤儿，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出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但聂家的继承人是聂源，整个聂家包括华天都会是他的，他不想让尹奚和聂妍结婚，如果尹奚执意如此，可能下半辈子就再也没有进入华天的机会了。
　　max在这场斗争中，和华天一起变成了聂源手上的筹码。尹奚越是在乎max，这场抉择就越艰难。
　　据说他现在还在聂家，只是气氛非常紧张，聂妍怀孕待嫁，聂寅之态度尚未明朗，聂源强烈反对，聂源前几天刚刚代表聂氏出席一个峰会，席上神色严峻，与身旁人全程没有交谈过一个字，还提前退场了。
　　内地媒体尚有点顾忌，港媒却是连聂源担心尹奚当女婿分聂家家产这种猜想都爆出来了，还有名嘴公然上节目点评说聂寅之一世英名，现在搞不好家产要落到外姓人手里，说尹奚是扮猪吃老虎，竟然能收服聂妍这个集邮女。
　　肖林大概是最清楚内幕的，这样的报纸也找来看，看了就冷笑不说话，把报纸拿来放垃圾。
　　渐渐地就有流言，说上面已经指派了人下来管理华天了。也有说是叶霄的，但众人想想叶霄懒成那个样子，未必会愿意坐在这么繁琐的位置上。
　　何况又有传言，说他手术失败了。
　　整个华天都似乎进入了冬天，匆忙，冷漠，暗流汹涌。
　　最开始的宣传效果过去，这张专辑渐渐显出疲态来。其实尹奚最开始对这张专辑的宣传是分为三段的，魔幻风格的快歌当主打，上综艺、电台打榜，先把热度推上去。然后是几首质量高的慢歌，上几个正经的音乐台的现场，最后一步才是看形势推一下叶岚。
　　但他不在了，max能不能平安度过第一段都难说。
　　连许辰也在网上看到了消息，传言说max要解散了，还分析了各人的单飞前景。他很担心叶岚，但叶岚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所以他只好多多加班，准备努力攒一点钱，万一叶岚的收入不稳定了，自己也能帮上忙。
　　叶岚却还是像以前一样花钱，还带着他去了自己开幕的一个旗舰店里买衣服——自从和电影圈走近了之后，有许多人对他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之一就是法国的高端服装品牌larado，不过叶岚根本不想接，业内人都知道larado曾经想让涂遥代言，结果涂遥没接，而是选了更高端的jk，larado只好找了几个超模。他虽然五官的长法和涂遥像，却根本不想成为涂遥第二。
　　只是时势已经由不得他了。
　　三月底，四月初，聂家派下人来，终结了华天群龙无首的局面。终于，暗潮汹涌变成了明面上的争斗，新的总经理是聂源的助理之一，姓王，一下来就摆出一副要把max供起来的样子，但小商他们很快发现，他要供起来的，只有max里的律而已。
　　连着几个综艺节目，律都是主打，他和徐艺主唱的精灵之歌，叶霄住院之前就已经编排好live版，律的音域比徐艺宽，但是他从小被父母带着参加各种选秀节目，声音里的匠气很重，而且高音虽然能上去，却有点过尖，会影响整首歌的观感，所以叶霄的编排是让徐艺唱开场的第一句，因为徐艺的中声部相当空灵，一下子就能把整首歌的意境带出来，先声夺人。然后两人一人一段主歌，副歌部分让徐艺先进，律来唱和声，这样既弥补了徐艺的音域，又能让律不要喧宾夺主。
　　但连着几个综艺节目，都是律在当主唱，他来唱第一句，他来唱高音，他声音里太多技巧，反而弄巧成拙，一上来就是一副“我要秀技巧”的架势，反而剥夺了这首歌给人的惊艳感。max这张专辑的第二段宣传虽然开始了，但那些音乐评论专栏的观点都是“律大放异彩”“律的技巧十分娴熟”“律的演唱十分惊艳”，连歌名都只是一笔带过，更别说其他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音乐评论专栏都是被那个姓王的打过招呼的。不管专辑，也不管歌，只管往死里捧律，律的粉丝倒是开心了。队长徐艺的粉丝跟他人一样，都老实，只是讨论了一下为什么这首歌的现场版和专辑里的版本有点不一样，就被律的粉丝挂得飞起，什么“你家徐艺自己高音上不去，怪律做什么”“唱功烂还不让别人唱，录音室不知道修过多少次了”，而且律的粉丝身上有点历史遗留问题——在尹奚当初被包养的那段时间里，聂源也是往死里捧律，律在他心里是朵白莲花，所以他捧律的方式也相当白莲花，都是那种遗世独立“全max都是卖脸的就只有律的唱功好”“娱乐圈私生活混乱都是卖的但律的奶奶是基督教徒所以他是婚前守贞派”的高贵冷艳范。但是因为律本身实力不怎么突出，没什么卖点，为了吸引粉丝，又狠狠拉cp，叶岚karl都被塑造成渣男，博取同情。粉丝还常年传什么露锁骨吐舌头牛奶皮肤的图，曾经被肖林阿青一众经纪人当做笑料在圈子里说。
　　尹奚回来之后，粉丝里这股风气却还保留着。而且尹奚因为被肖林洗脑了，对聂源有点“我惹不起但是我躲得起”的态度，所以为了避免和聂源冲突，一直没有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稍微压制了一下。
　　如今他一走，新来的王总又是聂源的狗腿子，于是这种风气又卷土重来了，律的粉丝自己yy就算了，还做了各种cp的视频和ps牵手接吻图到处发，搞得尹奚维持了很久的max在路人中的好感度一下子掉下去了，律的粉丝最高调，所以成了max粉丝的代表，路人对max的看法也渐渐朝“卖腐又卖肉的恶心团”这个方向发展。
　　但这都是地图炮，毕竟max每个队员都中枪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什么王总针对叶岚搞出来的事，才是最恐怖的。
　　不知道是他来的时候被聂源打过招呼要重点照顾尹奚最看重的叶岚还是怎么的——聂源不爽叶岚很久了。他一上来，除了捧律，就是打压叶岚了。
　　和叶霄尹奚开通宵会才商量出来的发型，他一上来就改了，叶岚的头发是让人非常舒服的浅色偏棕，尹奚好不容易才把“叶岚没有染头发，这个颜色是天生”的这个事实让路人都清楚，结果这个王总一上来就要把叶岚染成金色。
　　还要叶岚留刘海。
　　这么些年来，max的团队在叶岚的造型上只有两点是不动摇的，一，不要染夸张的颜色，二，不要长刘海。
　　这是因为叶岚的长相已经是偏美少年的那一款了，如果再往这个方向上靠，无数引发路人厌恶的帽子就会往他头上套，什么“哈日哈韩二棒子”“非主流”“不男不女”，也许低龄女粉丝会开心得飞起，但是路人怎么看呢？叶岚以后是要进电影圈的，在路人里面的好感度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max的造型一向是负责的，但拒绝按这个指令来给叶岚剪头发，王总倒是也不勉强，就要换造型师。
　　只好改变了主意，他是这么跟小商说的：“我来剪，至少能把握尺度，如果给别人剪，那就是真的害了叶岚了。”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给叶岚剪了个斜刘海，染的是白金色，这个刘海全放下来就是那个王总要求的厚重刘海，但是参加活动或者走机场时候，只要把左边别到耳后，另外一边吹得斜下去，仍然有翩翩少年的潇洒感，不会显得女气。而且还可以全部梳起来当狼奔头，他当场演示了这几种变化之后，小商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只差跪下来大呼“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了。
　　其实那个王总要求max走这种风格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种风格是律最适合的风格，他天生脸型有缺陷，不如叶岚脸小，又不如徐艺下巴尖，鼻子没有karl高，气质更不如常年混摇滚圈的charlie，五官充其量只能算可爱，所以最适合这种刘海盖住半张脸，粉涂厚厚一层，最好还画个眼线的风格。因为只有这样模糊了每个人的特色，他才能显得“颜值爆表”“不输叶岚karl”。
　　而且max五个人都搞成这个鬼样子的话，就可以把每个成员的粉丝都拖下水，路人就不再专门指着“那个不男不女的律”来骂，而是把max五个人都划为“没刘海没眼线会死”的类型。然后所有粉丝团结一致甩照片上证据，律就可以在其中蒙混过关了。
　　这么说来，这个王总倒是深谙“把别人和自己拖到同一水准，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这一诀窍。
　　这还只是造型上的事。
　　随着这张专辑的第二波宣传开始，max的那个和亲子主题有关的综艺也要开拍了，但是王总显然不止要搞max，还要搞华视电视台，这个综艺是华视今年的重头戏，也是和sv台决一死战的王牌。光是研讨会都开了几个才定下来的，卖点就在于年轻俊美的奶爸带着萌娃一起生活。
　　他竟然要在其中加女人。
　　加女人就算了，还要炒绯闻。
　　炒绯闻就算了，还要炒乐曼和叶岚的绯闻。
　　小商整个人都崩溃了，在他办公室里就叫出来了：“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拍！”
　　王屿皱眉：“什么意思？”
　　“尹总在的时候就说不能给叶岚炒绯闻，尤其是和乐曼，最好不要一起参加活动。”小商急得汗都出来了：“可不可以换一个，李云诗可以吗？李云诗的风评比较好……”
　　“李云诗是给我们家律的。”律的经纪人不爽了。
　　小商虽然性格老实，脑子却不傻，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max中，叶岚的人气最高，王屿的意思，是要让乐曼和叶岚充当这个综艺的噱头，也就是爆点，正是因为乐曼和叶岚有绯闻在先，而且叶岚人气高，乐曼风评差，这样才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不仅叶岚的粉丝会气得吐血集体抗议——也就等于帮忙炒话题，连路人也会觉得好奇，进来看一看。
　　但是这样的捆绑，消耗的是叶岚在路人中的好感度，和尹奚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他维持的好名声。
　　像这种二十四小时的真人秀节目，最依赖的就是剪辑，后期一双手，断章取义，什么话都能截出来。小商已经可以想见以后每一期节目都拿叶岚和乐曼的绯闻来当标题的画面了，一起带小孩叫“其乐融融”，炒的cp就叫xx夫妻，吵架叫打闹，说句话就叫调戏，再加上乐曼那个最喜欢炒绯闻的团队，他感觉自己头皮都有点发炸了。
　　关键是，这完全是在利用叶岚。
　　王屿要捧的，只有律而已，只要标题里叶岚吸引了足够的观众，剪辑再偏向律，突出他的美好善良责任心，再加上水军一捧，保不齐会有多少人“我是冲着叶岚来的却爱上了律”“对叶岚粉转路人，对律路人转粉”……
　　小商站在这间熟悉的总经理工作室里，却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尹奚的东西已经都被打包了起来，还有一些文档散落在地上。身边karl的经纪人和charlie的经纪人都在担心地看着自己，眼神十分同情，却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毕竟大家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至于律的经纪人，嘴角是带着笑的。
　　王屿，王总经理，志得意满地坐在自己对面，似乎只要自己说出一个不字，就立马可以让自己卷铺盖走人。
　　他连尹奚制定的节目规则都不遵守，难道还会在乎尹奚招进来的一个小经纪人？
　　风刀霜剑严相逼。
　　他以前听肖林哥和尹奚他们聊天，用这句话来形容娱乐圈，但自己却听不懂。
　　现在他懂了。
　　这就是风刀霜剑。
　　“还有别的事吗？”王屿问。
　　“我，”小商咬了咬牙，低下了头去：“我没有别的事了。”
　　-
　　如果说前几天他学会了第一课“如何承担责任”的话，这就是第二课——卧薪尝胆。
　　说得没错，娱乐圈这个游戏，留下来，你才有机会做点什么。负气出走，只不过是懦夫的行为。他倒是能走，签了五年约的叶岚怎么办呢？
　　小商从王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几个经纪人都有点兔死狐悲的样子，karl的经纪人还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也是，今天被牺牲的是叶岚，明天就指不定是谁了。
　　律的经纪人倒是很开心——他也是聂源提拔上来的人，尹奚一直没有把他换下去，但是以他这种和律如出一辙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性格，对尹奚想必有很多不满，今天终于翻身了。
　　小商脚步沉重地走到华天的落地窗前，楼下一如既往地有许多粉丝在蹲点，中间大概也有叶岚的粉丝。
　　她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偶像要被公司牺牲了？
　　他拿出手机来，打了尹奚的电话。
　　还是打不通。
　　尹总现在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
　　他又换了叶霄的电话，那边倒是打通了，只是响了很多声之后，才有另外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喂？”
　　小商连忙把电话挂断了。
　　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是聂靖。
　　叶霄的手机都在别人手里，身体状况想必也不好。
　　他翻了翻手机，找不到一个可以聊一聊的人。他并不是无助，相反，他从来没有这样勇敢过，他现在已经决定行使自己身为经纪人的职责——保护自己的艺人。但是他很想找一个人聊聊，关于这个娱乐圈的黑暗，关于这光鲜亮丽的外壳后面吃人不吐骨头的真相，为了捧一个人，不惜牺牲抹黑另一个人。而且因为当权者手里掌握着强大的媒体工具，所以被害者的辩驳连被听见的机会都没有。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屏幕上的号码停在了某一格，那是肖林的号码。
　　小商迟疑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大概是职业习惯，不管什么时候，肖林接起电话都非常迅速，而且也十分直接：“小商，什么事？”
　　小商苦涩地沉默了一下，把王屿对max的改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肖林，肖林倒是耐心地听完了。
　　“……林哥，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小商的手按在冰凉的玻璃幕墙上：“为什么尹总可以做得那么好，但是他一走，我们都变得好像废物一样，连他的心血都守不住……”
　　毕竟是年轻人啊。
　　肖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给糯糯喂饭的勺子。
　　“这跟你的能力没有问题，换了尹奚今天在这里，他也要妥协的。”他总是一针见血：“因为他的权力是聂家给的，聂家要收回就收回，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要他离开的原因。这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打造出自己想要的艺人。他给聂家卖命这么多年，要是稍微动点手脚，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害了max也害了自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小商几乎要哭了。他其实最开始只是想吐吐苦水，但肖林身上好像天生有让人觉得无所不能的光环，他忍不住想要问问肖林的办法。
　　“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肖林看了下表：“你到我家来，把叶岚也叫上来，我们开个会，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
　　
　　第35章 帮忙
　　
　　下班的时候，许辰刚好在虞设计师的办公室对图，现在不是赶工的时候，所以虞设计师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要是到了忙的时候，连这点距离都嫌浪费时间，都是在大办公室做事，谁撑不住了就去他办公室睡一会儿，经常有人去找图的时候发现图纸里还躺着一个人。
　　等他出来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奇怪。他没注意，直接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才被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人吓了一跳。
　　许辰这个小组不忙了，林薰那个小组却忙起来了，看得出她现在手上的事多得很，因为她一副熬过夜的样子，坐的姿势也非常奇特，腿抬得比头还高，穿的是匕首跟的高跟鞋，直接搭在许辰的桌上，正在看手上的一台笔记本，银色的，非常薄，上面放的似乎是cad图，她年纪轻，带的小组绘图也是全数据化，也有甲方里有做过建筑的，半懂不懂地扮专业，一定要看平立剖图，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许辰有点迟疑，觉得直接拍她肩膀有点不礼貌，直接绕到她面前，试探性地叫了声：“林小姐？”
　　林薰抬起手来，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许辰觉得她手上那支电容笔似乎有点眼熟。
　　林薰像批改作业一样，直接在笔记本屏幕上画，先还只是画圈，后面直接发泄般地大笔大笔地打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她眉毛非常细，但是眉骨高，眼睛深黑，天生像带着眼线一样，又剪着bobo头，嘴唇鲜红，许辰总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最后她直接把笔记本往许辰桌上一扔，还好许辰桌上没来得及收拾，图纸一大堆，没有直接把那薄得跟纸一样的笔记本摔碎。
　　林薰抬起头来，反而被许辰吓了一跳：“你回来了？”
　　也只有许辰这种脾气好的人能和她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正常交流：“嗯，你找我有事吗？”
　　“你的cad图有问题，虞烨基本功太差，你跟他混久了也会和他一样的。”她细长尖削的手指在许辰的图纸上一划，人已经站了起来，她本来就高，又穿了这么高的高跟鞋，竟然和许辰平齐了，许辰连忙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答应了一声。
　　她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找许辰，伸手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像是要走，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问了句：“华天公司是不是内部出了事？”
　　许辰对她话题的跨度有点无所适从：“怎么了？”
　　“华天就是叶岚的经纪公司，我有朋友买了他们公司的股票，最近一直在狂跌，据说华天高层要换人，可能还会面临拆分重组。这应该影响到了叶岚他们的工作，”林薰俨然是在用谈设计方案一样的口吻在谈娱乐圈的事：“我算过，叶岚他们组合自从两周前就停止了宣传活动，显然是受到高层变动影响。”
　　许辰对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我是一个理性而且熟悉pest分析法的脑残粉”一时有点接受无能。
　　但林薰显然没有打算给他喘息的时间。
　　“你没听懂？还是你根本不知道叶岚工作上的变动？”她就算不用语气词都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眉毛一挑，鲜红的薄唇抿紧了：“你不是他的表哥吗？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在指责自己，许辰还是有点无地自容。
　　“我……我回去问问叶岚。”
　　“他不会告诉你的，他应该是那种很骄傲的人。”林薰看出许辰是真的不清楚，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这种人的情绪净化能力很差，你要是工作上帮不了他，就在情绪上安慰他。我看你性格挺好的。”
　　她扔下这句话，没给许辰反应的时间，直接抱着电脑走了。
　　如果说他刚刚是表明她是一个理性的脑残粉的话，现在这句话，就是在说“虽然我知道叶岚是一个幼稚又凶巴巴的家伙，但我还是坚定不移地做着他的脑残粉”。
　　许辰本来就把叶岚惯得上了天了，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有点无地自容起来，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关心一下叶岚，免得叶岚在家等自己太久，又不开心了。
　　-
　　许辰到家的时候，叶岚的情绪已经十分不爽了，本来许辰最忙的那段时间就安抚他说等过一阵子一定可以早点下班陪他的，结果真到了闲下来的时候，虽然设计院没以前那么忙了，但是许辰也没办法早退，他骨子里天生就是正直的那种人，就算设计院的人都跑了，估计他也会坚守岗位的。
　　而叶岚这边，已经闲得非常无聊了——本来，就算没有工作，华天也自然有表演课和声乐课要给max上，但是空降下来的王屿王总一上来，不知道是要精简机构节省开支还是他本来就这么蠢，已经把华天的那些脾气古怪的能人得罪了几个了。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尹奚的性格了，不管是叶霄还是肖林，都承认尹奚是他们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要知道，这两个人可都是人精，阅人无数，不管是律那种逼格很高张嘴就是梦想闭嘴就是媚俗的白莲花，还是徐艺这种吃了亏也只会默默忍着的老好人，在他们那里都不算好人。前者欺世盗名且蠢，后者的友好是见者有份的，不管对方好坏，一律开放，用肖林的话说，有些时候，沉默就是帮凶。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尹奚的好，在于他能够认清每一个人的价值和格调，然后对于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给予无底线的尊重，用个成语来说，叫礼贤下士。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就难了，光看看他在华天这么些年招揽了一些怎样的人就知道了。公然答应王屿给叶岚剪刘海又夹带私货的就不说了，写词的白毓几乎是个自闭症，叶霄这种脾气也不用说，上表演课的老师是尹奚从演员堆里捡来的一个二流小演员，最喜欢钱。上声乐课的又是一个学院退休的老教授，每天上课之前还要徐艺去给他泡茶的那种。karl那个无聊的家伙一天到晚套老教授的话，都没能套出他原来是哪个学校的——老教授嫌他们水平差，怕说出去丢人……
　　王屿上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大堆姿态各异的奇葩。
　　他先是开了个会，白毓听了大概三句，旁若无人地转身走了——他天生是活在自己世界的。然后公然拿出面膜来做，表演课的老师在偷会议室的酒，老教授板着脸在打瞌睡，王屿还和宣传部的老大吵了一架，因为后者公然表示“别浪费钱了，律捧不起来的”。
　　王屿直接解雇了max表演课的老师，又和老教授因为礼貌的问题吵了一架，差点被老教授用拐杖把头都敲肿，所以max现在没课可上了，小商怕王屿又给叶岚下套，把叶岚的工作基本都回绝了，叶岚先还是开心的，一找着机会就往家里跑，结果发现自己又被许辰放了鸽子。
　　许辰到家的时候，叶岚正在十分愤怒地打游戏。许辰自己带了钥匙，也是有点心虚，开门的声音非常小，走到客厅叶岚才发现——叶岚坐在最靠近玄关的沙发椅上，不管许辰回家之后准备去厨房还是卧室，这都是必经之路，他就在这守株待兔。
　　许辰一走到他背后，他就把鼠标一放，转过头去气势汹汹地瞪着许辰。
　　许辰有点心虚地跟他打招呼：“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岚也不说话，一直维持这个表情瞪着他。许辰只好默默地往厨房走，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他的公文包可以放下一整台笔记本电脑，不过最近不忙，所以电脑没带回来。
　　“冰箱里应该没菜了……”许辰搭讪着说，准备找点机会安抚一下叶岚：“我看一下要不要出去买菜……”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机会就来了。
　　门铃被按响了。
　　-
　　其实，小商来找叶岚去跟肖林一起开会，是压根没想过要让许辰参与进来的。
　　不过许辰一看小商来找叶岚，就知道大概是跟工作有关的，他刚刚被林薰问过“你不是他的表哥吗？”，正在惭愧自己没有尽到“家长”的义务，连林薰这种粉丝都不如。所以一看小商在客厅和叶岚说着什么，也走了过去，站着听了一会儿。
　　小商毕竟年轻，心思没有肖林那么细。当初肖林预感到华天高层要有变动，都没有当着许辰的面提醒叶岚，而是回去之后再让涂遥在电话里转告叶岚，就是怕许辰担心——娱乐圈的人多多少少有这个共识，凡事不要牵涉家人，因为圈外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徒增担心。
　　小商就没这个觉悟，也不顾忌许辰在旁边，只一心劝叶岚。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最近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王总就是只想捧律，他今天跟我们开会，就说要炒你和乐曼的绯闻。你记不记得尹总之前说过的话，他说绝对不能让乐曼再和你扯上关系，不然以后洗都洗不白的。王总摆明想牺牲你给律炒热度，然后把你推出去赚快钱……”
　　叶岚倒是不在乎这些，反正他这个人唯一的梦想大概就是压倒许辰，赚钱也是为了给许辰用。尹奚的那个“打造一个天王”的梦想他也只是听听就算，但是许辰在旁边，却越听越着急了。
　　“那怎么办呢？”许辰还是典型的正常人思维，不懂娱乐圈谁占据舆论上风谁说的话就是事实这一点，还想讲道理“这种事总要讲证据的吧，叶岚不理那个什么乐曼行不行呢？”
　　“这哪是你不理就能解决的。节目剪辑知道吗？二十四小时跟拍，这种真人秀节目都有任务的，你就算不理乐曼，你总要和她一起做任务吧？做任务就要有交流吧，万一任务是要让他们比赛，一对一对地绑着腿赛跑或者做什么，还会有肢体接触的……”小商倒是不傻。
　　许辰听得十分着急，担忧地看着叶岚，叶岚其实因为他担心自己而在暗爽，但是十分要面子，不肯表现出来。
　　“还好林哥愿意帮我们。林哥说让我带叶岚过去和他开会，他这么厉害，一定能解决的。我们先过去吧，你等会一定要对林哥礼貌一点啊……”
　　许辰连忙跟上去：“我也去。”
　　
　　第36章 年轻
　　
　　肖林对于许辰跟过来一点都不惊讶，彼时已经很晚了，糯糯小朋友正坐在婴儿车里打盹——他一定要等肖林一起睡，所以打盹打得非常辛苦，头一点一点的，一旦肖林想要抱起他放到卧室去，他就立马强装清醒，看起来好气又好笑。
　　天气阴沉，肖林泡了据说能预防感冒的柚子茶，有种带着苦味的香，这还是许辰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的样子，五官显得柔和很多，肖林家有张很漂亮的白色桌子，他一个人坐在靠窗户的那一侧，手边一台笔记本，一叠似乎是打印出来的文件还是什么，许辰和小商都十分紧张地坐在他对面，只有叶岚完全没当回事，抱着手吊儿郎当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指望上面的形势变好是不可能了。尹奚现在自身难保，除了他，任何人接手华天，都会把max用来赚钱。”肖林的手指很修长，天生是一双文人的手，一边说，一边在文件上画：“不过现在都是这个样子，以前是尹奚惯着你们，现在让你们自己体会一下娱乐圈的残酷也好。”
　　他这样一说，小商一张苦瓜脸就不说了，许辰更是露出了担心得不得了的表情，十分紧张地看着叶岚，肖林看得好笑，心里却有点怅然。
　　年轻真是好。
　　无穷无尽的热情，无穷无尽的爱，喜欢一个人，就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只要他受到一点伤害——哪怕还没有切实的伤害呢，只是一个可能性，就已经这样难过。
　　喜欢也真是好。
　　光是看着他，眼睛就已经亮得像有星星了。
　　至于叶岚那个家伙的性格，也着实让人着急。以前他是看不懂这种人的，现在不知道是到了这个年纪，还是经过得多了。竟然也看得懂他那副冷冰冰面具下的情绪，他装拽，是因为他不想让许辰觉得他工作上遇到了困难，却没法自己解决，要去求助肖林。他抱着手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是想让许辰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心情其实还不错，因为他很享受许辰这样担忧他的感觉，他的眼里其实是有一点开心的。简直是个地道的昏君胚子，都兵临城下了，还在因为许辰在乎自己而开心。
　　肖林以前不喜欢这种性格。觉得这种人太要面子，太骄傲，百转千回，徒增误会。
　　现在他渐渐明白，原来这世上最珍贵的，往往是最难启齿的。
　　在那些坚硬的棱角和冷冰冰的外表下藏着的，永远是最柔软的情绪。因为那是最后的底牌，说出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把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在阳光下任人宰割，是这世上最需要勇气的事。
　　可惜等他懂了的时候，却已经不是他的故事了。
　　“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肖林看了一眼许辰，觉得再让他担心下去自己大概要被雷劈了，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娱乐圈这么多人都在浑水里泡着，明争暗斗，也能大红大紫，主要还是看公关能力的。”
　　“但是宣传部那边也是王总的人啊。”小商消息倒是灵通，对现在华天的情况也是有点概念的：“宣传部的人只不过说了律捧不起来，就被王总换下去好几个。对了，今年好莱坞有一部动画电影，在中国区的宣传是和我们华天合作的，还是尹总拿下来的。电影里主角配音加上中文版的片头曲，主题曲，一共有好几个位置呢，尹总是准备留给max的，而且有考虑过主题曲给叶岚唱，要是不行再给徐艺唱。但是王总要把主角的配音和主题曲都要给律。”
　　肖林笑了一声。
　　“好莱坞电影主题曲么？这种东西看起来挺高大上，其实也没那么难拿到。而且性价比挺高的，不仅可以圈路人的好感度，而且还显得艺人档次一下子就高了。尹奚倒是聪明，不过这都是凌蓝秋玩剩下的。林小白记得么？当初他选秀出身，粉丝很多，但是格调一直上不去。凌蓝秋托关导演在美国那边拿了个动画电影主题曲来，他声音很空灵，配出来效果也好。他自己档次上去了，粉丝又贡献了几千万票房，美国那边也很满意。本来还要再有合作的……”他顿了一下，然后换了话题：“律的声音没特色，唱歌都是技巧在撑，配音辨识度更低，他不适合走这条路的，王屿要浪费这个机会了。”
　　肖林没有再说下去的那段话，是因为后来林小白的经纪人凌蓝秋去世了，唱片市场萧条，不适合圈钱，林小白红过一阵之后，也没有再大爆过，现在自己低调出专辑，唱音乐剧，也玩得蛮开心的，据说已经有了稳定的女朋友了。
　　肖林说凌蓝秋的范例的时候，小商就连忙拿出黑色笔记本来记，许辰专注地听，似乎也在低头默念想记下来，等他说完，小商连忙接话说：“那我们？”
　　“想都别想。”肖林摆摆手：“这种大肥肉，王屿就算给律糟蹋了也不会给叶岚的，其实尹奚这步棋确实走得好，不管给徐艺给叶岚都是个机会，徐艺唱的话就是稳一点，不会大爆冷门，但是也能红一把。叶岚声音条件好，要是能唱好，是个大转折，一辈子都受用的。可惜现在一切都是空谈了。”
　　还没等小商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叶岚先在旁边冷淡地插了一句：“我不要唱英文。”
　　他不是不要唱，是根本不会，他成绩烂得要死，别说唱英文，写出来都勉强。
　　“关键是我们想唱也没有啊……”小商愁眉苦脸地看着肖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肖林压根没一点同情心，成了心地打击叶岚：“我看你们还是跟着尹奚过惯了好日子，什么资源都要最好的。还想要好莱坞电影主唱，先给我把心态调整过来，叶岚这个年纪的艺人，谁不是在牙缝里抠肉吃，先学会怎么和媒体搞好关系吧，讨好媒体知道吗？你们以前进剧组给剧组人员带过礼物吗？以为还是尹奚在的时候呢，专用化妆师专用造型师？打舆论战知道吗？博版面知道吗？热点是要买的知道吗？先给我去熟悉一下几个门户网站的话题榜，哪些可以让粉丝自己打，哪些要花钱，这个月max的宣传费用发下来没？你去跟其他几个经纪人商量一下，看以后是合着上榜还是各管各家。”
　　不只是小商，连叶岚也被这一连串的问句也弄得迷惑了。
　　“宣……宣传费用？”小商结结巴巴地问：“可是尹总在的时候，max只要有宣传需要直接上就是啊。”
　　别说费用，只要max有专辑单曲或者综艺节目，华视tv所有王牌节目轮着上一遍不说，sv台的王牌节目也是各上一期，各大门户网站直接空降头条，排队都不用排，谁还考虑钱的问题？
　　“你也知道那是尹奚在的时候了。”肖林冷笑：“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那我就再直接一点吧。”
　　他伸手一指叶岚，直截了当地告诉小商：“叶岚今年21岁，唱功中下，音色中上，没有代表作，演技烂，没演过男一号，粉丝倒是有个几百万，可惜他是组合成员，专辑销量不能分开算。现在唯一的路是快打入影视圈，赶快演一部剧，越烂越好，让制作方看到他单扛收视率的能力，主动找他合作。不然等着他的命运是什么呢？首先是话题度下降，半个月没一个新闻，公司拿他去走穴圈钱，服装和妆面都变差，脑残粉流失，专辑歌曲里打酱油，又没有新作品，剩下几个脑残粉抱着全盛时期的海报死守阵地。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知道他的经纪人是只猪了。”
　　这次是许辰拿出手机在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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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肖林对自己的评价，叶岚非常不开心。
　　关键是许辰还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记了下来。
　　“你在记什么！”从肖林家出来之后，叶岚跟在许辰后面，看见他看着手机念念有词：“你也相信他的话吗！”
　　“没有啊……”许辰拍拍他的手臂安抚他：“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岂止有道理！”小商抱着自己的本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感觉林哥快把娱乐圈都琢磨透了，我今天晚上学到了好多东西啊，不行，我要坚定一点，我的偶像是尹总……”
　　其实他这只是一时的错觉，肖林和尹奚各有所长，打个比喻的话，尹奚就是那种名门正派里出来的青年才俊，一开始就万事俱备，手上拥有着娱乐圈最好的资源，不管是人脉、人才、还是宣传途径，所以他适合运筹帷幄、细水长流地造一个天王出来。但肖林是从一无所有一路上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牙缝里抠肉吃，所以娱乐圈里能走的不能走的宣传途径他都试过了，每一分宣传费用都掰成两半花，每一点资源都利用到极致，更不用说洞悉观众细微心理，打舆论战这种事。所以他更适合逆境里硬生生推出一匹黑马，一夜之间大红大紫。但终究根基虚薄，手段不够平和，所以他带过的两个大红的艺人——齐楚和涂遥，现在都交给了更专业的经纪人。虽然稍嫌中庸，但胜在稳定平和，一步步走下去，终有一天要成天王。
　　走楼梯下来，到了叶岚家门口。
　　“小商，你这么晚还回去吗？”许辰看了看手机：“要不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刚好准备做饭了。”
　　“没事没事，我开了车过来的。”小商正被肖林的一番醍醐灌顶教育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穿一身盔甲出去大杀四方：“我晚上还有很多事，我要把正在筹拍的电视剧整理一个表出来，把适合叶岚的都挑出来。不能再等了！我们要马上开始和他们接触，林哥说得很对，叶岚已经几周没有过新闻了，max的新闻都是律在当主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毕竟是年轻人，被肖林一提点，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叶岚现在身处的困境也觉得没那么困难了，反而有种“时势造英雄”的兴奋感。他可是忘了，每年有多少像当年的肖林一样一无所有的小经纪人，和艺人是朋友或者兄弟，搞了个“家庭小作坊”，就想进军演艺圈，结果通通死在了半路上，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
　　娱乐圈里这么些年也只出了一个肖林而已。
　　不过，现实很快就可以教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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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家许辰就忙着做饭，他的想法是：就算暂时帮不上忙，也要先把叶岚喂好再说。
　　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还好有鸡蛋，刚刚见过肖林一边说话一边打开冰箱拿牛奶热了给糯糯喝了睡觉，许辰和小商跟着他去了厨房，见到他那个巨大的冰箱里几乎塞得满满的都是食物，随时能办出一桌招待十多个人的宴席。这就算了，肖林工作上还那么厉害，让许辰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很失职——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天职就是要把叶岚照顾好，虽然叶岚现在比他高比他壮，而且也一点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了。许辰去厨房，他就神色阴沉地跟在后面，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许辰从冰箱里把冷饭拿出来打散，然后一口气打了三四个鸡蛋，又找出香肠来切丁。叶岚倒是被涂遥教得不错，还知道在后面闷声闷气地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就好了。”许辰伸手关了空空如也的冰箱，想要找点东西来给他吃，在流理台下的柜子里摸了半天，只有一些干笋熏肉之类的，只好安慰他：“你去吃点饼干等着吧，我马上就做好了。”
　　叶岚压根不是因为饿，不过他真在乎的东西不好意思说，所以只好靠在厨房门口站着，也不说话。
　　许辰切好香肠丁，开了火热油，打开抽油烟机，正准备关门，看见叶岚还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怎么了？饼干不好吃吗？”
　　叶岚仰着下巴——这是他独特的躲避方法，因为他仰着头大部分人就没办法看清楚他眼睛里的情绪了，最好还加上一副墨镜，他经常走机场就这样走的，当然，在外人看来，这叫“目中无人”。
　　他迟疑了一下，许辰都准备继续过去炒饭了，他忽然来了一句：“我没问题的。”
　　“什么？”
　　“我说，我没问题的。”叶岚的眼睛终于低了下来：“我很会赚钱的，我拍照有钱，打广告也有钱。”
　　要是他当模特时那些看到他这张脸就激动得能写出几页“这是一张天生为硬照而生的脸”“他天生的气质高傲而骄矜，是所有镜头的福音”这种酸话的摄影师们知道他对于“拍照”这件事的定义就是“有钱”这么简单粗暴的话，大概会抱头痛哭一阵的。
　　不仅是对拍照，他对演戏，对和华天签约，对尹奚给他安排的那些意味深长的工作，大都是这个态度。在以前来说，上镜是为了“也许许辰能看见”，而现在，就是为了“赚钱给许辰用”，所以现在他除了有一点点自尊受挫之外，反而觉得更紧要的任务是让许辰别担心。
　　许辰以为他是在安慰他自己，有点心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以前他是能摸到叶岚的头的，可惜叶岚现在长得有点太高了。
　　“我知道。”他也安慰叶岚：“你先出去，饭马上就好了。”
　　不论许辰在别的菜上水平如何，对于蛋炒饭这一他练习了无数次的食物，他还是维持了一贯的水准。金黄的饭粒香喷喷地冒着热气，里面有切碎的红色香肠丁，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他分成两个碗，一大一小——小商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后悔没留下来的，因为如果他在的话，绝对不会让许辰吃这么多的。
　　两个人坐在桌边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难得这么安静，叶岚是在琢磨怎么赚钱，许辰是真的有心事。
　　从他当年遇到那个还很小的叶岚开始，许辰就已经习惯了照顾他，带着他到处走，找东西给他吃，不让别的小孩欺负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长高，变得沉默，性格别扭，最终离自己而去。
　　在叶岚成长为今天的样子之前，在他拥有这么多粉丝之前，许辰一直担当着他唯一的保护者、和这世上最关心叶岚的人的角色。
　　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叶岚。
　　他不允许别人误解叶岚，污蔑叶岚，在他身上套上无聊的绯闻，抹黑他的形象，抢走本来属于他的角色，让他赚不到钱，只能如肖林说的，去什么二线城市走穴圈钱……
　　肖林的那些话，不仅激起了小商的责任感，也激起了他的责任感。就算叶岚现在比他高比他壮，连脾气也很凶，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他。但他还是对叶岚有着很强的保护欲。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他还是心事重重的。
　　叶岚飞快地洗完澡跑到床上的时候，发现许辰正一脸严肃地抱着手臂，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你要玩游戏吗？”叶岚以为他是没事做，准备翻出平板来给他玩。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许辰的最后一根稻草。
　　严格说来，许辰其实就和那种晒娃狂魔的爸妈没有两样，虽然他在外面性格温润，为人平和，但是涉及到叶岚他就不太理性了。其实叶岚完全没必要在他面前耍帅——当然，以叶岚奇葩的审美标准，那也不能叫耍帅，最多只能叫耍流氓。因为叶岚在许辰心目中是自带美化效果的，早在叶岚读书的时候，许辰就已经很没原则了，不然叶岚成绩也不会这么差。他教叶岚做作业基本是这样的“这道题都会算了，好厉害！”“都及格了，已经很不错了！”“倒数吗？没关系，不是倒数第一就好了，不可能每个人都是第一名的……”
　　在叶岚和他相处的事上，他更是纵容得没底线，他和那种儿女给自己倒杯水就感动欣慰得要流眼泪的爸妈是差不多的，比如现在，他的想法就是“叶岚好懂事，还知道找游戏给我玩，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娱乐圈被人欺负”。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严肃地问叶岚：
　　“我可以应征你们公司的经纪人吗？”
　　
　　第37章 泡沫
　　
　　对于许辰这个想法，叶岚的心情是很复杂的——真是不容易，他这种单细胞生物也有心情复杂的时候。以他的自恋，几乎一下子就认定许辰是因为自己才决定进娱乐圈的。
　　但是他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件事。
　　就算他再狂妄，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娱乐圈里最有魅力的人——人格魅力大到男女通杀的天王靳云森不说，光是和他年纪相差十岁以内的，齐楚这样的谦谦君子、涂遥这样的妖孽、还有二三线的各种小明星！还有女人！上次许辰还看戴莹看得发呆，那次之后，叶岚就很少带许辰去自己公司了……
　　如果许辰进了娱乐圈，一定会接触到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虽然未必有自己好看，但是性格的话，还是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的。说不定许辰还喜欢他们的电影——现在的公司新人童年基本都是看着靳云森的电影长大的，一知道要和靳云森同公司，都开心得不得了。这个圈子里就是靠吸引人来吃饭的，能卖脸的卖脸，卖不了脸的卖才艺，卖性格，卖人格魅力，最吸引人的性格基本都有人占了，高冷女神也好，温柔暖男也好，女汉子也好，小清新也好……
　　所以叶岚斩钉截铁地来了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许辰对他的回答很惊讶：“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工作了，你现在也很需要帮手，不是吗？”
　　不得不承认，叶岚还是被那个“和你一起工作”的可能性诱惑了一下的。
　　虽然他对自己红不红的定义只有赚钱而已，不过如果许辰能够陪着自己一起的话，那工作就不只是工作了！光是想着以后自己不管做什么许辰都会跟小商一样跟着自己……
　　不过他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不会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的。
　　“不行。”叶岚能和涂遥玩到一起，除了两个人性向一样之外，性格也有很相像的部分，因为他们骨子里都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毫不在乎，只不过叶岚因为从小跟着许辰，所以性格外放一点。而涂遥因为幼年经历的缘故，学会了戴着面具生活。说到底，两个人都没什么三观。
　　所以叶岚找起理由来也是口是心非的：“你给我当经纪人有什么用，你又不懂娱乐圈！”
　　“我是不懂，但是我可以学啊。”许辰倒是好脾气：“我今天听肖林讲的东西也听懂了，我感觉这行入行其实不是很难，只要用心就学得会的……”
　　“不行！反正你不准进娱乐圈！”叶岚说不出道理，只能表现得凶一点。
　　许辰已经习惯他的虚张声势了，而且在这家里待久了，也没有刚来时那么心虚了，早就找回了哥哥的感觉。耐心跟他讲道理：“我很能干的，我会shop，手绘也很厉害，而且我英语很好，我还会做各种模型，剪辑我也可以学……”
　　光是被他这样温言细语地哄着，叶岚就已经有点坚持不住立场了。
　　明明他才是好看的那一个，但是每次和许辰相处，都是他先涨红了脸，阵脚大乱。
　　“反正就是不行！”他说不过许辰，干脆耍起赖来，直接往床上一躺，把被子拖上来，用背对着许辰，气势汹汹地装起睡来。许辰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决定慢慢说服他。
　　-
　　结果第二天他一上班就被林薰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女王大人昨天来找许辰的时候一副“我只是随便问一问，我是理智的脑残粉”的样子，结果今天一大早就等在办公室门口了——而且看起来还等了蛮久了，因为许辰的同事都被她吓得绕远路去洗手间了。
　　“早上好。”许辰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过去，他走的时候叶岚还在睡觉，但他还是特地烤了几块蛋糕，把牛奶温好了放在床头给他当早餐。叶岚睡着的样子倒是很乖，许辰也是要求低，虽然叶岚自从叛逆期到了（这是许辰的想法）之后就没再像小时候一样乖过，但是叶岚只要看见他睡觉的样子很乖就已经心情很好了，一早上都精神焕发地跟人打招呼。走到办公室门口，还被林薰吓了一跳。
　　林薰也不管他反应，直接上来就是一段：“我昨天说的事你回去问过叶岚没？”
　　许辰一大早就面对这种高难度问题，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没有。”
　　眼看着林薰又要发难的样子，他连忙解释：“不过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许辰看一眼周围，虽然他对现在脑残粉追星的疯狂了解不很深刻，也知道不应该在这里讲叶岚的事。
　　“去我办公室。”林薰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他的顾虑。
　　-
　　许辰对林薰还是很信任的，一是因为她对许辰来说是需要尊重的那一类人，严格说来，林薰和他尊重的学校里那些声名赫赫的教授前辈大概只有岁数的差距而已，内行人都看得出，她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努力，不出十年又是一个传奇。在建筑设计行业里，她绝对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一个在自己行业顶尖的人物，又和娱乐圈没什么利益交集，告诉她一点东西，是不会影响到叶岚的。
　　二是因为林薰是站在叶岚这边的。她这种性格，也不会没事装成个脑残粉玩。
　　所以他把情况跟林薰都说了，包括华天高层的换人危机，包括王屿现在要力捧律，不惜牺牲叶岚……
　　林薰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华天是在自取灭亡，原来的领导人挺好的，现在我手上的股票大概也要跌了。”她确实是天生的女王性格，遇到自己喜欢的艺人被公司打压这种事，都没有花费时间去抱怨什么“不公平”“太卑鄙”之类的，丛林法则就是这样，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但是我不会抛掉手上的股票的。”她告诉许辰：“股民大户有自己的协会，我不抛，到时候也能进去联名问责，说不定华天管理层会反省。实在不行就赌重组。”
　　许辰不懂股票，只能“哦”了一声。
　　“叶岚现在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经纪人才行。原来的那个经纪人去哪了？你刚刚分析的这些道理是听谁说的？这个人一定很懂娱乐圈，让叶岚请他出山，多少钱都值得。”聪明的人不管在什么问题上都是能瞬间抓住重点的。
　　许辰勉强能跟上她的思路：“这个经纪人现在在家照顾家庭和小孩，不可能出来的。”
　　林薰思想很西式，倒也没说什么带孩子没出息之类的。
　　许辰犹豫了一下——林薰的性格冷也有性格冷的好处，公事公办，不讲情面，也许很多人不习惯和她当朋友，但都不得不承认，在需要理性判断的事上，她是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助力。就连许辰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许辰最终还是说了：“其实我想暂时休一段时间的假，去帮叶岚的忙。”
　　“这个想法不错。你很适合做文艺方面的工作，从感性的角度看你的能力比理性角度更强。而且叶岚很听你的话。”
　　许辰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完全没听懂林薰的意思是：你去搞人际关系博人好感比你建筑设计上的工作能力强。其实她太高估许辰了，许辰的情商也就在设计院这种一堆怪胎的地方厉害一点，毕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要是进了娱乐圈，估计分分钟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但是叶岚不太支持我。”他有点失落：“他说娱乐圈不适合我，说我能力不行。”
　　“不用管他。”林薰这个脑残粉简直理智得过了分：“他这个人不是很聪明的。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我让院长把你分到我的小组里，给你留个位置，保留你的职位和档案，你随时可以回来。”
　　-
　　许辰在正式从设计院出来之前，还打了个电话给小商，是小商帮助他下定了决心的。
　　严格来说，其实是肖林帮他下定决心的，因为小商接到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询问了军师肖林，当时肖林正在给糯糯喂饭，听到小商说许辰想跟着叶岚当助理，给他们帮忙。直接告诉小商：“答应他，给他开工资，和你一样的工资。”
　　小商显然也知道有个许辰在的话安抚叶岚有多容易——当初叶霄拿着巴掌大的一张画骗得叶岚答应了一堆造型的时候，他可是在旁边近距离观摩的，虽然这些叶霄好不容易骗来的造型都随着王屿上台付之东流，但是当初看着叶岚被一页纸从一只小暴龙变回人类时的震撼，他可是记忆犹新。
　　不过小商是高估自己了。
　　就算有了许辰这个驯龙高手，他也没有叶霄那么聪明，如果他有的话，昨天晚上就该看出肖林之所以把叶岚的处境描绘得那么凶险，其实大部分是在引许辰上钩了。
　　于公，把许辰纳入助理的阵营，对于整个团队来说都是好事。就算是肖林，也很难让叶岚听话。
　　于私，其实肖林这次站出来当叶岚团队的幕后boss，除了保护尹奚的心血，也有一点私人的原因。
　　叶岚太像某个人了。
　　叶岚也对娱乐圈没有感觉，并非厌恶，但也没有觉得多光荣，就是没感觉，他这样冷漠，但是又这样偏执。高傲，要面子，嚣张，其实又很好懂。
　　只是他知道自己喜欢许辰。
　　所以整个故事都不一样了。
　　百炼钢成绕指柔，狼崽子成了高傲的宠物猫，一脸不爽跟在许辰后面，就算总是莫名其妙地被气得凶巴巴的，也一刻也不肯放松。他明白许辰对他的重要性，他死死地跟着许辰，仿佛全世界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片荒芜而已，这个叫许辰的人就是他整个世界。
　　肖林一直都想不再管娱乐圈的事，但是总是有事情来找他，他骨子里是个好人，看不得颠倒是非，于是忍不住去插手。他知道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想要的结果了，他的故事已经完了，许辰和叶岚结局再怎么好，他的故事都完了，他只是个看客。
　　但就算是个看客，他也想看看，这个故事，会不会有他没能得到的幸福和美满。
　　就像凌蓝秋所说。这个圈子里的每个人都在造梦，都在编一个美好的故事，有人为了红而来，有人为了钱而来，有人为了虚荣，有人为了梦想，一个个美梦像脆弱却无比绚烂的肥皂泡一样交织在一起，一个泡泡破碎，更多的泡泡补上来，最终成就了这个在观众眼中光华璀璨的娱乐圈。
　　没人在乎谁的肥皂泡破了，谁又消失了。这里这么亮，这么多复杂的颜色，谁都看不清前路，只能随波逐流地走下去。只有刚进圈子的年轻人，才会满心地雄心壮志，妄图在这个圈子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杀出来的人，最后都成了同谋。
　　不仅是肖林，连叶霄，也对许辰和叶岚另眼相看。
　　反正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法圆满了，不如安静地当个看客，当个指点迷津的前辈高人，这个圈子的星光这样亮，只要你笑得开心，活得肆意，谁会知道你是不是在哭呢？
　　
　　第38章 恋爱
　　
　　小商带许辰到公司的时候，恰好是叶岚最无聊的时候。
　　当时他们正在拍一个视频，介于采访和综艺之间，虽然五个人都是坐着，但整个房间都是背景，时不时还要起身做下动作互动一下什么的，发的时候是以max官方的名义发的，可以帮助宣传，在专辑的mv被粉丝看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就是粉丝能看到的质量最高的官方视频了。max的粉丝大都是小女孩子，不是很有钱，自然比不上涂遥的粉丝长枪短炮去接机，拍出的机场照片比记者拍的还好看。
　　以往这种视频，因为尹奚走的是可持续发展路线，虽然他更看重叶岚和karl，也不会有踩xx捧xx的行为，都是一视同仁的。视频没什么争议性，也没什么趣味性，不会刻意找什么爆点，就大家坐着玩玩聊聊天什么的，纯粹给粉丝自己收着看的。
　　但这次王屿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这次的妆发不是做的——他跑去参加时尚周了，化妆师毫不留情地把叶岚的头发全部放下来，涂厚了粉，还要画眼线，好在叶岚心情不好，并没有配合，化妆师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多涂了两层粉就算了。坐的时候，律欲盖弥彰地坐在左二的位置，反而让队长徐艺坐在中间，徐艺不懂这些弯弯绕，也乖乖坐了。
　　问话的时候偏向律也就算了，游戏环节也是偏向他的，也是看准了队伍里除了徐艺基本都不会唱，专门聊音乐，charlie、karl和叶岚三个人在一起当哑巴，徐艺又当惯了队长，有出风头的机会都让给队员的。所以律一个人猛秀技巧，反正后期会修音，把他声音修得比徐艺差不了多少，就是一枝独秀了。
　　这倒未必是王屿吩咐了什么，只是娱乐圈里真正有原则的人还是少数，王屿把那些敢站出来说不的人都搞下去了，剩下的自然是顺着他心意来的，所以拼命捧律，根本都不用他吩咐。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叶岚坐在右边第一个，他坐的时候向来随心所欲，一条腿折起来，脚踝搭在另外一条腿上，是非常嚣张的一个二郎腿，靠着沙发，头偏着，反正这种角度也照不见什么正脸，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刘海朝头歪的方向滑下去一点，露出他从额头到下颔骨非常漂亮的侧面线条，尹奚选他这种五官十分漂亮的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五官好，骨相好，怎么拍都漂亮，容错率就高了，不容易有黑历史。
　　但是黑历史这种东西，光靠脸来补是没用的。
　　max的粉丝年龄最多不过二十多岁，就像男生幻想中的完美女神会被女孩子嘲笑一样，什么既要温柔，又要会撒娇，偶尔有一点小刁蛮，既清纯又妩媚……，女孩子会喜欢的完美男神，在男人看来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男女艺人都在演，大家全凭演技。像叶岚这种不屑于演的就吃亏一点，好在这两年娱乐圈里渐渐流行个性化了，叶岚这种性格也有了出路。反正他的粉丝情人眼里出西施，都脑补他是冰山性格，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一往情深。
　　以前尹奚在，拿他这种态度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打造他高冷傲娇的形象，剪辑和宣传弄好一点，现在尹奚不在了，他还是这个大爷样往那一坐，聊到音乐就是一副“我就是卖脸的”的态度，连装都懒得装，再加上后期剪辑，不知道要被黑成什么样子。
　　现在的观众心态也奇怪，他们自己可以奔着脸去，可以大喇喇地自称为“外貌协会”“耿直颜狗”，但是如果明星艺人真的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会只管卖脸”的样子，他们又要义愤填膺，说别人是草包。
　　还好小商及时赶到了。
　　当时拍完一段，正在休息，他已经带许辰签了个短期的合同，一路上跟许辰讲注意事项——其实他对许辰的期望就只有一样：帮忙控制住叶岚。
　　许辰就很虚心地在旁边听，他以前大学时候就有个笔记本，里面收集了很多东西，有时候是一张阳光穿过建筑的照片，有时候是一个简洁的几何图形，建筑设计本来就讲灵感，他也常常剪贴一些东西放在里面。这个本子跟了他很多年了。
　　他一边听小商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华天公司的构造、业内有哪些媒体要搞好关系，哪些又是黑名单上的、叶岚最近的行程……
　　他的笔停了一下。
　　写下“叶岚”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然生长，明明面对面的时候都没什么异样，写下他的名字却有种做贼一样的感觉。好像这两个字也比别的字凭空多出了一层特殊的寓意。
　　如果他高中的时候不是在认真地照顾叶岚而是抽空去谈一场恋爱的话，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困惑了。
　　他们到摄影棚里的时候，拍摄刚好告一段落，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围着律去了，队长徐艺也是好脾气，被律的助理挤得栽在沙发上，也只是自己默默爬起来。其余karl和charlie不知道是经纪人吩咐过还是怎么的，也都十分安分。只有叶岚当花瓶当得无聊，拿起桌上的水果，也不吃，就戳了两下。
　　他戳水果的时候，旁边默默伸过来一只手，大概是以为他是渴了，递过来一个水杯，声音似乎还有点小紧张：“要喝水吗？”
　　叶岚猛地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许辰。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当助理。”许辰心虚地告诉他：“我都签了合同了。”
　　叶岚虽然不精明，反应却很敏捷，一眼就瞄到正试图把自己藏在摄像师后面的小商，霍地站起身，直接朝他走了过去，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这种情况，也只有许辰还把他当成个人畜无害的良善之辈，毫无力度地在后面劝：“不要生气啊，叶岚……”
　　小商倒是爱惜生命，一看情况不妙，还没等叶岚冲过来，就直接双手护着头交底了：“林哥！是林哥答应下来的！”
　　叶岚倒是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他。
　　“手机拿来。”
　　小商乖乖奉上手机，还很狗腿地拨通了肖林的电话，不得不说，他跟着肖林还是学到一点识时务为俊杰之类的东西的，要是以前跟尹奚的时候，叶岚就算拎着他衣领逼问，他也会露出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叶岚拿过手机，竟然只在开头的时候气势汹汹地质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让我哥签合同。”后面就没有再发过火，而且不知道肖林在那边说了什么，他竟然思考了一下，然后看起来很和平地把电话挂了。
　　然后他把手机还给了小商。
　　“快去买饭。我饿死了！”他凶巴巴地说，但是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心情竟然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而且竟然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了。
　　这让肖林在小商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
　　其实肖林在电话里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知道我和涂遥怎么在一起的？”
　　第二句是“就是因为我给他当了经纪人。”
　　
　　第39章 表情
　　
　　尹奚在的时候，说max是华天的亲儿子也不为过。一般华天旗下的艺人在公司都没有自己的休息室的，有钱的自己在外面建了工作室，没钱的就自己在外面漂着——这也不算公司狠心，毕竟现在地价贵得很，现在这样都常常有交不起房租的小艺人在公司的舞蹈练功房和录音棚的沙发上凑合，要是准备了休息室，大概要人满为患了。这个规定似乎是聂源制定的。用肖林的话说，这是聂源那个家伙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肖林向来不觉得娱乐圈是什么好地方，常常没事就跟小艺人谈心，鼓励人家早点回老家结婚，他的名言是“娱乐圈这个地方，不是你努力就能红的。看着你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把大好的青春花在这上面，实在是让人惋惜。做点什么不比这个好呢？”华天的新人已经被他说走几个了。也是尹奚脾气好，这样都没和他翻脸。
　　max作为华天的亲儿子，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在公司里有着专用的练功房、休息室。不过随着尹奚下台，华天的亲儿子由max变成了律一个人，休息室也摆满了律的东西，几个人眼不见为净，反正下午也没事，一个个都回宿舍了，王屿掌权也有这点好，不用上课，不用圈钱，律向来自认为格调很高，不屑于做这些事。王屿是聂源的心腹，这些事自然也随他去，连专辑宣传都只上他指定的那几个很高大上的音乐节目，他穿着小西装混在一堆老艺术家里面，一档节目插不上两句话，一说话就露怯，简直像个小丑。
　　因为休息室被人占用了的缘故，叶岚他们几个人只能在别的地方吃饭，好在小商跟着尹奚学了不少东西，算是半个华天大厦的活地图，带着叶岚他们七绕八绕，竟然找到一间空闲的休息室，小商神神秘秘地说这是一个大人物的休息室，问他是谁，也不肯说。
　　他叫的饭倒是不错，七七八八地摆满了茶几，三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吃饭，许辰还是有点忐忑，他其实也不太知道助理要做什么，学着小商的样子打量着这间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大概是那个大人物自己要求的。
　　中间小商出去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事，许辰正在把鱼里的刺挑出来然后递给叶岚——他对助理的认知就是“照顾叶岚”，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适应期。反而是叶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下午没事，照理说平常这个点就算有表演课叶岚都会找机会溜回家去守株待兔地等许辰，何况老师都被王屿搞走了。但是今天他一反常态地留在了公司，还去了一个公共的舞蹈练习室。小商满头雾水地跟着他，至于许辰更是弄不清楚情况了。
　　他在那里找到了max以前的表演课老师。
　　其实这个老师非常年轻，比max的成员大不了几岁，但是人生境遇全然不同，用比较现实的话说，他就是属于那种祖师爷不赏饭吃的类型——长相太过一般。
　　娱乐圈里，比丑更为可怕的长相，就是一般。丑至少能走个谐星路线，土到极致，俗到极致，也能去打个酱油，或者从网络上另辟蹊径，一般是等于路人脸，观众连记都记不住，再怎么努力都白搭。
　　但他跑去整了容。
　　整容也是要分脸的，有些丑得奇形怪状的，整一整，也许反而扬长避短了。但他显然是个失败案例，五官本来平庸，脸盘子也小，女明星脸盘子小是好事，虽然出不了天姿国色但是上镜。男明星脸盘子太小就是灾难了，哪怕现在max颜值最高的叶岚，都只能算窄脸，不能算小脸，男明星不像女明星，现在男明星上面要露额头，线条流畅，下面下巴要好看，小脸两点都做不到。max倒是有个小脸，律就是，脸又窄又小，兼之五官平庸，就眼睛大能吹一吹，可惜还是下三白。
　　至于这个老师，就比律更惨，因为律是微调，他是整容，而且律有聂源当冤大头，他只能自己攒钱，整张脸做下来还不如律的一个鼻头贵。巴掌大一张脸，五官都是路人，一整之后，山根突破天际，满脸的玻尿酸，还好他没动骨头，不然也不能来当老师了。
　　尹奚不仅对高高在上的人能够礼贤下士，对这种低到尘埃里的人，也能平等对待。
　　他的演技是真的好，而且不像涂遥那种天生的演技，说不出子丑卯寅只会演，他是能够一边演一边说的，从微表情到肌肉走向，一个个亲身示范。不像声乐老师是退休教授来发挥余热，他是真的穷，追求梦想，远离家乡，住的是地下室，吃的是泡面，可惜不是主角，所以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就是娱乐圈，现在当红的小生粉丝掐得飞起，谁谁谁演技好，谁谁谁哭得真。其实放到学院派面前都是渣。要走红前提就是一张脸，没了这张脸，他演技逆天又有什么用？不是每个人都是刘远生——丑得比路人还不如，龙套十年，一朝拿影帝。如果说娱乐圈对于叶岚这种人是easy模式，那对于他就是炼狱n。
　　以前尹奚在的时候，他还勉强能拿点上课的工资，有这个身份，在华天里偶尔能接到点工作。现在尹奚没在了，他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了，只能睡在舞蹈练习室里。他能有什么工作呢？就连网上扒整容失败案例都扒不到他，他在整容失败的人里都不算有辨识度的。
　　他也不是什么有节气的人，节气顶什么用呢？有身份的人谦虚叫谦虚，到了他这就是谄媚，见人先带三分笑，听说叶岚要找他上课，好好好，眼角眉梢都是笑，只要有钱拿。
　　许辰还不懂这些弯弯绕，只觉得他的脸长得不是很自然。他连睡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工作室，于是大家又回到休息室去上课，叶岚以前上课压根没认真听过，他还得从头讲起，翻出一个塑料u盘，接上小商的笔记本，放ppt，从喜怒哀乐惧爱恨七个基础表情讲起，每个表情五官怎么走，身体语言是内敛还是外放，语调怎么变化，一个一个来，叶岚在下面认真听。许辰连忙翻出个新本子给他做笔记，叶岚慢吞吞写字：喜怒哀乐……爱恨，他这个半文盲，惧字不会写，只好照着ppt里的抄。
　　小商又是欣慰又有点忐忑，偷偷摸出去给肖林打电话，报告喜讯，顺便听听肖林的意见。
　　肖林正在给糯糯泡奶粉，哦了一声：“意料之中。”
　　小商惊讶：“林哥你这都猜到了。”
　　肖林笑了。
　　“你太小看叶岚了，你以为他不懂圈子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都看到了，只是不在乎，不屑搭理。你知道尹奚为什么一直扶不起他吗？因为他自己压根无所谓。现在许辰来了，他就有所谓了，不用人扶，自己就知道要进步，要练演技，要接戏赚钱，大红大紫，这样才不会让跟着他的宝贝哥哥受委屈。你们以前老是哄着他，太小看他了。”
　　小商五体投地：“林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相比之下，以为肖林让许辰做助理只是为了让叶岚听话的自己实在是太肤浅了。
　　不过他仔细想想，似乎又有点不对劲：“呃，林哥，那叶岚以前一直不努力，是因为压根不在乎我们这些跟着他的人吗？”
　　肖林反问：“你觉得呢？”
　　小商的声音顿时哀怨了：“我觉得是……”
　　“怎么可能是。以前只不过是因为尹奚在，他懒得考虑罢了。”
　　小商也是好骗，被肖林一说，觉得似乎也说得通的样子，也就不再纠结了。
　　其实他这个问题不应该问肖林，应该直接去问叶岚。因为肖林可能还会为了团队、为了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而骗他，但是叶岚这个家伙可能会直接告诉他：“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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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商再溜回来的时候，叶岚已经学到“乐”了，那个叫钱小乐的老师正在讲喜和乐的区别：喜是主动的，是自己心里觉得喜，而乐是被动的，是因为外界的东西而乐了，后者更难，因为放到影视表演中，就是突然地笑，没有酝酿，没有情绪积累，对面演员一句笑话，一个表情，就算你排练过无数次了，还是要跟第一次看见一样笑。
　　叶岚这种人，让他表演一个“都给我滚开小爷谁都不想理”的表情大概能达到影帝级别，但是表演一个“哈哈哈你讲的笑话好好笑”或者“我是xx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但是看到这个凶巴巴喜欢和我作对的女孩子就觉得她很有趣”，大概连某些县市地方台的自制情感剧的演技都不如。
　　钱小乐先还有点“我收了钱就要教会他”的意思，后来教着教着就有点绝望了，准备混过去，所以重复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来，跟着我做”。然后他表演一个标准的发自内心的快乐表情，叶岚脸上一脸冷笑。
　　这个过程重复了十多遍的时候，钱小乐的眼睛瞄到了一边正在观摩的许辰。
　　许辰十分关切地盯着跟老师学表情的叶岚，甚至还把钱小乐的标准表情画了下来，大概是决定回家之后再给他开小课。
　　但他的表现不是关键。
　　钱小乐看到了叶岚的表情。
　　叶岚几乎每做完一个表情，在结束的时候，眼睛都会不着痕迹地瞟许辰一眼，这一瞥非常迅速，稍纵即逝，刚刚够他把许辰的反应看清楚。
　　钱小乐刻意中断了一下教学，让叶岚有机会正式地看许辰一眼。
　　然后他看到了叶岚的表情。
　　眉骨下压，眼部周围肌肉收紧，眼睛微眯，下弯，带笑意，带着保护意味的俯视，唇部抿紧，神色温柔。
　　这是一个最标准的，男人式的“爱”的表情，也许比他做过的所有示范都来得标准。
　　然后他明白叶岚为什么学不会了。
　　“请两位出去一下好吗？”他对刚刚进来的小商和许辰说：“你们呆在这里，对教学也不好。”
　　两个人脾气很好的人都收拾东西出去了，叶岚似乎要反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没说话了。
　　门关上之后，钱小乐朝叶岚笑了。
　　“好了，他走了，这下你可以尽情做表情了。”
　　
　　第40章 审美
　　
　　叶岚十分不爽。
　　自己周围的人都看出了他对许辰的居心——虽然以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打到对方服气的性格也不怕别人勒索威胁什么的。但是为什么这些人都看出来了……
　　许辰却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虽然被他看出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许辰喜欢自己的话，不会连这么明显的迹象都发现不了的！
　　就好像他这么喜欢许辰，一旦许辰有一点点喜欢上自己，自己都会非常迅速地察觉到的（你确定？）。
　　为什么许辰还没喜欢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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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的课教下来，钱小乐倒是收获了不少惊喜。
　　他也不是毫无心肝，尹奚都走了，叶岚还来主动找他教表演，而且给的钱还很丰厚。他虽然不会有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但至少在心里是把自己划到和叶岚一边的。虽然这点廉价的归属感不算什么，但是作为这个团队游离的一份子，他也希望叶岚好好的。最好能大红大紫。
　　所以他教得非常用心，也观察得非常用心。好的老师是会因材施教的，而因材施教的第一步就是要足够了解这块材料，钱小乐的观察能力还是非常强的——他的演技，一半是他长期处于娱乐圈食物链的最底层而锻炼出的强大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和揣摩人心的能力，另一半也是他自己下了苦功夫。那些接不到工作的日子，那些住在地下室里半夜饿得心发慌睡不着的日子，他一遍遍地用一个老旧的影碟机放那些租来的电影碟片，每一个金熊奖影帝影后，每一段表演，每一个表情，每条肌肉的牵动，嘴角的一个上扬，或者眼里的一抹微光。他都对着镜子一遍遍模仿，几乎把自己都练成了精神病。
　　他的演技是硬生生熬出来的。
　　都说努力就能成功，确实没错，像叶岚这种人，努力和不努力的差别很大。但是在演艺圈里还有一类人，他们连努力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的长相就将他们排除在了成功的大门之外。大导演的时间比金子还值钱，小导演大都想着赚钱，哪里有伯乐？他演技再好，只能演给镜子看。
　　尹奚请他来教max，其实是有着大野心的。
　　不说全部学到，哪怕学到一半，学到三分之一，再加上max几个人的天生条件，都要飞天了。
　　以前max一个个上课都磨洋工，钱小乐闲得无聊就观察他们，那时候他更看好队长徐艺，毕竟除了他其余几个人根本没有想学的意思。charlie想唱摇滚，karl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种马，脑子里只有性和热血，根本学不进东西。叶岚冷漠，律又傲得不行，只有徐艺愿意学。
　　但现在看看，叶岚的天分反而是最高的。虽然他老是一副面瘫脸，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但是真的要他演起来，他反而非常厉害，对于钱小乐教的每种情绪的表演精髓都能领会得到。
　　如果钱小乐知道叶岚的身世，大概就能明白了——叶岚出现在大家视野的时候就已经很拽了，那时候他已经当了一阵子平面模特，知道自己这辈子就算卖卖脸也有人主动奉上大把大把的钱，而且满心只想着睡他哥，对整个世界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拽得超尘脱俗。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富家子弟进来娱乐圈玩票的，所以看他整天不务正业也觉得正常。
　　虽然说出来有点残忍，但是不得不承认，童年不幸福的孩子，长大更容易做和艺术相关的工作。虽然演艺圈近年来越发低俗，乌烟瘴气。但终究是和艺术挨边的，剧本是文学的衍生品，电视剧电影更是跟音乐美术都挂钩。真正在影视圈历史上成为标志的好作品，也都有着艺术的美感。说到底，艺术是依赖于人的感官的，做艺术的人需要有非常敏锐的目光，能够对人性、对这个世界观察得非常透彻才行。
　　而在阳光中成长的孩子，往往有着忽略生活中的细节瑕疵的能力——俗称心大。
　　叶岚的心显然不大，再心大的小孩，小时候放学路上被一堆人追着扔石头，编了儿歌来嘲笑他妈妈是小三是破鞋，也学会看人脸色了。
　　但是以前他的心里只有许辰。他不是不懂那些，也不是看不见，而是他本能地忽略了那些，所以他常常呈现出一种非常冷漠的姿态，来对待和许辰无关的任何东西。
　　就好像他的世界里有一束光，非常亮，非常温暖。他就一直追随着那束光，对其余的所有东西不屑一顾。
　　这对他的人生来说是好事，因为他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觉得开心，觉得快乐，当他在超市里一脸不爽地跟在许辰后面，嚷着要吃蘑菇的时候，当许辰无奈地笑着答应给他买的时候，他的幸福程度，并不比那些父母双全的人差上多少。
　　但是如果他要当一个好演员，就要克服这一点。他必须把那些以前他不屑一顾的东西都放在心上，比如观众的评价，比如别人是怎么表演的，再比如公司的派系斗争——还好，随着许辰给他当助理，他就决定自己去面对这一切了。团队里总要有一个人去面对的，以前他不在乎，现在为了保护许辰，他不放心别人，所以自己亲身上阵了。
　　钱小乐不太懂个中曲折，但他想教好叶岚，就试探性地问他：“刚刚你助理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像现在这样做表情呢？”
　　叶岚正在练习一个横眉怒目的表情，当时就用这个表情瞪了自己的老师一眼：“那是我哥！”
　　他准备把许辰的身份告诉每一个人，毕竟助理和哥哥是不一样的，像准天后乐曼的助理也许会被人欺负，但给她当经纪人的哥哥就没人敢动了。
　　钱小乐被他瞪得心惊肉跳，连忙赔笑：“好好好，是你哥。你在你哥面前怎么不做表情呢？”
　　叶岚似乎迟疑了一下。
　　然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做表情太丑了。”
　　“怎么会丑呢？你长得这么好看。”钱小乐不仅对于演技有研究，对于长相也有心得：“你的骨相长得好，眉骨鼻梁都好看，最上相的。不管什么夸张的表情都不会丑的……”
　　叶岚十分烦躁地皱起了眉毛，大概是觉得钱小乐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但是以他的高傲，又不屑于和钱小乐解释，所以一个人皱了半天眉，来了句：“做表情不酷！”
　　“啊？”钱小乐完全无法跟上叶大少爷的思维跳跃度。
　　“酷，你知道吗？”叶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奇葩审美观，简单粗暴又让人哭笑不得：“不酷我哥就不会喜欢上我了。”
　　钱小乐整个人都是一脸“whatthefuck！”的表情。
　　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max里的人，来说出这句毫无自信地担心别人不会喜欢自己的话，都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是这个人是叶岚。
　　他就是凭一张脸进来的啊！
　　如果他的脸需要挑角度，如果他有不能驾驭的造型，如果他容易留下黑历史，如果他不具备让无数正好处在要恋爱的季节的女孩子们一眼就迷上他的资本，尹奚也不会查了那么多杂志社，最终找到他来签约华天！
　　但他竟然在担心自己做表情会丑，会不酷。他竟然认为自己一副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的冷漠表情会比正常的喜怒哀乐更酷，更容易让他哥哥喜欢上他。
　　这已经不是自信心的事了。
　　这是审美观眼科的双重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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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钱小乐初步说服了叶岚，让他有一点点相信就算他做了表情、就算他没有一直维持那个让他认为“很酷”其实很欠揍的状态，他也仍然很容易让人喜欢上他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许辰跟着小商把华天逛了一遍，了解了各部门所在的位置，以及一些只有华天内部才知道的潜规则之后，叶岚的课总算上完了。
　　钱小乐本来是带着雄心壮志来的，却带着一脸“我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物种多样性”的表情走掉了，以他这样穷困潦倒的状况，竟然都拒绝了小商提的大家一起吃晚饭的要求，实在是被叶岚这种觉得“一定要酷！要帅！”的奇葩审美观给震惊了，要回家去消化一下。
　　原来他还担心叶岚学习能力什么的会有问题，现在一看，叶岚最大的问题大概不是学习能力，而是他崩坏的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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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钱小乐受到极大冲击的时候，也是在整个华天都愁云惨雾的时候，叶岚的这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团队却气氛很好。
　　虽然许辰很想招待小商去家里吃饭，毕竟这是自己开始和叶岚工作的第一天，最好还买点啤酒什么的，自己做饭当然是最好的——大概是因为这些天被小商肖林分析的惨烈现状影响了，他已经自动进入省钱模式了。虽然叶岚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了他，但是他以为叶岚是叫他代为保管，压根没想到去动用那些钱。他很有哥哥的自觉，一直以来家里的生活费都是他用自己的积蓄在付。
　　因为林薰的缘故，今天从设计院离职的时候，工资当时就全部结了，也是笔不小的钱，所以他晚上准备好好做一顿饭。
　　但是小商被叶岚警告地看了几眼，深知生命可贵，所以连忙推辞，一边推辞一边还不能让许辰失望，还要提供解决方案：“许哥忙了一天也挺累的，我们叫饭吃，叫饭吃。”
　　于是几个人在公司附近的饭店叫了一大堆菜，用保温箱装着，带去叶岚家吃。三个人吃有点太冷清了点，许辰还特地去楼上邀请肖林一起来吃，刚好涂遥也在，加上只会喝奶的糯糯小朋友，终于堪堪凑够一桌人，这次叫的菜偏南方菜系一点，水煮鱼，脆皮烧肉，辣子鸡，蒜香排骨，还有些上汤娃娃菜之类的蔬菜，汤是瓦罐汤，肖林大概是懒得做菜，但又不愿意放低自己的品味，所以一边吃还一边点评哪道菜做得不地道。许辰是个好主人，十分认真地在旁边听取意见。
　　吃着吃着，涂遥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被叶岚端着碗堵在了客厅门口。
　　他一脸杀气地把涂遥拖去一边。
　　然后严肃地问了句：“肖林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做了表情没有？”
　　
　　第41章 选择
　　
　　涂遥好好地就“如何全方位地展现自己的帅气”这一问题，和叶岚在他家的洗手间里进行了长达几十分钟的切磋。中途小商想上洗手间，被叶岚带着杀气的目光瞪了一下，默默地缩回客厅吃饭了。
　　涂遥也因为叶岚独特的审美观受到了冲击。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了，并且传授了一堆经验给叶岚——还好他没看过水浒传，不然按“潘驴邓小闲”的诀窍来教育叶岚的话，以叶岚的理解能力，可能卖完脸之后就要跑去许辰面前裸奔了。【注1】今天整整一天，叶岚先是在钱小乐那里上了表演课，回头又被涂遥醍醐灌顶，感觉今天过得十分充实。
　　晚上大家都散了之后，许辰搞完卫生，洗澡睡觉，上床的时候，发现叶岚一脸严肃地抱着手坐在床头，若有所思。
　　许辰也没管他，自己拿了管理学方面的书来看。
　　然后叶岚忽然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许辰展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眉眼漂亮，五官干净清楚，眼睛里都是星光。
　　许辰也笑了起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叶岚没有说话，仍然维持着这个标准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看着许辰。
　　许辰有点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叶岚没有说话，转过头，把脸别开了。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大概和许辰在学校的时候做课题的时候差不多。
　　他拿起自己那个白天上课的时候许辰给他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如果许辰凑过来的话，可以看到他在那上面写了一长溜的表现，大概是按今天涂遥在洗手间教的顺序来的：微笑，沉思，认真工作，挺身而出，耍赖……
　　叶岚拿起笔，在微笑那一栏的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
　　虽然出师未捷，但是他坚信，只要他一个一个地坚持试下去，总有一个会让许辰爱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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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加入这个团队之后叶岚接到的第一项工作，是一个mv。
　　对方是华天新出的女团——就是那个尹奚训练了很久的，要用来接替min89的女团，事实上，那个女团其实只是个构思，根本还没有出道，但是尹奚已经大致确定了九个实习生。不得不说，在艺人形象的打造上尹奚在业内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虽然他的性格正经得要死，更不用说什么跟随网络上的潮流，但他就是准确地把握住了观众会喜欢的点，那几个实习生里，有身轻体柔的萌妹纸，也有高贵冷艳的短发御姐，还有大大咧咧的“女汉子”……
　　按尹奚的计划，至少还要半年这些女孩子才能出道，一经出道，就是女版的max，那时候max已经逐渐成熟，他就专心来带这个女团，他在这个女团上的野心丝毫不比max少……
　　只是这最终又是一个夭折的计划。
　　如果说王屿接手华天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捧律的话，第二个就是把这个女团的出道提上日程。
　　叶岚接到mv工作的时候，女团的人数已经确定下来了——走了四个，一个女孩子是专业院校出身，是冲着当一个好演员来的，受不了王屿提的要求，回去演戏了。短发的那个御姐，自家就是白富美，家底虽然比不上华天，也不至于让独生女去陪酒，据说她在王屿安排的酒席上扇了某个“重要人物”一巴掌，而且好好地展示了一下跆拳道黑带的实力，现在也基本闹掰了。剩下的几个差不多是同样的原因……
　　王屿倒是不嫌丢脸，还很有兴头地折腾这个女团出道的事。他睡了团里最萌的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正一心捧她们。其实按他的行事风格，是要让律来拍的，可惜律有点矮，而且脸也显小，怕衬托不出这个组合粉粉嫩嫩的感觉——这就是王屿对这个组合的定位。
　　站在mv的拍摄现场，小商一千零一次地感慨：“要是尹总在的话，看到这个场面，得有多伤心啊。”
　　其实不说欧美，就是东亚这一块，时至今日，各国的女团都都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的风格，韩国喜欢卖弄性感，但是毕竟国家风气所限，只露腿不露胸，下面穿得跟比基尼一样，上面还穿着外套。日本就走小清新，开发每个成员的特色，卖气质卖呆萌，猫耳也好，泳装也好，都是给宅男看的。
　　但王屿同时想走两种风格，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mv里又有小女生的枕头大战，又有化妆舞会的盛妆短裙，讲的是一堆小女生平时生活在一起打打闹闹，谈论暗恋对对象，青春无敌，又硬塞进一个叶岚，穿得像王子一样出现在化妆舞会上，挨个邀请几个小女生一起跳舞。
　　小商身为尹奚的忠实狗腿，心疼得坐立不安。许辰倒是单纯，他对尹奚感情不深，一心只为叶岚考虑，叶岚化妆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他对于妆发唯一的认知就只有叶霄给他洗脑的“要吸引青春期的女孩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严肃地点评道：“这个造型很好，女孩子会喜欢的。”
　　造型师听到夸奖，顿时更加卖力了。
　　给叶岚染的白金发色，吹起来也很好看，浅色头发好做层次，造型师吹成了卷发，只在额侧垂下来一点，显得整张脸的皮肤非常好，而且神色冷冷的，穿上衬衫和深红色礼服，确实像个王子。
　　拍摄现场有两个房间，其实就隔了一堵墙，这边是枕头大战的女生宿舍，整个色调都是粉粉嫩嫩的，精致的单人床，蓬松的鹅绒枕头，那边是华丽精致的舞会现场，壁炉和乐队，色调偏暗。拍出来的效果是她们打打闹闹一阵，然后穿过那道门，就盛装到了舞会现场，至于服装的切换就靠后期拼接了。
　　拍枕头大战的时候没有叶岚的事，他就在旁边冷着脸看，他虽然自己看，却不准许辰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许辰脾气好：“我学习一下啊。”
　　“她们是女团，学习什么！”叶岚只差直接说“不准看她们，只准看我！”
　　许辰也是老实，叶岚不准他看，他就真的不看。拿出笔记来画叶岚的发型，他画的是素描，准备把叶岚的发型要点都记下来，以后看能不能自己学着给叶岚吹头发。
　　小商凑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告诉叶岚：“许哥在画你啊！”
　　叶岚其实得意得不得了，还要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画就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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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v拍完，又要去试镜。小商按肖林的吩咐跟一些正在筹拍的电视剧剧组接触了一下，其实以前按尹奚给叶岚定的档次，是不会答应电视剧邀约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尹奚回来遥遥无期，叶岚再不自己找出路，很快就要淡出观众视线了。
　　那些剧组倒是挺欢迎叶岚，毕竟max老底子尚在，而且叶岚又是组合中人气最高的，虽然王屿请了一大堆水军在网上炒律，但是大家都是行内人，谁不清楚谁呢？
　　拍完mv，三人组聚集在休息室里，一边等钱小乐来上课，一边把小商收集的剧组信息进行比较。
　　小商是个好苗子，很能吃苦。他其实和许辰很像，都是高三的地狱时期一直延伸到大学，然后直接进入工作的人。只不过许辰大学忙是因为专业，而他是因为穷，所以到处兼职，忙得脚不沾地。他们这种人和那种在大学整天玩游戏的人有一个显著的差别，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玩。
　　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去做事，然后留一点大概只有课间休息那么长的时间来玩和休息的日子。
　　何况他们还都没有女朋友。
　　所以小商闲到把所有接触到的剧组都整理了一下，然后一个剧组写在一块题板上，把“角色”“剧本”“剧组cast”一条条列好，片酬反而是最后考虑的。
　　“现在只有仙侠剧和偶像剧大热，这两个历史剧可以先不用考虑了。”小商是从专业角度考虑的，当时就要拿开那两个题板。
　　许辰阻止了他。
　　“你忘了，林哥说过的，要找那种不会大红的电视剧，才可以显出叶岚单扛收视率的能力。”许辰的记忆力完全可以碾压掉组里另外两个人。
　　“那难道这些全部扔掉？”小商惊讶地问。
　　“这些都是烂电视剧。”叶岚优哉游哉地在旁边插话，小商和许辰都认真地坐在沙发上，就他一副痞子样坐在地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的涂遥，只差嘴里再叼根草了。
　　两个都自觉忽略了他这种泼冷水的话。
　　“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可以扔掉了。”许辰做起决定来倒是十分果断：“这个里面有律，就算最后红了律也会抢功劳的。这个是经典翻拍，拍出来不讨好。而且乐曼在里面，炒起绯闻来不好。”
　　“那这个也可以扔了。”小商已经切换到“许辰的小弟”模式了：“这个有林镇，也很喜欢抢功劳，他是电影圈退下来的，后台大，辈分大，万一和他打起来，别人会说叶岚不尊重前辈。”
　　叶岚在旁边哼了一声，这一哼的意思大概是“我本来就不尊重前辈。”
　　两个人就这样左扔右扔，最后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无人问津的仙侠剧，虽然是现在大热的游戏改编，但是这个游戏并不算大红，现在拍，暑期上映，正好撞在厮杀得最惨烈的档期，很容易尸骨无存。
　　另一个是一部历史剧，先天不足，而且制作方比较特殊，是一家老影视公司，虽然在九十年度初颇为辉煌，但现在已经以跟不上时代而闻名了。
　　“我比较倾向于这个历史剧。”许辰皱紧了眉头：“这家公司有钱，服装造型什么都会好一点。但是那个仙侠的剧组就不一样了，这种剧组容易搞出一些很奇怪的造型来，万一留下污点就完了。”
　　“那叫黑历史。”叶岚闲得无聊，在旁边补充。
　　“选历史剧好，那个仙侠的剧组女演员是带资进组的，而且造型师就是《兰陵王传奇》的造型师，想必你们都对兰陵王的爆炸头记忆犹新吧？”
　　“你不是一直支持那个仙侠剧组……”许辰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小商一副“我压根没说话的样子”。
　　他回过头来，看见了笑嘻嘻的钱小乐。
　　因为整容的僵硬怪异感，常常让人忽略了他其实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且他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外形不自信还是跟化妆师学的坏习惯，经常一出门就打着着一层粉底，经常被人笑“丑人多作怪”。
　　但许辰是个半路出家的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粉底，只是觉得他脸上有点油油的。而且他脾气好，钱小乐朝他笑，他也朝钱小乐笑了笑。
　　“但是这个历史剧的导演很喜欢跳票，万一拖到明年才上映，别说给叶岚炒人气，黄花菜都凉了？”小商还是不服。
　　“他喜欢跳票，是因为他要求严格。不过这部戏他拖不了了，他女儿今年去了英国读书，急需用钱。所以和sv台走得很近，他这部戏拍出来，很可能是放在sv台的周播剧里播的，一边播一边拍知道吗？韩国那边的电视剧流行这样拍，现在中国也要开始学了。”钱小乐简直是个移动的八卦收集机。
　　“sb台。”叶岚听到sv台，冷冷地念出了它的外号。许辰像个紧张兮兮的家长一样，听到他说脏话，很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sv台向来以狗血、广告多、喜欢吊观众胃口闻名，经常一部剧集大热了，就开始一集剪成几段来播，广告比节目内容还多。所以在观众中获得了这个“雅称”。
　　“那这部剧的缺点呢？”小商拼死抵抗。
　　钱小乐笑了。
　　“在sv台播，这还不算缺点吗？”
　　
　　第42章 剧组
　　
　　初步确定下来之后，小商就开始跟剧组那边进行下一步的接触，要他们发剧本过来，同时替叶岚约时间试镜，至于导演的背景、化妆师的工作经历这些，还是要自己去打探的，这个圈子，说白了就是资讯最大，谁的消息灵通，谁能把控舆论风向，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圈子里乱花迷人眼，大家都是做这行的，什么都可以吹出花来，能不能分辨真假慧眼识人才是最重要的。
　　小商想学肖林，许辰也想学会肖林那种对圈子里的事看得无比透彻的眼光，但是他们都不适合，小商心思正，适合跟着尹奚走，至于许辰更不是混娱乐圈的料。他们都不是和肖林一类的人，相比在网上打口水战颠倒黑白，他们倒宁愿加班加点做企划。
　　他们都没有低到尘埃里过，就算是现在的窘况，小商也至少是华天正儿八经签下的经纪人，许辰更不用说，实在不行了，他自己赚钱养叶岚也没什么——反正他会安慰自己说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在读大学，叶岚本来就不该这么会赚钱的。
　　只有像钱小乐这样无路可走的人，才能知晓这么多底层的消息，通晓这么多只有业内人士才知道的捷径。事实上，他和肖林一样，都是因为自身资源所限，才去研究这些东西。不过他比肖林更惨，就算知道了这么多，也因为自身条件所限，而没办法去运用。
　　他倒是挺适合当经纪人。
　　-
　　在小商和剧组的多番下，叶岚又得到一个角色——和那个古装剧是一个系列，在时间轴上刚好是一前一后，背景都是汉朝，而叶岚演的角色在两部电视剧中都是同一个——英年早逝的天才将军霍去病。只不过一个是主角，一个是配角。当配角的那部戏已经快杀青了，是导演心血来潮，临时想补拍一点戏份。
　　但叶岚听到之后的反应十分让人惊讶。
　　“我不演同性恋。”他很是不爽地宣布。
　　许辰和小商都对他的历史知识很是震惊。尤其是许辰，身为兄长，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教育叶岚的责任，连忙告诉他：“霍去病不是同性恋啊，他是汉朝的骠骑将军，还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去世得比较早，然后儿子也夭折了。”
　　叶岚皱起了眉头：“真的？”
　　小商对历史不熟，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拼命点头，表示支持许辰的观点。
　　许辰也表情温和地点头。
　　叶岚半信半疑地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出决定：“等会我要去把karl打一顿。”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karl，那时候他们刚刚出道，看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只是karl这家伙无聊起来就容易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那时候max刚冒头，吸引的也是一堆脑残粉，虽然官方没有往死里炒cp，还是挡不住小姑娘们自己私底下yy，karl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篇cp文，大概是网上哪篇耽美小说改的，里面大汉朝满地都是基佬，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全被yy了个遍。叶岚这种人读书的时候不用功，一点常识没有。看了这种书，就以为霍去病真的是同性恋了。
　　被他这么一搞，许辰和小商都有点紧张——那个电视剧虽然放在sv台播，而且剧本里谈恋爱的戏份很多，bug也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导演毕竟是拍官方的正统历史剧出身，再怎么说也不是叶岚这种贫瘠的历史知识可以应付的。尤其是现在记者还喜欢乱问，万一让他留下什么没文化的回答，就真的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在许辰和小商紧急给叶岚上历史课的时候，max内部也没闲着。律风头正劲，其他人也没有坐以待毙，小商按肖林指导的试图去联合其他队员，大家一起炒话题做宣传什么的，其余人倒是挺乐意，反而是和叶岚关系最好的karl掉了链子。
　　王屿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最近忽然炒起了karl，而且是用炒国民cp的方法在炒。圈内如今花旦断代，像样的小花旦奇缺，程可去世，戴莹演了两部戏就直接进电影圈，除去那些一把年纪仍然进不去电影圈还在电视剧圈里混的“小花旦”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真正的小花旦李云诗了。如果许辰听到这个名字应该会觉得耳熟的——她就是那个和karl睡过了的。
　　其实叶霄对娱乐圈脑残粉的分析很到位，这些玄幻剧古装剧偶像剧的观众，大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子，她们的喜好直接决定了演员能不能红起来。她们喜欢男明星大都是抱着恋爱的心情，而喜欢女明星，则是觉得对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当然是美化版的。
　　李云诗就是众多少女幻想中的自己，长相清纯，美得毫无攻击性，清澈大眼睛，性格却很爽朗，和圈里很多男偶像都是铁哥们关系。在如今阳盛阴衰的情况下，她是唯一一个粉丝比男明星还多的小花旦了。
　　这样的cp显然是粉丝喜闻乐见的，一时之间炒得声势浩大，李云诗是华天的当家小花旦，能和她捆绑在一起，karl的经纪人也非常开心，所以有点被王屿招安的意思，自然也不会过来跟小商他们苦兮兮地一起凑钱做宣传。karl脑袋根本不想事，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一直跟着经纪人走，反而和叶岚成了两拨人了。
　　karl天生条件优越，毕竟混血的优势摆在那里，皮肤又白，一杆鼻梁笔挺，多少钱都做不出来，眉骨高，眼睛就显得深邃，再加上混血儿的骨架，穿着偶像剧里浮夸的晚礼服扮王子也像模像样。他和李云诗又刚好合作了一部电视剧，这对cp一推出来，红得天翻地覆，小商还好，其余几个经纪人就有点不是很开心，感觉karl背叛了队友。
　　许辰最近也学了些经纪人的常识，忧心忡忡地问肖林：“karl现在这么红，我们应该把叶岚的形象和他区分一下吧？”
　　他也是老实，换了别人可能就想着出通稿黑karl了，他还在想着把形象区分开，各走各的路。
　　肖林不以为然：“他红不了多久的。”
　　“但是最近王总在拼命炒他们这一对，花了大价钱的。他已经和李云诗一起接了两个大代言了，现在热搜榜第一常常是他们两个。”小商在旁边补充。
　　肖林笑了。
　　“你们养过猪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连一旁玩游戏的叶岚都抬起了头来。
　　肖林笑得高深莫测。
　　“猪要养肥了，才好杀的。”
　　-
　　4月初，大江南北都进入了春天。
　　叶岚同时有两份工作，一个是那个尹奚为max打造的综艺节目。节目组是王屿亲信，换掉了尹奚给取的那个温馨的名字，搞了个吸引眼球的，宣传也是各种找爆点，绯闻丑闻一起炒，怎么热闹怎么来。节目形式也变了，成了一对明星“夫妻”带一个小孩，总共五对夫妻，max四个人，加一个想转影视圈的模特——徐艺被撇出去了，他和律的路线有点类似，显然是怕他分散了律的关注度。而且做得颇过分，炒的时候借了徐艺的人气，骗得max的团粉各种刷热门，徐艺还特地去上了带小孩的培训课，结果临时通知换人，对外还宣称徐艺是档期问题，其实就是看准了徐艺脾气好，人善被人欺。
　　叶岚这边另有打算，小商和许辰都已经决定不掺和进这件事里了，所以对这个节目不是很上心，节目一周录一次，一录三天，小商坐在华天，许辰就陪着叶岚飞来飞去。
　　四月中旬，叶岚主演的电视剧开拍。这是他第一部挑大梁的剧，原著叫《未央长歌》，电视剧名字还没定，讲的大概就是汉武帝时期的事，但是情节却是围绕卫青霍去病这些人的，女主的身份似乎是个郡主还是什么。剧本里也比较侧重感情戏。算是双男主，另一个是卫青，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演的，年纪比叶岚大几岁，颜很正，只是没特色。叶岚比他先进组，现在他们这个小团队里，算是许辰在管钱，许辰虽然做账做得很严谨，该花的钱还是大手笔地花，进组第一天，也学着别的后辈的例子请全剧组人员咖啡，200杯的星巴克，连打杂的也有份。午饭本来还要再请的，但是拍到十一点，几辆酒店的外包车开到片场，直接在空地上搭起精致的遮阳棚来，饭店大厨到场，水果沙拉，面包，咖啡，红茶，也有中式的中餐，各种菜肴、汤粥敞开供应，款待全剧组的人——是叶岚的后援会叫的酒店外包。
　　这些女孩子不知道是从韩国还是哪里学来的，连追星都追得有组织有几率，几个后援站之间通了气，一起来探班，还集资弄了这个，搞得声势浩大，这个剧组是导演的班子，都是演正剧的老人，哪里见过这种财大气粗的架势，都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后生可畏。
　　许辰跟着叶岚，也是处于漩涡的中心，偏偏现在的小女孩子不仅会追星，还会耍流氓，天天守着叶岚，从酒店一直跟到剧组，直接包了车，走到哪跟到哪，一看到叶岚露面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全涌了上来，一边跟着走一边拍照，还要不停调戏。叶岚脸长得高冷，而且常年墨镜口罩不搭理人，她们就调戏许辰，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许辰是叶岚表哥，也跟在后面叫“表哥表哥……”。许辰脸皮薄，经常被叫得耳朵通红，搞得叶岚非常不爽，每天晚上都要审他几次，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粉丝里哪个美女。
　　
　　第43章 片场
　　
　　叶岚的第一场戏是群戏，是快整部剧快结束的时候的戏，其实小商非常紧张这部戏，自己在上海过不来，对着许辰千叮咛万嘱咐。许辰自己也很重视，整天神经高度紧绷。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电视剧拍摄，发现台前和幕后的差别确实非常之大，许多事情都和自己以前当观众的时候想的不一样。都说入戏入戏，其实电视剧拍摄根本不是按剧本的顺序来的，更别说什么故事的完整性，要看拍摄场地的协调，要看演员的档期，又要考虑外景，能拍哪一场就拍哪一场。所以要求演员要非常迅速地进入角色，还要适应心境的转换，也许这一场演的是刚刚相遇时候的暧昧，下一场就跳到生离死别了。
　　许辰没当过演员，本能地觉得演戏应该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所以对叶岚百依百顺，跟孩子高考时候的家长差不多，叶岚要什么都是“买买买！”“好好好！”，惯得叶岚越发无法无天了。
　　叶岚第二场戏，位置大概是剧本中间的样子，情节已经发展到男女主角互表心迹，女主角是个今年刚毕业的新人，叫白璇，演技青涩得很，长得倒是很有气质。叶岚一上来就要跟她演含情脉脉的对手戏，导演大概是进军偶像剧界之后受了不少刺激，要求已经降得无比低了，看见叶岚竟然一遍过，简直要露出震惊的神情来了。
　　这个剧组其实还是导演的老班子，服装什么都很正气，不像其他的古装剧一个个穿得跟妖魔鬼怪一样的，更别说尊重历史了。叶岚的霍去病穿的是红袍黑甲，演的是出征前在壮行宴上与白璇演的郡主在宫殿外告别，他本来就很适合演这种桀骜高傲的少年，再加上这样威风凛凛的装扮，腰间挎着古朴的八面汉剑，往威武肃穆的汉宫殿檐下一站，远处宴席的灯光透出来，照见他英挺修长的轮廓，别说白璇，连站在镜头之外的许辰都有点晃神。
　　白璇的清河郡主穿的是对襟襦裙，霍去病的红袍黑甲，颜色厚重而凌厉，她的服装却是较为淡雅的古色，上身是牙色上衣，裙子是十分温柔的藕荷色，再加上石青色的披帛，身形柔弱得像一株垂柳，梳的是坠马髻，灯光很暗，她脸上皮肤光洁，被霍去病的凌厉一衬，整个人都像一块色调温润的美玉。
　　明亮的宫殿外一片黑暗，檐下的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是十七岁的高傲少年，出身低贱，母亲是女奴卫少儿，父亲是一个姓霍的小官吏，生下来就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虽然因为舅舅卫青和姨母卫子夫的平步青云而享尽富贵，但是从家奴一夜之间成为纨绔，在长安那些出身高贵的纨绔子弟中受尽奚落也是可想而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跟着卫青出征匈奴的机会，自然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踌躇满志。
　　至于清河郡主，其实是原著中虚拟出的一个角色，出身高贵，心地善良又不失活泼，与世面上流行的偶像剧女主角并没有什么两样。好在白璇气质出众，这画面也算赏心悦目。大军即将开拔的前夜，一对小情侣躲在宴会之外依依惜别，庭下的一株桃花开得这样漂亮，摄像机里每一帧都像画一样。
　　“……我此番出征，定要擒得那单于，回来让你看看。”
　　叶岚态度骄傲地说完台词，少年的脸上神采飞扬，又有一丝在心爱之人面前的得意，白璇则配合地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卡。”导演心情非常好：“就这一句，再拍个特写，就可以拍下一幕了。”
　　摄像机被扛走，周围的人都涌了过去，点灯的点灯——宫殿檐下挂的灯笼道具太便宜了，而且可能是买的时候光图漂亮，忘记留意功能，而且室外又有风还是怎么的，一排灯笼时不时地就熄了几个，还有上去补妆的、递水的、递暖手袋的、这样的天气拍露天戏，又是大晚上，实在是冻死人了。
　　许辰连忙也十分自觉地跟着围了过去。
　　叶岚的黑甲红袍虽然看起来非常厚重，其实在春天的晚上还是有点薄了，何况早上还刚下过雨，许辰拿着他的大衣，也想过去给他披上。
　　其实导演一喊卡，叶岚就在盯着许辰了，看他朝自己跑过来，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脸上还在扮酷。
　　“怎么样？”他一心耍帅，根本不觉得冷，只顾着在许辰面前显摆：“帅不帅？”
　　许辰连忙点头，他对自己要求高得很，不管在学校还是在设计院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但是到了叶岚这里，就成了个毫无一点原则的熊家长，明明是夸叶岚，自己还笑得眼弯弯：“演得很好，很像霍去病。”
　　“那当然了。”叶岚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私底下看了多少次剧本，一副骄傲的样子：“我只要认真了，没有什么学不会的。”
　　两人只丛丛交谈了这么几句，化妆师就走过来给叶岚补妆了，调整了一下他的头发，用散粉把脸上拍拍干净，摄像机对着脸拍特写，他又要把刚才的台词再说过一次。
　　其实许辰看剧本的次数不比他少，这剧本算是写得比较好的了，至少比那些狗血的电视剧要好很多，历史剧最难得有厚重感，现在市面上的古装偶像剧最缺的就是这个，处处是人定胜天，女主角天真活泼勇闯御花园，跑到皇帝面前大叫大嚷一定不会死。男主角威风凛凛出征挂帅，一定能够平安归来。其实连初中生都知道，历史课本上讲古代，讲封建，讲君主专制，其实别说平民百姓，臣子公主，连君主都不是自由的，朝中有党派斗争，稍微做点错事就有忠臣直言犯谏，动不动就撞得柱子上都是血。后宫更不用说，连着前朝，谁当皇后谁当娘娘都由不得皇上自主。倒也有为美人不爱江山的，可惜分分钟就亡了国。
　　这个剧本虽然比不上导演以前正儿八经拍的那些《秦始皇传》之类的电视剧，但也比市面上其余的《xx传奇》之类的好得多。而且因为霍去病是男主角的关系，似乎每一幕都透着一股沉重的感觉——霍去病22岁就因病去世，还不知道导演要怎么圆回来。
　　夜戏加班加点拍到十二点，回酒店的路上还有粉丝在偷偷地跟在后面，许辰很担心这些十几岁女孩子的安全，叶岚对他一直回头看很不爽，穿过酒店大堂里的时候，直接侧头问那个一直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对着自己拍的女孩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女孩子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紧张得快背过气去了：“我……我们住在这里。”
　　这酒店价格不菲，估计是几个女孩子住一间，但就算这样也很奢侈了。
　　许辰常常教育叶岚要对粉丝好一点，还拿了自己家的堂妹做比喻，说粉丝都是很小的年纪，要他不要常常凶巴巴的，万一吓到她们就不好了。叶岚虽然听的时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不然也不会对粉丝说了句：“别耽误读书。”
　　“不会的不会的。”女孩子连忙点头保证：“我保送的。没事没事。”
　　-
　　剧组傍上了sv台，非常有钱，酒店房间一准备就是两间，许辰也是惯着叶岚，但是又怕别人觉得奇怪，所以把东西都放在自己房间，半夜偷偷跑到叶岚房间去陪他睡觉，他自己还给叶岚找了个理由，觉得他应该是小时候没有母亲照顾，所以没有安全感，要人陪才睡得着。
　　要是他知道叶岚每晚睡在他旁边的时候心理活动是怎样的，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
　　其实他陪叶岚睡也没做什么，大都是他看管理学的书，学着混网上的媒体，叶岚就做运动——华天的真人秀还有一周开拍，他要控制体重，保持好状态。毕竟摄像机二十四小时跟拍，而且华天现在除了律都是捡来的，万一留下什么丑的镜头，别说帮忙p一下，只怕会被剪出来当宣传片。
　　真人秀和电视剧不同，因为活动多，移动范围大，长时间跟拍，很难打光，也没法及时补妆。室外自然光对镜头要求非常严苛的，而且华天的华视不像sv台，sv台本来就是以选秀和狗血剧起家，从来都是走在潮流前端，不知道是从韩国还是哪里学来的拍摄技术，近两年越来越重视打光了，后期美化也做得好，真人秀出来都是暖色调，画面细致，就算在自然光下，每一帧也跟ps过的照片一样。不像其他台一片白茫茫，出个外景更像是哪个摄影爱好者拿dv拍的。艺人脸上要么油光发亮，要么黑乎乎一片。十分难看。
　　可惜的是，华视就是那些“其他台”之一。
　　sv台选秀，他们也选，sv台拍真人秀，他们也拍，但根本没有一点竞争力。大概因为华天是老牌公司，端着身份，不肯去调查现在的小女生到底喜欢什么。说到底其实简单得要死，只要画面漂亮，艺人好看，随便买个音乐库来当bgm，后期加点可爱的字母，旁白再文艺一点，就足够唬人了。
　　max是华天家养的艺人，只能给华天自己撑场面。sv台的综艺上上就算了，要是跑去上真人秀，除非是想跳槽了。只能上自家的节目，再烂都要上。
　　所以叶岚这些天晚上都不能吃东西。
　　许辰贴身跟着他，自然也要承担监督的责任——这让他很有负罪感，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让叶岚忍饥挨饿的邪恶经纪公司的一员。
　　所以他决定陪叶岚一起饿着。
　　
　　第44章 冲突
　　
　　真人秀开拍前一天，叶岚就和节目组起了第一次冲突。
　　起因是节目组直接发了一条措词非常强硬的通知过来，而且大概因为max是自家艺人的关系，语气也有点不客气，基本都是“不准……不准……”这样的句式，其中最让叶岚炸毛的一条是“不准带经纪人和助理”。
　　叶岚虽然也看过真人秀，像sv台里面那样把几个明星扔到穷山恶水里然后不管他们死活他也一边啃鸡腿一边看过，但是这个行业台前和幕后完全是两回事，连国外的野外生存节目都可以住酒店吃牛排，明星录节目，带经纪人带助理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这个节目组不准他带助理。
　　这个节目组不让许辰和他一起去！
　　让他去跋山涉水也许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也觉得这些事很帅，但是如果他耍帅的时候许辰没有在旁边观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岚气愤之下，完全没有思考，直接照着通知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张口就是：“我要带助理！”
　　当时许辰正在准备晚餐。在查询过相关资料之后，他开始学着给叶岚做一些高纤维低热量的食物，以免他晚上挨饿睡不着，还把胃弄坏了。等许辰出来的时候，叶岚已经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他在不经过许辰的情况下，就用自己强硬的态度和节目组达成了共识——他可以带许辰去，但是费用自己负责，不安排住宿，然后许辰不能出现在镜头内，只能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大概那边的工作人员也被他一如既往的强硬态度唬到了，没反应过来华天已经不是尹奚在掌权了，还以为是以前“叶岚就算拆房子你们也要给他递锤子”的时候。
　　许辰正忙着往桌上端一盆绿油油的晚餐，没注意到叶岚的表情，否则他就不会等到这个真人秀开播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节目组竟然把叶岚这个气势汹汹的电话剪进了宣传片。
　　因为要控制体重的缘故，所以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连蔬菜也只能白灼，许辰学着做了一些沙拉，但是他看的是国外的食谱，这里毕竟是国内，很多蔬菜都没有，他只好找了些替代品，而且还减掉了一些叶岚不喜欢的蔬菜比如灯笼椒，最后做出来的卖相颇好看，沙拉酱也是他自己调的，里面放了酸奶和鲜奶油，打奶油的时候非常香，可惜叶岚不能吃，许辰自己也不吃，准备送到楼上给糯糯小朋友吃。
　　叶岚最近得到涂遥的一些指点——其实涂遥说的真的挺对的，只不过叶岚的理解能力实在是有问题，而且十分要面子，自己听不懂也不问，跑到网上去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资料。结果弄得和涂遥的原意大相径庭，比如说涂遥教他，要制造一点比较暧昧的气氛，不然以他哥哥的正直程度，大概一辈子都只会以为两个人只是兄弟而已。但是叶岚就理解为搞浪漫的那一套，又不知道看了什么奇怪的指南，大概以为搞浪漫就是把灯光弄暗一点，所以把客厅几个灯都拆掉了，许辰脾气好，虽然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也随着他，于是两个人每天晚上坐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吃饭，夹菜全凭运气，而且叶岚还挑食，自作自受，经常咬到一大口姜蒜，气得要摔筷子。
　　当然，这也可以看得出他为了“追”许辰有多拼。都这样了，还没把灯都装回来。
　　“那个节目是从明天开始拍吗？”许辰坐下来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他还不知道刚刚叶岚跟节目组说了什么，跟着叶岚跑了这么久，他也顺理成章地以为这个节目是可以带助理的。
　　叶岚一点也不心虚地“嗯”了一声，拿叉子叉着沙拉：“他们明天下午过来拍我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也要拍？”许辰十分惊讶：“我还准备给你收拾东西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叶岚十分不爽：“他们拍你就不管我了！”
　　“不是啊，”许辰这些天来也是学了不少东西，对这圈子里惯用的手段也有所了解：“万一他们拍到我帮你整理行李，但是别人都是自己整理的，观众肯定觉得你不好啊。”
　　叶岚叉子上的蔬菜已经多到可以烧烤了，而且他为了强调语气还挥舞了两下：“观众觉得关我什么事？”
　　“但是这个节目的酬劳本来就不高，我们上这个节目就是为了观众好感度啊。”许辰耐心跟他讲道理：“要观众喜欢你，才会红，红了才可以接更好的戏……”
　　-
　　节目组到的时候，许辰已经把家里收拾得非常好了，而且把自己东西都收了起来——他送鲜奶油过去的时候还就这个问题和肖林讨论了一下。肖林急流勇退的时候，圈子里还没什么拍真人秀的风气，流行的还是上个综艺节目，在演播厅聊聊新电视剧，玩玩游戏什么的，他在那些经纪人里属于最前卫的了，玩网络舆论，炒绯闻，偶尔连丑闻也炒一炒，但那是相对于尹奚凌蓝秋这种传统的。但是如今尹奚凌蓝秋都不在了，他反而成了老派人了。
　　“现在真人秀节目这么多，出头不容易。上sv台的还好一点。”他一边给糯糯喂瘦肉粥一边告诉许辰：“做演员总归是要靠作品的，上个烂真人秀，还不如找部好电视剧。”
　　“我知道，但是我看过这个节目的合同，是叶岚和华天的合约规定里必须上的那种，而且sv台也没有邀请我们。”许辰看糯糯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肖林冷笑了一声。
　　“这个圈子，哪里有雪中送炭，不雪上加霜已经很不错了。你最好祈祷今年夏天叶岚能爆，不然光是红都没用，他都红了这么多年，再不爆就轮到新人了。尹奚他们本来今年都想博一博的……”
　　他说话的时候，许辰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华视综艺都做不好，何况是真人秀、”肖林给糯糯喂了口粥，皱起了眉头：“你这什么眼神？不想听？”
　　“不是不是。”许辰连忙解释：“只是林哥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叶霄。”许辰记忆力倒是好：“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说着一些为了别人好的话。”
　　肖林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有点迟疑，连给糯糯喂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霄这个名字的原因。
　　“对了，这次是在哪拍？”他转移话题也是十分生硬。
　　“在韩国。我查了一下，应该是因为sv台最近几个真人秀都在国内，引起了很多路人围观影响拍摄，而且做任务也容易得到路人帮助，所以华视这次才选在国外。”
　　“因为华视有钱。”肖林也是言简意赅：“而且国内漂亮的地方都被sv台拍得差不多了。对了，这次带了哪几套衣服？”
　　肖林以前当经纪人的时候，就连手下艺人的私服都是亲自和造型师一起确定下来的，所以他手下不管是齐楚还是涂遥，机场照、私服照都是饱受褒奖的。反而是有些比较大大咧咧的男艺人，经纪人没注意，自己品味也堪忧，结果在这种真人秀节目上落了一个“颜值下降”“土得不行”的名声。
　　“带了风衣，一件卡其色的薄的，一件黑的，还有石青色的，大衣外套只有驼色和黑色的，都是发过来的那些。”
　　“带b家的风衣，版型好一点，不怕折腾。”肖林也是懂生活的：“韩国这个季节不暖和，估计室内戏很多，多带休闲款的衬衫，牛仔裤，上次搭的那几件上衣都带上……”
　　许辰虽然省，在叶岚身上却很舍得花钱如今和华天高层闹翻，已经是半离职状态，据说跑到意大利去了，但是许辰还是通过肖林找到他帮忙给叶岚敲私服也是毫不客气，直接拍了一大堆当季新品，价格也是贵得吓人。许辰这才知道，没有华天这种财大气粗的公司的支持，要打造一个“时尚”的明星，实在是太烧钱了发来的那些搭配里，连小小一副墨镜都是四位数以上的，如果叶岚还不爆红的话，以现在的收入，衣食住行，光是解决衣服都有点入不敷出了。
　　“我知道的。”许辰虽然心里有许多要操心的事，但还是一贯地礼貌：“谢谢林哥了。”
　　肖林也没有谦虚什么，反正他是受得起许辰现在的道谢的，尹奚已经离职，他现在用自己的关系帮叶岚完全是无偿的，多少人请他都请不动呢。
　　“你也别太拼，现在还没爆，衣服差一点也可以将就有门路拿到旧款，价格都便宜，都是顶尖品牌，也没人看是不是当季的……”
　　许辰虽然应了一声，但看样子并不会采纳肖林的意见，他是不可能让叶岚受委屈的。
　　“现在还支撑得住，等这部戏出来应该就周转得开了。”他的性格好，就算意见不同，也说得很温和：“总有专业的人看得出来的，叶岚要想上升的话，哪方面都不能松懈的。”
　　肖林冷冷地笑了一声，看起来是嘲笑，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人，当初刚见到许辰的时候倒是彬彬有礼，现在熟了，才会露出这种毒舌的样子来。
　　“随便你吧，希望叶岚那家伙对得起这些钱。”
　　“他最近都很努力的。”许辰连忙替叶岚辩解：“他上课都很认真在听，教表演课的老师也说他进步很大，而且我们准备把历届拿奖的电影都看一遍……”
　　肖林没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许辰回去。
　　但许辰听话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叫住了许辰。
　　“你们节目拍几天？”
　　“一周。”许辰有点疑惑：“怎么了？林哥你有事找我们？”
　　“应该来得及。”肖林若有所思地说了句，然后就没再说话了。许辰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他只顾着给糯糯喂饭，他就好脾气地道了别，然后回去了。
　　-
　　叶岚这边的拍摄还算顺利。
　　真人秀不带妆，只是吹了吹头发。拍了一个月古装戏，叶岚的头发长到了耳后，白金浅色，又顺得像丝绸，根本不用怎么造型，只用把左侧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点额头就行，他在家穿的是一件黑色上衣，现在韩国那边年轻男偶像都穿hip-hop风格，他这一身也有点像，算是无功无过。皮肤好，人又白，就是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说话的时候神色也有点冷，耐着性子给工作人员打招呼，开门让他们进来拍。
　　其实许辰早就把他要带过去的衣服都叠好在衣柜里了，有几套还用袋子一套套分开装好了，叶岚只要把它们扔进去就好了。但就是这样，也没办法阻止后期在画面上加上“扔～”“大力～”“一团糟”这样的字幕。
　　好在摄影师还有点职业操守，不是拍他蹲在地上时的脸部特写就是拉远了拍全身，大概也是知道叶岚在这个节目里主要负责卖脸。
　　许辰回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许辰过去打了个招呼。毕竟来之前就电话联系过，工作人员也还算客气，许辰叫了饮料和披萨点心之类的过来——这又是一项省不得的费用，进组之前和工作人员搞好关系是老一派的做法，如今年轻人有得是不讲规矩的，稍微红了点就作威作福，骂得工作人员狗血淋头。许辰现在还没混熟，听不到这些议论，还是从钱小乐那里听来的，于是也记在小笔记本上，好提醒自己不让叶岚和这个艺人扯上关系。
　　不得不说，华视还是有些人才，比如这个摄影师，本来镜头都盖上了，大家都在吃东西，喝饮料，叶岚一副嫌弃的眼神在旁边看了半天，但是许辰给他拿了块披萨，他也接了，咬了一口，不知道许辰跟他说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他长得是天生的冷，笑也没法阳光灿烂，这样薄的唇，笑起来都是高傲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看见站在靠窗旁边的摄影师把手中的披萨一扔，似乎在裤子上擦了两下，直接就扛起了放在一边的摄像机，对准叶岚拍了起来。
　　叶岚的镜头感非常好，上一秒还在和许辰聊天，聊着聊着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睛往旁边一瞄，目光炯炯地瞪了摄像师一眼。
　　摄像师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连忙笑着道：“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吃，我拍一下就好了。”
　　从看到摄像机的那一刻，许辰已经默默缩到了一边，看叶岚对摄像师有点不爽，连忙小声地在旁边提醒了一句：“真人秀是这样的，你要习惯被人拍才行……”
　　他安抚好了叶岚，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是节目组的导播，一个脸圆圆的姑娘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许辰这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大概已经进麦了，那姑娘见他吓到了，连忙安慰他：“没事的，我们会做后期的。”
　　虽然这样，许辰还是因为怕自己的声音干扰到拍摄，而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自动开启了静音模式，就连叶岚和他说话，他也要先看一下摄像机有没有跟过来——这种真人秀是二十四小时带麦的，如果有摄像机的话，他就全程用肢体语言表达，把叶岚气得不行。
　　
　　第45章 自私
　　
　　韩国地方本来就小，而且也就一个首尔能玩玩，所以这节目首站就在首尔，飞机上已经开始拍了起来，连叶岚戴着口罩闭着眼睛睡觉都要拍，这次五队人马，四个是max的成员，只有徐艺人善被人欺，被排除在了节目外，顶替他的是个模特，制作人里有个gay，也是睡上位的。除了叶岚，其余四个人也已经出发了。至于和每个人搭配的女明星和孩子，要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是谁。
　　到首尔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天还没大亮，一下飞机就非常冷，叶岚向来不怕冷，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上衣就想往外走，许辰连比带画地找了件外套给他，也是赛车服的短款，下面是当过平模的长腿，穿的黑色裤子，靴子也很酷，摄影师很敬业地提着摄像机从脚一直拍到头。
　　节目组给的流程板上是让叶岚在机场等人，然后一起去节目组安排的目的地，叶岚很不耐烦地坐在机场等，韩国追星的气氛很浓，他又带着口罩，结果一帮女孩子围得远远地拿着手机偷偷拍他，大概以为他是韩国明星。
　　因为许辰考虑周全的缘故，叶岚反而是最先到的，charlie和那个模特都晚了一点到，然后karl也顶着在飞机上睡得歪了的狮子头到了，他比叶岚更吸引目光——韩国人对欧美人非常欢迎，连带着他这种一眼就看得出混血的也沾了光。还不知道名字呢，就已经有人上来要签名了。
　　当初尹奚在的时候，律就常常仗着聂源时不时地耍个大牌，如今尹奚没在了更加是毫无忌惮，一行人等到上午十点多，等到首尔当地的max粉丝都闻讯过来机场围观了，律还没到。
　　节目组毕竟是华天的老人，不算王屿的班底，十点的时候就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那边一直说快了快了，结果导演语气严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到底走到那里了，那边才老实说快上飞机了。
　　导演直接发飙了，叫了开拍，不等律了，一堆人出发。当然，节目播出的时候是不可能把律迟到的真实原因在节目上爆出来——对外解释肯定会用些比较好的理由，最好用的挡箭牌就是家人，或者天灾人祸，怪路上堵车，怪航空公司，实在不行就怪自家经纪公司。说来好笑，但凡培养年轻偶像的公司，如乐综、华天，在粉丝里的名声都是很坏的，没办法，年轻粉丝里面脑残多，把自己偶像当成十全十美的圣人，有黑锅只能公司背，绯闻、迟到、发挥失常、假唱，反正都是公司的错，公司是后妈，迫害自家可怜的偶像。其实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不可能犯低级错误，大部分都是艺人自己闯的祸。
　　这节目拍之前吹得那样玄乎，其实来的女艺人咖位都不大——像乐曼那种快上升天后的更不可能来这个节目衬托别人，又苦又累还不红，咖位最大的也就一个和karl搭档的李云诗，和叶岚搭档的是个演电影的女孩子，出道还算惊艳，可惜走的是病态黑化的朋克少女挂，好电影可遇不可求，她又骑虎难下，放不下身段去接电视剧，所以渐渐也就沉寂了。五官底子还是好的，站在叶岚身边也没显得像个丫鬟，名字叫纪宁宁。
　　五个小孩，大部分是网络上走红的，分到叶岚的是个小女孩子，简直是小一号的叶岚，五官精致，表情冷，看人的时候总有点高傲的感觉，纪宁宁还跟叶岚开玩笑：“这是你女儿啊？”
　　律分到的是小孩里最红的一个，小男孩子一张苹果脸，虽然年纪不大，已经演过几部电影了，很有镜头感，只是脾气不太好，眼神也有种老于世故的感觉。嘴巴倒是甜，对明星都是叫哥哥姐姐，也学了娱乐圈的坏毛病，小小年纪就会捧高踩低。工作人员里有个实习小姑娘，看过他演的电影，很喜欢他，趁拍摄间隙找他签名，他接过小本子，直接扔到地上了。
　　节目拍了一周，许辰也就静音了一周，二十四小时跟拍，连叶岚睡觉的时候都有人拍。韩国的房子都睡在地上，他又不会整理东西，地上除了衣服就是被子，简直无处下脚，而且还赖床，早上阳光灿烂了，他还睡在衣服堆里，被子盖到腰上，裸着的背倒是漂亮，白金色头发盖住半边脸，他带的叫“蜜儿”的小姑娘和纪宁宁在旁边打花牌，等他起床再一起去做任务。吃饭的时候就换成他和蜜儿两个人眼巴巴地坐在厨房门口，等着纪宁宁做完饭——叶岚还在节目上展示了一下厨艺，这周的最后一天，“妈妈”消失了，要“爸爸”给小孩做早餐，叶岚用平底锅煎蛋，直接冒起几尺高的火苗，厨房都差点被烧掉。还好他反应快，第一时间伸手护住了蜜儿，倒是自己被火苗燎了点头发。连编导都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许辰看得提心吊胆，感觉叶岚浑身是黑点，节目出来不知道要被黑成什么样子。只能拼命和工作人员搞好关系，他性格好，工作人员都很同情他，尤其是那几个做编导的小姑娘，经常看在他面子上提醒叶岚，帮他避开一些容易被人黑的点，可惜这节目编导起的作用实在不大，她们也爱莫能助。
　　拍完回来的飞机上，摄像师总算撤退了，倒是那个小姑娘和叶岚他们刚好是一个飞机的，坐得也近，许辰连忙和她聊天，一路上也照顾她，希望给叶岚做一个好的范本。毕竟这个节目还有几期，知错能改的话，观众说不定也会原谅的。
　　一路聊下来，许辰反而被这小姑娘吓到了。
　　这个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和叶岚一样冷，但是和叶岚这种“小爷是文盲双q都低但是小爷就是拽”的冷不同，这个小姑娘是聪明又冷漠的性格。和其余的小孩子都是家长有意让他们走红进演艺圈赚钱的不同，这个六岁的小女孩子完全是在自己料理自己的事，她都不是家长陪着来拍节目的，是保姆陪着的。她说她的爸妈“没有时间”，许辰看她不是很想提的样子，也就没追问，摸了摸她的头，把带给叶岚的零食给她吃。小姑娘也和叶岚很像，虽然冷，却没有拒绝许辰的好意，认真地吃了很多。
　　倒是叶岚进步非常大，难得地没有对许辰关心的人表现出敌意——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有了感情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和蜜儿性格相仿，他在飞机上都戴着墨镜在睡觉，蜜儿和他相处了一周，已经有了惯性了，还跟小大人一样替这个“爸爸”盖上毯子，很操心地替他掖好，让许辰看得非常感动。
　　一回到国内，机场又是人山人海，何况这次max五个人到了四个，简直是难得的大团聚，粉丝从早上守到现在，有些已经在地上抱着应援牌什么的排队坐好了，准备守株待兔。
　　大家都做好了跑一场越野赛的准备，许辰默默戴上了帽子。虽然已经应付过不少次接机了，但他每次和律一起走机场，他还是感觉额头上有点隐隐作痛——律的粉丝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惹祸精，大概是因为会被洗脑灌输“律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美貌与才华并重的美少年”这个观念的女孩子也是一些脑子不好使的，所以容易做出各种奇怪的事情来。别的不说，光是节目开拍这一周来，和律cp的那个女明星就已经被掐得满头包了。
　　经过十多分钟艰难的跋涉，一行人终于走完从闸口到出口的一段路程，华天早派了保姆车过来接，上车之后，许辰清点东西，发现叶岚的一副墨镜落在了飞机上，在叶岚面前，他说教都没什么哥哥的威风，完全是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了句：“以后要注意啊……”
　　叶岚正在贯彻涂遥教导的吃豆腐秘诀，懒洋洋地靠在许辰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这个人平时拽得很，脸皮又薄，空有吃豆腐的心，却又下不了手。今天大概是困了，才能靠得这样自然。以前他都是自己先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没靠上去了，脸就涨红了，凶巴巴的样子，害得小商常常以为他是要揍人，担忧地跟在他后面。
　　这一周都没什么好好说话的机会，许辰也惯着他，任由他靠着，自己拿出笔记本来记账，两个人在保姆车里占据一个小角落，气氛安静而温馨。
　　可惜偏偏有人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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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arl是被律忽然叫起来的那一声吓到的——他家里一家赌鬼，从小就谙熟如何在各种吵闹的地方和塞牙缝都鲜少的时间间隙里快速睡着，反应也非常敏捷，律一叫，他直接弹了起来，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又倒下去继续睡了。
　　律已经在跟自己的经纪人发飙了。
　　“……我的耳机也在行李里面，没有耳机我今天怎么录音。”律这个人不知道是装逼还是真的心里相信自己有这么高的逼格，经常装得自己都信了：“录音室的耳机能用吗！我明天还有个演出，没耳机我怎么听现场返送？”
　　听到这些话，知道的会说这是个偶像组合的小歌手在装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歌王陈景在出新专辑呢。话说回来，就算是歌王陈景，也没嫌弃过华天顶级录音室的耳机不能用。懂行的都在选麦，又不是私底下听歌，选什么耳机呢。
　　他的声音本来就尖，叫起来非常吵，这也是他虽然高音上得去却不好听的原因，单从欣赏的角度看，音色的重要性是大于音域的。
　　一车人都在听他骂经纪人，车在环城高速上，他就一叠声地叫下车，要经纪人回去拿他的行李，经纪人在他吵个不停的背景里给机场打了电话，再三确认行李最早也要晚上才能到，但律就是当没听见。经纪人只能和他解释自己下午还要到公司开会，可以叫个助理来等着。
　　叶岚被吵得睡不着，皱着眉头似乎要起来的样子，许辰安抚地拍了拍他——他总算知道工作人员说的红了就作威作福的是哪种人了。
　　但是事情远没有了结。
　　“……你们就是这样拿做快餐音乐的态度来做音乐的吗！”律酣畅淋漓地装了一通，忽然调转了炮口：“你！你什么时候去机场？”
　　许辰本来在拿着笔记本记账，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头也没抬。还是旁边的charlie的经纪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的。
　　“我吗？”许辰看了下左右，才确认了下来：“你问我？”
　　律很不耐烦地“嗯”了一声，颐指气使地来了句：“你们什么时候回机场拿墨镜，顺便帮我们把行李拿回来。”
　　看来其他经纪人开玩笑说的律把叶岚当做假想敌不是假话，不然也不会连叶岚和许辰刚刚低声聊了什么都记得。
　　“不好意思。”许辰脾气实在是太好：“我们下午也有事，不会回去拿墨镜了，等下次来机场，再去失物招领处问问，叶岚墨镜很多，丢一副也没事的。”
　　许辰虽然性格好，却不是徐艺那种任由人欺负的老好人，他这话里，言下之意是：不过一副小小墨镜，我不准备特地去拿，自然也不存在“顺便”替你们拿行李的条件。
　　但律大概是最近被捧得高了，再加上其他人的谄媚，已经习惯了指挥起别人的经纪人跟指挥自己的一样，没有被忤逆过。而且他这人向来习惯占据道德制高点，当即就语气不善地来了一句：“不过是帮个小忙而已，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他话音刚落，许辰还没说话，被吵醒的叶岚先起来了。
　　“你说谁呢！”叶岚在圈子里这么些年，眼神仍然锋利又桀骜，直接看着律冷冷地来了一句：“你有种再说一句！”
　　
　　第46章 病房
　　
　　每个特立独行的人都有逆鳞，他们全部的人生似乎都是围绕这片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的逆鳞而生长起来的，所以才往往显得和正常人不一样。
　　而许辰就是叶岚的逆鳞。
　　除此之外的一切，他在娱乐圈的工作，他现在这种高傲又冷漠的脾气，和随时能把这一车人都揍翻的能力，都是因为许辰而存在的。所以在许辰被人“欺负”的状况下，他是完全不会考虑这些的。
　　律在圈子里面对的是些文明人，就算有人想搞他也是背后搞，反正被搞了他也不知道。难得遇见叶岚这样正面起冲突的，他震惊之下，连气势也弱了，嘟囔了两句：“我也没说什么……”
　　叶岚还是一副要揍他的样子，可惜许辰死死拖住了他，一边还息事宁人地劝他：“别这样，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叫我们帮个忙而已。”
　　叶岚还没说话，律先说话了。他也是慢慢反应过来了——现在尹奚已经不在了，叶岚也不是以前那个在max乃至整个华天里地位超脱的家伙了，现在是聂源的时代，王屿的时代。再加上许辰这话在他看来是示弱，顿时又嚣张了起来：“叶岚，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许辰拦住了想要上去揍他的叶岚。其实律这种脾气也需要叶岚这种人来治一治，因为常人都顾及面子不会和他撕破脸，反而给了他搅浑舆论的机会。不过这样造福的是其他人，对于叶岚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许辰死死拖住了叶岚。
　　“本来是一件小事而已，大家都抓着不放也没意思。”他拉着叶岚，说话的时候脸却向着律，他其实是脾气非常好的人，但是周律竟然指责叶岚，也惹恼了他，所以他不卑不亢地看着律，来了句：“周先生，我觉得做人还是应该自己的事自己做，老指望别人帮你也没什么意思。”
　　律没想到他也敢出言讽刺自己，刚要反驳，许辰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叫了停车。
　　刚好这时候车已经下了匝道，司机就靠边停了车，许辰直接开门，拉着叶岚就要下去。旁边charlie的经纪人大概是怕许辰下车是因为受了委屈，连忙劝了句：“这是公司的车。”
　　“我知道。”许辰拖着叶岚下了车，回头温和地一笑：“我们准备回去机场拿墨镜了。”
　　律脑子没转过弯，也是对自己地位预估过高，还跟了一句：“那我的行李……”
　　许辰已经关上了车门：“你觉得呢？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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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放话的时候非常酷，叶岚还非常没有形象地朝着保姆车的背影竖了两个中指——他本来就身形修长，顶着银色头发一身黑站在荒无人烟的马路中间竖中指的样子非常帅，让人想起摇滚专辑的封面。许辰也是童心未泯，竟然忘了纠正他不文明的习惯，还拿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两张。叶岚发现他在拍，更加嚣张了，比拍杂志还起劲，换了几个姿势，十分得意地在许辰面前耍帅。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他们下车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事实。
　　好在天气也不算特别冷，阳光灿烂得发白，马路两边都是荒地，一片绿油油的。两个人一边沿着马路慢慢走一边聊天，打小商来接，许辰还笑着跟叶岚开玩笑：“要是在这里遇到你的粉丝就好了。”
　　叶岚嗤之以鼻：“才不要，我宁愿走路。”
　　在他看来，只要能和许辰呆在一起就够了，再多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没让他养成对安逸条件的要求，他反正只要有一样东西就够了——许辰。
　　“其实今天的事是周律不对，”许辰对叶岚，从来都是先顺毛的，叶岚显然很受用，一脸得意，尾巴都要翘起来，不过许辰话锋一转：“但是你的做法也有问题。”
　　叶岚顿时挑起了眉毛：“我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想偏袒他！”
　　许辰无奈地笑了：“我又和他不熟，偏袒他干什么，我最后也和他翻脸了啊。我是觉得你处理的方式有问题，像今天这种情况，谁先动手谁就理亏，你为什么还要上去打人呢？”
　　“因为他欠揍。”叶岚也是拽。
　　许辰真的是拿他没什么办法，凶不起来，讲道理也讲得毫无力度：“可是他再欠揍，也可以留给别人去收拾啊。你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出差错的，等你根基稳了，我们再来维护正道。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知道吗？”
　　“不知道。”叶岚很为自己的文盲身份而骄傲。
　　“就是说不要把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下，像周律这种人，躲着他就行……哎，你去哪？”许辰话还没说完，叶岚忽然跑了起来，虽然周围都是荒地，许辰还是很担心地追了上去，但是越追叶岚这家伙越起劲，等许辰生气了不追了，他又停下来在原地对着许辰笑。跑跑停停几次，就算许辰向来没什么哥哥架子都想追上去揍他了。
　　追着追着，许辰忽然按着腹部蹲下身去，好像是跑岔气了，叶岚倒是反应迅速，不疑有他，马上就跑了回来。
　　许辰其实根本没什么演技，也就骗骗叶岚这种关心则乱的家伙，叶岚一过来他就伸手抓住了他，叶岚也是傻，手都被拖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还在问：“你怎么样，是不是肚子痛？”
　　许辰这人也是善良，这样就不生气了，还跟他解释：“没事，其实我是装的。你别乱跑，万一来了车很危险，你不要总是做一些冲动的事，像今天这样的事，你就是因为冲动，你现在平心静气地想想，当时要揍他的行为是不是太没脑子了？”
　　叶岚毫不犹豫地摇头。
　　“下次我还揍他。谁让他说你自私？”
　　许辰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不能和叶岚这种家伙讲道理了，只能哄着他：“自私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私就是只考虑自己的事，我们俩就是自己，我当时先考虑我俩的事，他也没说错啊……”
　　叶岚对于“我们俩就是自己”这个概念非常受用，许辰是说急了没注意，他是压根没想到把小商划进来，要是小商知道，估计又要哭晕在厕所了。
　　“就是这个道理。”叶岚很得意：“他敢攻击我们，我们就揍他。”
　　“但是这在娱乐圈，不是打赢了就算赢了的，我们可以赢在别的地方。今天的事还好是在私底下，只有你们团队的人，万一别人看见了，都会说你理亏的。在节目上就更加不能这样做了……”
　　“我又没有在节目上这样做。”叶岚倒是对自己的智商很自信：“我又不傻！”
　　许辰竟然完全没办法反驳他。
　　“而且你不是在考虑这些问题吗？我只要负责赚钱就行了。”
　　“但是我总会有不在的时候啊……”
　　“你要辞职？”叶岚顿时瞪起了眼睛。
　　“没有没有。”许辰拿他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根本没什么办法，只能放弃了跟他讲道理的打算。两人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走，一面走一面等小商的车来接，结果小商的车没来，倒是一辆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出租车开出几米远，忽然在马路上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是刚刚还在飞机上见过的蜜儿小朋友，她天生的性格冷，就趴在车窗上看着这两人不说话，等叶岚走近了，才闷声闷气地叫了句：“叶岚爸爸。”
　　这是节目里的称呼，说来奇怪，这么多小孩里，反而是性格最冷的蜜儿下了节目还管着叶岚叫爸爸。而且他们的感情看起来也不是最好的，至少没有律和那个苹果脸的小男孩在镜头前那样相亲相爱，也没有karl和他带的一笑就连眼睛都没了的小女孩那么脱线，但是私底下反而是相处得最和谐的，至少在许辰看来，这一大一小排排坐在后座上的时候，看起来是非常可爱的。
　　-
　　因为蜜儿小朋友的父母没有来接她回家，而且似乎也并不在家，所以许辰把她和保姆都叫到了自己家，倒不是想炒作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可炒的，节目还没播。而且许辰这个半路出家的经纪人也想不到那么深远，他纯粹是想让叶岚和蜜儿把关系弄好一点，在节目里当一个合格的“爸爸”。
　　他本来还准备大家合伙做顿饭什么的，顺便教一教叶岚怎么做菜，结果刚坐下来没多久，电话就响了，他还以为是小商打过来的，这些天小商都留在上海负责替叶岚对外联系，大概积了一堆事要和许辰讨论。但是一接起来，那边却是肖林。
　　“到默金医院来。”肖林的声音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但许辰急切之间也没听出来：“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许辰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打牌的那俩“父女”：“我马上过来。”
　　他匆匆跟保姆交代了这俩人的吃饭问题，也没理会叶岚执着要开车送他去的要求，自己去楼下打了个车。好在叶岚这房子在市中心，去哪都方便，也没在路上耽误什么时间。
　　到医院的时候，许辰给肖林打回去了。
　　“林哥我到了，在前台这……”许辰拿着电话：“怎么找你？”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
　　“报叶霄的名字。”
　　-
　　这个季节，医院里没有开空调，但是许辰站在电梯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冷。他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非常冷静的了。但是在生死面前还是太年轻也太青涩了。虽然这些日子里他在华天也隐隐约约听到过传言，也从钱小乐那里得到过内部消息，说叶霄遗传了很严重的血液病，叶家在他前面连着夭折了几个孩子，叶霄小时候也是千方百计才保下来的。也有说法说是叶家起家的时候不甚光彩，给子孙留下了祸根。叶霄出生前，叶家还是和聂家可以平辈论交的关系，但是叶老爷子散尽家财做慈善，叶家两代人不涉商业，连叶霄的父亲都是做电影的。再加上聂家借着房地产的东风一家在香港独大，又进军内地，现在两家之间差的已经不是一两个等级了。
　　但是叶家散尽家财，连带着叶老太太吃了三十年长斋，也保不住这唯一的一个金孙了。
　　叶霄几个叔父都是在四十岁前就过世了的，他父亲结婚结得早，他却顶住压力一个人逍遥了这么多年，如今三十多了，也逍遥不动了，去年深冬一场寒流，再加上max出专辑选歌选得累了点，连熬了几个通宵，过年的时候就有点不对了。他不敢让叶老太太担心，硬撑着出了春节，自己躲在外面，静悄悄地病了半个月。又爬起来给max做mv。他小时候在生死线上走过几趟，常笑说自己运气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结果这次他的运气用光了。
　　他是在聂家老幺的别墅倒下的。
　　聂靖大概也是前世欠了叶霄的债，他的命非常好，公司有大哥聂源顶着，论起私生活，他双胞胎姐姐聂妍比他更乱一点，所以也骂不到他头上，他这辈子当个潇洒富贵的二世祖是没问题的。聂家上百亿的身家，他就是拿钱来烧也要烧上好几年。
　　偏偏碰上叶霄这个混世魔王。
　　这么烂的身体，偏偏比谁都嚣张，眉眼都带尖，天生的薄命相，一笑起来却又比谁都好看。身体已经这么差了，还是烟酒不忌，稍微管一管就要离家出走，折腾又折腾，就是不肯安生。喜欢玩音乐，喜欢做专辑，喜欢笑观众都是傻逼，挑起歌来却比谁都认真。
　　他发病时全无一点征兆，早上还一大清早就爬去华天上班，抢了许辰的中饭来吃，晚上聂靖接了他下班，他说头晕想睡一会儿，聂少爷在厨房做好饭，准备叫他起来吃。他睡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过去看的时候，鼻腔口腔里全是血。
　　聂家少爷抱着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衬衫都被染得通红了。叶霄这个病流起血来就止不住，聂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场面了，这些年他家里常备急救设施，自己都学了一整套的急救流程，别墅选在医院附近，默金医院是聂家的产业，里面常年给叶霄备着一个血库。聂靖自己常年捐血，算是为他积德，右手腕上一串佛珠，从十八岁戴到现在。小叶紫檀的佛珠被手指常年摩挲着，养出了非常亮的包浆。
　　许辰被护士引到病房的时候，聂靖就坐在叶霄病房外的客厅里，垂目静坐，手上拿着这一串佛珠。
　　肖林面沉如水，难得看见他穿西装，许辰才知道原来他这样瘦，他安排许辰在客厅坐下，自己又出去接电话了。
　　许辰十分规矩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心地打量着这套病房，看得出来布置这房子的人很花了一番心思，这客厅大概是用来会客或者给病人活动的，柔软的丝绒沙发，高大的书架上挤满了音乐方面的书，角落里还有一架钢琴，看起来不像个病房，倒像是个正常人家的客厅。
　　“阿霄在里面。”坐在沙发一侧的聂靖忽然开口了，这还是许辰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风流成性的聂家二公子，出乎意料的，他的声音并不是那种纨绔子弟玩世不恭的声音，反而非常平静，平静得有点过了头了，简直要透出一点心如死灰的意味来。
　　许辰知道他是提醒自己去看叶霄的意思，连忙站起身来。但他其实不是很会为人处事的人，而且现在回应也有点迟了，只能朝他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聂靖没有再说话，他又恢复了许辰刚进来时看到的样子。他是很适合穿西装的人，头身比非常好，聂家几代豪富，娶的都是美人，基因很好，就算在这样灯光不算明亮的地方，也看得出他轮廓非常清俊贵气，落落无尘，怪不得聂家能出一个天王聂行秋。
　　客厅的里面，是一间卧室，卧室并不大，两张床并排摆着，一张病床，一张普通的床，看得出叶霄似乎常在这里生活，床头还摆着max上一张专辑的封面设计稿，几本书散乱着，烟灰缸里竟然还有几个烟头。看来聂靖真的是管不住他。
　　许辰没在这里找到叶霄，刚觉得有点奇怪，就看到了那扇门。
　　那是一扇标准的、会用在医院的icu重症监护室外的门。非常严实，冷冰冰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窗，刚好在人眼睛的位置。许辰顿时反应了过来——聂靖在叶霄的病房里建了一个icu。
　　显然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富贵家庭出来的，但也是家庭幸福美满，一路顺遂，许爷爷去世得早，他年纪小不记得了，许奶奶身体还很好，还能吃核桃，所以他基本没经历过什么亲人朋友的逝世。
　　看着那扇冷冰冰的门，他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手心冒汗，但是都是冷汗，他已经在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了，他无法想象那个一个多月前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叶霄就住在这个冷冰冰的重症监护室里。
　　但是他从玻璃里看到了叶霄。
　　叶霄瘦得几乎脱了形，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连头皮上都用胶布固定着什么管子，胸前更是横七竖八地接满了各种仪器，病床边还垂着不知道是透析还是体外循环的装备，液体袋里满是鲜红的液体，看着都觉得疼，许辰只能从他脸上的轮廓里隐约看出这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音乐总监。
　　叶霄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被一堆冰冷的仪器包围着，许辰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知觉，他也不敢去想叶霄会不会觉得这些管子和仪器插在身体里会痛，他退后了几步，然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匆匆逃回了客厅。
　　聂靖仍然坐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尊雕塑，他的眉眼非常清俊，单截出来像一幅画，许辰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面熟，先前还以为是像尹奚，但是坐下来的时候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他长得像聂行秋。
　　聂家人的眉眼天生透着股贵气，眉目舒朗，不像现在演艺圈流行的眉眼深邃，深到过了头，反而成了眉压眼，又不是外国人，这在相书里反而不好。许辰最近学着做经纪人，跟着小商学，小商又是尹奚的脑残粉，跟他说尹奚选实习生从不出错，选的童星都极少长残，因为会看骨相。结果许辰就学偏了，学了一堆封建迷信的东西来。
　　肖林不知道是在跟谁打电话，许辰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时候，似乎要在电话里面吵起来了，他就站在走廊上打，只隔着一扇门，听得许辰坐立难安，又不能出去，怕打扰了他。还好沙发上有一本书，似乎是流行音乐之类的，他就拿起来翻了翻，虽然一个字都没看懂，也多多少少缓解了尴尬。
　　“你叫什么？”
　　许辰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是聂靖在跟自己说话。
　　“我叫许辰。”就算在这时候，许辰还是一贯的礼貌：“我是叶岚的经纪人。”
　　他怕聂靖连叶岚都不知道，还打算补上一句：“叶岚是max组合的成员。”
　　“我知道叶岚。”聂家的家教显然也不错，就算在这时候也彬彬有礼：“阿霄跟我提过你。”
　　
　　第47章 容易
　　
　　许辰有点惊讶，他虽然知道叶霄其实对自己和叶岚都很好，但是也没想到叶霄竟然会在聂靖面前提过自己。其实在他的认知中，叶霄和聂靖还是属于叶岚说的“睡过了”的关系，在娱乐圈这么些天，他也听了许多关于聂靖的传闻——聂家的双胞胎姐弟二人确实是属于圈内潜规则的金字塔顶端，睡过的艺人大概可以出一本集邮册，而且睡谁谁红，聂妍还稍微喜怒无常一点，聂靖确实是对睡过的人都非常不错。圈内几个小花旦都是他捧出来的，至于乐曼这种过了明路的更是身价百倍。相比那些在床上有着怪癖又肥头大耳的“老总”们，风度翩翩的聂家二少爷确实是圈里许多青年男女眼前的一条光明大道。而且他口味也杂，有清纯款的玉女，也有乐曼这种妖艳玫瑰。光是许辰这么些天听过的和他“睡过了”的人，就快凑够两只手了。
　　他心里面其实是隐隐地觉得，聂靖这种花心大少是配不上叶霄的。而且他也不懂，像叶霄这种高傲又妖孽的人怎么会和聂靖这样滥情的人在一起。他觉得叶霄内心是非常干净的，不会容忍这样混乱的关系。
　　但是他终究是个性格温润的好人，聂靖现在守着叶霄，而且对他也好声好气的，他也只能和聂靖好好说话：“嗯，我是叶霄的朋友。”
　　其实叶霄跟聂靖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跟聂靖说的是：“你知道叶岚那个傻逼吗！那个文盲竟然有个这么好的哥哥，真想揍他。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叶霄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口是心非，所有的话都要反过来听才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嘴越是毒，说明他这时候的心越是软，只是大多数的人都被他这副带刺的面具挡在了外面，所以他在圈子里的风评并不是很好。说得好听一点叫恃才傲物，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架子大，目中无人。而且他还非常能折腾下属和同事，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肖林常恨铁不成钢地说要他积德，免得被人背后咒骂多了，折了阳寿。他都浑然不在意。
　　他的人生格言就是：“我本来就命短了，如果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活得相当放肆，嬉笑怒骂，毫无顾忌，哪怕是华天的少东家聂源都被他指着脸骂过傻逼，律更是常年被他用春秋笔法换着法地讽刺，当然，他也骂尹奚，也骂叶岚，但是骂了之后还是一样地对他们好。聂靖给他寻来的老山参，比金子还贵，被他偷偷放到尹奚的水杯里，尹奚早上去开会，喝了一口热水，正在讲公司财务报表，觉得鼻子下有点痒，摸了摸，两条鼻血已经直接涌了出来。叶岚更不用说，多少资源不要命地往上堆，要不是尹奚下台叶霄又倒下了，他就是国内第一个看遍国际四大时装周的男星，平时也是各种杂志封面跟刷屏一样，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时尚界提到叶岚都不叫名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他封面专业户。
　　叶霄这种人，虽然脸上常带笑，妖孽得很。其实是个性情中人，讨厌一个人就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喜欢一个人就大方得很。在看得懂的人面前，他其实很好懂。
　　他虽然时日无多，却希望每个他在乎的人都能过得好，所以才常常骂尹奚没出息，所以才一面嫌弃着叶岚脑袋不开窍，一面又在周围人面前都提到了叶岚和许辰。他对这一对年青人，有一种历经千帆的老人在街上看见一对无比般配的小儿女一样的欣慰和心软，不仅是他，连肖林对叶岚都多多少少有这种情绪。
　　这个圈子里，一个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故事实在太难得了。
　　可惜许辰对聂靖是带着防备的，没办法，聂靖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再加上他把叶霄当朋友，自然对聂靖的印象非常不好。
　　聂靖也没勉强。
　　倒是肖林，打完电话进来，发现这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是相敬如宾，其实这两个人脾气都好，尤其是许辰，一向与人为善，他会这样冷淡地对待别人，已经是在表达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了。
　　肖林一眼就看出原因，也不说话，直接叫许辰：“我们走。”
　　“尹哥不来了？”聂靖眼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肖林冷笑了一声。
　　“他死在家里了。”
　　-
　　许辰也看得出肖林心情差得很，一路上屏息静气不敢说话。看了叶霄的状况，他心里也担忧得很，车里气氛一时间非常凝重。直到开过一段景观带，路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都缠绕着彩色的灯，平时看起来特别俗，但是车从下面开过去，灯光照在挡风玻璃上，光线都扭曲了，流光溢彩，转瞬即逝。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光让肖林想到了什么。
　　“你讨厌聂靖？”
　　这是肖林的第一句。就算在气氛这样沉重的时候，他都没丢掉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
　　许辰向来脾气好，就算真的厌恶一个人，被肖林说了出来也觉得十分惭愧，他这种人，总觉得背地里议论别人是不对的：“也不算是讨厌。”
　　肖林一个急转弯，冷笑了一声。
　　“讨厌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外面不是都传他家是一对集邮二人组吗？睡过的人都可以开一届金熊奖颁奖典礼了。”
　　“其实我觉得，随便评价别人的私生活是不好的。”许辰也是老实：“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了固定的交往对象的话，私生活再这样混乱就不好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读书人了，但还是会时时有惊喜，看了他这一如既往的样子，肖林的火气也下来了点，还顺口问了他一句：“那圈子里这么多对情侣不都是这样的状态？哪里不对了？”
　　这倒是实话，圈子里的男男女女，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美貌，正是浑身散发荷尔蒙的年纪，又活在这个花花世界里，再加上圈子里的风气本来就乱，拿着“睡”字不当回事，玩心重的时候，连性向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了。碰上在偏僻地方拍外景，一拍就是小半个月，没什么娱乐活动，都是些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打打友情炮也没什么。也许一部戏就成了情侣，下部戏又散了，大家都恣意享受青春年华，来去自由。
　　至于公开承认情侣关系，甚至于结婚，那又是牵扯到工作和公关的大事了。其实圈内很多情侣和夫妻都是各玩各的，别说他们这些年轻人，连歌王陈景夫妻都是这样的模式，港媒都有照片，不过内地明星披戴光环，不为人所知罢了。
　　许辰对于这些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他这个人性格里的干净并不是白纸那种，也不会沾到点脏东西就觉得受到了刺激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他的质地更接近玉石，看起来温润可亲，其实独善其身，和谁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我觉得叶霄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态度十分坚定地告诉肖林：“你也不是。”
　　彼时车已经快到小区门口，肖林开车稳得很，大概是因为带惯了糯糯小朋友的关系。事实上他也不是天生就人畜无害的那种人，他现在这种宜室宜家的奶爸状态，更像是把锋芒和戾气都留在了外面，把温和的样子留给了家人。
　　这并不是简单的事。
　　所以他才会反问一句许辰：“你觉得叶岚是吗？”
　　这个问题让许辰沉默了。
　　他是诚实的人，没把握就不会乱回答，叶岚和karl这群人玩得这么近，而且平时为了耍帅——叶岚的审美观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在小商他们讨论一些圈内百人斩之类事情的时候说一些“这算什么”的话，让人觉得他的意思是“我比他们厉害多了”。而且他这几年在圈里的事，许辰完全不清楚，从实事求是的角度讲，许辰是没办法替他打包票的。
　　但是作为好哥哥，他还是说了一句：“我觉得他也不是。”
　　肖林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外面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他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却没有熄火，许辰也不好问他什么时候下车，也坐在座椅上不动。
　　外面许多私家车也静静停在那里，不知道哪一辆里面坐着记者，也不知道哪一辆的窗口会伸出长枪短炮，试图在这里拍到一个大新闻。车里十分安静，许久都没人说话。
　　“林哥，”许辰等了一会，忍不住出声提醒肖林：“我们不下去吗？”
　　肖林安静地看着绿化带边缘开得正好的杜鹃花，被许辰一叫，似乎回过神来了，疲倦地说了句：“下去吧。”
　　如果是平时，许辰大可以陪他在车里坐上一天一夜，但是现在家里有叶岚和蜜儿小朋友，一大一小，都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虽然有保姆在，但他们估计都不会听保姆的话，还是要许辰回去才行。
　　许辰推开门，才发现肖林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林哥？”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先回去吧。”肖林似乎并不想聊天。
　　许辰脾气好，真的就下了车，但是关车门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句：“林哥，叶霄他……”
　　“暂时不会死。”肖林用词都冷酷得很：“快死了我会叫你的。”
　　他这么说，许辰也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了，只能自己默默下了车，他对叶霄还是有感情的，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也是满心难过，但是刚走出两步，又被肖林叫住了。
　　“许辰，”肖林这种情况下仍然不忘纠正后辈的误解：“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比如聂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许辰还要再问，肖林已经关上了车门。
　　隔着茶色的玻璃，只能看见他仍然沉默地坐在车里，许辰隐约觉得，也许在这时候，他需要的只有这样一个空间，卸去一切责任，不用去想病危的叶霄、身不由己的尹奚、还有处境尴尬的叶岚、还有娱乐圈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他的小家、需要照顾的糯糯、总是在争夺他注意力的涂遥……
　　这世界总是这样，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量体裁衣，完全由不得你推卸。像肖林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人来求他帮忙，光是责任心就要逼死他。
　　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活得容易。
　　
　　第48章 折辱
　　
　　许辰到家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家里竟然没有起火，也没有发生什么人员受伤的严重事故。他走进客厅，叶岚正坐在地毯上背台本，蜜儿小朋友则是在玩叶岚的笔记本--她也在玩那个刺客的游戏，带着一对袖剑在人群中滥杀无辜，留下一地的血迹。保姆在厨房洗碗，看来他们都吃过晚饭了。
　　“许辰哥哥。”蜜儿先发现了许辰，随即叶岚也抬起头来，他这人的心思非常奇怪，老是觉得在许辰面前辛苦背剧本努力工作是一件非常不酷的事，所以一看见许辰就把剧本扔到一边，开始玩起游戏来。
　　见过了医院那样的惨淡场面之后，就算叶岚摆出这副消极怠工的样子，许辰也觉得这是温馨画面了。
　　-
　　五月很快就过去了，随着六月上旬高考的结束，一大堆学生党已经涌进了观众群体之中，sv台攒了半年的王牌真人秀都开播了，华视tv也不甘落后，催着后期剪好两期max那个真人秀的片子，在电视上宣传了一周之后，直接放在周末黄金档的时间开播了。
　　播第一期的时候，叶岚在那个电视剧里的戏份已经拍得差不多了，毕竟是女主角视角的电视剧，从霍去病当了大司马之后，剧情扑朔迷离，叶岚的戏份减少，后面直接病死了。虽然剧本里写的是假死，但戏份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六月初许辰跟着叶岚在祁连山补拍一场战争戏，拍完已经是星期五，星期六飞回上海，去拍华视自己的综艺节目——宣传max那个最终被取名为“爸爸妈妈是明星”综艺节目。很多华天的老人都对这个综艺节目的名字表示了嫌弃，虽然这并不能阻止它如期开播。
　　这次录综艺节目，max的成员都到齐了，连一直在粉丝传说中被公司封杀的队长徐艺都出现了。其实这也是许辰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他。他似乎瘦了许多，也没有以前那样开心了，在后台化妆的时候神情总显得有点恍惚，连karl和他打招呼都没回应。
　　其实徐艺这几个月是真的不好过。虽然律是很有自信地把叶岚当做假想敌，但是他的团队和他的粉丝都是在搞徐艺的，徐艺被排挤在那个真人秀节目之外的时候，刚好律出了一件大事，他在上一个电影音乐节目的时候对一位前辈非常无理，闹得满城风雨。
　　那个前辈叫靳云森。
　　当年港片全盛时代，三王一后成了传奇，如今郁蓝隐居美国，聂行秋和周子翔双双去世，靳云森已经是那个时代唯一的标志了。何况他现在修炼出了成熟大叔款，蓄起胡茬，五官立体，高鼻薄唇深邃眼睛，连眼角皱纹都是优雅的，穿着灰色西装在电影里演女主角暗恋的上司，秒得生嫩的男主角毫无还手之力。再加上政治正确，人品也好，除了和聂行秋的往事之外，基本是金刚不坏之身。
　　律的粉丝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被靳云森的路人粉打进了泥里，不过她们也没闲着。当时上节目除了律还有徐艺，她们就开始拖徐艺下水，抢资源的时候不记得徐艺是队长，现在出事了就想起队长来了。先是说队长冷眼旁观，故意让律冒犯靳云森。后来越传越离谱，竟然搞起阴谋论来，说是徐艺换了律的台本，导致律手足无措，才会说错话的，还一帧一帧地分析徐艺是怎么故意把律引入陷阱之中的……
　　网络骂战就是这样，越搅水越浑，骂到后来事实真相就没人管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成了没理了。律的粉丝目的倒是达到了，把徐艺拉下水，和律一样成为路人攻击的对象，多多少少分担了炮火。至于后来徐艺被摒弃在真人秀节目之外，更加成了她们佐证“徐艺偷换台本，所以被公司雪藏”这种颠倒黑白传言的证据。
　　徐艺整整消失了一个多月，再回来的时候，也没直接去赶公司安排的通告，难得的是向来喜欢店大欺客的华天公司竟然也没为难他。
　　karl向来是对队长依赖最深的，但他最近和李云诗捆绑炒cp，商业价值上升，工作接了很多，所以忙得很。再加上他玩心重，虽然想联系徐艺，但是李云诗一约他，或者冒出什么新鲜事来，他就忘了。他的经纪人则是不想和徐艺这种被排挤在外的人搭上关系，所以一直没怎么刻意出力。就弄成了这个局面。
　　karl来得晚，本来化妆时间就紧了，他还老是一找到机会就往徐艺身边跑，化妆师急得要发飙，转身找个发胶他就不见了，只能打发助理来拎他回去。
　　karl穿的还是走机场时的hip-hop风格的一身黑，冲过来跟徐艺聊天：“队长队长，这些天你去哪了！”
　　徐艺的化妆台就在叶岚旁边，叶岚的妆发已经差不多了，冷冷地看他耍宝，倒是许辰看着徐艺不紧不慢地和karl说话，脸上显出一点疑惑来。
　　徐艺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小商从前台跑过来，看见许辰在发呆，还以为叶岚又出了什么事，紧张地问：“许哥，怎么了？”
　　“没事。”许辰转过头来：“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小商知道许辰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
　　“你和徐艺的经纪人说过话没有？”许辰问他：“徐艺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哦，你是说他换经纪人的事是吧？他的经纪人转行做公关去了，现在这个是新换的，没事，我看他脾气也挺好的……”
　　“我不是说这个。”许辰皱着眉头，看着已经推门进来的徐艺。他似乎发现了许辰在看自己，淡定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许辰想说的是，徐艺似乎变了许多。这变化并不是说他瘦了或者憔悴了，而是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似乎都变了，像以前karl这样闹，最忧心的就是徐艺，他是天生的老好人，总希望max每个人都好好的，不管是高傲的叶岚，还是自私短视的律，对于karl这种没脑子的人更是百般照顾。但是今天karl这样折腾，他也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而已。
　　许辰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
　　在这次的综艺节目里，不管是开场的max单曲表演，还是后来采访里队员出的问题，他都是一副独善其身的态度，不会再做出被人诟病是“抢戏”或者“心机重”的补救措施来，节目中律做游戏的时候读的一个错别字、karl表露出的大男子主义倾向，还有叶岚摆的冷脸，他都在旁边看着。后来主持人要律秀一段清唱，偏偏律又选了一段连续的高音，声音尖得很，他也没像以前一样拿起话筒给律和声。
　　倒是主持人，这次颇为讨好徐艺，一直在给他戏份，让律十分不爽，不知道主持人是吃错了什么药。
　　所有的疑问都在节目录完之后得到了解答。
　　节目最后是一个游戏，徐艺和律是最先比完的，律喜欢早退是出了名的，但是这次徐艺竟然也直接走了，还好karl急着追赶他，很快也和叶岚比完了，节目顺利结束。
　　晚上还要挑新戏的剧本，所以许辰早早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一录完也是直接走，小商则要在公司和节目组的人攀下关系，然后再去叶岚家汇合。
　　“我要吃烤鱼。”坐着电梯里去地下车库的时候，叶岚正在和许辰提要求：“趁小商来之前吃完，然后给他看我们吃剩的骨头。”
　　自从小商和许辰提过让他来跟叶岚，让许辰负责对外联系之后，叶岚就对他非常不友善了。
　　“你别这样，”许辰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他手上拿着一大堆东西，还要在里面翻车钥匙。还好叶岚熊归熊，对他哥哥还是很好的，一言不发地把东西都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门。
　　但是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停车场里一片混乱，一辆款式非常经典的房车远远地停在靠近出口的位置，如果是平时，karl这个汽车发烧友大概要过去围着这辆车看个不停了，不过今天他没空——他正情绪激动地扬着拳头，似乎要朝坐在车里的某人冲过去。但是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正在努力制服他，而队长徐艺正在一旁跟他劝说着什么。
　　karl平时神经大条，但真激动起来还是颇可怕的，几个保镖拦他不住，干脆动了粗，将他推得撞在房车的玻璃上，按着他不让他动弹，力度大得许辰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都听到了“砰”的一声。
　　在许辰反应过来之前，叶岚已经扔下东西冲了过去。
　　在他看来，这些人是在欺负他的兄弟，虽然他平时也经常对karl粗声粗气的，但那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如果牵扯到外人，那就是要打群架了。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边朝混乱的战局冲过去，一边还不忘吩咐一下许辰：“你别过来！去开车。”
　　许辰自然不会听他的指挥，胡乱搂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也跟了过去。
　　叶岚跑得快，已经率先加入了战局之中，那些保镖正在努力制服karl，没想到背后又杀出这一个混世魔王来，直接一脚踹倒离他最近的保镖，然后抓住正在压制karl的保镖往后一揪，屈膝一撞，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大汉直接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相比karl这种尚算正派的拳击，他是真正常年打架练出来的，全是狠招，出手伤人。
　　许辰怕他吃亏，跟在后面跑过来，他是唯一一个在这时候还有理智去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的人，跑的过程中就听见karl在吼什么“我就知道又是他……”“老流氓……”之类的话，等到跑到近处，他们打成一团。他一个人在旁边插不上手，眼看着保镖们动了真火，一个保镖似乎伸手去西装胸口摸什么东西……
　　“小心，叶岚！”许辰隐约猜到那是什么，连忙出声提醒。徐艺一直在阻拦保镖，看到情况危急，似乎朝着房车里说了一句什么，许辰只看到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伸了出来，做了个阻止的动作，那些保镖都停止了下来。
　　karl失去了束缚，又要往房车里冲，显然是要去揍那只手的主人，眼看着保镖们又要涌上来，站在旁边的徐艺忽然大吼了一声：“够了！”
　　他垂着头，许辰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觉得他应该是哭了，但他的语气似乎又非常狠绝，朝karl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别说karl，连叶岚都怔住了。karl本来怒发冲冠，脸都涨得通红，被他这么一说，反正不知作何反应了，连发热的头脑似乎都当机了。
　　现在的徐艺实在太反常了。以前的他连重话都不会跟自己的队员说一句，更别说这样冷漠的狠话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两个当事人不说话，叶岚这种中途进去帮手的也被许辰拉住了手，没有再打的意思，只有几个保镖是年青人，神色颇为不甘心地打量着他，大概很想打回来。
　　徐艺也没有再说话，自己扶住车门，似乎要坐到房车上去。
　　“队长！”karl却似乎在这时候醒悟了过来，伸手去拖他，他似乎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出手也重，徐艺穿的是上节目的浅色t恤，本来就薄，被他一拉，整个领口都撕开来，裂口一直撕到肋下，露出非常白皙的上身，但是让人震惊的是，他的锁骨到胸前，有许多深红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齿痕？
　　karl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许辰和叶岚两个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karl已经和阻拦他的保镖扭打在一起了。
　　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发泄，因为知道没法挽回什么，也没法改变什么。偌大个停车场里只能听见扭打的声音，还有karl偶尔发出的咆哮声，像一头受了伤的年轻狮子。
　　许辰盯着房车的门，停车场里光线很暗，加上角度的光线，他只能看见车里的人似乎欠了欠身，然后伸手递出来一件衣服，缓缓地披在了徐艺的身上。
　　那是一件款式非常经典的西装，那人的衬衫袖扣似乎是某种暗色的钻石，只偶或有精光一闪，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十分内敛稳重，许辰似乎隐约看见了他的侧脸，又似乎只是错觉。
　　徐艺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拢了拢那件西装，然后坐上了车。
　　房车缓缓开出了停车场，连保镖也坐车走了，只剩下一身狼狈的karl，他在原地站了站，看着房车离去的背影，然后擦了擦嘴角的血，也开着自己的车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辰总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像影视剧里喜欢塑造的那种女朋友跟富豪跑了的落魄青年——虽然karl的现状无论如何都跟落魄扯不上关系，他如今风头很劲，和李云诗的cp更是炒得如日中天，而且他对徐艺的感情，应该更多的是对队长的崇拜和依赖。
　　有一句话许辰始终没忍心说。
　　看这个样子，徐艺这是……被潜规则了吧？
　　-
　　晚上回去之后，许辰和小商肖林一起看剧本的时候，才从肖林那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是宁怀儒，宁家现在是他当家。戴莹你知道吗？戴莹嫁的就是宁怀儒的弟弟，宁家也是老家族了，低调得很，但是钱可不比聂家少，聂源那傻逼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宁叔。”肖林给糯糯小朋友戴上隔音效果很好的耳机，让他在地上爬，自己跟求知若渴的小商和满面担忧的许辰说八卦：“早在尹奚第一次下台的时候，徐艺就跑去求宁怀儒了，不然max早解散了，还等到今天？不过宁怀儒这人心思很深沉，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腹黑，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还不要，徐艺当初和他分开过一段时间，现在再回去，身架就低了……”
　　许辰听得十分担心：“那这个宁峻，他花不花心呢？”
　　他这话一说，肖林直接笑了起来，连小商也惊讶地看着他。
　　“你以为是谈恋爱？还问花不花心？”肖林说话也是直得很：“愿意陪宁峻睡觉的人，从浦东能排到虹桥去，徐艺也就是个开胃小菜，不过他们这些大家族都讲究格调，不会像暴发户一样吃相那么难看而已，像乐曼这种名声差的，给他们上他们还嫌脏呢。”
　　-
　　在这圈子里久了，许辰也渐渐知道，这圈子里有最光鲜的故事，自然也有最阴暗的一面，像徐艺这样的人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但他永远也没法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这世上的悲剧，往往在于美好的东西被打碎，最干净的人被卷入最肮脏的交易，而最卑鄙的人反而坐拥最好的结局，高贵的都被折辱，纯粹的都被玷污，开始越是美好，对比越是惨烈。明明是抱着最简单的期望出发，最后却走上了最复杂的一条路，就好像karl今天那个落寞的背影，没有人能够解释。
　　这是个颠倒黑白的世界，一切都乱了，巧言令色反而可以成为人上人，恪守原则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一代又一代干净又美好的年轻人进去这个圈子，最后都被污染被同化，成了最黑的一抹颜色。
　　好在这个圈子里还有叶岚这样的人。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除了许辰压根没什么想要的，反而往往能够在所有人都迷惑的时候自顾自地搞自己的事。晚上许辰满怀愁绪地洗完澡上床，发现叶岚似乎有点不对劲。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炯炯地打量了许辰一会儿，忽然神色不善地发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许辰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
　　“徐艺身上的那个！”叶岚今天从停车场回来，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决定在睡觉之前好好地逼问一下许辰：“你是不是以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从哪看到的！快说！”
　　许辰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个是常识吧。”他不懂叶岚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被逼问得有点窘：“读书的时候男同学也会讨论……”
　　叶岚十分警觉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努力辨认他是不是在说谎。盯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许辰松了一口气，自己拿起剧本来看，但是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叫了一声叶岚：“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的呢？”
　　
　　第49章 嫌弃
　　
　　许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叶岚迟疑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用他一贯“明明没道理却比有道理的人更嚣张”的行事风格应对了这个问题。
　　“干嘛问这个！”他比许辰还凶一点：“你对这种事很感兴趣吗？”
　　如果是刚来上海的时候，许辰也许就打退堂鼓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清楚叶岚这家伙凶的时候很可能是虚张声势，所以还是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啊，我就是问一问。”
　　“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叶岚非常不爽。
　　“但你刚才也问了啊。”许辰一脸淡定。
　　叶岚顿时瞪起了眼睛，他也不瞪许辰，表情十分纠结地瞪着墙角摆着的一张椅子，看起来和他小时候阴沉的样子倒是有点像。
　　许辰觉得好笑，偷偷在旁边盯着他看，他的性格光风霁月，也只有这点小小的恶趣味而已。
　　叶岚本来就不是很聪明，努力思索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
　　“录像。”
　　“什么？”许辰一直在等着他说话：“什么录像，我也要看。”
　　许辰明明没说什么，叶岚已经跳了起来：“不行！不能给你看！”
　　他这么一说，许辰更加感兴趣了。
　　“为什么我不能看啊？”他也是带着点逗叶岚的意味：“你都看了，为什么我不能？我还比你大几岁呢。”
　　叶岚的表情更加纠结了，估计当初他决定签约华天的时候都没露出这个表情来。虽然在别人眼里他和许辰就是文盲和高材生的区别，但是在他心目中，他是要保护许辰，要比许辰厉害的。不管是打架也好，玩游戏也好，哪怕是现在……看黄片也是一样的。
　　许辰看他十分纠结，还不忘在旁边催促一把：“你要是不给我看的话，我就自己去找了啊，家里这么多地方，说不定就被我翻到了。”
　　“你翻不到的！”许辰这么一说，叶岚倒是得意了起来。
　　许辰笑了。
　　“翻不到我就自己去网上搜，实在不行去叫小商帮忙下好了，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收藏一点这种片子吧……”许辰今天也是起了玩心，其实他在大学里也有过看这种片的机会，但他那时候做沙盘做模型都做得人仰马翻了，何况他对这种事也不是很热衷，以前别人拖他看也不看的，今天其实是故意逗叶岚。
　　但是在叶岚看来，这就是非常严重的事态了。他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你自己要看的！”他事先警告许辰：“你看完之后，不准嫌弃我！”
　　他这么一说，许辰反而误会了。连忙教育他：“这种事是成年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叶岚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哄自己，于是慢吞吞地爬起来，出去给许辰找小黄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警告许辰：“不准跟过来啊！”
　　他一转身，其实许辰就笑了起来。
　　都说叶岚熊，其实他才像熊家长，不管叶岚有多熊，他反正自己看着是觉得哪都好。连叶岚自己偷偷看黄片也觉得好笑。直到叶岚搬了电脑过来把小黄片放给他看的时候，他的嘴角都是翘起来的。
　　“这是一个学生自己拍的，”叶岚闷声闷气地给他介绍：“那种拍出来卖钱的都不好看。人也丑。”
　　许辰还是很有正义感的，询问叶岚：“这个应该不算犯法的，没有病毒吧？录像里的两个人都知情吧……”
　　他的问题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影片已经开始了。
　　一阵剧烈的镜头摇晃之后，似乎摄像机被放在了一个柜子上，可以清晰看到房间内的景象，但是因为放得低了点，只能看见拍摄者的背影，似乎是个非常高的青少年，身材很好，虽然有点瘦，但是骨架生得非常好，穿的似乎是私立学校款式的校服衬衫，深蓝色裤子，摄像机只能照到他的肩膀，看得出是优渥家庭里教出来的，仪态非常好，他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下，光是背影就已经有一种翩翩少年的感觉了。
　　这个房间陈设非常简单，看得出房间的主人经济不是很宽裕，但是到处都是书，应该非常博学，许辰有点惊讶，按理说，喜欢看书的女孩子大都性格安静，应该不会主动答应拍摄这种视频的。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那个男生似乎背对着镜头朝门外说了什么，然后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虽然一过来就被男生以袭击的姿势搂住了腰，然后似乎压在墙上拥吻了起来，但是许辰还是从那个人的衣着上发现了疑点。
　　“按理说，会穿衬衫和西裤的……”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随着那个被压在下面的人被推倒在那张简单的床上，整张脸都暴露在镜头里，他立刻得到了解答。
　　虽然那张脸非常清秀，皮肤白，戴着的眼镜非常文静，表情也有点生涩……
　　但是这也是个男人没错吧！！
　　许辰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了叶岚一眼，叶岚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了，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他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心虚，越要理直气壮，一副“你敢嫌弃我你就完蛋了”的样子。
　　许辰怕他觉得尴尬，连忙收回了目光，不过这样尴尬的就是他自己了，画面上被压在下面的清秀男人虽然有点挣扎的意思，但是在比自己小了一轮的男生的压制和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下，只能丢盔弃甲了。虽然许辰已经做好了看一点小黄片的准备——顺便还能逗一逗叶岚，了解一下叶岚的喜好，纠正一下他错误的观念什么的……
　　但是他可没打算看两个陌生男人的裸体！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仅屏幕上一片白花花，而且就算许辰别开了眼睛，薄薄的笔记本电脑里还是传来一些十分暧昧的声响，接吻的品咂声，皮带被解开的声音，还有某种甜蜜却苦闷的呻吟声……
　　许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叶岚还要煞有介事地指给他看：“这里！”
　　“什……什么这里？”许辰都有点结巴了。
　　“这里，吻痕！”叶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就是在这个录像里看到的。”
　　屏幕上的两具躯体已经纠缠到了一起，被压在下面的清秀男人整个人都被覆盖住了，像一只被猛兽压制住的温顺食草动物……
　　“哦哦，”许辰无意识地答应了两下，莫名地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本能地想去摸床头的水杯：“我知道了。”
　　叶岚一直盯着他，看他露出了退缩的意思，而且像要起身，连忙如临大敌地问：“你要去哪？”
　　“我去倒水喝，”许辰只想着逃跑。
　　“你嫌弃我！”不知道是许辰哪里让叶岚看出端倪，他大声控诉：“你刚才还答应我说不嫌弃我的！你现在就嫌弃我了！”
　　“没有，”许辰无力地跟他解释：“我只是有点渴而已…”
　　“你骗人。”叶岚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只是去倒水而已。我不歧视同性恋的，”许辰拿他压根没办法：“你看肖林他们也是同性恋，我也没有歧视他们啊，还有叶霄……”
　　“但是他们只是你的朋友，他们搞同性恋不关你的事，你不嫌弃他们，但是会嫌弃我的！”
　　许辰还没注意到“他们搞同性恋不关你的事”的意思其实等于“我搞同性恋就关你的事”，只想着先把叶岚安抚好：“没你想的这么严重……”
　　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而已。
　　“我不信！”叶岚也是不讲道理：“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你要怎么证明？”许辰被他的蛮横弄得没办法，反正解释他也听不进去，也是有点自暴自弃了。
　　叶岚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许辰本来就口干舌燥，叶岚还不放他去喝水，只能无奈地舔了舔嘴唇，任由他盯着看。他对叶岚向来是不太设防的。
　　“想到证明的办法了没？”他无奈地问叶岚：“如果没想到可以先……唔”
　　他话还没说完，叶岚直接气势汹汹地撞了上来，许辰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倒在墙上，还没站稳，眼前一花，叶岚已经扑了过来。许辰只觉得嘴唇上一痛，还以为是撞到叶岚的牙齿了，刚想问叶岚为什么撞自己，嘴唇上就被人轻轻地亲了一下。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叶岚没演过吻戏，大概以后也不会去演，他虽然从中学开始就是个不良少年，打架斗殴还逃学，但是不良少年最重要的一项——追女孩子，他却没试过，连仅有的经验都是从涂遥提供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黄片里面学习来的。其中看得最多的就是刚才那一部，所以他亲许辰的方式也是模仿里面的，直接扑过来按在墙上亲的。
　　虽然因为经验的关系，开头有点不顺，但是真的亲到了叶岚还是十分开心的，许辰的嘴唇很软，而且整个人都带着股干干净净的气息，像带着阳光的树木一样，叶岚无师自通地搂住了许辰的肩，趁着许辰发呆的功夫，好好地把许辰亲了几口。
　　亲完了，他还得意地告诉许辰：“好了，现在就证明了。”
　　许辰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证……证明什么？”
　　“证明你不嫌弃我啊！”叶岚十分蛮横地告诉他：“我是同性恋，我亲了你，现在你也是同性恋了！”
　　-
　　叶岚通过这么简单的方式把许辰也“变成”了同性恋，就志得意满地睡觉去了。许辰就比较惨了，失眠了大半个晚上。
　　他脑子里完全是一团糟的。
　　首先叶岚喜欢男人这件事就够震惊他的了，何况叶岚还借题发挥，扑过来亲了他两口，这就让整件事情成为了一团乱麻。
　　叶岚是同性恋，这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他连看小黄片都看的是这种类型的。
　　那叶岚喜欢的人，也应该是男人了？
　　但是叶岚又亲了自己，虽然他的本意是把同性恋“传染”给自己，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应该亲自己的啊！
　　关键是，自己是异性恋。
　　虽然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但自己应该是异性恋没错。
　　话说回来，没喜欢过女孩子，也不能确定是异性恋的……
　　那这么说，自己和叶岚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岂不是有别的嫌疑了但自己是叶岚的表哥……
　　许辰的脑子被这些错综复杂的事完全搞成了一团浆糊，纠结了大半个晚上，满脑子都是“叶岚是同性恋”“叶岚亲了自己”这两个念头在打转，到最后昏昏沉沉地，想起明天是那个叫“爸爸妈妈是明星”的综艺节目第一期定稿的日子，连忙努力睡着。
　　他也是老实，就算叶岚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但是在他的观念里，仍然是“不管怎么，千万不要耽误到叶岚的工作才好”。
　　至于叶岚就舒服多了，他一觉睡到天亮，还非常心安理得地赖床到十点，被许辰有点尴尬地催着他起床去公司，他才拖拖拉拉地洗漱好，还咬了一口许辰手里的三明治，害得许辰看着那个三明治犹豫了半天要不要继续吃。
　　然后他精神抖擞地去公司应卯，karl昨天打架大概伤到脸，告了病假，律又一贯地迟到，他也不等了，直接窜到聂源的办公室，在那里堵到了又在睡觉的涂遥，大声地跟他宣布：“我亲了我哥一口。”
　　
　　第50章 亲爹
　　
　　涂遥向来对叶岚的战斗力没什么指望，没想到一会不见，他们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进展，顿时对叶岚刮目相看，拉着他跟自己讲来龙去脉。
　　然后他就被叶岚这个榆木脑袋气到了。
　　“你傻啊？”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你没事跟你哥哥说自己是同性恋干什么！你要是想表白，就直接说自己喜欢他不就好了，同性恋这三个字会让他有防备心的……”
　　“我本来就是同性恋，”叶岚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我喜欢我哥，我哥和我一样是男人，我不是同性恋是什么？”
　　“那你哥要是女人呢？”涂遥反问。
　　“我哥不是女人！”叶岚一副“你骂我哥我要和你打架”的样子。
　　“我是说万一，万一他吃错了药，变成了女人。你还喜欢他吗？”涂遥也是用心良苦。
　　“那也喜欢。”叶岚的三观向来非常不正：“那我就让我哥给我生孩子。”
　　“那不就成了。你喜欢的是你哥，跟他的性别没关系，只不过他刚好是男人，所以你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同性恋而已。”涂遥段位高超：“这话还可以当情话说，是不是非常浪漫？非常感动？”
　　叶岚听他解释了一通，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对感情上的这些事常常搞不太清楚，只一心想着要追许辰。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年轻，太冲动、凡事要多想几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涂遥一副老人家的腔调，喟然感慨：“不是我说你，就像这个生孩子的事，就算你哥是女人，那也是你亲人。近亲结婚知道么？乱伦知道么？情节很严重的。你哥这么正直的人，心理压力很大的……”
　　“我们不是亲人！”叶岚义正言辞地反驳他：“我妈说我是捡来的。”
　　涂遥被他逗笑了。
　　“我妈还说我不是她亲生的，让我滚出去找我爸呢。”涂遥小时候也是命途多舛：“那有什么用？我还不是越长越像她。女人的话信不得的……”
　　“不是的！我妈上次来问我要钱的时候，我按你教我的，说让她拿了钱和我签合约断绝关系，她说不用签，我们没血缘关系，只要给了钱她就再也不烦我了。”
　　涂遥顿时坐了起来。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他抱怨叶岚：“你哥这种性格肯定把伦理看得很重的，要是知道你们没血缘关系，搞不好早就开窍了。”
　　“那要是他知道我们没血缘关系就不管我了呢！”叶岚振振有词：“我才不告诉他。”
　　“你这傻逼，我真是跟你说不通，”涂遥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妈现在在哪？打个电话把事情问清楚，最好做个亲子鉴定，先把事情真相搞明白再说。你这什么表情，我难道会害你吗……”
　　“我不搞。”叶岚十分固执：“搞清楚了又没好处，万一我哥知道我们没血缘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
　　涂遥第一百零一次发现，和叶岚这种家伙讲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实在是叶岚长得太有欺骗性，不仅长得好，而且只要他不说话，就是一副很优雅很聪明的样子，常常会让涂遥忘记他其实是个文盲。
　　“你想想啊，你妈年轻时候那么漂亮，又有钱，不管你是亲生的还是捡的，有很大几率可能是哪个富豪的儿子，你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去找你亲爹，搞不好还有一笔遗产分呢。你最近收入不是降低了吗？你赚钱少了，怎么养你哥哥？”涂遥也是非常能哄人。
　　叶岚听了他的劝说，觉得似乎有点道理的样子。于是问涂遥：“那你亲爹呢？你亲爹有钱吗？”
　　涂遥也是猝不及防地中了一刀，顿时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尴尬：“还行吧，一个拍电影的，艺术家。”
　　“那我不去了。”叶岚十分现实：“艺术家都穷。”
　　“别啊，拍电影也挺富的啊，私人飞机都有了。”涂遥努力劝说他：“而且你不想多几个亲人吗？一家团聚也挺好的。”
　　“不要，我只要我哥就够了。”叶岚软硬不吃。
　　涂遥没有轻易放弃，还是好好劝了叶岚一番，说服他有机会就和他那个好赌的妈去做一下亲子鉴定。不过叶岚也没法主动联系他妈，毕竟许瑛华女士自从儿子变成摇钱树之后，就开始行踪飘渺起来，只是一年固定来叶岚这里拿几次钱，也是潇洒得很，只有她联系叶岚的份，叶岚找她是找不到的。据叶岚说，她开年的时候还过来拿了一次钱，估计要到夏天才会主动联系他。
　　涂遥对叶岚这么好，除了知道叶岚的世界简单，对名利都不热衷之外，也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两个人都是跟着个不负责任的妈长大的，也都是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只是涂遥的母亲去世得早，而叶岚则幸运在小时候有个许辰陪着，没有像涂遥一样长成外表美少年内里却一片暗黑的样子。
　　可是涂遥低估了叶岚的智商。
　　两个人探讨了一阵感情问题，叶岚看了看表，决定下去工作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是关永平吗？”
　　“什么？”涂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关永平。”
　　“有私人飞机年纪又可以做你爸的导演就这么几个，关永平？赵易还是陆赫？如果是陆赫的话，那他不是上初中就生了你了？”叶岚面无表情地推测道：“你选一个吧。”
　　-
　　许辰自己和其余几个经纪人私底下碰了碰面，聊了一下对节目的看法什么的，其实在律风头正劲的现在，这种碰面有点弱者联盟的意思。而且大概是因为昨天徐艺的事，许久没在这个联盟中出现的karl的经纪人也来了。其实许辰不算非常喜欢抱团的人，何况这种团抱起来也没什么作用，他们知道的许辰也知道，不过是大家一起取暖而已。
　　几个艺人陆陆续续也来了，叶岚是倒数第二个到的，许辰本来因为昨晚的事有点尴尬，一直没看他，等到无意间扫到他脸的时候，顿时吓了一大跳：“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
　　他情急之下也忘了再顾忌昨晚的事了，直接把叶岚的脸扳过来看，叶岚虽然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很不man，但是许辰的手指修长，动作也很温柔，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没有挣脱了。
　　叶岚的皮肤白，稍微有点什么伤痕就会非常明显，这还是在他去西北拍了一大堆外景晒黑不少的情况下。他的轮廓是最漂亮的，就算画个剪影都线条流畅，可惜这种流畅现在被打破了--他的左眼被人打了一拳，好在不知道是他经常打架还是这一拳并不重，伤情不是很严重，只是有点肿，而且眼圈都黑了。
　　“还好还好，没有擦破皮……”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徐艺的经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经纪人都聚集了过来，一起研究叶岚脸上被打的这一拳。
　　“可以用冰敷一下。”karl的经纪人有点医学常识：“等皮下淤血消了就好了，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不会留伤痕……”
　　“如果一定要上镜，还是遮得住的，这边遮住颜色，然后把另一边画对称……”charlie的经纪人比较理性：“但艺人还是要注意一点啊，尤其是脸啊，千万不能受伤……”
　　其余几个经纪人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许辰被他们一说，更加觉得事态严重，已经有经纪人搬了医药箱过来了，几个人围着叶岚的脸讨论个不停，他也忍不住问：“这是谁打的？”
　　“涂遥！”叶岚十分不爽地告状：“因为我说他爸生他的时候才上初中！”
　　反正他是认定陆赫就是涂遥的爸了。
　　其他几个经纪人都露出了“这都敢说怪不得你会挨打”的表情，但还是拿冰块的拿冰块，撕纱布的撕纱布，许辰也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这让他非常得意，还趁机反握住了许辰的手，反正一片混乱，也没人能发现。连许辰也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想到他眼睛上的伤，于是放弃抵抗了。
　　其实涂遥这人做事都讲理由，面具简直长进肉里，连肖林都未必能看见他宣泄情绪的时候。揍叶岚的时候他还说了句：“你放心，你挨了打还有好处，你哥被你亲了肯定会躲着你，但是如果你顶着个伤口过去，他就会理你了。”
　　叶岚本来被“平白无故”揍了一拳，第一反应是要揍回去的，但是既然涂遥这么说，他就犹豫了一下，而且涂遥还跟他保证“要是你哥不理你，你再回来找我，我站着不动给你打。”
　　于是叶岚就这样被涂遥白白揍了一下。
　　不过既然涂遥的办法真的有用，而且他现在还握到了许辰的手，他也就不计较这点小事了。至于涂遥究竟是真的帮他，还是因为他一直猜测涂遥的爸到底是谁导致涂遥想揍他，就不得而知了。
　　许辰也是太惯着叶岚了，昨晚刚刚被莫名其妙地亲了几口，连初吻都没了，还来不及生气，今天又得小心翼翼地拿着冰块给叶岚敷眼睛，一边敷还一边非常担心地问：“疼吗？眼睛看得清吗？”
　　叶岚大概觉得皮糙肉厚就是男子汉的表现，十分豪气地告诉他：“一点都不疼。”
　　两个人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儿，姗姗来迟的律终于到了，尹奚当初虽然看重max，却不是把max当低能儿养，一人只配一个经纪人，其余的助理保镖都是公司临时派或自己花钱请，免得他们习惯了有人照顾的日子，万一被记者或者媒体突袭会搞出大失误来，这是尹奚多年经纪人当出来的心得。只是现在规矩都乱了，律一个人带了四五个助理，前呼后拥。他大概很羡慕叶岚穿黑色hip-hop风格很帅，于是也穿着件黑色的大t恤，本来就矮，看起来像一口钟长了两条小细腿一样的。
　　说是看节目，但是节目组只送了一个预告片过来，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花絮，让charlie的经纪人有点不爽——在韩国烤肉开篝火晚会的时候，charlie有一段吉他的独奏，非常帅气，还引得隔壁别墅的女孩子拿着手机远远的拍。结果现在剪到花絮里去了，也就是说正片里没有，这是charlie最出彩的一段，就这样被剪没了。
　　倒是律在花絮里没什么戏份，估计稍微有点看点的戏份都剪进正片里去了。
　　一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散场的时候都有点不开心，好在charlie的经纪人似乎有别的念头，大概要另寻出路了，所以没有真的闹起来。
　　许辰既然已经和叶岚说话了，再躲着也就没意义了，所以虽然还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个吻而有点别扭，还是拿着笔记本给叶岚讲最近的安排，讲着讲着叶岚忽然站住了，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许辰不明所以。
　　叶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涂遥一定是赵易生的。”
　　
　　第51章 饭局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
　　“你还说，又想挨打了？”他温和地教育叶岚：“不能随便说别人父母的事，而且涂遥对于这件事很介意的，你这样猜测，会伤害他的感情的……”
　　“但是他压根不在乎的样子。”叶岚也是觉得自己十分有理。
　　“大部分人都会伪装情绪的，你不能太想当然了。”许辰纠正他这种坏习惯：“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不要老是用眼睛去看，要体会别人的感受。他表现得不在乎，不等于真的不在乎，哪有人不在乎父母的……”
　　叶岚似乎不是很服气的样子，但也并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脸不爽的样子。两个人并肩走在明亮的走廊里，就这样安静安静地倒也显得十分美好。其实许辰也有点像鸵鸟的性格，只要叶岚和他好好地呆着，他就会忘记叶岚对他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搞不好还会自己安慰自己，他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点蚕食掉的。
　　但是叶岚这个家伙之所以跟许辰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还是个小处男，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比如现在，他走着走着，就忽然来了句：“所以你其实很在乎我是同性恋的事吗？”
　　许辰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红了起来，还好他反应快，直接把头转过去看墙壁了。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他实在是对叶岚的突然发招没什么办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等会要见制作人，别乱说话。”
　　叶岚压根没有眼力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其实是把许辰推在墙上来个壁咚，再加上两句好听的情话什么的——哪怕是从网上摘抄过来的也好啊，再不济，就原样照搬涂遥刚刚指点他的那几句，基本就可以搞定他哥哥了。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聪明。
　　-
　　在公司呆了一天，也没什么收获。那个真人秀的剪辑据说是从sv台挖过来的，最会制造爆点，而且不像华天这群老人讲媒体人的底线，他是那种节目没有争议都要制造争议的剪刀手，哪怕把时间轴打乱都在所不惜。
　　他这么厉害，节目组自然也捧着他。本来就算没有完整版的，也会把精彩镜头给艺人们看一下，有点心理准备。大家都是华天的，一家人之间，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更不用说像对待外人一样借着信息不对等来暗算什么，毕竟一个公司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僵了也没意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想，所以就算大家没法提前看到节目，而且也知道节目组有个厉害角色。但是几个经纪人还是没有太大的防备，能想到最坏的可能也只是戏份被缩减了而已。
　　许辰是到晚上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多天真的。
　　晚上本来是要早点回去的，但是大概是因为昨天徐艺的事，karl回去和经纪人表明了什么态度，结果今天karl的经纪人就有点回来抱团的意思，几个经纪人都不是什么凶悍的人，说不出尖酸刻薄的话来，都是无可无不可的，karl的经纪人也就顺水推舟地回来了，而且有点弥补的意思，晚上请了大家吃晚餐。
　　可惜为时已晚，徐艺还是没来，只是经纪人来了。karl本来一大早就坐在包厢里一脸期盼地等，结果等来等去只等到个经纪人，说是徐艺生病了，想早点回家睡觉。气得他当场就吃了一大盘凉菜的猪耳朵，他最近上镜机会多，体重管理是大事，他吃这些肉的时候，他的经纪人就一脸万念俱灰表情地在旁边看着。
　　因为这件事，这顿饭吃得也不是很开心。尤其是几个艺人，基本都在控制体重，上了好吃的菜也不能吃，许辰本来是心疼叶岚的，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也是要做表率的——其余的成员看叶岚这种嚣张的人都乖乖吃自己面前的上汤娃娃菜，也都放弃抵抗，不再惦记什么鲈鱼鸭腿大盘鸡了，选了几盘蔬菜开始吃起来，几个人还时不时交换一下蘑菇青菜什么的，看起来又心酸又好笑。
　　叶岚这个人，平时嚣张的时候跟什么似的，听起话来又显得很可怜。许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老老实实地对付一大碗娃娃菜，自己心里也涌出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
　　小商这个人的性格就和尹奚是一样的，但是不像尹奚是被聂家收养的，成长的过程中大概又被强调过聂家对他的恩情怎么的，所以不管聂源怎么对他都忠心耿耿。小商毕竟是个现代人，对叶岚有些行为还是不很赞同的，所以常常挣扎在“叶岚永远是对的”和“拼死进谏”之间。好在来了许辰，合作了几个月之后，他是被许辰收服得死心塌地了，自己吃还不算，还招呼许辰：“许哥，这个芋头蒸肉好吃，诶，许哥你怎么老是吃蔬菜啊……”
　　许辰默默陪着叶岚吃了一会蔬菜之后，看了一眼席上聊得正开心的其他几个经纪人，又看了一眼正在拿筷子嫌弃地戳娃娃菜的叶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他算是被叶岚克死了，叶岚自己还没觉得委屈呢，他先开始心疼了起来。这一拍也是安慰的意思。
　　但叶岚显然误会了。
　　许辰刚拍完他，心里这种心疼叶岚的情绪刚好了一点点，自己的腿上就被某只咸猪手摸了一下。
　　觉得自己贯彻了涂遥的“一定抓住适当的机会吃豆腐”的叶岚得意地摸了一下自己哥哥的大腿，开心地吃起了蔬菜。
　　-
　　吃完饭，大家按惯例坐在包厢里面聊天，还叫了果盘上来，经纪人手机响是常事，吃饭的时候手机就响得此起彼伏的，所以许辰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也很淡定，看到名字才吓了一跳。
　　是肖林的电话。
　　许辰的第一反应，是叶霄出事了。他记得当初肖林跟自己说过，如果叶霄有事会第一时间叫自己的。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飘远了，他接电话的时候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无论什么时候，生死都是大事。
　　“喂，林哥？怎么了？”
　　“你在哪？”肖林语气十分直接。
　　“我在外面，和其他成员的经纪人一起吃饭。”许辰还是很紧张：“有什么事吗，林哥？要我现在过去吗？”
　　“不用。”肖林的话让许辰松了一口气：“等你回来就过来一趟，把小商也叫上，有个东西要给你们看。”
　　“好。”许辰很老实，也不问东问西。
　　肖林没有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他是过过一段非常忙的日子的人，所以对于客套和仪式精简到了能维持礼貌状态的极限，就算有道别，都极其简短。他和尹奚不同，尹奚是聂家长大的，聂家毕竟是大家风范，喜欢在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身上体现风度。肖林对自己带的人却不注重这些，他有点像旧社会的手艺人，师傅带徒弟一样，用的是“对你严苛是为你好”的态度，虽然许辰和小商现在都不算正式跟着他，但也见识到了他的雷厉风行。
　　虽然肖林在电话里说得不着急，许辰还是很重视，早早地带着叶岚回去了，小商也跟了过来，考虑到夜宵问题，他还给肖林打包了一些中式的煎饺南瓜点心之类的，算是饭店的招牌了，而且造型都很可爱，虽然糯糯小朋友还不能吃这些东西，但是看到估计也会开心的。
　　赶去见肖林的时候，竟然在下面还看到了涂遥的车，估计涂遥也在家。最近小区加强安保，狗仔队们连小区门都进不去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来开门的是涂遥。
　　他最近在电影圈里和齐楚平分江山，如今电影圈40岁以下的“新生代”，男演员里也就他们两个了，钱自然也是赚得大把大把的，而且他不像齐楚爱惜羽毛，他也接那些非常赚钱的“大片”，有女演员带资进组背靠金主指明要涂遥来保票房的，也有某些大导演想不开了搞的制作恢宏的“大片”，唯独不接那些圈钱的欲望写在脸上的“贺岁片”“青春电影”“搞笑巨制”，也算是十分聪明了。
　　然而，这个今年圈内最赚钱的演员，来开门的时候，就穿着一件乱七八糟的t恤，下面更是不知道破了几个洞的黑色牛仔裤，不看品牌的话，这一身连上三位数都有点困难。好在脸真的是好，穿着破布也好看，他先看见许辰，然后看见了像个忠实小弟一样一脸警惕地跟在许辰后面的叶岚，后者朝他做了一个“你敢乱说你就死定了”，他丝毫不受威胁，朝叶岚挤了挤眼睛，得到叶岚示威地晃了晃拳头。
　　肖林在看一段视频。
　　他这人总是给人一种什么都会的感觉，看个视频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软件，看着看着竟然还可以暂停一个画面然后放大细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fbi破案呢。
　　许辰一眼就看出屏幕上的视频是叶岚他们在“爸爸妈妈是明星”里面的片段。
　　非但如此，还是许辰没有在节目组那里看到的片段。
　　屏幕上正在放的是叶岚他们五组人烤肉比赛之后把烤好的肉端去给自己带的小孩“打分”的场面，是属于一个游戏的关键环节，自然不可能被剪在花絮里面扔掉。
　　而且许辰还看见屏幕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后期的字幕，在烤肉的特写旁边加上“香喷喷”“热腾腾”之类的形容词。
　　这竟然是节目的正片，很可能就是第一期剪出来要播的正片。
　　许辰整个人都被肖林的手段震惊了。
　　“林，林哥。”他都被肖林弄得有点紧张起来：“这是第一期的节目吗？”
　　肖林神色却并不轻松。
　　“坐下看吧。”他头也不回地看着屏幕。小商已经很狗腿地搬了椅子过来，气氛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紧张。
　　只有叶岚和涂遥这两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在后面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涂遥十分幼稚地像小时候上学时对待比如男女同桌这样的“绯闻cp”一样朝叶岚挤了挤眼睛，作势拿手在许辰的后面晃了晃，叶岚十分粗暴地瞪了他一眼，威胁地朝他揍了一拳，被他闪了过去。
　　
　　第52章 时代
　　
　　这个剪辑师确实对得起他的名头，短短70分钟的正片里，就成功制造了至少三个可供观众来黑的点，当然，温馨美好催泪的画面自然也不少，律带的小孩子是娱乐圈的常客，天生知道怎么找话题，好好的一个篝火晚会，他忽然眼泪汪汪地说他去世的爷爷，一个点就赚了大概十多分钟镜头，律就一脸苦大仇深地在后面抱着他，画面也是非常“温馨”。
　　至于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叶岚是第一个中招的，到韩国的第一次任务是休息过一个晚上之后凌晨开始做的，他这人向来喜欢赖床，这次做任务八点集合，他赖床到七点四十，起床之后直接洗了把脸，乱七八糟地披了一件红色外套就去做任务了。充其量只能说他不重视任务，怎么也说不到拖累别人时间这一点。
　　但是只要剪辑师把叶岚赖床的画面，和他们五个人到齐之后在韩国的大冷天里等着主持人到来的画面参差着剪辑在一起，然后去掉叶岚也在等的部分，就成了其余四个人在等着叶岚起床来做任务，最过分的是他还在旁边欲盖弥彰地放了个计时器，显示出来这些人为了“等叶岚”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然，其他人也没逃过剪辑师的剪刀，charlie弹吉他的精彩部分被剪掉就不说了，换上的竟然是他和karl在聚会快结束时即兴乱弹的搞怪画面，还足足剪了三分钟，charlie的乱弹配上karl没有一点形象地把头发乱扎起来用野兽派的嘶吼唱情歌，简直成了两个谐星。
　　至于那个模特，也被黑了一把表现欲强盛，本来他走模特步是他带的小女孩子要求的，但是剪辑师一剪，就变成了他自己忽然要走模特步了，这就算了，他带的小女孩子和他的女搭档星星眼看他走模特步的画面也被剪掉了，成了大家各玩各的，他一个人满脸“我想红”地在篝火晚会上表演走模特步。
　　许辰看得面沉如水，连小商这种好脾气的人也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故意黑人吗？”
　　但肖林的观赏角度却不同。
　　“尹奚真是惯坏你们了。”大概是常年来缺乏媒体资源的关系，他出了事总是先思考己方的原因：“你看看你们这些max的成员在节目里面，像是在娱乐圈混了几年的样子？乐综今年出道的新人都比你们好！”
　　许辰还好，小商还是尹奚的忠实马仔，忙不迭地替尹奚辩解：“尹总说让艺人来考虑这些问题要耗费他们的精力，所以让经济人来考虑这些，让他们专注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会更好……”
　　肖林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表情的叶岚，放弃了再聊下去的打算。
　　“其实光是防备也没用的，他们二十四小时跟拍，叶岚他们又不是神仙，总能被节目组找到黑点的。”许辰倒是劝到了点子上：“我们该想办法应对一下舆论压力才行，这期节目后天就播了，到时候观众一定会黑叶岚他们的……”
　　肖林沉默了一会儿。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速度极快地把整个视频从头看了一下，用鼠标跳着看了几个有争议的点，把几个细节一再放大，许辰知道他在思考，阻止了还想要再补充几句的小商。
　　“这两个月是谁在跟节目组？”他问小商和许辰。
　　“是我，我在跟。”许辰以为肖林要问后续，连忙补充道：“叶岚其实很听话的，都没有做出什么大失误，完成任务也很认真，中间还从马上摔下来一次，受了点伤。”
　　叶岚听到许辰夸自己，十分得意，可惜那是个小伤，否则他肯定要显摆自己的伤口了。
　　“许辰留下，小商回去。”肖林迅速地做出决断：“去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联系，他们跟拍这么多天，肯定自己会有现场的照片和别的东西可以当证据，找个愿意卖的，现在叶岚的宣传费用还剩多少？”
　　“公司发的吗？”许辰在肖林面前向来是交了底的：“只剩十来万了。”
　　“从自己存款里掏，再加十万去买，一定要买到。万一叶岚的形象受到影响，损失就不止这个数了。”肖林一旦决定了，指挥起来就非常果断：“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看视频，现在先去联系一下工作人员，要找可靠的，不要走漏消息。”
　　许辰点头表示了解。
　　“我们不告诉karl他们吗？”小商仍然是团队思维：“他们也被黑了，不如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在这圈子里混，不要想当然。”肖林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看着他：“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被黑了，是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华天公司？”
　　“我们可以给他们看视频啊。”小商确实非常天真。
　　“不行！”这次是许辰先反应过来：“林哥能拿到这个视频，肯定是通过在华天内部工作的朋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泄露出去，这样会影响林哥的朋友的。”
　　肖林侧头看了一眼许辰，露出了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过还有一层考虑，”肖林也是对他们倾囊相授了：“他们又不是我们自家人，黑一期也没什么，等他们自己知道痛了，自然就听话了。不然现在跟他们说，就算信了也不听管教。”
　　-
　　“爸爸妈妈是明星”第一期播出之后，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华视tv不比sv台，第一期没有爆炸效果，但是反应还是非常不错，吸引了大批观众在网上催下一期。其实说实话，有这个结果剪辑师最少有七成功劳。虽然max的高颜值和人气才是基础，但是这些年来华视也浪费了这些资源，综艺节目做得味如嚼蜡，也只有那些自家艺人打个招呼就能高潮的脑残粉们能够坚持看下去。
　　肖林和许辰没有妄动。
　　他们准备在第三期左右开始动作，毕竟现在这些黑点都算小的，如果采用大动作来洗白未免有点引人注目，网友虽然容易引导，但毕竟不是真的傻。而且看这个剪辑师的尿性，到中期开始疲软的时候自然会放大招的。许辰他们现在就是在枕戈待旦地等待被黑。
　　暑假开始的时候，刚好是第三期播出，那时候人气已经积攒够了，而且女性观众也开始过了“哇karl那对父子好帅好帅我要生个混血宝宝”“哇叶岚好帅啊而且慵懒又高傲的性格也很有萌点”这个时期，开始进入倦怠期，而脑残粉中最有战斗力的一群——中学生，也开始进入战场了。
　　所以当许辰在肖林那里提前看到第四期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第四期里，叶岚带的蜜儿小朋友和律带的那个小演员起了冲突——其实是那个小演员开始和karl带的小混血儿吵架，因为那个小混血儿说起中文来结结巴巴的，被小演员嘲笑了，于是蜜儿开始和小混血儿用英语聊天，小演员们听不懂，结果小孩子们吵了一架。律就开始嚷着退节目了。
　　剪辑出来的效果，反而成了蜜儿和小混血儿仗着小演员听不懂英语而故意孤立他，律也成了正义感爆棚。
　　这场舆论战算是一场硬仗。
　　但肖林打得非常有技巧。
　　他先是用小号替上一期被黑的charlie抱了一下不平，然后用水军加入骂叶岚骂蜜儿的大本营中，专门发表一些脑残言论，等到网上黑叶岚黑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忽然开始甩证据了。他先是甩了第一期叶岚被冤枉起晚了让所有人等的证据——在那些所有人“等着叶岚起床才开始做任务”实际上是在等主持人的画面里，角落里出现了蜜儿小朋友的一片衣服，还有早上打招呼的时候，律正在说话的一个画面里，有叶岚正在和karl说话的背景音。
　　好在叶岚的声音辨识度高，而且这是正片里面的，网上视频传得到处都是，只要有心的观众按着提示的时间去看第一期的视频，就可以看到证据。
　　这个证据肖林照例是交给粉丝来发的，除了粉丝，其他人这样专心去看视频替叶岚找证据都显得可疑。
　　然后他又让小商披小号去扮演癫狂脑残黑，一副“我不管我不去看视频你们一定修改过视频，我就是要黑叶岚”的样子，不得不说肖林当奶爸真是当得悠闲，早在尹奚消失的时候，他就开始未雨绸缪的养一些“律的脑残粉”的小号，在各种论坛微博上扮演律的忠实粉丝，他应该是早就算好了律和叶岚要有这一场大战的。
　　律的粉丝本来就跋扈，肖林这样也不算冤枉他，随着网上风波愈演愈烈，其余几家也在肖林的授意下加入进来，揭穿这个节目专门黑其他人捧律的光荣事迹，墙倒众人推，何况律的粉丝还不知道收敛，还要拉别人垫底，得罪了无数明星粉丝和路人。
　　到此为止，这段大戏应该算告一段落了。
　　但是即将结束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
　　徐艺在一个新戏宣传的发布会上，被一个记者问到最近为什么不和max一起活动时，单方面表示了退出max的意思。
　　别说许辰他们这边，连华天都是震惊的。
　　如果说max最后树倒猢狲散只剩一个人坚守阵地的话，几乎不用看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徐艺。
　　但是他成了最先决定离开的人。
　　等到华天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徐艺已经出现在了sv台暑期的户外综艺节目的名单之中，两周之后就可以直接在sv台的黄金档播出了。他自己也没有再回过华天，连解约申请都是让律师过来送的。
　　其实这场出走看起来潇洒，徐艺也承受了不少的损失，光是毁约的费用，就足够他把去年一年的收入全部赔光——但是没关系，他背后站着宁怀儒，宁家的能量向来不容小觑，徐艺参加sv台综艺节目宣传的时候，连逼格高到要飞天的文艺导演乐子佼都拍了视频来祝贺他，表示两人在他的新电影里会有合作，并且仗着自己的江湖地位来了一句“徐艺是个非常有礼貌的青年演员，未来中国影坛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华天如今换了王屿当老大，高层大换血，有才华的人大都有傲气，走了不少，混上来许多废物，看起来仍然煊赫繁华，其实臃肿得很，人浮于事，反应速度慢了不少，危机公关更是烂得很。让肖林很是感慨，因为尹奚的缘故，他这些年来一直对华天颇有敬意，谁知道第一次交手，华天就已经成了酒囊饭袋，虽然赢得容易，也多多少少有点寂寞。
　　在华天还处于对徐艺出走的震惊中，肖林已经开始趁机痛打落水狗了。
　　华天水平下降，他也懒得用假动作，矛头直指华天力捧的律，直接挖出了律当年的黑历史——律在max出道之前，还和几个网络红人组过一个组合，也是因为他一心要当队霸的缘故，那个组合匆匆解散了。最为致命的是，这组合中有一个成员，解散之后开始北漂做音乐，前两年因为吸毒过量去世了。
　　不管是艺术界还是演艺圈，死人总是大过天的。
　　肖林直接动用核武器，他众多的号里，有一个扮作法医的大号，也混在微博众多营销号之中，以毒舌和高贵冷艳的风格闻名，照片只上过一个模糊侧影，介于“看得出很英俊”和“看清楚长相”之间，遇到专业问题就打电话去询问留守在涂遥那个岛上的私人医生，他这个人这两年大概有点精分倾向，也可能是在变相圆自己当年的文学梦，活生生造出了一个年轻英俊又高傲毒舌的法医。
　　他对于这些有血有肉的大号向来是很珍惜的，从不轻易评论娱乐圈的事，这次出手，也只是转发了一下徐艺退出华天的话题，然后发了一句“呵呵，拆队狂魔又开始行动了，我现在还记得师姐当年跟我哭诉偶像去世的样子。”
　　网络战里最高明的就是这样欲说还休的技巧，不要直接黑，但又要在话里显示出足够的信息量，实在是个技术活。
　　然后肖林很有耐心地开着小号在微博下围观了一会儿评论，很满意地看见粉丝已经扒出了拆队狂魔说的是律，去世的偶像是他拆过的队里的林帆。
　　最后还出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粉丝在下面留言说“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吗？法医大大是在北京海淀区工作的，大大的师姐应该也是。而林帆当年就是海淀区小南庄的房子里去世的，难道师姐大人亲眼见到了自己偶像的……，细思极恐啊。”
　　这个回复很快被顶了上去，一堆女孩子一面嚷嚷着“毛骨悚然”“对粉丝来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一面疯狂转发，后面画风渐渐变成了“我也是个粉丝，不敢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家偶像的身上会怎样”“有些人真的是娱乐圈的祸害”，连带着拆队狂魔四个字都上了头条，许多路人纷纷被这几个字吸引过来。律的粉丝也闻风而来，可惜犯了众怒，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律本来就得罪了不少人，墙倒众人推，一条条证据都浮了上来，半个圈子都挤进这件事里来算总账，更不用说华天的竞争对手，竟然还有半红不红的小艺人也赶着现身说法当初在片场被律痛骂，被律侮辱的事，真真假假，观众全盘买账，喊打喊杀。
　　肖林其实也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大，后续的招数也不敢用了，连忙先查看了一下这个大号有没有什么漏洞，然后就静观其变了。
　　连带着许辰也被吓到了，其实他们只是想打个防守反击，没想到网络的力量这样恐怖，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林帆这个名字都上了热搜，冒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人缅怀起他来，许多半红不红的明星也趁机攀关系，只差开个追悼会了。
　　至于律那边就惨了。
　　网络舆论已经演化成了语言暴力和人肉搜索，墙倒众人推，不知道哪个竞争对手暗中爆出了他和“华天某高层”睡过了，还点明高层是男人，引发了网民猜想的热潮。到了这时候，连“周律滚出娱乐圈”这样的话题都算和蔼可亲了，更多的人是在指责他潜规则，不要脸，卖屁股，杀人凶手，也有说他嫉妒林帆的才华，其心可诛，丑照和丑闻一齐满天飞，无数张模糊面孔躲在网络背后，恨不能杀了他而后快。
　　律还不知道收敛，一意孤行，竟然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面回应，本来这时候就是说什么都是错，他的语气还十分强硬，一副“我不需要为林帆的死负责”“网民太愚蠢”的口气。
　　到这时候，已经没有一个业内人敢参与其中了，连max其他成员都受到波及，只有徐艺被看作受到迫害的对象，收获很多路人粉，其他家粉丝也自力更生，纷纷出示自家偶像被律暗算被律挤兑的证据，以示和律撇清关系。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形象，一面是网上舆论对律喊打喊杀，抵制一切有他的作品。一面是华天公司仍然充耳不闻，继续给他最好的资源，一副铁了心要捧律到底的样子。
　　许辰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萌生出退出华天的想法的。
　　“华天不行了。”某天晚上，他刷着网上的评论，忽然这样对肖林说：“林哥，我觉得我们要考虑退路了。”
　　当时叶岚正在看剧本，肖林在哄糯糯睡觉，小商在旁边做笔记，听到这句话，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
　　别说小商，就连许辰，甚至于叶岚，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想到离开华天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组合解散实在是九死一生，多少红得铺天盖地的组合就是这样毁了的，只剩下几个不起眼的二流明星。
　　“怎么会这么想？”肖林倒是淡定。
　　“尹总本来就失势过一次，那时候就已经伤了元气。现在高层换血，就算尹总再回来，流失的人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们怕还有第三次。”许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而且我觉得，尹总不会回来了。”
　　小商被这个巨大的噩耗震惊了。
　　“你为什么觉得尹奚不会回来了？他给聂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腿子，可能早就连底线都没了。”肖林嘴巴向来毒得很。
　　“直觉。”许辰虽然只见过尹奚几面，却从他留下的许多传说中拼凑出了“尹总”的样子：“再好脾气的人，在重视的东西被彻底毁掉的时候，也会有脾气的吧？”
　　如果华天舍得放手，也许是损失一个律，如果不舍得，那就是这些年积攒的声誉和观众好感度全部毁掉了，对于号称sb台的sv台来说这些自然是小事，反正只要赚钱就好。但是尹奚是要造传奇，他要复原当初90年代娱乐圈的繁盛时代，华天就是土壤，如今土壤都被染黑了，还能长出什么来呢？
　　尹奚这个人，虽然当的是华天的二把手，聂寅之收养他大概也是奔着从商去的，但是他身上有文人气，有艺人气，唯独没有商人气。他是当初香港艺坛鼎盛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个掌灯人，守着最后一点光明，一心想着要重铸辉煌。
　　可是他要的东西太好了，所以任何一点脏乱就可能毁掉他的构思，再怎么苦心支撑，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不是他的时代了。
　　
　　第53章 风头
　　
　　肖林没有直接回答许辰，而是转过身去，敲了一下叶岚手上正在看的剧本：“叶岚，你怎么看？”
　　如今真正的老经纪人死的死，去的去，他反而成了老牌经纪人，连作风也是老派的，现在哪个经纪人还会让艺人自己去应对这些为人处世的事，都是恨不得艺人是个傻子只会任自己摆布才好。而且网络时代，造星周期短，这方法也不利于赚钱，虽然培养出来的艺人都颇有艺德，在圈内风评也好，但如今赚钱和风评好完全是两码事。所以这方法也过时了，如今还活着的艺人里，人品配得上名声的，也只有一个靳云森了。
　　叶岚完全不知道肖林的苦心，头也不抬地来了一句：“我听我哥的。”
　　肖林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许辰。
　　“你看好了哪个公司？”
　　“我觉得乐综就不错，能接受新概念，艺人自由度也高，虽然公司提成比其余几个公司高一点，但是资源也是最好的，有新戏是能保证sv台几个王牌节目都上的。”许辰本来认真地在陈述，看见肖林眉头一皱，有点疑惑：“林哥，怎么了？”
　　肖林许久没说话。糯糯小朋友虽然困得很，却坚持要等爸爸一起睡，十分艰难地打着盹，糯糯的头发像他母亲，黑得过了头，让人以为很冷硬，真正摸上去却是细软的，脑袋圆圆的，困得直点头。
　　肖林把糯糯抱了起来，带他去睡觉。
　　他对糯糯很好，从糯糯出生起，他就扔掉了所有的香烟，偶尔有不得不去的场合，喝了酒回家，都要站在门口等风吹散了味道才去抱糯糯，连生活习惯也变了许多，基本都是十点之前睡觉，别人都猜这孩子是他深爱的哪个女人给他生的，不然他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连名利心都消磨了，一心当一个温良无害的奶爸。
　　都说他照顾糯糯，其实是糯糯在照顾他。
　　他这个人，近些年越来越灰暗了，涂遥常常插科打诨耍无赖，但是热闹过了之后，两个人安静坐着的时候，还是感觉他整个人像被笼罩在一团沼泽的迷雾中，就算牵着他的手，还是感觉他在无可救药地往下沉。
　　涂遥救不了他。
　　但糯糯可以。
　　小孩子总是软软的，甜甜的，眼睛清澈干净，他不懂那些沉重的前尘往事，也看不见那些温和笑容后的刻骨伤痕，他只会睁着清澈大眼睛，满心信赖地看着你。或者像现在一样，困得像只温驯的小鹿，软软地蜷在你怀里，嘟囔两句梦话。
　　有时候，只是看着糯糯安静地坐在地上啃着小饼干，肖林都觉得心里一阵释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释然了什么，只是觉得过往时光皆可原谅。
　　皆可遗忘。
　　哪怕是乐综那一段故事。
　　“乐综是个好选择。”肖林抱着糯糯进卧室之前，这样跟许辰说：“但我不管乐综的事。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林哥。”许辰也是聪明人。
　　肖林并不是让许辰为了他和乐综的过节而不选乐综，而是让许辰选乐综，然后他自己撤手，不再过问叶岚的事。
　　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叶岚往后的日子虽然不容易，却也没有太大的困难。现在女孩子的口味怪，他在真人秀里那种冷冰冰又脱线的表现竟然圈了不少路人粉，加上暑期上映的那部古装戏，他天资这样好，又有坚实的观众基础，只要不犯大错误，路是越走越宽的。
　　肖林再帮下去，坏处多于好处。
　　娱乐圈里的天王天后大多有个好经纪人，一对对都是最佳搭档，有几个明星和经纪人是能过命的交情，陆宴和经纪人小美就是典型，陆宴是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虽然地位不及靳云森，话题度却高过他。当初结婚是世纪婚礼，离婚更是娱乐圈大地震，商业价值非常高，也有钱，玩股票，身家上亿，当年最穷困的时候，是他经纪人小美卖了祖母传下来的玉镯给他买行头。
　　肖林没法再做这种经纪人，一个齐楚，一个涂遥，足够耗尽他的心血。所以他不该再插手叶岚的事，至于叶岚的经纪人日后是许辰还是小商，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谁都想要个成熟的经纪人，一步就登天是最好。怕吃亏，想红，怕低谷，但年轻时多些低谷反而是好事，只要不是拦腰折断都好说，不经磨砺，是成不了材的。
　　六月底的上海有点闷热，许辰和叶岚走楼梯回家，楼梯的光一照，影子印在墙上，倒真的有点从此相依为命的意思。
　　但小商很快追了上来。
　　“许哥，许哥……”他神秘兮兮地问许辰：“林哥不管乐综的事，是因为那件事吗？”
　　“哪件事？”
　　“林哥当初从乐综走人，是因为齐楚的事，他走了，齐楚留了下来。难道他不和乐综接触是为了这个？”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转行做了经纪人，许辰仍然没扔掉凡事讲证据的习惯：“我们都是凭空猜测而已，还是别乱说吧。”
　　“是因为凌蓝秋。”一直在旁边默记剧本的叶岚忽然来了句。
　　“凌姐吗？”小商若有所思：“也是，凌姐当初是乐综老总的未婚妻，她和林哥关系也很好，虽然闹翻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商在猜测的时候，许辰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异样，回头看了一下楼梯口。
　　灯光仍然亮着，往上走就是肖林住的顶层，除了那间私人电梯之外，这是唯一的出口。
　　许辰没有见过当年的肖林，但是现在的肖林常常让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在竭力把自己锁起来，不要泄露当年一点点的气息，是也好，非也好，一扇门紧紧关上，任凭外人去猜测他们当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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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没有多少时间再去研究肖林。
　　七月初，暑假正式开始。
　　整个团队彻底忙了起来。
　　叶岚的那部古装剧在sv台要开播了，sv台的三大王牌节目要轮着上一遍，观众看综艺节目，也许会觉得明星在台上讲的那些“趣事”真是随口讲的，其实都是一遍一遍审过的，要结合节目主题和内容，要考虑与艺人的“形象”相符，还要有意思，毕竟sv台黄金档，时间按秒算，不搞点话题出来，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的机会。
　　还好sv台也配合，因为叶岚这边流露出接触乐综的意思，虽然合约期还有两年，但是乐综压根不在乎这点钱，只一心想要把叶岚这棵摇钱树挖过来，节目也是卯足了十二万分的劲来捧叶岚，一会是拿“代班主持”当噱头，一会又拍外景，叶岚这边被许辰调教了半个月，先是想了几个片场的趣事，又学了几个冷笑话，衣服更是早就麻烦配好了，简直是草木皆兵。
　　因为这种综艺录制时间长，叶岚本来长得就高冷，性格又不好，所以经常录这种综艺节目的时候会被拍到在摆臭脸，以前以max组合的方式出现的时候还好，最多被粉丝吐槽一下表情管理，如今是专场，虽然制作方会帮忙剪，但考虑到饭拍，还是要注意。
　　所以许辰一直在哄他，上到陪他飞去北京试镜，下到晚上要听他弹吉他，还一直引导他“你录节目的时候，我就在舞台下面看啊，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看一眼我好了，千万不要露出很凶的样子。”
　　叶岚对他低估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很不爽：“我不会对你很凶的。”
　　-
　　这个夏天，红了两个人，都是在华天的意料之外的。
　　第一个是karl。
　　他这个红，并不是什么好事。
　　暑假开头，正好是他和李云诗的cp炒得最热的时候，粉丝还给起了个名字叫case夫妇，是两人名字拼凑成的，每一集“爸爸妈妈是明星”都快被cp粉翻烂了，剪出来无数动图在微博论坛疯狂转发，连一起做个菜都能上头条，红得铺天盖地，淘宝上光是卖两人穿过的“情侣装”都养活了无数个店。一个是混血英俊青年，加上华天给他打造出的“富二代不缺钱因为爱音乐进了娱乐圈”的背景，简直是女粉丝梦想中的男友，男粉丝梦想中的自己，李云诗则完全相反，她长了一张清纯的脸，节目里走的是大大咧咧女汉子的风格，满足了女粉丝对自我yy。两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可以演一部偶像剧，所以一时间红得铺天盖地。
　　但养肥了之后，就到了分肉的日子了。
　　李云诗的团队显然更好，随着cp越炒越热，局势有点不可控制，很多疯狂粉丝天天在两人微博下留言“结婚结婚”，甚至不接受两人和其他人搭档拍戏，李云诗的团队开始转换风向，暗搓搓地发了几个黑karl花心的通稿之后，直接上大动作，爆出了karl和一个小嫩模幽会的照片。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整整占据了将近一周的头条。
　　很快，粉丝的精力就被用在了“心疼诗诗”和“谴责渣男”上面，许多女粉丝无师自通地把自己代入了这种场景，把自己当成李云诗，把karl当成自己的前男友，情绪激昂，比当初case夫妇炒cp秀恩爱的时候还要激动。
　　karl在这时候走错了一步棋。
　　本来这时候，骂他的人多，但是骂那个嫩模“婊子”的人更多，小模特今年刚毕业，就直接“红”了一把，祖宗十八辈都被人八了出来，karl的微博下至少还有人在眼泪汪汪地期待他“浪子回头，求小诗原谅”，那个小模特直接是前途尽毁了。
　　但是karl直接在记者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道：“我和李云诗只是节目里合作的关系，粉丝对我们的期望，不应该影响到我们各人的私生活。”
　　他的回答引起了轩然大波。
　　梦想破灭的粉丝简直要把他给活剐了，将近一个月，karl不管什么通告，什么新闻，下面的评论全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诗，你不记得她为你xxx了吗”，这个“xxx”大都来自那些广为流传的动图，有擦汗、喂饭、一起哄小孩睡觉、依偎着一起看夕阳之类……
　　karl就这样坐定了负心汉的名号，一时之间，名声几乎可以和律比肩，这个圈子里的大杀器就是这些，一个是死人，一个是负心汉，前者是因为死者大过天，后者是因为观众多会代入自己个人情绪。
　　好在，等到暑假中的时候，总算有个人把这件事盖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叶岚。
　　
　　第54章 蛮蛮
　　
　　如果说karl的红多多少少还有点华天自己的谋划，那叶岚能红就是纯粹靠自己了。
　　华天毕竟还是个商业公司，虽然赚钱的压力不大，但还是要捧几个艺人出来的。max里面，叶岚是律的假想敌，徐艺和律路线相似，charlie又不够商业化，也就一个karl可以捧捧，红了他一对cp，帮节目宣传宣传也好。这是纯粹的商业关系，等到karl被千夫所指骂渣男的时候，那个节目竟然还以此做噱头，新一期“爸爸妈妈是明星”的标题直接就是“明星爸妈被迫街头‘卖艺’，李云诗骂karl‘混蛋’”，其实是两个人一起做任务的时候打情骂俏说的话，但是放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成了铁证如山。
　　karl的粉丝其实为数不少，但大都是被karl阳光的形象吸引过来的，他的形象本来就是小女孩子们中学时候会喜欢的那一款，篮球少年，校草，热爱运动，挥汗如雨，笑起来比阳光还灿烂。
　　但是渣男这个标签一贴，什么都完了，他的粉丝也是风流云散，虽然有些死忠粉还坚守阵地，但是他们这种偶像明星，要的就是那一帮没判断能力又喜欢跟风，一冲动起来为偶像要死要活的脑残粉，偶像派的明星失去了这帮粉丝，也就失去了购买力。这帮脑残粉虽然人人喊打，时不时还在各种论坛被人挂墙头，却是区分偶像派明星红与不红的关键所在。
　　当然，karl的粉丝也没走远，仍然聚集在国内几个小生附近，大部分是max自己内部消化了，俗称翻墙，其中接收得最多的应该是叶岚，毕竟这个暑假，国内当红小生里，他是最炙手可热的一个。
　　其实叶岚的颜值是公认的好，不过以前太过高冷，自己也不喜欢出风头，所以很多人对他都是“承认他长得好看，但是无感”的状态，今年暑假档一部真人秀节目，他在里面全方位地展示了自己生活技能的匮乏，做饭差点烧了厨房，叠被子叠不出形状，干脆塞进柜子里，厨房里的刀具根本不知道怎么用，拿着一把水果刀切了半天菜，分队比赛，他一个人跑出老远，发现蜜儿小朋友还在原地，又回来把她夹起来重新跑，竟然还拿了第一，不会说英语，又路盲，在韩国和几个追星的高中生在路上鸡同鸭讲了半天……
　　叶岚自己是很不爽，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帅，所以每次许辰看这个节目他都百般阻挠。但是歪打正着，这些表现在观众眼里竟然都是属于“萌”的范畴。尤其是女孩子，想象力更是丰富，他把没叠好的被子藏起来叫傲娇，早起做任务摸不清方向冷着脸叫面瘫，和韩国那几个中学生的对话更是被剪成动图上了头条，还弄出了一堆流行词……反正他怎么样都是萌萌萌。傲娇就代表没心机，面瘫说明很专一，何况体能好，长得帅，任务失败，带着蜜儿小朋友蹲在路边挨饿结果被开烧烤店的大妈叫过去吃饭更是经典桥段……
　　这段时间里，许辰在网上论坛调查叶岚人气时，听到最多的就是“路人转粉”。
　　等到叶岚第一部担当主角的电视剧上映时，网上已经是一片坦途了。
　　那部电视剧最后取名《明月传》，用肖林的话说，这种破剧组，小说又不出名，也没什么绯闻开路，剧组里牌最大的就是叶岚，其余是一堆在圈子里混了几年红不起来的人，还起个这种毫无爆点的名字，简直是找死。
　　但是导演毕竟是科班出身的老人，也想不到别的有爆点的名字，只能这样上了。好在首播的时间段非常好，在周末七点半的黄金档，一周四集，刚好把sv台两个王牌节目夹在中间，没有比这更好的位置了。而且这电视剧非常用心，服装，场景都是最好的，和匈奴的大战更是特地跑到祁连山去拍的，许辰相信观众还是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的。
　　其实开播之前许辰自己在网上做过统计，算了一下叶岚的路人粉大致数量，又统计了一下不管叶岚演什么都会守着电视看的老粉丝，预计收视率应该不低。
　　但最后出来的收视率吓了他们一跳。
　　第一周首播，人气尚算正常，但是从第二周开始，收视率忽然狂飙，第二周最后一集的收视率甚至破了sv台这十年来的电视剧记录，差点逼近了sv台王牌综艺节目的记录——这还是在有网络直播分流的情况下。
　　整个团队都被吓呆了，连华天的管理层都听到消息，要知道华天对于网络信息的反馈向来是最慢的，实在是这部电视剧的动静太大，这才演了八集，叶岚的青年霍去病才刚刚登场不久，所有情节也不过是在街头暴揍了嘲笑他是家奴出身的纨绔子弟一顿，然后被赶过来平息事态的卫青拎走，换了衣服去宫里拜见皇后卫子夫。
　　但是网上已经铺天盖地的都是这部电视剧的消息了，讨论这些的大都是一些年轻女孩子，只是和讨论真人秀的时候又有所不同，她们用的有些词许辰都有点看不太懂，比如什么“cp”“逆了”“带感”“年下”……而且她们的热情实在太过诡异，短短两周时间，已经发展出了一套独门的暗号，叫霍去病不叫霍去病，叫蛮蛮，许辰猜想大概是因为里面的霍去病有点蛮横，在卫青面前也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叫卫青就叫仲卿，最奇怪的是她们竟然管汉武帝叫刘野猪，许辰一直怀疑她们应该有一个组织，因为她们光是讨论就算了，还自己剪一些奇奇怪怪的视频，画q版图，甚至专门写了歌来唱，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画工非常好，就是画的东西有时候有点太奔放了，sv台每放一次明月传，她就更新一张图，一般是叶岚的霍去病，她画画的色调很重，有骑马砍杀的图，杀气十足，也有赤着上身在水里沐浴的，根本不是电视剧的情节，许辰都不知道她哪来的灵感。而且下面还留了几百个留言，都是“鼻血”“舔～”“口水～”之类的，搞得跟邪教一样的。
　　等到第三周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明月传》是真的火了。
　　没有炒作，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火了，连肖林都说叶岚是傻人有傻福，其实不仅是叶岚，剧组里的其他成员，演卫青的、演汉武帝的、演男二号李广之子的、还有女主角清河郡主，都彻彻底底地火了。本来sv台只给了一遍宣传，除了叶岚之外对其余人都不是很上心，结果剧一火，sv台赶紧又把剧组请回来，再录一遍节目。还没开录就各种预告，希望拉拢观众。
　　sv台都这样上心，其余的台自然不用说，前面几周还好，到第四周的时候，小商手上的各种邀约和通告已经完全处理不过来了，那些以前以max成员的身份都未必能上的节目排成了长龙，小商也是没见过世面，丢了哪个都舍不得，整天一脸纠结地跟在许辰后面，许辰倒是修炼出来了，说拒就拒，再好的节目也不留情，害得小商非常心疼，刚想跟叶岚倾诉一下，跟在他后面碎碎念了几句“许哥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拒了，唉，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时间来的……”叶岚顿时瞪起了眼睛：“你说我哥坏话！”
　　叶岚对许辰的吩咐向来是很听的，就算一天飞三个城市也甘之如饴，就是睡眠不足有点难办，而且现在他大红，走到哪里都有粉丝跟拍，连在机场睡都做不到，好在他最近瘦了不少，就算一天一夜没睡也没有浮肿，只是眼神更加目中无人些，正好坐实了粉丝yy的高冷范。
　　虽然那些粉丝都嚷嚷着“叶岚亲妈粉”之类的，但真正比亲妈还心疼叶岚的，只有许辰了，虽然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恨不能把时间再分出来一点给叶岚用。七月底天气热得很，他们还要去北京拍一个时装杂志，那杂志也眼界高，是某个国际时装杂志的中国分刊，眼睛长在头顶上，摄影师也是奇形怪状的，一副艺术家的样子，拍个封面拍了整整一下午，这还不包括化妆找衣服的时间，叶岚现在的身价，时间都按秒算钱，小商十分心疼，掰着手指算这一下午亏了多少钱。
　　但是杂志出来的效果确实非常不错，那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他们正在sv台上节目，都说sv台俗，俗也有俗的好处，谁红就追着谁跑，叶岚最近是sv台的常客，这次录的是sv台的王牌综艺节目，进去当一期的特约嘉宾。这档节目是sv台今年暑假的王牌，走的是高颜值亲情范儿，嘉宾请的大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叶岚进去先不说观众怎么比较，光是往那一站，风头都要抢走不知道多少，sv台愿意让他上，已经是乐综对叶岚表示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同样是sv台，这次住的就不是上次的酒店了。乐综为了拿下叶岚，也是一点都不肉疼，许辰作为经纪人，也被安排了一间和叶岚规格一样的豪华套房，他没有推辞，而是入住之后再把小商换到自己房间——圈子里风言风语多得很，他们两个成年男人住在一起，虽然是兄弟关系，但是添油加醋，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晚上录完节目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叶岚继续看剧本，许辰在旁边上网，网上正在刷叶岚的杂志封面。许辰也是学肖林，从来不请外面的水军，所以看着那实打实的几万条相关讨论才触目惊心，更不用说叶岚自己微博下的转发和评论。看着看着，又点进了粉丝里那个神秘组织的主页——叶岚的新粉丝里，十个有八个都是那种说着接头暗号的小女孩子，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天天在网上剪视频，还自己设计情节，有看起来十分悲伤的，也有很欢脱的喜剧。许辰仔细看了看，不管是配乐还是剪辑手法都不错，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否则都可以去电视台工作了。
　　许辰正在看的这个视频叫两生花，大致情节是两条线，一条古代的，就是明月传里霍去病和卫青的情节，一条现代的，则是两个演员其他的现代戏或者节目剪成的，还剪了叶岚在“爸爸妈妈是明星”里面游泳比赛的画面，其实就是裸上半身。许辰对这些女孩子非常无语——明明是年纪都不大的小女孩子，却特别喜欢剪些这样的画面，而且一堆人在下面叫“鼻血”“舔”，最厉害的是有一次竟然拍了叶岚一些身体局部的照片，喉结，手掌，穿白衬衫时的腰背，还有几张着重拍了下半身，许辰先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结果仔细一看，发现她们就是故意拍叶岚那个部位的，顿时脸都红了。
　　他也不知道别人拍的是叶岚，他脸红什么。
　　就好像这个视频里叶岚赤裸着上半身的镜头，他也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万万没料到，本来应该看着剧本的叶岚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然后大声控诉道：“你看小黄片都不叫我！”
　　
　　第55章 缓冲
　　
　　许辰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再一看屏幕上的视频，顿时有点心虚：“没有啊，不是小黄片。”
　　“还说不是，我都看到了。”叶岚也是义愤填膺：“我上次都叫你了，你不叫我一起看！”
　　许辰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又点开视频给他看，耐心跟他讲道理：“你看，这是你粉丝给你剪的视频，刚刚那个人就是你啊。”
　　叶岚半信半疑地看了一会，发现刚刚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个裸着上半身的背影确实是自己的没错，只不过他自己从来不看自己的作品，所以不知道自己在镜头下面的背影是这个样子的。
　　许辰一脸“看，你误会我了吧”的表情等着他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叶岚思考了一阵子，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把我当小黄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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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时候，一个正常人是没法给叶岚讲清楚道理的，他实在太固执也太没耐心了，而且还高傲得很--他经常对别人的说教不耐烦，听到一半转身走开了。
　　但许辰说话的时候，他还是认真听的。
　　可惜许辰红着脸的时候，实在讲不出什么道理来。
　　“你不要总是说小黄片，”他反正纠正起来也是些不痛不痒的点：“这样有点不文明。”
　　“不文明”这种指责，对于叶岚来说，段位实在太低了。
　　“我又不是看着玩的。”叶岚振振有词地跟许辰解释：“我看小黄片是为了学东西的。”
　　“学……学什么东西？”许辰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的论调弄得有点结巴了。
　　“学上床的方法啊。”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刘海垂下来，低下头看着坐在电脑前的许辰，他眼睛形状漂亮，像是带着星星，明明说的是这么无稽的话，但是这副高傲的样子，却让人有种“反正他一定是有道理”的感觉。
　　许辰莫名其妙地就心虚了，其实他这时候应该做的是不理叶岚，自己做自己的事。但是他在这种事上，向来是身为战五渣还要自觉揽过教育叶岚的重任——要不是叶岚也是个战五渣的话，他应该早就被推倒了。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窘得不行了，他还要继续和叶岚讨论下去，一本正经地教育叶岚：“你不能通过小黄片学习这种知识的，要经过系统的性教育才行，不然会误入歧途的。就跟练错武功会走火入魔一样……”
　　叶岚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明明有着这样迷人的一张脸，看着许辰的眼神却这样专注干净：“这个也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会怎么样？”
　　“会，会伤身体。”许辰也是硬着头皮在编：“你以后不要再看那种东西了，要看国外的科普，据说有专门的纪录片是拍这个的……”
　　“那哥来教我。”叶岚也是很为自己的文盲身份骄傲：“我不认识英文。”
　　别说英文，他连一些生僻字都未必认得，倒是体育拿满分都没问题，反正他很能打。
　　“我？”许辰被他的奇思异想吓到了：“我不行的，我不太知道这些……呃，同性之间的……”
　　叶岚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瞳色是浅琥珀色，加之光线暗，认真看人的时候，简直是勾魂夺魄的，许辰被他看得，竟然也心虚起来，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的躲闪让叶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歧视我！”他又拿出杀手锏来：“你嫌弃我是同性恋。”
　　“我没有。”许辰无力地辩解。
　　“你就是歧视我！”叶岚义正言辞：“你把我当小黄片看，还嫌弃我！”
　　许辰还要再解释，叶岚已经直接撞了上来，他也是天生一张好脸不知道珍惜，就这样往许辰脸上撞，许辰躲了一躲，没能躲开，还是被亲到了。
　　“你歧视我，我就要把你也变成同性恋。”叶岚不知道是哪个星球学来的逻辑，竟然也这样理直气壮。他虽然语气这样凶，动作却还算温柔，而且他嘴唇吻起来跟看起来的感觉一样好，就是动作太霸道了点，直接把许辰推在了墙上。
　　许辰挣扎了两下，摸到他湿漉漉的头发，手指插进发根，刚想用力把他弄开，又怕弄疼了他，他自己都到了这份上还在担心叶岚，也只能说是活该。
　　两人都是生手，好在叶岚的热情填补了技巧上的不足，不知道他是自己又抽空观摩了小黄片还是怎么的，相比上次只敢亲亲嘴唇，这次攻城掠地，许辰刚有点反抗的意思，就被他抓着手腕按住了，压在墙上亲了整整半分钟，连舌头都伸了进来。
　　许辰自己也是书呆子一个，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连揍叶岚都做不到，更别说咬舌头，亲到后来，他竟然晕乎乎地想：看叶岚这个样子，小黄片是真的有教育作用也说不定。
　　叶岚亲完了还不肯放，仍然攥着许辰肩膀，一脸专注地盯着他，神色和他那些脑残粉盯着他的样子差不多。许辰被亲得耳朵发烫，眼睛里都是带着水光的，他越看越觉得好看，又在许辰脸上“吧唧”了一口。
　　“好了，现在你变成同性恋了。”他理直气壮的宣布：“下次你歧视我，我还亲你。”
　　许辰隐约觉得这逻辑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他正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叶岚倒是开心，亲完了他，又坐下来，学着许辰的样子，也打开一个视频来看。刚好这个视频是完全花痴向的，没有剪他在节目里那些脱线的表现，剪的都是他认为非常帅的，他非常满意，揽着许辰的肩膀和他一起看起“小黄片”来：“看这个，这个比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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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夏天，叶岚都处于春风得意之中。
　　别人说爱情事业双丰收，他是只管跟着他哥后面跑，至于所谓的事业完全是因为许辰看重，他也就勉强做一做，一有时间还是黏着许辰不放，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吃许辰的豆腐，他心情一好，直接收益的就是粉丝，各种机场、节目饭拍、杂志封面，美图一套接着一套，套套都是经典。
　　人一红，什么好资源都来了，代言虽然还需要时间慢慢谈，赞助却排起了长龙，许多大牌的新品发布都是直接一套一样送过来，只要叶岚帮忙穿着走走机场，曝光一下。形象设计也找上门来合作，以前虽然是业界泰斗，但毕竟是华天的老班子，还是过于正气，就算再怎么迎合少女们的口味也只是“小天王”的风格而已，但这次叶岚的几个造型都是别的设计师包的。降温时在上海的一套全身黑，配狼奔头，头发全部梳上去，只发尾染灰，再加上本身气场，眉目凌厉，黑t恤上印一个大大的骷髅头，锁骨这样漂亮，是摇滚范。上sv台的王牌节目，穿宝蓝色外套，身高鹤立鸡群，瘦得像男模，肩宽腰窄腿长，眉目如画，倒是拉低了年龄感。也走过白衬衫校草风，刘海放半边染白金色，到了外景节目又穿红色棒球外套，上杂志就金属色的时装……
　　尽管华天也在努力拖他后腿，后知后觉地开始打“max是一个整体”“团魂”之类的概念，，可惜已经晚了，何况当初徐艺跳槽时几乎是净身出户还背走几百万债务，华天做得实在太绝，洗也洗不白了。
　　谁也挡不了叶岚的红。
　　一般红到这种程度，黑料就要出来了，毕竟狗仔队比苍蝇还灵敏，谁红就跟谁。而且得意忘形是肯定要犯错误的，但叶岚竟然平安度过了这三个月，除了肖林偶尔背后指点之外，最大的功臣就是许辰。
　　他太爱惜叶岚的羽毛了。
　　叶岚现在就是一棵会行走的摇钱树，无数的烂戏、烂通告、烂代言全部涌了上来，这已经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经纪人的意志有多坚定的问题，尤其是那些以女性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商品，购物网、化妆品牌，几个都指明要叶岚，宣传部的人亲自过来面谈，开口就是七位数，许辰刚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对面直接笑了：“那就翻一倍好了，我们老大说了，一定要是叶岚才行。”
　　许辰已经被钱砸得麻木了，叶岚现在整个人现在大概比等质量的钻石都要贵，只要他露一露脸，拿着个什么商品拍张照、说句话，就是一大笔代言费。更不用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演通告，和烂到一股狗血味的各种戏。
　　多少红人都要折在这一步。有的明星一年接了十几个代言，简直一个人包揽了sv台黄金时段的广告，上到快餐品牌，下到护肤用品，连带着口香糖，矿泉水，鞋子衣服……成功耗光了观众对他的所有好感度。有的当红小生去接了个女性化妆品广告，还有脑子烧坏了去代言卫生巾的，还有的抵不住诱惑去接了个很洗脑的口水广告，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他像个傻子一样重复着“xxx，就是好”这种脑残代言词，导致许多观众无法直视他演的现代电视剧，因为只要他一笑就会想起那个傻逼广告，更是被竞争对手剪成洗脑动图发给段子手们去黑……
　　而许辰一样都没给叶岚接。
　　他并不讨厌钱，但他不能容忍任何会影响到叶岚未来的事。他简直像个尽职尽责的家长，不仅要为叶岚谋现在，还要谋将来。
　　许辰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大富大贵家庭出来的，天知道，他只是个小镇上出来的青年，半年前连买房都是要做背一辈子房贷的打算的，比起这个圈子里许多人的好出身，他连城市户口都算不上。但是他骨子里的那种淡定从容，却是这个圈子里许多人都没有的。
　　他的家庭美满，父母都是平凡人，父亲是个典型的清瘦教师，正气而古板，是他给了许辰这种骨子里的正直，母亲则是个端庄精明的妇人，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在外精明能干，对丈夫孩子却是一腔爱意。许辰的人生里没有什么不足，对金钱的欲望也淡的很，相比之下，圈子里许多人恰恰是因为幼年或者青少年时的经历，而在心里留下了一道口子，再多的钱和爱欲也填不上，等到青春褪去，还在跑穴赚钱，面目可憎，吃相难看，不过是枉与他人作笑谈。
　　如果没有遇见许辰，叶岚的未来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去，只不过他天生的性格高傲，更可能的是犯下什么冲撞观众的大事，或者如同周子翔一样飙车吸毒，最后下场惨烈。
　　许辰是他和这个世界的一道缓冲墙，上善若水，他像水一样挡在这残酷的世界之前，对于叶岚来说，因为他的缘故，这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他的戾气，他的偏执和高傲，都被许辰一一包容。
　　不过近来，随着叶岚这家伙吃豆腐行为的愈演愈烈，缓冲墙同学显然有点遭受不住了。
　　
　　第56章 樱桃
　　
　　肖林这人也是说话算话，说了不插手，真的就很久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过问过叶岚的事，除非是许辰打电话过去请教问题，他才指点一两句。从不多说，更别说过问许辰和乐综接洽的事。
　　这次叶岚刚从北京试完镜回来，准备在上海休息两天，录两个华天的节目——这是合同规定，许辰虽然已经有了去意，华天也心知肚明，但大家表面上还没撕破脸，该合作还是合作，反正华天如今虽然不争气，还是财大气粗，报酬比别的节目只多不少，而且端着架子，放不下脸来搞丑闻，除了节目效果不如sv台，没什么别的缺点，就当是来赚钱了。
　　录完节目已经是深夜，叶岚心情十分不好——刚好他生日快到了，节目组也学sv台想煽情，搞了个生日惊喜，从幕后推出一辆蛋糕车来，还发动全场观众一起唱生日歌。叶岚对于和外人一起过生日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反正只要他哥给他过生日就够了，要是到了那天许辰没想起来，或者怠慢了他这颗寿星，他也可以大嚷着“你歧视我”堂而皇之地把许辰扑倒。
　　结果被这群人吵吵闹闹地一弄，他根本没法考察许辰了。这就算了，回来的路上，小商还好奇地问个不停：“许哥，你是哪年生日？”附带感慨：“那你比叶岚大了很多诶，我小时候大很多的哥哥都不喜欢带我玩的……”
　　多少明星改年纪改履历，恨不得自己小上两岁也好，偏偏叶岚把自己比许辰小视作人生第一件憾事，在他看来，他一定要和许辰一个岁数才好，最好一起上学，一起工作，那他当初就不会被要去住校的许辰扔在家里了！
　　所以叶岚一路上都面沉如水，搞得小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好在许辰最近一直在教育他，做了明星就要低调，不要在人前发脾气，有什么事回到家再说，就算有脾气也要跟许辰发。虽然这和叶岚一贯的“都是你们的错，我哥没有错，我哥惹我生气我就搞你们”的原则有所出入，但是他还是乖乖听话，一直忍到小商走了，许辰关上门，他才把节目组送的吉他往地上一扔，冷着脸坐在了沙发上。
　　在他看来，除了许辰都是外人。所以要关上门才能发脾气……
　　许辰已经习惯他这样子，而且很为自己调教的结果欣慰，轻车熟路地去洗了手，在冰箱里开了一盒冰淇淋给叶岚吃，看叶岚抱着手臂一副“别想这么容易让我消气”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大概顺毛对猫科动物确实很有用，叶岚表情拽拽地放下手臂，大发慈悲地开始吃起冰淇淋来。
　　许辰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正在厨房洗新收的一套水晶碗的时候，门铃响起来了。
　　“叶岚，去开一下门，应该是送水果的来了……”
　　叶岚慢吞吞地爬起来，叼着木勺子去开门，来送快递的小哥穿着整齐制服，提着两个大箱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见叶岚，直接惊了一下：“你，你不是叶……”
　　“是我。”叶岚已经对这种画面习以为常，弯下身去提箱子，皱着眉头：“这里面什么东西？”
　　“是一家和我们快递合作的生态农场。”快递小哥倒是敬业：“这个季节应该是樱桃，西瓜，葡萄之类……”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叶岚以惊人的力气，一手提起一个几十斤重的箱子，直接转身进了门。
　　其实在叶岚今年大红之前，max一直是被诟病为卖脸的偶像团体，虽然少女粉多，但是在那些上了年纪自诩理性的女性观众和男青年眼里，一直是些小白脸，甚至被贴上“不男不女”等标签。
　　但看叶岚这个力气，估计能把那些在贴吧黑他的青年们脑浆子都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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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岚是非常坚定的肉食主义者，虽然在超市买菜的时候经常趁许辰不备就抓起很大一坨的蘑菇往篮子里扔，但是他基本不怎么吃蔬菜，更别说水果，吃过的最健康的东西也就是许辰从家里带来的蓝莓干了，还是因为有许辰的buff加成，如今他和许辰已经恢复当年的相处模式了，那些蓝莓干也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只能说老天不公平，这样乱吃东西的人竟然是max里皮肤最干净的一个，难怪律那个经常在微博上晒p图过度的小清新沙拉和文艺范“一人食”的装逼犯要恨死他。
　　许辰作为叶岚的“家长”，自然不会坐视叶岚这种严重偏食的情况不管。
　　他在叶岚身上向来很舍得花钱，衣食住行，什么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就连这次买的水果，都是听律在休息室显摆，说像聂家这种大家族，压根不会吃外面买的水果，聂家所有的水果蔬菜，都是在哪里哪里的纯生态绿色农场供应的，说那个农场就专做几个大家族的生意，客户不超过五个，常年只供应这几家，有多少亩地是专门给聂家的，每年听他们指定种什么。灌溉用的水源直接是哪个矿泉水的水源地，还说聂家自己在国外有几个农场，他跟着聂源去住过，总之论调就是国外的天蓝，国外的水好，国外的蔬菜可以直接生吃口齿留香，那才是真正的好沙拉，国内的都是污染过的……
　　许辰虽然不怎么欣赏律这个人的人品，但是听他说得这样天花乱坠，他身为叶岚的家长，也有种“一定要给我家小孩吃到这么好的东西”的感觉。这次的水果就是他跟别人打听出来的结果，也是个口碑非常好的生态农场里出来的，上次去济南跑宣传的时候，他还让一个小助理去实地看过，说环境非常好，空气清新，水果也好吃，从树上摘下来用袖子擦一擦就可以直接吃了。
　　两个白色的恒温箱被放在流理台上，看起来非常高档，许辰拆开外面的封条纸，打开箱盖，最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冰块，隔着剔透的冰块可以看见下面的水果。
　　最上面的是红通通的美国大樱桃，嫩得能掐出水来，足足有十多斤，跟玛瑙一样堆积在上面，许辰小心翼翼地扒开，下面是嫩黄色的枇杷和一种有点像小苹果的水果，最底下是西瓜。另外一个箱子里装的则是甜瓜和香梨之类，有杨梅和杏子桃子，色彩斑斓地码在保温箱里，水果天然的香气十分馥郁，让许辰非常满意。就是量实在有点多，搞得跟批发一样。大概这个农场确实是比较接地气，随便一种水果都是几千克。也不枉许辰掏钱下定金的时候那么舍得。
　　“我不吃这些。”叶岚这个死小孩，也是一点不知好歹，抱着手站在旁边，看到水果脸都绿了。
　　“这些都很好吃啊。”许辰是喜欢吃水果的，也是为了给叶岚做示范，当下捡了几个卖相不太好的黄金杏，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咬了一口，顿时眼睛都弯了起来：“好甜。”
　　“反正我不吃。”叶岚抱着手，拽拽地走开了。
　　许辰也是脾气好，还追在后面问：“是不是这些种类你不喜欢？明天荔枝就到了，还有火龙果和莲雾，火龙果你喜欢红心的，还是白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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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晚上叶岚还是没有吃过一个水果。
　　那些晶莹剔透的樱桃，和许辰小心翼翼剥好的枇杷，切好的西瓜，满满地堆在床头，暴露在空气里，因为空调打得很足的缘故，一个晚上就干瘪了，许辰也不灰心，又洗了一盘出来。
　　下午录完一个节目回来，许辰又在厨房忙碌，出来的时候提着一大堆水果。
　　“叶岚，你过来一下。”他叫坐在沙发上的叶岚。
　　叶岚十分不耐烦地过来了。
　　“我们去给林哥送一下水果。”许辰向来对肖林很尊敬：“糯糯这个年纪要多吃水果，除了樱桃都可以送过去。而且林哥身体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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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年轻人提着一堆水果站在门口按门铃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去看望什么退休老干部。
　　好在肖林很快就过来开门了。
　　糯糯小朋友最近正在长牙，抓到什么东西都想咬一咬，简直变成了一只小型萨摩耶，肖林抱着他出来的时候糯糯正在专心地啃他睡衣上的扣子。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叶岚开了窍的缘故，许辰总觉得肖林这幅懒洋洋的样子有点可疑，说是睡到下午才起来，但是动作慵懒就算了，说话声音也比平时要软趴趴是怎么回事？
　　而且涂遥那家伙好像是在洗澡还是在干什么，很快就顶着一头乱发跑了过来，他反正在人前也不避讳，直接从后面搂着肖林的腰，被肖林瞥了一眼，才很不积极地和客人打招呼。
　　肖林似乎很困，靠在沙发上，任由糯糯小朋友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许辰的水果他看了一下，说了声谢谢，话尾声音都是发虚的。许辰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听他这声音，耳朵都有点红了。
　　但肖林毕竟是肖林，都这时候了，专业素养还是一等一的好，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正在旁边正襟危坐的叶岚：“这一身就是kenn配的？”
　　是最近许辰用得比较多的一个设计师，叶岚今天这身的黑色上衣，当初走机场也穿过，那时候是配aj的裤子和鞋子，走休闲风，今天则是配了蓝色牛仔，剪裁好，显得身材高挑，腰腹尤其精瘦修长，很能满足叶岚平均年龄近来上升不少的粉丝群。
　　“是的。”许辰有点忐忑，这一身和尹奚在时叶岚走的风格差距很大，偶像之所以为偶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虽然那些女孩子也p些什么接吻图，“我岚锁骨美如画”之类的，但都是自带柔光效果和偶像剧buff的。别说腰身，叶岚连半裸照都没拍过。
　　但是许辰这段时间观察了网上的动势，发现叶岚数目庞大的新粉丝群都有点……饥渴，已经不是什么纠结初吻的小女孩子，大都是些大学或者已经工作了的姐姐饭，最让许辰震惊的是她们还开了个对比娱乐圈男性鼻梁的帖子，许辰云里雾里地看她们讨论了半天，才三观尽毁地发现她们的论据是“鼻梁大小和那个有关”。
　　许辰虽然不至于去迎合她们的审美，但也反思了一下一直以来是不是把市场估算得过于保守，毕竟叶岚的好身材相比作为竞争对手的那些“小鲜肉”们实在是两个档次。他的模特骨架和那些只知道一味惨白死瘦的男偶像们全然不同，这么好的天生条件，如果只是止步于让观众达成共识“叶岚穿衣服比别人好看”这一步，实在有点浪费。
　　所以他最近有点放宽叶岚穿衣服的范围，相比以前一成不变的“看我的脸有多帅”的偶像风，现在也偶尔戴上墨镜和帽子，穿一件不那么宽松的黑t恤和牛仔长裤，让粉丝看看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身材。
　　但是肖林的询问让他有点忐忑了。
　　肖林这种成了精的妖孽，自然不会看不透他这点小打算，也知道他信心不稳，所以不急着评论，先夸了一句：“你这想法不错。”
　　许辰顿时放下了心。
　　“不过我们业内有一个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么话？”
　　“也是句老话了。叫不疯魔不成活。”肖林的语气很平静：“这个圈子，从来就只能容纳那些配得上‘最’字的人，最漂亮的，最帅的，最有仙气的，最萌的，最性感的……所以你要走一个风格，就干脆走得极致，别前怕狼后怕虎，高不成低不就的，反而尴尬。”
　　“林哥你是说，如果要走好身材路线就走到底吗？”许辰十分困惑：“但是叶岚现在还没到走性感路线的时候啊。”
　　肖林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圈子里最赚钱的永远是偶像派，除非是靳云森那样在电影咖里独孤求败的的天王，片酬动辄千万，否则其余的小喽啰们辛辛苦苦工作，拍电影拍电视剧，远不如叶岚他们这种偶像派接个代言就比演电影还赚、自带百万粉丝跟着走，什么戏都未拍先红来得实在。而所谓的性感路线，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招。一般是偶像男星到了年纪，转型电影咖失败，又竞争不过小鲜肉，才会剪掉刘海，露出额头，去紫外线机器里烤一身麦色皮肤，练出一身肌肉来继续圈钱。
　　不到被逼无奈，没人会走这一步的，毕竟这种路线一个是受众窄，国内小女生还没到可以欣赏性感的年纪，而真正那种到了年纪的白领御姐，一般都会看美国电影看美剧，你再健美英俊，也不如国外金发碧眼的大胸帅哥，何况肌肉人人会练，你身材再好，好不过健美先生。一个明星，要去靠自己身材去吸引观众，本来就颇可悲，因为身材是可以替代的。
　　演员才卖演技，模特才卖身材，明星卖的其实是形象，是感觉，也是情怀。玄之又玄，然而不可替代，多少脑残粉嚷嚷着我家xxx独一无二，源源不断地送钱过来。
　　所以这圈子，一个男明星如果不是给某个杂志拍硬照偶尔为之，而是专心走起性感路线来的话，一般说明已经到了瓶颈。
　　karl最近的动向就是个例子，渣男烙印已经烙上了，经纪人也是想搏一搏，开始让他练肌肉了。但是一个当红的男偶像去裸上身秀肌肉，怎么看都怎么显得有点low。毕竟国内大部分观众还是喜欢偶像高高在上，要是脱下衣服，实在有点卖肉的感觉。
　　肖林是人精，自然把许辰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他也不多说，直接朝叶岚招了招手：“你过来，站在这里。”
　　叶岚正在和糯糯小朋友大眼瞪小眼，听到肖林叫，就过来了。
　　“你想错了。”肖林直截了当告诉许辰：“我知道你最近在网上看了什么，也误会了什么。你以为叶岚的粉丝年龄段上升，经常截点他的身材的图，讨论一下他的尺寸，就说明她们喜欢性感。其实她们喜欢的不是肉欲上的性感，而是感觉上的性感而已……”
　　“会追星的女人，不管什么职业，什么年纪，心里都是有个梦的。而她们的性幻想对象永远不可能是一身麦色皮肤的肌肉男，她们和那些女学生是一样的，归根结底要的都是感觉。只不过女学生喜欢的是校园王子，她们喜欢的可能是霸道总裁，是穿着制服的医生，是律师、机长或者军人……只有符合她们的感觉，才叫性感。”
　　许辰完全被说懵了。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
　　“不是我们应该怎么，而是叶岚适合怎么。”肖林顺手把叶岚往许辰面前一推：“你有很好的一个苗子，尹奚看骨相的功夫不是盖的，叶岚这种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以及往后二十年内的标准脸，怎么折腾都不会出错。听不懂是吧，那你看他的脸，我们上一代的标准脸是靳云森，剑眉星目，下巴有轮廓，英气博博。而现在这一代观众的文化里太多和二次元相关的，再加上西方人的轮廓成为审美主流，所以这一代的标准脸就是叶岚这种轮廓明显又要精致的，脸要长一点，窄一点，额头和发际线要好看，鼻梁高，嘴唇薄，再来个漂亮的下巴就行了。现在所有的网络流行词，叶岚这张脸都能表现出来，面瘫也好，高冷也好……”
　　叶岚被肖林当做范本指点了一会儿，十分得意，心安理得地任由许辰看，一脸“我这么帅还不快点爱上我”的表情。
　　“我还是有点不懂……”许辰被说迷糊了。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他没天分，而是肖林完全是把他当徒弟在教，他讲的这些话，几乎是一个职业经纪人压箱底的东西，不是秘诀，不是人脉，而是决定每个经纪人风格的核心理念。比如尹奚注重实力，所以小商跟着他就学了半部娱乐圈历史，而肖林是网络时代造出来的英雄，对如今网络上观众的心理简直摸得一清二楚。
　　“听不懂是正常的，你可以记下来回去慢慢想。”肖林也知道许辰不是吃这行饭的人：“现在这阶段你只要明白两点，一，叶岚可以走性感风格，二，叶岚的粉丝喜欢的性感风格不等于晒成非洲鸡再练一身肌肉，微博上那么多健身狂人，长得帅gay气也不重，也没见有多少粉丝。”
　　“那我们要自己走一条新的路吗？”许辰明白了肖林的意思。
　　这圈子里能成气候的明星，大都是垄断了一条路的，其中之一就是华天的乐曼，长相浓艳，私生活乱到极致，却找准机会利用华天的好资源抬升身份，打国际牌，打造一个霸气形象，成了圈内美艳御姐的代名词，而且后无来者，想模仿她的要么成了坐台艳星，要么有点前途的，都不敢冒这风险，乖乖走娱乐圈里最安全也是最平庸的玉女范。
　　肖林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如今女观众年纪上去了，集中在20-35的年龄段，而这个年龄段的优秀男明星是断档的，年轻的小偶像生嫩得雌雄莫辨，她们看不上，靳云森那个年纪的又大都人老珠黄了。这些女观众消费能力强，有钱有时间，数量还庞大，是个很大的市场缺口。你多观察，多尝试摸索，不要害怕。要是实在没有头绪，我给你两个建议，”肖林懒洋洋地吩咐：“叶岚这两天不是要去奢侈品牌的晚宴吗？先穿身西装，正式点的，深色，款式要贵气显身材，现在网上经常说高富帅高富帅，就穿出一种风流倜傥高富帅的感觉就行了。要是还不懂的话，你是见过聂靖的，就照他那个感觉穿。第二套的话，最近sv台有个医疗剧很火，让叶岚去客串一下，白大褂他穿应该好看，里面要配衬衫，记得要一丝不苟。制服诱惑知道吗？夏天到了，该走禁欲系，要穿出一种走到哪冷气就跟到哪的感觉，一粒扣子都不用解，保管那些女粉丝腿都合不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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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肖林家回来，许辰又记了几页纸的笔记，肖林和叶岚一样，都是对于这个圈子的规则已经摸透了的人精，用他们那种流氓式的口吻说叫“通晓以各种姿势准确地戳中观众的g点”。
　　可惜许辰并不知道g点是什么意思，否则也不会认认真真地记在笔记本上了。
　　许辰记笔记的时候，叶岚在洗澡，等他洗完出来，一看许辰，顿时脸沉了下来。
　　“你在吃什么！”叶岚许久没生过气，许辰都快不记得他生气的样子了。刚才肖林说的他其实都半懂不懂，但是叶岚眼睛这么一瞪，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叫“走到哪冷气就跟到哪”，吓到笔记都差点扔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的西瓜，这才明白过来。
　　他一边写笔记的时候，一边顺手就把床头放了一天多的水果拿起来吃了，怪不得西瓜味道有点怪怪的。
　　“我看这些水果都放了很久了……”他不懂叶岚在生什么气：“你要吃吗？厨房还有……”
　　“你也知道放了很久？！”叶岚对于自己吃的东西乱七八糟，对许辰却是很严格，直接走过来端起那一盘蔫头巴脑的水果就倒进了垃圾桶里。
　　“别！”许辰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十分心疼地感慨：“这个还能吃的，很贵的。”
　　要是圈里人知道今年大热的叶岚的经纪人竟然还心疼一盘樱桃的话，大概会大跌眼镜的。
　　许辰默默哀悼了那些水果一会儿，自己又去厨房端了一盘出来给叶岚吃。叶岚冷着脸坐在床边玩游戏，许辰提醒了他几句，看他没有要吃的意思，叹了口气，自己看笔记去了。
　　但是他刚看了几行，笔记本上忽然落上了一团阴影。
　　叶岚冷着脸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张嘴。”
　　许辰刚准备问他干什么，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大团樱桃，还好他反应快，不然肯定要被噎到的。
　　“你小时候老是把水果给我吃，自己吃剩下的。”叶岚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现在我长大了也可以赚钱了，应该你先吃，然后我再吃你剩下的。”，许辰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讨厌吃这些呢。”他笑得眼弯弯，本来还想表扬一下叶岚，但是又怕他不好意思，只能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告诉他：“那我们两个人把这些水果吃完好了。下半年很忙的，要把身体养好才行。”
　　
　　第57章 叶霄
　　
　　下半年还没开始，许辰就体会到了忙这个字的真正含义。
　　先是华天仗着合同效力，几番交涉之下，逼着max全员参加了一个华天自己想重现“爸爸妈妈是明星”这档节目辉煌的小综艺节目，可惜那节目形式老套得很，主持人也是潜规则上去的，实力差得很，说话都打结，更别说诙谐幽默了。
　　叶岚这段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上升期，一分一秒都值钱，却被拖死在这里，连拍戏都飞不远，一周要回来录一次影，华天也是促狭，就连其他成员档期合适的时候都不准叶岚连着录两期，结果律不知道是和聂源吵架还是怎么的，连着两期告假，华天竟然也准了。
　　因为这事，叶岚还错过了一部非常重要的电视剧的试镜，那部电视剧是大热的小说改编，而且剧组非常好，女主角带资进组不说，编剧也是当今大红的编剧，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个好机会。
　　叶岚如今大红，自然多出了不少对手，他黑点实在不多，从五官到演技都是好的，最大的非议点也不过是说他没有多少作品，而且半路出家，不够资格。所以许辰准备让他接两部水平正常的戏，维持目前这副红火的样子就好了——也是实在是缺钱了，准备先接两部戏赚点钱再说。毕竟叶岚这时尚icon路线走得太费钱了，他上的是杂志封面，街拍也被多少时尚博主盯着看，穿得好是他应该的，错了一点点就要被无限放大，身上每一件单品都会被找出品牌，连不是当季新款都要被嘲讽，赚钱如流水，花起钱来就是瀑布了。
　　偏偏这时候又出了件在圈内传为笑柄的事：李云诗出席一个慈善晚会走红毯的时候，穿了一件仿款的礼服，说得好听点叫仿款，说得不好听就是山寨。其实他们这些当红的小鲜肉小花旦，大都是外表光鲜里头苦，一个是因为明星自己年纪小，花钱没打算，像karl这样欠了一屁股债的都不是一个两个。另外一个原因是身边的经纪团队也鱼龙混杂，连经纪人很多也是吸血鬼，敲骨吸髓，心术不正，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分成，不会真正设身处地为艺人考虑。像李云诗这个大乌龙，多半是经纪人的责任，贪便宜找的新工作室，设计礼服只会抄，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李云诗是要上时尚圈的黑名单了，以后别说拿奢侈品牌的代言，连看秀都要比别人难上几分。
　　这件事一出，圈里人人自危，许辰也更加注意了，叶岚的衣服一件件都要亲自查看过，叶岚这个咖位其实是颇尴尬的，不能随便穿些小品牌，但是又拿不到大牌的赞助，只能咬牙自己买。最近听了肖林的，穿正装走禁欲风，更是花钱花得肉痛，在几个奢侈品牌那里都消费了上百万，可以办超级vip了。为了这事，小商出去跑的时候还被其他经纪人揶揄——说叶岚今年真是赚了不少，再多花点明年去看秀都不用邀请函，直接可以在场内留位置了。
　　叶岚是不管事，许辰则是太舍得，只有小商一个人非常纠结。到月底许辰算账的时候，他就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像个小老头一样唉声叹气。但是等许辰以为他是在担心账目准备细细报给他听的时候，他又吓得连连后退：“别，许哥，我最近血压有点高……”
　　因为错失了这部电视剧的原因，许辰和华天的负责人大吵了一架。华天的人一直是和小商交涉，有点看不起许辰的样子，讲道理讲不过了，就一叠声地叫他回去，让小商来和公司谈。言下之意是他没有资格管叶岚的事。还好当时叶岚在上演技课，不然被他听到这话，王屿的办公室都要被他砸得稀巴烂。
　　等到综艺节目录了四周，暑假也快过完了，叶岚的《明月传》终于在sv台播完了，最后还以一个破记录的收视率完美收官，接档的是那部医疗剧，因为收视率不怎么样，被移到了周播剧场——和大爆之后最后几集被移到黄金档的明月传恰恰相反。叶岚去客串了一集打酱油，在里面演一个留学归来的天才医生，也就推动一下女主和男主的感情发展而已。
　　这次叶岚去拍戏的时候，许辰留在华天和人交涉，因为sv台那边合约都拟好了，就等着叶岚的合约剩下最后一年，直接跳槽过去。毕竟圈子里的规矩，最后一年会宽松一点，sv台的选秀节目非常出色，华天也挖了不少人过去，这次也不好意思太为难叶岚，只是拉锯期长一点而已。
　　等到叶岚的那一集播出的时候，叶岚在华天休息室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搬出来了。
　　当时是个大晴天，许辰一大早就跑过去了，阳光照得华天大厦的玻璃幕墙一片灿烂，许辰站在楼下，忽然有点恍惚。他仍然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栋大厦时的震撼，也记得当初max录音室里那种井然有序忙碌繁荣的画面，但是转眼物是人非，虽然华天已经不是当初气势汹汹的娱乐霸主，离开的时候，就连他这个只呆了半年的经纪人都有点凄然。
　　小商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毕竟他对华天的感情更深。只是叶岚仍然是没心没肺的，叼着根糖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还在手扶着车门恋恋不舍看着华天大厦的小商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别老是撑着门，搞得空调一点都不凉快了。
　　他对华天没什么归属感，反正许辰到哪里，他的归属感就在哪里。
　　其实相比华天大厦，许辰反而觉得另外一个地方更有当初的华天的感觉。
　　那就是叶霄的病房。
　　这次他还是被肖林叫过去的。
　　当时叶岚正在北京谈一部新电视剧的事，不知道是许辰看剧的眼光在业内得到了肯定，还是叶岚这番大红逼得很多同龄的小鲜肉无路可走了，反正他们最近连着试镜的两部戏都被人抢走了。电视剧圈子还是不如电影圈子有节操，导演更像生意人，不可能像乐子佼陆赫他们一样认定了一个主角就为他顶住全部压力，有心人要抢角色其实很简单，压低点片酬，或者做个无条件配合全国宣传的承诺，更狠一点的还有带资进组的。反正铁了心认定了叶岚的角色，就是要抢，为了红什么都愿意。
　　许辰也拿这些同行没什么办法，他们这样恶性竞争，许辰总不可能压低叶岚的价码去奉陪，何况叶岚现在还这么缺钱，赚得还不如花的多，简直要动用存款了。
　　肖林电话过来的时候，许辰已经在看代言了。
　　叶岚红了一个暑假，只接了两个代言，都是许辰千挑万选的，一个是关于旅行的app，拍得很文艺范，可以供粉丝花痴，一个是手机广告，还在拍摄中，都是质量高，播放频率低，不洗脑，画面还好看的。
　　也当然是不那么赚钱的。
　　这圈子里赚钱的代言不过是那些，快餐，零食，化妆品，饮料……广告质量也很低，常常在sv台黄金档循环播出，除了钱多之外，百害而无一利。像max当初接的可乐广告、化妆网站广告、快餐广告，都是这样。
　　但许辰在等的是奢侈品牌、电子产品、跑车之类，这些广告在圈子里都是香饽饽，以叶岚的资历都是要抢的。
　　许辰看了半个小时，始终下不了决心，新来的小助理进来送剧本，提醒他：“许哥，电话响了。”
　　肖林仍然是和上次一样的语气，只报了个地址，也不问许辰在哪，也不问他来不来。
　　许辰立马放下了工作：“林哥，我马上去订票，可以带叶岚一起去吗？”
　　“可以。”
　　-
　　叶岚最近被抢了几个角色，虽然许辰没有经常提起，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次来北京，有个影视公司非常积极地接洽他，老总亲自约了他去别墅吃饭，许辰让小商跟他一起去。到了地点一看，老总旁边坐了几个小女孩子，穿的都跟美国的高中生一样，大概是在国外读书回来过暑假的，其中长得非常漂亮的那个是老总女儿，叫莉莉安，其余几个是她的朋友。
　　她们都是max的粉丝，尤其是莉莉安，是叶岚的脑残粉，当初max在上海第一场万人演唱会，她一个人包下西2区三百个座位用来摆灯牌拼出一个“岚”字，算下来也不过一只birkin包包的钱而已。
　　叶岚难得地没有摆脸色，虽然表情还是冷冷的，至少没有晾着人家女孩子不管，吃完饭在游泳池旁边聊天，莉莉安换了精致的比基尼泳衣，刚刚发育的小胸脯鼓鼓的，落落大方地和他坐在池边聊天。他仰在椅子上，手上懒洋洋地玩着杯子里的吸管，因为最近走禁欲系刚刚染回来的头发是浅一点的亚麻色，说不出不耐烦，也没有什么热情表示，侧脸倒是漂亮，高鼻梁线条完美，琥珀色瞳孔勾魂夺魄，小女孩子虽然见过大世面，这样近距离坐着，也有点移不开眼睛，话尾都有点抖。
　　事实证明，叶岚为了“赚钱”，也是蛮拼的。
　　许辰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如蒙大赦，匆匆告辞，莉莉安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跑车开出去，攀着父亲的手臂撒娇，老总对着她无奈宠溺地笑，大概是答应了什么。
　　-
　　叶岚这个人，对“人情”毫无兴趣，经常在小商感伤不已的时候雪上加霜，但是许辰跟他说了叶霄的情况之后，他竟然难得地沉默了，小商眼泪汪汪地在旁边要求一起去的时候，他也没有欺负他。
　　到s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因为许辰最近严格规定叶岚作息的缘故，下车的时候几个人都有点困了，许辰还带着叶岚和小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一下仪表，然后去见叶霄。
　　仍然是上次的病房，但这次却多了几个人，许辰只认出其中一个，也只是觉得有点面熟，叶岚大概全部都认得，但是拽得很，一个招呼也不打，自己找了个沙发坐着。许辰很是为难，还好小商凑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那个是白先生，白毓，填了很多词的。他是叶总监的妹夫，角落里那个是陈景，歌王陈景，他和叶总监是好朋友。沙发上的是聂靖聂总……”
　　“我知道聂靖先生。”许辰告诉小商，只是他没认出角落里那个带着帽子十分低调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竟然是如今乐坛的中流砥柱歌王陈景，而那个填词的白毓，竟然是个非常俊美的青年——实在是比明星还要好看的长相，只是神色有点神经质的样子，看起来脾气还是很好，只是一直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许辰只看了他一眼，他迅速就反应过来了，警觉地看了一眼许辰，他眼睛里的神色让许辰想起受惊的猫或者兔子之类……
　　有句话许辰没有说出来。
　　这个在外界传言中才华横溢“陈景的歌有一半是他的词”的天才填词人，怎么看怎么像精神上有点问题的样子。
　　事实上，这房间里的人，除了许辰没一个看起来是正常的，神经质的白毓，传说中和名模老婆各玩各的私生活很野的歌王陈景，木雕石塑般的聂靖，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样子的叶岚，和还没见到叶霄就开始眼泪汪汪的小商……
　　好在门很快被推开了，肖林和一个女人一边讲话一边进来了。
　　那个女人一进来，整个房间都似乎亮了起来，这房间里氛围沉重，她却穿了一身极漂亮的绿色长裙，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领口很低，戴了一条由很多细碎的彩色宝石串成的项链，长裙的材质非常飘逸柔顺，像丝绸又像流水，裙摆盖到脚面，氤氲得像云，她穿了一双细带的银色凉鞋，平跟，脚却相当精致漂亮，真是漂亮到了脚趾的人。
　　最关键的是，她长了一张和叶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叶霄毕竟是男人，斜飞眼角，单薄下巴都收敛了一点，也是恰到好处，正好穿白衬衫。她则是更张扬些，正适合这样的长裙，这样的黑色长卷发，一边斜下来，衬出她的尖尖下巴。
　　其实她和叶霄一样，都不是以五官取胜的，哪怕是那个妖孽的叶霄，也只是让人感觉“好看”，但他们长得都很有味道，不管是拉长了的眼角，还是笑起来唇角的一个小勾。
　　她一进门就笑了。
　　“叶岚！你怎么来了！”
　　
　　第58章 虚心
　　
　　许辰是实实在在地被他这一声吓到了。这里虽然是个客厅的格局，实则只是个叶霄病房的陪护室而已，更别说叶霄的病情如今这样严重，许辰虽然和叶霄没见过几面，也心情沉重，屏息静气，她竟然一进来就这样大声说笑……
　　许辰看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聂靖，发现他仍然只是低垂着眉目，仿佛对这室内的一切置若未闻，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大概是近来常在手中摩挲，竟然养出了琥珀一样的包浆。
　　然而这边，叶岚已经和那个和叶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交谈了起来。
　　说是交谈，其实说成一方在调戏而另一方在发飙更为恰当。叶岚这人虽然脾气坏，但是对其他人都不是很看得上，所以多数时候并不是生气，而是在嫌弃。但是这个女人寥寥两句话，就已经撩得他整个人都炸毛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平常傲慢得要死，就连律经常自以为高明地挤兑他，也不会让他这样凶巴巴地说话。
　　“我来看我哥哥啊，”那女人仍然是笑眯眯地，目光不紧不慢地在叶岚脸上流连了一阵，准确地找到了让他如此紧张的源泉：“听说这是你哥哥？”
　　她问的是叶岚，看的却是许辰。
　　许辰虽然觉得她在病房这样嬉皮笑脸有点不妥，但他的性格就是礼貌惯了的，被她一看，有礼有节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简直和叶霄是一模一样的。
　　“你也好。”她施施然伸出手来，手腕细得似乎可以折断般，戴着一个深紫色的镯子，不知道是什么宝石，通透又华光内蕴，许辰连忙伸手过去和她握手，只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有点迟疑。
　　叶岚一副很想把两个人的手打开的样子，但是许辰最近有教过他在外人面前不能闹事，尤其是对女孩子要有绅士风度。所以他只是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
　　那女人的手非常凉，大概身体也不算非常好的。看她转身之后纤细的脖颈和背部就知道。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许辰，忽然眼中浮现出一丝俏皮的神色来，抬起手来，似乎要碰一碰叶岚的脸：“小岚子，你哥哥把你养得不错啊……”
　　叶岚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关你什么事。”叶岚又烦躁又得意：“你没有哥哥吗！羡慕我？”
　　许辰隐约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被叶岚刺了一下，也没生气，嘴角仍然噙着笑，一直在角落里的白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挪到了她身边，一脸专注地看着她。她一回过头来，白毓就满怀期盼地对着她笑了起来。
　　他连笑也是神色紧张的，眼里又像是讨好，又像是全心信赖，仿佛这世上除了这个女人，再没有他在意的人，只差牵着她的衣角，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女人也笑了起来。
　　“走吧，小白。”她性格俏皮，对白毓说话的语调却十分温柔：“我们去看看我哥哥怎么样了。”
　　白毓连连点头。
　　-
　　那女人一走，一直在旁边躲避战火的小商就凑了过来，刚想跟许辰说明她的身份，许辰已经比他先一步猜了出来：“她是叶桑青吧？”
　　小商顿时满脸崇拜。
　　“就是她，一个神经病。”叶岚显然对她满是怨言：“比叶霄还神经。”
　　其实许辰也听人说过，叶霄的双胞胎妹妹叶桑青，早早地嫁了作词的白毓，性格非常跳脱，天生的外貌协会，最喜欢的长相恰恰就是叶岚这一款的，经常利用叶霄的职务之便把叶岚拖出去撑场子，还借给自己的闺蜜去显摆，让她们去前男友面前扬眉吐气。
　　以叶岚的性格，应该常常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才是。怪不得看见她就这样不待见。
　　许辰刚想解劝一下，那边肖林不知道和陈景说什么，已经说完了，过来这边招呼了一下：“许辰，跟我出来。”
　　就算再怎么高档的私人医院，终究也只是医院而已，淡绿色的墙壁放在家居装修里是非常好的，只是配上冰冷的金属门就不一样了。走廊一侧是透明的围墙，往下看，可以看见一楼大厅的前台，据说聂家原先建这医院是疗养多过临床的，但是挡不住薪金高，待遇好，而且私人医院如同现代企业，医生没有道德包袱，还配备军队退伍的保安和专业律师团，吸引了许多专业人才，渐渐有了大名气。
　　按理说，医院是不准吸烟的，但是肖林靠在玻璃围墙边，顺手就摸出一支烟来，动作娴熟，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在圈里待得久了，礼节都周全，吸烟前都会询问人。但是许辰相当于他徒弟，自然不需要顾忌。
　　他吸烟的时候，许辰就老实地在旁边等。中途叶岚等得不耐烦，推开门出来看了两次，许辰赶紧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叶岚虽然不爽，还是乖乖回去了。
　　“叶霄要走了。”肖林吸完一支烟，忽然这样说道。
　　许辰心下一惊，只希望肖林的这个“走”字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意思。
　　幸好也确实不是。
　　“聂家在美国找到一家医院，有一种新疗法，据说挺有效的。但是主治医生是个博士，讲人权讲理想的，花钱请不过来。所以聂靖动用点关系，把他的研究所买下来了，这两天就带叶霄过去。”
　　明明是好事，但是肖林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不是这么回事。
　　“这事，还有什么内情吗？”许辰揣测地问。
　　肖林又吸了一口烟，他年轻的时候大概也常在外面玩，吸烟的姿势娴熟，垂着眼睛的时候，侧脸十分好看，许辰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这个样子，反正从许辰遇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就似乎有这种让人觉得忧伤的味道了。
　　“据叶桑青说，聂靖为了买那个研究所和带叶霄去美国，把自己在聂家的股份都卖了。连继承权也不要了。”肖林语气像是讥讽，但许辰知道他不是会看不起这种行为的人：“当自己是皇帝呢，要美人不要江山。”
　　“卖股份？他把股份卖给谁了？”许辰有点听不太懂。无论如何，以聂靖的身份，也不像会沦落到卖股份的地步。
　　“还能卖给谁，除了聂源，还有谁敢要？现在该聂寅之头疼了，本来是双保险……”肖林似乎还要往深里说，但是不知道在大厅里看见了哪个人，忽然脸上露出了一点决绝的神情来。
　　“他来了。”
　　许辰不明所以地低头去看大厅，然而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人好像都成了一个一个小玩偶，看不清面目和五官。
　　肖林大概是通过体态判断出自己等的人来了吧。
　　许辰实在想不起自己和他都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个人的体态是可以隔了这么远分辨出来的。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这世上穿西装的人很多，像聂靖那种穿出风流俊彦的青年范，或者像聂源在金融杂志封面上的商业巨鳄范，靳云森能穿出四十岁男人的英俊，叶岚也能穿出高傲的禁欲感。
　　但把西装穿得这样虚心的，只有一个尹奚。
　　他就那种天生的二把手，戏文里的丞相，随时退后半步站在主角身侧的人，也是聂家的家教教出来的，仪态礼貌无一不好，只是总不如聂靖和聂源这种含着金汤匙的人气势足，身上的气质也让人觉得舒服，知道他就算位置爬得再高，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
　　许辰这些天，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的传言，说聂家养他就是为了给聂源当个忠心的二把手，但如今他想借着聂妍上位，还准备奉子成婚，触怒了聂寅之。说以前一直是聂寅之在庇佑他，现在聂寅之不插手，就随便聂源怎么作践他……
　　他确实也是瘦了，脸色苍白许多。穿一件黑西装，但是脸上神情反而比以前更坦荡些了，他其实长得不错，也是清秀款，只是以前一直有点自己把自己当隐形人，又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十分老成。现在不知道是谁建议他换的一副银色眼镜，而且嘴角带着点笑容，状态也没有传言里那么差了。
　　他是径直朝着肖林走过来的。
　　肖林大概也是很久没见他了，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关心一个人，骂得就越狠，张嘴就是：“你还活着？音讯无通的，我还以为你死了！”
　　尹奚露出了好脾气的笑容。
　　“我在老宅，有点不方便，电话也不好打……”他跟肖林解释。
　　“是不方便，还是压根没有电话？”肖林也是一针见血：“你是聂家的奴隶吗？还是卖身给聂源了，这么个大活人，就随便他们怎么搞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辰总觉得，肖林说到“卖身给聂源”的时候，尹奚的眼神似乎黯了黯，但很快就自己修复好了，仍然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现在不是好了吗？”尹奚这次出来想必不容易，大概是为了出来见叶霄的：“叶霄呢？”
　　“在里面，还没死。”肖林没好气地说了两句，又叫住了准备进病房的尹奚：“你老婆呢？没跟你上来？”
　　他说“老婆”的时候，尹奚的神色有点尴尬，是那种不好意思的尴尬。
　　“聂小……聂妍她在车里等我。”尹奚有点尴尬地解释了一下：“她现在怀孕了，来医院也不太好。”
　　“切，”肖林嗤之以鼻：“以为谁不知道你小子一发命中了？还要特地解释，快滚吧！”
　　明明是朋友之间非常正常的交谈，但许辰总觉得尹奚进了病房之后，肖林靠在栏杆上吸烟的样子有点落寞，在这样的气氛下，似乎连刚刚尹奚那种，和自己主家的独生女奉子成婚、即将为人父又开心又不好意思的笑容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许辰想，也许肖林是知道什么的。
　　那应该是，足以把这一切看似平和的表面都撕破的东西。
　　但是他来不及弄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
　　因为叶岚很快就忍无可忍地从病房里出来，找到了自己哥哥：“我看完叶霄了，我们回去吧。”
　　
　　第59章 导演
　　
　　自从看完叶霄之后，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肖林都没有再联系过许辰，许辰只以为他是忙，而且自己这边事也多。两部电视剧，一个综艺，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代言和宣传活动之类的。他忙得自顾不暇。
　　他是在北京遇到林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原先是个建筑师的。
　　那时已经是九月底，叶岚在北京拍戏。这个戏是仙侠戏，也是游戏改编的，剧组一堆年轻人，热闹得很，许辰电话接个不停，干脆出来在附近找了个茶餐厅坐着，坐在外面，一边接电话一边看文件，他这种人天生不喜欢占便宜，占用了别人的位置，就点了一堆东西，准备等会打包给剧组的成员吃。北京的秋老虎热得很，他每天替叶岚请全剧组冰饮，得到剧组一致好评，小演员都一个个腻着他叫“许哥”，把这个白皙温润的年轻经纪人当成剧组的吉祥物，叶岚吃醋吃得飞起，一天到晚面沉如水，还好叶岚在这个剧里的形象本来就是偏冷的，拍戏的时候情绪不高反而更好。
　　林薰这人向来直接，见到许辰，也是径直往他面前一坐，许辰抬起头来，发现她穿衣服的风格和在上海完全不同，穿了一件剪裁非常大胆的蓝白色大花细带上衣，在脖颈后面打了个结，露出非常漂亮的锁骨和脖颈线条，手臂也十分修长。下面是牛仔热裤。
　　许辰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笑着打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辰想起她说他是叶岚的粉丝，连忙补充：“我陪叶岚在这里拍戏。”
　　“我知道，我是来追星的。”林薰也是理直气壮。
　　许辰被她噎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站了起来。
　　“我就跟你打个招呼，三十分钟之后还要去开个会，《华中建筑》要做一期特刊，我在里面。”
　　许辰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一下她这身衣服不太适合去和那些上了年纪的教授他们开会，但是又觉得随意指点女士的着装问题非常不礼貌，他虽然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天生正直，有着自己朴素的正义感和价值观，本能地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就算从着装礼仪的角度来讲这样穿去开会不好，但是许辰不愿意成为也对她施加压力的反对者之一。
　　所以他最终也只是给林薰递了一杯饮料，然而问她：“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片场看看？”
　　林薰十分淡定地拒绝了。
　　“不要了，我不想走后门。”
　　“对了，”林薰临走前还不忘放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从华天的董事那里听到消息，聂家高层有变动，聂寅之被架空了，聂源要接手了。很多人都抛了聂家企业的股票，我买了很多，因为聂源能搞出这些事来，说明他还是挺厉害的。”
　　许辰在回片场的路上就忍不住打电话给肖林核实情况了。
　　肖林那边却十分淡定，大概早就获知了消息。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他一边给糯糯喂饭一边回答。
　　“什么时候说的？”许辰十分惊讶。
　　“上次去看叶霄的时候。”
　　“有吗？”许辰也是实事求是。
　　“上次看叶霄，我跟你说聂靖把自己的股份都卖给聂源了，”肖林的逻辑也是强大：“聂源只要继承了聂家，就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对外是没问题的，他买聂靖的股份，不是为了对内是做什么？再有两个月，聂妍的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婚也结定了，他还不出手，难道以后等着当舅舅吗？”
　　许辰真不知道是自己的嗅觉太弱，还是肖林太高看了自己对于商场斗争的觉悟。
　　“所以现在华天乱是因为这个吗？”
　　“叶岚又不回华天了，你管这个干什么。”肖林语气倒是冷漠。
　　“那聂靖他们呢，”许辰也是管得宽：“对叶霄不是有影响吗？”
　　“他们都不回国了，有什么影响？”
　　“那尹总呢？”
　　“尹奚有点麻烦，不过他自己能解决。”肖林用肩膀夹着电话，似乎放下了碗：“许辰，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除了见血的事之外，没有什么能真的伤害到你。能伤害到你的人，都是你让他这样做的。”
　　虽然说周围的人乃至肖林都默认许辰是他半个徒弟，而且两人在生活中更加是朋友关系，但是肖林少有这样认真的时候，许辰也是想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林哥你的意思，是尹总要靠自救吗？”
　　其实这道理许辰不是不懂，但说是这样说，放尹奚一个人去面对聂家这种庞然大物，实在有点不够义气。
　　“他不自救，也没人救得了他。我们在外面蚍蜉撼树，不如他自己从里面杀出来。”肖林语气平静，话里的意味却让人背后一凉：“他在聂家长大，又是二把手，手上有自己的筹码。他不反抗，不过是还存着不想伤害聂家的念头而已。到这关口上了还想着其乐融融两全其美，我们有必要救他吗？”
　　肖林虽然现在做着奶爸，性格里奉行的还是以牙还牙十倍奉还的那一套，然而许辰这种没经过真正残酷境地的人却比他能够体谅尹奚的想法——尹奚不想毁了聂家。聂家这么多产业，小小一个华天，已经关系着数千人的生计衣食，更不用说攀附在聂家外生存的那些股民之类……
　　然而聂源这样步步紧逼，尹奚唯一能脱身的方法，也只有这个而已。要么赤手空拳接受暴打，要么拿出炸弹来大家同归于尽，也许能换一条生路。
　　许辰回剧组的路上想了半天，想得脑仁疼，也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能把这件事搁到一边，而且他一回去就被叶岚缠住了，分发了饮料之后，又被人一堆人道谢，一堆小演员一下戏就过来围着他聊天，一下午也没做什么正事。
　　晚上倒是有大事，要去和制作人和导演吃饭，谈电影的事——正如肖林所说，这两年多方夹击，审查制度加严，市场风气又变烂，再加上国外的同仁也瞄准中国市场这块肥肉，电影圈真是举步维艰。电影圈的几个大导演这两年都没什么作品了，连赵易这种领军人物都有点被招安的意思，许久没出新电影，只拍了几个官方的艺术纪录片。陆赫当初一部《春秋》，拍戏子，从清末拍到革命，拍到民国，军阀混战……艺术性和深刻度都是一个里程碑，这两年不知道真是感情问题还是江郎才尽，拍的也是些圈钱的片子，拍了一个系列到处爆炸的警匪片，没贪官没逍遥法外的逃犯，结局一定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警察抱着个小孩逃出生天。画面还是漂亮，情节都一塌糊涂。导演里两代人的领军人物都是这个样子，其余的小虾米更不用说了，恐怖片不能有鬼，政治片警匪片被阉割得一塌糊涂，别说文革了，连个受贿的情节都不能拍，重重枷锁之下，倒是造就了一类电影的畸形繁荣——青春片。
　　青春片是这两年冒头的，好笑的是，大导演纷纷哑火的同时，倒是一堆半路出家的“导演”们闹腾了起来，买点网络大红的小说改编当剧本，再请两个小鲜肉小花旦，这样就保证了自带一堆粉丝的票房。然后找个风景漂亮的校园就拍了起来。无非是早恋啦，篮球场啦，小混混当反派，人物一个个戴脸谱，末了再打个胎，画面一转已经是许多年后，某某人的婚礼或者同学聚会，物是人非，煽情音乐一响，当年的画面蒙太奇一放，影院里该哭的哭了，该亲的亲了，电影结束。
　　至于拍摄风格，用肖林的话来说：更是一坨屎，画面跟sv台的偶像剧差不多，柔光打得脸都快看不清了，画面偏蓝偏青，色调跟网上的小清新照片差不多。至于什么拍摄技巧，讲述技巧，压根不用指望。
　　许辰这几个月也替叶岚推了好几部这样的青春片邀约，许辰是考虑到口碑，不能让叶岚去接这样圈钱的片子。叶岚纯粹是演恋爱演烦了，他在许辰天天的教育下，多多少少也有了点事业心，觉得自己要接点有深度的片子，好让许辰崇拜他。
　　所以叶岚才有空出来的档期来谈这部电影。
　　其实这部电影也未必比那些青春片好上多少——制作人估计也是奔着圈钱去的，今年暑期档叶岚的《明月传》大红，马上就有人买了这本小说的电影改编权，说是要拍电影，看这个样子，估计又是一部快速拍完然后抢贺岁档的圈钱片了，不夸张地说，也许还不如电视剧呢。
　　许辰之所以会答应这顿饭局，纯粹是因为制作人矮子里拔将军，选了如今电影圈还愿意拍电影的最好的一个导演。
　　那个导演叫陆赫。
　　拍《春秋》的陆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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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辰从六点就开始准备这个饭局了。叶岚是不懂这些门门道道，只知道许辰如临大敌，早三天就给他定了衣服，用防尘套挂好在衣柜里。而且还抓住各种工作间隙研究陆赫的电影——这让叶岚尤为不爽，因为许辰一边看还一边夸，从剧本一直夸到拍摄手法，其实许辰的本意是让叶岚对陆赫产生好感，最好还要有一点尊敬，免得叶岚又一副拽到天上去的样子得罪了人。
　　其实许辰是实在是不懂电影圈的事。
　　电影圈里，真正像陆赫赵易这种大导演都是有脾气的。到了他们这位置也没那么缺钱了，反而更爱惜羽毛和身段。其中赵易这种老一辈又更死板些，没有好剧本好演员，宁愿不拍。陆赫就通融一点，但也脾气大，不太容得下带资进组的演员，更不会帮某些有后台的小花旦量身打造电影——就连当了宁家少奶奶又复出演电影的戴莹他都有点嫌弃，这几年都没找她合作。
　　要讨好这种人，光有态度是没用的。这圈子里有的是态度好的新人，说得难听点，只要能红，跪下来舔鞋都愿意。再说得难听点，陆赫这种地位，就算舔鞋都是要排队的。
　　但陆赫这种人，对看不上的演员铁石心肠，在某一种人面前却又往往能低下身段来。
　　戏里常演，某某人如何坏，勾心斗角钻营谄媚，于是一路高升。其实这种人往往升不到顶上，能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人，大都是有执念有信仰的，拍电影自然也是。这圈子里没有下限的导演有得是，但也只有一个陆赫。
　　赵易拍《秧歌》和《夜舞》时，为了鼓动当时已经从电影学院辍学结婚的殷洁出来拍戏——这两部电影里都有在当时看来几乎是伤风败俗的亲热镜头，几次差点和她老公打起来。陆赫拍《春秋》，把主演米林当菩萨一样供着，现在业界还流传当年的轶闻，说米林连鸡蛋都不会剥，剧组当时住在酒店，一起在大堂吃早餐，每次都是陆赫把鸡蛋给米林剥好了他才吃的。
　　一句话概括，这些导演对于自己认定了的演员，是很能礼贤下士的。
　　而叶岚给陆赫的感觉，大概介于看不上和认定了这两者之间。
　　这两年不知道怎么搞的，圈子里又流行起吃日料，大概是日料规矩门道都多，一块三文鱼寿司都讲刀工，天妇罗鳗鱼饭更是可以靠吃法把新手和内行分出天上地下来，有些自诩文化人、美食家、老饕的导演之类就喜欢吃这个。而且日料摆盘好看，店里也雅致，北京几家出门的日料店，都自带一个有禅意造景的庭院，非常适合拍照发微博，所以演员也喜欢。
　　许辰平时不常吃日料，去之前连忙把礼仪都查得清清楚楚，耳提面命地教给叶岚。叶岚记规矩记得蔫了，等到见了陆赫，也没那么飞扬跋扈了，大家安安静静坐着吃东西，就是这满桌半生半熟又非常清淡的东西实在不太适合叶岚这种肉食动物的口味，他吃着吃着就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拿着一双筷子在自己碗里的寿司上戳洞。
　　桌上就只有四个人，制作人正在和陆赫聊剧本的事，说要请哪个人哪个人来写，期间也有不少可以称之为八卦的事——比如某人家里正在闹小三，老婆比较彪悍，最近都接不了剧本之类的……
　　他们聊的时候，许辰也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听，毕竟还没聊到和叶岚有关的问题，而且他们又是晚辈。偶尔他也偷眼打量一下陆赫，确实一如传言中一样英俊强势，眉宇非常坚毅自信，看不出传言中感情出现问题的痕迹。
　　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一行人出去各坐各车，陆赫忽然问了句：“叶岚现在跟的经纪人是肖林？”
　　许辰不知道陆赫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还是十分礼貌地回答：“现在叶岚是自己的工作室，挂靠在乐综公司名下。林哥有时候会指点我们一些东西，陆导演认识林哥吗？”
　　陆赫并没有回答许辰的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头。
　　叶岚这个没耐心的人，对于陆赫的故弄玄虚很是不爽，准备拖许辰一起走。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陆赫沉默了一下，然后告诉许辰：“这部戏的男主卫青，定的是齐楚。”
　　
　　第60章 面子
　　
　　许辰这人，虽然彬彬有礼，但还是非常护短的。陆赫这话显然有点“肖林肯定分开这么多年还是很介意齐楚，所以先通知你们一下”的意思，许辰虽然第一反应也是要去和肖林商量一下，但是在陆赫面前，还是非常为肖林争面子。
　　“林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他有礼有节地回答陆赫：“多谢陆导提醒。”
　　要是回头肖林真的介意的话，大不了找个档期之类的原因推掉算了。
　　叶岚不喜欢吃日料，所以吃得非常无聊，要不是许辰十分紧张这次会面的缘故，他大概在饭桌上就打起盹来了。告别时候也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但是他这人平时飞扬跋扈一点情商没有的样子，其实只是懒得去照顾别人的情绪。等到了他真正在乎的事，不用别人耳提面命，他自己就聪明起来了。就像现在，气氛一变他就觉察出来了，十分配合许辰地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要是两年前的陆赫，以他那副大导演的脾气，大概看穿他们的托词之余，还要露出一个冷笑来。只是这两年他脾气磨掉不少，倒真有了几分从容淡定的君子之风。也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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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半年max也算是分崩离析，到了下半年，直接正式解散了。
　　徐艺第一个跳了出去，承担了大部分骂名，叶岚是第二个，就轻松多了，但是叶岚的名气加上max在国内偶像团体里的地位，话题度还是超越了徐艺。至于后面的karl就有点仓皇逃窜的意思，他现在落实了渣男名声，以后就算依靠别的机遇翻了身，还是会跳出几个人在评论区冷笑两句“呵呵，他当年的渣男事迹你们还不知道吧……”。
　　charlie本来就是误入偶像界，现在回去唱摇滚也算有始有终，还给人一种“明明能卖脸偏要靠实力”的感觉，他其实很年轻，和其余的年轻摇滚歌手相比又自带几万忠实粉丝，也算风生水起。徐艺向来喜欢装，现在大家不在一个组合了，他装得云里雾里，更是没人了解他底细了——何况也没人想了解，所以一时看起来五个人都过得不错的样子。
　　于是问题就来了。
　　他们能在一个组合，本来就是受众年纪相同，只是细分下来粉丝偏好有所不同而已。现在大家都出来讨生活，难免会有互相抢生意的时候，秋天叶岚的仙侠剧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徐艺的一部小说改编的新戏。电视台还好，网络视频平台是同一个，两个前队友在网站首页打擂台，连做海报的都卯足了劲想把对方压下去，更何况是身边的工作人员。但是叶岚这戏感情戏多，女主性格还不讨好，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玛丽苏，所有男主角都围着她转，戏份还多。最致命的是，徐艺那部戏还有终极杀器——卖腐。
　　用肖林的话说，网络是个暴露人性最多劣根性的地方。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就比如卖腐这件事，像涂遥这种级别的咖位，颜值高，偶尔找个性格有反差的同咖位男明星，微博上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下面粉丝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或者电影里有兄弟情谊比较深的情节，知己相逢惺惺相惜的，分分钟能被刷上头条，衍生无数同人视频和cp粉。
　　但是如果是走投无路的小新人，咬咬牙拍部以卖腐为主题的网络剧，满脸写着想红，反而无人问津，用力过猛还会遭受嫌弃。说这些女粉丝不挑，她们恨不能拿着二次元的画在演员脸上比，一个角度不符合都算崩坏。说她们挑，她们连军旅题材戏里那些毫无颜值可言的实力派都能yy起来。只能说女粉丝都是感性动物，要的都是“感觉”，哪怕是肖林这样的网络战鼻祖，也没办法打包票说一定能摸准她们的脉门。所以圈子里虽然都知道卖腐好，卖腐能红，女粉丝的钱好赚，但稍微有点身份的男偶像都不会贸然尝试这一招，偶尔红了一部卖腐的戏，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出了两个适合yy的男角色而已。
　　徐艺这部戏就属于这一种，他在里面演的主角是个白嫩温和的小书生，跟着个侠客前辈闯江湖，一路跌跌撞撞，女主戏份少，那个前辈虽然不算英俊，却透着几分落拓潇洒的剑客气质。刚开播两周，收视率已经压得叶岚的新戏翻不了身，下面评论又是一堆许辰最近正在研究的术语“宠溺”“软萌”“官方逼死同人”“摸头杀”……
　　叶岚自己红的时候拽到天上，整天一副“这算什么”的样子，现在徐艺红了，许辰整天盯着徐艺的戏，不看他的，他又十分不爽，而且sv台的红包也比上一部戏的要小，他觉得不服，也点开那部戏来看，一边看一边吐槽：“这些女人瞎了吗？这人长得这么丑！有我一半好看吗？”
　　许辰这人，傻就傻在太实诚，这时候还老实回答他：“但是我觉得他的气质挺好的啊。”
　　叶岚顿时瞪起了眼睛。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我要溺死在xx的眼睛里”“xx求嫁”的评论，瞬间把许辰的回答视作和这些评论一个性质的了。
　　“你品位太烂了！眼睛有问题。”他想恶言恶语地打击一下许辰，但是许辰已经不是刚到上海时那个战战兢兢的样子了，别说叶岚说两句这样的话，就算真的发起脾气来，他也能像一个成熟的经纪人一样心平气和地应付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纠正一下叶岚的错误态度。
　　“其实我上次和林哥聊天的时候，林哥就说了，虽然网络媒体上常常开玩笑说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网民也常常自己带这种话题。但其实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看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脸，而是糅合了五官、身材、气质，仪态，还有演过的角色……等等因素的综合。像karl，就是因为私生活的问题，导致一直打造的阳光校草形象毁掉了，才会寻求转型的。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是爆出不雅视频，但是走性感路线的女星就比走玉女路线的梗容易洗白……”许辰拿着自己记的笔记跟他讲道理：“你的条件其实比徐艺和这个演员都好很多，但是你一直没遇到一个和你的形象完美契合的角色，你的脾气不太好，用现在的话说叫高冷，但是现在的电视剧都不流行高冷了，男主角都是深情的暖男。”
　　“你的意思是没遇到合适的角色，我就比不过这个人了？”叶岚仍然执着于和一个男二号比。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
　　叶岚顿时明白了。
　　“叫小商拿剧本过来，我要选角色。”
　　许辰对叶岚难得这么讲道理的表现十分欣慰：“你知道努力就好了，那些剧本我都看过，没有非常适合你的角色。我准备这次回去找下林哥，让他介绍一个好编剧，专门为你写个剧本。刚好乐综最近想捧新人，应该就是在你和徐艺之间了，你的条件比徐艺好，如果表现还好的话，应该会给你拍个剧。”
　　叶岚在旁边沉着脸听了半天，就在许辰以为他已经听懂了的时候，他忽然来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好还是他好？”
　　“当然是你好啊，你只是没遇到好剧本而已。”
　　“要是我一直遇不到好剧本呢？”叶岚在“你”字上面加了重音：“你觉得我好还是他好。”
　　许辰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明明都是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有时候的表现，却像极了当年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坏脾气小孩，在这样的问题上，他最纠结的不是观众的看法，也不是片酬的多少，而是自己这一个人的看法，虽然幼稚，但又让人有点感动。
　　“当然是你好了。”许辰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就算和靳云森比，我也觉得是你好啊。”
　　“那要是我一辈子都遇不到好剧本呢？”叶岚的琥珀色眼睛认真起来却亮得让人心惊：“只能当一个卖脸的偶像派，等年纪大了，也赚不到很多钱了，你还觉得我好？”
　　他平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别说同龄演员的代表作，就连演技老师有时候给他看的那些拿影帝影后的作品他都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许辰常常以为他是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想到他心里是连这些最坏的打算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作为叶岚的经纪人，他是很欣慰的。
　　不过除了经纪人，他还是叶岚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一个人。
　　所以他看着叶岚，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告诉他：“我觉得你好，从来都跟你是不是明星，有没有出名，或者赚不赚得到很多钱没有关系啊。因为你是叶岚，我是你的亲人，我才觉得你好啊。”
　　事实上，在叶岚离开他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叶岚还是一个沉默孤僻的漂亮小孩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心要带着叶岚一起生活了。那时候的叶岚只是个所有人眼中的拖油瓶，纯粹的累赘。何况这个累赘脾气还很坏，像个小狼崽子，用大人的话说叫不识好歹，对他再好，连一个笑脸都没有。许辰的母亲都常常想把叶岚排挤在自己的家外面，但是没人知道，就在那时候，许辰已经计划好很多年之后的人生，那个人生里是有着叶岚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今天的叶岚不是一个身家千万的大明星，只是个漂亮的平凡人，没有学历，性格孤僻，脾气暴躁，找不到工作，他还是会带着叶岚一起生活的，他在大学里就可以兼职赚自己的学费，就算加上一个叶岚，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如果叶岚一文不名，只是个赚不到钱的普通人，也许许辰不会和他分开这么多年，就算叶岚不能理解他高中时候住校的选择，他还是会一直照顾叶岚，直到把这些年的心结一一化解。
　　但是叶岚太过漂亮，也太过耀眼，一飞就是这么远，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挥金如土，高不可攀。就连许辰，也被他耀眼的光芒排除在外，迟疑着不敢接近，这一别就是七年。
　　所以许辰并没有机会把这些打算说出来，何况现在叶岚已经不需要他来养了，他如果再来一句“我当年想过要养你”，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要叶岚感激他不成？
　　只是许辰并不知道，其实这就是叶岚安全感缺失问题的来源。
　　叶岚从来不知道，他是愿意和自己过一辈子的。
　　就像他从来没问过许辰：当年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第61章 信件
　　
　　出人意料的是，还没等许辰他们问出剧本的事，肖林先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御剑》不行了。”这是他见到许辰他们的第一句话，当时他正抱着糯糯同学站在许辰家的信箱前，熟练地撬开信箱拿里面的信件出来看，遇到主人也十分淡定，还从容地跟他们分享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御剑》就是徐艺现在正在热播的那部电视剧，本来没打算红，起了个非常羞耻的名字，结果现在红了又改回原版小说的名字，小说就叫御剑传奇。
　　“为什么？”他这样坦荡，许辰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徐艺现在没什么竞争对手啊，而且乐综那边也在力捧他。”
　　其实也称不上力捧，乐综和华天完全是两种相反的行事作风，华天是能够沉得下心来用几年时间训练一个练习生的，而且认准了要捧的人，就是以年做时间单位的，除非艺人身败名裂，否则短时间内绝不会变换目标。同样的，艺人成名之后也不会改变待遇，相比圈子里的乱象，没那么多攀高踩低的极品事迹。除了华天的风格老派之外，公司内分派系，管理层人员冗杂，没办法根据市场风向及时做出调节也是原因之一。
　　但乐综就没这么客气了，乐综前身的sv台，早年就是以跪舔市场闻名的，那时候演艺圈多多少少还有点傲气，不会去讨好脑残少女们，是sv台第一家慧眼识珠，看出脑残少女才是追星的主要消费人群，从此把紧随市场风向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第一家引进韩剧的电视台，第一家转型做娱乐综艺节目的电视台，第一家使用快餐式造星法——选秀选出一堆俊男少女，组一个大团队，疯狂宣传，二十四小时曝光，全国巡回表演（其实就是圈钱），给半年左右的时间观察人气升降，然后选出几个有发展潜力的，其余的人任由他们去自生自灭。
　　能做出这种事的电视台，在对待当红艺人上的态度就更加可以想象了，徐艺和叶岚签的都是乐综，乐综当然更爱人气高的叶岚，对徐艺虽然顾忌着他背后的人，面子给足，但热门综艺上得其实不多。《御剑》开播前一周，徐艺刚刚上过sv台的王牌节目，虽然名列宣传语中，但其实就是做配，剪出来的时长是够的，但一点不用心，一个笑点都没有，也只有徐艺这种老实人不计较。
　　但是谁会想到，御剑竟然大红了，整天变着法地出现在热搜榜上，粉丝也跟邪教一样到处剪视频发段子，无孔不入，用肖林的话说，连母婴论坛都可以看见三十岁的大妈在讨论要给自己的孩子起御剑里面徐艺那个角色的名字。
　　要是换个别的电视台，不说傻了，至少尴尬也是要有的。
　　但sv台强就强在这一点，整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完全无缝对接，两周前刚刚把徐艺当做配角，这周就拖了徐艺过来，连同御剑剧组一起上了自己的王牌节目，主持人的态度也瞬间完成蜕变，全场跪舔，连徐艺说个冷笑话都笑得跟傻逼一样，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而且全场疯狂打插边球，准备了无数暧昧的小游戏给徐艺和那个跟他组cp的男演员两个人去做，什么拿个乒乓球放在桌上两人对着吹，什么脸贴着脸夹着一张纸接龙，惹得台下的女孩子尖叫连连。
　　按理说，徐艺这样顺风顺水，公司又往死里捧，《御剑》怎么可能说完就完呢？
　　许辰想不通，但是肖林又不急着回答——他正抱着糯糯小朋友翻看自己从许辰家的信箱里“偷”来的信件，许辰回头看了一眼叶岚，后者正炫耀地叼着一根棒棒糖，和一脸羡慕的糯糯小朋友大眼瞪小眼。这种心智实在是让人指望不上。
　　好在肖林慢悠悠地看完信封之后，还是耐心给许辰解答了。
　　“你看过《御剑》了？”
　　“看过了啊。”许辰一心想让肖林看看叶岚的进步：“我和叶岚一起看的。”
　　肖林果然露出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眼神，不过叶岚这家伙实在是不争气，肖林一看他，他就不耐烦地批评道：“谁要看那种破电视剧，难看死了！”
　　许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继续得意地舔棒棒糖，还朝快急哭了的糯糯小朋友做了个鬼脸。
　　“那电视剧卖腐卖得挺好的，可惜了。”肖林难得地没有注意到糯糯的异样，仍然在看信封：“宁峻也看了一眼，就不让播了。”
　　“宁峻？”许辰十分惊讶：“他不是那个……”包养徐艺的人么？
　　肖林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
　　“没办法的，”他挥舞着信封：“宁家人就是喜欢玩明星，三兄弟都是这样的，老三娶的戴莹你应该见过的，去年的金熊奖影后，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宁峻是老二，玩的徐艺，对了，还有个宁怀儒，估计很快你就会见识到了，这两年叶岚别接时尚之类的片，有个男模要出头了，走过dior的，你们拼他不过的。”
　　肖林说得云遮雾罩，又一句话就砍掉叶岚一条路，换作常人怎么样都要迟疑一下，但是许辰是见识过肖林的神通的，所以深信不疑，慎重地点了点头。肖林见他懂了，也不多说，伸手揪住还在朝糯糯做鬼脸的叶岚衣领，从他口袋里抢了几根棒棒糖，塞给了糯糯。然后拿起那些信封，十分潇洒地转身走了。
　　“这些信是我让朋友寄到你家信箱的，都拿走了。以后见到不认识的信不要乱拆，我自己会定时来拿。”
　　许辰仍然沉浸在对他出手速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哦”了一声。
　　“对了，林哥，”他想起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也顾不得斟酌了，连忙说道：“陆赫导演有一部电影，是叶岚那部《明月传》的电影版，他想让叶岚去演电影版的霍去病，让，让齐楚去演电影版的卫青，他说要我先问过你，我们要不要接？”
　　他在圈子里这半年，虽然仍然看不惯那些脏的乱的，但是为人处世是练出来了，这样紧急下的措辞，竟然也点明了“齐楚”这个重点，最后还把罪魁祸首的陆赫提了出来，简直是完美。
　　肖林是个人精，自然没有他听不懂的。他没有转身回来，许辰也看不到他表情，只听见他冷笑了一声。
　　“你去跟陆赫说，电影我们接了。顺便说一下米林这两天在练太乙玄门剑，叫他多买点跌打损伤药，早点滚回来。”
　　这是在说陆赫跟米林的事了，米林也是两届影帝，半退隐了的神级人物，据说他有轻微自闭症，过得与世隔绝，连圈子里都很少有人知道，他和陆赫是一对。
　　叶岚盯着肖林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想那几个棒棒糖还是别的什么，忽然来了一句：“我要去告诉涂遥。”
　　“告诉涂遥？为什么？”许辰摸不着头脑：“是你不对，不该拿棒棒糖逗糯糯的。”
　　“不是棒棒糖的事，”叶岚眼神十分严肃：“是信的事。”
　　许辰被他一说，脑中也猜到了什么，灵光一闪，但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你想，这年代还有谁用信箱，为什么不用电脑或者手机联系，肖林这样做一定是在躲什么人。他身边能看到他手机和电脑的就只有涂遥。”叶岚一副替兄弟抓奸的样子：“他一定是在和齐楚偷偷联系，我要去告诉涂遥。”
　　许辰连忙拖住了他。
　　“你别乱说，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他对肖林向来是很宽容的：“而且就算林哥是在躲着涂遥跟别人联系，那也是他正当的权利啊，没人规定伴侣之间就得全部坦诚的。”
　　叶岚神色阴沉地看着他。
　　“你竟然赞同肖林和前男友联系，”他一字一顿地评价道：“不守妇道。”
　　许辰快要被他的形容词给气死了。
　　“你太偏激了，”叶岚这句话里的槽点太多，他简直不知道如何纠正起来：“就算你自己不和以前的恋人联系，你也不能阻止自己的伴侣和以前的恋人联系，因为联系和发生越轨的事是两码事，如果他真的要出轨，不会因为你不准而不发生，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他。如果他不会出轨，就算和以前的恋人联系上了，也不会出轨的。”
　　叶岚快被他这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绕了进去，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索性一言不发，阴沉着一张脸进了门。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实在气不过，忽然走过来，对着正在准备晚餐的许辰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前男友！”
　　许辰简直要被他逗笑了，但他深知以叶岚这家伙死要面子的脾气，如果自己笑了他一定会更生气，所以只能强忍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错了！”叶岚对这个问题真是异常的执着。
　　“好好好，我错了。”如果给叶岚的粉丝编号的话，许辰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头号粉丝，连叶岚这种凶巴巴的时候他也觉得很可爱，一边切着菜，一边又逗了叶岚一句：“那前女友呢？”
　　“也没有。”叶岚很是骄傲。也亏他天生条件好到离谱，以娱乐圈的乱象，没人猜到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年纪，竟然会没有谈过恋爱，最多只是猜他恋人是圈外人或者他在睡粉丝而已——这圈子里的男偶像，尤其是偶像团体，睡粉丝是非常常见，华天还算比较严的，sv台那堆半红不红又放养着的小艺人是最常见的，睡到女粉丝怀孕的都有。
　　连许辰都有点惊讶，叶岚的脾气不好，和人相处比较难他是知道的。但关键是，如果没有确切地谈过一场恋爱，他是如何笃定自己是同性恋的呢？
　　但叶岚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在他看来，自己说完了，就轮到许辰了。
　　“你呢！”他咄咄逼人地问许辰：“你有没有前女友？”
　　许辰摇头。
　　“前男友呢！”叶岚一脸“如果有我就去打死他”的表情。
　　许辰继续摇头。
　　叶岚十分满意。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算我没有，也不会介意自己的恋人去联系前男友的。”许辰到这时候还不忘记恪守原则地教育叶岚。
　　叶岚高傲地哼了一声。
　　“我又没有前男友，怎么联系！”
　　许辰听着这句话，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叶岚这家伙说话向来是这样没头没脑的，所以他也只是纠结了一下，就继续切菜了。
　　
　　第62章 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肖林难得地失了算，那部剧并没有被砍，而是被“割”了。
　　当然，在那部剧的大部分粉丝眼里，这还不如被砍了。
　　本来sv台用一点价钱买了这部大红的剧，恨不得掰成七八百集来播，所以一直在周播剧场，一周播个两三集，还能紧盯着网上的风向来临时加剪，十分惬意。但是从这周开始，苗头就有点不对了，先是女主戏份一下子变得无敌多，又剪去了原本预告中徐艺的角色和那个前辈两个人因为掉进湖里之后在湖边脱了衣服烤火的“重头戏”，最后干脆一记重创，剪掉中间将近三集的内容，直接跳到那个前辈死的那一集，把他死之前跟徐艺那个角色的互动全剪掉了。
　　用网上那些女孩子的话说，叫“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说实话，许辰身为一个男人，有时候都对她们的奔放程度叹为观止。而且他本来是放任叶岚平时自己在网上乱看的，这几天都特地找事情让他转移注意力，免得他看了这些“日了狗了”“我幻肢阳痿了”之类的评论学坏了。
　　本来以这部剧现在红的程度，就算没有别的爆点，就这样演下去，徐艺也是要大红的，结果被这么一剪，拦腰截断，观众都失望而归了。倒是便宜了同档期的其他剧。sv台也是见风使舵，一见御剑要完，立马挪到非常不讨喜的深夜档，把档期让给了叶岚的那部仙侠剧，综艺的邀请也发了过来。可惜叶岚鸟都不鸟，许辰倒是觉得机会有点可惜，不过想到这电视台这么没眼光，竟然敢看不起叶岚，他这种好脾气也感觉有点不能忍，也就忍痛拒绝了。
　　刚好陆赫那边的剧本送了过来，两个人就窝在家里看剧本，吃水果，许辰还好，叶岚却松懈不了，天天在家里跑步锻炼，每天还要把钱小乐提到家里来上两节演技课，其实钱小乐处境很糟糕，他现在基本等于无业游民，地下室都住不起，以前还因为尹奚的面子能在华天的练舞室之内的地方打游击一样凑合着，现在华天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也容不下他了。许辰不知道他在哪里安身，只知道他一件外套已经三天没换过了，身上还有点味道，冬天就要来了，s城的冬天向来以湿冷出名，到时候冰天雪地，只怕他连容身之地也没了。
　　所以许辰和小商那边打过招呼，说要不要给他定时发工资，不要上一堂课就给一堂课的钱了，钱小乐其实也算半个他们团队的人，还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内幕消息，钱上面可以多给他一点，反正叶岚现在这样子想省钱都省不下来，全身上下没有低于四位数的衣服，每次机场都要被网上挂起来八，钱小乐几堂课还不如他一件大衣的钱。
　　但是小商的意见和许辰发生了分歧。许辰是跟着叶岚在外面跑的，而他负责对外联络，和钱小乐关系更密切，也被他帮了不少忙，钱小乐这个人聪明，消息也灵通，除了有时候过于世故了点，其实当起经纪人来也许比小商和许辰还厉害，所以小商想拉他进这个团队，本来叶岚一回上海他就跟许辰提了这个想法，但是许辰非常犹豫。
　　他不信任钱小乐。
　　这并不是说他对钱小乐苛刻，他给钱小乐工资的时候非常大方。但是他还不放心把后背交给钱小乐——不是自己的后背，而是叶岚的。
　　叶岚现在是风口浪尖，任何一条新闻带上他的名字分分钟就能上热门，无数三流小演员恨不能攀上这棵大树坐个顺风车，而钱小乐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是经纪人，而是艺人。
　　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许辰不敢揣测。他现在对这个圈子有点杯弓蛇影，尤其是他现在照顾着叶岚，更是慎之又慎。
　　这件事就这样被搁置下来了。
　　如果不是那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这个僵局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那天是个下雨天，钱小乐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许辰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换——还好叶岚没注意到，不然肯定又是一番闹。上课的地点在书房，钱小乐已经教完叶岚台词课，开始教肢体了，听到门铃响，许辰径直去开的门，他以为是肖林或者小商，毕竟叶岚这栋房子是单独电梯，能上来的人很少。
　　但是门口处站着的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一个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不甘老去最狼狈的了。
　　至少在许辰的印象中，这种艳到极致的红黑相间的蕾丝上衣，豹纹外套，和黑色的皮质包裙，是不应该在日常的世界中看到的。她年纪大概四十岁出头，瘦得像骷髅，皮肤非常差，因为化了浓妆的缘故，呈现出一种惨白，但是掩盖不了妆容下无数的细纹和脸部肌肉的下垂，她大概在脸上动过刀子，额头皮肤异样地紧绷，两团苹果肌异常地假——许辰只有在那种三线小艺人脸上才会看到这种可以称得上手术事故的玻尿酸注射，她的眼睛应该是拉皮的缘故，把原本的弧线拉得僵直了，配上细得过分的眉毛，整张脸似乎成了一个战场，医生的手术刀和无情岁月在上面一决雌雄，打得血流成河，糊了一地的化妆品。
　　许辰几乎是艰难地通过她脸上残存的痕迹，认出了她的身份。
　　“小姑？”他有点迟疑地问道。
　　许瑛华拿着香烟的手僵住了，她的手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然而没有一丝美艳，配上她瘦的跟骨架一样的手指，只余恐怖。
　　但她还是想不起许辰的名字，她甚至把许辰叫成了许明。
　　“是，我是许辰，”许辰也是脾气好，彬彬有礼地跟她打招呼：“小姑，你来找叶岚吗？”
　　“对对，我找叶岚拿钱。”徐瑛华惊讶之后，对于这个许久没见的侄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径直就往门里走：“我还有点事，你叫他出来，我拿了钱就走。”
　　许辰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径直走到了客厅，尖尖的高跟皮靴踩得客厅的地毯上全是印子，直接叫道：“叶岚？叶岚？出来一下……”
　　眼看着她已经在打开每一扇门查看叶岚究竟在哪个房间，许辰上去想拦住她——他隐约记得小商似乎提过，说叶岚的母亲这些年一直在找他要钱，又说她赌瘾很重，身边还老是跟着一些不干不净的年轻男人，不要被小报记者找到才好……
　　但是许辰脾气还是太好了，没法对着自家小姑来硬的，许瑛华也不是什么会看人脸色的角色，而且大概也是急需用钱，一边高声叫喊着叶岚的名字，一边打开各扇房门……
　　眼看着她就要找到楼上书房，楼上却传来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叶岚一边穿着一件长外套，一阵风似地从楼梯上卷了下来，直接拽住还在客厅中大叫的徐瑛华，拖着她就往外走，他的力气大，脸色又阴沉，拖着许瑛华就像拖着一个稻草人一样，直接拖出了大门，许辰从没见过他这样暴怒的样子，刚想叫住他，他已经甩上了门。
　　许辰连鞋都来不及换，连忙跟了上去。
　　-
　　叶岚一路拖着许瑛华，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出了门，许瑛华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遭受他这样的对待，当即整个人像秤砣一样坠在地上，试图用体重阻止他，一边瘫在地上，一边开始大声干嚎起来，她的嗓子又尖，大概是因为长年吸烟的缘故，尾音都是劈的，叫得十分刺耳，在走廊里回响，还好这层就叶岚家一个住户，不然左邻右舍都要出来看热闹了。
　　叶岚压根不受影响，拖着她到电梯门口，按下楼层，显然是要把她扔进去。
　　“叶岚！你不是人！亲妈你都打……”许瑛华一面干嚎着一面大骂叶岚：“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贱种！”
　　叶岚从小被她虐待到大，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生的我？”
　　许瑛华被问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干嚎起来：“你不是我生的是谁生的？现在红了就不认亲妈了，我告诉你，我迟早找媒体曝光你的丑事！你还想当大明星，没门，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叶岚抱着手站在电梯前，冷冷地看着她做戏，等她嚎得差不多了，不屑地问了一句：“这次又欠了多少？”
　　他问得这么直接，许瑛华反而忸怩了起来，她刚刚被叶岚拖着的时候拼命挣扎，头发散乱，妆都糊了大半，现在瘫坐在地上，可以看见当年一头漂亮的如云长发已经掉了不少，发顶心里还露出没染过的白发来，又显得有点可怜。
　　“怎么，我主动问你，你反倒不敢说了？五十万？一百万？还是这次又养了个男人，要两百万去结婚？”
　　徐瑛华抬起了头。
　　时光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特别残忍，何况她自己也不甚珍惜，通宵达旦地赌，吸烟，酗酒，混乱的私生活，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把自己的美貌糟蹋了大半，偏偏她又并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男人的眷恋，所以加倍地折腾，整容，化妆，连衣着也越来越不得体，就是为了找回当年的风姿，可惜风姿没找回来，倒是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男人，虚情假意地围着她打转，捧得她云里雾里，撺掇着她花钱，前两年还有个段位高的，差点和她结了婚，结果被叶岚一顿就打跑了，从此不敢冒头，只敢怂恿她来跟叶岚闹。
　　叶岚问得直接，眼看着电梯就要到了，许瑛华就算心下忐忑，也只能期期艾艾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朝叶岚比了一比。她大概也知道这次的要求太过分了点，自己神色也有点尴尬，只敢偷眼看叶岚脸上的表情。
　　叶岚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千万？”他震惊之后，神色彻底冷了下来，问了一句：“你又去赌了？”
　　许瑛华心知这次要这么多钱实在不容易，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格是软硬不吃的，当下赔笑道：“也不是赌，就是大家一起玩玩，问别人借了点钱……”
　　她遮遮掩掩说了半天，没听到叶岚回应，心下有点发虚，刚想爬起来，却听见电梯门“铛”地一声打开了，撑着墙站在门口的叶岚二话不说，直接拎起她的衣领就往电梯里扔。
　　许瑛华顿时大声嚎了起来。
　　“小畜生，不孝子！你这是要我死啊！”她双手死死扒住电梯门，明明瘦得如同骷髅一般，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这么大的劲，整个人如同长在了电梯门上一样，一边挣扎一边干嚎：“我要告你，我要曝光你，他们说明天不交钱就砍我的手，邬安国那畜生自己一个人跑了，债全记在我头上，叶岚你听我说，好儿子，再帮妈这一回，妈以后再也不赌了，你信我一回……”
　　叶岚丝毫不为所动，他力气大得很，如果不是顾忌着许瑛华是个女人，早三两下把她撕扯下来扔电梯里了。也正是因为这点顾忌，才让许瑛华嚎了那么久：“……我连杂志主编都约好了，你不给钱，我今晚就曝光你，明天早上就能上头条，你以为你能把我撇到一边，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但是这次回话的并不是叶岚。
　　“冷静一点吧，小姑。”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跟到走廊里的许辰：“我现在是叶岚的经纪人，叶岚的钱都在我这里，你有什么要求，过来跟我提。”
　　
　　第63章 懂事
　　
　　先说话的反而是叶岚。
　　“你怎么出来了？”他是最不想许辰看到这一幕的：“你进去等着，我们很快就说完了。”
　　倒是许瑛华把许辰的话听了进去，十分戒备地看着许辰。
　　许辰想走过来，却被叶岚拖住了。
　　力气他是比不过叶岚的，两个人暗地里较了一回劲，许辰皱起了眉头：“叶岚，你是想干什么，于公，我是你经纪人，于私，我是你哥哥，难道你不想我插手，我就不会插手的？”
　　叶岚也知道自己这回不占理——不过他已经习惯不占理了，而且许辰实在是对他太好，这一点程度的不满根本吓不倒他，所以他仍然面无表情地拦住了许辰。
　　“让林哥去处理。”他跟许辰说。
　　“闹成这样，你以为林哥在楼上听不到吗？”许辰反问他：“林哥上次才说了以后的事情要让我们自己处理的，如果我们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难道以后依靠林哥一辈子吗？”
　　他这倒是实话，许瑛华这种“别的不管老娘只要钱”的态度，倒比娱乐圈那些勾心斗角的竞争对手来得简单，唯一棘手的点只是她是叶岚的母亲，别看娱乐圈看起来高端，其实要讨好的观众群体并不高端，一看现在最流行的电视剧和各种歌曲是什么德行就知道了。娱乐圈有的是吸血寄生虫一样的父母家人，赌的，嫖的，吸毒的，应有尽有，却没几个敢决裂的，毕竟舆论主流还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公关做得再好，官司赢得再体面，也不过把掉粉的比例变小一点而已，相比之下，能用钱打发就用钱打发了。
　　可是许辰除却经纪人这一重身份，还有身为叶岚哥哥的自觉。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先保护叶岚，不让他被人威胁。
　　叶岚讲不过他，还想要拦，许辰的脸已经板了起来。他现在压根不是刚来上海时那个患得患失的温和哥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跟着肖林耳濡目染，为了保护叶岚，也被逼出了一点雷霆手段来。而且现在的叶岚也不是他刚到上海时那个刺猬样子了，两个人的关系事实上已经回到了从前叶岚小时候的相处模式。许辰做的决定，叶岚虽然常常一脸不爽，但还是会照做。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叶岚脾气坏，许辰和小商都得哄着他，其实看久了就知道，他的脾气都是针对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比如许辰吃饭的时候该不该和一个喜欢炒绯闻的女明星坐在一起这种问题。当然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大事，反而是娱乐圈的事被他统称为“赚钱”，随便许辰处理，反正他赚的钱都是叶岚的。
　　事实上，如果今天来的不是许瑛华，叶岚也会随便许辰处理的。
　　可惜没有如果。
　　别的叶岚都可以不管，他只怕许辰和许瑛华一通交涉下来，那个秘密就藏不住了。
　　相比这个，他宁愿再蛮不讲理一次——反正他蛮不讲理已经是常态了。
　　“不行，这件事你不能管。”他固执地告诉许辰：“我要自己处理，不然我明天就不去跟制作方吃饭了。”
　　他说的是《明月传》的饭局，这两年电影界作品越来越烂，饭局却越来越多。其实在这个圈子里，陪酒是家常便饭，寻常的明星都有价码，以女明星的更为普遍，都已经根据咖位做出一套市场价目表了，像乐曼这种美艳度和知名度都颇高还会来事的女星，一顿饭的价格都在五十万左右。所以电影圈里也把饭局当做面子的象征，一部电影拍下来，至少要陪制作方吃上三四顿饭，而且席上常常出现无关紧要的人员，把艺人当猴子看，叶岚最烦这种饭局，上次和陆赫那顿算是剧组内部的饭局，没什么外人，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明天还有一顿大杂烩似的饭局，投资方包了整个饭店，叶岚要飞去拍摄地和制作方、导演班底、剧组演员一堆人一起吃晚饭，要应酬投资方不说，还得和演员班底熟悉熟悉，套套交情。这次投资方里还有个十分粗俗的暴发户，最大的喜好就是对女演员动手动脚和在饭桌上讲黄段子，小商和许辰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叶岚才保证不会在饭桌上对着他翻白眼。
　　这顿饭局至关重要，叶岚拿来威胁是十分有杀伤力的。
　　叶岚话说得满，其实是心虚的，但他天生一张冷脸，越是心虚表情越拽，别人压根看不出来。
　　正常来说，这个“别人”里面，是不包括许辰的。
　　但是这次许辰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他这句话的色厉内荏，听到他这样威胁，也只是抬起眼睛，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和叶岚那种让人目眩神迷的琥珀色瞳仁全然不同，而是清澈干净的墨黑，这黑并非深邃的玄黑色，而是带着点润泽，一眼就让人觉得温柔，不带一点侵略性。
　　叶岚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虚张声势地哼了一声，把脸别去一边了。
　　他听见许辰轻轻地说了一句：“那好吧。”
　　叶岚惊讶地看着许辰。
　　虽然他知道拿这件事来威胁许辰一定没办法，但是许辰答应得这样爽快还是让他有点意外，意外之余，又有点失落。
　　他这种坏脾气，就算有失落也不会表现出来，仍然是一张冷脸。
　　“那我去打发她走了！”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慢，倒像是等着许辰反悔一样。
　　尽管他也知道，许辰不会反悔。
　　相比从小就性格孤僻又蛮不讲理的他，许辰更像是最阳光最向上的优秀范本，他的人生一片光明，永远不会陷入和叶岚一样不见天日的感情泥潭，也永远知道该怎样做出正确的抉择，无论是当年决定抛下叶岚去高中住校，还是现在为了工作和大局接受叶岚的威胁，不再管叶岚的私事。
　　许辰永远是对的。
　　而不懂事的、不识好歹的、蛮不讲理的，永远只有叶岚而已。
　　既然如此，自己就再不讲道理一次吧。
　　叶岚心里似乎有什么经年的伤口又裂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不可一世，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做出这样的表情，冷漠，不可接近，骄傲又无礼，见人先扣掉十点印象分。
　　许瑛华虎视眈眈地等着那里，她当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侄子正在商量怎么处置自己，看起来似乎还起了一点小争执，不过她不怕，她很有耐心，她知道他们对付不了自己的，只要她攀住了自己这个红得如日中天的儿子，就相当于抱紧了一棵摇钱树，他能拿自己怎么办呢？艺人最怕的就是丑闻，何况是来自他亲妈的控诉，自己这次虽然中了邬安国的套，欠了一大笔高利贷，所以要得多了点，但是他还是不敢不给的！他现在这么红，有的是钱！拍电影，拍广告，再不济还有金主呢，娱乐圈的钱是最好赚的……
　　她看似狼狈地坐在地上，神色小心翼翼，对许辰和叶岚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回以讨好的笑，实则心里早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她其实对自己这个性格冷漠的儿子是有点惧怕的，而且今天的叶岚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分外地强势，脸色也十分差，让她也有点慌，毕竟这次借的高利贷是在s城黑道上有名的人物，一次还不上就剁手，这可不是说笑的。不过现在她算是回过神来了，她怕叶岚做什么，她可是叶岚的妈！该叶岚怕她才是，他想要在娱乐圈混下去，就得乖乖给钱给自己。不然爆出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她打定主意，脸色也强硬许多，预备等叶岚走过来拒绝自己，就撕破脸大闹一场，这个高档小区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她要是闹开了，叶岚还有什么脸？
　　但是许瑛华万万没想到，叶岚冷着脸走过来之后，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冷冷地对她说：“你先回去，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许瑛华一阵狂喜，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相信地问道：“钱的事你答应了？小岚……”
　　她上次这样叫叶岚，还是在叶岚刚跟她回老家的时候了，叶岚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皮肤白，琥珀色大眼睛，跟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一样，她那时候还没落魄，尚保留了几分女人天性，心情好的时候，也抱着叶岚亲过几下，把他当个漂亮的小玩意，叫他小岚。后来她天天赌钱，又兼有了姘头，只觉得叶岚碍事，把他撇在家里，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也不管那时候刚刚上小学的叶岚会不会饿死。到后来更是跟着刚住到一起的新姘头天南地北地逍遥去了，谁知道后来她跟的男人质量越来越低，处境越混越差，叶岚反而悄悄有了出息，跟着max出道，一夜就爆红起来。她看得心痒，常常来找叶岚要钱，偏偏这小子脾气坏得很，对她一点感情没有，除非她真的闹得不像话了，才打来一点钱。虽然陆陆续续也替她还了上百万的赌债，但是相比杂志小报上那些让她眼热的“xx女星被老总包养替父还债千万”的新闻，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次叶岚竟然爽快答应替她筹钱，不由得她喜出望外，连这种十几年前的称呼都重新拾起来，大概下一步就是登堂入室演一出母子情深了。
　　可惜叶岚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说了我会想办法凑钱，”叶岚对她还是没一点好声气：“你滚吧，以后有事打小商电话，别到这里找我。”
　　
　　第64章 演技
　　
　　虽然叶岚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不得不说，他走回家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只是他这种别扭脾气，越是理亏，越要比谁都拽，明明是他不对，他还要冷着一张脸走进客厅，许辰在厨房做饭，没空搭理他，就钱小乐被吓得有点虚。
　　叶岚的台词功底其实还算不错，毕竟max都是唱歌的出身，气息咬字都是有专门老师纠正过的。但是叶岚的台词和表情都是同一个问题——情绪很不到位。
　　其实教了这么久，钱小乐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学生”虽然进步神速，但是他现在的表演还是处于模仿阶段，也就是看别人怎么演，他就怎么演，只不过因为他学的都是历届的影帝和一些殿堂级的表演艺术家，高度摆在那里，学出来总不会太差，也能糊弄过大部分电视剧观众。而且他演的戏都偏偶像，再加上他自己的颜值，在一堆卖脸的鲜肉男明星里面，就显得尤为出挑。
　　但是他接下来要拍电影了，而且导演还是陆赫，虽然这两年好电影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这演技，在电影演员里只能算个中等，想要出彩是很难的。
　　钱小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他这样落魄，叶岚和许辰算是他的伯乐了，他虽然整天谨小慎微，也是有点义气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想着保着这份工作，后来渐渐也有了责任感。虽然知道叶岚的脾气不好，但也开始教真东西了。
　　“……太可惜了。堂堂关内侯李敢，没有死在沙场上，到让一只……鹿的角给挑死了！”用作教室的书房里，叶岚坐在沙发上念台词，他念的这段台词是汉武帝刘彻的，坐在沙发上倒也无可厚非，对面的屏幕上放的是十多年前的经典电影《雁门关》，真正的大牌云集，当初影坛的三王一后齐聚，导演更是获得终生成就奖的关永平，聂行秋的卫青，靳云森的霍去病，郁蓝的卫子夫，都是不可逾越的经典，而扮演刘彻的是三王中最为剑走偏锋的周子翔，长相极为阴柔，眉眼偏艳丽，港媒称之为“周生”。在他之后拿影帝的米林，刚出道是就被冠以“小周生”的称号。他比聂行秋早去世几年，拿的奖杯却比他还多。虽然外形和世人眼中威武霸道的汉武帝有所出入，当初演的时候也是冒着一片嘘声，但是他确实把一代帝王的权谋心术和野心演得淋漓尽致。说这段话时，他席地而坐，侧身倚着几案，眼中有怒气却隐忍不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霍去病，道：“可惜这只鹿的野性也太大了点。”
　　“停一下。”钱小乐实在看不下去，虽然知道叶岚此时心情肯定很差，还是硬着头皮叫了停：“这个地方有问题。”
　　“什么问题？”叶岚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在钱小乐看来，这一眼比汉武帝瞥霍去病那一眼还要危险。
　　“这一段对话是霍去病杀了李广之子李敢之后，汉武帝替他遮掩时说的话，”钱小乐耐心给他讲解：“他爱惜霍去病是个将才，想用他来驱逐匈奴，成就大汉的宏图伟业。但是霍去病不顾大局，闯下大祸……”
　　叶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关我什么事，你说了我只要学周子翔就好了。”
　　“以前是只要学周子翔就好了，”钱小乐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但是我让你学周子翔，是学他揣摩刘彻这个人物的心态再表演出来的能力，你也要学会自己去揣摩人物，不然以后难成大器的。”
　　“我演的是霍去病，为什么要揣摩刘彻的心态？”叶岚十分不配合。
　　“我不是这种意思。”钱小乐干脆拖张椅子坐在他面前给他讲解：“你知道演员是干什么用的吗？演员的本质不是为了学谁，而是用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一切的台词，动作，来把你演的那个人还原出来，你演谁，你就是谁。没有人来给你学，我让你学这些人，只是让你先入门。等你打好基础之后，就忘掉这些人。你自己觉得人物在这时候该用什么语气，做什么表情和动作，你就做什么动作……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说到紧要处，又打开电影，一边播放一边给叶岚讲解：“你看，这是周子翔的演绎方式，他不是正统科班出身，所以全凭自己对旁人的观察和揣摩，他的性格偏阴沉，所以他会放大刘彻性格里因为自幼在宫廷斗争中培养出的心机深沉的那一面，你看到他的手没有，他对霍去病的愤怒都藏在眼神和小动作里面。这是他最好的一幕戏，等到了后来霍去病出征的时候，他就演得没那么好了，因为他性格不够大气，汉武帝的雄才大略他演不出来，但是这幕戏主角不是他，所以影响不大……等等，我给你换个版本。”
　　许辰在叶岚的事上向来大方，钱小乐说要在书房里弄个大点的屏幕好一边放一边讲，他就干脆把书房改成了影音室，装了个套家庭影院，又让小商按着钱小乐开的单子买了一大堆影碟，足足堆满半个书架，钱小乐自己又带过来一些独家珍藏，所以书房里堆满了碟，钱小乐一阵好翻，终于找到了要的那张碟。
　　“来，你看这个，”他按下播放键，一阵快进：“这个是03版的汉武帝，演汉武帝的演员是大陆的李明国，他是科班出身，是个老戏骨了，皇帝专业户。来，你看这一段，也是处置霍去病杀李敢的事，看他怎么表现……”
　　屏幕上的汉武帝显然比周子翔的那一版本性格外放许多，在霍去病不思悔改还振振有词时，甚至掀翻了几案，指着霍去病痛斥。
　　“看出不同了吧，两个版本演得都好，只是演绎的重点不同，这就是为什么演员有自己独特的‘戏路’的原因，你可别信那些把戏路跟外形等同的说法，那是外行人的看法。外形是可以化妆的，再不成还可以转型呢。你看涂遥长得也阴柔，但是也演了不少皇帝，你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角色的内心，这样就能找到自己的戏路了，外形再好都没用，观众是看演技的……”
　　钱小乐说得起劲，叶岚却是个不识好歹的，爱理不理地瞟了屏幕一眼，兴致缺缺的来了一句：“麻烦。”
　　“是麻烦啊，就是因为麻烦才要学。别人做不到，你做得到，你就能红。”钱小乐显然在叶岚身上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你的天赋真的很好，长相好，身材好，又聪明。只要演技好好磨练一下，走出自己的戏路，以后电影圈绝对是你的天下。齐楚这两年很少演青年了，涂遥又太中性，你的前途很广大，等这部戏演完，接个文艺片好好演，肯定能拿金熊奖最佳新人。”
　　“最佳新人有什么用？”叶岚反问。
　　“影帝都是拿过最佳新人的啊。”钱小乐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一点激动的红晕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里带着光的缘故，连脸上的整容痕迹也没那么别扭了，他充满向往地道：“我打听到内部消息，说赵易和乐子佼明年都有新戏要拍，赵易在等剧本，乐子佼在找演员，这两个人都是爱拍男主戏的，尤其赵易的男主都是青年……你只要拍到他们其中一个的戏，肯定能进入金熊奖提名的。”
　　然而叶岚只用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美好愿景。
　　“我不要做影帝。”叶岚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影帝没钱赚，我要赚钱。”
　　钱小乐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自己没底气说出什么梦想比钱重要多了的话，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当演员最终的目标就是拿影帝啊，小商和许哥应该都是这样期望你的……”
　　小商还好，提到许辰，就是真的戳中叶岚的软肋了。
　　他哼了一声，虽然表情还是一样的冷，不过熟悉的人都可以看出他这冷漠表情的色厉内荏来，钱小乐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精自不必说，连忙过来趁热打铁：“而且影帝这头衔很厉害的，除了那些一心要钱的黑心经纪人外，谁不想当影帝的经纪人呢？许哥这种文化人就是喜欢实力派的，你看他对偶像明星都是淡淡的，唯独对那些老戏骨很尊敬，他上次还跟我们说，说他进圈子前就知道一个靳云森，还不是因为靳云森是天王，是影帝……”
　　其实熟了就知道，叶岚这个人的想法其实简单得要命，所以也十分好哄，只要顺毛摸就好。好在他在乎的东西不多，一般人讨好不了他，又兼脾气坏得不行，所以才没吃多少亏，不然早被人骗得内裤都不剩了。
　　正当书房里的“未来影帝培养计划”进行到关键处时，门却被敲响了。
　　“饭做好了，先出来吃饭吧。”许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没讲完的晚上再讲吧。小商刚刚过来了。”
　　
　　第65章 戒备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诡异。
　　其余三个人还好，小商完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接到许辰电话叫他过来，满心以为有什么好事，结果到了之后许辰不说话，叶岚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几次忍不住要问，偏偏钱小乐拼命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按捺下满心郁闷，乖乖去洗碗。
　　许辰已经答应叶岚不插手许瑛华这件事了，但是叶岚的存折房产股票都在他手上管着，家里的开支，还有工作上的账面都是许辰和小商在负责。叶岚这家伙身边常年跟着几个助理，一分钱不带都是常事，他要钱只能问自己和小商要。许辰现在不打算理他，就把小商叫过来了。结果叶岚理也不理小商，一个人埋头吃饭，话也不说。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该怎么筹钱。
　　其实真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许辰也有点犯难。今年从开年到现在，真是花钱如流水，时尚icon的路不好走，何况没了华天财大气粗的支持，机场私服也好，拍摄也好，都要自己真金白银地上，虽然暑期档大红了一把，但是赚的还没花的多。许辰从叶岚长远考虑，没有杀鸡取卵地去演脑残偶像剧，也不敢乱接代言，虽然外面看着风光，当红炸子鸡，炙手可热，但是要真的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还是非常头疼的。
　　-
　　相比饭桌上其他三个人的各有打算，叶岚的想法简单得令人发指。
　　吃前半碗饭的时候，他正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当上影帝许辰就会爱上自己，吃后半碗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去哪里赚那一千万了。他压根没动过去问许辰拿钱的念头，在他看来，那些存折也好，房产也好，他给了许辰，就是许辰的，他只要想办法赚更多钱来给许辰就好。
　　桌上其他人都在猜测他的想法——小商可能例外些，他忧心忡忡地盯着叶岚的碗，大概是生怕叶岚晚上吃太多，万一胖了的话，过两天上sv台的王牌综艺就不好看了。
　　等到小商和钱小乐回去之后，叶岚看了一会剧本，洗了个澡，回卧室睡觉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处于带着叶岚一起养成良好作息时间的考虑，平常这个点，许辰早就准备睡觉了，他一般睡觉前会给叶岚留一盏床头灯，但是今天卧室里灯光明亮，许辰自己坐在床头，戴着眼镜，似乎在看一堆什么东西。叶岚隐隐觉得眼熟，走近了才发现，那就是他上次全部交给许辰的存折、房产和公司合同。
　　他心里一沉，站在门口，不肯往前走了。
　　许辰把能动用的资产和不能动用的资产都整理了一下，其实现在娱乐圈挺流行投资的，毕竟大家手上过账都如流水，稍微一个小明星商演都是以万来计数，这么多钱集中在一个圈子里，金融业自然也会闻风而来。有的女明星比较省钱，一顿红酒晚餐，和金融小开你来我往，交换一点内幕消息。有稳妥点的，像肖林这样，都是在玩投资，钱生钱，买楼盘，看股票，做风投，许辰身为他嫡传弟子，自然也跟着学，他性格比较稳，手头宽裕的时候，就替叶岚买下几处商铺，现在都在收租，地段好，脱手也容易。将将凑够五百万。
　　剩下的都是些难挪动的，有基金，有还没到手的楼盘，尹奚走了之后，华天留下一个烂摊子，聂源对娱乐圈毫无兴趣，一心扩张他的商业版图，留下华天这个虚弱的巨人给群狼啃食，公司内部还有些蚂蚁从内啃食，不到半年下来，华天已经只剩个空架子了。股票一路狂跌，肖林却独辟蹊径入手了一堆华天的股票，应该是想赌重组。许辰跟着也买了一点，现在业内都在唱衰华天，谁敢接受。
　　算来算去，怎么都不像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凑够一千万的样子，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心中叹了口气，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叶岚。
　　叶岚一脸戒备地盯着他手上的那堆东西。
　　“洗完澡了？”许辰不管到了怎样的紧急关头，在叶岚面前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岚反应飞快：“我不过去！”
　　许辰被他的反应惊到了，无奈地笑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我知道是什么事，”叶岚一副“我这么聪明你骗不到我”的样子：“你要跟我分手，我不过去。”
　　许辰真不知道该惊讶他对“分手”这个词的用法，还是该惊讶他的理直气壮。
　　“你为什么觉得我叫你过来是要跟你……”许辰顿了一下，发现确实找不到什么替换的词，只好把叶岚的说法搬过来稍作修改：“是要跟你分开的？”
　　叶岚一脸“果然被我猜中了”的样子，愤怒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他气势汹汹地朝许辰控诉着，却十分机智地没有走进房间，免得许辰趁机和他分手：“你叫我过去，就是想跟我把账算清，把钱都还给我，然后跟我分手。肖林就是这样对涂遥的，你现在也想这样对我！”
　　“什么把账都算清？”许辰这次是真的被他爆出的惊天大料给震惊了：“林哥要跟涂遥分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分手，不过快了。”大概是因为总是接受涂遥的恋爱指导的缘故，叶岚对涂遥的状况很有兔死狐悲的愤懑感：“上次我就发现肖林偷偷躲着涂遥收邮件了，还好告诉了涂遥，果然是关于齐楚的邮件。现在涂遥快气疯了，肖林还死鸭子嘴硬……”
　　“你把肖林偷偷收邮件的事告诉涂遥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说的？”
　　“那肖林给涂遥戴绿帽子怎么办。”叶岚十分有正义感地反驳道：“他和齐楚本来就有一腿，万一旧情复燃睡到一起了涂遥不就是绿了！涂遥发疯很吓人的。”
　　能配得上叶岚一句“吓人”的评价，涂遥那家伙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细想起来，虽然楼上楼下地住着，也有过不少接触，但许辰几乎没有见过涂遥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更别说发疯了。许辰难以想象，那个有着惊艳面孔看起来却总是气定神闲的青年发起疯来会是什么样子。
　　相比许辰，叶岚对涂遥的了解就深刻多了。在叶岚看来，涂遥那种从小在阴暗环境里长大的家伙，和自己这种从小享受着许辰关爱的“阳光正直”青年压根是没法比的，以涂遥对肖林的偏执程度，如果有人要跟他抢，他杀人放火都不奇怪。很可能还会出来报复社会，破坏别人的幸福生活，搞不好还要故意欺负许辰。相比之下，肖林的隐私权压根不算什么。
　　许辰进圈进得晚，而且他见到肖林的时候，肖林就已经和涂遥是稳定的伴侣了，还拖家带口的。对于齐楚和肖林之间的事，他也只是听到隐隐约约的一个影子而已。他对肖林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他深知自己这个“前辈”看似随和友善，实则内心无比坚强固执，没人能逼他做任何事，他既然选择了涂遥，就说明涂遥比齐楚更适合他。至于那一段让小商这种另一个公司的局外人都无比唏嘘、甚至连钱小乐也会用市侩的语气说一句可惜的“往事”，就算再荡气回肠，相比肖林现在的幸福和安定，在许辰看来，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按照叶岚的话说，既然都闹到分财产这么恐怖了，恐怕这一次涂遥和肖林之间真的不是什么小问题。
　　这样看来，找肖林借钱是行不通了。
　　许辰在心里叹一口气，更加坚定了先前的决定。
　　“叶岚，你过来。”他安抚着十分戒备的叶岚：“我整理这些东西不是要跟你分开，是要跟你说说正事，先前小姑问你要的一千万……”
　　“你说了不管的！”叶岚毫不放松。
　　许辰无奈地放下那些文件，下床穿鞋。
　　叶岚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身体顿时戒备起来，却没有躲开。许辰穿着和叶岚同款的睡衣，他是细软的黑色碎发，细密且温柔，皮肤白，眼睛清澈明亮，带着青年特有的温煦气息，这半年来，身上的书生味褪去了一些，眼神却仍然不带一点攻击力。时光快得仿佛流水，上一秒他似乎还在读中学，这一秒就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始终没变过，仿佛自己不管做了什么，都会被无底线地原谅。
　　就算后来，自己讨厌他抛下自己，开始一次次推开他，讽刺他，说最叛逆的话……他也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仿佛永远不会对自己反击。
　　叶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刚刚因为以为许辰要和自己分开的一身戾气，竟然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淡去了，消弭于无形。
　　许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他知道叶岚现在已经不在生气了。如果说叶岚是一只一发飙就四处喷火的小暴龙的话，那许辰对他的了解就称得上驯龙高手了。
　　“先前在小姑面前，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事不想说，”他语气温和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许我来处理这件事了吧？”
　　
　　第66章 心结
　　
　　许辰这话一问出来，叶岚又开始戒备了起来。
　　只是他这次的防御还没彻底筑起来就已经在许辰宽容又带着点责备的眼神里溃不成军了。
　　“我知道，你总觉得当初是我抛下了你，一个人去高中住校。”许辰无奈地跟他讲道理：“但是我当时去之前就已经把原因都跟你说了啊，你要是不接受，或者不相信，你可以跟我说，我会跟你解释，跟你商量。但你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不说，把我也关在门外面，这样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叶岚没有说话。
　　他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的表情，坚硬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是天生的明星，生就一张适合镜头的脸，又被养出一身适合当偶像的性格。高高在上，仿佛把什么都不放在心里，虽然偶尔也会显得有一点孤独……
　　但这世上可以有千万个偶像，却唯独只有一个叶岚。
　　这句话，原是当初米林得影帝之后，大红大紫之际却饱受性向和抑郁症双重煎熬，挣扎于要不要出柜之时，他的经纪人叶蓝秋对他说的。而她最初听见这句话，是从已故的天王聂行秋那里。
　　如今当事人中的三个有两个都已亡故，这句话却仍然适用在这里。
　　娱乐圈是个多好的圈子，汇聚了最惊艳的面孔，最完美的身材，最深沉的心机，和人人皆有一份的聪明。鲜花锦簇，灯火通明，天天都是俊男美女的偶像剧在上演，事实上，光是圈子里年轻花旦小生之间混乱的爱情故事，就比时下最红的言情剧要来得精彩……
　　但是这么多精彩的人，厉害的人，一代代来，一代代走，却少有几个故事得到好结局。做一个偶像没有什么好，反而是现在这样，穿着并不光鲜的睡衣，在这城市中某一处安静的卧室之中，做一个固执到几乎有点幼稚的普通人来得幸福。
　　因为那样，至少会有另外一个自己深爱的普通人，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被他这样温柔地看着，就好像这世界一瞬间进入了温暖的春天。
　　叶岚抿紧了唇，想要做出一个冷硬的表情来，但是心里却好像被融化的冰原一般，万千冻土冰消雪融，有无数小花苞在冰层下迫不及待地探头，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恨不得一瞬之间就在阳光下开出满地繁花来。
　　他用最后一点骄傲绷住了脸上那个无动于衷的表情，干巴巴地问道：“难道你当初不是想抛下我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紧张地瞪着许辰，等着许辰的回答，好像万一听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就要当场发飙一样。
　　许辰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是真的认真地在问这句话。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告诉他：“不是啊。”
　　我不是想抛下你，我只是要长大，要变成成年人，我要读高中，要考上好大学，拿到奖学金，这样我成年之后才能继续把你带在我身边，而不是让你像一个拖油瓶一样忍受我父母的不满和邻居的议论，我知道成人的世界很残酷，所以我想自己先进去适应，这样在你渐渐长大的时候，在你要去面对这个社会的时候，至少有我会挡在你身前。
　　这些话，过去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几乎说出来。他面对过许多种的叶岚，愤怒的叶岚，冷漠的叶岚，叛逆期像一颗带刺的青涩果实一样的叶岚……
　　但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口。以前他觉得难堪，他不是喜欢把计划宣之于口的人，因为怕实现不了会带来更大的失望，他也不想让叶岚跟他一起承受现实的压力。后来他觉得无力，因为叶岚压根不会听他把话说完。再后来叶岚变得光芒万丈，自己在他面前却显得有点卑微，相比之下，年少时的一点往事，大概对现在的叶岚也毫无意义了吧。他就这样自己闭上了嘴，再也无法在叶岚面前说出除了陌生人般的寒暄之外的字。
　　好在时间没有残酷到底，有些东西，他们都选择了不约而同地掩埋在心底，深到连对方都没有察觉，却从未被忘记。
　　“……所以那时候我想，高中最后一年，一定要好好努力，考到最好的大学，最好能拿到奖学金，这样就可以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顺便也把你带到我上大学的城市……”许辰的语速有点缓慢，光是说出这些话来，脸上似乎也有点发烧。对于两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来说，这样认真地说起当年上中学时候的事，确实有点奇怪。
　　但是他抬眼看了一眼叶岚，发现他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许辰并没有说那时候叶岚的态度有多坏，毕竟责怪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确实不是他的风格。不过叶岚应该也能回忆起那时自己的态度有多欠揍……
　　“原来哥哥当初真的不是想丢下我，”叶岚忽然打断了许辰的话，就在许辰对他这句看似重复的话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却忽然张开手臂，笑着抱住了许辰。青年的身量修长，怀抱却一点也不单薄，只是简单一个拥抱，却好像带着万千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真好。”
　　许辰怔了一下，回味过来的时候，嘴角也翘了起来，抬起手不甚熟练地拍了拍叶岚的背，也轻轻地说了句：“真好。”
　　时光匆匆流过，我们都已经是孤独而安静的成年人，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拥有了我们年少时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工作和人生，但是你还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们还是当年的许辰和叶岚，再回忆起往事的时候，虽然会有点惆怅，却绝不会遗憾。你不再是我通讯录里查看过千万遍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按下拨号键的那个名字，我也不是你记忆里那个重要的却再也无法参与到你以后人生中的那个影子，我们还在一起，是亲人，朋友，一生都会互相陪伴着的人，以后再艰难的时刻，再孤独的深夜，至少我还有你。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
　　解决了心结的事，叶岚这头小暴龙就好对付得多了。
　　“刚刚我把帐清了一下，我们现在手上的现钱大概只有两百万左右，两部电影的片酬还没到，只有把阳光城的那个商铺卖掉，那个商场现在进驻的商家不多，只能卖个四百万左右，要是等到明年上半年，价格能高一半，可惜了林哥给的内幕消息了……”许辰迟疑了一下，有点懊恼：“这是我的失误，没有准备好抗风险基金，要是账面上钱多一点，再凑一凑就好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如果一定要说，对于叶岚这种坏脾气来说，有什么事比被人指责更容易让他翻脸的话，就是许辰被人指责了。他的性格天生冷漠，以前还不够红的时候，偶尔撞见人背后说他坏话，压根懒得理，只是冷着一张棺材脸走过去而已。但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许辰的坏话，那就没这么幸运了。就连小商和许辰熟了之后，有时候抱怨一下“许辰哥花起钱来真是不心疼”，都要被叶岚飞上一记眼刀。
　　但现在的情况，是许辰在责备自己。
　　明眼人都知道，这圈子里本就是声色犬马讲排场的，偶尔时运不济露了怯，自己还没感觉到呢，别人的嘴脸就已经摆出来了。叶岚现在是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说是炙手可热好赚钱，其实媒体、剧组、电视台，都要搞好关系，他现在没有一部可以当主心骨的作品，却又红得让人嫉妒，一着不慎，就是跌下云端打回原型。以肖林这样的老资历，偶尔都有罩不住他的时候，许辰这个经纪人当得简直是战战兢兢，刀尖上跳舞。别说省钱，这半年下来，没有让叶岚沾上一条丑闻，多一个黑点，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何况以这圈子里的现状，哪家当红小生小花旦，要忽然拿出一千万去给自己嫖赌毒一应俱全的父母，还不准经纪人反对，这都是分分钟要翻脸解约的节奏。也只有许辰这样惯着他。
　　叶岚虽然脾气坏，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所以许辰这句自责的话一说，他的唇顿时抿紧了，他长得其实很能唬人——他的面相其实有点太“薄”了，长得薄的人看起来就显得聪明，在max的时候，也常常因为这个缘故被人划为长得像女人的“花美男”，脸窄，五官又精致，脸上线条干净利落，天生透着冷，用肖林的话说：“叶岚在娱乐圈这么多年还没被人骗，除了脾气坏之外，也是多亏他长得比较聪明，让人不敢下手。”
　　但是每当他这样抿紧嘴唇和自己赌气的时候，就显得不够聪明，而是有点稚气了。
　　许辰本来正在担忧那一千万的事，心里一片愁云惨雾，结果偶然瞄到叶岚这赌气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无奈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叶岚的头。叶岚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长得高，手长脚长，拍硬照好看，穿着家常睡衣坐在床边的时候就显得有点笨拙，总感觉腿没处放似的。许辰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都柔软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听着，你要是真的不想说为什么一定要给小姑这一千万，我也不问了，我会尽量帮你筹钱。”他摸着叶岚的头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但是叶岚，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没必要纵容小姑来向你要钱，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欠下你都还不起的巨债的。她虽然是你妈，但是你不只有这一个亲人，你还有我，我是你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许辰在朝自己以为的方向劝说叶岚，他以为叶岚只是表面看起来对许瑛华态度坏，其实心里还是依恋母亲的，所以才会无底线地接下她的赌债。这就像叶岚这么大了还要和他一起睡一样，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但是他一番话劝下来，叶岚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他垂着眼睛，琥珀色瞳仁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咬紧了嘴唇，一副天人交战的样子。
　　最终他抬起头，反问道：“要是你不是我哥呢？”
　　
　　第67章 僵硬
　　
　　许辰怔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摸不准叶岚的意思。
　　“我说，如果你不是我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还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叶岚鲜有这样坦荡的时候，毫不辟易地看着许辰的眼睛问道。他这个人脾气坏，脸皮薄，最是要面子，又容易炸毛，常常许辰还没弄懂他意思呢，他就已经板着脸到一边生气去了。今天这样的坦诚，对于叶岚这个家伙来说，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许辰回答得相当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挫伤了叶岚的积极性，以后他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我对你好，从来不只是因为我是你哥啊。”他耐心地告诉叶岚：“你看我还有那么多堂弟表弟，但是我也没有对他们像对你一样好啊。”
　　这确实是实话，许辰只是好脾气，并非滥好人，看似和谁都能和平相处有礼有节，其实对别人都有种礼貌的疏离感。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一个叶岚可以在他面前胡作非为。
　　叶岚似乎被这句话说服了，许辰也没急着追问，见他似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就旁敲侧击地问道：“是小姑跟你说了什么吗？”
　　在他的猜测中，也许是许瑛华曾经说过什么气话，伤了叶岚的心，或者内里有什么别的隐情。
　　但就算他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叶岚的回答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叶岚说：“她说我不是她生的。”
　　许辰的心里一惊，强装镇定地问道：“小姑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你把来龙去脉跟我说一遍。”
　　“就是今年三月，她来找我要钱，涂遥教我，让她签合约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不然不给她钱。她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亲母子，没有血缘关系，我是她捡来的。”叶岚倒是记得清楚：“涂遥说她再来就让我跟她去做亲子鉴定。”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
　　“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那么干脆地答应小姑给她还一千万的赌债吧？”尽管对叶岚的单细胞已经有所了解，许辰还是对自己猜测出的事实十分无语，只是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一点感动：“你怕我知道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以后就不管你了？”
　　叶岚十分不愿意承认地点头。他一面点头，一面还自以为隐蔽地观察许辰的表情，一旦许辰敢露出一点抛弃他的苗头，他肯定立马翻脸。
　　许辰一开始被这消息震惊了，看到他这严阵以待的样子，又气笑了：“要是小姑说的是真的，你就一点都不介意？”
　　叶岚摇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警觉起来，瞪着许辰：“难道你介意？”
　　“我不是介意，而是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如果小姑说的是真的话，那就要弄清楚你亲生父母的身份，还有你当初是怎么被从他们身边带走的。而且如果小姑不是你妈的话，她现在对你这样勒索，就更加没有道理了。要是闹翻了，我们要打舆论战也好打一点。”许辰思考得十分周全：“我们俩应该尽快去做一个亲缘鉴定，有了把握之后再去问小姑，这样就不会太被动。而且那一千万如果凑不出来的话，我们必须和林哥商量怎么办，再考虑要不要和小姑闹翻，这是一件大事……”
　　许辰在做这些谋划的时候，叶岚一言不发。许辰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就帮你瞒。但是那一千万不能就这样给小姑，这种钱给起来没有尽头的，你知道吗？”
　　叶岚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要是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嗯？”许辰鼓励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会跟我谈恋爱吗？”
　　-
　　“许哥，许哥？”小商的呼唤让许辰回过了神来，他像被抓了现场一样，有点慌张地收拾起手上的东西来：“怎，怎么了？”
　　看着许辰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商都有点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但没办法，该排的行程还是得排，这个月才刚开始，已经排得满满当当，过两天许辰就得跟叶岚奔赴某个荒山野岭的外景拍摄地去拍明月传的电影版，小商又得留在上海处理其他事务。这还算远的不说。近的行程，今天中午的飞机，飞c城录sv台的王牌节目，晚上录，下午就得彩排，现在已经早上九点了，留给这两个人交流这个月工作的时间还不到三个小时。
　　“是这样的，今晚录完这个节目，明天中午在c城还有个通告，是一个品牌店开幕式，过去剪下彩就好，明天晚上有几个拍摄任务，都是给sv台拍一些小短片之类的……对了，明月传的制片刚好在sv台宣传一部新戏，约了晚上吃饭。应该是定了李云诗做女主，所以想叫叶岚过去一起认识一下……”
　　先别说李云诗和max原来几个成员的关系都不错，单是karl现在的处境，就足够让叶岚“认识”到李云诗了。
　　不过人情世故也就是这么回事，再大的纠葛再大的芥蒂，只要没有撕破脸，表面都得和和气气的，面子功夫还得做到位。
　　小商说完行程，看许辰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刚想提醒他，就见许辰已经做了决定。
　　“我去趟楼上，叶岚还在睡，你去叫他起来，顺便跟他把行程说一下，桌上有早餐，要是我半个小时还没下来，你就帮他温一下牛奶，让他吃早餐。”
　　“许哥你要去找林哥？”小商啃着许辰裹着鸡蛋煎的吐司片，含糊不清地叫住了许辰：“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去问过了，林哥不在家。”
　　“不在家？”怪不得昨晚许瑛华闹成这样林哥也没问一句。
　　“是啊，我还想去问下林哥尹总的事呢，”小商原本神色大大咧咧的，却忽然神秘起来，凑近许辰，小心翼翼地问他：“许哥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
　　“都说林哥和涂遥闹矛盾了，昨天涂遥的经纪人发绯闻通稿宣传新电影了，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四年来涂遥可是一条绯闻都没有，以前宁馨不是单方面发过一条涂遥是她偶像吗，结果涂遥直接在记者面前说以前没听过她名字，丢死人了。”小商神秘兮兮地告诉许辰：“钱小乐跟我说了，说有人听见林哥和涂遥在华天的休息室吵架，杯子都摔了……”
　　“那你知道林哥现在在哪吗？”许辰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这样说显得有点不厚道，但是，肖林生气其实不算大事——相对于涂遥生气而言。
　　肖林是真性情的人，脾气上来的时候，也站在医院走廊里把匆匆赶来的尹奚骂得狗血淋头过。但身为他伴侣的涂遥，那个金熊奖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明明长着一副惊艳的青年面孔，眼中的神色却有如古井一般让人猜不透。
　　何况他一直对肖林都是极尽迁就，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缠着肖林的样子，仿佛一只黏人的大型犬类一般。在这光怪陆离的圈子里，以他的身家和个人条件，又这样年轻，能这么专情，本来就是一件罕见到几乎有点不真实的事。
　　也难怪连小商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我都几天联系不上林哥了。”
　　“那涂遥呢？涂遥在哪？”
　　“他和林哥吵完架就去西北拍戏了吧，据说吵架就是跟这个有关，但钱小乐又说是跟齐楚有关。”小商一脸犯难的样子：“许哥，你说他们不会真的就这样分了吧，如果他们都分了，那我就真的不相信爱……”
　　他的八卦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许辰背后的叶岚，连忙停下了话头。
　　“叶岚起来了，快来吃早餐吧，许哥煎的吐司片真好吃。”
　　叶岚还没说话呢，许辰已经怔住了。光是叶岚从他背后慢吞吞地走过去、端起桌上的水开始喝，他就感觉靠近叶岚的那半边身子都是僵的。
　　事实上，从昨晚叶岚问出那句“你会跟我谈恋爱吗？”开始，他只要在叶岚面前，就几乎整个人都是处于这种僵硬状态。
　　他只是没谈过恋爱，并不是傻，昨晚叶岚问出这个问题，他多多少少能猜到，叶岚的心里，是有着一丝要和自己谈恋爱的意思的。
　　他被问得心乱如麻，别说弄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光是忍住不从叶岚身边逃开都已经耗尽全部的自制力了。倒是叶岚还比他坦荡一些，见许辰被这个问题吓呆了不回答，就自己先睡了。
　　其实睡下之后，叶岚还试图寻求了一下涂遥的帮助，他用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涂遥：“我跟我哥说了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事了，还问他会不会跟我谈恋爱。”
　　对此，涂遥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大叔跟我吵架了。”
　　叶岚识相地关了对话框。
　　对于涂遥这种妖孽，最好还是不要在他感情危机的时候接近他比较好，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涂遥这句话已经出于两人的交情在提醒他了——这些天都不要靠近我，因为现在的我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谁撞到我枪口上都得死。
　　至于许辰的内心是如何翻江倒海，叶岚没有想，也不会去想。反正许辰已经跟他做了保证，不会离开他，否则他也不会问出这句话。
　　事实证明，叶岚这家伙，虽然没有他长相看起来那么聪明，但是比许辰心目中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凶巴巴的几乎可以称得上“纯良无害”的形象，还是厉害一点的。
　　
　　第68章 冲突
　　
　　许辰对sv台这地方总是记忆犹新——毕竟在这里负过伤，想不记得都难。
　　时过境迁，还不到一年时间，他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叶岚后面对疯狂的粉丝心有余悸的“表哥”了，他现在已经可以跟小商一样熟练地约束粉丝，护送着叶岚走机场了。倒是有些粉丝认出了他，跟过了叶岚，又过来跟在他后面叫：“表哥表哥……”
　　叶岚单方面表白之后，心情大好，难得没有计较粉丝把他的表哥给叫了，带着墨镜神采飞扬地在前面走，他就是有这种天赋，说得好听点叫气场，其实就是走起来像去砍人。
　　许辰心乱如麻，一会儿在思考怎么和许瑛华打舆论战，一会儿脑中又忽然响起叶岚那句“那你会和我谈恋爱吗？”清晰得犹如在耳边一样，吓得激灵一下，抬起头就看见叶岚正在台上对着自己笑眯眯。叶岚这家伙活了这二十年都没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前排粉丝一个个看的心旌摇晃，一个个红着脸拿出手机来拍。许辰一个人在台下如坐针毡，台上主持人却见缝插针，看准叶岚今天心情好，问题比往期尺度大不说，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叶岚、玩游戏，末了还搞突击检查，聊到在剧组拍戏间隙的习惯，两个主持人故意斗嘴，一个主持人挺身而出先让经纪人拿自己的包上来检查，又起哄要拿叶岚的包。
　　叶岚的包里其实没什么，上次肖林警告过之后，许辰就果断拒了一些时尚杂志的邀请，走机场也开始不再往时尚方面靠，而是规规矩矩当小鲜肉，只是毕竟刚转型，一些单品还留着，比如这个birkin的男包。
　　这期叶岚专场，台下都是粉丝，听见要拿包，兴奋得要掀翻屋顶，也有对叶岚毫无信心的，弱弱地在下面反对：“别别别……”
　　叶岚这家伙虽然脾气烂，私生活在艺人里却是一等一的好，连手机也不怕翻，里面就一个涂遥和max那几个队友，剩下的都是像叶霄这些大牌幕后，一个女艺人没有，翻出来也只有加分的份。
　　小商清楚利弊，顿时十分踊跃，催着许辰：“许哥许哥，快送上去。”
　　许辰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送包，偏偏女主持人等不及了，自己下来拿，看见许辰，拉着他就上了台，许辰跟了叶岚半年，极少进镜头，顿时有点慌，那女主持人偏偏还要和他搭话：“听说这位经纪人是叶岚的表哥是吧？”
　　sv台的王牌节目向来娱乐性十足，只是娱乐得过了头，就太自由了点，像这种台本外的情节也随手就来，许辰毫无准备，只好点点头。
　　做这一行的都知道，电视镜头是最苛刻的，又显肥又吃妆，现实中看起来尚可忍受的那些小缺陷，一到镜头下就显得扎眼，所以明星对外貌才精益求精，那些观众看着觉得“身材好”的明星，拉到现实中，都是巴掌大小脸，瘦成一把骨头，更不用说为了上镜垫的下巴鼻子开的双眼皮。
　　许辰深知这一点，所以压根不准备多逗留——他跟“爸爸妈妈是明星”节目组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一个性格外向的女编导因为入镜了半分钟左右，和karl搭过三句调侃的玩笑话，结果在网上被karl的脑残粉骂到狗血淋头，怪她不该跟karl搭话，连“心机婊”这种头衔都往她头上甩。那女编导平时面容姣好，只是跟拍节目没化妆，加上有点微胖，结果微博下被刷满“痴肥”“肥猪黑又胖”，直接在片场大哭一场，也对刚入行的许辰造成很大心理阴影。
　　可惜他越想走，越走不成，那女主持人铁了心要在他身上找梗，还拉着他问：“那表哥跟我们说说，平常叶岚在片场习惯都有哪些。”
　　对方是女孩子，许辰也不好真的用力挣扎，只好看了一眼叶岚，谁知道叶岚也正盯着他看，叶岚对自己和许辰同框这件事还是非常开心的，眉目含笑地看着他。
　　许辰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接过了话筒。
　　“叶岚平时在片场休息的时候一般是看看剧本，玩玩手机什么的。”
　　这么无趣的回答，主持人还抓着他不放，又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才现出本意来：“听说表哥小时候和叶岚一起长大的，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叶岚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许辰的心里咯噔一下，c城是他家乡省会，他相当于从小看着sv台长大的，虽然他平常不怎么看这娱乐节目，也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要放叶岚小时候的照片了。max几个人当初都是被尹奚招进去的，底子都洗得很清楚，sv台的照片哪里来的？
　　他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那个打算，许瑛华。
　　果然，许辰讲了两句官方说法之后，主持人当即号召大家一起看大屏幕，出现的是一张叶岚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色兔毛毛衣，牛仔背带裤，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无比漂亮，台下一片尖叫，许辰的心里却渐渐凉起来。
　　max的人都是尹奚收的，他是最老练的港派经纪人，见多了烂赌鬼父母，所以手下艺人的底子都清得很干净，怎么可能时隔五年还被sv台翻出这种照片来。就算有这种照片流传在外，尹奚也会买走的，怎么会从sv台手上流出来？
　　只有许瑛华。
　　许辰下台之后，小商也看出他脸色不对，凑过来试探地问了句：“许哥。”
　　“别说话。”许辰神色冷凝如铁：“录完再说，林哥那边还是联系不上吗？”
　　小商摇头，低下头翻手机，不知道是给谁发短信，过了一会儿回来说：“reid哥那边也说不知道，他说涂遥给他们放了一周假。”
　　reid是涂遥的经纪人，现在跟着涂遥在外面做工作室，连他也不知道，看来这次肖林和涂遥确实是出了大事。
　　sv台现在娱乐霸主，又不是华视这种稳扎稳打上来的，一心要收视率，剑走偏锋多了，有时候就越了界，店大欺客是常有的事。叶岚还好，以前max那种偶像风格，是最怕和女明星闹正儿八经的绯闻的，sv台偏偏喜欢在节目中问偶像明星的绯闻，结果惹翻了明星，当场罢录节目，过后又出通稿在台内封杀对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sv台私下接触叶岚的母亲，犯了圈内的大忌，许辰没有当场给脸色，已经是顾全大局了。现在叶岚虽然是自己一个团队，但毕竟没有正式独立出去做工作室，还是挂在乐综名下，和sv台这帮人算是同事，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他忍着气录完节目，等到散场，让小商先送叶岚回去，自己去找节目的编导。
　　后台主持人都在卸妆，商量一起去哪里吃夜宵，编导都是女孩子，看见许辰都一脸笑容地招呼，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许辰本来不想大动干戈，只问了句“今晚那张叶岚的照片怎么来的？”
　　看出他是来算账的，女孩子们都不说话了，连主持人们也都自顾自地看镜子，过了半晌，大概是看气氛实在尴尬，一个和许辰聊过两次的女编导指了指角落：“闫导在那。”
　　这个节目的执行导演多，其实团队真正的导演姓闫，据说有黑社会背景，算是sv台元老，sv台起家不甚光彩，当初起家的时候，主持团队到处站台，也出过女主持和女艺人被地头蛇拉去吃饭陪酒的事。sv台为了应对这些，也跟一些社会上的人勾勾搭搭，现在还残存一些江湖做派。这闫导许辰也打过一次照面，是个中年男人，面相很凶，说是睡过不少女演员，许辰向来对他敬而远之。现在他正架势十足地靠在一张躺椅上，眼睛半眯着，倒好像没看见许辰一样。
　　许辰这人看起来脾气温和，但熟了都知道，要是他自己吃点亏还好，碰上与叶岚有关的事，他是一步也不肯退让的。这个闫导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许辰却不给他装傻的机会，上去就问道：“闫导，你觉得照片的事应该怎么解释。”
　　“不就一张照片，用了就用了。”那闫导似乎压根不在意这紧张气氛：“照片是叶岚的妈给的，难道怪到我们头上。”
　　许辰被气笑了。
　　“好，闫导硬气。”他招呼助理：“小何，打个电话问景总，节目组采访家人不用先知会明星了，我还是头一次在圈子里看见这样的做派，我入行不久，请问景总，这是什么规矩。都说sv台业务广，现在看来都扩展到狗仔队了。”
　　小何刚答应了一声，那个“闫导”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人高马大，站起来倒比许辰还高半个头，壮得很，粗声粗气地吼道：“什么狗仔队！你说话好听点，叶岚他妈自己找上门来送照片，我们就用了，怎么了？”
　　许辰以前在华天的时候，也听见叶霄肖林他们回忆当年，华天是香港迁过来的，当初香港娱乐圈全盛时期，娱乐圈和黑道几乎是不分家的，几乎没有演员没受过黑道威胁控制，叶霄他们都算是年轻人了，没有经历过，只是听说。尹奚和他们同龄，却从十几岁就开始帮聂家在华天做事，见得多了，所以现在都留下习惯，请助理都是身强体壮的，相当于半个保镖。肖林还笑着说现在的艺人日子好过了，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像陆宴的团队都是一队娘子军，做个采访搬桌子都要五六个人抬。
　　许辰每次跟肖林聊天都是记了笔记的，把他的话奉为圭皋。所以后面请的助理都挺高大的，小何就是一个，而且很忠心，见闫导表情不善，他也往前站了站，两个人都是膀大腰圆，旗鼓相当。
　　许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先让小商把叶岚送回酒店了，不然以叶岚的暴脾气和护短习性，这闫导三句话没说完，叶岚估计就一拳砸在他脸上。
　　休息室里硝烟味重起来，几个女编导都找理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叫保安，闫导和小何对峙着，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了，所有的人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
　　然而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剪着干练的bobo头，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从门口探头进来，她五官非常漂亮，尤其嘴唇的唇线化得很好看，唇角尖尖的，大红色，高且瘦，皮肤白，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岁，这休息室里气氛剑拔弩张，她神色却很淡定，应该也是某个团队的leader。近几年来娱乐圈流行的女星都是李云诗那种甜美风，鲜少见到这样干练精致的一抹亮色。
　　“怎么了？”她带着一点笑意问道：“我家boss在隔壁卸妆，听见这边吵得很，让我过来问问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辰总觉得她看起来非常熟悉，像是有某个名字在脑中呼之欲出，明明没有见过她，却又莫名地觉得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也许就是因为脑子里有个名字梗着又叫不出来，他回应得有点好笑，呆呆地问：“你家boss是谁？”
　　休息室里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有女编导忍不住笑了起来，连那个闫导也嘲笑道：“连阿青都不认识，还出来混什么娱乐圈，口口声声说我们坏了规矩，我还以为你多懂规矩呢！”
　　嘲讽完，闫导大概是不屑于跟许辰这种在他看起来是愣头青的人对峙，又躺了下去。
　　许辰还是没有猜出他是谁，他对阿青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反而脑子另外一个名字越来越清晰，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三个字仿佛已经到了舌尖，却又说不出来。
　　倒是阿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朝许辰伸出左手来，许辰这才发现她右手手指间夹了一根细长的香烟，连忙也伸出手来。
　　“你叫许辰吧，”她笑着跟许辰握手：“我叫阿青，是齐楚的经纪人，我们boss听见这边的动静，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第69章 苦心
　　
　　直到跟着她走到隔壁休息室的门口，许辰还有点恍然。
　　其实他没必要听阿青的话。齐楚如今是乐综最大牌的明星，虽然也是自己做工作室，但是有他在，乐综就能理直气壮地消费着一茬一茬的新人，而不用被骂作野鸡公司。虽然每年选秀出来的新人都被拖出去赚快钱毁了大半，但始终有齐楚撑着门面。因为这个缘故，乐综几乎是把齐楚供起来的，不为什么，就为了当个牌坊。
　　眼下的情形，怎么看这双方都是沆瀣一气，齐楚不帮着乐综就算了，万万没有站在许辰这边的道理。
　　但是，总归是林哥看上过的人……
　　许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跟着阿青推开这间休息室的门的。
　　休息室很大，比隔壁的休息室明亮干净得多，米白色沙发，一排化妆镜，sv台去年建的新大楼，地方大得很，这间休息室大概是齐楚专用的。里面有五六个人，都是齐楚的团队，有两个人在摆弄服装，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在整理剧本，齐楚坐在沙发上，一个经纪人模样的男人在跟他讲什么，他神色淡漠，似乎并没有在听。
　　这还是许辰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这个自己在进娱乐圈之前就耳熟能详的天王。这一年来虽然陪着叶岚在有些场合也见过齐楚，但都是远远看一眼，并不真切。
　　因为在荧幕上见多了他的缘故，见到真人，更加惊讶。
　　他远比荧幕上呈现出来的要瘦，圈内人见的明星多了，不像观众一样容易被化妆灯光骗过，谁私生活乱，谁整了容补了玻尿酸，谁是多年的老烟枪，都是写在脸上的，五官还能靠妆容，气色骗不了人。许辰跟着肖林学的，已经算把叶岚照顾得很好了，几个化妆师都夸过叶岚的皮肤好，气色好。但是和齐楚一比，还是相形见绌。他从气色到眼神，全部干净得落落无尘，这是要非常强的自制力才能做到的。
　　齐楚的五官长得异常的正，天生一张适合大荧幕的英俊面孔，脸上的线条清楚干净，大特写也一点不露怯。曾经有资深影评人在金熊奖开奖前点评过他和涂遥，说他们是新生代两个风格的代表，就如同曾经的聂行秋和周子翔，或者中生代的靳云森和米林，用兵法中的说法，叫做“一正一奇”，他是那个正，涂遥就是那个奇。
　　涂遥演过妖僧，演过末代的皇帝，演过性格乖戾的艺术家，也能演乐子佼的文艺片里留着长发脸色苍白的流浪歌手，是文艺片的宠儿，奖项拿了不少。齐楚却是大片的保证，他天生一张演主角的脸，早年唱而优则演，演技还不怎么样，后来经历一场大变，被出柜、事业低谷、封杀，再回到顶峰时，眼神里沉淀了许多东西，连演技也磨练出来了。
　　这些年来，他演过雄才伟略的帝王，演过乱世里苦心孤诣大声疾呼的革命青年，也演过武侠片里的一代大侠，偶尔不想拿奖，接个商业爱情片，穿着西装衬衫，肩宽腰窄高挑身材，带着浑身的荷尔蒙演个总裁，也能轻松拿下几亿票房。
　　这样春风得意，人生巅峰，然而许辰见到他的第一眼，却暗暗吃了一惊。
　　圈子里都知道齐楚的性格冷，所以许辰对他的冷漠气质早有准备，让他惊讶的是齐楚的“孤”，这并非表情或者气质，而是他周身萦绕的感觉。一般来说，只有很孤独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他身边前呼后拥，一堆助理众星捧月，怎么看都不像孤独的人。
　　都说他像聂行秋，其实也确实是像，乐子佼的文艺片从来不喜欢找那种长得端正的男主角，唯二的两个例外，一个给了聂行秋，一个给了齐楚。刚好一人一个金熊奖影帝。他们眼睛里都有太多东西，足以抵消掉他们的长相上那种过于世俗的俊美。
　　就算不考虑到肖林，对于许辰来说，齐楚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所以他一和齐楚打了个照面，就连忙恭敬地伸出了手：“齐先生你好，我叫许辰，是叶岚的经纪人。”
　　齐楚淡淡地看了许辰一眼，他应该是刚上完节目，外套已经脱了，单穿一件黑色衬衫，他其实最开始惊艳到观众是穿白，这两年到而立之年，年纪上来，开始穿深色，素黑色的衬衫，被他穿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感觉来。从领口袖口露出白皮肤，更加显得冷。
　　他问：“你刚刚在隔壁争什么？”
　　他问的是许辰，阿青却很积极地替许辰回答了，不等许辰说话，就笑着说道：“能有什么事，闫康山又欺负年轻人呗。不跟叶岚打招呼就私自联系叶岚家人，做了又不肯认，他向来就这点出息。”
　　许辰原本没打算对他交底，只是齐楚身为前辈邀请他过来，他不来也不好，准备过来打个招呼就回去继续跟那个闫导僵持，压根没指望齐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娱乐圈，又不是演电影。但是细听下来，阿青竟然句句都偏向自己这边，不由得有点惊讶。
　　齐楚听阿青交代原委，眉头微皱，显然对闫康山也很是厌恶。许辰记得小商跟自己八卦过，说齐楚当初起家时毫无背景，连酒吧歌手都算不上，是肖林带着他一路爬上来。想必路上也见过不少这些人的嘴脸。
　　“让他闭嘴，过来道个歉。”齐楚说的是闫康山。
　　“咳，闫康山毕竟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别太损他面子，我带许辰过去，让他给许辰道个歉，把这件事抹过去算了。”阿青还是为齐楚考虑得更多，不敢把sv台的王牌节目得罪得太狠。这圈子里有条规矩，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就是败在一些小事上，齐楚不懂这些黑暗的潜规则，阿青却不得不为他考虑。
　　齐楚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化妆师悄悄走过来，给他卸眼睛周围的妆，他皱了皱眉头，阿青见状，准备带着许辰出去。
　　“等等。”齐楚叫住了他们。
　　他脸上的线条很好看，从额头到眉骨、鼻梁、再到形状优美的下巴，都如同雕塑作品，怪不得他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出了柜还能再红回来，这样的骨相实在太难得，整容都整不出来。因为卸妆的缘故，在灯光下带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总算沾上点人气。不知道为什么，许辰忽然想起一件事——按照他这半年跟着肖林的经验来看，其实齐楚长得才是肖林最喜欢的长相。
　　涂遥那种人，一眼就惊艳，眉目如画，眼睛让人目眩神迷，其实太过邪气，看肖林偶尔提到涂遥，都只是说他长得好，适合拍电影，适合大荧幕，却从未从个人审美角度提到他。
　　尽管他也没有提到过齐楚，但是从他赞赏过的那些明星的长相来看，karl的鼻子、陆宴的轮廓、叶岚的气质……
　　这些人都是更像齐楚的。
　　许辰心里有许多情绪一齐浮上来，看齐楚的眼神也复杂许多，齐楚和他对视一眼，许辰连忙低下头来。
　　不过是些前尘往事，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这圈子里的人都把自己当做是肖林的徒弟，自己可万万不能露怯，让别人以为肖林对齐楚多余情未了。
　　齐楚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倒像是累了一样，过了一会，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就连这种有话不直说的性格，也是林哥的死穴……
　　许辰在心里无声地感慨了一句，无限唏嘘。
　　-
　　阿青带着许辰走出来，还没走到隔壁的门口，许辰就叫住了她。
　　“阿青姐，没事的。”他眼神真挚地告诉阿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和闫导的纠纷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这事情是叶岚和sv台之间的事，要是你插进来，万一被记恨了就不好了。齐先生那边，我也不会说的。”
　　虽然见了齐楚一趟，他也并没有什么要抓紧机会和这个预备役的天王搞好关系的自觉，虽然肖林消失，但他还是坚定地把自己划归到肖林这一派，和齐楚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来见齐楚，除了面子上的敷衍，还有他自己的好奇。他这种心态，自然不指望齐楚为自己和叶岚撑腰。
　　阿青笑了。
　　她倚在墙边，又点起一根烟来，齐楚大概不喜欢烟，所以她刚刚进休息室就掐灭了香烟，一出来又迫不及待地点起来，靠在墙上，看着许辰笑：“真是林哥教出来的徒弟啊，这才入行多久，话说得滴水不漏。准备在这圈子里长待吗？”
　　“还没想好。”许辰淡淡说道。
　　他是真没想好，当初进圈是想和叶岚修复关系，顺便在华天大厦将倾时保护好叶岚。现在叶岚事业上升期，他并非专业经纪人，渡过这个难关，大概就要撤了。
　　何况叶岚还喜欢他。
　　许辰被阿青一句话引起了思绪，但是脑子里的态度还是清楚的——别看阿青一副和自己无比熟稔的样子，其实这只能算各人性格而已，这圈子里有的是自来熟的人，自己是叶岚的经纪人，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有一瞬间，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从见到阿青就一直在脑中盘旋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凌蓝秋。
　　肖林的至交好友，已经去世的王牌经纪人，她跟过聂行秋，又一手扶持起了米林，手上两任天王，去世前手上还带着齐楚。阿青的外形也好，做派也好，都非常像她。如果自己算是肖林的徒弟的话，阿青应该算是她的徒弟。
　　怪不得阿青对肖林这么尊敬。
　　但是许辰并不知道，除了尊敬，阿青对肖林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当初凌蓝秋去世之后，肖林还没有退圈，阿青带着齐楚凭借一部《一叶知秋》东山再起，炙手可热之际，她曾经问过肖林一句，问她可不可以像凌蓝秋一样和肖林相处。
　　她很羡慕肖林和凌蓝秋之间的友谊，公归公，私归私，抢资源抢片约，舆论战打得头破血流，背过身来，却能深夜打个电话聊聊天，开开玩笑，互相推荐一家气氛好的下午茶。
　　这种亦敌亦友，关键时刻却可以托孤的知己，实在太难得。所以她宁愿放低姿态来填补凌蓝秋的位置，原因无他，这圈子里，朋友太难得了。何况她这个位置，人人都叫她阿青姐，知道她是齐楚的经纪人，甚至有院校刚毕业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要了她电话来，半真半假地追她，三句话不离娱乐圈。
　　她只见过肖林和凌蓝秋这一对好友，所以无比向往，宁愿当个替身。
　　可惜肖林没有答应。
　　他说不行，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凌蓝秋。
　　现在，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阿青对许辰的态度，远比许辰以为的要友好太多。
　　跟个好师父就有这点好，就算肖林撂挑子躲了起来，与他有交情的人还是遍布整个娱乐圈，随时会出来扶许辰一把。
　　阿青吸了半支烟，许辰也安静在旁边等，肖林常说年轻人在圈子里要礼貌，谨小慎微总不会有大错，叶岚的脾气太张扬，所以许辰就加倍地礼貌。
　　“许辰，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阿青修长手指夹着香烟，唇色鲜红：“照片的事，其实不重要。”
　　“我知道，”许辰神色仍然淡淡的：“但是照片是从叶岚妈妈那里拿来的，我只是想给公司一个警告，免得以后出大事了他们又在叶岚背后戳刀。”
　　所谓大事，就是许瑛华的威胁。
　　钱他已经尽力凑了，仍然不够一千万，借钱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现在的打算是趁着叶岚还没有大红之际，把这个隐患给去了。疮疤化了脓，给钱是治标不治本，养虎为患，今天是一千万，下次也许就是两千万了，不如忍下一时之痛，狠狠剜了这个疮疤，连病灶一并切除，一了百了。现在至少自己这边有时间准备，再纵容下去，等以后叶岚大红了忽然后院起火，那才是真的要命。
　　他已经通过可靠渠道找了私家侦探在跟踪许瑛华，能拿到dna样本更好，这样就能弄清楚叶岚到底是不是许瑛华亲生的，肖林教过他，越是丑闻，越是要做足准备，才能伺机翻盘。
　　许辰一副温文尔雅青年样，其实很能沉得住气，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其实是有点腹黑的。连阿青也吃了一惊。
　　不怪她，肖林向来喜欢那种从骨子里一直白到表皮的人，她家boss就是个例子，难得收了个徒弟，阿青自然也以为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没想到竟然是个缩小版的肖林。
　　她并不知道，其实肖林这两年已经渐渐想开了。
　　以前的肖林几乎要把齐楚供起来，觉得他这样就是好，孤高自傲，不与世俗同流，连带着觉得自己这种八面玲珑的性格太世俗，所以总觉得在齐楚面前低人一等，连他早已喜欢上自己都没察觉。不过现在他不喜欢这种款了，这圈子这样乱，干干净净的人要么是齐楚这样的顽石一块，看不起娱乐圈也看不起他，他吃这种人的苦头吃够了。要么就是演技好，这种更恐怖，他遇上一个涂遥，下半辈子就被吃死了。
　　所以他现在改而培养许辰这种，外表淡淡的，心里其实很拎得清。肖林会的手段他都会，但是他有底线，有坚守。
　　他的坚守就是叶岚。
　　没有阎王手段，怎怀菩萨心肠。现在的许辰虽然算是个成长体，但已经有个雏形了，肖林在圈子里混迹十余年，现在终于明白，原来真正能在这个圈子里有个好结局的，其实是许辰这种人。
　　阿青从没见过许辰这款，不由得又赞叹了一句：“看来林哥选你接班，真是没选错。”
　　许辰刚要回话，她却摁灭了香烟，笑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闫康山这两年自己在外面弄了个团队，做娱乐新闻的，其实就是狗仔队，仗着闫康山的资源，爆了不少猛料。你应该听说过，就是那个八卦日报。昨天叶岚的妈找到他那里，说要爆料。乐综考虑到叶岚，就授意闫康山，不让他接。闫康山心里憋着气，才故意拿张照片来恶心你们的。”
　　果然。
　　许瑛华已经沉不下气了。
　　八卦日报不接，她还会去找别家，迟早有一家会爆出来。看来得尽快把dna做了，要是到晚上还是没拿到许瑛华那边的dna样品，自己就先跟叶岚去做dna，24小时拿结果，心里也有点底。
　　但是舆论战怎么打！
　　娱乐圈赌鬼父母虽然多，也有许多明星被观众同情。但是真正爆出来的，都无一例外地对演艺生涯造成了一次重创，有几个甚至被观众抵制了。
　　群众心理向来难捉摸，就算是舆论一边倒，也有的是剑走偏锋的圣母，要是竞争对手再抓着这一点做文章，说叶岚为了一千万连母亲被高利贷砍死都不管，就算叶岚出面开记者招待会断绝母子关系，也是无济于事。
　　这种两败俱伤的丑闻里，根本没有赢家。处理得再好，也只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便宜的是叶岚的竞争对手，陆宴，徐艺，律，karl……
　　许辰心情烦闷，但还不忘跟阿青道谢：“多谢阿青姐告诉我这消息。”
　　“不用谢，你打算怎么办？”阿青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她当不成肖林的挚友，却对肖林的徒弟很好奇，想知道许辰身上还有那些特质是他没发现的。
　　“接下来，应该还是先联系媒体吧。”许辰确实也没打过这种舆论战，而且身边没有一个前辈可以来指导他，肖林失踪，尹奚还在被聂家软禁，叶霄生死未卜，叶岚现在看起来红透半边天，其实孤家寡人一个，身边团队都是没经过风浪的年轻人，小商还不如许辰。
　　“你怎么不找林哥？”阿青问道。
　　许辰心头一凛，抬起眼睛看向阿青。阿青漂亮面孔上仍然带着笑意，泰然自若。
　　肖林和涂遥要分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娱乐圈，其实不只是许辰，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肖林是要回去找齐楚了。
　　这样看来，阿青这句话说不定就是明知故问了。
　　许辰眼神坦荡地看着她：“我联系不上林哥，阿青姐知道林哥在哪吗？”
　　阿青只是笑，没有说话，而是从手包里摸出两张票来，递给了许辰。
　　是两张演唱会的票，说是演唱会，上面却没有印明星的名字，只印了两个俊秀的字，“红尘”。这两年演唱会的名字都喜欢玩概念，怎么潮怎么起，这个名字反而显得有点怀旧了。
　　“这是？”
　　“boss办的演唱会，在r，后面印了时间，到时候有空的话过来看看，有两个新人是boss刚签下来的，还不错。”阿青淡淡说完，也不等许辰回答，摆了摆手：“走了。”
　　许辰仍然有点回不过神来：“再见。”
　　齐楚是歌手出身他知道，林哥喜欢过的人，肯定也是有信仰的，看齐楚演的烂片少就知道他挺有底线，现在功成名就了，整个华语音乐市场低迷，他办个演唱会，提拔一下音乐新人，用自己的名气帮他们上位，也是正常的。听阿青的意思，他也许还要办音乐公司。
　　但是，阿青给自己这两张票，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林哥会去看演唱会？
　　许辰把票翻过来，看见了背后的日期。
　　演唱会就在一周后。
　　来不及了。
　　最迟三天，许瑛华就会站出来爆料，就算现在飞去美国找林哥，找到之后还是要飞回来打舆论战，何况自己还不知道林哥在哪里。
　　看来这次只能靠自己了。
　　
　　第70章 舆论
　　
　　许辰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先去敲了小商的门，小商还没睡，还在按习惯等许辰回来交接，他明天就要飞回去联系媒体，许辰却要跟着叶岚进陆赫的组开始拍戏，这一分开又是两个月，所以走之前还得好好谈一谈。许辰推开门的时候，小商已经洗了澡，穿着睡衣，正在叼着燕麦棒看剧本，听见声音，回头看。
　　“叶岚已经睡了。”他跟叶岚跟得少，事情都是按许辰的交代做的：“让他喝了点牛奶，没吃东西，明天起来估计会有点肿，对了，明天早上的通告取消了，就是下午还有几个sv台的拍摄任务……”
　　“不拍了，明天早上直接走，回s城，休息两天就直接去片场。”许辰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说正事：“我要跟你商量点事，叶岚妈妈的情况你也知道，钱小乐应该跟你说了。我们现在筹不出这么多钱给她，她昨天已经联系了媒体，估计这几天就会爆出来。”
　　其实以许瑛华的本意，未必是要和叶岚鱼死网破。不过一落到媒体手里，事情就不由她做主了。现在业内的八卦媒体大部分跟经纪公司有利益关系，叶岚现在如日中天，除了乐综有关的媒体会放他一马，其余的媒体得到这个消息只怕会欣喜若狂，毕竟现在叶岚压着那么多人，徐艺和律长相所限，都是娃娃脸，不算大众审美认可的年轻小生类型，karl还没从和李云诗分手的“负心汉”形象里挣扎出来，陆宴演技有限，作为偶像剧男星已经红到顶了，年纪也快三十，马上要转型拍电影，也想再红一把捞一笔再走。这么多人虎视眈眈，都要等叶岚垮了才能出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小商毕竟没处理过这种事，也有点慌：“要不我们还是赶一笔钱来把事情压下来吧，我这两年也有点积蓄……”
　　“不是这个道理。”毕竟是长辈，叶岚说得很隐晦：“那是个无底洞，填不上的，而且现在她身边有些人专门撺掇着她花钱，这次填上了，下次要得就更多了。”
　　私家侦探已经查得挺清楚了，许瑛华这几年身边有过几个男人，都是带着她赌带着她吸毒的货色，这次的高利贷就是她的小男友跟她一起欠下的赌债，现在那男人跑了，她被高利贷威胁剁手，绝望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许辰看得更长远些。以许瑛华的性格，不可能安分下来过日子，她现在美貌也没了，又染上毒瘾和赌瘾，吸引的只能是别有用心的男人。这个无底洞，叶岚赚得再多也填不上的。何况叶岚赚钱也不容易，远的不说，就这次明月传，大冬天跑到西北山区拍戏，偏远得连酒店都没有，吃睡都要在保姆车上。这个取景点去年涂遥也拍过，冰天雪地里拍打戏，冻得手上全是皲裂的小口子。
　　“你别慌，我已经想好了。你还是留在s城，这段时间电话可能会很多，我会拟好通稿，到时候你按着稿子回答就好，稿子上没写的问题都说无可奉告。要是他们还追问，你就让他们打电话给我。对外的说法就说叶岚在明月传电影版的剧组拍戏……”
　　“叶岚不出来露面？”小商有点迟疑：“这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我们理亏？”
　　“不不不，林哥说过，除了真的做了错事，否则不要轻易让艺人出头来面对媒体，应该摆出一副艺人不屑于搭理这些的高姿态来，然后由公司或者我们经纪人出面，对媒体否认，威胁要走法律程序。这样万一后面事情有改变，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而且叶岚在陆赫的剧组是好事，陆赫在观众印象里是大导演，这两年圈子里就只有他还在拍优秀的电影了，回头我去联系一下几个公众号，让他们做一些八娱乐圈吸血鬼父母的专题，再宣传一下明月传筹备有多大手笔，剧组有多良心，应该可以把观众的舆论挽救回来。”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小商仍然十分担忧：“那陆导那边要打个招呼吗？他们这些大导演都不喜欢演员的丑闻影响剧组的，万一决定换人……”
　　“不会的。陆赫对演员要求很高，现在没有人比叶岚更适合演霍去病了。回头我拟完了通稿，再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只要我们把舆论控制好，应该不要紧。叶岚的形象本来就跟孝顺逆来顺受没关系，但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许辰其实说不太出来。
　　叶岚的粉丝整体年龄偏小，而且叶岚一直都是贵气的形象，这事情一爆出来，难免粉丝觉得幻灭。女明星有个凄惨身世还算楚楚可怜，叶岚这种偶像派男星卖惨未免会影响形象。而且母子决裂，为了钱闹到满城皆知甚至对簿公堂，就算看起来是叶岚占理，在外人看来，压根没有赢家，都是一样的吃相难看。
　　要是连这些负面影响都一并消除就好了。
　　许辰和小商交代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间睡觉。
　　sv单独给他准备了房间，但是叶岚这家伙最难搞，要是明天一早醒来发现他不在，估计又要大闹一场。好在他最近有了安全感，也变得听话很多，知道顾全大局，没有死撑着等许辰回来睡觉，不要明早又要戴着墨镜走机场了。
　　就算这样，许辰躺下来的时候，原本睡着的叶岚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轻车熟路地揽住了许辰的腰，像只章鱼一样把手脚都缠到了他身上。他本来就高，手长腿长，搂着许辰就像搂着个抱枕，暖和倒是非常暖和，但是许辰自从察觉到叶岚对自己的心思有点不对劲之后，对这样的身体接触都有点尴尬。
　　叶岚倒是毫无心理负担，把许辰当抱枕抱住之后，还熟练地把下巴靠到了他肩膀上，嗅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
　　“有烟味……”他连声音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嫌弃地抱怨道：“难闻。”
　　c城的冬天阴冷，许辰又累，回来之后只匆匆冲了个澡，也没有洗头发，估计是站在休息室外面和阿青聊天时沾上的烟味，叶岚半睡不醒的，鼻子倒是灵，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嗯嗯，我知道有烟味。你快睡吧，明早还有飞机呢。”许辰耐心哄他。
　　叶岚十分不爽地嘟囔了两声，还是慢慢睡着了。
　　许辰一面在脑子里拟着等事情闹起来之后回答记者的稿子，一面惦记着明天回s城要把自己和叶岚的dna样本送去做亲缘鉴定……
　　他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果这一关能够平安渡过的话，以后能这样安稳地过日子也不错。
　　-
　　可惜他的愿望没能如愿以偿。
　　第二天他们离开酒店的时候天才亮不久，灰蒙蒙的，南方的冬天十分湿冷，早晨总感觉有点冻手冻脚的，连思维都迟钝起来。许辰才睡了四个小时，脑袋隐隐作痛，想着在飞机上可以补个觉。
　　酒店安排了房车送叶岚到机场，从旋转门走到台阶下去坐车，小商走在前面，许辰走在叶岚身后，酒店外的地砖冻得发白，停车位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面包车，走下台阶的瞬间，许辰的右眼皮忽然狂跳一下，有什么预感飞快地掠过心头。
　　一堆人从那些面包车里涌了出来，拿着带着各色台标的话筒，守株待兔般朝叶岚冲了过来，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紧随在各家记者后面，各色长枪短炮全部伸向叶岚。
　　“叶岚，你母亲指控你不尽赡养义务，请问你怎么回应？”
　　“叶岚，请问你对你母亲今天早晨做出的声讨怎么看？”
　　“叶岚，你有看过许瑛华女士的声讨视频吗？许女士说有必要的话会采取法律手段，请问你对此作何回应……”
　　无数的问句一齐倾泻下来，闪光灯狂闪，小商的第一反应是挡住这些记者，然而这些跟惯了八卦新闻的记者轻车熟路地将话筒和摄像头绕过他身体，还好小何也冲了上去隔开记者。叶岚反应极快，记者出现的第一时间拉下了白色外套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估计没人拍到他近景的脸部特写。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件外套是他那件像赛车服的羽绒服，款式十分好看。
　　他在max早就见过无数这种场面，虽然那时候是新闻，现在是丑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许辰还在迟疑，他已经一手抓住许辰手臂，戴上墨镜，面无表情地拖着他从记者群中趟了过去。
　　闪光灯追着一路狂闪，话筒都戳到许辰脸上来，这些记者语速飞快，语气也十分尖锐，一起发问时如同枪林弹雨一般，叶岚的腿长，步子也大，许辰被他拖得简直有点踉跄，然而看着他在记者中穿行无阻的冷漠气场，竟然不合时宜地有了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自豪感。
　　小商比较可怜，从昨晚就提心吊胆，半夜没睡，一大清早就遭遇这样恐怖的记者群冲击，吓得肝胆欲裂，在记者群里绝望地阻拦，毫无力度地嚷道：“你们让一让，别挡路。等会我们工作室会有解释出来……”
　　事发突然，许辰本来吓了一跳，但是被叶岚拖着走了一阵，已经缓了过来，再看看小商这狼狈样子，自己反而镇定了下来。
　　酒店的司机还算负责，看着一大堆记者冲到眼前也开着车门等着，叶岚一马当先冲进车里，许辰却放开了他的手。
　　“小商先送你去机场，我来应付这群记者。”他看见叶岚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连忙安抚地在他掌心捏了一下，叶岚显然对这种人潮汹涌中的小动作很是受用，眉头总算皱得没那么紧了。
　　“我在机场等你，你快来。”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又涌过来的记者群，显然对于把许辰留下来这个决定还是颇有意见。
　　“叶岚，你这是不予回应的意思吗？”“叶岚……”这些记者仍然在坚持不懈地追问。
　　许辰抓过还在徒劳地阻挡记者的小商，一把塞进了房车里。关上车门，转过身来，独自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
　　他的心脏在狂跳，强自镇定着，回想着看过的肖林应对记者的视频，学着肖林的样子，正色道：“各位记者朋友，我是叶岚的经纪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第71章 事业
　　
　　无数话筒一齐戳上来，闪光灯闪得眼睛都快瞎了，c城果然是内地娱乐之都，连记者也战斗力非凡，许辰只觉得耳边无数问题吵吵嚷嚷炸成一片，别说看清哪个记者代表哪家媒体了，光是把问题听清楚就已经不容易了。只能选了几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开始回答。
　　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几句话：
　　“这件事是误会，叶岚一直有定期给许瑛华女士生活费并且替她还赌债，可以出具银行流水作为证明。”
　　“晚点工作室会对许瑛华的指控做出正面回应，并且会提供各种证据反驳。请各位记者朋友稍安勿躁。”
　　“工作室方面暂时没有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打算，叶岚也不会出面回应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因为叶岚接下来要去进行《明月传》电影的拍摄，不希望因为这种琐事耽误电影拍摄。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叶岚的新作品。”
　　“最后对许瑛华女士提出忠告，贪心不足蛇吞象，如果还不停止对叶岚的诽谤，公司会保留诉诸法律程序的权利。”
　　c城凛冽的寒风中，许辰耳朵冻得发烧，把这两天在心里斟酌了无数遍的回应一句句说出来，记者们没有得到叶岚正面回应，连张近景照片也没有拍到，都有些不太甘心。许辰给的信息已经够写一篇头条了，还有人问个不停，有些别有用心的媒体也夹在里面纠缠，许辰耐心应付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有些知趣的记者就先散了去发报道了。
　　等到终于应付了这群记者，叫了车往机场赶的时候，已经离起飞不到一个小时了。许辰一边催着司机一边给小商打电话，果然，叶岚那家伙已经放了话，许辰要是赶不过来，他也不走了。
　　好不容易哄好叶岚，剧组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陆赫这人，用肖林的话说，叫做“一身大导演的臭脾气”，一副“凡尘俗事不要来烦我”的样子，电影之外的事都被他划为琐事，而负责这些琐事的都是他的助理陆芸白，明月传的阵容确定下来之后，剧组一起吃了顿饭，许辰在席上就见识过这位助理的八面玲珑。
　　他接了电话，先叫：“陆姐。”
　　“哎，许辰……”
　　和她那位格调高得很的大导演表哥不同，陆芸白小姐是个地道的俗人，还是个笑面虎，打了许久太极才聊到正题，好在态度还算不错，在许辰保证会好好处理、不会影响到电影拍摄，而且会维护叶岚的形象，不会让叶岚弄到被抵制后。陆芸白也就没再多说，还指点了两句许辰，然后挂了电话。
　　其实圈外人很少知道，私生活低调的陆赫其实早就有了固定伴侣，而且那一位比陆赫还有名。
　　古早时代的娱乐圈先不说，最近的两代天王，前一代是聂行秋跟周子翔，后一代就是靳云森跟米林，新一代也就齐楚和涂遥有点意思。而陆赫的伴侣，就是前两年刚刚复出的米林。当年他拿了两个金熊奖影帝后宣布出柜，被忠实粉丝砸得头破血流，还掀起过反同高潮，米林从此退隐。前两年这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僵了，几乎弄到要分手的地步，当时米林的经纪人凌蓝秋刚好在美国去世，死前托孤，把米林交给了肖林。
　　陆赫为了把米林追回来，吃了不少苦头。米林其实被陆赫保护得挺好，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怎么会折磨人呢，准确说来，苦头其实都是肖林制造的。
　　因为这个缘故，陆赫一直对肖林有点敬而远之，连带着涂遥拍他的电影都享受了不少特权。
　　许辰身为肖林的徒弟，也能分到一点特权，想必陆赫那边是打过招呼的，不然陆芸白不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不管是肖林的余荫也好，是陆赫不想理这些琐事也好，只要电影还在，就好办。
　　如今华语电影市场票房节节高升，经济水平上来了，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国产电影保护制度把很多大片都拦在了外面，所以市场呈现畸形繁荣，烂片也能拿好票房。陆赫早年出头的时候，就被赵易这种学院派的大导演嫌弃过电影商业化气息太重，现在赵易这些人全部跌下神坛，拍的电影剧情云里雾里，对话半文半白，只有画面能看，被观众嫌弃了几次之后，索性转而去拍更正统的纪录片。反而是陆赫，一直能够兼顾票房和好评，叫好又卖座。
　　在赵易这种泰斗级人物看来，陆赫现在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许多老派影评家挑剔陆赫的分镜，挑剔他的构图和剪辑，其实普通观众根本不懂这些，剧情紧张好看，明星够多就行。而且相比于那些半路出家的“演员转导演”“编剧转导演”而言，陆赫的基本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去年两部电影，一部新拍的《与妻书》，齐楚的林觉民，在暑期档上映，赚足年轻人的热泪和好评。一部暌违四年才拍完的《匹夫》，是齐楚被出柜之前就拍了的，齐楚和涂遥分饰男一号和男二号，随后齐楚被封杀，电影无缘影院。如今齐楚杀了回来，大红大紫，和涂遥两个人是王不见王，哪里还能看到这两个人在同一部电影里出现？所以《匹夫》一在去年的贺岁档上映，光是院线就揽了十亿票房，再加上各种视频网站点播，赚得盘满钵满。
　　这部《明月传》，观众基础是有的，陆赫的团队，剧本好自然不必说，现在拍，抢明年的贺岁档，快的话，也许能赶上十一黄金周，就算叶岚这次遭受重创，但是依靠这种大片的男一号，还是能够风风光光地杀回来。万一明年乐子佼的文艺片还没拍好，拿个金熊奖的小奖项也未可知。
　　许辰心下稍定，带着叶岚回了s城，专心等两天后进组开拍。
　　-
　　在进组之前，团队里发生了一点小分歧。
　　准确来说，是许辰和叶岚的意见发生了分歧。
　　许辰的意见很简单：让小商跟叶岚去西北拍戏，他留在s城坐镇，应对媒体，顺便还可以打听一下肖林的踪迹。这样的关键时刻，他怕小商应付不了。
　　而叶岚的意见也很简单：不行。
　　小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跟父母吵架时的小孩子一样，装作认真地在客厅抄写声明，实则竖着耳朵在听。感觉许辰拗不过叶岚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给许辰台阶下：“许哥，还是我留下吧，我和媒体熟一点，而且还有钱小乐帮我呢。”
　　钱小乐现在已经算是这个团队里的人了。他消息灵通，竟然最先打听出了许瑛华现在依附的八卦媒体背后是谁——毫无意外地是华天。现在华天还捧着徐艺，叶岚爆出这么大的丑闻，其他家还在观望，反而是华天这个老东家忍不住出手了。
　　许辰拗不过叶岚，拉他去卧室，试图跟他讲道理：“叶岚，这次的事不同寻常，要是没处理好，你的前途就毁了，你懂我的意思吗？这就意味着以后你再也演不到好电影，接不到好的戏……”
　　“我本来就不喜欢演电影。”叶岚油盐不进。
　　许辰试图从别的方向出发。
　　“但是你现在是个演员，演戏就是你的工作，如果你接不到工作的话，就赚不到钱了……”
　　“如果我赚不到钱，你会嫌弃我吗？”叶岚打断了许辰的话。
　　他有一双琥珀色眼睛，细看的时候总像带着雾，这其实是一双很适合风流多情的眼睛，但是他就这样坦荡地看着许辰，直白得犹如一个孩子。好像无论许辰说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
　　许辰无奈地笑了。
　　“不会啊，”他耐心地告诉叶岚：“但是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事业，人只有一辈子，要有一件事是你始终热爱的，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做出成果来，这样等你老了就不会后悔。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经济因素，如果你的收入下降的话，现在的这些东西，跑车，房子，以后可能都买不起了……”
　　“我不要跑车和房子。”叶岚直接忽略掉了许辰的讲的视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只要你！”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眼神直白而坦然，倒好像他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而是在商量中饭去哪吃一样。
　　许辰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慢慢烧了起来。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自然可以当他只是出于少年的任性在说这些话，现在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了，就没办法再坦然地听下去了。
　　许辰尴尬地垂下了头，他坐在床边，手掌就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这动作被叶岚看在眼里，顿时就误会了。
　　“我已经看到了。”他告诉许辰。
　　“啊？你看到什么了？”许辰还没反应过来。
　　“亲缘鉴定。”叶岚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不对的事：“昨晚上你去洗澡的时候，我翻开枕头就看见了，上面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怕许辰不懂他意思，还要补上一句：“可以谈恋爱。”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
　　“我本来是想等小姑那边闹得再过分一点再把这份证据放出来的，让小商陪你去拍戏也是这个原因，毕竟我是你哥，出面说话比较有说服力一点，这份亲缘鉴定不是直系亲属……”
　　叶岚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许辰咳了一声，当做没察觉到。
　　“……实在不行的话，就还是我跟你去拍戏吧。”
　　
　　第72章 变态
　　
　　十一月底，许辰带着叶岚坐上了飞往西北的飞机。
　　陆赫这人拍电影非常较真，这季节西北下大雪，离过年又还远，只有北方人飞去海南三亚过冬的份，他偏偏带着剧组飞过去拍电影。据说找的地方正好是汉时的祁连山古战场，当年霍去病千里追击匈奴就是在这一片。许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外正好是个晴天，天高云淡，可以俯瞰见大西北一片雄浑景色，冰封千里，大漠雪原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连叶岚这种挑剔的家伙，看了一眼之后也说：“这电影拍出来应该不错。”
　　然而这地方拍电影是好，对于演员来说，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许辰他们进组那天是晴天，风不大，零下十度也没感觉有多冷，许辰自己裹了厚厚的羽绒服，又给叶岚买了一堆保暖的衣服，他主要是问过小商，知道去年涂遥大雪天在这里拍外景冻伤过，所以很舍得买，都是买的专业的户外装备——还特地翻墙去国外的户外论坛做了笔记，照着别人北欧欧罗斯那些地方零下几十度的户外装备买，一下飞机就逼着叶岚穿了件的气凝胶冲锋衣，叶岚热出一身汗，穿了十分钟就脱了。许辰见状，又给他套上一件羽绒服，两个人圆鼓鼓地去饭店报道，陆芸白看见，笑得不行：“许辰，你这真是全副武装啊。”
　　第一天是接风，在祁连县城里吃晚饭，陆赫直接包了个饭店，全剧组几百人，演员都在大堂里吃，这次外景要拍战争戏，史上霍去病六击匈奴，杀匈奴11万人，这样的大场面，群众演员都是当地找，穿上盔甲扮上妆撑场面，近景的特写和打斗场面都要陆赫自己从北京带来的演员。陆赫这些年拍了不少大片，竟然已经有一支动作戏的班底了，几个老资格的都是武行出来的，猿背蜂腰，身形十分矫健，脚下像踩着弹簧。许辰为了给这些武术指导留个好印象，还特地带着叶岚去找他的替身打了招呼，给这些老武行们发烟敬酒，叶岚的替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青涩，一身肌肉十分结实，就是性格腼腆了点，只知道笑，把叶岚当个大明星。
　　晚饭吃的是当地的手抓羊肉，大锅煮带骨羊肉，老板亲自掌勺，就在店里煮，许辰自己做饭，对羊肉的做法颇感兴趣，凑在旁边看。现杀的肥羊，老板一手持刀，一手抓肉，庖丁解牛一般，按照部位不同分成大块的带骨肉。简单清洗，冷水下锅，撇去血沫，再下各种调料。有生姜，干辣椒，香叶，茴香……许辰知道这边的羊肉出名，一心想学会做法，看见不认识的香料就问，西北汉子性格爽朗，他问什么老板就答什么，一点不怕秘方外泄。
　　这剧组里都是陆赫自己的班底，也不矫情，端汤的端汤，摆碗的摆碗，陆芸白穿一身香奈儿套装，举着大勺打汤，叫小助理给自己盘头发，一边打汤一边笑：“我这一身的羊膻味，回去怎么得了！”
　　也不知道是天气冷特别有食欲，还是当地现杀的肥羊确实肉质好，羊肉汤一上来，鲜美得舌头都快吞掉了。羊肉其实一点都不腥膻，十分鲜嫩，红肉白膘，撒上翠绿的葱花，原汁原味，非常好吃。各色卤菜也非常入味，羊肚羊杂，连羊尾巴也好吃得很，饭店大厅里坐着几大桌人，热闹得不行，跟过年一样，大块吃肉就算了，还叫了酒来喝，那些武行的人都是直肠子，叶岚给他们敬了烟，他们就把叶岚当做自己人，一个个全给叶岚来敬酒，许辰吓得不行，连忙换成啤酒，还好陆芸白过来解了围。
　　许辰从进圈以来就只见到这圈子里光鲜亮丽下无数的勾心斗角，就算进组拍戏，也是在各处影城里精致干净地拍着，第一次进到这种电影剧组里，热热闹闹跟一家人似的，虽然不习惯，感觉却不错。
　　他正发怔呢，桌上已经上了烤串，铁签子串着的肥美羊肉，洒满辣椒面和孜然，香气四溢地端上来，一上桌顿时伸出无数只手，叶岚毫无一点偶像剧明星的自觉，自己挤在人堆里抢了一大把就算了，冲出来一看许辰面前空荡荡的，把羊肉串往他盘子里一放，又冲进去了。
　　“你快吃，我再给你抢点来。”他吩咐完许辰，又瞄见自己的替身正抢了一把肉串出来，伸手就拎住了他，十分霸道：“张小炮，给我分一半。”
　　张小炮同学一身肌肉，却很怕他，默默分了一半给他。
　　他拍拍张小炮的肩膀，对他进行嘉奖：“等会我给你个游戏机玩，限量版的，涂遥给我的。”
　　准确来说，是从涂遥那里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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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楚到的时候，饭店里都快吃完了。
　　许辰坐了一天飞机，又被陆芸白趁叶岚不注意灌了两杯酒，其实已经很困了。但是叶岚这家伙正十分认真地在和武行的人讨论武术在实战中的应用——其实就是在交流打架技巧，许辰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只好也硬撑着等他一起回酒店。
　　正强打精神时，陆芸白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报了地址，大概那边对路还是不太熟，她只好抓了件大衣披上，走到外面去接人。
　　等她再推门进来的时候，齐楚一行人就带着一股寒气进了饭店。
　　天早就黑透了，又是旅游淡季，小县城里黑灯瞎火，他们估计绕了不少远路，所以脸色都有点冷，这样冷的天气，齐楚仍然是一件大衣，他的脸非常正，线条清楚干净，不管周围乱成什么样子，他都自有一方世界。连带着他的团队也是卓尔不群的，阿青个高腿长，一身黑风衣高跟皮靴，短发红唇，不像经纪人，倒像个女杀手。后面跟着几个助理，还有个面相十分和善的男人，地位似乎和阿青差不多，正在跟陆芸白说话，说说笑笑，十分熟识的样子。
　　许辰见齐楚进来落座，推了推叶岚，意思是要他去打招呼，叶岚和涂遥关系好，对齐楚很不待见，不肯动。
　　他们不动，齐楚那边倒先动了。齐楚的性格冷不好相处是出了名的，阿青却八面玲珑很混得开，不知道陆芸白和他们正在说笑什么，她拍了一下陆芸白的腰，又装作兴师问罪走到陆赫面前：“大导演，怎么不等我们就开吃了？”
　　陆赫看她一眼：“你们自己迟到了，还敢来问我。剩了点骨头就不错了。”
　　陆赫这人一身臭脾气，不苟言笑，这已经算比较好的回应了。其实他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才华横溢就算了，人也年轻，明星都是改小年龄，他偏偏改大了年龄，事实上不过三十出头，长得比许多男明星还很看，轮廓很深，俊眉星目。
　　“飞机晚了点，在市里租车的时候说是暴风雪马上就到，我家boss命都不要地赶了过来，陆导你还不领情。”阿青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两句，也不指望陆赫做出什么好回应来，说完环视了一周，看见许辰，顿时笑了起来：“许辰也在？”
　　叶岚早就站在涂遥一边，看他们跟看仇人一样，阿青跟许辰搭话，他顿时更加戒备了，别说打招呼，连礼貌都忘了，冷冷地看着她。
　　许辰连忙打招呼：“齐先生好，阿青姐好。”
　　齐先生的性格也比叶岚好不到哪去，也不理导演，也不理监制，在助理拖出的椅子上坐下来了，听见许辰跟自己打招呼，抬了抬眼睛算是回应。
　　“你们都认识了？”陆芸白过来活跃气氛：“我还以为等我介绍呢，齐楚，叶岚，你们男一号男二号，对手戏多得很的，先喝一杯呗。”
　　可惜男一号男二号谁也没有喝一杯的意思，都当做没听见。齐楚正皱着眉头看着助理拿过来的筷子，助理只好舀了一勺滚烫的羊肉汤来烫一下，让饭店老板十分不满。齐楚的挑食是出了名的，早在两年前根基不稳时，就出过香港有编剧为他量身打造江湖侠客角色，和投资方吃饭，他满桌菜不动一筷子，拿出自带的果脯来吃，敬酒更是不喝，结果那角色硬生生便宜了涂遥。
　　叶岚更加过分，干脆拿了罐啤酒去和张小炮喝，摆明了就是不想理齐楚，害得张小炮受宠若惊。
　　许辰和阿青对视一眼，各自看了一下自家扶不上墙的明星，竟然莫名地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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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真开拍，就没人计较这些小事了。
　　齐楚还好一点，他不是主角，陆赫这导演最厉害的就是大战争场面，他是军事迷，高干子弟出身，一身臭脾气，优点就是非常善于塑造传统的战争英雄形象，这些年赵易他们一个个自矜身份，骂着世风日下观众审美低俗，一个个挂冠归去。国产电影全是些情情爱爱校园爱情，要么就是网剧转电影屌丝题材，也就陆赫一个人在撑场面，拍完秦汉拍三国，拍完三国拍民国，从赵子龙拍到蔡锷将军，战争场面越拍越精彩，叫好又卖座。连那些权威影评家也不得不承认陆赫的古装片拍得非常好，盛唐大汉，都是大国气度。说他的电影最适合青年看，荷尔蒙飙升，对充斥着文艺小清新的市场是一支强心剂。
　　要命的是，他拍英雄就算了，还能拍铁骨柔情，中国电影百余年，赵子龙也有几十版了，也只有他敢让糜夫人穿上一身红衣，抱着三岁阿斗，乱军之中倚靠着颓败土墙，倾城绝色，那句撕心裂肺的“将军快走！”、转身跳入枯井前的回望、还有赵云的回忆中，在糜宅的长廊中，垂着头和赵云擦肩而过，微红了脸，抬起眼睛轻轻叫了一句：“赵将军。”整部电影出场不到三分钟，虽然被正史党大骂，金熊奖也不待见，却直接让戴莹红得铺天盖地，收获无数眼泪。
　　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陆赫的人物塑造得典型，但就是太典型了，分得泾渭分明，而且剧情也为人物服务，不太管史实的。所以他拍什么戏都要自己改剧本，明月传原本是情情爱爱的网络小说，三角恋牵扯不清，被他大刀阔斧一改，剧情顿时清晰多了，谁是忠臣良将，谁是佞臣贼子都清清楚楚，连文臣武将都分开了，他重点拍霍去病六击匈奴，把卫青身上的武将形象淡化许多，所以齐楚的重头戏都在长安城里，来这也就是走个过场，借着群众演员和布景拍一场卫青出征的戏，所有的战争场面都是霍去病的。
　　所以叶岚就惨了。
　　第一天拍的是的大雪天行军，叶岚本来兴致勃勃就拍戏，穿上厚重盔甲，还得意洋洋地跑到许辰面前来耍帅，许辰也是第一次看见电影拍外景，帮他发了照片到微博上，顺便清点了一下许瑛华的事出来之后掉了多少粉。冬季的祁连山群山迤逦，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疏勒河边枯黄棘草如剑，远处烽烟直上云霄，随便一拍都是电脑桌面。
　　布景的是陆赫的专业团队，铠甲长枪都很有质感，连辎重和战马上的鞍辔都是色调沉重的黑铁，趁着皑皑白雪，盔甲上的红缨，还有军旗上大大的一个篆体“霍”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许辰坐在场边看着，都觉得心头热血激荡，仿佛瞬间穿越到了大汉。
　　结果一天拍下来，两人都蔫了。
　　叶岚是冻的，十多斤的盔甲穿在身上，里面只有几层布制的战袍，连一层棉花都没有，十一月底的祁连山零下十多度，滴水成冰，他还得骑着马迎着猎猎寒风拍行军戏，脸都冻僵了，还得演戏。玄铁长矛冻得刺骨，陆赫还逼着他拿着枪讲台词，连群众演员都受不了。叶岚一心要在许辰面前耍帅，咬紧牙关不喊冷，结果许辰没说什么，倒是那些武行都对他的毅力十分钦佩，连陆赫收场时也夸了他一句。
　　许辰则是在场边等的。其实经纪人大可不必这么辛苦，像陆芸白，挂着个监制的名头，其实拍戏的事她一点不管，和阿青来片场转了一圈，两个女人裹着被单一样的长羽绒服，揣着个热水袋冻得直抖索，一边抖索还一边在场边指指点点说笑话，窃窃私语，还嘲笑陆赫。当时陆赫穿着军大衣，带着翻皮大帽子拿着对讲机，一脚踩在轨道上，正在指挥摄像师拉近景。许辰只听见阿青一句“他就这样傻冻着……”陆芸白也笑自己哥哥：“他都这样习惯了。”又凑过去在阿青耳边说了什么，阿青笑得花枝乱颤：“真的？负荆请罪？米林怎么舍得……”
　　她们俩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双双溜回酒店暖和去了。自己走就算了，还招呼许辰：“许辰，我们回酒店打牌去，你来不来？”
　　许辰老实得很：“我要等叶岚。”
　　“那你且有得等呢！”阿青笑嘻嘻的：“别在这傻冻着了，叶岚都这么大了，丢不了，我在酒店叫了火锅，我们回房间吃火锅打牌多好。”
　　许辰礼貌性地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了，我怕叶岚冻坏了，留在这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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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岚这一拍就拍了快一个小时，手都冻紫了，好不容易陆赫拍到想要的镜头，大发慈悲，手一挥，除了铺轨道的工作人员，所有人休息一会儿。叶岚丢下长矛就往许辰这里跑，许辰早准备好，和小何七手八脚把他身上跟冰块似的铠甲卸了下来，给他披上羽绒服和冲锋衣，叶岚冻得牙齿都在发抖了，还死撑着耍帅，不肯喊冷，指着自己的眼睫毛让许辰看。
　　他的睫毛长，待了这么一会儿，已经结了霜，跟蝴蝶翅膀似的。许辰要帮他弄掉，他躲开了。
　　“导演说不要弄掉，就这样拍特写，真实。”他十分不爽地跟许辰解释：“真变态。”
　　
　　第73章 英雄
　　
　　齐楚在片场待了两天，拍完两场戏就走了，其实拍戏都是这样，场景最大，演员要配合场景，常常为了一个场景，一天之内拍了十年前和十年后，十分考验演员演技。
　　好在叶岚的戏份没什么考验演技的地方——大概陆赫也知道叶岚的斤两，没指望他的演技，把他当个高端的花瓶来用，叶岚身材好，又能打，眼神还十分张扬，演这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最适合。他的脸其实有点太好看了，配上红袍黑甲一身戎装，正好压得住。许辰等得无聊的时候，也凑到监视器后面看了看，镜头刚好拍到叶岚在疏勒河边勒马回望，雪花像绒团一般粘在他的战袍上，头盔上的红缨被风吹得划过脸颊，五官深刻得如同雕塑，这一幕简直拿来当电影海报也毫不逊色。
　　陆赫显然比所有人都更懂叶岚应该怎么拍，所以进组一周，叶岚的戏份就是无尽地打！打！打！大场面打，小场面打，特写打，马战还不解气，陆赫还特地加了里面一个反派的戏，让叶岚和饰演匈奴王子乌维的一个青年演员在雪堆里打了一场从马背上滚下来之后的白刃战，霍去病和乌维从长矛对大弯刀打到环首刀对短剑，再打到两人都亮出贴身的匕首和小弯刀，武指设计的这一套打斗拳拳到肉，打得险象环生，十分精彩。连许辰这种不喜欢打架的人看了都想喝彩。
　　但是真的拍起来，叶岚就辛苦了。露天的雪地里，他只穿了一身战袍——本来是有铠甲的，陆赫大概是因为在金熊奖上被乐子佼截胡太多次，所以研究了一下乐子佼的文艺片还是怎么的，把这种像大光圈照片一样的慢动作镜头学了过来。乐子佼的文艺片里常用这种镜头，人物慢镜头，身边的人群街景匆匆掠过，更加显得主角形单影只。乐子佼是很喜欢日本文化的，这种后期大概是从漫画里学来的，在他手里也就用来拍点情情爱爱，谁知道被陆赫学了过来。
　　陆赫那部赵子龙里，齐楚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用的就是这样的手法，赵子龙厮杀的动作极慢，慢到枪尖上溅起的鲜血都缓缓飞过，但是他背后黑压压的曹兵却在飞快地追逐厮杀，如同时空被扭转了一般，画面十分震撼。
　　这次他显然又准备来这招，叶岚这种没有武术功底的，靠的从小打架的基础已经把打斗拍得非常漂亮了，他还不肯干休，一定要拍特写，拍叶岚一个滚地躲开乌维脱手的弯刀后，手握匕首横在脸侧，雪花搓棉扯絮一般落下来，粘在他发丝上的特写。要背景里隐隐绰绰有祁连山的轮廓，还要叶岚的眼中有野兽般杀气。
　　他为了这个镜头，足足折腾了叶岚半个小时。
　　许辰向来把他当前辈尊敬，不敢打扰他工作，但是眼看着叶岚穿着薄薄的战袍冻得眼角都红了，还是俯身半跪在雪地里，昂着头任由陆赫拍，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刚想过去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陆芸白把他拉住了。
　　“别去。”连着在片场冻了快一周，就算陆芸白再会躲懒都没用了，临时搭建的棚子四面通风，她缩在羽绒服里冻得像只鹌鹑，一边抖索着一边跟许辰解释：“他是这样的，工作起来六亲不认，你放心，叶岚有悟性，最多再拍三条，一定过！”
　　她话音刚落，片场里响起一片欢呼，是陆赫叫了收工。
　　饶是叶岚在许辰面前向来维持着金刚不坏的耍帅姿态，但是穿着战袍跪在雪里这么久，起身的时候还是有点艰难。陆大导演倒是难得地良心发现，还扶了他一把。
　　“这个状态不错，明天继续保持。”他平静地说完，也不等叶岚回话，自顾自地走了。
　　许辰已经拿着大衣跑了过来。
　　红色战袍大半都湿透了，尤其是膝盖和手肘，许辰帮叶岚脱下衣服，叶岚还试图自己来，发现手臂都冻得不能弯曲之后，总算放弃了。
　　因为怕影响拍摄，叶岚只在战袍里面穿了薄薄的一层贴身衣物，也是许辰在户外品牌ur里买来的base，上面跟龟壳一样贴满了保暖贴，都已经冰凉了，许辰全撕了下来，给他套上毛衣和羽绒外套，外面罩一层冲锋衣，塞进一只热水袋。
　　叶岚的膝盖都僵了，半靠在他身上才走到休息的棚子下面的。
　　陆芸白也知道这次陆赫实在是过分了，一面抖着一面给叶岚让了位置，小何端了保温杯来。陆芸白拿军大衣给叶岚盖上。
　　“先缓缓，缓过来了再回车上。”陆芸白语气难得地有点愧疚：“等会回酒店，喝点羊肉汤，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明天早上没戏，好好睡一觉。”
　　许辰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盯着冻得嘴唇发紫的叶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说和陆芸白周旋了。
　　“怎么样，你要不要紧？”他把手搓热了，又哈了气，才敢去摸叶岚的脸：“好一点没有，我们先去车上吧。”
　　叶岚的脸冻得冰凉，一双眼睛倒是水光潋滟，越发黑亮，许辰摸了摸他耳朵，发现他的耳朵在发烧，顿时心里一沉，知道叶岚恐怕要生病。
　　他平时也算是情绪内敛了，但是遇上叶岚的事，还是一急就上脸，叶岚冻得快窒息，刚缓过来一点就不安分，许辰正看他手指有没有冻伤，他却反手握住了许辰的手掌。
　　许辰怔了一下，没有躲开。
　　然后他感觉叶岚轻轻地在自己掌心捏了一下，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
　　许辰的心头一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感觉酸甜苦辣一齐涌了上来，他迟疑了一下，就没有再犹豫，轻轻地握了回去。
　　没办法的，他总是这样，只要是对叶岚，心就软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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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剧组的演员们都在盼着回酒店好好暖和一下，天气却偏偏和人作对。眼看着都收工了，副导演忽然过来拿着大喇叭宣布了个消息。
　　“雪太大了，山体有点滑坡，回县城的路被堵了，在老乡家里将就一晚上吧。”
　　剧组听到消息都炸了，但毕竟都是些年轻演员，也没人耍大牌，况且剧组为了拍戏方便，向来就只有这些演员是每天开车回酒店睡的，这些武行和工作人员都是睡在附近的老乡家里的。这附近有些牧民，又是旅游区，也有些民宿，陆赫租了几家来放器材，偶尔忙得晚了，连他自己也是睡在这里。
　　演员们都跟着工作人员被安排去各家睡了，许辰虽然担心叶岚要生病，也不得不带着他跟上大队伍。叶岚休息了一会儿，还是有点蔫。陆芸白大概也觉得愧对了叶岚，身先士卒挑了家民宿，过来告诉许辰：“今晚你们睡这吧，我就在你们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民宿里虽然陈设很粗犷，暖气还是够的，而且还有网络，许辰借了厨房给叶岚做了姜汤，扶着他在炕上睡下，再摸他额头时，叶岚已经发烧了。
　　叶岚这一发烧就来势汹汹，许辰晚饭都没去吃，陆芸白端了饭进来的时候，叶岚已经烧到了三十八度五，还好许辰这次在市里租了保姆车，就停在片场，车上有医药箱，基本的药都有。他喂叶岚喝了一杯冲剂，又用冷水敷了毛巾，放在他额头上降温。
　　叶岚从小被他照顾，后来又当模特，当明星，其实没吃过什么苦头。烧得迷迷糊糊，脸皱成一团，民宿的被褥十分粗糙，越发衬得他一张窄脸像被麻布包裹的玉，蜷在被子里，无比可怜。
　　许辰急得不行，查了无数资料，被一堆肺炎之类的病症吓得不行，除了物理降温，什么都不敢做。好不容易叶岚睡了一会儿，他就着热水啃了两个冷馒头，还没吃完，叶岚醒了。
　　他烧得眼睛里都带着水光，迷迷糊糊地发出两个音节，许辰连忙扔下馒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额头：“你怎么样了？难不难受？”
　　其实叶岚不是第一个倒下来的，剧组原来有个美指，是个刚毕业的女孩子，身体弱得很，穿着厚厚羽绒服还是受了寒，发高烧，吐得天翻地覆，一张小脸煞白，哭得喘不上气来。
　　叶岚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皱着一张脸，慢悠悠睁开眼睛，看见许辰，委屈地叫了一声：“哥。”
　　他自从青春期之后就拽得要死，十分欠揍，再没在许辰面前这样示弱过，许辰被他一叫，整个人都软了，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趴在床边耐心哄他：“怎么了？难受吗？要什么都跟我说。”
　　叶岚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说什么许辰都会毫无原则地答应，迷迷糊糊地看了许辰一眼：“你怎么不睡觉。”
　　“我还有点事，在等小商电话，你先睡吧。”
　　叶岚皱起眉头，显然就算病得七倒八歪，叶大少爷的任性还是一点未减。
　　“我要你跟我一起睡。”
　　-
　　深夜的祁连山下一片安静，房间里一片黑暗，双层玻璃窗外透进来微弱的雪光，外面寒风呼啸，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这个黑暗的小房间像童话中冬眠的树洞，把风雪全部隔绝在外。
　　被窝里非常暖和，而且叶岚整个人都发着烧，还十分霸道地把手脚都缠在许辰身上，许辰面向外睡着，感觉他的呼吸滚烫，喷在自己的后颈上。
　　“你要喝水吗？杯子里有温水。”许辰仍然十分担心他：“要吃点东西吗？我看见厨房里有鸡蛋和面。”
　　叶岚靠在他肩膀上，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烧得整个人都有点迷糊，连动作都慢了下来。
　　雪花还在往下落，玻璃窗上一片雾蒙蒙，许辰很想摸出手机来看一下小商回信息没有，又怕被子里进了风。
　　叶岚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都觉得热，刚好许辰的体温比他低一点，他就把许辰搂在怀里，当做一个温凉的抱枕。
　　民宿的火炕温度很高，热得他十分烦闷，他迷迷糊糊地盯着黑暗中的房间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抱怨了一声：“好难受。”
　　许辰转过了头来。
　　“哪里难受？”叶岚抱得非常紧，他只能艰难地把身体转过来：“我去给你泡一点药。”
　　叶岚摇了摇头。
　　黑暗中，他的轮廓映着雪光，干净得像玉，一双琥珀色眼睛里光华流转，像摄人心魄的狐狸。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难受了。”他认真地告诉许辰，还不忘加上一句：“哥。”
　　许辰的耳朵慢慢地烧了起来。他显然没想到叶岚都病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死，又有点气，又有点好笑。
　　就在叶岚以为许辰会装作没听见，或者跟他讲一点道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柔软的，温凉的，轻轻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现在好一点了吗……”
　　许辰的话音未落，就被叶岚亲了回来。
　　叶岚的嘴唇长得非常好看，像花瓣，却因为发烧的缘故有点干燥，他的体温高，唇舌都滚烫，唇齿间还带着一点药香味，轻轻印在许辰的嘴唇上，而后缓缓撬开牙关，挤了进来。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吻。
　　温柔而绵长。
　　像静静地漂浮在温暖的海水里，水清沙白，蔚蓝天空上有海鸥飞过，沿岸的树上开了颜色漂亮的花，花枝低垂，掩映在水面上。
　　许辰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想起了那年夏天，已经长成青少年的叶岚，有着忽然拔高的身高，渐渐峥嵘的骨节，清晰的轮廓，和渐渐狭长的眼睛。
　　他想起在高中学校的香樟树下，叶岚看着自己，他那样愤怒，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水光，他那样沉默，抿紧了嘴唇，眼角却发红，无论自己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一句离开的理由。那时的他多像一颗坚果，坚硬的果壳下藏着渐渐成熟的秘密，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开来，把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没关系的啊……许辰在心里轻轻叹息。
　　都可以说的，喜欢也好，秘密也好，我都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像你以为的那样，用看怪兽的眼光看着你，嫌弃你，唾弃你，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说出来就好了，不要欲言又止，不要用这样愤怒的眼光看着我，不要竖起满身的刺，拒绝我的靠近。因为在我心里，最害怕的那件事，其实和你是一样的。
　　真是太傻了，两个都害怕对方离开的人，却悄无声息地分开了这么多年。
　　越珍重，越难以启齿，我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你，只要你留下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这许多年来，许辰看过许多爱情电影，也听说过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他接受过最恳切的表白，最坦荡的追求，也有过青涩的女孩子，脸颊通红地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封情书。
　　但他始终未曾动过心。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石头人。他不曾有太剧烈的情绪波动，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似乎天生就不会有滚烫的感情，会为了谁不顾一切，一往无前。
　　但他几乎忘了，是有那么一个人的。
　　他可以无底线地包容，一刻不停地怀念，一次次试图朝他靠近，就算在繁华街头看见他的名字，也会心脏多跳一秒，因为他的缘故，甚至连那两个字都特别起来。他的毕业设计，做的是一栋山间的别墅，无数诗词中，他最终选择一个字做名字：岚。
　　原来爱是这样的。
　　像万丈积雪一夕消融，融成一江春水。看他皱眉，连自己的心脏都抽痛，念到他的名字，似乎连自己的唇齿都温柔起来。仿佛光是“叶岚”这两个字，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一首诗。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只要他能笑得像个孩子。就算知道他已经成长得无比强大，自己还是想做他的英雄。
　　假如这一刻天地坍塌下来，许辰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
　　夜色深沉，雪光皎洁，叶岚已经睡着了，他的体温渐渐稳定下来，呼吸轻且浅，就算睡着了仍然霸道地搂紧许辰，像抱着最心爱的玩具，一刻也不肯撒手。
　　许辰却失了眠。
　　他总是忍不住地担心叶岚，替他改好被子，去摸他的额头，试他的体温。
　　说来也许有点可笑，但他真的十分害怕，怕叶岚会病得更重，怕他到半夜病情会忽然加重，怕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明明是这样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嚣张得让人无奈，任性得让人头疼。但许辰却总是担心他，像小时候镇上晚上出了车祸后，他每天做作业的时候，都担心在学校上晚自习的爸爸，担心他会在路上遭遇不测。
　　喜欢是非常轻的情绪，明亮得可以飞起来。
　　爱却是沉重的。
　　爱总让人想到死。
　　
　　第74章 鳄鱼
　　
　　“哟，果然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昨晚把你家许辰吓得，差点没直接打120，我还说要不要帮你请个假，结果今天就这么精神了。 ”说话的是陆芸白，她受许辰的启发，也买了一堆户外运动装备，早上刚送到，换上后总算抖得没这么严重了。而且叶岚的长相似乎很讨她们这种御姐型的喜爱，她自觉和叶岚混熟了，还伸手摸了摸叶岚的额头：“不烧了？”
　　叶岚心情昨晚刚刚得偿所愿，整个人都跟从蜜糖里捞出来的似的，要放在平时，早就躲开陆芸白的手了，今天却没翻脸，还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最是难得笑，所以这点笑就显得尤其好看，不只是陆芸白，整个剧组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许辰对他这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格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装作一切都跟自己无关的样子——以叶岚现在的状态，只要许辰靠近他身边，他就分分钟笑得像要出柜的样子。现在许瑛华的事还没平息下来，风口浪尖上，剧组人多口杂，再闹出什么别的传闻就不好了。
　　叶岚对他躲着自己的行为毫无察觉，许辰借着给他买药的名义躲到一边，细心嘱咐了小何照顾他，他压根不理小何，拍完一条，休息的时候抓着人就问：“看见我哥没。”
　　在叶岚连陆赫都抓着问了三遍之后，许辰无奈地跑了回来。其实他也确实回县城去给叶岚买了药，用热水冲泡，装在保温杯里，散发出橙子一样的新鲜香味，还有许多药丸，一齐吞下去。叶岚的戏份不多，裹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把药全吃了。
　　“吃完了。”他一副很乖的样子，眼睛亮亮地看着许辰：“有奖励没有。”
　　许辰的脸瞬间就烧起来了。
　　他在叶岚的头上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
　　周围这么多人，还有镜头——陆赫是喜欢拍电影纪录片的，拍部赵子龙，又出一部记录赵子龙拍摄期间的纪录片，肖林说他是自恋，叶霄说他是圈钱，但许辰觉得都不像。他在片场都是胡子拉碴，水里泥里打滚，也没什么形象，一部戏就瘦几十斤。倒是他在纪录片片头说的，希望对电影有兴趣的年轻人看了这部纪录片可以少走一点弯路，这个动机比较像真的。
　　谁知道他敲了叶岚，叶岚反而露出委屈的神色来。
　　“我只是想问哥有没有糖吃。哥就打我。”他心情好了，也不拽得跟个刺猬样了，装得十分温和无害的样子，要是陆赫看见他这演技，估计就不会只让他拍打戏了。
　　许辰无奈地看着他。就算明知道叶岚一定在说谎，他也没办法反驳他。
　　“别闹了，这几天好好拍戏。”他毫无原则地安抚叶岚：“等回去了……”
　　叶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许辰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等回去了，怎么闹都可以”。
　　要是涂遥知道叶岚连他教的那些招数万分之一都没用到，就已经得偿所愿了，大概会大骂人生不公平吧。
　　“那哥现在要陪我玩。”叶岚毫无一点心理障碍地说着最幼稚的话：“这里冷死了。”
　　许辰无奈地坐了下来。叶岚一个人霸占着一张宽大躺椅，上面堆满各种人过来“探病”的时候给他留下的毯子、军大衣，这种军大衣是剧组标配，他现在也披着一件，本来脸就小，裹着也看不出身高，倒真的显得有点可怜。
　　“坐这里。”叶岚把许辰骗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着，把大衣敞开，像双翼一样包住了他，还抱着许辰惬意地晃了晃：“暖和吧？”
　　许辰挣扎了一下，发现是徒劳，而且也确实是挺暖和的。刚好摄像师在专心拍陆赫指挥长镜头的英姿，没怎么搭理这边，他就任由叶岚抱着，没有挣扎了。
　　“哥今天跑哪去了，耳朵都冻凉了。”叶岚很惬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耳鬓厮磨，又跟好奇心旺盛的少年一样，把他衣服内外摸了个遍，摸出两张薄薄的票来：“这是什么？”
　　他摸出来的，正是那天阿青送给许辰的演唱会门票，叶岚这家伙算是半个文盲，压根不认识那一串英文地址，只知道看日期：“这都过了，昨天晚上的票了。”
　　“没过。这上面印的是美国的时间，我们和那边有13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是下午一点，美国那边刚好是午夜。这个演唱会正在开呢……”许辰耐心地纠正他。
　　他没有说的那句话是：林哥也一定在这个演唱会上吧。
　　-
　　r是新泽西州的一个冰球场，算是纽约外围，演唱会半数是纽约的华人，外国人多半是奔着齐楚的名号来的，那部《聂行秋》差点在柏林国际电影节拿了最佳影片奖，也直接让齐楚成为继米林之后唯一一个红到国际上的男星。虽然涂遥的美国国籍和流利英语让他在时装周上很出风头，但真正知名度高的还是齐楚。哪怕是歌王齐景在纽约的演唱会，也不会像这样有半数都是当地的美国人。
　　但是来的人多半没想到，这演唱会其实只算顶了个齐楚的噱头，其实主要是他签的那些年轻歌手在唱，其中有个青年唱得尤其好，高高瘦瘦，面庞英俊，穿简简单单衬衫，弹得一手好吉他。只是神色非常冷，狭长眼睛，声音很有特色，安静唱情歌的时候音色干净得让人沉迷。到合唱摇滚的时候他又上来了，弹着电吉他唱高音。唱英文的经典摇滚曲，全场人大合唱，荧光棒摇成星海。
　　叶霄是个音乐疯子，跟着观众唱了几句，侧过头来朝着肖林笑：“这人像不像齐楚年轻的时候！”
　　演唱会吵得很，他几乎是用吼的，他大病初愈，头发还没长出来，是个圆圆的寸头，但是挡不住五官狐狸一样好看，像个妖僧，全场都在被旁边的金发小哥搭讪。
　　相比他的投入，肖林就淡定多了。
　　这些年他带着糯糯，就戒了烟，但是戒不掉习惯，这两天为了决定看不看这场演唱会，晚上失眠时吸了不少烟，叶霄自己吸不了，十分嫉妒他，笑他把这些年的烟都吸了。
　　全场都在疯狂跟唱，从皇后乐队唱到甲壳虫，气氛热烈，似乎连空气都滚烫，叶霄这家伙更是如同一个溜出寺院的小和尚般跟着节奏狂跳，仿佛全世界都在狂欢……
　　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安静，想找一支烟来吸。
　　肖林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算什么呢？缅怀？祭奠？听见他要开演唱会，千里万里地赶了过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热爱音乐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而已。
　　周围还是一片喧闹，他却感觉有点意兴阑珊，拍了拍叶霄的肩膀，唱摇滚唱得正开心的音乐总监压根没有搭理他，仍然在学着rcury晃个不停，估计等会唱high了学他穿一条短裤弹吉他也是可能的。
　　肖林收回手，双手插兜，挤过人群准备往外走。
　　然后他刚走过两个人，就听见舞台上忽然静了下来。观众仍然在意犹未尽地大声喝彩尖叫，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些窸窣声，仿佛在往舞台上搬什么东西。
　　他套上黑色卫衣的兜帽，继续往外走，纽约的冬天冷得很。他来的时候其实穿了厚羽绒服，结果被叶霄家全扒了下来，笑他带孩子带成了个黄脸婆，太不修边幅。这卫衣也是叶霄硬给他套上的……
　　观众仍然在尖叫喝彩，他逆着人群往外走，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直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喂。”
　　他僵住了。
　　肖林站在激动的观众中，茫然地回过头往舞台上看，越过无数的人头，越过无数激动的面孔和挥舞的双手，越过荧光棒的海洋，看见了舞台上的那个人。
　　齐楚穿得很简单，场馆里不算暖和，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时光荏苒，他身形已经不复当年青年的单薄，已经有了宽厚的背脊，和天王该有的姿态。然而他低头把麦克风放上麦架的动作，和在钢琴前坐下来的样子，都一如当年。
　　钢琴？
　　肖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扒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场馆里渐渐安静下来，他就像当年一样为了他跋山涉水，只为了挤到舞台的最前端，去看一看那架钢琴的样子。
　　叶霄high完了，正四处找他，回头就看见他气势汹汹地扒开人群一路冲过来，疑惑地问道：“你去哪了……”
　　肖林打断了他的话。
　　“帮我看一下那架钢琴！是不是雅马哈手工系列的s4！”他把叶霄推到靠近舞台的位置，他们拿的顶级vip的票，近到可以摸到主舞台的边。只不过他一直在靠后站。
　　叶霄满头雾水，只大略扫了一眼：“是雅马哈，这个尺寸应该在190厘米左右没错，你又不弹琴，怎么会知道。”
　　肖林没有回答。
　　不是190厘米，是191厘米，04年的时候，这一架钢琴的售价是40万，在那些他攒钱的日日夜夜里，他把这些参数反反复复念叨了无数遍，到现在还记在心里。
　　场馆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在钢琴上，十年前贵得让人绝望的奢侈品，到今天也只是一架黯淡的旧钢琴而已，几乎要陪衬不上他今时今日的天王身份。
　　又有谁会记得，曾经有另一个人为了它一次次路过那家琴行的门口，在明亮的玻璃窗外反复张望，为了它接了无数剧本，写了无数连自己也不忍卒读的荒唐情节，甚至累晕在某个三流酒吧的后台。
　　钢琴没有感情，冰冷一如当年，黑的琴键沉重，白的琴键皎洁，又有哪个琴键会记得，许多年许多年前，那个生日的晚上，曾经有一个瘦瘦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将它蒙上黑布，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又有谁会记得那天晚上他的笑容，温柔而深情，仿佛他愿意摘下天上最亮的星辰，献给面前的这个人。
　　过了太久了。
　　久到最赤忱的热血也冰冷，最诚挚的真心也被伤透，当初那双会安静注视他的眼睛，现在正以同样的温柔，注视着另外一个人。
　　齐楚张了张嘴，他看见台下无数张热切面孔，无数崇拜的眼神，他看见相携而来的情侣，看见满脸兴奋的少女，他们都在热烈地欢呼他的名字，尖叫喝彩，殷切期待。
　　他却找不到自己想要唱歌给他听的那个人。
　　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唱歌了。
　　最开始是不想，后来是不敢。
　　那些歌里的深情会伤到他，离别更会伤到他。那天《云麓传》再聚首，来了许多老面孔，他本来想唱一唱那首主题曲，然而翻开一看，句句诛心。
　　“我这首歌，是唱给一位当年的朋友的……”齐楚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音响设备里清晰地传出来，在整个场馆里萦绕，阿青说票已经送到。
　　他有没有来呢？
　　-
　　在离主舞台不远的地方，叶霄正在努力试图把肖林的兜帽扯下来。
　　“你躲什么！太没用了！怕什么，想上就上嘛！大不了把他睡了，再回去找涂遥负荆请罪好了！”他很是看不惯肖林这种扶不上墙的样子，急得不行，要不是大病初愈没力气，估计肖林的衣服早就被他薅下来扔到舞台上去了。
　　肖林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台上：“别闹，叶霄，再闹我生气了。”
　　他这两年带孩子带得脾气温和许多，但真生气了还是一样说一不二，叶霄悻悻地停了手，但还是气不过，憋得牙痒痒，索性抓着肖林，在他肩膀上磨了磨牙。
　　然而肖林只是专心地注视着台上，卫衣的黑色兜帽挡住了舞台上衍射过来的灯光，他的五官都浸在阴影里，这么多年了，他照顾糯糯，给涂遥当经纪人，打舆论战，半退隐状态下，还扶了一把叶岚。但是他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似乎他再也不会有当年那样的深情，也再也不会那样掏心掏肺地去爱一个人。
　　相比被华天压榨得快累死的尹奚，身体里埋着欲望的叶霄，还有他扶持的叶岚许辰，他要从容得多，也强大得多。他就这样安静地隐居着，如同入定老僧，深居简出，无悲无喜。
　　但叶霄最担心的反而是他。
　　他最怕的，就是肖林会一直这样下去，这世间繁花锦簇，朝华夕月，那些让人激动的情绪，痛或者爱，筚路蓝缕的痛苦，和爬上山顶后看见的朝阳，都与他无关。人的一生遥遥无期，他不该这样心如止水地过下去。
　　但是肖林太固执。
　　他像是给自己和这世界间筑了一道墙，他独自一人躲在墙后，安静而警觉地窥视着整个世界，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躲回了自己的蜗居里。这圈子里多少人都在传说他和齐楚的故事，一个天才的经纪人，一个如日中天的天王，快意恩仇，爱恨纠葛，谁都喜欢这样痛快的故事，也对他的圆满结局很是钦佩。
　　只有叶霄知道，他的伤口从未愈合。
　　他再也不会像那样赤忱热烈地爱一个人，捧出自己的心去任由他糟践，捡起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残骸，还得若无其事地对他微笑。他再也不会那样英勇地去厮杀，明明为他战胜了全世界，却还要被他嫌弃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是中了匕首陷阱的鳄鱼，谁都看见他的鳞甲，谁都知晓他的强大。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心脏上还插着一把刀。他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忍着剧痛停在那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其实他没有。
　　只是有些事就是这样，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但又不能忘。
　　
　　第75章 回家
　　
　　齐楚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歌词很简单，对于叶霄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他的音色很干净，正好配钢琴，容易让人想起月光，这本来就是一首适合在月夜唱的情歌。
　　“他这首歌是唱给你的。”叶霄怕肖林听不懂，还推他一下：“要我翻译给你吗？”
　　肖林神色淡然，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说：“不用。”
　　还能唱什么呢，他们的故事已经完了，以后他有他的舞台，自己有自己的生活。时间在往前走，留恋过去的人只会被抛下。当年那扇门没有打开，以后也不必再开了，时机过了就是过了，再痛又怎么样呢？
　　叶霄劝不动他，只能也安静下来听歌。
　　齐楚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台上安安静静地唱：“wyou'you'you'hergo……”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垂着眼睛唱：“hergo……”
　　如此深情，如此怀念。
　　如此无济于事。
　　叶霄也是天之骄子，叶家三代捧在手心里养成的一个独子，才华横溢，连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他想要什么，喜欢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除去这一身病痛，人生从未有过不足。
　　然而在这个喧哗的晚上，在这一场异国他乡的音乐会上，他第一次见识到命运的残酷。
　　唱歌的人在台上，听歌的人在台下，昔年相见不相识，今日相见不相认。
　　“对了，你知道吗？其实当年华天想签齐楚的。”他忽然告诉肖林。
　　“是吗？什么时候？”
　　“就是他准备转型的时候。那时候尹奚很想签他下来的，他还特地让我去听他的歌，问我的意见。”
　　“哦，你怎么说的？”
　　“我说这人音色可以，技巧也可以练，有天赋，但是情感是短板，走商业风格可以，真要成大器很难。当时唱片市场低迷，尹奚也就算了。谁知道他现在情感也有了，唱得比当年还要好。”
　　那时候的齐楚能有什么情感呢？他还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自然唱不出生离死别来。等到他会了，也晚了。
　　其实现在想想，要是那时候华天把齐楚签下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华天的音乐更专业，齐楚加入其中，继续做音乐，未必会像今天这样大红大紫，但肖林也不会跟他产生那么多的分歧，更不会让景莫延像在乐综一样轻而易举地介入其中。
　　叶霄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看着台上的齐楚，又唏嘘地说了一句：“现在想想，当时我要是让尹奚签下他就好了。”
　　肖林勾了勾嘴角，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哪有那么多如果呢。何况他这样蠢，到了华天，也许我们又是另外一种死法。”
　　总是要输的，哪有那么多人定胜天，当初年轻时那个信心满满的肖林一定不会想到，不到十年，命运就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投降。
　　当初就不该开始。
　　最近他常常想，要是没有遇见齐楚，自己会在哪里，也许会成为一个平凡人，有固定的伴侣，或者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一生。但无论是那种，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身旧伤痕，想着要往前走，却连一步也迈不出去，辜负了别人，也辜负了自己。
　　他们常说要往前走，该忘就忘。
　　但不是刻苦铭心成了旧伤口，谁会念念不能忘？
　　“走吧。”
　　“去哪，不听了？”
　　“不听了，回家。”
　　-
　　演唱会结束的后台总是一片狼藉，累过了头，一个个都瘫坐在化妆镜前，但是身体里的兴奋还没褪去，这些年轻歌手都是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感觉都跟做梦一样，一个个下了台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唯有那个穿着一身黑的青年，冷静地不像新人。他是齐楚在一次选秀节目中签下的新人，那次选秀有内幕，他在进前十之前就淘汰了，却很幸运地被齐楚签了下来，算是半个徒弟。如今音乐市场低迷，除非走穴，出唱片根本不赚钱。许多老牌音乐公司纷纷倒闭，也只有齐楚财力实厚，能逆着市场风向开音乐公司。
　　这青年叫靳寒，二十出头，弹得一首好吉他，连性格也像极齐楚当年，冷得很，常常因为这个得罪人。他的小经纪人陈霭和他恰恰相反，陈霭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清秀干净，笑起来眼弯弯，见人就叫，眼色好得很，靳寒性格冷漠，他却和大半个公司的人都十分熟识。据说他是硬赖着给靳寒当经纪人的，靳寒常常不搭理他。但是偶尔别人要借他的经纪人去帮忙，他又沉着脸不肯放人。
　　这些年轻人都怕齐楚，连陈霭也不太敢在他面前晃，他们背地里都叫他boss，演唱会开完，齐楚在角落里休息，没人敢上去搭话，陈霭过去倒了杯水，也默默溜回来了。
　　“……没想到在这边开音乐会这么爽，外国人跟着唱就算了，有个中国人也全程跟唱，估计也是个搞音乐的……”
　　“你是说西区vip那个剪寸头的吗？我也看见了，我耳机掉了，没听见返送，中间吉他赶了一段，跟被狗追了似的。他还皱眉头了，估计是个懂行的。明天去这附近的酒吧逛逛，看能不能遇到。艹，那双眼睛长得，真是没谁了，估计是同类，要是没伴就好了。我一定拿下来。”
　　“你死心吧，他全程都搂着人呢，勾肩搭背的，还啃了两口，早没你的份了。”
　　“不兴我挖墙脚……”
　　“你挖不到的。”说话的是一直在旁边安静的靳寒：“那是华天的音乐总监叶霄，已经退圈了，在美国养病。我当年给他寄过demo。”
　　他话音刚落，那看上叶霄的年轻歌手还没怎么样，一直在镜子前面闭目养神的齐楚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阿青吓了一跳。
　　“哎！boss，你去哪！”她看着齐楚冲出了后台，连忙提着自己的高跟鞋，也追上去：“大黄，快追上boss，外面观众还没退完场呢？别让人挤到他！”
　　-
　　散场后的场馆一片混乱，只有零星的观众还在流连忘返，看见齐楚跑出来，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尖叫成一片，都冲上来要签名要握手，全被跟出来的大黄和保安拦住了。
　　齐楚把场馆内的人全看了个遍，没找到人，又冲到出口处，十一月底的纽约下着大雪，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午夜的街道上只有三五成群的行人，他一个个找过去，看见身形与肖林相仿的就扳过来看脸，有认识他的，有不认识他的，甚至还差点被把他当醉汉的当地人揍了一拳。他固执地在长街上一路寻找，覆盖了满身雪花，仍然不肯罢休，直到跑到力竭，栽倒在深深的积雪里。
　　追出来的阿青和黄景都站在他背后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他们都知道齐楚是为了谁开的这场演唱会，也知道齐楚是在寻找谁。
　　深夜的霓虹灯照在他低伏的脊背上，如同一张被折断了的弓，这是一个祈求的姿势。
　　只是他求得太晚了。
　　-
　　在叶岚的病情彻底好转之后，许辰接到了肖林的电话。
　　“许辰吗，我看到我手机上你的未接了，我现在在美国，叶岚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平息下来了。我让小商放出我和叶岚的亲缘鉴定后，那边媒体就没有再出新消息了。小商说昨天晚上叶岚妈妈又打电话要他给钱，但是没再威胁，估计是跟那边媒体闹翻了。”
　　“那就好。善后做了吗？这种丑闻容易引起粉丝流失，也会影响叶岚形象。如果价码合适的话，可以给点钱，让他妈妈出来认个错，求叶岚原谅。但是注意尺度，别让观众以为是你们认了输，私底下给钱买通了他妈妈。”
　　“我知道。但是叶岚不太想管他妈妈，一分钱都不愿意给她。而且我算了一下贴吧后援站微博这几方面的数据，叶岚这段时间粉丝的流失不到三分之一，活跃粉丝的流失更是不到五分之一，还属于可以接受的范畴，等新作品出来应该就会回升的。”
　　“那就好。这次的事你的应对做得很不错，以后应该可以单独处理叶岚的事了。”
　　“谢谢林哥夸奖。”
　　肖林那边没有再回话，应该是准备挂电话了，许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对了，林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听叶岚说，涂遥他，一直在找你。”许辰十分小心地斟酌着措辞：“我觉得你如果有时间，还是联系他一下吧。不然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工作的。我现在在陆导演的剧组，陆监制跟我说，涂遥这样推工作，已经让很多人以后都不想找他合作了……要是你不想见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清楚也可以的。或者我也可以帮你带话……”
　　“不用了。”肖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就在许辰以为他是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却淡淡说道：“我明天就回国了，有什么话我会当面跟他说的。”
　　许辰的心情陡然亮了起来。
　　他不曾了解过肖林和齐楚当年那一段往事，在他看来，林哥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挺好的，涂遥虽然年轻有为，身价也高，但是对林哥确实是一心一意，还有个那么可爱的糯糯，林哥这样下去应该挺幸福的。齐楚好是好，但是太冷了，要是林哥和他在一起，估计就是林哥哄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涂遥赖着林哥了。
　　可惜许辰的好心情没能继续保持下来。
　　而肖林也没能和涂遥谈成。
　　十二月七日，涂遥在华天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出柜。并且声称有了固定的伴侣，已经在考虑求婚。
　　整个娱乐圈一片哗然。
　　虽然近年来也有些小明星陆陆续续地出柜，但是那都是一些走红无望的小艺人，还想借着出柜吸引一点人气。像涂遥这样离天王只差一步的人物这样自毁，是近十年来的头一遭。娱乐媒体几乎都疯了，连sv台的王牌节目都找出涂遥以前上节目那些被剪掉的镜头零七八碎地凑了一期，大概是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放他的节目了。
　　涂遥的这个决定，在整个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他的粉丝如遭重击，连许多和他有关的艺人都被牵扯进来，骂他的，恨他的，感觉被欺骗了要黑他一辈子的，还有痛哭着不敢相信的……那些竞争对手简直是弹冠相庆，忙不迭地爆出各类gay圈内幕的黑料，群p，嗑药，艾滋，全部往涂遥身上抹。
　　而最要命的打击也随之到来——来自官方的封杀。
　　涂遥成为继米林之后，十年内国内被封杀的最大牌的艺人，没有之一。
　　当时肖林还在离地几万英尺的飞机上，正在飞越太平洋，许辰打他电话不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叶岚这家伙却一点不着急，他和涂遥简直是臭味相投，竟然对涂遥的选择无比理解，不仅理解，而且十分支持！公然表示：“他早就该这样了，他又不缺钱，也不怕被封杀了赚不到钱！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跟肖林要结婚了，这样就没人跟他抢肖林了。”
　　而且他竟然还借机对许辰进行威胁：“要是以后哥不要我了，我也出柜！”
　　许辰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破天荒地把他揍了一顿，在他脑袋上连敲了几下，这家伙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装帅还是真的皮糙肉厚，还说一点都不疼。
　　等许辰消了一点气，他还得意洋洋地凑过来补充一点自己的新灵感：“我出柜的时候还要告诉所有人你的名字，这样以后你想娶老婆也娶不到了。”
　　许辰反应过来，又敲了他两下。
　　-
　　肖林一下飞机，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全世界都在找他，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涂遥那个要求婚的人——说实话，涂遥这样的求婚方式也算是前无古人了。甚至还有不知死活的小媒体，没有见过他当年的雷霆手段，还问他愿不愿意接受专访，可以匿名，价格完全可以谈。
　　但除了这个，他还是涂遥的前经纪人。
　　reid都快疯了，涂遥是肖林亲手交到他手上的，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前途尽毁，他身为经纪人的责任比天还大。也算他命苦，跟的都是这样无法无天的艺人，前一个周子翔，红得如日中天，嗑药飚车车祸死，后一个涂遥，胆子更大，搞出这样的事来。
　　肖林下飞机，先安抚了一下reid，两人通过气之后，知道涂遥现在在家里，他也不急，在机场取了车，开车带着糯糯往家里赶。
　　管教孩子，自然要面对面才方便，涂遥那家伙，自己只是飞去美国打理一下农场，顺便看个演唱会，提前一个月就在跟他说，好说歹说不同意，还打翻了他的醋坛子，现在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真是让人不省心。
　　肖林气势汹汹带着糯糯往家里赶，糯糯倒时差，睡得迷迷糊糊，s城偏偏又下雨夹雪，他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下了车，一手抱着糯糯，一手拿出手机来。
　　谁知道换手的时候，不小心按到语音信箱，里面几十条留言一齐跳出来，清一色的涂遥，他站在电梯口，点出一个来要听，想了想，干脆给涂遥发了条语音信息。
　　都说近乡情怯，他倒不是到了门口反而怕起来来，只是有些话，当面总是说不出口。不如借助机器。”我……”他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我上次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挑剔你对我不好，或者不够忠诚。我也没有指责你要得太多的意思，只是我……”
　　只是什么呢？
　　只是我所有年轻时的热血，和一往无前的锐气都给了别人，余给你的，只有这如同温吞水般的余生。我也知道这样对你并不公平，我知道你爱我，你说过，你爱我如同爱光，你说你爱我的一切旧伤口，爱我所有不能释怀的往事，和说不出口的秘密。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但是你的人生这样精彩，你还有几十年这样精彩的人生，你活得这样勇敢，这样热烈，我却给不起与之配衬的深情。
　　这对你太不公平。
　　你说你不需要我勉强，你说只要全部的我，但如果这就是全部的我。
　　现在的我懦弱，退缩，冷漠没有情绪。我总是习惯以让自己最舒适的姿势生活，不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我想去看演唱会，自然会去。我想回来，也自然会回来。我看见再好的情书，也不会给你写一封回信。这就是现在的我。
　　你还要不要呢？
　　肖林迟疑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屏幕上的时间安静地走着，糯糯趴在他肩头嘟囔了两声，他能写出那么好的歌词，却连一句解释都无法宣之于口。
　　还是说“余生请你多多指教”吧……
　　肖林刚想说话，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揣着手走到了自己身边，似乎是个女孩子，身上都湿透了，神色阴沉，看起来非常狼狈，他以为她也是这个小区的住户，想坐电梯上楼，于是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道女孩子又靠近了一步。
　　“你……”他刚想说话，就看见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腰侧的皮肤像被火烧灼一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痛，席卷了全身，肖林双脚发软，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前栽，他倒下前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惊醒过来的糯糯，下一秒便重重栽倒在地上，手臂被这重重一摔折断了，腥甜的血液从口腔里涌了出来，他本能地张大嘴呼吸，想要求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糯糯大哭起来，空旷的停车场里，稚嫩的哭声显得无比凄凉。
　　肖林努力用身体把糯糯护住，轻声安慰他，然而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昏黑。
　　他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对糯糯说的：“乖，别哭……”
　　-
　　涂遥站在电梯里，开心地把玩着手机。
　　reid还是和他比较铁，一接到肖林电话，就知会了他，让他下去接人。他正自顾自地在家里扮颓废，一收到消息，立马爬了起来，披上个外套就冲到电梯门口，让电梯停在顶楼。外面下着雨夹雪，大叔肯定是开到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楼的，他耐心等到-1楼的指示灯亮起来，然后进了电梯，坐着往停车场走。
　　真想知道大叔看见电梯打开自己在里面的表情。
　　他得意洋洋地玩着手机，看着电梯楼层一层层往下。
　　下到二楼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他听见了枪声！
　　
　　第76章 情话（完结章 ）
　　
　　这个冬天，整个娱乐圈天翻地覆。
　　先是叶岚被丑闻缠身，亲妈站出来指责他不尽赡养义务，又爆料说他私生活混乱，脾气暴躁，甚至对母亲也动过手。但是叶岚的工作室随即出来辟谣，还发了律师函，证据也给得很有力，先是把许瑛华这些年四处赌博，染上毒瘾的证据都抛了出来，然后出具叶岚这些年陆陆续续给许瑛华打钱的银行流水，算下来也上千万了。最后在许瑛华乱咬叶岚私生活甚至诽谤他吸毒的时候抛出了叶岚和许辰的亲缘鉴定，干脆连这层母子关系也否定了。
　　虽然这场舆论战打得尚算漂亮，但是结局还是两败俱伤。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从这场世纪大战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涂遥的出柜又给娱乐圈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震惊、谩骂、封杀！一石激起千层浪，有老派娱乐杂志干脆把涂遥这次出柜称为“自杀式”的，随后又八出他的家世，有知情人爆料说他母亲涂娇娇直接在太平洋上买了个小岛，上面建了城堡，还有人八出当年香港交易所涂娇娇拍下的古董名单，足够涂遥挥霍十辈子。但更多的关注点还是追着他的那个“未婚夫”。
　　十二月九日，就在涂遥出柜的第二天，他所住的小区发生枪击案，事后凶手自首，据说是涂遥多年的忠实粉丝，曾经跟踪涂遥多年，受了出柜事件的刺激，不能接受事实，所以才制造了这起枪击案。媒体蜂拥而至采访，那小姑娘却一言不发，随后凶手被收监，又有媒体拍到涂遥的车在某医院停车场出现，但是涂遥似乎并未受伤，事情渐渐告一段落。
　　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又有爆料称，那场枪击案的受害者就是涂遥出柜时所说的要向他求婚的同性伴侣，也是圈内人。不过网友八来八去，那个人的身份却越来越扑朔迷离，倒好像有人故意遮掩似的。
　　十二月中旬，华天原来的负责人，也是一手打造了max男团的尹奚正式与华天决裂，建立了百里传媒，其实娱乐公司起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不过结合尹奚的名字很好理解——聂家规矩大，还活在上个世纪，收养他本来是想养个忠仆，春秋时百里奚举于市，是秦穆公用五块黑羊皮买回来的一个奴隶，最后却成为一代名相。聂寅之以秦穆公自居，给他起名叫尹奚，那么尹奚自己建个公司叫百里传媒，也算针锋相对。
　　尹奚不出手则已，这次出手，直接在暮气沉沉的华天身上砍了致命一刀，他为聂家鞠躬尽瘁也有近十年，一朝自立门户，简直众望所归，别说还在华天支撑的人，就连那些早早跑去海外养老的如这种老臣都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给他卖命。百里传媒一建立，就直接宣告了娱乐圈华天乐综时代的终结，一跃成为风头最劲的娱乐公司。首先签下当初从max出来的徐艺和karl，然后连一心唱摇滚的charlie也找了回来，叶岚也从乐综脱离，挂在他名下。随后尹奚把当初在华天时半路夭折的那个女团的成员找了大半回来，稍加训练，推出了七人女团“gem”，唱跳俱佳，而且风格迥异，从御姐到萌妹，再到男友力满满的团长，应有尽有，尤其是团长crystal，175的个子，五官精致，剪银色短发，穿白衬衫，能唱摇滚能弹吉他，帅气程度简直可以和叶岚一较高下，每次应援现场都有一堆人在下面大叫“老公！”
　　其实只有许辰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的人心里清楚，是肖林的事给了尹奚最后的一推，彻底斩断了他和聂家的关系。涂遥的事平息得那么快，肖林的身份也没有暴露，都是因为他出来得及时，封锁了全部消息。他沉寂整整一年，在圈子里的人脉却一点没散。
　　但是涂遥的事业确实是毁了。
　　他也并不在乎，整天在医院守着肖林，连门都懒得出，那天被他发现时，肖林身上中了两处枪伤，一处在腹部，一处在颅脑，前一处导致肖林被抢救了整个四个小时，后一处直接让他昏迷至今。
　　-
　　许辰轻轻揭开砂锅，锅里的瘦肉粥已经熬得很烂了，他把粥舀进保温杯里装好，想了想，又把中饭盛了一份出来，用饭盒装好，也一起带去医院。
　　涂遥这样娇生惯养的人，就算是默金医院那些精致又昂贵的送餐，他也吃不下多少，以前林哥常做饭给他吃，想必他也更喜欢吃家常菜吧。
　　外面下大雪，他换上外套，提着东西准备出门，叶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家里空调打得足，他只穿了薄薄一件毛衣，露出精致锁骨，因为拍戏的缘故，又瘦了，长手长脚，眼睛也没睁开，就过来抱许辰，把下巴搁在许辰肩膀上，带着鼻音嘟囔道：“哥要去哪……”
　　每次他一叫哥哥，许辰就拿他没什么办法，明知道送饭要晚了，还耐心跟他解释：“我要去给林哥送饭。你自己在家要乖一点，别乱动煤气什么的。如果饿了的话就喝点粥……”
　　叶岚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半眯着眼睛，搂着许辰的腰道：“我也要去。”
　　十分钟后，胡乱裹了件大衣的叶岚坐在许辰新买的二手车上，一起去医院看肖林。
　　许辰这人很讲情义，何况肖林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叶霄自己在美国还要接受治疗，不能随便跑回来，尹奚也忙，所以他反而是去医院去得最勤的一个。叶岚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没有石头挡路，他原本也计划渐渐退出，所以这两个月都让小商和钱小乐负责叶岚的事，只偶尔有大事才过问一下。虽然现在已经是情侣关系，他却把自己和叶岚的钱分得很清楚，这辆二手车也是用自己这半年的工资买的。好在叶岚那家伙在钱的事上向来很迟钝，要是他知道许辰根本没花他交上去的那些钱，而是替他存着，估计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到医院时已经晚了十分钟。许辰匆匆往肖林的病房赶，默金是聂靖的产业，给肖林准备的是顶层最好的病房，但是涂遥还是想把肖林带回美国去，要不是尹奚和医生都以肖林现在重度昏迷不适合移动为理由阻止他，估计他早就把肖林带回他的小岛上了。
　　顶层是医院的非公开楼层，许辰也是拿了通行证才能上来，但是往日安静的病房外面今天却站了一堆人，而且似乎在吵架。
　　许辰先看见的是阿青。
　　然后是那个齐楚团队里比阿青地位稍高的男人，许辰记得他似乎叫黄景，他显然对涂遥把他们拦在外面很是不爽。正在说着什么“我们认识肖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但是真正在和涂遥对峙的人，却不是他。
　　而是齐楚。
　　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他穿着大衣，风尘仆仆，许辰印象中他似乎正在拍乐子佼的新戏，尹奚的消息封锁得太好，估计他都是刚接到确切消息。
　　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进来明亮的光，他的身形落落无尘，沉默地看着自己对面的涂遥，他身上似乎有非常苦涩的东西，就连许辰这个外人，有时候也觉得不该对他太过苛责。
　　但是，确实不关他的事了。
　　就算肖林现在确实生死垂危，他又能以一个怎样的名义来探视呢？肖林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家庭，还带着一个孩子，涂遥已经昭告天下出柜。
　　黄景说他们认识肖林比涂遥早多了。早又能怎么样呢？早认识，早失去。现在涂遥以肖林伴侣的身份挡在肖林的病房前，他甚至没有资格进去看一看。
　　他只能说：“你没照顾好他。”
　　涂遥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来，他只有在肖林面前会扮成那样温和无害的样子，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亮出的都是爪牙。
　　他说：“等大叔醒来，我自然会向他道歉，要打要骂都随他，还有别的事吗？齐先生。”
　　-
　　许辰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提醒一下剑拔弩张的双方，无论如何，林哥吃饭比较要紧。
　　而在他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来意之后，双方都选择了让行。
　　其实给肖林喂饭一直是涂遥的工作，pvs病人大都是通过胃管喂给流质食物，但是哪怕对清醒的人来说，下胃管也是非常痛苦的事，何况医生也说肖林这种颅脑伤导致的pvs很可能还残存着意识，只是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回应而已。
　　为了这一丝可能，涂遥一直是亲自给肖林喂饭。肖林无法自主吞咽，要喂饭只能利用咽喉的条件反射，还得小心翼翼不碰伤脆弱的口腔黏膜，哪怕是最耐心的护工也无法做到跟涂遥一样尽善尽美。但就算是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但是肖林还是只能如同人偶一样躺在床上，不能说，不能笑，也不能对自己的话做出一丝一毫的回应。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种煎熬。
　　何况涂遥的性格还如此偏激。
　　事实上，许辰曾经无意间撞见一次涂遥的崩溃。
　　那次他送完饭，已经离开了，又想起手机落在这里，回头来拿，病房的门没关，他看见涂遥正在给肖林翻身，似乎是肖林的手滑下来，让他误以为是肖林醒了过来，反应过来只是一场空欢喜之后，他忽然伸手抱住了肖林，把脸埋在肖林的肩窝中。
　　许辰知道他在哭。
　　他这样张扬的人，要什么就不择手段去争，去抢，用尽了心机，能用的手段，不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上，极端的时候，也说过要把大叔锁在身边一辈子的。打断了腿也好，恨他一辈子也好，哪怕是像傻子一样囚禁起来，也反正不能让给别人。
　　一语成谶。
　　他抢赢了齐楚，却害惨了肖林。
　　-
　　许辰直到走进来，才知道涂遥为什么没有跟进来。
　　病房里早就有了一个人。
　　很瘦，却高，眉眼间有点像大导演赵易，但也只是像而已，他比赵易要温和得多，也友善得多。
　　他坐在肖林的病床边，像是一个偶尔路过的老朋友，肖林安静地躺着，褪去一身锋芒，黄景说他认识肖林许多年，其实这就是肖林最初的样子，安静温和的青年，整个酒吧都在群魔乱舞，他一个人在听歌。要等到别人背着吉他走到他身边，跟他搭话，他才会告诉你，他叫肖林。
　　他以为许辰是送饭进来的护工，说了声谢谢。他十分娴熟地倒了一碗粥，细心地用勺子把米粒全部碾碎，他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照顾起人来却得心应手，许辰看见他后颈上似乎有经年的旧伤疤，一直延伸到后背，消失在毛衣的领口里。
　　他像是肖林的老朋友，也只是朋友。
　　-
　　每次去看完肖林回来，许辰都感觉像是听了一个很伤心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没有赢家，所有人都输得一败涂地。
　　但是叶岚总是能够一秒钟就让他脱离。
　　他今天凌晨五点才回到家，睡了大概六个小时不到，现在躺在医院的走廊里补觉，把外套拉上来盖住脸，大喇喇躺在椅子上。困成这样了，偏偏反应还快，许辰一靠近他就弹了起来，本来有两个小护士正对着他指指点点大概是在嫌弃他没公德心，结果他一露出脸来，两个小护士脸都红了，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完了？”他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睛，上来就搂许辰的肩膀，许辰躲了一下没躲开。
　　“嗯，看完了，明天再来把碗拿回去。”许辰心情仍然很是低落。看了叶岚脸上睡出来的印子一脸：“你怎么不去看看林哥。”
　　“看什么，我又不是医生。”叶岚的逻辑反正怪得很：“而且林哥很要面子的，要是知道他昏迷的时候你们把他当大熊猫一样看来看去，肯定要找你们算账的。”
　　他自觉逃过了被肖林秋后算账的危险，十分得意。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信心，就这样笃定肖林一定会醒过来。
　　许辰被他一闹，心情倒是没这么沉重了，问了他一句：“你真觉得林哥会醒？”
　　“肯定会醒的。”叶岚判断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涂遥都给他捐了几座希望小学了，怎么算他都快醒了。”
　　也只有许辰，这个时候还不把他当弱智看。
　　“我告诉你，其实林哥肯定是不想醒。你想想啊，要是你一醒来又有一堆人打破了头抢你，你也觉得头疼，还不如睡着好。也许他还在生涂遥的气呢……”叶岚一边走，一边给许辰宣扬他的异端邪说。
　　两人走到医院的停车场，外面下着大雪，连轿车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变得难以分辨，许辰走在前面找自己的那辆二手车，找着找着，忽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如果……”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下了话头。大概是觉得这种话太像恋爱中的女生问的，所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叶岚毫无一点眼色，偏偏要追上来问：“如果什么？快说快说……”
　　许辰被他缠不过，只能问道：“如果我像林哥那样了，你会照顾我吗？”
　　叶岚怔住了。
　　就在许辰以为他是在思考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爆发了。
　　“这还要问吗！涂遥都可以照顾林哥，为什么哥觉得我不会照顾你！”他整个人跟被捅翻了的马蜂窝一样：“明明我比涂遥强多了！你竟然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许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只能弱弱地解释：“我也就是随便一问。”
　　“根本不是随便问，明明是对我没有信心！”叶岚压根不肯善罢甘休，许辰好不容易找到自己那辆旧旧的二手车，打开车门叫他上去，他也当没听见，整个人都成了一只喷火的小暴龙，拉着许辰要一个说法。
　　许辰好不容易把他拉上车，都开出停车场了，他还自顾自地坐在副驾驶上生闷气，用大衣把自己裹成一团，愤怒地看着窗外。他的演技差就算了，连生气也生得这么浮于表面。
　　许辰没有办法，只能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不是不信任你啊，只是你从来都不会怎么照顾人的，真要有这种时候，我想还是请护工来照顾我比较好。”
　　“我可以学啊！涂遥也不是生下来就这么厉害的。”叶岚十分愤怒地嚷道：“而且我不是不会照顾人！我只是比较喜欢你照顾我的感觉而已！我还会煮粥！”
　　“嗯，好，我知道……”许辰一面毫无原则地答应着，听到他的宣言，顿时睁大了眼睛：“煮粥？”
　　叶岚被他干干净净的眼睛一看，顿时有点心虚，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嚷道：“至少我可以把米煮熟啊！”
　　“好好好……”许辰耐心地哄着他，笑得眼弯弯，大概全世界也只有他会觉得叶岚这幅蛮不讲理的样子很可爱，他甚至越过中控台，轻轻拍了拍叶岚的手：“我知道啊，我只是觉得到时候不能让你太辛苦而已。”
　　“我才不怕辛苦。”叶岚被他一哄，火气小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别扭，有点负气地说道：“我喜欢你可比涂遥喜欢林哥多多了。”
　　明明说的是不能量化的感情，而且也并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许辰还是被他这句毫无技巧的情话说得耳朵烧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自己不作出回应有点不好，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这样温和，叶岚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了，难得许辰伸出手来安抚他，于是不失时机地反握住了许辰的手，他最近在偷偷练吉他，想写一首歌给许辰听，所以手指间有薄薄的茧，还贴了个创可贴，手好看的人连受伤也是好看的，像戴了个戒指。
　　不如买一对戒指来带上吧，小暴龙在心里默默想着，就买涂遥和林哥那种好了，记得当初涂遥还特地跑到自己面前来炫耀过，当时哥哥还没来上海，自己一个人，还气得差点揍他一顿。
　　车窗外雪下得正好，车流穿梭不息，因为天气太阴暗的缘故，街边的许多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远处有一棵很高的景观树，通体笼罩着银色的小灯，像披戴了一身的银河。路边的小店放着不知名的歌，时间走得很慢，岁月刚刚好。
　　叶岚忽然侧过头来，在许辰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许辰被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查看车外有没有摄像头，叶岚如今红得发紫，狗仔队无孔不入，许多娱乐圈的秘密恋情就是被人在轿车里拍到的。
　　叶岚连这样慌乱的他也觉得可爱，又凑过来，这次更强势一点，索性把他压在主驾驶位上，好好地亲了一番，许辰先还挣扎了两下，后来发现这家伙的体力比自己好上太多，只好放弃了抵抗，等他快点亲完，好开车回家。
　　-
　　“叶岚，今年早点回家吧，等我把设计院的复职办好，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嗯，其实……”
　　“其实什么？”
　　……
　　“……你还是要先接几部叫好一点的作品，等明年《明月传》的电影出来了地位就稳了，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好，但是涂遥如果不愿意回来娱乐圈的话，同类型里，能补上他的位置的就只有你了。你也要好好努力，要朝他的演技靠拢才行，明年我在设计院工作，可能会忙一点……”
　　“其实我想和哥哥一起回家过年，已经很久了。”
　　许辰笑了起来。
　　他正开着车，笑的时候，外面的霓虹灯光影在他眼中掠过，在之后的许多许多年里，这一幕，一直是只有在叶岚最好最好的美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甚至只要想到这天许辰的笑容，他都觉得闻到了蜜糖一样的香气。都说童年孤独的小孩性格会很乖戾，但是如果一定要说有哪个瞬间，是让叶岚和这个世界彻底达成和解的话，那就是这一刻了。
　　因为这一刻，许辰笑着对他说：“那好啊，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一起回家过年了。”
　　这就是叶岚听过的，最好的情话了。
　　（完）
　　
　　第77章 番外（家）
　　
　　除非实在没有选择，否则许辰是绝不会带着叶岚坐公共交通工具的。
　　但是设计院放假放得实在太晚了，许辰已经是破例地停职半年后重新上班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在放年假的事上搞特殊。所以就只能委屈早早给自己放了过年假的叶岚了。
　　叶岚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于“和哥哥一起回家过年”这件事非常执着，早早地把小商他们都赶回了家，然后一心一意在s城等着许辰放假。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临近过年了许辰还天天加班，气得他发了好一顿脾气。
　　等到终于坐上回家的火车，已经是除夕的前一天了。
　　说到为什么要坐火车，其实也算是许辰的错，许辰家乡所在的城市机场小，因为许辰一直没办法确认放假日期，所以连机票也没了。好在通了高铁，不过叶岚可不管这么多，一律叫“火车”。
　　他天生好命，卖脸也能为生，自从十六七岁当了模特之后再没坐过火车。许辰怕他被人认出来，给他全副武装，为了安抚他，自己也只好跟他一样，口罩黑框，连衣服也是上个月为了哄叶岚买的同款，一路走过来，承受了许多女孩子带笑的窃窃私语，叶岚浑然不觉，还得意得很。
　　到了市里，要转车回家，快过年了，出租车不好叫，偶尔遇见一辆叫的都是天价，许辰怕不安全，干脆带着叶岚上了以前自己常坐着回家的公交车。还跟叶岚解释：“我以前在市里读书，都是坐这趟车的。”
　　叶岚靠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许辰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公交车快到镇上时，靠站停车，叶岚忽然提上行李，拖着许辰下了车。
　　“我们去哪？”许辰被他拖着，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天已经快黑了，家家的灯火都亮了起来，寒风中传来饭菜的香味，路上的积雪被踩得发出咯吱的声音，叶岚拖着许辰一路跑，直接冲到了许辰当年读书的中学。
　　学校早放了假，校门也关了，叶岚却轻车熟路地翻过围墙，还把许辰也拉了上来。许辰性格好，也跟着他胡闹，事实上，自从去市里上高中之后，他也几乎没有回原来的中学看过了。校园里一片寂静，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香樟树，但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了，比印象中低矮许多，也旧了许多。
　　叶岚把他拖到学校中最大的那棵树下面，拉着他的手放进树洞中，许辰原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叶岚按着他的指尖，在树洞里轻轻摩挲。
　　和粗糙的树皮不同，树洞里却光滑许多，仿佛伸出手就能摸到大树的心脏一样，许辰的手摸过许多细碎的纹路，才终于摸到了叶岚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那是两个刻在树洞里的字，刻得非常深，旁边还有许多划痕，想必是被谁一次次地加深过。这是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因为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连刻在树干上都不敢，只能深深藏起来，埋在树洞里。
　　那是他的名字。
　　许辰有点感动，又有点莫名地心酸，他抬起头来，看见叶岚正如同等待表扬的小孩子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看见自己抬头，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许辰似乎听见指尖的那个名字这样说道。
　　他收回手来，轻轻地抱住了叶岚。
　　没关系啊，其实我一直都在。
　　-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回去的路上，许辰的腿抽起筋来。
　　叶岚执意要背他，许辰拗他不过，只好跳上了他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有了青年的宽阔肩膀，身上带着草木一样的清香，一步一步在雪中坚定跋涉，认真的样子竟然也很可爱。
　　天色暗下来，只有路边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小镇依山，雪夜中，零星的灯火从山顶依稀点缀下来，这场景像极了画中的人间。叶岚背着许辰，沿着长长的路一直走。
　　“快到家了。”许辰趴在他背上，轻轻说道，前方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许辰家的屋檐。
　　不是的。
　　叶岚在心里说道。
　　那里是哥哥的家。
　　而我的家，一直就在我背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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