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蜕变 作者:萝卜兔子   文案:   青梅竹马养成+重生后改变命运的故事   两家人相互扶持,改变人生   年下、小攻小受青梅竹马、长文   内容标签:重生 年下 青梅竹马 种田文 晋江银牌推荐:   郑海洋重生回到了三岁的时候,那一年他年轻的父母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工厂基层工人,一家人生活的小县城过着平凡的日子。然而隔壁搬来了一家因生意落败躲风头的外地人,从此两家人在八十年代末相互扶持走出困境,而郑海洋与青梅竹马的邻居弟弟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产生了超越兄弟情义的感情。   文章从八十年代末开始,讲述两家人如何在贫穷的环境下相互扶持发家致富。全文感情线穿插其中,对两小无猜的两个孩子间情感互动描写生动真实,情节流畅,偶开金手指。青梅竹马的感情线质朴温馨,读来温暖人心。 ==================      第1章 重回一九八九      S省是沿海某大省,八九年的时候,跨江还要做汽渡船,过江的大桥还没有建起来,江北江南的发展落差还很大。   在江北有一个通城,通城下面有一个县城叫蓝安县,蓝安县城里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国企工厂,叫做至公油厂,油厂旁边就是这家国企油厂的职工家属楼。   故事就要从89年至公油厂的职工家属内一家姓郑的人家讲起。   @@@   这天是个周日,郑海洋早上被他妈程宝丽喂了饭之后,就拿个小凳子坐在楼上厨房门口的走廊前无聊地看天。   他妈程宝丽坐在一边择菜,边择边和楼下厂长主任的老婆陈奶奶聊天,两个女人并排坐在一起择菜,嘴里也不忘嘀嘀咕咕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女人天性里八卦的基因作祟,越聊越开心。   那个年代蓝安县这个缩在江北旮旯里的小县城还没有感受到时代经济的冲击,住在这的人基本都是职工和家属,拖家带口吃个国企油厂的大锅饭,安于天命一般活着,这个县城鲜少有外来人口进来,也鲜少有人出去;当时的民工“进城潮”还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县城,通货膨胀就算影响了全国的大经济,但对这个小县城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人们娱乐的方式大多就是下班之后在家带孩子煮饭,然后几个女人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男人把媳妇儿打了,谁家婆婆和媳妇儿吵架了,谁家夫妻两口子为了孩子的奶粉钱又掐上了,谁家结婚了对象是个什么背景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别人的生活于自己都是一出津津乐道的年度大戏。   程宝丽和楼下陈奶奶在聊天的时候,郑海洋就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望天,实在不是他想望天啊,主要他在思考人生,恩,对,就是思考人生。   三岁的开裆裤小崽子思考什么人生?郑海洋认真严肃的表示,他只是个三岁开裆裤的壳子,却有着一颗二十几岁“苍老”的心。   对,他就是重生的。只是别人重生都是高富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努力一把走上人生巅峰,而他的重生坑爹了一点,大约时光机器当时刹车没刹住,一不留神竟然直接把他送到了二十几年前,他这时候才三岁,奶里奶气牙齿才刚刚长齐全,穿这个开裆裤还露着小丁丁!!   年纪是小了一点,但郑海洋还是感谢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他的全部人生。   郑海洋没重生之前是个典型的经济适用男,大学在普通的二本院校上的,毕业之后靠着家里在省城买了房子贷款35年,开着一辆10万不到的凯悦,在一家合资企业的财务部门做会计师,年薪七万少一点点,朋友不多圈子不大,过不上高富帅的彪悍人生,是千万人口里的一枚小螺丝钉,相亲无数次没人看得上他,和他差不多条件的女青年们觉得他这样的在省会城市着实差了一点,还嫌弃他木讷不够圆滑没有远大的人生目标。   他的男性朋友都觉得现代女性过于女权、爱钱胜过爱人,而他的女性朋友则觉得这样的想法没有错,在两厢明显差异的认知中,郑海洋反思了自己的人生,想了好几天之后他终于承认,女人们的这些想法确实是没有错的。   回顾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他出生在江北一个小县城里,父母都是当时国企工厂的普通职工,他的父亲骨子里是个老实木讷面上却带着点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给别人打了一辈子工,吹吹牛抽抽烟一辈子都是个不会为人处世的普通人;而他的母亲是个手脚干活儿麻利、年轻的时候没眼光没想法性子的普通妇女,二十多年后成了敢于和老公打架动手敢于和邻居八卦吵架、一辈子心里苦闷愁家愁钱的广场舞大妈。   他的父母从他记事起就为了柴米油盐娘家婆家的事情吵架,他在这样“普通”的环境里成长,一路二流学校过来,在这个教育出名的市县一天看十几个小时的书,最后也不过考了一个二流本科而已。   不会做人不会说话,没什么报复大理想,也不敢做生意,娱乐活动单一,不抽烟不喝酒更没什么豪情壮志,如今在省城有房有车也没姑娘看得上自己,郑海洋照照镜子,觉得没女人看上自己真的是自己活该,也真是说明女人没有瞎,他确实是个再普通不过也什么远大抱负理想的人。   但郑海洋作为一个男人,条件在这里,虽然不太好但也不算太差,要真想结婚也是能娶到老婆的。但他在深刻剖析了一番自己、了解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突然就对婚姻没有什么向往了,他想起自己父母的婚姻,争吵打架各种斤斤计较,吵架起来都是你家我家的事情,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到后来郑海洋对自己的人生也就得过且过了,父母在老家催促他结婚,他也以工作多没时间交朋友为理由推拒,直到一天晚上他加完班开车回来,路上和一辆卡车撞了,没有一命呜呼,反而回到了二十几年自己刚刚三岁的时候。   彼时他的父母都很年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全都健在,他们一家三口还生活在这个国有油厂的职工楼里。   老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郑海洋真是谢天谢地谢祖宗,他想重活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人生,再也不要碌碌无为得过且过。   就在郑海洋坐在小椅子上凝神看天的时候,楼下陈奶奶和程宝丽嚼着舌根,最近他们油厂职工楼里有一退休老太太投奔省城的女儿去了,当时分的职工房空了出来,这房子分给老太太就是那老太太的,谁也拿不走,但空着也白空着,那家的女儿就干脆借给了她认识的一个朋友住,而最近,那家人就搬了进来。   刚刚好,就和郑海洋他们家是左右邻居。   那时候他们油厂的职工楼分好几种,一种是两层的小楼带着小院子,一种像如今的商品房,还有一种,就是楼梯上去外面一排是一条长长的露天走廊的那种;而郑海洋他们家就分的第三种房子,一家分三间,厨房一间,还有两个靠在一起方方正正的房间,格局是最简单的那种。   陈奶奶手里还择着菜,拿胳膊肘捅了捅程宝丽,对她道:“哎,最近你有看到那女的么?”   程宝丽道:“没呢,最近上下午班,都没看到。”   两家就靠在一起,走廊是连通的,陈奶奶朝着那家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哎呦,那女的应该比你小吧,看着可年轻了,搬来的那天你和你家郑二都不在,人开着四个轱辘的汽车来的。那样貌打扮哦,不和我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山里跑出来的狐狸精呢!!”   程宝丽说起来也才26岁而已,好奇道:“长得漂亮啊?”   陈奶奶想了想道:“还行吧,穿白长裙呢,那皮肤好的一看就不是做体力活儿的,什么也没拿空个手就直接上楼了,也真是有够懒的,这么懒以后还不得被婆家说还不得被男人骂啊。”   郑海洋本来对着天发呆呢,听到陈奶奶的话忍不住细细听了起来,一听之后心里吐血的想——这尼玛简直就是中年妇女看不得人家年轻小姑娘肤白貌美还不干活儿啊,还得臆想人被老公骂被婆婆撕脸!!这陈奶奶也想太多了。   程宝丽虽然年轻,但干活儿麻利,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手里的青菜择好了还剥完了青豆子削完了土豆,她站起来进厨房把菜泡进水里,又拿笤帚把厨房门口走廊上的菜叶子扫进垃圾桶里,几分钟忙完了又洗了手坐了回来。   陈奶奶就自动自发继续道:“还有那个的男的啊,看着也不正经,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你说他有四个轱辘的车吧,也不是什么大领导,手里夹着公文包呢!”   程宝丽还是那时候的老思想,她身边的人都进的国有工厂做基层工人,下意识就问道:“不是哪个厂的领导么?”   陈奶奶道:“哎,不是本地人!我们都说方言的,他们都不说,一口普通话,听着怪别扭的。”顿了顿:“对了,他们还有个孩子呢!一丁点儿大,还在襁褓呢。”   程宝丽疑惑道:“还有孩子么?!”   陈奶奶道:“对呢!有的,我看到了,那女的抱着个孩子。”   郑海洋乖乖靠在他妈妈身上,这个时候的程宝丽不是郑海洋记忆里那个斤斤计较柴米油盐还会动手揍她的母亲,女人身上有属于母性的柔情,岁月也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痕迹。而当他突然听说那搬过来的年轻女人和她的男人其实还带着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突然就愣住了——   郑海洋记得自己就小时候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这个职工楼里,就算后来国企油厂破产了,这个职工楼还是在的,一直到04年左右搞拆迁,他们才拿着拆迁款搬了出去,但在他记事起,他们旁边的房子就是空着的,一直都没有人住,但他记得很清楚,他家人在他成年之后和他无意间提过,小时候他一点点大的时候差点害了一个邻居孩子,那时候他把自己吃的一个奶油糖塞到了一个小孩子嘴里,那孩子差点噎死。   过多的细节他家里人并没有和他说,但现在回想起来,难道就是新搬过来的那家人的孩子??是因为他拿糖给小孩子吃差点闹出人命,所以那家人之后才搬走了??   谢天谢地,重生再来一次,他可再也不会做这么混账的事情了。      第2章 新来的邻居      陈奶奶八卦完了就拎着菜下楼了,程宝丽又把菜叶子扫了,把郑海洋送回房间的沙发上,拿了玩具塞给他玩儿,自己去厨房炒菜了。   那时候的孩子可不像十几二十年之后那么宝贝,小孩子都放养的,郑家那时候也有一台彩色电视,但那么小的孩子哪儿会看电视啊,索性就扔在沙发上让他自己和自己玩儿。   程宝丽炒菜做饭,打算中午吃了饭下午就带着海洋回她娘家玩儿,反正郑平上白班也要下午才回来,她娘家离他们家也不远,带着孩子骑个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最近她娘家事情也多,她刚好也会去看看,帮着张罗张罗。   然而程宝丽这边正卖力煮饭炒菜呢,突然听到一声开门声,他们是露天长走廊,厨房大门窗户外面就是走廊,况且走廊都是连通的,隔壁门口有什么动静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宝丽好奇心上来,忍不住拿着铲子走到厨房门口探身朝外面看去,刚好看到隔壁大门口一个穿着一身靓丽长裙的女人抱着个小宝宝正在翻包找钥匙,女人确实特别年轻漂亮,杏仁眼双眼皮笔挺的鼻梁翘翘的嘴唇,一头乌黑的长发头发还戴着个金色的宽发箍,脖子上一根银吊坠,抹着口红,没有多少妆点却也能衬托出女人的妩媚漂亮来。   这么漂亮的女人程宝丽还真的从来没见过!电视里的女明星也不过如此啊!看得她一时都忘了自己是在偷窥了,拿着铲子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周围的职工她自己都是年轻女人,虽然也都长得不错,但是在工厂里干活儿是不能这么穿的,得穿工作服,程宝丽自己也有长裙,可穿来穿去也穿不出眼前女人的气质啊!   程宝丽看得心生羡慕,说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对美丽的人和事物本能上都是向往的。   隔壁门口翻着包抱着孩子找钥匙的女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然愣了愣,转头视线和程宝丽对上,程宝丽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缩回脑袋,可邻居那早上刚刚被她们八卦过的漂亮女人却笑了起来,道:“姐,你好。”   别人打招呼程宝丽哪好意思不理不睬啊,她赶忙把铲子放回锅边,边洗了手边走出去,摘掉身上的围兜道:“你好你好,新搬过来的啊?”   漂亮女人笑得特别甜,转过身来和程宝丽对视,大大方方道:“是啊,刚搬过来,我叫陈灵灵,我老公叫韩治军,”拖了拖手里的襁褓:“这是我家宝宝,叫韩一。”   陈灵灵说话的嗓音和她的名字一样甜,为人也落落大方,长得又漂亮又有气质还会说话,弄得程宝丽这个女人都要心神荡漾了,她心里想着这陈灵灵也没有楼下陈奶奶说的什么狐狸精气质啊,她怎么没看出来?一边嘴里道:“我叫程宝丽,我男人叫郑平,我也有个儿子,比你家宝宝大一点,今年刚刚三岁……”还没说完,那边房间里的郑海洋自己一颠儿一颠儿跑了出来。   跑到程宝丽旁边,昂着脖子看着陈灵灵,扯着“男子汉”的嗓门儿道:“阿姨好,我叫郑海洋。”   程宝丽吓了一跳,他们家宝宝什么时候这么不怕生会说话了?平时看到生人要让他喊他才喊的呀?今天竟然这么主动?   陈灵灵也愣了愣,她来这个江北的小县城时间不长,其实一直都不怎么适应,她记得他们全家刚刚搬过来的时候,不少小孩儿不远不近三三两两站着,都用好奇疑惑生疏的目光看着他们,陈灵灵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那些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竟然三三两两全部跑开了,也没人叫他们一声阿姨叔叔的。这会儿突然发现邻居家的孩子竟然这么不怕生这么有礼貌,一对比立刻就不一样了。   陈灵灵自己也有孩子,是喜欢孩子的,郑海洋是那种打一出生就特别好看的男孩儿,好看的孩子当然更讨喜,嘴巴甜自然又加了印象分,陈灵灵本来是在掏门钥匙的,被这么一声“阿姨”一叫竟然开始在包里找糖,找了两颗糖就塞给了郑海洋。   程宝丽特别不好意思的推拒说着不要不要了,郑海洋直接捧在手心里,朝着陈灵灵甜甜笑道:“谢谢阿姨。”程宝丽这才不好意思接受了。   两个女人在门口寒暄了一下,陈灵灵就开门回去了,程宝丽抱着郑海洋回厨房,蹲下来看着他道:“洋洋,你这样拿阿姨的东西是不对的。”   郑海洋心里叹气,想着自己妈妈的为人处世果然是有问题的,一开始不拿就是为了不欠人人情不让人背后说闲话么?这是什么道理?几颗糖罢了,他们家几颗糖的人情也还不起么?再说,有来有往才是好的,按照他爹娘平时为人处世的那些老想法,真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小城镇里的。其实郑海洋也不是多会来事儿的人,但他的观念放在二十多年前的今天,也比他父母要好很多。   郑海洋手里捏着糖,软乎乎的圆脸上一对有神的大眼睛,看着他妈道:“妈妈,以后我有吃的,也给小弟弟拿去好了。”   程宝丽被儿子那认真的模样给逗乐了,一时都忘记要怎么教育儿子了,她拍拍儿子的小脸笑道:“行了行了,回房间吧,来把糖给妈妈,你不能吃糖,会蛀牙的。”   郑海洋默默无语的把到手的糖充公交了出去,但他那个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从这几颗糖开始,往后的几十年里,他们郑家和韩家竟然成了比家人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程宝丽中午煮了个三菜一汤,本来想喂饱儿子自己再吃的,可神奇的是他发现自己家的宝宝竟然不挑食不哭不闹,一直端端正正坐着,还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乖得不得了;程宝丽平时也上班,那时候一天要上十个小时,回来看到儿子哭闹就头疼,打骂也没用,还是哭,有时候上个班回来真是觉得身心疲惫生活无望。   看着儿子这么乖这么听话,程宝丽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亲了亲脸颊,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将来给他的宝贝儿子买大房子大车子。   可她刚吃了几口,厨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陈灵灵站在门口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看着饭桌上的母子两个。   程宝丽赶忙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向门口道:“妹子,有什么事么?”   陈灵灵自己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她不怎么会做饭,来到蓝安县这么长时间都是跟着她家那口子后面吃饭店,但今天韩治军不在,她出去溜达了一圈发现这职工楼附近的街道两边竟然没什么小餐馆,真是哭笑不得,回来之后她给她家宝宝喂了奶,可自己肚子还是空空的。   陈灵灵不好意思地看着程宝丽,美丽的大眼睛闪了闪,道:“姐,我还没来得及做饭,能在你家吃一点么?”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根本不怎么会做饭。   程宝丽可能说不行么?邻居之间相互帮忙在她看来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她家洋洋还拿了人家糖果呢!她赶紧让陈灵灵进门,添了一副碗筷,道:“都是小菜,你别介意,今天也没做什么大菜。”   桌子是四方桌,陈灵灵和程宝丽面对面坐着,她吃了两口菜,眉头都挑了起来,点头道:“姐,好吃呢!你做菜真好吃!”   程宝丽被人一夸就很开心,那个时候不像十年之后物质充裕了人很难满足,在那个年代大家还都没什么钱的时候,别人夸一句饭菜好吃都特别容易开心。   郑海洋就这么坐在自己的高脚椅上,看着两个女人来来回回互相夸奖,彼时他一个小孩子也插不上什么话,但他暗地里打量陈灵灵,却发现这女人确实很不一般,哪怕是二十年后他见过的很多女人,恐怕都比不上她的气质,人的见识是非常重要的,这个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大城市里生活过的,落落大方很会说话。   郑海洋重生回到三岁,以他一个三岁孩子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但他想只要他想办法,潜移默化里还是能改变他家人的一些想法和他们往后的命运的,而显然,眼前的邻居就是个好办法。   与其让自己老妈和楼下那个只会八卦臆想别人过得凄惨的老婆子呆在一起,还不如和程宝丽这种大城市过来的女人聊聊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呢!   @   吃完了饭,程宝丽就洗碗打算等会儿就骑自行车带着郑海洋回娘家看看,她洗碗的时候陈灵灵从家里拿了一盒子糖果过来,程宝丽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内心里生出一种欠了别人几百块的感觉。   陈灵灵直接把巧克力塞到郑海洋手里,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家洋洋吃。”   午饭后程宝丽让郑海洋睡了个午觉,下午一点半的时候便骑车带着郑海洋回了娘家,哪知道车子刚刚停在门口,就听到大门内一声凄厉的哭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要嫁到你们家!!”      第3章 程宝丽被打      郑海洋当时还在他妈车座后的儿童椅里呢,一听到这声凄厉的哭喊立刻就分辨出来这是他舅妈的声音。   说起来他外婆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他外婆现在的家庭是个二婚后重新组合的家庭,在二婚之前他外婆这边总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妈程宝丽排中间,上面一个姐姐程宝雅,下面一个弟弟程宝俊;他现在的这个外公姓周,二婚前只有一个女儿叫周启云;二婚之后两人又生了个最小的姑娘,叫周婷婷,如今也不过才十四,还在上初中。   除了最小的女儿和程宝俊,其他的子女都结婚有孩子了,年龄也都差不多,郑海洋在这里面排下来,竟然还能排个大哥的辈分。   刚刚他舅妈那声凄厉的喊叫是为了什么镇海洋还真不知道,那时候他太小了,哪儿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啊。   程宝丽在门口停了自行车锁上车,抱着郑海洋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就像是入了一片黑一般瞳孔不适应,郑海洋努力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几秒才看适应了——主要这房子的构造实在是太奇葩了,二层的小楼在那个时候的城镇来说面积还不小,可前后楼的间距竟然只有两米不到,一楼是完全晒不到太阳的,白天都得开着日光灯,不开日光灯就看不到。   楼下没人,程宝丽就抱着镇海洋上楼,在狭窄的楼梯上边爬边喊了一声:“妈?”   嚎啕大哭声尤在耳边,一上楼,发现程宝丽的姐姐程宝雅还有弟弟程宝俊一家竟然都在。   郑海洋在他妈怀里扭着脖子打量二楼的主卧,和记忆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一张大木床、办公桌、一排老旧的衣柜,衣柜门上镶着镜子,还有一个造型独特大约有一米三高的案桌,桌上摆放着镜子、雪花膏等杂物。   而此刻屋子里坐了不少人,郑海洋的外婆和姨妈程宝雅正黑着一张脸坐在大木床的床边上,外公和舅舅程宝俊坐在一次抽烟,而他的舅妈则趴在一边的办公桌前抽泣,屋子里还有一股子劣质烟的香烟味道。   见程宝丽来了也没人打招呼,屋子里一阵寂静和尴尬的气氛,程宝丽进了屋子就觉得不对,喊了一声“爸”“妈”,抱着怀里的儿子拍了拍道:“洋洋叫人。”   郑海洋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外婆一家,原因很多,他在程宝丽怀里扭了扭,也不像对陈灵灵的时候那么乖巧,只干干喊道:“外公外婆,姨妈、舅舅、舅妈。”   程宝丽才尴尬,进了屋子之后大家都沉默,男人抽烟女人不吭声,她还不能去安抚趴在桌上哭的弟妹,她妈和她姐姐都看着呢。她最后只能进屋走到床边,程宝雅挪了挪位子,让程宝丽抱着儿子坐了下来。   外公和程宝俊还在抽烟,根本没有因为郑海洋这个三岁小娃子的到来掐烟开窗换气,程宝雅和外婆两个女人也压根没有这种意识。程宝丽在这种低气压下竟然张不来口,最后自己去把床后面的窗子开了透气。   郑海洋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妈在娘家就是受虐体质,他外婆不疼舅舅不疼他妈,最疼的就是大女儿一家,他妈在娘家就没地位,他姨妈才有地位。女儿抱着小儿子回来,没人打招呼也没人来说抱抱孩子给倒一杯水,有这样的娘家,郑海洋都特别心疼他妈。   本来郑海洋没想到是怎么回事,但此刻就面前这尴尬的气氛和场景,他很快回想起来,这不会是上辈子他爸无意中和他提过的姐弟两个争房子的事情吧?   他外婆和他外公两个都是变压器厂的工人,变压器厂当时有福利是分房子,但因为资金不够,就把地划分出来让分到房子的人自己弄黄沙水泥去盖,普通工人那时候哪有那么好的福利,也就是郑海洋他外婆的情况太特殊了——程宝丽的亲爹也就是他外婆的前夫当时是个特别稀罕的大学生,被分到了新疆做建设去了,结果因为意外去世了,当时变压器厂体恤他外婆,就分了房子给她。   没有房子只有一块小地皮,地皮不大但手续齐全,自己黄沙水泥找人去盖,可以盖个二层小楼还有个独立院子,就因为这件事,郑海洋的舅舅一家和姨妈一家算是彻底杠上了。   过程是怎么样的郑海洋不知道,但他知道结果——最后那房子还是给了姨妈家,两层小楼一开始破破烂烂,可07年翻新了一次已经有别墅的影子了,到13年,那已经是价值百万的小洋楼了。   郑海洋的爹郑平上辈子就和他抱怨过,说当时本来分房子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但他妈愣是要搀和帮着他姨妈,最后得罪了舅舅一家不说,他外婆还怪罪就是因为他妈搀和最后程宝俊和程宝雅才会闹翻成那样的。   郑海洋的舅妈趴在桌上哭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不哭了,抬起脸来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鼻涕,程宝俊坐在一边沉默抽烟,看老婆不哭了,连忙拿手帕给她。   郑海洋的舅妈经过一轮撒泼哭骂,这会儿开始转移战略重心,道:“妈,分房子这事儿也不是我这个当媳妇的一定要怎么样,但你也看看宝骏和我现在的情况,我们住的那个破平方,下暴雨的时候还漏水,冬冷夏热的,我和宝骏现在都不敢要孩子,你说了有了孩子让孩子住那种破平方么?宝骏的亲爹去得早,宝骏也算是程家传宗接待唯一一个儿子,你们就不能再考虑一下么?”   郑海洋的外婆坐在床边,身高也就一米五的中年妇人躬着背脊腿慢吞吞晃着,冷着脸沉默寡言不说话,他如今的丈夫在一旁抽烟,毕竟重组的家庭也不是分给他的房子,他也也不好说什么。   见他外婆不说话了,舅妈便把话头对准了程宝雅,道:“姐,姐夫现在还在外省部队里,以后就算转业回来了,部队还能不管他不给他分房子安排好工作?你能体谅体谅我和宝骏现在的状况么?那个破平方你也见过的,我们真的没法要孩子啊!!不是我要去争抢什么,都是自己家里人,我要是也有房子,不是酿酒厂那个破房子,我现在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说这些话。”   郑海洋和他妈这边的亲戚来往不多,但他这个舅妈舅舅家里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零几年那会儿确实还住着石板街的破平方,一直到04年才买了商品房,辛辛苦苦一辈子,钱最后全部用来买房了。   程宝雅不说话,沉默,这母子两个都沉默,另外一边的两个男人也都沉默不说话,最后舅妈没办法,终于把殷切的目光落在了这个二姐程宝丽身上,指望着她能说点什么。   程宝丽抱着儿子被她那目光盯着难受,转眼和程宝雅对视了一眼,姐妹两个从小关系就密切,程宝雅和程宝丽的关系就像是将军和士兵,程宝雅说往西走,程宝丽绝对不会往其他地方走。   在这个事情上,程宝丽自然是向着更亲密的姐姐的,他从小在家里说话就没地位,但他姐姐有,跟着他程宝雅,程宝丽有时候也能觉出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来;她情感上偏向程宝雅,但程宝俊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夫妻两个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酿酒厂分的那个房子简直就是乌七八糟的。   程宝雅暗地里捅了捅程宝丽,程宝丽犹豫着开口道:“我觉得这房子当然……”   郑海洋心说一声糟糕,他这个喜欢在娘家找自虐的妈要开始摆姿态乱插手了,他这个姨妈也真是有够阴险的,自己不表态,竟然把亲妹妹推上前做挡箭牌,一表态,以后他舅舅舅妈还不得恨死了他妈么?   郑海洋这么一想,立刻拿出了他作为一个三岁幼稚小二拥有的特权来——“妈妈妈妈,我要尿尿……”在程宝丽的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郑海洋果决果断地大声嚷嚷了出来,都把程宝丽的话音给盖过去了。   然而女人脱口而出的方言太过顺溜,就算郑海洋嚷嚷得声音再大,也能从孩子的声音中听到她的表决,根本拦不住!   “当然是给我姐了,你还有个房子,我姐现在在蓝安连房子都没有。”   郑海洋:“……”亲娘啊,你这么显而易见的被人推出去当枪把子使,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么?给你跪了啊。   这话一出来,在郑海洋的嚷嚷声中,他舅妈震惊的看着床边坐着的一排三个女人,她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家人都是瞎子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她怎么嫁了这种人家!!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女人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程宝丽扑了过去,程宝丽当时正低头哄着怀里的儿子,等她抬头的时候,已经一巴掌攉在右脸上,火辣辣的疼。   程宝俊和他外公赶忙把人拦住,他舅妈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说出这种话,你自己有职工楼住嫁了个好婆家,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么?程宝丽你这个死女人,我恨你恨你!!”   郑海洋当时傻了,连忙抬起小手捂住他妈妈的脸道:“妈妈,妈妈,回家,我们回家。”现在得赶紧回去,他外婆家以后最好还是少来,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程宝雅在旁边半搂着程宝丽,余光冷冷瞥向了他舅妈,嘴里却忙不迭道:“宝丽啊你没事吧,没事吧?”   郑海洋的外婆被闹得头疼,午饭之后她就没休息过,此刻见程宝丽被打了嘴里忍不住嘟囔道:“谁让你今天没事做跑过来的?被打了吧?休息天不会在家里带带孩子啊?跑过来干嘛?”   程宝丽被一巴掌打蒙了,一开始只是抱着儿子低头傻傻地坐在那里,不多久终于落了大颗的眼泪珠子下来,她听到她的宝宝在催促她回家,可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站起来抱着儿子大跨步离开,她也听到了母亲嘲讽的抱怨,可有个人在安慰她,她就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不愿意站起来,也好以此自己安慰自己,这种失败者懦弱的心态,她到现在都不自知。   郑海洋如今重生了算是知道他外婆家到底都是写什么狼心狗肺的人了,把妹妹推出去做挡箭牌的姨妈,一点母性都没有最起码的对女儿的关怀都没有的外婆,郑海洋虽然只是个三岁娃娃的壳子,但见到此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一把推开程宝雅搂着他妈的手臂,大声道:“走开!!”接着抬起小手捧住程宝丽的脸颊,不停道:“妈妈妈妈!!我们回家吧!!回家回家!!……”   郑海洋也不知道这样的催促有没有用,此刻他舅妈已经被舅舅和外公带到楼下了,但隐约还是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怒骂声,可是程宝丽还是边哭边抱着儿子委屈地坐着,郑海洋急的从他妈怀里跳到了地上,拽着他妈的手急着催促:“妈妈,我们回家。”指望着他妈瞬间变身女强文女主那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妈也重生,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带着他妈离开,受委屈的女人还留在这里听闲言碎语真是有够自虐,郑海洋一边心疼一边又为程宝丽觉得不甘。偏偏他才三岁,硬件条件跟不上,什么都做不了。   程宝丽那个性格,只要不是被逼急了,都不会做出那种甩头说走说走风风火火离开的姿态,她性格里带着懦弱的姿态,习惯缩头乌龟,可是被儿子一声声催促着,从通红的泪眼里看向了幼小的焦急拉着自己的儿子,她突然就站了起来,在身旁母女两个愕然的目光中,一把抱起儿子起身跑下楼离开了。   她突然想自己怎么能在被打了之后还做缩头乌龟呢?她在来之前不是还暗暗发誓以后要给儿子买大房子大汽车的么?就她现在这个倒霉相,哪儿还能给洋洋撑起一片天啊!      第4章 改变的苗头      程宝丽踏着她的凤凰牌自行车,车座后面带着儿子回家了,一路上风吹干了眼泪,等骑到职工楼大院儿的时候,他们楼下正聚集了一堆中年妇女在聊天。   当时那一堆人正议论新搬来的陈灵灵一家呢,那些妇女们也真是有恃无恐,就直接在程宝丽他们楼下聊天,程宝丽他们就住在二楼,又是露天大走廊,楼下人聊什么窗子一开就能听到,一点也不避讳陈灵灵他们家。   几个女人当时正长舌妇说陈灵灵有样貌有脸,可什么都不会做,还不是个懒货什么的,还说她没工作也不是国企工厂的职工,说那些话的时候,一脸“浩然正气”,好像陈灵灵真是什么狐狸精需要他们这些正派人士斩妖除魔一样。   程宝丽当时脸上的泪水吹干了,眼睛也不怎么红了,和那拨人打了个招呼,抱着儿子就上楼开门回了家。   一关上门坐上沙发,程宝丽就搂着儿子哭了起来,她觉得委屈极了,房子也不是要分给她的,她只是帮着她姐说了一句话而已,竟然就把人扇了一巴掌!人在伤心的时候总能又恰逢其时的想起更多不愉快的事情,程宝丽在那里时候不无难受的想起过去在娘家受委屈的点点滴滴,还有走之前洋洋外婆的责备,她是好心要回来看看,结果还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活该,说她吃饱了撑的回去,还不如在家带孩子。   程宝丽抱着儿子边哭边自言自语一般道:“我真是犯贱犯贱!!”   郑海洋心疼他妈心疼得要死,一辈子劳作辛苦的女人,一生享受不到什么福气,他说“妈妈你别哭了”“妈妈不要哭”“洋洋会保护你的”,可是没用,女人伤心起来那眼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朝下落。   郑海洋知道她妈自己也有问题,她妈不是那种脑子特别灵活特别会来事的人,甚至都没有楼下那拨喜欢说别人闲言碎语的老太太激灵会变通,他外婆家分房子这件事稍微有点脑子里的人都不会主动去搀和,可她妈就是因为从小跟在他姨妈后面当跟屁虫,经年累月跟的时间长了,竟然也跟出“奴性”来了。郑海洋知道,他妈对着他姨妈的这点“奴性”要是不改掉,以后还会惹来一堆麻烦事情,要知道郑海洋的上一世,他爸郑平就因为一句话得罪了他姨妈家,他姨妈竟然还挑拨他妈妈离婚,挑拨了一次又一次,把他们郑家闹了个鸡犬不宁。   郑海洋从女人怀里挣脱出来,程宝丽就趴在沙发上哭,大约也是哭累了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了下去,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梗塞。   郑海洋正愁着该怎么办呢,突然隔着房门听到走廊里几声脚步声,听着像是隔壁的,郑海洋脑子一转,立刻打开门迈着小腿跑了出去,果然看到是隔壁陈灵灵走了出来。   @   陈灵灵中午睡了个午觉,起来之后憋得难受,本来想出门到楼下晃一晃透透气的,结果大门才开了个门缝就听到楼下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在议论她。   陈灵灵听了两句,听到楼下一个女人是这么说的:“外面大城市来的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工作整天抱着孩子在外面瞎溜达么?也真是可怜了他们家孩子了,没有国有厂的背景,以后出来找工作都难的。”   陈灵灵噗嗤一口在门后面就笑了出来,索性也不出门了,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后面,窗户开了个条缝隙,听楼下那群完全不认识的八大姑七大姨议论“自己”,全当是听免费说书的。   结果一听真是把陈灵灵给听乐了,这人的想象力还真是无边无际的,这些人里有些可能只是早上去上班的时候见了她一面,有些也可能只是在巷子口瞧见她在附近随意溜达,有些搞不好见都没有见过她,就是这么一群人,竟然也能把她的“前后十年”说得跟真的似的,还能替她家宝宝操心,操心有她这么个狐狸精的妈,以后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如果说陈灵灵一开始是闲着无聊当笑话听听,那到最后,她已经听出了几分“敌意”了,她这个从外省大城市来的年轻漂亮女人,已经无意间被这个国有工厂的职工们给魔化了。尤其是说到她家宝宝的时候,那口气,活像观世音下凡看到了躺在泥潭子里的可怜虫。   陈灵灵索性站了起来,敞开了屋子大门,大门甫一打开楼下的女人的聒噪声就跟瞬间被打了个静音符号一般安静了下去。   陈灵灵穿着一身上下两件式的睡衣,睡衣是紫色绸缎的,趁着她白皙的皮肤更加光滑水亮,一头长发随意批在脑后,头上戴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箍,脖子上还有一银色细链子。她走了出来,目光傲气的垂眸朝楼下一扫,在露天阳台上一靠,冷冷看着楼下围坐着一群女人。   这欺负人还真是欺负到家门口了!!楼上楼下都没几米的距离,这些女人要说闲话也不知道躲远一点么?柿子挑软的捏,她看着就这么像软柿子?还有你们不是要说的么?怎么现在不说了?   陈灵灵懒散靠在阳台上,胳膊支起来撑着脑袋,正要对着楼下一群八婆说什么,突然地,隔壁家的小崽子洋洋跑了出来。   郑海洋不好意思的拉拉陈灵灵的衣角,昂着小脖子顶着一对滴溜溜的眼珠子道:“阿姨,你能跟我来一下么?”   “洋洋?”陈灵灵暂时把那群八婆抛到脑后,弯下腰来问道:“怎么啦?”   “阿姨,来,你来……”郑海洋说着就拉陈灵灵,陈灵灵拖着脚下的拖鞋就朝着他们家主屋的大门走去。   楼下几个女人偷偷拿眼睛斜眼儿看二楼,手里要么择菜剥豆子要么在打毛线,看到陈灵灵进了屋子,有人站起来拿着小椅子就走了,这拨女人也就散了。   陈灵灵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程宝丽坐在沙发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明显就是哭过。   陈灵灵愣了下,低头看了看郑海洋,郑海洋用求情的看着望着她,女人便懂了,她摸摸孩子的脑袋,在程宝丽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如果程宝丽是个很有担当很有能力的女人,她一定会擦干眼泪笑笑,说没什么,自己扛着,可显然她不是,郑海洋也知道他妈不是,便想到让陈灵灵来安慰,他现在太小了,就算顶着三岁的躯壳说出成年人的道理来,她妈也不会得到半丝安慰,再说女人了解女人,该怎么说要说什么,他觉得陈灵灵这个聪明女人应该知道,再说就算安慰不了也没什么关系,有个成年人在这个时候陪陪她,郑海洋都觉得安心。   程宝丽一开始也不可能和陈灵灵说自己家里的那些事情,但陈灵灵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安抚了程宝丽的情绪,又讲了两个笑话,终于把程宝丽给逗乐了。   程宝丽笑出声,陈灵灵便循循善诱,渐渐的,程宝丽这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女人也就和她把娘家分房子的事情说了,说得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逻辑性,但陈灵灵一直很耐心地边听边点头。   郑海洋这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顺便自己也把事情梳理了一边,听完她妈没重点的阐述之后,果然和他知道的那些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些可有可无的细节罢了。   陈灵灵旁观者清,一听之下就知道是程宝丽今天被她亲姐姐给推出来当了人肉靶子,这事儿和程宝丽根本半点关系也没有,洋洋舅妈当时就是需要有人站在她这边,如果程宝丽今天什么都不说,也就没什么事情了。而且从细节上,陈灵灵也听得出来,程宝丽在娘家没地位,她姐姐程宝雅是个厉害的女人。   陈灵灵果然没有让郑海洋失望,她知道自己一个外人没立场说什么,便反问道:“那姐,你看,你觉得这事儿你应该管么?”   程宝丽想了想,心里立刻跳出一个答案——不该管,可她转过来又想,那是她姐姐要的房子哎,她姐姐要是不争,在蓝安县就真的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一想到这里,她就犹豫了,道:“我觉得……不该吧,但是……”   陈灵灵没等那个“但是”后面的内容被说出来,就立刻道:“既然你知道自己不该管,那还去插手干吗?”   程宝丽想了想,道:“可是……”   陈灵灵握住程宝丽的手,美丽的眼睛凝视程宝丽,安抚道:“没有可是和但是,你知道自己不该管,却还是犹豫想要说服自己去管,你有想过为什么么?”   为什么??程宝丽脑子里一下子就搜寻到答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两方其中一方是她姐程宝雅呀,因为她姐,她才表态的。   陈灵灵道:“姐,我懂的道理也不多,但我家那口子就时常和我说,人啊,尤其是女人,一定得先对自己好,你得让自己过得好了,才能管其他事情。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你娘家的事情,但我想吧,既然分房子也没你什么事情,你倒不如在家里教洋洋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你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给你的家庭你的孩子你自己的时间就少了啊。”   陈灵灵没有说很多,点到为止说了些,把程宝丽的情绪安抚下去也就走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宝宝在,她也不能离开太久。   然而程宝丽在听了这番话之后犹如迎面一股清风扑来,让她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不同一般”,这些话从来都没有人和她说过,什么“女人要先对自己好”“在其他地方花了时间自己的时间就少了”……,简直就是一股新鲜的血液融入到她的认知中,让她那慢慢被生活和琐事压榨后干涸的心田陡然受到了雨露的滋润,整个人都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程宝丽把儿子抱到腿上坐着,郑海洋便趁热打铁道:“妈妈,我们最近不要去外婆家了,你教我写字吧。”   程宝丽愣神回头,原本心里又冒出了“姐姐”二字,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甫一冒了个尖儿竟然就被心里的什么东西立刻扑了下去,于是程宝丽便没什么犹豫道:“好,洋洋,妈妈就教你写字。”      第5章 一道墙、两家人      郑海洋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天产生了一点变化。   往常要是他妈妈在娘家受了这番委屈回来,肯定是哭闹一场,接着不想做饭什么都不想做的,等晚上他爸郑平下班,看到灶台是冷的多问一句,两人肯定要发生口角吵架,吵得严重搞不好还要摔东西。   在郑海洋的记忆深处,他爹妈在他小时候吵架简直就和家常便饭似的,他妈离开家回娘家再被他爸追回去,来来回回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父母关系的恶劣,从某种意义上对郑海洋的伤害也很大,在他成年之后,看到他追求的女孩子为了什么事情和他冷战,他就觉得特别不舒服,压抑得难受。   而今天,他妈在娘家受了这番被甩了巴掌的委屈,因了陈灵灵的及时劝慰,非但没有继续难过下去,反而像是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户——她想她是何苦呢,有那个时间去管别人家的房子,还不如给她家洋洋做好吃的,于是晚上直接做了两道大菜,还烧炉子炖了汤,给隔壁陈灵灵也送了菜过去。   陈灵灵看到邻居的饭菜心里简直激动坏了,她正愁着晚上吃什么呢,这么一来一往,两个同龄女人一下子就熟悉了起来。   陈灵灵还让程宝丽抱了她家宝宝,韩一当时才几个月大,一点点,跟只小猫一样躺在襁褓里,程宝丽抱起来,韩一不哭不吵不闹,郑海洋还垫着脚尖去看宝宝,两个小孩儿第一次照面,郑海洋直接伸出软乎乎的爪子捏了捏韩一宝宝的大肉脸,嘴里哼道:“肉包子脸。”   程宝丽抱着宝宝晃了晃,对自家洋洋道:“你还说小宝宝肉包子脸,小心小宝宝尿你一脸童子尿。”   郑海洋无语地想,这真是亲妈呀,绝对是亲妈。   晚上郑平下了班回来,工作了一天上了十个小时班也很累,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因为怕自己下班晚让家里的母子两个等太久饿肚子,便匆匆跑回来,在楼下就看到自家厨房灯火通明,阳台上能看到烧着的炉子上一个大钢精锅。   郑平彼时28岁,还是个年轻大小伙儿,样貌帅气五官立挺,就是穿着一身工作服不显气质,他跑上楼,收起下班时的一脸疲惫,一进厨房就笑道:“煮的什么好菜?这么香?”   程宝丽当时正在水池边给洋洋洗手,见郑平回来立马道:“快把你那一身脏衣服换掉。”   郑平自己去掀开锅,叹道:“哇,今天竟然煮了骨头汤?还有两个大菜啊?什么日子啊今天?”   “爸爸!”郑海洋喊了一声。   郑平脱掉工作服直接放在阳台上,进了厨房,捏了捏郑海洋的小包子脸,被程宝丽气呼呼一巴掌拍开:“洗手了没?不是好日子就不兴我做好吃的啊?快洗手,我盛饭吃饭了,洋洋吃了去睡觉了。”   “好嘞。”对男人来说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忙碌一天回来,老婆儿子都在家,桌上还有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大锅汤,郑平这个普通男人觉得,这已经十分幸福了。   他们家吃饭直接就是大海碗,程宝丽给郑平满满一碗,给郑海洋一个小碗,自己的海碗里则是半碗饭,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饭,郑平讲了一些今天在工厂里的笑话事儿逗桌边的母子两个。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程宝丽娘家最近分房子的事情上,郑平忍不住道:“你姐你弟那事情你别管了,到时候定下来,要我们帮忙去那边盖房子了我们去帮帮忙,其他的我们就别管了。”   说起来,郑海洋觉得他爸骨子里其实也是个老好人,大概也是年轻吧,没什么阅历没什么心眼儿。   程宝丽一直没提白天自己被甩了一巴掌的事情,她觉得丢脸,当着儿子的面被甩了一巴掌,这会儿哪儿还好意思提了,关键现在被陈灵灵安慰了一通,她不觉得委屈了,委屈的劲儿过去了,她就觉得气愤,敢情最后还要他们帮着去盖房子运黄沙搅和水泥啊!!   程宝丽脸一落,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不开心道:“吃你的饭吧,以后房子那破事儿谁都别管!!”   郑平是不想管的,主要这也是程宝丽娘家的事情,程宝丽之前死命要帮着她姐,他们夫妻两个之前还为了这事儿吵过几次,最后郑平不得不妥协,他本来想趁着今天气氛不错的时候再劝一劝的,着实没想到自己老婆竟然开口说不管了。   不管了好!就应该不管!   郑平立刻闭嘴,笑眯眯给老婆儿子夹菜,道:“成,成,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郑海洋当时心里可高兴可开心了,他想一步步慢慢来,反正现在他重生了他还有很多时间,一点点慢慢改变家里的境况,他相信二十年之后,他就算成不了富二代,他们家肯定也是个和和乐乐不为柴米油盐折腾的小康之家了。   @   韩治军当天回来的时候愁容满面,胳膊下面夹着公文包,一步步跨上这个他以前瞧都不会多瞧一眼的职工楼。   说起来韩治军陈灵灵他们家的条件确实比普通小老百姓要好很多,韩治军是做个体发家的,后来在浙杭那块开了个冰箱工厂,当年也是个大老板,只可惜从去年年末开始,国家为了整顿冰箱市场,做了“定点分配”,只有拿到定点资格的工厂才可以生产冰箱,其他没拿个定点资格的工厂出来的冰箱全部都是不合格品。   韩治军开冰箱厂着实发了一笔,前年结婚今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事业家庭双丰收,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人生,结果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因为那什么定点冰箱厂的事情,韩治军的冰箱厂最后只能关门大吉。   这种国家调控的背景之下,韩治军只能认栽,关掉了工厂赔了一笔钱,这才在老婆的劝慰之下来这个江北的小县城避避风头。   陈灵灵一直就觉得韩治军行事太过超前,她也承认她嫁的这个男人很有头脑,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觉得韩治军现在没看清目前的形式,一门心思想要做大做广,在花花世界里面蒙蔽了双眼,她这才提议两人来这个小县城住住,主要也是想让男人收收心归拢归拢,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办。   韩治军来到这个小县城之后就觉得事事不如意,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偏偏他娶的媳妇还是个不会干活儿做家务的,每天他一回来看到灶台都是冷的就着实火大,为了这个事情已经和陈灵灵吵过很多次了,他们以前在深圳在浙杭的时候请保姆,现在哪里有保姆?韩治军让陈灵灵学着做点家务,陈灵灵就生气,说女人干什么都要做家务?你娶我的时候不也说我不爱做就不做了么?   韩治军今天回来,在外面跑了一天,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就是个体经济都没怎么发展起来地广人稀的小县城里晃悠,心情格外复杂,他觉得自己蓬勃的野心都快要在这里稀释了,他夹着包从楼梯上楼,在楼下就闻到了职工楼其他人家里香喷喷的饭菜香。   原本因事业失败而颓败的男人此刻内心里更是失落,他知道,一回去肯定又没有饭吃,韩治军觉得自己做人也真是够失败的,如今没了事业吧,回家连饭都吃不上。   可哪知道一推开门,竟然闻到了一股子香碰碰的饭菜味道,他惊愕的推开门,在入门的饭桌上看到了三菜一汤,还有刚刚盛出来香喷喷的米饭,而陈灵灵坐在门边撑着脑袋无聊盘着手,见他回来笑眯眯站了起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道:“老公啊,你回来啦。”   韩治军关上门走进来,看着桌上的饭菜,虽然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但那冒着热气的氤氲雾气着实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他在外面东奔西走没有成果的跑了一天,心里累极了,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回来又要和老婆吵架的准备了,结果提在嗓子口的一股子就这么生生被饭桌上的饭菜给硬逼了回去,他疑惑道:“你做的?你会做饭?”   陈灵灵把韩治军拉到桌边坐下,塞给他一双筷子道:“先别管谁做的,跑了一下午饿了吧?饿了就多吃一点,锅里还有骨头汤呢!!”   韩治军这一顿饭吃得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以前也有忙碌了一天回来吃饭的时候,可那时候根本不会像今天有这么多的感慨。不过也是,以前他意气风发是个冰箱厂老板,呼朋唤友喝酒聊天不要太快活,回家吃个饭也就是填个肚子;而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狐朋狗友鸟兽散,他没了工厂身上也仅剩下几万块钱和一辆桑塔纳,再没了过去的潇洒,摘掉脖子上的金链子手上的名表之后,他回到家老婆还能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还愿意体贴他,真是让他觉出了陈灵灵的好来。   他追求陈灵灵的时候一方面觉得她漂亮一方面觉得她聪明机灵,如今才知道,她也有这般体贴不离不弃的真心。   男人一顿饭吃得感慨万千,吃完了之后放下筷子,用柔和的目光看着陈灵灵,心里想着自己没娶错人。   陈灵灵也吃完了,吃完之后放下筷子,看着韩治军,想了想道:“治军啊,我和你说点事情。”   韩治军点头,道:“你说。”   陈灵灵低了眸子,道:“我得和你道歉,我之前不对,来了几天了一直都不愿意做饭,而且今天这顿饭,也不是我做的,是隔壁好心的姐姐做了送给我的”说到这里脸臊了,脸颊红成了大苹果。   韩治军其实早就发现了,因为桌上那盛菜的瓷盆上印着“至公油厂”几个大字呢。   陈灵灵赶忙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以后肯定会学的,我也想明白了,哪有女人不给自己爱人做饭的,你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我在家还什么都不干,就太说不过去了。”陈灵灵是不爱做饭的,女人出身好嫁的又好,碗都没洗过几次,如今愿意妥协是因为她看到了程宝丽,两家人的人厨房就隔着一道墙,走廊还连在一起,在韩治军回来之前她一直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   陈灵灵看到程宝丽,就好像参照到了一个不同的人生,程宝丽长得清秀人也漂亮,每天要上班还要买菜做饭回来带孩子,同样是女人,怎么人家就能过得那么踏实自足,自己就那么浮躁呢?如今她男人韩治军已经不是老板,手里的钱也没有以前多了,自己一个做人妻子的,难道不应该体贴体贴也拿出点责任感么?夫妻是要共患难的,陈灵灵在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里突然想通了,现在就是考验他们夫妻的时刻,要是不能熬过去,还不得散伙了!!以前韩治军有钱的时候从来没短过自己,要什么有什么,如今韩治军没钱了,她陈灵灵照旧跟着他过,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也不想变成狼心狗肺。   而且她相信她嫁的男人,二十年之后依旧是个大老板!      第6章 令人生厌的姐姐      第二天是周一,程宝丽和郑平都要上班去,还都是早班没人带孩子。过往都是郑海洋的爷爷奶奶带孩子的,毕竟郑海洋的爷爷已经从至公油厂里退休了,只是最近老两口去外地了不在家。   本来程宝丽之前是打算把孩子送到洋洋外婆那里的,但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程宝丽也就不想把孩子送过去了。她一直到现在脑子里都还记得自己妈当时那嫌恶的口气。   郑平要上班已经先走了,程宝丽洗了碗正想着要不要把孩子带厂里放传达室凑合一天,姐姐程宝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长廊上。   郑海洋在一边喊了一声:“姨妈。”顺带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儿,她这个姨妈还真是有够阴魂不散的,今儿一大早过来,准没有好事。   “姐。”程宝丽转头看了程宝雅一眼,继续洗筷子。   程宝雅自己穿这个工作服两手上还戴着白袖套进来,道:“中午的饭准备好了?”   姐妹两个都在丝茧厂上班,厂里如今效益不怎么好,原先中午还包一顿大锅饭,现在已经不包了,职工都要自己带饭,程宝丽那时候都是带两个带盖子的铝合金盆儿,盒盖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放米饭一个放点菜,中午吃饭的时候在蒸汽放里捂一下,捂热了再吃,那时候他们厂里的职工基本都这样。   “啊。”程宝丽就吭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程宝雅跟没事儿人一样进来,提也不提昨天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妹妹被打的事情,只是理所当然道:“哦,我昨天晚上没煮饭在妈那儿吃的,没准备,你有饭的话,帮我多准备一份吧。”   郑海洋听了这话就来气,他看向他妈,程宝丽在水池边上甩甩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正要开口说什么,程宝雅晃在灶台边自己掀了锅盖看到了里面的骨头汤,用一种特别尖锐的嗓音道:“呀,昨天还煮了骨头汤呢?”   没等程宝丽开口,又道:“哦,对了,听说你家郑平他爸妈去外地了?那洋洋不是没地方去了么?要不带去厂里呗,在传达室凑合凑合,下班了带回去。”   这话刚说完,郑海洋奶声奶气扯着嗓子道:“姨妈,你上班,甜甜姐去哪儿了?”   程宝雅脱口而出:“当然你外婆看着了!”   呵呵,郑海洋心里冷笑。而一旁擦干净手的程宝丽很明显的怔了怔。   程宝雅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赶忙对程宝丽道:“哎呀,妈退休了平时白天也都一个人在家里的,她年纪也大了,带一个孩子就够她累的了,洋洋是男孩子,男孩子顽皮么,妈得多操心啊。”   程宝丽把头转到一边不说话,她就是这种性格,不开心的时候发不出脾气,自己忍着,忍着忍着受不了了也就哭,让她大喊大叫撒泼发野还真做不出来。本来程宝雅让她在准备一份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着毕竟是姐妹两个,搞隔夜仇没必要,可洋洋问甜甜姐去哪里之后,她突然心里就又开始难受了。   她妈偏心她姐姐她一直都是知道的,甜甜从小只要在蓝安县就是她妈带着,从来没带过洋洋一天,程宝丽以前不觉得她姐对她不好,她一直都自认为她们姐妹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工作之后还在一个厂里,可现在看看,她怎么都觉得她妈偏心过分,她姐对她刻薄。凭什么甜甜就有外婆带?他家洋洋就要在传达室凑合程宝丽脸色相当不好了,郑海洋掐着时间开口,用一种孩童的天真口气道:“姨妈,为什么外婆带甜甜姐姐不带我啊?我一点也不皮啊。”   “呵呵”程宝雅干笑了一声,童言无忌她也不好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但郑海洋的话让她觉得有点尴尬,她道:“你怎么不顽皮了,你是男孩子啊,男孩子就是顽皮的。你还记得上次啊,你在外婆家把一个碗给打碎了。”   “打碎了个碗怎么了?打碎了碗就是顽皮啊?你家田甜没碎碗?”程宝丽一把将郑海洋抱起来,气愤的回嘴。   而郑海洋则想起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被这个姨妈一次次的贬低,一次次的当做反面教材,他记得很清楚,上小学的时候就因为一次作文没写好,被她姨妈拿出来说了无数次,当着家里那么多亲戚的面提,提了一次又一次,她妈当时气疯了,回来狠狠揍了他一顿,现在镇海洋想想,那时候她妈的奴性已经有点根深蒂固了,她姨妈的这种借着“教育”名义的贬低实际上就是在对他和他妈的一种暗地里的“打压”,让他丢脸让他妈丢脸,因为一次次贬低,往后性格的缺陷也就更加明显。   程宝丽在旁人看来有点“过激”的反应让厨房里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镇海洋心里想着好机会,乘胜追击在他妈怀里假哭嚷嚷道:“妈妈妈妈,姨妈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啊?洋洋明明很乖啊,55555555。”当小孩儿也有当小孩儿的好处。   程宝雅吓了一跳,以前这小崽子被说了只会不开心跑一边一声不吭,现在竟然这么机灵了?   程宝丽抱着儿子拍背安抚,“不哭不哭啊,洋洋不哭,妈妈最喜欢你了,洋洋不哭。”转头气愤恼羞地看着程宝雅,这么多年里,几乎是第一次对着程宝雅不满的呵斥:“你还在这儿干嘛?不要上班啊!!看见你就烦!!”   “你!!……”程宝雅真想上去就撕一把程宝丽的脸,可一转头看到对面楼上有人开了窗户探头查看,她在人油厂职工楼里也不敢干什么,最后气呼呼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道:“别忘了午饭!!”   “呸!”程宝丽暗自呸了一口,哄着镇海洋,嘴里嘟囔着:“给你带就有鬼了。”   等程宝雅走了,陈灵灵才从自家门口过来,而郑海洋在程宝雅转身的时候就不哭了。   陈灵灵刚刚在自己家门口就听到隔壁的动静,她走出来趴在阳台上瞧了瞧,听到了几乎对话还有孩子天真的童言,最后看到一个年级比程宝丽略大、眉眼也有点和她相似的女人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陈灵灵淡淡友好的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结果那离开的女人竟然把视线调转到了她耳朵脖子上的首饰上面。一般人看了也就最多瞄两眼,结果程宝雅竟然从一开始就盯着看,一直到擦肩而过,还回身上上下下眼神没有半丝顾忌地打量陈灵灵。   陈灵灵去找程宝丽,把已经洗干净的昨晚的饭盆和锅还了,听说郑海洋没人带,便主动道:“反正我也不上班,你要放心,就把孩子放我那儿吧。”   程宝丽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陈灵灵:“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拜托你呢,我吧,不怎么会做饭,你要是不嫌麻烦,以后就教教我做饭做菜好了。”   程宝丽想到郑平爹妈几天之后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也不用麻烦陈灵灵了,于是便答应了。   程宝丽走之后郑海洋就跟着去了陈灵灵的家,进门之后这才发现陈灵灵家确实是非同一般啊,房子也就是普通的职工房,搬过来的时候仓促也不可能装潢,却有不少好东西。郑海洋他们家那时候的沙发就是普通的弹簧沙发,外面一层棉花布的那种,可人陈灵灵家直接上来就是皮沙发,家具都很好看‘梳妆台上不少保养品化妆品,那瓶瓶罐罐和他妈用的那些雪花膏、熊猫香脂、蛤油可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这个年代的高档货。   郑海洋甚至看到一个BP机就随手丢在床头柜上。   89年的时候BP机还没有在他们那个小县城流行起来呢,郑海洋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甚至都没听人提过,他本来还以为那玩意儿要九几年才有,想不到现在竟然就已经有了!原来不是没有,只是他家小县城这边还没有,想来那时候首都上海深圳那些发展快的大城市,都应该已经有了。   郑海洋还在小宝宝韩一的婴儿床旁边看到了很多的小狗小猫玩具什么的,虽然制造上没有二十年之后精美,但在那个时候能看出来已经是稀罕玩具了,像郑海洋上辈子,小时候家里舍不得买玩具,他们一堆小孩儿玩泥巴都能玩一个夏天。   陈灵灵把小宝宝从摇篮里抱出来放到床边,郑海洋就趴在床边看着,这小婴儿嫩嫩的,一点点大肉嘟嘟的,脑袋上一溜的小软毛,眼睛却特别亮,看到他之后便一直特别好奇的转头瞧着。   程宝丽坐在床边,哄着自家宝宝道:“韩一看到哥哥啦,你看哥哥在看你,你很快也能长成哥哥那么高啦。”   郑海洋纳闷儿,这孩子就没有小名么?想着想着,肚皮里咕噜噜一阵,突然没忍住崩了屁出来,因为刚好趴在床边上,味道很快传到小宝宝那里,可怜的孩子一早上喝了奶之后啥也没干就“吃了一顿加餐”,味道不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陈灵灵乐了,抱起孩子喷笑道:“哦,不哭不哭,哥哥是在和你打招呼呢,宝宝不哭不哭哦。”   郑海洋捂着肚子赶忙退到一边,真是对不住啊韩一弟弟,哥哥见你第二面就请你吃了顿屁,望天,哥哥也不想这样的啊。   @   程宝雅和程宝丽在一个车间,他们都是抽丝工人,一般两个人管一排机器,就是把热水泡着的茧拉出丝让机器缠上抽丝。   中午午饭之前程宝雅还专门去了锅炉房,发现程宝丽真的只带了自己的饭之后就不高兴了,她去问程宝丽怎么没帮她准备饭,程宝丽从泡着茧的热水里收回手来,皱眉反问道:“你怎么这么闲的?”   两个人管一排机器,一人管一半本来就是需要搭档的,程宝雅这么跑出来把活儿留给搭档的女工别人当然有意见,程宝丽刚刚说完,车间组长就远远的看着他们这边喊了一声:“程宝雅!!”   程宝雅冷冷看着程宝丽,朝组长答应了一声,接着对她道:“早上和你说了准备饭你不准备是什么意思?不准备你怎么不早说啊?现在这个时候让我去哪里准备饭啊?我吃什么啊?”   车间组长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程宝雅看不能久待了,又立刻道:“我不管,反正我没得吃,我中午就吃你的。”说完转头走了,而工厂车间里都是机器转动的声音,程宝雅最后那句话又压着嗓子,程宝丽虽然没听得太清楚但也听到了。   这要换了以前程宝丽肯定不会多想,继续干活儿,但不知怎么的,她今天心里突然就多冒了个心眼出来。她和同组的女工打了个招呼,让人帮着看看她这边的机器,转头就去了锅炉房,距离吃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在石台架子上找到了自己的两个铝合金饭盆儿,拿回车间也不方便,她干脆放到了工作间自己的小柜子里,放完之后匆匆跑回去继续上班。   等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别人都直接去蒸汽房,她先拐去换衣间拿了饭盆儿才去锅炉房,打算热热再吃,去的路上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她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想太多了?说不定程宝雅只是说的气话,根本就不会干这种事情呢?这样不显得她自己小家子气么?   然而一去锅炉房,程宝丽就看到了她姐趴在石台架子上翻找什么东西,原本还带着点不安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   她站在程宝雅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有人问程宝雅在找什么,程宝雅头都不抬,直接回了一句:“找我的饭盆儿呢。”   那人道:“没找到么?”   程宝雅竟然来了一句:“说不定被我妹拿走了,烦死了,饭都不做一天到晚吃我的,都不是第一次了。”   旁边那女人也没看到程宝丽,听了这话啧啧感慨道:“是亲妹子么?竟然做这种事情?”   程宝丽拿着饭盆儿站在那里,心突然就冷了。   明明就是她自己没有做饭没有带饭,可如今完全就被颠倒了是非黑白,这就是她一直努力跟随和维护的亲姐姐?她昨天还在娘家帮她说话挨了弟妹一巴掌!!   程宝雅没找到饭盆儿,他们工厂女工多,饭盒子都是按照车间车间组来排放,这样方便翻找,旁边说话的女工突然觉得不对了:“哎,不对啊,你和你妹不是一个车间组的啊,你怎么在她们车间组找饭盒啊?”   程宝雅几乎是理直气壮道:“她拿了我的饭盒啊!”   “我拿了你的饭盒?这不是我自己的饭盒么?”程宝丽在工厂从来没对谁黑过脸,更从来没和她姐这么大嗓门儿的说过话,可今天她忍不住了,这要是其他人在她面前说她姐的坏话她说不定还会生气,可今天是她亲眼看到听到的,程宝雅怒了,她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又被打了一巴掌,她一直觉得他们姐妹两个关系好,她不惜得罪弟妹都要维护她姐,现在呢?为了一顿饭的小事,她姐就是在别人面前这么挤兑她的?      第7章 大时代      程宝丽这辈子从来没和人这么大吵过,和她姐姐程宝雅吵更是人生中的第一次。程宝丽在娘家是不起眼什么话都说不上毫无存在感的人,跟着程宝雅就像个小兵跟着将军,偶尔有点话语权也都是因为她姐,她性格寡言不善表达,受了任何委屈都是自己绷着脸憋着不吭声。她嫁人算是嫁得比较好的,同辈的人里面,郑平算是条件还不错的,父母都在至公油厂工作,郑平的爸爸没退休之前是油厂的办公室主任,妈妈是厂里的会计,可就算如此她也从来没忘了本分,时不时都往娘家跑,娘家有什么她都帮衬着,娘家说什么她都能听进去,她姐在她耳边吹什么风她都相信。   可现在呢!?   程宝丽觉得自己原本内心中的一座高楼突然坍塌了,她的娘家人无论在她嫁出去之前还是嫁出去之后对她的态度都近乎冷漠。   程宝丽这天像是换了个人,饭都没吃,脸红脖子粗和程宝雅对骂了一通,最后甚至招来了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把姐妹两个叫去了办公室,谈了谈作风问题,办公室里,主任翘着二郎腿,面前摆个白色的带盖白瓷茶杯,语重心长教育两人。   而姐妹两个这时候的差距终于又显现了出来,程宝雅坐在那里,不管主任说什么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是,说主任教育得对,是她们姐妹不好,主要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好,一副不管对错一个劲儿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意思,态度尤为“诚恳”;而程宝丽坐在大吵了一通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她平日的性格,坐在那里低头不吭声,绷着脸冷冷坐着。   主任看看这态度天差地别的姐妹两个,叹了口气,对程宝雅道:“你回去继续上班吧。”却对程宝丽严肃道:“你回去再反思反思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程宝丽这天中午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车间组长找了人顶她的工,出来的时候想了想,对她小声道:“小丽啊,这段时间你悠着点,咱们厂最近效益不好,别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开掉啊。”   程宝丽听了这话心里很感激组长对她的提点,点点头收拾东西骑了自行车离开了。   回去之后程宝丽去隔壁接儿子,门打开之后陈灵灵吓了一跳,道:“已经下班了?”   程宝丽摇摇头,显出点疲态来,饭没吃脸红脖子粗大吵了一通,心里特别累,她本来想接了洋洋就回家去的,而陈灵灵直接开了门让她进来,把她请到了沙发上坐下。   陈灵灵指指里面,小声道:“两个孩子都睡了。”   程宝丽:“早上真是麻烦你了。”   陈灵灵道:“那有什么好麻烦的。对了,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女人见女人,就有倾诉的欲望,程宝丽受了气,忍不住就把事情告诉了陈灵灵,陈灵灵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尤其听到后面听说程宝雅在主任办公室态度特别好之后,心里便明白程宝丽这姐姐还是挺有心计的,程宝丽斗不过她姐。   程宝丽皱眉道:“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假?明明是我的饭盒她和人说是我拿了她的,和我吵完之后在车间主任那里还能挂个笑脸主动承认错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陈灵灵想了想,道:“那你们主任就让你回来了?”   程宝丽道:“是啊,说让我回来反思反思,搞到最后还都是我的错了!”   陈灵灵噗嗤一口笑了,她以前在浙杭那里认识的女人都是顶顶会算计有心计的人,一点不比生意场上的男人差,程宝丽这么“单纯”的样子倒是显出了几分可爱来。   程宝丽纳闷儿:“怎么了?笑什么?”   “我笑你傻啊,”陈灵灵特别坦诚道:“你看你姐都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怎么就不会呢?”   程宝丽闷闷不乐:“她那样不对!对人怎么能这样!多不好。”   陈灵灵拉着程宝丽的手,对她道:“那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车间主任这样对你的印象差了?”   “是啊,我们组长还提醒我别被抓了小辫子开掉呢。”   陈灵灵:“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认识你们车间主任家么?等会去买点水果,今天挑个方便的时间送去你们主任家里。”   程宝丽也不是真傻,就是不开窍,陈灵灵这么一说她突然懂了,人情世故不就是这样的么,她心里隐约抓住了一丝什么,但那个想法一闪而过就没有了,但她道:“我们主任的爱人不上班的,下午都在家带孩子!”   陈灵灵笑道:“那也行,你拎点水果和小孩子吃的东西过去,陪个礼道个歉,不比你姐‘那一套’差,保管你们车间主任不计你这次的事情。”   程宝丽听了陈灵灵的话,吃个了午饭坐了一会儿就骑着自行车找了个杂货铺,买了水果和两包红梅烟,转头就去了主任家里。   主任的爱人看到程宝丽送东西过来,一开始还不收,过了一会儿就笑眯眯把东西收了,给程宝丽倒了茶,程宝丽就稍微提了提中午发生的事情,把前因后果都和主任的爱人说了,主任的爱人道:“哎,这没什么事儿,我家那口子就这样,每次有事儿都让人回去休息休息冷静冷静,他估计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呢,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说,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程宝丽从主任家出来,在楼下车道拿车的时候突然昂头看了看蓝天,有一种福至心灵的舒爽感,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她不明白具体是什么,但现在的感觉很好,非常好,具体的她说不上来,但她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改变了,让她觉得很开心。   这天下午没上班,程宝丽回去之后洋洋已经醒了,自己洗了脸喝了水,不吵不闹特别听话,他也不黏着程宝丽,自己在一边沙发上逗小宝宝玩儿,而程宝丽就和陈灵灵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聊天说话。   两个女人这还是第一次有空话家常,程宝丽好奇陈灵灵一家为什么会搬过来,陈灵灵就和她解释了,程宝丽又好奇外面的大城市,陈灵灵就和她讲外面大世界的见闻。   那一天,程宝丽单调的人生出现了许多色彩缤纷的词汇,而重生后年仅三岁的郑海洋也了解到了这个时代他们小县城之外的一些巨变和发展。   原来这时候,北京前门已经开起了中国第一家“KFC”,一点炸鸡、面包、土豆泥就要八九块钱;有人开起了自己的冰箱厂彩电厂,一台彩电卖2500块,一年能卖几万台;国外洋牌子流入中国,一件普通的名牌上衣裤子就能卖上千块……还有时代周刊、还有听都没听说过的“矮比矮亩”(IBM)、微机电脑、进口汽车、雅芳……   外面的世界纷杂精彩得令人眼花缭乱,根本不是蓝安县这个缩在江北的小县城可以想象的,而当程宝丽愕然问起陈灵灵家那辆四轱辘的汽车买了多少钱的时候,陈灵灵但笑不语。   “四千块?”程宝丽想怎么也得比他们家那台花了两千多的彩色电视机贵吧?   陈灵灵淡笑着摇了摇头。   程宝丽一咬牙:“一万?”   陈灵灵还是不说话,这时候就是郑海洋都瞪大着眼珠子看着陈灵灵,他想要不要这样啊!他13年的月工资在89年这个时候都抵不上人一辆车么?!   “三万?”   “五万?”   “十万??!!”说出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程宝丽觉得已经是天方夜谭了,她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块多一点点啊,和郑平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都不超过300块!!十万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陈灵灵笑着,依旧不说话,郑海洋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他13年买的凯悦裸车才十一万啊!!尼玛还买不了89年的桑塔纳?!要不要这么残忍啊!   陈灵灵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和程宝丽讲了几年前她和韩治军在海南的事情:“我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前,我那时候大概20岁都没有,跟着韩治军去海南,那是我这辈子印象最深的,满大街都是在倒卖进口车,一下子就能转好几万,还有深圳那里的地下黑市,炒美元汇率,一比三一比四一比五,一堆人带着钱去香港换港币。我们坐汽渡船过来的,你知道你们这边江边的茶叶蛋多少钱一个么?”   程宝丽:“多少?一个?一毛?”她还故意多说了一点,天知道他们家这里鸡蛋根本不值钱!   “五毛钱!”陈灵灵道:“一天卖300个鸡蛋,一个月就是好几千。”   程宝丽,郑海洋:“……!!!”   天啊天啊天啊!!郑海洋现在发现他虽然是个重生的但是真的一点见识都没有。原来这个时代的节拍已经发展如此迅速了?   江边上一个鸡蛋五毛钱?他上大学的时候茶叶蛋也才五毛啊!一个月几千块!?他刚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一个月也才3500!!还有他知道海南有炒过房地产,真的不知道原来早在八十年代中期竟然还倒卖过进口汽车!还有地下汇率黑市!!原来这个缩在江北的小县城真的错过了太多的时代机遇,完全没有跟上大时代的步伐!   程宝丽已经完全傻了,卖鸡蛋能有几千块!?他们一家一年也才这么多钱,人家能一个月赚这么多!还有那些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词,什么炒美元什么换港币什么地下黑市,她感觉自己就是井底的一只小蝌蚪,完全不知道原来井外就是汪洋大洋!   郑海洋在沙发上自己莫名其妙兴奋地打了个滚,陈灵灵看着这有趣的母子两个笑了,她想这家人真是太可爱了,她道:“有机会的话,其实还是要出去看看的,外面的发展真的很大很大的,外面还有人是主动要下海自己干的呢。韩治军以前有个浙温那里的朋友,我们去他老家,他们那里真是家家户户做生意,吓死人了,你知道招待一顿饭,最后一道菜放什么么?一叠美金,放在盘子里!而且很多人家都这么干!”   “……”   这是个资本积累的大时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郑海洋这天终于知道,原来时代的发展早就悄然开启,只是他们缩在这个小县城里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他的父母做个国油厂工人一个月加起来300快还觉得很开心,却不知道原来外面早就有一大堆人能日入300了。   原来这个时代在中国,早就有一些有想法有抱负的人最先积累起了原始资本。      原来名族的崛起、时代的蜕变,早就拉开了序幕。      这天晚上程宝丽和郑海洋母子两个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隐隐躁动,为这个时代,为自己还未曾真正开始的人生。      第8章 程宝丽的改变&相互影响的两家人      程宝丽第二天起床,一边哼着歌一边煮早饭,看上去心情特别好,郑平忍不住道:“遇到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   程宝丽扭了个腰,不回答,继续唱,可只有一边的郑海洋知道,她妈一定是因为昨天在隔壁陈灵灵家听到的那些话之后,让她妈觉得生活特别有希望特别有奔头,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短短两天的时间,只是和隔壁邻居家稍微接触了一下,他妈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郑海洋觉得特别神奇的同时暗自下决定,决心好好抱紧隔壁阿姨的大腿,如果抱不了陈灵灵的大腿,抱小宝宝韩一的小肉腿也可以,总之郑海洋觉得这是个好机遇,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理解都没有隔壁邻居懂得多,这时候倒不如让两家人多接触接触,改变是潜移默化中产生的。   当然郑海洋自己也有一些的改变,重生之后见到年轻时不易的父母,他发现自己更能理解家人对他们更亲近,郑海洋过去和父母并不亲密,但现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哄程宝丽开心帮妈妈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会体谅父亲叫爸爸哄妈妈开心,上辈子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绝对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程宝丽这天照样在郑平上班之后把孩子送到了隔壁,一大早烧了炉子,把炉子和锅放在门口顿了一大锅汤,好让陈灵灵和洋洋中午吃。   陈灵灵在她走之前专门拉住她道:“在人前别和你姐吵架,你们车间主任要是找你,你就说是小事儿,姐妹间的小矛盾,说你下次肯定不会吧家庭矛盾带到车间去。”   程宝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天去了车间,车间主任果然又找了她和程宝雅,程宝丽看到程宝雅如今没了过去的依附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她听了陈灵灵的话,人前做样子,喊了程宝雅一声姐,程宝雅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很快收起,嗯了一声,一起坐在了主任面前。   程宝丽昨天给主任家送了东西,算不上后门,一点水果两包烟罢了,但也是摆明了态度,车间主任觉得很欣慰,又听老婆添油加醋把因果说了一通,今天再来车间了解了一下情况,也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车间主任道:“你们姐妹两个,一起在车间工作,要互帮互助么,小矛盾,要及时解决不要带到工作,影响了自己影响了工作还影响了其他人。”   程宝雅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主任你说的是。”   却不想突然的,旁边程宝丽也开口了,“主任昨天是我们的错,姐妹间的小矛盾带到了车间,下次肯定不会发生这种错误了,这次我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昨天下午已经反思过了。”   车间主任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程宝雅却愣了一下瞪眼看了看妹妹,她这个妹妹她还不知道么?就是那种最不会来事儿最不会说话一不高兴就绷着脸不吭声的那种,什么时候会说刚刚那些话了?开窍了?   主任这时候看向程宝雅,咳了一声,对她道:“还有程宝雅同志,午饭没准备可以去食堂,厂里现在虽然不给基层工人供应午饭了,但你实在没准备也是能通融一下的。”   程宝雅愕然转头看向主任,突然有一种临街被人撕破了脸皮的窘迫敢,昨天主任还让程宝丽回去反思来着,怎么今天头一转又开始说她?她张嘴想说什么,主任抬手制止了她,直接道:“行了,回车间吧。”   程宝雅和程宝丽一起从主任办公室进来,程宝丽头都不转一个不看她姐姐一眼直接朝着车间的方向走,那微抬的下巴暴露了她此刻略爽的心情,程宝雅从后面追上来,带着点恶狠狠的表情拽了她一下,道:“你是不是和主任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程宝丽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以前受了委屈就是自己消化自己憋着,这几乎还是第一次委屈了之后有人帮着自己说一句话,她看着程宝雅,心里再没了过去的自卑,抬着下巴看着她姐道:“我需要说什么?昨天那事儿你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主任才说了你一句你就不开心了?昨天你和我对骂的时候不是张嘴来得挺快?再去说啊!”   程宝雅瞪眼看着程宝丽,觉得自己面前的人跟换了个魂儿似的陌生,昨天和她吵架今天又嘲讽她,这是程宝丽?是她那个根本不善说话不善表达的妹妹?   “你……!”   “你什么你!”程宝丽看周围没人直接顶撞回去,心里别提多爽了,这完全不像她自己,可就是因为不像过去那个她,她才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趾头都觉得舒服。这种心里爽透的感觉像是在背后推动着她,给了她很多勇气和没由来的自信,她看着程宝雅道:“别你来你去,好歹我还叫你一声姐,我麻烦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嚣张,过去不和你计较是我傻!你要是以后再在我面前在我家洋洋面前瞎嘚啵,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程宝丽说完转身就走,那步伐跨得屁股都要扭起来了,程宝雅在后面愕然愣在当地,反应过来之后气得直跺脚,这是她妹?这是程宝丽?这是她那个永远维护她的小跟班?!天煞的!!   @   程宝丽这几天跟换了个人似的,满面笑容扬眉吐气,在厂里逢人就挂笑脸,以前关系普通的女工如今和她也能说上很多话了,以前完全不认识的如今打个照面都能寒暄两句,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木讷完全不开窍的女人了。   虽然还没不像陈灵灵那么机灵会来事儿,但显而易见,程宝丽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在她和陈灵灵接触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自卑多美的弱小,外面的世界那样多彩纷杂,她没做上什么大事儿,却整天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纠缠,她没有眼界没有大能力。   但现在的她心里隐隐躁动埋藏着一颗种子,那颗种子里包裹着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她目前人生的不满。   程宝丽的改变和与陈灵灵的接触很快也影响到了两家人,陈灵灵有空就和程宝丽讲她在外面的见闻,而程宝丽就教她怎么买菜洗衣服做饭、教她怎么烧煤炭炉子炖汤,陈灵灵过去五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已经能蹲在煤炉旁边换蜂窝煤炭了,炖一锅骨头汤撒葱花的时候有模有样,这种改变也叫韩治军看在眼里,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陈灵灵无怨无悔陪着,男人心中很感动很感激。   谁也没想到,潜移默化之中,两家人的人生都在朝着和原先完全不同的轨迹发展着。   韩治军因为陈灵灵的原因,很快也和隔壁程宝丽他们家熟悉了起来,原本冰箱厂关掉之后来到这座小县城他一直很落寞心里很彷徨,整天往外面跑也是因为在家里坐不住心里不踏实,但陈灵灵的贴心陪伴渐渐让他重拾信心,他也不往外面跑了,现在都在家陪儿子陪爱人,和隔壁的郑平熟悉了之后两个男人还能坐在阳台上抽根烟说说话。   蓝安县这小县城有一项娱乐活动是家家户户都会的,就是玩扑克牌,蓝安县本地方言翻译过来其实就是跑得快,郑平有一手绝活儿就是打牌打得好,刚好两家人做个四方桌用两副牌打,有时候一玩能玩一个晚上。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郑平和程宝丽两口子有时候会带着郑海洋去公园散散步,反正离着也不远,走过去再走回来。   现在都是两家人一起去,郑平和韩治军两个男人在一边边走边吹牛,程宝丽和陈灵灵各自带着儿子边走边聊家常。程宝丽和人一熟就把自己娘家那点破事全说了,陈灵灵过去那“对人只说三分话”的原则也被她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一个劲儿和程宝丽分析她娘家这状况该怎么应付,两个女人别提有多志同道合了,程宝丽听着陈灵灵的分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陈灵灵说得越多越觉得程宝丽为人实在也就越喜欢她。   当然了,郑海洋在这段时间也没少发挥他的催化剂作用,他受家庭影响,其实并不是个会说话的,但重生之后他一直在克服自身不怎么会说话的缺点,他在自己家就夸隔壁韩治军他们家,说弟弟可爱,说阿姨漂亮聪明,说叔叔有本事人好有见识,在他爹妈耳边一个劲儿的吹枕头风,吹得他爹妈忍不住就和隔壁邻居走得越来越近,两家人关系也越来越好。   程宝丽和郑平讲了江边卖茶叶蛋、海南进口汽车的事情,郑平一开始还不相信,他说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轻轻松松一个买入卖出就能赚那么多钱?他觉得不可能,不相信,他想那肯定都不是正经人干的,像他这种国有工厂里的工人才是正经工人,工人是工厂的主人么!   程宝丽自己开窍了,可郑平还没开窍啊,气得她狠狠捶了一下他,扬着眉头嚷嚷道:“那是啊,等以后别人做了生意了,五年十年之后住大房子开大汽车,你就让我和我们家洋洋喝西北风去啊?”   郑平被说得噎住,没话回程宝丽,心里有点不太高兴,他的观念还是转不过来。一旁的郑海洋听了,转头就跑到陈灵灵面前,说他想坐叔叔的大汽车出去玩儿。   陈灵灵捏捏郑海洋那肥嘟嘟的脸道:“那不简单,明天让你叔开车带你去。”   第二天韩治军就说开车带着两家人一起去兜兜风,郑平坐上那四咕噜的私家汽车在县城的大马路上兜了几圈,终于不得不承认,坐汽车可比拖拉机舒服多了,有钱真是特别好。   他回去之后随口问了韩治军一句:“这车多少钱?”   韩治军没多想,话到嘴边就和倒豆子一般利索,直接道:“十几万吧。”   结果,这天晚上换成郑海洋的老子郑平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   第二天程宝丽起床,和郑海洋一起看到郑平那两个明显的“熊猫眼”都笑疯了。   郑平抬腿踢踢程宝丽,嘟囔道:“有这么好笑么?”   “哎呦,哎呦,”程宝丽笑得满床打滚,乐道:“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的脸!洋洋,快看你爸爸,成大熊猫了!!”   郑海洋也乐了,他知道他爸是被昨天韩一宝宝家的大汽车的价钱给震住了,十几万啊,就是重生回来的郑海洋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一辆车竟然有这么贵,更别提郑海洋他爸,郑平一早上脸没洗牙没刷早饭没吃,就开了窗坐在窗边抽了两根烟。   郑海洋被程宝丽叫出去洗脸刷牙,完了之后捧着根玉米棒棒进了房间,正看到他爸在抽烟,郑海洋看他爸那眯着眼睛吞云吐雾的神色就跑了过去。   郑平转头看看儿子,把烟掐了,抬手把儿子嘴边沾的那玉米粒捻了扔进自己嘴巴里,接着郑重其事一般看着儿子,认真道:“洋洋,以后也想坐大汽车么?”   郑海洋点了点头,特别认真回道:“想!”      第9章 决定      这一周,程宝丽没往他娘家跑一步,也懒得去管她妈那房子是分给了弟弟还是分给了程宝雅,郑平从结婚开始最烦的就是程宝丽时不时就把她娘家的事情挂在嘴边,两人为此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本来郑平还担心程宝丽又提他娘家分房子的事情,现在好了,程宝丽提都不提,他也轻松了不少。   但也是这一周,郑海洋的爷爷奶奶从外地回来了,他们的一个决定,彻底改变了往后所有人的人生。   这一天郑平和程宝丽刚好都不上班,本来程宝丽都已经和陈灵灵商量好了今天去菜市场剁点肉回来,她厂里的一个女工家里挖了荠菜送给她,刚好做一顿荠菜饺子,结果郑海洋的爷爷奶奶一回家就跑到了郑海洋他们家。   程宝丽和郑平看到郑爷爷和郑奶奶的时候吓了一跳,一看两人身上还背着大背包连忙过去搭手拿东西,程宝丽愕然道:“爸妈你们不是说还要几天再回来的么?”   郑爷爷郑奶奶卸下了身上的行李,一看就是刚刚回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程宝丽给他们倒水拿点心,急忙要去热饭,却被郑爷爷拦下了。   他对夫妻二人道:“你们坐,我和你妈有事情和你们说。”   郑海洋小跑着颠儿进郑奶奶的怀里,郑奶奶搂着孙子,亲密地摸摸他的脑袋亲了亲,低头问道:“洋洋想爷爷奶奶了没?”   郑海洋点头:“想!”   郑爷爷和郑奶奶都笑了起来,郑爷爷伸手就去包里拿在省城买的高级糖果给郑海洋,心里疼着孙子,都忘记要干的正事了。   程宝丽和郑平对视一眼,夫妻两个都直觉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赶,要知道郑爷爷郑奶奶也住在职工大院儿里,就住在院子另外一边的一排二层小楼里,如果不急,也不至于家都不回就跑过来。   郑爷爷给郑海洋拿了一堆好吃的,这才抬起头,郑重其事对郑平他们夫妻二人道:“我和你妈这次出去一趟,做了个决定,老大老三那边回头再和他们说,先和你们说。我决定去省城一个朋友承包的油厂再干几年,先和你们说主要是因为洋洋这边,因为平时都是我带孩子的,我一去省城,孩子就没人带了。”   程宝丽和郑平双双瞪大了眼睛,郑平道:“那妈呢?”   郑奶奶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我打算内退,也去省城。”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为什么?”   郑爷爷叹道:“我这次去外面看了很多,很有感触,这些回头慢慢和你们说。主要我以前一个战友现在承包了一个油厂,他知道我以前在国营油厂做办公室主任,就拉我一起。一个月给我开700块工资,包吃包住,你妈也过去,他还做会计,那个战友打算给你妈开一个月350,也包吃住。你妈现在一个月一百块多一点,我离休工资也不多,我和你妈合计着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以后洋洋上学,老大那边的孩子,还有老三那边结婚也是一大笔钱,‘物价闯关’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什么都要钱,出去赚赚钱,回头还能补贴你们一些。”   郑海洋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跳,他想来了!这事儿他虽然不记得,但是他爹上辈子和他提了不止一次,满是抱怨,他记得上辈子爷爷奶奶也是想出去赚钱的,但是他妈程宝丽回娘家说了一通之后,娘家人死命拉着他妈说不肯,说爷爷奶奶都出去了就是想甩掉洋洋这个包袱,就是想不带孩子。他爸和他抱怨说,那个时候这事儿还闹得不小,她妈一回家就不说话,接着就把娘家人在她耳边吹的风都说了,说爷爷奶奶是不负责任,一走谁带孩子?外婆不肯带孩子,他家洋洋难道拿个绳子像狗一样栓在门口么?   那句“像狗一样栓在门口”具体是谁说的郑海洋不记得了,但他小时候对这事儿隐约有一点印象,似乎他外婆外公还专门跑到他家和他爸说“你老子娘不能做这种事情”,抱怨小孩儿没人带,抱怨程宝丽的公婆是想甩开责任,在他们油厂的职工大院儿楼里闹得沸沸扬扬,一点小事儿,最后却把郑海洋的大伯家和未结婚的叔叔全部都闹了过来。   郑海洋的爷爷奶奶最终打消了去省城的念头,但那个时候,公婆与程宝丽的关系恶化,程宝丽听了娘家的话对婆家积怨。   这事儿其实不复杂,郑海洋老早就明白,那是他外婆家生怕他爷爷奶奶去了省城没人带他,所以故意才这么说的。他爷爷带他,平时什么小玩具吃喝拉撒全都是他爷爷负责,如果他爷爷奶奶走了呢?孩子没人带就不得不送去外婆那里,外婆那里还不能不要,因为婆家没人娘家不帮就会被周围人说三道四,到时候又是吃又是喝又要哄的,郑海洋的外婆当然不干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上辈子郑海洋懂事之后虽然跟着他妈总是去外婆家,但和外婆家那边的亲戚和兄弟姐妹都不亲近的原因,从一开始,他外婆家就没将他这个外孙放在眼中。   郑海洋知道有这事儿,但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就朝着他妈看过去,却看到程宝丽眼睛红彤彤的坐在那里。   程宝丽以前和公婆的关系十分寡淡,就算两家前后就住在一个大院儿里,但因为程宝丽更亲近娘家,于是总是时不时和公婆疏远。   今天她听了郑奶奶和郑爷爷的这番话,眼珠子一红,心里一阵酸楚,她想她娘家从来不给她什么有什么都不和她商量更不帮她带孩子,可婆家真心待她不薄,洋洋是郑爷爷从小带大带到现在的,时不时有什么好的都往他们家送,她上下午班没时间去打水,都是郑海洋的奶奶拎着他们家水瓶去打水的,一分两分虽然不贵,但一个夏天打水打下来也着实不少钱,更何况他们家六个水瓶,连带着郑奶奶自己家的水瓶,前后一个人要走三趟。郑海洋小时候的尿布都是郑爷爷洗的。   以前她妈她姐总和她说公婆帮他是应该的,谁让她给老郑家生了个儿子呢?洋洋他们不管谁管?可现在想想,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说法,人老郑家都是实在人才帮的,这要她换个其他婆家,早被婆家人撕破脸皮了!   这个大院里,谁家不是媳妇去打水做饭的伺候公婆的?唯有她家不是这样,也难怪人背地里总爱说她的闲话了!   当程宝丽听说公婆还想去省城工作,赚钱补贴他们的时候,她真的有一种自己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家有他们老郑家的公婆这么好这么实在?!甚至担心洋洋没人带,回来之后脚都不歇一下专门跑过来和他们商量!!   郑平忍不住道:“爸,你都离休了,快六十的人了。”   郑爷爷抬手道:“才六十有什么老的!主要我和你妈合计,你哥嫂子和你弟他们应该都是同意的,就怕你这边不同意,毕竟宝丽妈那边……”   程宝丽红着眼珠子,道:“爸妈,你们要做什么别想我娘家,挨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这天程宝丽红着眼睛和陈灵灵去买菜,又红着眼睛杆皮儿包饺子,她和陈灵灵说她发现自己嫁到老郑家来这么长时间,真的什么都没给她公婆干过,一天到晚就听她娘家瞎吹风,他们家原来是个黑白电视机,但是也不便宜,结婚的时候郑平爸妈买的。可去年年末,她姐姐程宝雅就窜着她让郑平买彩色电视机,说谁谁谁家有冰箱,谁谁谁家有彩色电视机,郑平和程宝丽那会儿哪儿有钱啊,结婚还没几年呢,程宝丽还时不时为这事儿那事儿贴补娘家,后来也是郑平爹妈出了两千多块买的。   那时候程宝丽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毕竟2000多块不是小钱,结果程宝雅对她阴阳怪气道:“你公婆那哪儿是买给你的啊,那是买给你家洋洋的,谁让你生了个儿子呢!”   陈灵灵听到这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程宝丽一边抱着饺子一边狠狠道:“这是我以前傻,她要是现在再当着我面这么说,我肯定撕烂她的嘴。”   陈灵灵拿手帕擦嘴,边擦边无语道:“大概她没生出儿子,在婆家没这种待遇,所以才这么说你的。”   为郑爷爷郑奶奶归来洗尘接风这顿饭就是在郑平家吃的,陈灵灵家也过来一起吃,郑爷爷如今看了外面大时代的发展很有感触,韩治军就讲些他在外面的见闻,老郑家所有人都听得津津乐道,就是郑海洋都竖着耳朵死命听,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讯息。   郑爷爷是海军转业回老家分配的工作,说话还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气质,他对韩治军道:“国家现在就需要你这种有脑子的年轻人,”顺便把自己儿子贬了一通:“郑二就完全不行,你以后多带带他,他脑子笨。”   韩治军以茶代酒敬了老爷子一杯,笑道:“郑平现在就和我兄弟一样,您就是我叔,我敬您。”   一顿饭之后,郑奶奶去隔壁抱了抱小宝宝韩一,郑奶奶比郑爷爷小十二岁,如今五十岁都没有,看到小宝宝喜欢得不得了,抱起来亲了亲,看陈灵灵年轻身边又没有老人,便提点了几句怎么带孩子,接着又低头看看身边的郑海洋,笑着开玩笑道:“这要是个女娃娃,我们还能结个娃娃亲呢。”再低头:“洋洋,小宝宝以后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郑海洋昂着脖子,一手抓着他奶奶的衣角,一张脸还是孩子特有的天真,听完了他奶奶的话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不行,小宝宝是男孩子,我也是男孩子。”   那股认真相把陈灵灵和郑奶奶都逗乐了,大人一笑,小宝宝韩一突然也皱着张小肉脸笑了起来。   郑海洋垫着脚尖拿手指头戳韩一的小肉脸,你笑什么?要是二十年之后真的去搞基,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不过打死郑海洋也想不到,二十年之后的韩一,笑得可得瑟了。      第10章 没钱就要想办法      这天晚上,郑海洋家里的彩色电视机被调到中央三套,蝴蝶台标清晰的印在电视一角,而不是郑海洋熟悉的那个cctv台标,电视机的画质也十分粗糙。   而郑海洋的爹妈郑平和程宝丽则坐在床边上,拿出了家里的存折,这时候的存折还是手写的,每一行后面都有银行柜员的一个红章子。   郑平拿着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和程宝丽结婚四年多,最开始两人的工资加起来都不超过150,这两年才涨上来了,外加程宝丽前几年总是时不时贴补娘家姐姐一些,接着又有了孩子,这几年还真的没存上什么钱。   尤其是去年程宝丽吵着闹着要买个彩色电视机,虽然买的时候是郑爷爷郑奶奶花的钱,但郑平后来过意不去想要把钱还给他们,最后推脱来推脱去,郑爷爷也只拿了郑平800,存折里的钱加上夫妻两人放在家里的一些钱,竟然都不超过2500快,最后程宝丽把家里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把一块一毛几分的零钱都翻了出来,凑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五百块零六毛九分。   2500啊,这要换了两周之前,夫妻两个恐怕还觉得不少,可现在,两人同时都皱起了眉头——才这么一点啊。   程宝丽和郑平两个会把钱拿出来算,是因为两人都动了想要离开他们这个小县城去外面闯闯的心思,夫妻两个结婚这么多年,在大事上向来没谈到一起去,这还是第一次两个做了完全相同的决定。   郑爷爷郑奶奶要去省城赚钱了,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就超过1000了,他们两个赚三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两个老人加起来都过一百岁了还在想着要怎么多赚钱,他们这两个小还钻在这小县城里,怎么都说不过去。   程宝丽和郑平合算着可以出去做点小买卖,但是做小买卖就要有钱,可他们手里加起来才2500,到了省城要吃要住的一堆钱,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做小买卖的。   郑平去开了窗户坐在床边抽烟,程宝丽拿着存折看了看,猛叹了一口气,抬手自己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去年真是作死了要买彩色电视机!早知道就不买了!”   郑平拉了拉她,道:“你和自己置什么气?买都买了,再说买了也是我们用的,洋洋也要看的。”   程宝丽道:“去了省城电视机放家里给老鼠看?”   郑平抬抬手道:“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旁边椅子上晃着腿看电视的郑海洋默默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打算明天去隔壁韩治军叔叔那里探探口风。   @   第二天郑平下了班就去和郑爷爷郑奶奶商量,说他们也动了心思想去省城做点小生意。   郑爷爷瞪眼道:“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们小夫妻刚刚结婚没多久,外面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现在出去不现实。这样,等我和你妈在那里定下来了,我帮你打听打听,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让我那个老战友给你们再挪个职工宿舍。”   郑平觉得这样也成,说了几句便起身走了,郑奶奶见他要走,又拿了鸡蛋给他,边把袋子拎给他边道:“最近没和宝丽吵架?”   郑平笑道:“妈,现在宝丽和以前可不一样了,心都向着咱家里,我们没吵!”   郑奶奶松了口气:“没吵就好。”   郑平出来往家的方向走,虽然听了郑爷爷的话等一段时间再说,但他心里还是挂着一件事情——他没钱啊!   出去可不比在家里,什么都要钱,他买个电视机能让老子娘出钱,出去了难道还用他们的?郑平也愁啊,他想或许可以问亲戚朋友借,可想想哥哥嫂子那里刚生了孩子,弟弟又没有结婚,周围的朋友基本都有家庭,大家都是职工院子里出来的,家家都这个条件,有些还不如他们家,问谁借呢?   这么想着就爬上楼梯上了二楼,刚好韩治军要下楼,看到他道:“正找你呢。”   “怎么了?”   “你家没人吧?去你家聊,你家洋洋在我家呢。”   两人进了郑平家,韩治军把门一关,道:“你最近是不是缺钱?”   郑平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家洋洋说的,今早跑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赚大钱的方法呢,你之前不也和我说想去外面看看么?”   郑平:“……”这混小子。   韩治军笑道:“你家洋洋还真是不一般的聪明。哎,说正事儿,”拉着郑平坐到了沙发上道:“我这里还真的有个办法可以弄点钱,也不麻烦,就是要出去跑一趟。”   郑平瞪眼看着韩治军:“什么办法?”   韩治军:“国库券,这个我以前没试过,我们也可以试试。”   郑平继续瞪眼,倒卖国库券那是犯法的!   韩治军捅捅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不走地下黑市,直接从银行买,再卖给另外一家银行。”   郑平:“这样也行?”   韩治军:“有什么不行的,我打听过了,有些地方的国库券价格不一样,就是一个差价,低买高卖,比如我们在这个银行买了,转头跑到另外一个银行卖掉。”   郑平:“银行会收?这样不会被查到?”   韩治军:“不会,上海有证券公司收,他们也在捣鼓这个,我们到时候直接卖给他,他会再卖给银行。就是麻烦一点,要跑。”   郑海洋家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倒买倒卖的事情,郑平决定跟着韩治军跑一趟外省之后,他们一家人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程宝丽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郑海洋也没有睡着,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倒卖国库券是他过去现在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个时代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政策的发展远远跟不上经济的发展以及人们内心中蓬勃的欲望,郑海洋觉得倒卖国库券这事儿可以做,但风险有多大,他自己也不清楚。   程宝丽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对郑平道:“要不你别去了吧,我不放心!”   郑平拿出一个男人特有的魄力来,道:“行了,睡吧,这事儿我决定了,去!”   第二天郑平朝厂里请了一周假,程宝丽和陈灵灵各自给自家男人准备好了行李,在巷子口看着两人钻上了去邻省的长途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证券当时是三家,申银、万国、海通(交通银行家的)申银万国那时候还不是一家   第11章 看我今天不扇死这个臭娘们儿!      郑平和韩治军一起去了外地,具体去了哪里郑海洋也不知道,他现在就是个三岁小孩子,有时候大人们说话不避讳他,但也不会专门挑他在的时候说。   他猜想当时国库券全国发行最多也就那么几个大城市,要倒卖低价买入的话肯定也是去经济相对不发达的城市,再综合他爸也就请个一个星期的假,说明两人应该没有跑远,很可能就在周围省市跑。   郑海洋猜测很可能是从A省买入接着再做火车去上海卖掉。   同时他发现以前停在楼下的韩治军的那辆桑塔纳这几天也没看到,韩治军和郑海洋的爸爸是坐长途车离开的,他在本地又没有什么相熟的亲友应该不可能借给别人开,这么看的话……难道是为了凑钱买国库券所以把车卖掉了!?   郑海洋就顶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跑到陈灵灵面前道:“阿姨,叔叔的大车怎么不见了?”   陈灵灵不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总是爱拿些有的没有的话哄小孩儿,他对郑海洋道:“你叔叔把车卖掉拉,没事儿,以后叔叔还会买大车的。”   果然卖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灵灵和程宝丽两个女人在各自男人都离家之后相互扶持,程宝丽白天上班,陈灵灵就负责带孩子买菜,偶尔郑海洋的奶奶会过来看看小宝宝和他们家洋洋,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陈灵灵以前什么都不会,也不学,现在手脚勤快多了,郑奶奶教她她就认真学,尤其是在带孩子方面,郑奶奶经验可比她多多了。   郑海洋每次看到郑奶奶一脸和蔼认真的教陈灵灵和程宝丽东西,两个年轻女人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听着,都会觉得这幅场景特别温馨,在他记忆里他妈和他奶奶一直是相互不对付的,婆媳两个关系到最后几乎是相当恶劣,除了必要的节假日家庭聚餐会见一面,平时私底下几乎不见面。   现在不但程宝丽和郑奶奶的关系好多了,陈灵灵也好像加入了他们这个大家庭一般,而且在心平气和的场合之下,人和人之间更容易发现对方的优点,程宝丽和陈灵灵聊天,时不时总能说到郑奶奶,觉得以前自己做得特别不对,很对不起他们老郑家。   但平静温馨的表面之下还是暗藏着涌动的风波,郑海洋多少还是能感觉道他妈这两天内心里的焦灼——他爸在走之前拿了家里所有的钱,还问郑奶奶借了2000块,他猜想很有可能韩治军那边又主动借了些钱,少也有5000,多的话可能就是上万。   现在如果是郑海洋出去捣鼓国库券他还是有信心的,好歹他在大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多少懂点儿,但他爸郑平是不是这块料他心里也十分打鼓,只盼着韩治军在外面能够多提点提点他爸了。   这是他们老郑家为了改变迈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至关重要,这一步走好了,就是给他们全家注入了一道强心剂,如果走不好,搞不好他父母就会打退堂鼓,毕竟在面对未知的风险时,人总是习惯做出保护自己的行为的。   郑海洋等啊等啊等,从周二一直等到周四,又从周四一直等到周日,他在摇篮边戳戳韩一小宝宝的小肉脸,嘀咕道:“小肉包子,一点烦恼都没有真是羡慕死我了!!”   郑奶奶提前内退的手续前几天已经办完了,一办完消息在这个大院儿里风风火火传了个遍,现在人人都知道郑奶奶内退了,是要跟着郑爷爷去省城赚钱工作。   小县城国有工厂的职工没什么远见啊,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方土地上,都觉得油厂职工一个月一百多块已经很好了,那时候他们大院儿红砖强上还用白泥方方正正涂着“工人是工厂的主人”几个大字,哪儿能理解郑爷爷郑奶奶的选择啊。   一时间大院儿里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说老郑家都被钱迷糊了眼,大多人都觉得他们的决定不靠谱。   但不管怎么样,郑奶奶办好了内退,老郑家两口子又和三个儿子都打好了招呼,收拾了东西也就准备走了。   郑爷爷本来是想等郑二回来再走的,但省城那边催得厉害,周一一大早,程宝丽带着洋洋就去了前面郑爷爷家帮他们收拾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就送他们上车,因为是周一郑大郑三儿全部都上班,程宝丽专门请了一天假,本来还担心假批不下来,车间主任却也帮她批下来了。   程宝丽心里乐滋滋的想,之前买的水果和两包烟果然没有白送!   可谁也没料到,程宝丽有一段时间没回娘家,她娘家人却跑了过来。   郑外婆和程宝雅出现在郑奶奶他们家大门口的时候,程宝丽吓了一跳,她当时正把一床凉席卷好了拿绳子和那一堆脸盆洗漱用品绑在一起,一转头差点蹦起来。   她愕然道:“妈?你怎么来了?”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再说郑外婆他们家离油厂的这个职工大院二骑车也就是十几分钟,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小的县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出来。   郑海洋从院子里跑进来,一看他外婆和姨妈就转头朝屋内大喊:“爷爷奶奶!!!”真是要老命了,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会有重合的人生轨迹了,没想到他外婆家还是来拦了。   郑爷爷郑奶奶出来,一看到郑外婆也是愣了愣,他们都要走了,汽车再过半个小时就要经过他们巷子门口了,这亲家亲自跑过来是哪一出?   “洋洋外婆,你们怎么过来了?来坐来坐,说着去搬椅子。”   可郑外婆和程宝雅一动不动往门口一站,跟门神似的挡着,郑外婆的脸万年如一日绷着,绷着的那副表情和程宝丽绷脸的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还真不愧是母女两个。   程宝丽脸色也十分不好,她妈和她姐过来是什么意思她多少清楚,她走过去,道:“洋洋的爷爷奶奶等会儿就要坐车走了,你们要说什么去我那里说吧。”   郑外婆一米五的个子往那里一站,掀起眼皮子看她的二女儿,不吭声,程宝雅却暗地里掐了程宝丽手臂一把,嘴里低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提前说?”   程宝丽以前也被他姐掐过,一般她姐掐她都是因为她有什么事情没有提前和她说,弄得程宝雅不开心。   以前程宝丽被掐了就不吭声,习惯就和郑外婆一模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程宝雅别说掐她一下,翻了白眼儿都能让程宝丽跳脚。   程宝丽甩开手,冷脸道:“你有毛病啊!有什么话不会动嘴说动什么手啊!?”   郑爷爷郑奶奶要过来劝,郑海洋赶紧去拉两人的手,在后面提醒道:“车快来了,快去搬东西啊。”   程宝雅愣了愣,皱眉道:“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我不就是掐了你一下么?”   程宝丽抬手就掐了回去,那一下还不轻,她恨不得把以前被掐的疼都还回来。   “啊!!”程宝雅大喊一声,一直不吭声的郑外婆终于推了程宝丽一把,小老太给子不高,力气倒是不小。   郑外婆终于冷脸道:“亲家爷爷奶奶,你们是什么意思,要走也不让人通知我们一下么?”   郑爷爷郑奶奶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专门通知?他们去哪里也不需要向他们交代吧?郑奶奶正要开口,程宝丽立刻站了出来,不让郑奶奶开口为难,自己道:“我这两天没回娘家,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郑二爸妈要去省城,等会儿就走了。”   郑外婆:“为什么要去省城?去了省城洋洋谁带啊?你们打算丢给我么?”   “妈!!!”程宝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如今总算彻底明白她娘家人有多自私嘴脸有多丑陋了,原来他们过来就是担心以后洋洋没人带会被扔给他们!!原来他们关心的是这个!!   郑外婆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大情绪大波澜,眼角都不动一下,态度一直绷着,她看了看程宝丽道:“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赔钱货么?生了个儿子难道还要让我带!?本来就应该是婆家人带!他们都走了,孩子谁带?”   程宝丽气得浑身发抖,两脚在地上狠狠剁了两下,脸红脖子粗看着她妈,咬着唇道:“我带!!不要其他人带!!”   “说的容易?到时候他们一走,你和郑二要上班,还不是娘家来!”   郑海洋都要听不下去,这个时候他恨不得跳起来挠他外婆一脸猫爪子,哪有这样的外婆说出这样让人心酸的话,他妈心里得多伤心啊。但郑海洋好歹重生的,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让他爷爷奶奶做上去省城的汽车,如果今天拖下来不走,搞不好以后都不会走了。   去省城的汽车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有啊,可是决心动摇了就很难再扶正了!   郑海洋去屋子里拎包,大包拎不上就拎小包往外面走,郑奶奶去拦他:“宝贝儿哎,你慢点!”   郑爷爷叹了口气,去房间里拿起大包小包,锁上门,穿过小院子走到了厨房间。   程宝丽还在和她妈面对面站着对峙,母子两个都是一声不吭,郑海洋小嗓子一扯:“妈——!快走了!汽车要到了!”   程宝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手臂压了压红肿的眼珠子,转头去拿地上的那放着脸盆洗漱用品的网兜子和一个大包,拿起来也不看郑外婆,只对郑爷爷郑奶奶道:“走吧,我帮你们把东西拿到巷子口等车。”   “不许走!!”郑外婆突然弯腰一把抓过网兜想要抢过去。   程宝丽下意识就把网兜朝怀里抱,小老太弯着腰撅着屁股拉扯,程宝丽喊道:“妈你做什么?郑二爹妈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情啊?”   “不许走!今天说明白!”程宝雅也去抢网兜,他不敢去抢郑爷爷手里的东西。   程宝丽:“有什么可说的!该说的不都说明白了!孩子我自己带!不要你带!不要你操心,妈你松手,快松手!!”   郑海洋本来已经小跑了一段出去,这个时候又折了回来,发现他外婆、姨妈和他妈拉扯了起来,完全就把门给挡住了。   程宝雅余光一瞥看到了郑海洋,转头就跑了出去想要去抢他手里的包,郑海洋心里唾弃到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一边转头狂奔一边扯嗓子喊:“打!小!孩!儿!啊!!人贩子啊!!救命啊——!!”   程宝雅:“……”   程宝雅一跺脚赶紧跑回去,继续拉扯那个网兜,郑奶奶郑爷爷不停在旁边劝着,可郑海洋的外婆不知怎么的,就是铁了心的觉得他们一走郑海洋就是她的累赘,死命都不肯。   郑海洋喊了半路又拎着小包跑回来,一边喘气一边在门口朝他爷爷奶奶喊:“爷爷奶奶快跑!!!”想想不对,立刻改口:“爷爷奶奶快走!车子快到门口啦!”   可他们哪儿走得掉啊,这又不是不相干的人,一个是他们的儿媳妇一个是亲家啊,他们当然走不了啊。   五个人拉拉扯扯,郑爷爷郑奶奶不停劝,已经有大院儿里的人从旁边的楼上探出脑袋来看了。   郑海洋一想这样不行,放下手里的包,立刻钻入了人堆里,几双手都拉扯着网兜,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的,随便朝着一只手张口就咬了下去。   “啊!!”程宝雅立刻缩回手,转着手腕就要拍郑海洋的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属狗的竟然乱咬人!以后你爷爷奶奶走了,你妈就拿根绳子把你像狗一样栓在大门口。”   她那嗓门儿还不小,低头说着对着郑海洋黑溜溜的后脑勺就要拍过去,突然被郑爷爷的手给拦住。   程宝丽当然也听到那话了,愕然还拎着手里的网兜,愣了愣,下一秒突然疯了一样把东西朝地下一扔朝着程宝雅冲了过去,一脑袋顶在她胸口,把人顶着摔出门口。   “哎呦!”程宝雅摔了四脚朝天,程宝丽扑了过去,一巴掌扇在程宝雅脸上:“你儿子才是狗!!”   程宝丽就这么和程宝雅对掐上了,姐妹两个拉扯着头发挠着手指甲干架,郑外婆瞧了一眼,跺脚道:“别打了!”   郑爷爷郑奶奶赶紧去拉,程宝丽喊道:“别管我,看我今天不扇死这个臭娘们儿!”   郑海洋都懵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他妈竟然会有这么彪悍的一面,那一脸恨不得剁了程宝雅的表情真是看得他热血沸腾。   “啊啊——!”程宝雅大喊挠着爪子去掐程宝丽,姐妹两个打得难舍难分,没人插得上手。      第12章 没人会帮程宝雅出头&男人们赚钱回来了      程家姐妹两个就这么打上了,大门口的石砖地上打滚互掐。   程宝丽这辈子受了多少委屈恨不得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虽然也就是二十几岁典型南方人的体型,可胜在平时手脚勤快体力活干得多,那手劲打起人来可真的一点都不含糊,也因为不会打架,所以就胡乱打,抬起巴掌轮用手指头掐用手肘捅,抓头发抓脸拍胸,把程宝雅压在地上揪头发。   姐妹两个一开始还势均力敌翻滚着打,打了没多久就变成了程宝丽把程宝丽压在地上,坐在她屁股上打。   程宝丽喊着:“你儿子才是狗!!你女儿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程宝雅哇哇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郑爷爷郑奶奶一开始还去拦着两人,后来郑海洋跑过去,心里一阵儿的坏水,脸上装着委屈道:“爷爷奶奶!姨妈为什么要骂我是狗。”   郑爷爷脸色一黑站到了一边,郑奶奶气不过,也去掐了程宝雅两下,竟然敢骂他的乖孙子是狗,嘴贱欠收拾的。   郑外婆在一旁拍腿:“别打了别打了,都给我助手,宝丽你别打了!”   这个时候油厂大院里终于有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立刻跑过来把程宝丽给拉起来,把姐妹两个挡开,“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姐妹两个怎么打成这样!”   “他骂我儿子是狗!”程宝雅原本早上盘了头,穿着棉衬衫黑工作裤,此刻头发歪七歪八顶在脑袋后面,因为厮打过了怒气消去了一些,但脸上还是一脸愤愤恨不得把程宝雅撕了的表情,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痛恨过她姐,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清过她娘家人的嘴脸,她过去时不时就贴补娘家,有什么都帮着娘家干,就算郑二不开心了她也没说过娘家人的不是,可到头来她成了娘家人嘴里的赔钱货,从来没带过洋洋一天,从来没给过她什么好东西,如今怕婆家走了孩子没人带,竟然露出这副令人恶心的嘴脸。   来劝架的人自然是苦口婆心的说,不要打架不要吵架,一家人有什么好好坐下来说,程宝雅被人拉起来了,一拉起来就哭,扶在郑外婆肩头上哭,郑外婆眉头动了动,似乎十分心疼,安慰着大女儿,一瞥眼给了二女儿一个警告的眼神。   程宝丽对上那眼神心里冷冷的,已经不伤心了,就是觉得心里冷,为自己不值得。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如今程宝丽自己做了妈当然也懂的这样的道理,可她哭不出来,她刚刚还觉得委屈觉得难过,可此刻她只觉得是个大笑话,她程宝丽在娘家就是个大笑话!!亲爹死了亲娘不疼的大笑话!!   郑奶奶郑爷爷的立场也为难,郑海洋去拉她妈的手,心疼道:“妈,疼不疼啊?有没有伤到啊?”   “妈没事。”程宝丽甚至抬了抬下巴,她没哭没委屈没想着等人来安慰她,此刻就像是一只骄傲的麻雀,这模样既让郑海洋触动又让他心疼,他如今终于能理解她妈过去的那些懦弱的缺点和难处了,谁也不是生来就这样的,有这样不给力的娘家真是叫人无奈。   程宝丽抬起胳膊拉下皮筋,三下两下重新绑了个马尾,转头拎起门口的网兜和大包,坚定的转头,对郑爷爷郑奶奶道:“走吧,车快来了,别赶不上了。”   郑奶奶心一软想要开口说今天就不走了吧,被郑爷爷黑着脸一把拉住,摇了摇头,郑奶奶就没说什么,去屋里拿包拿行李,郑爷爷“嘭”一声锁上门,朝着巷子口走去。   郑外婆哼了一声,冷着脸,问程宝丽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回头回娘家来哭哭啼啼的求我帮我带孩子。”   程宝丽嗤笑:“我要转头求娘家人,我改明儿就从通云桥上跳下去!!”   郑外婆哼了哼,绷着脸没看程宝丽。   程宝丽牵着儿子走在最前面,郑爷爷在后面对郑奶奶道:“你也看到了,洋洋外婆家就这样的,我们两个再不去省城赚点钱,以后洋洋靠得上谁?”   郑奶奶点点头。   去省城的汽车刚好就到了巷子口,程宝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售票员,郑爷爷郑奶奶上了汽车,和程宝丽叮嘱了两句,又抱了抱郑海洋,便随着汽车踏上了省城的路,母子两个在后面挥手,喊着路上注意安全。   程宝丽打了一架这事儿立刻传到了后面陈灵灵耳朵里,陈灵灵赶忙换了鞋跑了出来,在巷子口接到了母子两个。   陈灵灵看看程宝丽的脸:“被打了?伤到了没有?”   程宝丽苦笑:“我发现我还挺耐打的,竟然没事,就是掉了点头发。”   陈灵灵来的路上看到郑外婆和程宝雅母子两个已经从另外一条小路走了,便道:“是你妈和你姐吧?她们已经走了,快回家吧。”   回去之后程宝丽在陈灵灵家的真皮沙发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陈灵灵把郑海洋赶去了房间看小宝宝,自己陪着程宝丽,确认程宝丽身上没什么伤就是手背被挠了两爪子。   程宝丽也真的一下都没有哭,她怔怔坐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陈灵灵道:“这事儿没完的,晚上恐怕我娘家人要喊我过去。”   陈灵灵斩钉截铁道:“不去,男人都不在家,你一个人去了受了委屈被打了要怎么办?”   程宝丽想了想:“总要去的。”   陈灵灵劝道:“那现在别去,等韩治军郑二都回来了再说。”   可这天晚上竟然相安无事,程宝丽娘家竟然没人过来。郑海洋想了想,突然想到这次被打的是程宝雅这个大姐,他外婆家那个情况还真的没人会帮程宝雅出头,他外公那里不好乱搀和,他舅舅家因为这次分房子的事情早和他姨妈家积怨,他最小的阿姨不过才上初中。   至于他外婆,他虽然摸不清他外婆的性情,不过本来他们过来就是担心他妈会把他扔给娘家带的,这次他妈表明了态度绝对不会把孩子送回娘家麻烦他外婆,想必他外婆也就懒得再亲自跑一趟了。   总之这次程宝雅被打就是被打了,没人会帮她出头。   何止是没人帮她出头,程宝丽是请了假的,车间主任也知道程宝丽是要送公婆去省城的,程宝雅却是让人帮她顶着工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程宝丽打架的时候刹不住手,手又重,连挠带抓再打拍,程宝雅都没法再回去上班了,哭哭啼啼跑回去了,厂里才不会管你为什么没来上班,立刻就记了一次旷工。   程宝雅的男人在部队,打电话还不方便,家里没人帮他出头,厂里又记了她一次旷工,气得她整晚都睡不着,身上又疼心里也气炸了。   @   再过两天,程宝丽上完白班骑着她的自行车回来,刚进他们油厂大院儿,郑海洋就在楼上扯着嗓子喊:“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程宝丽车都没锁,赶紧拎着手里的包上楼,一进门就看到韩治军和郑平坐在他们家的布沙发上抽烟聊天,桌上放了好多个报纸包着的“砖头”。   程宝丽高兴得不行,可见了郑平也只开心地咧着嘴巴说你终于回来了。   陈灵灵坐在沙发上剥瓜子,怀里窝着小宝宝韩一,朝程宝丽招手道:“就等你呢,关上门。”   程宝丽关上门坐到郑平旁边,郑海洋就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眼珠子滴溜溜看着茶几上的“转头”,他知道那里面都是一捆一捆的钱,具体有多少就看里面包着的是一毛两毛、十块二十、还是五十一百了。   韩治军道:“我和郑二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都是拿的家里的钱,没理由不告诉你们。情况还行,这次我们出去的时候是带了二十万五千,我卖了车加上我之前冰箱厂剩下的钱总共是二十万,郑二那里五千,我借了他点钱,80买进在上海卖了98块,总共赚了46134。钱都在这里。”说完拿手指头敲了敲郑海洋他们家的茶几玻璃面。   四万六千多!!郑海洋都瞪大了眼睛瞧着茶几上的那几捆报纸包着的钱,出去一趟竟然有这么多!   “数数。”郑平开口对程宝丽和陈灵灵道,说完和韩治军一起朝沙发上一靠,那一脸男人赚钱女人数钱的霸气看得郑海洋满眼都是崇拜,他也好想有人赚了钱送到他面前让他数啊。   程宝丽瞪大眼睛看向他们:“有,有这么多?”   郑平踢踢她:“女人家的就是啰嗦,让你数就数啊。”   程宝丽完全没在意郑平的态度,乐呵呵和陈灵灵一起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砖头,展开之后抓了一把的蓝绿色的100块人民币。   程宝丽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兴奋得手腕都在抖,数了好几遍一二三四五,数错了又重新开始数,两个女人最后数完了,除了带过去的二十万五千,果然是多了46134,一分钱不差。   “怎么这么多啊!”程宝丽极力去压制内心中的兴奋,可是控制不住啊,她以前没发现自己看到钱这么高兴的,每个月发工资也没这么开心,原来有钱了是这种感觉,程宝丽心里乐死了,有钱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郑平看着程宝丽,嘴里嫌弃道:“啧啧啧,看你那小没见识的样儿啊。”面上却是挂着笑的,郑海洋发现他爸也真是挺可爱的,嫌弃他妈还能一边嫌弃一边挂着笑,那别扭的宠溺看着他都觉得粉红泡泡直冒。   韩治军道:“总共四万多,虽然这次我带的钱多,但是郑二真的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想还是平分吧。”   程宝丽吓了一跳,郑平却很淡定的推道:“行了,都别废话,别让她们姐妹两个为难,我才五千带出去,分什么一半?”   韩治军想了想,道:“六千一你拿去,这样行了吧?”   郑平和程宝丽都想推,但陈灵灵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了解韩治军,他的男人早十年就在外面混迹,深圳上海海南都带过浙温也去过,就这人她还不了解么?他会这么决定一定是因为郑二在外面帮了他很大很大的忙,以至于韩治军才会在分钱这事儿的态度上这么温和,要知道韩治军过去根本不会这样,别说多分钱给别人了,要是合作的伙伴少了他一分钱,他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   陈灵灵在这个时候拿出她一贯的魄力:“别推了别推了,我都没说不好呢,拿去吧,就这么决定。”   当天程宝丽郑平家分到了6134,连着之前郑平带出去的5000,总共有一万多,在把之前问郑奶奶借的3000块换掉,他们家现在足足有七八千块钱!!程宝丽坐在床边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都要咧开了。   郑平去厂里洗了个澡回来,程宝丽还在数,郑平没见过老婆这么财迷的,踢踢她:“哎,你数够了啊,怎么还在数?不睡了?”   程宝丽手里捧着钱,乐滋滋道:“我今儿晚上要和钱睡。”   郑海洋在外屋探了探脑袋,发现他爸妈嘴边都扬着笑意,他妈一扫这两天的晦气,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郑海洋又悄悄缩回脑袋,吐了口气,心里也十分痛快——太好了,人生轨迹真的和原来完全不同了,他爸妈也真的都改变了。   新生活就要来临了!      第13章 郑海洋一家离开蓝安县      有了足够的钱,两家人就合计着可以一起去省城了,这段时间韩治军经历了人生的低估,在这个小县城里沉淀了一下,如今蓄势待发,准备带着全家迎向新生活。   刚好郑平他们也想出去看看,而郑平的父母都已经去了省城,韩治军和陈灵灵干脆也想着一起过去,以前韩治军都是单打独斗,成功了之后身边就是一群狐朋狗友,可现在不一样了,郑平和那些盯着韩治军钱的熊玩意儿完全不同,陈灵灵以前受够了韩治军的狐朋狗友,如今看着郑平真是越看越觉得根正苗红。   陈灵灵想着,反正现在两家人关系好,一起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她和程宝丽能一起,韩治军有郑平这样的朋友她也放心。   两家人的想法一拍即合,大家都十分开心,韩治军家没什么可准备的,要走提了包就能走,有些东西用不到的就暂时扔这里,只是程宝丽郑平那里麻烦一些,毕竟他们都是国有工厂的职工,没办法说走就走。   郑平那里倒还好,毕竟郑爷爷以前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他们老郑家有些面子,程宝丽那里稍微麻烦一些,可是叫他们吃惊的是,程宝丽去车间主任那里要求主动离职,主任竟然没说什么,只劝了两句,程宝丽坚持要走,主任也就说帮她想办法办个离职,争取快一点。   程宝丽回来之后就和郑平感慨道:“没想到我上次送了点水果送了两包烟,主任竟然这么帮忙。”   郑平道:“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软么,你送了东西给他,他总得帮帮你么。”   一旁郑海洋听了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人真的真的很实在,要是他爹妈知道二十年之后就算拿着礼人也不肯收,恐怕会更加感激如今这么好说话的车间主任。   郑平和程宝丽要走的消息也是瞒不住的,厂里瞒不住,大院儿里传得快,以前时常和程宝丽一起聊天剥毛豆的陈奶奶私下里问程宝丽:“为什么你们都要出去,外面就那么好么?”   程宝丽想了想道:“是的,我想去外面看看。”   “很苦的,哪儿有现在轻松啊。”   程宝丽道:“现在也只是不苦而已。”   “家里好啊,还是家里好。”   程宝丽笑笑,不说话不解释了,她真的觉得外面好,她想出去走走看看,她心里那颗躁动的种子早就破土而出,驱赶着她想要去追赶这个时代的步伐,当她手里捏着万元票子的时候,她的感觉是那么直观——她觉得有钱真好,有钱真爽,与其在这个小县城里上班拿个一百多块,还不如出去赚点大钱。   她也知道去外面会苦,这世界上就没有容易的事儿,她选择出去就是逆流而上,但她另可现在苦一点也不想以后后悔,她还记得她承诺洋洋要买大房子大车子,她想未来他们家也能想隔壁陈灵灵韩治军那样存折二十几万,买上一辆桑塔纳,或者过得更好。   郑海洋重生回来,在这个大院儿里没呆满两个月就要离开了,没有不舍,更没有不安,和他妈一样,他心里有着对未来隐隐的期盼,这是一条和过去完完全全不同的路,未来他们会遇到什么他无法知晓,但他知道,只要他们家团结一致,未来他们的日子会越变越好,他也会尽他所能所知道的去把握命运。   再过五六天,郑平的离职办下来了,他去和郑大郑三儿那里都打了招呼,也开始归置行李,只等着程宝丽办好离职他们就可以走了。   郑平本来还说让程宝丽去娘家打个招呼,自从知道上次郑外婆和洋洋姨妈跑过来闹了一通之后就再也不提了,他本来对洋洋外婆家就有意见,上次那事儿发生的时候他刚好不在,他要是在,搞不好真的火气上来会揍人。   程宝丽道:“我们整理好东西就走吧,我也不打算回娘家通知了,我帮娘家帮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上次来闹我真的心都凉透了。算了,我考虑他们,谁为我考虑。”   郑平道:“这次我们要走,瞒不住,他们还会又来闹?”   程宝丽想了想,摇摇头道:“上次来是怕你爸妈走了洋洋扔给他们带,这次我要走他们不会来的。”她向车间主任提离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厂里很多人都知道,都来问她,程宝雅那边能不知道?她娘家会不知道?肯定已经知道了,可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来问的,来送送她就更别想了。   程宝丽看透了看明白了,所以也就不抱期望了。   离职办下来那天程宝丽去主任办公室拿东西,她前天又去主任家送了点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点鸡蛋小孩子的玩具还有韩治军给郑平的两包进口香烟,主任把东西给她的时候对她道:“其实我觉得出去看看也好,人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我们这个小县城。”   临走的时候主任还和她握了握手,对她道:“祝你以后有好运,一帆风顺。”程宝丽十分感动,一再说着谢谢。   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物质都不丰富的情况下人哪有精力管精神层面的东西,两家人大包小包收拾了一堆东西,韩治军和郑平最后还想办法把那台彩色电视机给打包加进了行李里。按照程宝丽的话,好歹买了两千多块钱呢,回头给洋洋和韩一宝宝看着玩儿。   汽车再次停在了巷子门口,这一次载着郑海洋一家和陈灵灵一家去往江那头的省城大城市。   汽车上程宝丽撩起挡光的帘子朝外看了看,郑海洋也朝车外看去,看到了他熟悉的圆盘和熟悉的县城大马路,看到拖拉机“突突突”拖着长长的尾巴和他们擦肩而过……   程宝丽缓缓叹了口气,隔壁韩一小宝宝突然“哇哇哇”的就要哭出来,陈灵灵赶紧喊道:“洋洋洋洋,快快,弟弟又要哭了。”   郑海洋抬手捏捏韩一的小肉脸,盯着孩子的眼睛道:“不许哭哦,乱哭就不和你好了。”   小宝宝听到郑海洋的声音欲哭不哭的表情瞬间松了开来。   韩治军在旁边啧啧道:“怎么这小子就这么听洋洋的话呢!”话一出口周围几人都笑了起来。   离开没有伤感,他们这两家人心里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   汽车在江边上渡轮,上渡轮之前要排班,车子停下来让车上的人自由活动,半个小时之后再上船渡江。   两家人从车上下来活动筋骨,郑海洋坐了一路屁股都扁了脚都肿了,这八九年的汽车还真不如二十年之后飞鹤坐着舒服。   而下了车一抬头,程宝丽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整个江边就好像一个县城集市,道路两边沿途各种各样的小店,卖馄饨的、茶叶蛋的、包子的、零食小吃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店,甚至看到卖衣服卖烟卖酒还有磁带的,甚至有小店为了吸引顾客。   俨然就像个热闹的集市。   而且渡江的车和人还不少,于是江边上这一路格外繁华,行人旅者络绎不绝,空气中没有江边江水的土腥气息,反而弥散着一股子茶叶蛋混蛋小吃混合的香味。   程宝丽瞪大眼睛,陈灵灵在一边抱着儿子吞了口口水道:“好香啊,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因为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也不能乱逛,只在渡船的周围看了看,接着找了个刚好有位子的小店吃了点面条馄饨。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儿,点了面和馄饨,加起来竟然要十二块钱,程宝丽看着郑平付钱的时候直乍舌,陈灵灵在一边推了推韩治军,道:“去买茶叶蛋,多买点儿,等会儿路上吃。”   韩治军起身去买,程宝丽想起江边的茶叶蛋要五毛钱一个,心疼坏了,道:“早知道我昨天煮一点带路上了,五毛钱一个呢。”   刚好店里的老板娘端了面条和馄饨过来,笑道:“五毛钱是上上个月的事情拉,现在五毛五一个了!”   程宝丽:“……”   郑海洋一口水喷了。   陈灵灵捂着嘴直笑,抬手对老板娘挥挥:“快别说了快别说了,她要心疼了。”   程宝丽捂着胸口,她何止是心疼,简直肉疼。   韩治军买了十几个茶叶蛋回来,一坐下来自己剥了一个,低头道:“涨价了,五毛五一个了。”   陈灵灵恨不得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程宝丽又被提醒了一便肉更疼了。   吃了饭时间还有些,他们就在周围晃了晃,郑平给郑海洋买了棉花糖吃,那棉花糖比郑海洋的脑袋还大,吃得他满嘴满手都是黏糊糊的,额头上都是黏的。   到了渡江时间,陈灵灵他们找到车爬了上去,车子开上了渡江的大船。从船上看江边,就好像一个繁华的城市缩影,来来往往都是人,小生意红火,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对新生活的追求向往。   一家靠近岸口的小店门口放着录音机,欢快的曲调从不远处传到了船上——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象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   渡江船驶离口岸,歌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可这天在渡轮上听到的这首歌郑海洋一辈子都没有忘记过——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梦想的事那里都会有。      第14章 男子汉不去女浴室!      从江边出发听到那首《跟着感觉走》的时候郑海洋心里还小小澎湃了一下,等渡轮载着他们行到江中央的时候,心里的澎湃已经被眼前江水的澎湃给浇得一点都不剩了。   郑海洋白着一张脸窝在他爸腿上,郑平拿水给他,郑海洋喝了一口反胃又吐掉了,最后把刚刚在江边上吃的那点馄饨都吐掉了。   程宝丽心疼道:“哎,早知道不让洋洋吃了。”   郑海洋没什么力气窝着,摇摇头道:“妈妈,没事。”   接着听到程宝丽道:“馄饨好几块一碗呢。”   郑海洋:“……”   陈灵灵和韩治军都要笑疯了,郑平捅捅程宝丽这个财迷鬼道:“说什么呢。”   程宝丽顿了顿,自己都被自己这副财迷样给逗笑了,把郑海洋抱进自己怀里哄着抱着。   船过了江到了岸边,车子一路继续朝着省城驶去,郑海洋在江上像个晕船的旱鸭子,到了陆地上就好多了,然而几个大人坐了一路车都累了,一车的大人除了司机,其他乘客连着售票员都在昏昏欲睡。   车子抵达省城,所有人都醒了,程宝丽撩开帘子朝外面望去,嚅嗫道:“好像跟我们那个小县城没什么不一样啊?”   郑平打了个哈欠,好歹是出来过一次的人,看着车外道:“这里离城区还有点距离呢,等一会儿车子到了汽车站你就知道了。”   汽车又开了一路,郑海洋和他妈两个就这么一直盯着车外,没多久售票员醒了,站起来道:“汽车站就要到了,没睡醒的可以醒醒了啊。”   这话刚一说完,车子从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拐了个弯,入眼就出现了一条两旁全都是小店铺的马路,马路也不宽敞,可路边却挤着非常多的卖东西的私人小铺子,又推木车的,有挑个扁担的,有踩个三轮后面架这个玻璃箱的,还有像江边小集市那样拿竹竿架个架子卖衣服的……   但这也只是马路最里面一层,最外面一层是人家的门面铺子,卖什么的都有,衣服日用品电器,五金钢材铜线,应有尽有……有一家杂货铺子小小的一点点大,门面宽度撑死了也就一米五的样子,为了招揽顾客,他在门口挂了两张挂历,那挂历上不是郑海洋在家见到的那种福禄寿星的画报,却是印着个外国洋妞。   马路一边还有一家工厂,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就是下午下班的时间,一堆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从工厂里走了出来,三五人一堆的走进路边的各种小店,买什么的都有。   程宝丽和郑海洋这一大一小看什么都觉得奇特,程宝丽奇特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马路,往常蓝安县的小县城也只有逢年过节镇上人会多点,等节一过人哗啦啦朝乡下一散,大马路上扔出个炸弹都炸不出个什么玩意儿,当然了,省城的一切都她来说都是新奇的;郑海洋反应那么大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八十年代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原来这个时候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差别就已经这么大了,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堆人出来做小生意小买卖赚钱了。   车子到了汽车站,也没有直接开进去,就在门口停了,一堆人下了车,扛着自己的行李各自离开。   两家人下了车,陈灵灵负责看着两个孩子,另外三个大人负责行李,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儿还带着一堆行李站在车站这边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好几个踩着人力三轮车的过来问要去哪里。   郑平走之前通知了郑爷爷,郑爷爷让他们在车站门口等着,他来接,到时候带他们去油厂,所以载客生意被他直接拒绝了。   这年头不方便联系,接人都要提前说好在哪里等,郑海洋发现车站周围的地上有不少纸牌子,上面都写着人名。   没多久郑爷爷就来了,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人特别精神,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就像是四十岁一样。   “爷爷!!”“爸。”“叔叔。”   “好好好,都到了就好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洋洋饿不饿?还有宝丽小陈。”   “不饿不饿。”一大家子人在省城相聚,大家都十分开心,郑爷爷是坐车来的,要带他们走还是要坐车。   刚好一辆人力三轮骑了过来,程宝丽扯嗓门儿问道:“去XX油厂,多少钱啊?”   郑爷爷被儿媳妇那主动积极的样子弄得一愣,郑平小声解释道:“被刺激了,被刺激了。”   郑爷爷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懂我懂,你妈刚来的时候才夸张,‘啊,这么点东西要一块啊?这个竟然要五块?抢钱啊!?’”郑爷爷甚至用郑奶奶的口气尖着嗓子模拟了一段她当时的反应。   把周围几个人都逗笑了。   骑着三轮车的人一看有生意来,停下来看了看他们,道:“你们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儿可以不算,还有一堆东西,一辆车不够啊,这样,我再叫一辆车,两辆车,你们给两块钱。”   程宝丽有点搞不懂外面的物价,江边一个茶叶蛋还要五毛五呢,他摆着手指头心里算着,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儿不算,一堆行李,加起来两块钱,一个大人还没有一个茶叶蛋贵,这么算算好像还挺便宜的。   郑海洋在一边看着她妈嘴巴无声嚅嗫着,就知道她肯定在拿茶叶蛋衡量,但这怎么能一样,江边渡口是枢纽站,茶叶蛋贵也是因为那是在特殊的经济环境里,这个年代电视机贵车贵也都是因为稀少,人力这年头又不值钱的,一车一块显然是贵了。   很快郑爷爷就抬手摇了摇道:“你这个贵了,油厂离这边也不远,工厂工人一天才几块钱,你拉个车就一块。”   “行吧行吧,你们看着给吧。”车夫点了点头,知道这拨人了解行情就没多说什么,朝远处认识的三轮车夫招了招手,又招了个人过来,把这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儿一堆行李都拖上了车。   到了油厂,郑爷爷在门卫找了两个大小伙儿帮着搬东西,很快郑奶奶也跑了过来,一把抱起郑海洋:“我的洋洋哎。”   郑爷爷找他的老战友分了两个独立的职工房间,也不大,一间也就十几平,一张床几个架子一张桌子,再放点行李就满了,公共的卫生间,水池在露天的院子里,要洗澡就是厂里的公共浴室,显然没有家里方便,但好在东西全,而且他们一到省城就找到了地方落脚,可比他们自己来还要找房子要好的多。   程宝丽陈灵灵两个女人没有一点怨言,程宝丽是真的觉得还行,陈灵灵娇贵惯了,难免心里就有点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洗漱要去露天的水池子,上厕所还要用痰盂,洗个澡还要跑到厂后面的浴室。   这要换了以前陈灵灵肯定当场就嫌弃了,可现在她比以前实在,况且一大家子人呢,别人都没嫌弃她想了想就开始自我安慰,安慰了一阵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两家人开始各自整理行李,郑奶奶知道陈灵灵娇贵一些,就专门跑到他们屋子帮他们整理,屋子她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十分干净,只要把东西拿出来归置铺个床就可以了。   陈灵灵看郑奶奶专门跑过来帮他们忙活,心里感动死了,韩治军把被子抱起来递给郑奶奶铺床,对陈灵灵道:“都知道你娇贵呢!!”   “去!!”陈灵灵狠狠踩了韩治军一脚,一转头笑脸迎向郑奶奶。   只要有手脚勤快的人,什么活儿都容易干好,房间整理得差不多之后,郑平从箱子里把电视机抱了出来放到桌上,郑奶奶乐了:“你们怎么还把电视带过来了?”   郑平:“宝丽说买了不看可惜,让带过来给洋洋和小宝宝玩儿呢。”   整理好之后郑爷爷就带着一拨人去吃饭,还从自己屋子里拿了白酒出来,说是给他们接风洗尘。   油厂如今还是国有性质的,但经营方式变成了当时很典型的厂长承保制,而厂长就是郑爷爷的那个老战友,晚上食堂里吃饭的工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喝酒打牌的都有,俨然没了国有工厂的那股子浓厚的正经气息,下班之后氛围要松散得多。   两家人这一顿饭吃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后来有厂里的其他职工跑了过来,一堆人一起聊天,本地职工就给他们讲讲这些年省城的变化,哪里开了大工厂,哪里弄了个大马路,哪里又开了大厦,一分两分的东西噌噌噌冒出了一块两块,钱变值钱了,粮票没多大作用了,大锅饭不好吃了,很多人出去做小买卖了;又有哪个哪个人撞了好运做了什么大生意,那个主任承包了哪个工厂,那个工厂一年赚多少多少万……   总之省城这么多年的发展似乎也让本地人觉得惊诧,说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口水直喷,但语气中隐隐还有炫耀和骄傲的意思。   这天晚上回去,郑爷爷韩治军郑平三个大老爷们儿跟着厂里的职工去后面浴室澡堂子泡澡,顺便继续吹吹牛也听别人吹吹牛,程宝丽和陈灵灵收拾了东西,本来打算带着两个小的也去洗澡,结果郑海洋抱着桌柱子,跺脚道:“我不去女浴室。”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把大人都逗乐了。   不是去男浴室就是去女浴室,三岁小屁头不跟着妈妈难道跟着那群臭老爷们儿?   程宝丽一手拎着洗漱篮子一手去拉郑海洋,郑海洋死命抱着桌柱子:“不去不去,我是男人我要去男浴室。”   程宝丽和陈灵灵“咯咯咯”笑疯了,陈灵灵对程宝丽道:“你们家男子汉不去女浴室呢。”   程宝丽一拉郑海洋,逗孩子道:“傻啊?现在不去以后想去都去不了,以后去就被人骂臭流氓了。”   = =妈,没你这么教育孩子的……   最后郑海洋还是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去泡了男浴室的澡堂子,一进门,就看到刚刚那个在工厂食堂和他们吹牛的男职工坐在椅子上抠着脚,可能略微有些喝醉了,大大咧咧抬眼道:“嘿,还带了你们家小崽子。”   郑平道:“是啊,说是男子汉不去女浴室呢。”   周围一群赤条条的大老爷们儿全笑了起来,男浴室里的对话就没一句正经的,有人在一边随口道:“来看大鸟呢。”   郑海洋:“……”   晚上回去,程宝丽和陈灵灵在院子里梳头发聊天,韩一小宝宝躺在床上蹬着小腿,脸上红扑扑的,郑海洋趴在床边拿指头戳他的小肉脸:“你就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等你三岁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去看大鸟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科普时间】当时物价没那么夸张的,江边的东西稍微贵了些,88年有个物价闯关,所以一些城市的物价突飞猛涨,虽然国家发现苗头不对拉闸了,但是影响还挺大;粮票这个时候还能用,一分两分也能买东西的,别被五毛钱的茶叶蛋君吓到,因为我上大学的时候,茶叶蛋也就五毛钱一个_(:з」∠)_      第15章 新技能 get√      两家人自此在省城安定了下来,郑爷爷在厂长办公室帮忙,郑奶奶在会计师工作,而郑爷爷原先的老战友就是如今油厂的厂长。   现在油厂不是国营形式的了,大锅饭在这个年代已经吃不下去了,国家的经济力量在不断复苏,国营企业在新经济的冲击下就一再显出它发展迟缓动力不足的一面,厂长承包制是现下省城比较流行的一种国营工厂的复苏方式,给厂长足够的权利去发展工厂,未来的道路要怎么走也交给承包的厂长。   郑爷爷的那位老战友如今油厂的厂长姓胡,叫胡成,年纪和郑爷爷差不多大,穿着白衬衫挽着袖口手腕上一块大手表,很有领带做派,来和两家人打招呼的时候站在门口背着手挺着肚子,但打过招呼一熟悉就会发现这人其实很好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大家,普通话说不太标准,因为门牙缺了一个说话的时候口音还有点露风。   陈灵灵他们普通话还可以,程宝丽的普通话如今也勉强过关,主要是和陈灵灵讲普通话讲多了,练出来了,如今出了江北的小县城和省城的人说普通话也没有半点障碍,和胡成说话打招呼反而比他说得好些。   郑爷爷郑奶奶上班,郑平韩治军两家人就上街晃,第一天两家人把厂周围都逛了一圈,第二天韩治军他们就问厂里人借自行车,陈灵灵没去在家照看孩子,但郑海洋死命都要出去,于是程宝丽坐在郑平车座后面,韩治军就载着郑海洋。   四人逛了逛临近的街道路口,郑海洋坐在车座后面又感受了一把时代的冲击,省城街上的人真的很多,就算是在工作日马路两边也时不时就能看到推车出来做小生意的人,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甚至都贴满了各种纸片小广告,当然上面不是治疗什么阳痿不孕的,上面贴得都是各种买卖的信息,什么汉卡什么打字机各种各样的都有;甚至有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手里撑个纸牌子,纸牌子上写着“回收好香烟好酒”。   郑海洋看着那牌子觉得熟悉极了,他记得他13年还能在路口的电线杆上看到一个绑着的牌子,上面写着“收购香烟、购物卡”,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   四人骑车逛累了就找个小店买水喝,水是店家用铝合金桶跑的茶叶水,一分钱一小杯,最次的茶叶沫子泡的茶叶水,韩治军郑平两个大老爷们儿两口就没了,郑海洋撇撇杂货铺里的一个冰箱,想着这么热的天,他要是老板的话,肯定把水冰凉了再卖,卖三分一杯,保证脱销。   韩治军连喝了两杯水,掏钱付账进铺子的时候看到了一边放着的一塌报纸,对老板道:“报纸给我每份来拿个,前几天的报纸还有?有的话给我也找出来。”   程宝丽在水桶边上道:“老板,前几天的报纸过期了不值钱了啊,送给我们呗。”   郑海洋这个时候却突然瞥见店铺前一根电线杆子上贴的小纸片,小纸片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一板一眼写着“XXX讨债学习班 包教包会地址:XXX路XX号1楼大教室”。   讨债学习班?   郑海洋一琢磨就立刻蹦起来去扯那个小广告,奈何小广告贴的高度只符合了成年人的标准,小孩子实在够不着,郑海洋跳了两下就拿出猴子爬杆子的“魄力”来,两手抓着杆子两腿夹着电线杆,一点一点往上爬。   杂货店门口的凉棚下郑平从韩治军手里接过报纸,韩治军抬头目光投向他身后愕然愣住,郑平下意识转头一看,一口茶直接喷了。   只见他家小崽子跟个小猴子似的紧紧贴在电线杆子上,那拱着身体朝上爬的模样又活像个小毛毛虫,郑平把杯子放下,朝外走:“小祖宗,电线杆又招你惹你了!?”   郑平把郑海洋从电线杆上抱下来,郑海洋指着小纸片嚷嚷:“纸纸纸……”   程宝丽跑出来把郑海洋接过去,捏捏他的大肉脸,韩治军却注意到了电线杆子上的那个小纸片,他撕了下来,低头念道:“学习班?”却也没有丢掉,而是随手的夹进了报纸了。   回去之后陈灵灵给他们倒水,现在天热了出门一趟就跟火烤过一次似的,两个大男人都晒黑了,房间顶上一个大吊扇呼啦啦吹着,程宝丽和陈灵灵说他们今天出去看到听到的见闻,韩治军和郑平就坐在一边看报纸。   郑海洋从一堆报纸里翻到了那张小纸片,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捏着又看了一遍,抬头突然道:“爸爸,这个纸上写的什么东西?”   郑平拿过去看了一眼:“讨债学习班。”   郑海洋装出一副搞懂的样子问道:“讨债学习班是什么?”   韩治军道:“就是‘三角债’,比如,洋洋欠爸爸钱,爸爸欠妈妈钱,妈妈又欠洋洋钱。”   程宝丽乐道:“这城里人可真稀奇啊,要债还有学习班?学习怎么要债?”   韩治军低头继续翻着报纸,边翻边道:“没办法,都缺钱,别人欠他们钱,他们也欠别人欠,都在想办法搞钱……”突然一顿,目光凝在报纸上,接着抬眼立刻从郑海洋手里把那张纸抽了出来,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纸上的讯息就那么几条,可能是不方便连个座机电话号码都没有,但韩治军却捏着那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里甚至都念了出来,那模样把女人们都吓了一跳,活像是见了鬼丢了魂儿似的。   郑海洋心里偷乐,真不汪他刚刚跟着吊死鬼一样吊在电线杆子上爬,他老早就想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大时代的蜕变,人的各种需求都在增长,经济的需求是首位的,但是光做小买卖是不行的,还要技术还要能力,但技术和能力又不是凭空出现的,都是需要学习的。   他虽然不是正统金融科班出身,但好歹大学学了四年会计,三角债他还是知道的,现在追个债都开个学习班,为什么其他东西就不能开学习班?不能拿出来教?要知道再过一些年,各种教育机构都出来,音乐的数学的语言的,小学初中高中,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啊,可现在呢?学知识是学校负责,技术是工厂的责任,其他的都是在工作生活里学习,根本就没有人专门教啊。   陈灵灵看他男人那副丢魂的样子,赶忙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知夫莫若妻。   韩治军捏着条子抬头,“把纸笔拿给我。”   陈灵灵废话不多说半句赶忙去找纸笔,拿给他,韩治军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学习班。   陈灵灵立刻明白是什么样子了,程宝丽和郑平也明白了,韩治军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学习班,你们看,现在三角债都能有追债班。只要想掌握一门手艺,就要学,要学就要有人教,”转头看郑平:“你以前油厂学榨油的那些技术,从哪里学的?”   郑平道:“跟着会的师傅,一开始都没人愿意教,我稍微好一点,我爸办公室主任,给我爸面子,但一开始也就教点皮毛,然后都是跑腿,请喝茶喝酒递烟,我爸一个主任还请了好几次饭,师傅才肯手把手教。”   韩治军的钢笔点着纸上的字,点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我们就开学习班。”   陈灵灵道:“那我们开什么?也开讨债学习班??”   郑海洋默默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他这会儿也在琢摩要开什么班,需要决定供给,最好就是按照现在省城的需求来,一般人最迫切的想要什么就教什么。   郑平韩治军两个大男人讨论了一下,郑平是炼油工出生,韩治军开过冰箱厂懂冰箱厂流水线的所有技术,两人都觉得现在开技术学习班好,可他们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一般技术老工人是不愿意轻易教人的,要是能轻轻松松从老工人那里学到东西,新工人还不都乐死了,老工人也要没饭吃了。   程宝丽在一旁突然开口:“现在人最想要的不就是多赚钱么?”程宝丽说出的是自己的心声,赚钱赚大钱是她自己是他们全家也是他们两家人的心声,“那有没有教人发财的班?”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郑海洋也笑,她妈这是歪打误着说对了需求理论,果然劳动人民都是智慧的。   郑平也一拍手,夫妻两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小厂!现在不是有很多私人小厂缺技术缺人么?我爸都退休了还被请过来帮忙啊!我们可以帮这些小厂找技术人才,让这些人出来教技术难,让他们出来给小工厂干点私活儿怎么样?我们搭个线,拿个搭线费,比如啊,我是说比如,技术工人干一天二十块钱,他干一天我们就拿两块钱,干一个月就是六十块,一个人六十块,两个人一百二,要是十个人二十个人五十个人呢?”   郑海洋被他爸说得心里狂喊————爸爸爸爸爸爸爸,你掌握了新技能!!这个叫中介!叫中介啊!!   如果郑海洋从电线杆子上看到的这个小纸片为两家人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的话,郑平的话无疑是是一颗丢入静水里的巨石,一下子翻起了涟漪,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有一个点子韩治军就记录下来,有一个想法也写在纸上,被推翻了就划掉,最后一张纸上全部都画满了,一个简单的“雏形”终于形成——   他们决定开一个“介绍班”!      第16章 介绍班预备工作&韩一小宝宝的开口说话拉      郑海洋仔细听了一下,两家人讨论下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他们决定开一个“介绍班”,性质就跟很多年之后的中介差不多,就是给两方拉线,帮工厂或者私人老板找技术,当然形式是这样,但具体要做些什么还要等他们再打听一些消息。   说干就干,当天韩治军郑平就又跑了出去,两人把城中附近开的这个班那个班都看了一遍,发现基本都是讨债班,而且数量都不多,集中在一个招待所附近,那个招待所旁边有一个大院儿,以前是做研究所的,后来研究所搬掉了大院儿空了出来,现在那个空掉的研究所就成了当地“讨债班”的集中营,开了大概三四家“讨债班”,因为附近人来人往的,甚至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小的商圈,不少人在附近推个车卖东西,卖水的卖早饭午饭的甚至擦皮鞋的都有。   韩治军过去是当老板的,那一身衬衫穿得格外体面,夹个公文包如今一看也有小老板的派头;而郑平带个眼睛一脸斯文,看上去就像个文化人,两人进了研究所大院儿,门卫来问,他们就说自己想来看看那个讨债学习班,门卫打量他们一眼,也就让他们进去了。   进去之后立刻就有人拉他们进了一个教室,那教室其实就是一间大会议室改成的,里面放了木头桌椅,最前头搭了个讲台,有个男的站在讲台上吐沫水横飞,而当时教室里也已经坐了不少人,拉他们进来的人和他们说可以先听听,觉得好再缴费参加。   郑平和韩治军中午没睡午觉,大教室里头顶电风扇呼啦啦吹着热风,两人昏昏欲睡听到一半出来了,出来了之后又去了其他两个讨债班,听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他们在研究所大院儿对面的树荫下面买茶水喝,韩治军问郑平觉得怎么样,郑平摇摇头道:“我觉得像忽悠人,他们教人家怎么忽悠人还债,其实自己也在忽悠人。”   韩治军擦了把脸上的汗道:“就算忽悠人的,也有人愿意交钱来上课,你看当时教室里不少人都带着笔记本边听边记录,有模有样的。”   郑平道:“我们现在去干嘛?”   韩治军:“走,看看城中附近这里有多少小工厂的。”   结果一统计,那数目还真是不小,韩治军回去之后稍微估算了一下,全城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的小工厂上百个,其中还包括了那些近几年才崛起的乡镇企业。   但统计了数目还不够,还要去了解这些小工厂的基本情况,韩治军不愧是开过冰箱厂的,有眼光有经验,他说现在最缺的就是发财的好办法,但光有好办法是没用的,这个办法还必须能实践能行得通能赚钱。   郑平和韩治军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天,两人在大太阳地下骑车跑工厂,远的就坐车,一个小厂一个小厂跑下来,少的一天只能跑两三个,多的一天能跑十一二个,热和累还不是最磨人的,最磨人的是很多厂他们连门儿都进不了。   他们一开始想了很多办法进厂子,一般都是一个人上门,说自己是某某厂搞采购的,如果不让进就换另外一个人上,换另外一个身份,能骗进去就进去,不能进去只能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但最后两人突然摸索出了一个窍门儿——只要问这些小厂缺不缺技术工人,门卫几乎都不会立刻赶他们走,而是让他们等等,说是要请示领导。   这个方法几乎是屡试不爽,同时也让他们知道,这些工厂在当时确实非常非常缺技术人员,尤其是那些通过各种途径搞到了机器加工的工厂,更是缺技术工人。   这年头确实非常缺技术工人,因为以前制造业大厂都是国营企业,技术工人都被垄断在国营工厂里,况且会技术的就那么多人,技术工人相当紧俏。   按道理技术工人紧俏,这些人应该更容易被那些乡镇企业和私人工厂挖墙脚才对,可问题是——这年头交通不发达,信息的交流不便利,人的想法又比较固步封尘。这些都使得工厂找不到合适的技术工人,技术工人也不会出来找活儿干,于是这一切都给韩治军郑平他们办介绍班提供了有利条件。   同时郑爷爷也帮他们打听了省城这里的国有企业性质的工厂,算了算,竟然比小工厂少多了,而现在最多的就是乡镇工厂,这些工厂夹在国营和私人之间显得不伦不类格外尴尬。   缺少技术支持的私人工厂和乡镇工厂很多,他们也像郑平韩治军两家一样在寻求生存的出路,而八九年整个经济发展都几乎是停步不前,经过了前几年经济的突飞猛进和转变,八九年就好像在跨入新年代的之前走上了一段缓坡,物价闯关被紧急拉闸,可通货膨胀依旧在持续,国家又通过政策的手在不断进行调控,以缓解私人经济发展过程中带来的各种弊端,为了保护国有企业,一大批私人企业遭遇整顿。   已有的私人企业停步不前岌岌可危,想下海的一群人看风向不对又收回了脚,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那个私人工厂偷税漏税被整顿,哪个企业不合格被吊销营业资格,有时候郑海洋自己看了报纸都有点胆战心惊,国家这个时候确实调控得非常厉害,似乎有意对市场进行整顿。   但这些并没有打击郑平韩治军他们的信心,在经过辛辛苦苦半个月的跑腿收集信息之后,他们终于能斩钉截铁的下结论——可以做!   @   彼时两人都已经晒黑了一圈儿,何止是黑,又黑又瘦,郑平的裤腰带都松下去一大截,韩治军瘦得下巴都尖了,郑奶奶给他们熬骨头汤,每人一天三大碗,喝到最后郑平闻到骨头味儿就浑身不舒服。   而韩一小宝宝这个时候已经八个多月了,来到油厂之后就已经学会爬了,郑奶奶找了个软垫子,上面扑一层席子,小宝宝就在席子上爬爬爬。   一般家里也没人,男人们出去跑工厂,程宝丽有事在油厂兼个小工赚点小钱,只有陈灵灵在家看着两个孩子,陈灵灵要是出去洗个菜什么的,就只有郑海洋在家里看着小宝宝。   郑海洋觉得韩一小宝宝自从学会爬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躺在摇篮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乖了,跟个会笑的小肉包子似的,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子时常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看郑海洋,有时候看累了就直接呼呼大睡,有时候看高兴了还有无声的笑起来。   现在好了,自从会爬之后,小宝宝就立刻精神抖擞马达全开,好像要把前面七八个月躺在床上的时间都给补回来一样;一般大人都会把孩子抱到席子中间,这样他左爬爬右爬爬也就还在席子上;可韩一小宝宝就好像喝足了奶水全身都是劲儿似的,每次都从席子最中央爬到最边上,沿着席子边爬两圈,最后跟想要冲破“牢笼”的小绵羊似的朝外爬。   郑海洋每次都不敢跑出去,大人一不在他就得看着小宝宝,要是爬到席子边上了他就得跑过去把小宝宝拖回来,跑出去拖回来跑出去拖回来……拖回来,一次两次郑海洋觉得没什么,二十次三十次似乎也还好,等一个上午就要去拖个几十次的时候,郑海洋真是要在席子上给他跪了。   少年……膝盖不疼么?   小宝宝精力充沛气势十足,每次被拖回来就继续朝前面爬,每次拖回来就继续爬,练就了一身“马踏飞燕”的好工夫,从一开始慢吞吞爬到席子边上的十几秒,到现在的两三秒,那速度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而席子占了房间中间的空地,一边儿是个四脚铁柱子的大铁床,一边儿是个实木办公桌,终于有一次在郑海洋没注意的时候,小宝宝一脑袋撞上了床边的那根铁柱子,小嘴一瞥肉包子脸一皱,“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当时郑海洋出院子尿尿,就直接尿在墙根下面,陈灵灵在房间里也就转了个头的工夫,小宝宝就这么撞了一额头包。   陈灵灵赶紧去把儿子抱进怀里,揉揉脑袋,抱着哄着:“哦哦哦,宝儿乖不哭不哭哦,妈妈给你呼呼,呼~~呼~~,不疼不疼哦。”陈灵灵揉着韩一脑门儿上的一个小包,当妈的心里也疼死了。   小宝宝在陈灵灵怀里扭来扭去,一会儿朝这边一会儿朝那边,就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越哭越厉害,猫泪噼里啪啦朝下掉,陈灵灵越哄哭得越厉害。   韩一小时候其实特别乖,一般很少哭,毕竟陈灵灵不上班都是整天陪着孩子的,孩子对母亲有一种天生的依赖,长时间陪伴能给予他们安全感,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哭得特别厉害,那一嗓子嚎起来恨不得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郑海洋在院子外面隐约听到哭喊声,赶忙掏着小鸟抖了抖塞进裤子里,胡乱洗了手朝屋子跑,一进屋子就看到陈灵灵怀里的韩一哭得满脸都是褶子,就好像一个缩了水的肉包子。   祖宗哎,郑海洋心里叹着跑过去,韩一一转头就看到郑海洋,竟然慢慢慢慢哭声就小了,最后就这么不哭了;郑海洋抬手拉拉韩一的小肉手,两人一个三岁多一个才八个月,小手刚刚好能一掌握住那只小肉球一般的手。   郑海洋拉着韩一的手看着他,语气略嗔带着点成年人语气的责备道:“怎么哭了?自己乱爬撞到头拉?”   小包子吸了吸鼻子,嘴巴无声的嚅嗫了一下,陈灵灵看儿子不哭了终于放心了,温热的掌心捂着孩子刚刚撞到的额头,道:“现在我哄都没用了,都要洋洋来哄了,洋洋一来就不哭,宝宝喜欢洋洋哥哥是吧?”说着拿额头宠溺的顶了顶小包子。   郑海洋心想我这哪是哥哥啊,我这操心天天看孩子的,简直就跟养了半个儿子似的。   刚这么想着,突然的,安静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声轻微的嗓音——“央……央,央……央……洋”   陈灵灵和郑海洋同时惊愕的看着小宝宝,只见韩一慢慢慢慢蠕动着嘴唇,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却可以成调的嗓音。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围着小宝宝转,韩治军蹲在儿子面前,“爸爸,爸爸,来宝贝儿子,叫爸爸,爸!爸!”   “洋……洋……”   陈灵灵坐在床边,把韩治军的脑袋扒拉开,自己凑到儿子眼前:“宝宝,来,叫妈妈,妈……妈。”   “洋……洋……”   程宝丽:“阿姨,阿姨回叫么?”   “洋洋……”   郑平:“叔叔呢?看你郑叔叔,来叫叔叔。”   “洋洋……”   “奶奶,来叫奶奶。”   “洋洋。”   “爷爷,叫一声爷爷听,爷爷给你买糖吃。”   “洋洋。”   所有人:“……”   陈灵灵望头顶吊扇:“一定是我们平时洋洋洋洋的喊多了。”   程宝丽乐了:“看跟我们家洋洋多亲啊,跟亲弟弟似的。”   郑海洋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笑的也跟开了朵花儿似的,他想这么长时间跟保姆似的照看孩子果然没白照看,没白疼!!   开口第一句不是爸爸妈妈,是洋洋。嘿!多自豪啊!      第17章 为人父为人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养大最后他却成了别人的男人      确定“介绍班”可以做之后,两家人又开始各种跑。   韩治军负责去打听怎么在研究所大院儿里搞个办公室,其实他们不授课完全可以不搞教室,但大院儿那儿已经形成了一种氛围,很多工厂企业的领导都会去,他们面向的就是那些工厂领导,一传十十传百对他们有广而告之的好处;再者韩治军也想了退路,万一“介绍班”不成功,他们还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里办个讨债学习班什么的,忽悠人他还是十分有一套的。   郑爷爷则想办法去搞那些有经验的技术职工的家庭地址,郑平和程宝丽就一起跑那些技术职工的家,有时候甚至等在人工厂门口等着,对于去乡镇工厂甚至小工厂干活儿,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有人听到能多赚钱就很开心表示可以去,有人谨慎怕丢现在的铁饭碗立刻拒绝,也有人表示可以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情况下看看,还有人甚至觉得他们两个是夫妻档的骗子。   反而是很多已经退休的技术工人表示很乐意出来,反正他们已经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   名字年龄,家庭地址,会什么技术,空闲时间,最远能跑的地方等等基本情况,郑平都用个专门的皮本子记下来。一统计,其实愿意多赚钱的人还是不少的。   韩治军打听了消息,原来大院儿还是研究所的,要办个大教室要走点必要的流程,他甚至打听到原来大院儿里的那几个“讨债班”都是没证的,但研究所有学习课程,那些讨债班都借了研究所课程学习的名义,上头即便来查,也是研究所担着,而那个研究所的面子据说还挺大。   打听完了消息,韩治军就带着陈灵灵开始跑关系,之所以带着陈灵灵就是因为她在人情世故方面的能力十分彪悍,该送什么该说什么她都门儿清。   当然在郑海洋看来,关键还是这个时候的人比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人要“淳朴”,花花肠子没多少,大部分都是送点小礼就愿意办事儿的,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哪怕是当官儿的都是从贫穷年代过过来的。   手续走得很顺利,韩治军花了点钱弄了个中型会议室,不大,但旁边还有个办公室,里面桌子椅子都齐全,韩治军又花了好些钱办了个座机电话,虽然贵一点但方便需要的人打电话咨询。   接着就是想介绍班的名字,想个有意义又洋气的名字,几人讨论了很久没结果,最后程宝丽道:“就叫‘一洋介绍班’,韩一的一,郑海洋的洋。”   韩治军一拍大腿,“这个名字好,不俗气,就这个名字!”   忙活了一个月,韩治军穿了他最宝贝的一套西装,和郑平一起开始跑工厂,这次再也没有人拦着他们,几乎都见到了厂里的领导,尤其是那些亟待发展的乡镇企业,有些甚至是省城下面一个小镇上的领导在招待他们。   郑平手里的小皮本上详细记载了那些愿意出来提供技术支持的工人的名字和情况,他们跑了相应的工厂,表示可以提供技术支持,而很快就有一家乡镇工厂投来橄榄枝,表示需要合作,他们需要技术,更需要发展。   这个年代做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规范可言的,很多人合同都不签,口头上一个承诺就作数,韩治军留了心眼儿,还是以个人的名字签署了一份合同,这份合同是“一洋介绍班”的第一份生意合同,白纸黑字写明“一洋”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一周四天,一天六个小时,一周保证提供二十四个小时的技术支持,一个月按照30天算,费用头三个月月付,次月月初结算,三月之后提前支付。   而“一洋”也和相应的两位技术工人签了合同,确定他们的工作时间和酬劳,以及“一洋”的抽成费用,工人的工资由他们负责发放。   从一开始韩治军和郑平就确定不会隐瞒抽成,也明白隐瞒不了,工人在工厂工作,一打听很快就能打听出来,他们公开,就是直白告诉别人他们做的是一种中间人的买卖。   郑奶奶有些忧心问道:“那万一等半年合同时间过去了,工厂不从你这里找人了,他直接找那个工人,你不是抽成拿不到了?”   韩治军笑:“如果能做半年,那‘一洋’能掌握的信息就很多很多了,到时候哪里有技术人才哪里有需求,我们‘一洋’掌握得最多,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上门找别人了,就是工人和工厂来找我们求介绍拉线。好比城北的人不会知道城南有什么乡镇工厂、又有哪些工厂缺人,那找我们,我们就知道有什么企业适合他。这个本质上就是一种信息壁垒。”   信息壁垒?郑奶奶不懂,只是似懂非懂茫茫然地点点头,但韩治军还有后面半句没讲——我们赚的就是快钱,什么能赚钱做什么,现在政策不稳定,也许半年之后我们赚了点钱改做其他的东西了。   就这样,随着第一笔合同的签署,“一洋介绍班”跨出了第一步,而这第一份合同,他们就抽了一个技术工人一个月六十块,相当于郑平在老家油厂半个月的收入。当然,这笔合同里本身给技术工人的工资就很高,一个月有好几百,比他们在原来厂里拿得多多了。   以前郑平累死累活在一线岗位起早贪黑,一天干十个小时半个月才有六十块,可现在,他坐办公室、接电话、和厂里的领导交流,苦活累活儿不干一个就能有这么多,郑平和程宝丽双双感慨,果然人还是要迈开步子才能追上时代的步伐。   @   两家人现在斗志昂扬,每个人每天都是雄赳赳的出门气昂昂的归来,就是大多数时间在家带孩子的陈灵灵每天脸上都乐开了一朵花儿,男人事业重新起步,儿子会爬开始说简单的话,朋友靠谱实诚如同家人,最好的生活不过如此。   程宝丽现在每天骑着自行车去介绍班的办公室里打扫一次卫生,每次擦桌子的时候都会把桌子上的那个花了老大钱办的座机电话小心翼翼捧起来擦一擦,再轻轻放下,活像那是个什么大宝贝。   再看郑平,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黑了也瘦了,可整个人再不是过去那个穿着油厂工作服的技术工人了,他换了一副金丝边眼睛,专门去百货商场买了两套西装几条领带还有皮鞋,走在大马路上一副“小领导”样子,看上去可神气了。   他现在和韩治军轮番坐办公室,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就留下来,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要跑工厂的,但同时郑爷爷拿毛笔还专门给他们写了小纸片儿,找那些傍晚在马路牙子上拿个蒲扇乘凉的老头儿老太太贴电线杆子,贴红转墙,一人负责几条马路几个区,帖得少一个晚上两毛钱贴得多一晚上五毛钱,还真有不少老头老太太愿意,反正活儿轻松浆糊也都是韩治军他们提供的,还能赚个好几毛。   具体写了多少份郑爷爷他们没算过,就是不停写不停贴被撕了第二天继续找人贴。   终于在最开始两周的过渡期之后,韩治军又签了两个单子送出去六个技术工人,同时办公室里一直没响过的电话也终于打破了沉寂。   一台电话要四千多块,大院里其他三家讨债班都没有韩治军财大气粗,郑平一开始也不想弄座机电话,但是韩治军十分有远见:“工厂一般都有电话的,一个电话打过来不比跑路方便?一开始多花点钱没什么,以后都会赚回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电话一个接一个,一开始早上能接三四个,下午也能接七八个电话,后来就越来越多,有时候刚刚搁下话筒,电话铃音又“叮叮叮”响了起来。   @   在“一洋介绍班”刚有起色这段时间里,郑海洋基本都在家里看着小宝宝,他感觉自己跟个奶爸似的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孩子,其实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多出来转转的,只是他现在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韩一在撞过一次大脑门儿之后并没有老实很多,这孩子在郑海洋看来就好像被某种不知名生物附身了,总是表现出一种超乎一般小孩儿该有的水平,特别容易兴奋,就跟从小患了多动症似的。   因为之前撞过一次床柱子,韩治军就用软布把床腿都给包了起来,郑奶奶又去找了一张大凉席往地上一扑,韩一可以爬动的范围顿时大了一倍多,这下可好了,郑海洋现在每天看韩一绕着垫子爬都要看出蛇精病了。   郑海洋想不通,这孩子的小手小脚到底什么玩意儿做的?他就不累么?   陈灵灵会把玩具铺在席子上让小宝宝玩,韩一在兴奋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热衷于把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往嘴巴里面放,幸而他的嘴巴只一点点大,才没有把那些个头明显超标的积木玩具都塞进嘴巴里。   “洋洋,洋洋……”韩一自从开口说话之后,每天喊得最多的就是郑海洋的小名。   而且这孩子还不是随随便便见人就喊,郑海洋曾经坐在一边仔细观察着,每次韩一喊“洋洋”的时候都是朝着自己,就好像知道“洋洋”这两个字是他的名字一样。   小萝卜头一丁丁大,热衷于到处乱爬到处拿着东西往嘴巴里面塞,如果塞不下,一般都会转着朝郑海洋的方向,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推,喊一声“洋洋”,那样子就好像把自己的东西送给郑海洋一样。   如果郑海洋不拿不动,韩一就会坐在席子上一直盯着他看,看到最后一脸委屈,活像要哭似的;郑海洋拿起来了,小宝宝的黑眼珠子立刻就滴溜溜放光。   郑海洋有时候还会趁着大人不在的短暂时间教小宝宝说话,重生之后这么长时间,郑海洋还真心花了不少时间在小萝卜头身上,韩一就像他的亲弟弟半个儿子,他花了时间花了精力,就像园丁浇灌小树苗似的,耐心又恳切,巴望着十年二十年之后,小树苗能长成一棵主干挺拔、笔直笔直的小白杨。   郑海洋想着想着,脑子里自从冒出了韩一十几年之后的样子,帅、优秀、性格好、家世好、懂礼貌、人缘好……,总之就是个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好少年,看到自己还会亲切的喊一声“哥”,哥俩就跟亲兄弟似的。   这么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郑海洋现在对自己的人生、对家人的人生、甚至对小宝宝韩一的人生都充满了信心和期待,他知道一切都和原先不一样了,未来这条人生路,只会越走越宽越走越平坦,最后将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因为身体和年龄的限制,他现在思考的时间非常多,人一游手好闲就容易乱想,一乱想脑洞就会大开,有时候看着小崽子在自己面前晃着个小屁股爬啊爬的,脑洞一开禁不住就想到了二十几年之后的事情。   他想着小东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穿开裆裤他就亲手照顾着,可惜二十几年之后还不是要去谈恋爱娶媳份儿结婚生娃么?   郑海洋这么一想,突然生出一种“为人父为人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养大最后他却成了别人的男人”的感慨。   这么想想,还真有些小心酸呢!      第18章 郑海洋脑袋被开瓢      这年的夏天其实非常热,每到了中午,大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远远的就能看到热气蒸腾的地表,好像一个硕大的蒸炉。   郑平和韩治军在研究所大院儿开了一场介绍会,到场的工厂领导多到坐都坐不下,满满堂堂贴着墙边站了一屋子人,大教室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啦吹着,搭建的讲台上韩治军扯着嗓子说得激情豪迈,他说“我们要赚钱!要发展!”“我们要改变观念,摒弃过去的旧思想,我们要走出去!!”“我们不能让技术成为阻碍!”……   这场介绍会最后倒成了韩治军一人在台上的激情演讲,说得台下一片儿的厂长、主任各种激动,韩治军就好像在迷途中给他们描绘了一方绿水青山,在如今各种政策和发展都不明朗的行事之下给予了他们膨胀的信心,就是郑平在台下都听得分外激动,好像不用几年他也能成个大厂领导分分钟十万百万千万朝家赚一样。   韩治军他们还请了之前已经签过合同的几家厂的领导来做演讲,告诉下面人“技术”在如今是多么重要,告诉他们自从请了更专业的技术人员,他们厂面临的诸多困境迎刃而解。   这场介绍会无疑是成功的,韩治军郑平抓住了当时小厂、乡镇工厂企业想要谋求发展的心理,用一场介绍会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介绍会过后,郑平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每天疯了一样响起,无数人来询问甚至预定技术工人,郑平接电话接到手软,韩治军接待厂领导也接待到口干舌燥,茶壶水、茶叶甚至都不够用,越来越多的人往介绍班跑,郑平和韩治军两个人开始忙都忙不过来,每天早上七点半就要去介绍班,晚上九十点才能回来。   合同单子签了一个又一个,没多久,郑平皮本子上的那些技术工人竟然一个不差全部都签了出去!   然后,没工人了!!   一家人晚上坐在院子乘凉的时候说起这事儿哭笑不得,郑海洋一边架着韩一往席子中间拖,一边在旁边用“一张天真”的小脸道:“爸爸,为什么没有工人去找你们呢!?”   一句话,韩治军和郑平立刻不笑了,两人对看了一眼,同时拍巴掌道:“对对!我们可以开始招工人!让他们来找我们。”   于是,省城的大街小巷和各种工厂门口开始出现“一洋介绍班”招技术工人的小纸片儿,上面隐晦地写着工资高且不影响本职工作。   而悄悄的,“周末技术工”成了当年省城颇为时髦的一个词语,陈旧的观念似乎在朝夕之间就改变了,原先尘封在国有工厂里的技术工人走出来了,而尝到了甜头那些小工厂也在吸收了技术之后得以迅速发展。   郑平从一个小城镇的技术工人变成了如今夹着公文包穿白衬衫的“小领导”,这种蜕变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和人接触多了,他现在的眼力见识也不是过去能比的了,心变大了胆子也大了,待人接物和过去也不同了。对此郑爷爷郑奶奶都十分唏嘘,家里老二成了如今这样,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见环境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至于程宝丽,在离开了老家之后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勤勤恳恳干事儿干活儿,煮饭带孩子洗衣服,似乎和过去的生活没什么不一样的;如果真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人变得开朗变得自信了。   想想也确实是这样,没有娘家的烦心事了,男人又和以前大不同了,现在的生活每天都有奔头,一日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奔去。   不过,这生活总不是时时刻刻都叫人如意的,一帆风顺的那不叫生活,叫做梦。   @   郑爷爷现在待的这个油厂是厂长承包制,什么意思一目了然,但国有工厂在当时想要寻去发展还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在权责问题上,还有一个“书记”。   厂长负责,却还有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书记”,这就好像十几年之后一个大公司有两个平起平坐共同管理的总经理一样,总是矛盾重重、要出事的。   郑爷爷的老战友如今的厂长胡成显然和厂里的“书记”有些不太对付,两人年纪相差不多,观念却相差太多。   胡成想要发展想要工厂赚钱,“赚钱”是如今的当务之急;可书记刘国农却觉得胡成把工厂搞得乱七八糟,把一个“国有工厂”生生改造成了“不上路子的私人小作坊”。   郑爷爷刚来的时候,跟着胡成后面开领导会议,刘国农拍着桌子数落胡成,后来郑爷爷和胡成把效益搞上去了,刘国农就端着茶杯冷嘲热讽;刘国农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端着个领导架子在厂里巡视,要么就是让职工写思想汇报,要么就是去城中开领导会议,总之在郑爷爷这拨人看来,这人除了开会拿领导架子,就没干过什么事实,工人们也不怎么喜欢他。   胡成并不是本地人,全家都在老家,他一个人在厂里住个职工宿舍,和普通员工没什么两样;刘国成也住在厂里,是个独门独户的二层小院子,祖孙三代都住在这里,孙子已经五岁了,是个喜欢捣乱的小胖子。   郑爷爷一开始住过来的时候也是普通的职工宿舍,后来说儿子朋友都要来,还有两个女人两个孩子,胡成觉得不方便,就给了郑爷爷一个独门小院子,没有二层,就是个普通平房,只是有个围墙围了独立院子,也方便女人孩子住。   住进来之后,刘国农就不高兴了,说胡成是“官倒”,所谓“官倒”也是“倒爷”一种,就是把国有资源输出到体制之外。   胡成以前不和刘国农一般见识,那次之后就开始拍着桌子对骂:“嘴巴放干净一点!!那破院子在工厂最边上,破得稀巴烂,一到夏天蚊子多得要死,冬天还冷得要死,请你去住你住?”   刘国农瞪眼:“那也是厂里的东西!是厂里的房子,就不应该给外面人住!”   当过兵的脏话都多,胡成没忍住就开始飙脏话:“妈个逼巴子的!我住工人宿舍,就算那破院子是给我住的,我让出来给他们的行了吧?你全家住二层小楼你逼逼啥子?嫌住得不舒服你去给我住哪个破平方?还有我全家都在老家,你全家都在厂里,你儿子媳妇孙子哪个在厂里工作??你逼逼完了??”   刘国农脸一唬,不吭声了,之后还去过郑海洋家的那个小院子,当时男人都不在,只有陈灵灵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刘国农站在院门口,手背在身后,一副大领导来巡视的样子,抬眼扫了一眼院子,对陈灵灵道:“你们这样不对,毕竟工厂是国家的,院子也是国家的。”   陈灵灵拿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口,冷笑:“喲,厂外面大红转头围墙上不写着‘工人是工厂的主人’么?”   一句话噎得刘国农脸都青了。   后来刘国农时不时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还都是男人不在只有女人带着孩子的白天。其实那时候韩治军和郑平已经想着搬出去了,一方面觉得女人孩子会不方便,毕竟厂里还是男职工多,另外一方面也考虑郑爷爷在厂里不好做人。   但是搬走总要个过渡期,刘国农总是时不时跑来,对女人们来说着实不方便,郑爷爷就去和胡成讲,解释孩子们快要搬走了稍微通融一段时间,胡成就去和刘国农说,结果一说刘国农去得更勤快,像是天天催着他们赶紧搬走一样。   郑平和韩治军火了,也没去介绍班,两人衬衫一脱,横刀阔马院子里一坐,捞着袖子拿石头磨刀,磨得霍霍直响;刘国农站在院子门口一看,看两个大男人坐在树荫底下磨刀,吓得当时腿一抖就赶紧退了一步。   男人们这段时间晒得一脸小麦色,外加磨刀流了一脸汗,拿着刀起身冷脸一转头,那绝对一副“凶神恶煞”样,郑平握着刀柄朝门口一转,一挑眉喝道:“干嘛?!”   吓得刘国农脚下一个趔趄,一头冷汗撒丫子跑了。   韩治军把手里的刀朝水盆里冷冷一扔,溅了一脚的水花,拿布擦擦手,跟这种人就不用讲理,郑爷爷胡成这样明理的人都和他讲不来理,可见这人平日的做派有多自我多自私。   想要他们搬走不能和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说?趁着男人都不在的时候跑来院子为难女人是个什么恶心的做派?韩治军和郑平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磨个刀吓吓他都算轻的。   程宝丽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韩一小宝宝,哈哈哈哈大笑:“吓死你个大坏蛋。”   韩一在怀里扭:“大坏蛋大坏蛋!”   可有些人的人品总能差到超乎想象,刘国农自己不来了,却让他那个大胖孙子刘伟过来捣乱,小孩子才五岁,对这个世界半懂半懵,不怕生胆子大对什么都好奇,直接就晃进他们这个小院子,探着脑袋东看西看。   郑海洋所有感,跑出去,警惕看着他:“你干嘛?”他当然认识这大胖小子,不就是刘国农的那个小孙子么。   大胖小子尖着嗓子呼喊一声跑了出去,可没多久又跑了回来,陈灵灵讨厌刘国农,对着小胖子也喜欢不起来,但做大人的总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于是拿糖拿健力宝给他,把他当成普通孩子。   一转头,小胖子抱着东西兴奋地跑了。   没几天,郑海洋就发现这小胖子手脚有些不干净,他偷偷拿了树荫底下桌子上的几个水果,还拿走了厨房门口水缸边上他随手放的“不倒翁”。   郑海洋发现之后可没把这种事儿当成小问题,在他看来小孩子手脚不干净,年纪小不懂事拿了两次没被发现胆子会越来越大,一开始拿水果拿糖果,后来就什么都敢拿了,做出的事情可能比成年人还要过分。   他把事情告诉陈灵灵,陈灵灵冷着脸就把院子门合上了,因为没门锁,就搬几把椅子把门顶着。   开始两天相安无事,郑海洋也心想小胖子应该不会来了。   可有一天下午五六点多,太阳落山之后,陈灵灵把韩一抱进院子里的大水盆里洗澡,转头进房间拿东西。   一块石头突然从院子外头飞了进来,无巧不巧就朝着水盆里韩一的脑袋上砸去,坐在水盆边小板凳上的郑海洋看到了,连忙去抱盆子里还在玩水的韩一,却因为力气不够只抱住了孩子,结果那一石头将将好落在郑海洋发际线上。   脑袋成功被开了瓢,见红了。   院子里小宝宝受了惊哇哇大哭,郑海洋一手抓着孩子一手捂着流血的脑袋,心里无语地宽面条泪——血流成河是什么意思,他终于真切感受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郑海洋【昂首挺胸】:我为剧情立过功,我为韩一流过血!!   兔子【挖鼻】:流再多,你还是受。   郑海洋:……      第19章 做人别太过分,早晚遭报应的      郑海洋脑袋开瓢,血止不住流了一路,工厂后门地上都是郑海洋的血,送去医院缝了两针,伤口不大不小豁开一道口子,刚好在额头斜右上方发际线的位子,那一块的头发被剃干净了,缝针之后盖了块白纱布。   按照郑海洋的说法,当时墙头上突然窜出块石头,是朝着韩一奔过去的,他拉不住孩子挡了一下,那石头就砸他头上了。   程宝丽气的两只手都在颤,几个大人都纳闷,到底是什么人朝他们院子里头扔石头?因为当时院门关着,所以也没瞧见外面扔石头的是什么人。   陈灵灵当时根本没想到刘伟那个小胖子身上,毕竟是个孩子,她也不会心里阴暗去怀疑到一个孩子身上。   可偏偏,扔石头的就是刘伟这个小胖子。   小胖子当时是带着几个小跟班跑来厂旮旯的这个小院子的,他作为厂书记的孙子理所当然是这群孩子里的头头,其他几个孩子基本都是厂职工家里的小孩儿;小胖子最近老带着几个人往这里跑,可院子门关着他进不去,这么关着大门已经好几天了,小胖子心里略不爽。   其他几个孩子是听说这个院子里有好吃好玩儿的才来的,结果一看院子门儿关着进不去就起了一阵哄,转头正要走的时候,小胖子气鼓鼓地拿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墙里头扔了进去。   两秒之后,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好,砸到人了!   墙下的小胖子和几个男孩儿赶紧朝回跑,也不管墙那头是不是砸到了人,有懂事的孩子对小胖子道:“刘伟,你得去看看,说不定是砸到人了,砸到人要道歉的。”   小胖子的下巴一昂,气鼓鼓道:“道歉你个大头鬼!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不是专门朝谁身上砸的,石头落谁身上算谁倒霉!他自己运气不好还怪我么?”一点都不当回事、半点是非观念都没有,就这么回家去了。   可事情闹得还不小,程宝丽她们抱着孩子去医院的时候刚刚好是厂里的下班时间,门口职工人来人往,小孩子被石头砸了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这么一传,当时在场的有几个小崽子就没兜住事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说是书记家的小胖子扔的石头。   普通职工哪里敢惹书记,可偏偏大家都不待见刘国农这人,有人私下里偷偷把话传到了程宝丽他们院子里。   小孩儿被砸随便换了哪个家长心里都不舒服,家家户户现在都只有一个孩子,都宝贝,程宝丽郑平心疼儿子,而刘国农他们家也心疼孙子。   本来这事儿小胖子做得不对,如果诚心实意道歉,程宝丽他们也没办法计较什么,毕竟也就五六岁的孩子,大人不好和孩子计较什么,道过歉就算了。   可偏偏刘国农家里护犊子护得紧,两家还没对上面,刘小胖儿的妈妈说话就特别难听:“我儿子扔石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扔谁都扔不到,怎么就刚刚好扔他们家儿子头上去了?自己不看好儿子,还怪我儿子头上了?再说,那院子谁让他们去住的?早不就让他们搬走么?现在被砸了倒怪起我们家来了?谁家儿子不是儿子?他儿子被砸了难不成要我儿子去给他们家儿子磕头赔罪啊?呸!想都别想!”   刘小胖在工厂里就是孩子王,作威作福习惯了,平时欺负了不少小孩儿,很多孩子都怕他,偏偏因为是书记的孙子,大家基本都选择忍了,刘家压根就没把郑海洋被砸这事儿放在心上,就算听说孩子脑袋上缝了两针也压根不放心上,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刘家该干嘛干嘛,第二天刘小胖的妈妈骑着自行车从厂后门出来去买菜,跟没事儿人一样,却没想,程宝丽从后面冲过来,把将人从自行车上拦下来。   两个女人基本在工厂没打过照面,刘小胖妈妈不屑在大食堂吃饭,程宝丽又时常在外面跑,这第一次见面,两个女人都掐上了。   程宝丽昨天听人说了刘小胖妈的那些话,气得一晚上都没睡好,一想到当时宝贝儿子满头是血她心里就发颤,不管怎么样她这个当妈的都得替他们家洋洋要个说法!!   刘小胖妈从车上下来,一声“哎呦”跟喊号子一样响亮,她扶着自行车转头瞪眼看程宝丽,大声喊道:“你有病啊,你要摔死我啊!?哪个车间的啊?”   程宝丽刚刚就没用力,此刻看到女人这副嘴脸心里冷笑,她想人善真是被人欺,程宝丽一叉腰,也不客气了,她在老家窝囊了二十多年,难不成来了省城还被人欺负成这样?她用比刘小胖妈妈还要尖锐的嗓音,道:“吵什么?你和我吵?我还没和你吵呢?你儿子朝我们院子里扔砖头,把我儿子的脑袋砸成那样,缝了两针!你们家都每个人过来道歉的?有你这么当妈的?”   刘小胖妈一愣,上下打量程宝丽,一脸无所谓,一脚又重新瞪在了自行车脚蹬子上,好像随时准备骑走一样,她道:“哦,你就是那个姓郑人家的媳妇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胡闹罢了,亏你个大人也好意思和小孩子计较。”   程宝丽一手放在龙头把子上,扬眉:“行啊,你说小孩子胡闹?那把你家小胖子带过来,我让我儿子也扔个石头砸个脑袋!这事儿就算完了!”   刘小胖妈一听就破口大骂:“呸,你以为你谁啊?谁让你住那个破院子的?我告你听我儿子就喜欢扔砖头怎么了!!他天天在大院儿里扔砖头,没砸到别人家孩子怎么就砸到你们家孩子了?是你儿子有问题!!还怪我?走开走开,我去买菜了。”   程宝丽哪儿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今天这事儿没完了!她已经忍了很久了,本来昨天晚上就应该解决,要不是怕郑爷爷以后在厂里不好做人,她昨天就和郑平一起冲刘国农他们家去了。   一时间程宝丽和刘小胖她妈掐上了,刘小胖妈的话真是越说越难听,程宝丽在厂门口才不会和她这么吵,围观的人多了一些之后,程宝丽直接对着看热闹的人把前因后果说了,一说完周围的人纷纷指指点点,程宝丽话锋一转,装着一种略憋屈的口气,道:“你也不能因为是书记的儿媳妇孙子就欺负我们吧。”   一句话,噎得刘小胖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围观的人更是一脸愤愤样,书记家的欺负普通工人,似乎引起了某些共鸣。   后来胡成过来,把刘小胖妈和程宝丽一起喊去了工厂的会议室,又把两家人都叫了过去,他的本意是让刘家小胖子给郑海洋道歉赔礼,本来事情就是他做的不对,结果刘小胖一过去就大声嘶喊,“你们人多欺负我!我才不给他道歉呢!”   刘国农心疼孙子,又拿出他书记的架子来,手一背,说出的话竟然和他儿媳妇说的一样,“本来么,早点搬出那个院子,砸也砸不到你们。”   小胖子在后面喊:“活该!都是你活该!”   郑海洋内里一个成年人,不和小孩子计较,但这家人死不认账还推卸责任的态度实在是太可气了,他抬头朝他爹妈看过去,又看了看跟过来的韩治军,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他们脸上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似乎这事儿已经解决了。   刘国农又道:“不过,石头既然砸了人,医药费,我给你们报,但你们还是早点搬走吧,回头再砸了,医药费我就不给你们报了。”   胡成在旁边眯着眼睛,幽幽道:“老刘,做人别太过分,早晚遭报应的。”   小孩子有时候是非常有眼力见见识的,小胖子知道他爷爷已经帮他摆平了,得瑟得在旁边转圈,朝郑海洋做鬼脸,动着嘴巴无声道“活该,活该,活该。”   程宝丽脸上流露出一个笃定的冷笑,伸手牵住儿子,而就在这个时候,厂长办公室的一个小秘书跑了过来,大声道:“胡厂长,刘书记,粮食局来人了!粮食局来人了!”   郑平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缓缓道:“刚刚说什么来着?‘做人别太过分,早晚遭报应的’。”目光幽幽转向刘国农。   他们油厂可是粮食局的直隶下属单位,粮食局怎么会一个通知都没有就过来了?刘国农一大早吓了一跳,赶忙和胡成一前一后朝外面跑,这个时候哪有空管他们家小胖子啊。   粮食局当然会来人,韩治军郑平如今在省城这片把能接触的厂领导都接触过了,借着“一洋介绍班”的光,面子可还不小,他们签的头十单合同里有一家是个棉纺厂,棉纺厂是个下面的乡镇工厂,负责人和粮食局的局长是表兄弟两个。   人一个电话去粮食局反应油厂书记的作风问题,粮食局那边立刻就派了人下来检查了,书记是党委书记,作风问题,当然是不容小觑的问题。   刘国农平日里在厂里横着走,刘家小胖子又在职工大院儿里作威作福,他们刘家又向来趾高气扬,得罪了多少人可想而知,就今天早上一堆人还围观了刘小胖妈的作威作福呢!这一次,搞不好就是一众人一起推他这堵“墙”。   韩治军和郑平他们就这么回院子去了,陈灵灵拿两个煤炉炖汤给郑海洋补补身子,一锅“红豆汤”一锅‘骨头汤’,炖得满院子都香喷喷的,炖得屋子里的韩一口水直流。   韩一现在十分黏郑海洋,就好像知道那一砖头本来砸得应该是他一样,韩一靠着郑海洋,郑海洋抬手圈着他,心里嘀咕道:“少年,这么下去,我预感未来还要帮你挡刀子啊。”   程宝丽坐在床边,捅捅陈灵灵:“你说,粮食局的人来真的有用?”   陈灵灵:“那当然了,这事儿他们要道歉,孩子也没大事儿,你要愿意原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了。他们偏偏这副嘴脸,你还能和刘小胖妈打架撕脸不成?粮食局的人来了,刘国农那边只会跌得更惨,丢了饭碗不说,他一个书记,搞不好还要受处分的!”   程宝丽脑子里灵光一片,突然抓住了什么,原来有些事情是可以这样解决的,四两拨千斤,不靠吵架打架,靠脑子!      第20章 娘,你的表演不够真实,有点浮夸,不过剩在语句到位,满分十分给你勉强打9.9999999分      刘国农这次可摔得不轻,粮食局的人下来检查就是冲着书记的作风问题来的,来了之后不找厂长不找书记,先是找了职工代表;职工代表这种身份早些年还有些用,现在已经没什么实权了,像他们这种国有工厂一般也就是上头来人检查的时候跟在领导后面接待接待,平时也就是普通工人。   但粮食局的人一来就找职工代表,说是想听听他们对厂长和书记的看法,私下里把他们叫了过去。   早上刘小胖妈在厂门口那副嘶喊的模样还尤在众人脑海里晃悠,到了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人帮刘国农说话的,一开始职工代表还有些顾虑,但粮食局的人拍桌子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几个职工代表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一股脑把刘家在厂院里作威作福的事情全都说了。   粮食局的人一从办公室里出来,就把刘国农喊走谈话了,刘国农走的时候一脸阴郁,刘小胖躲在人群后面喊了两声“爷爷”,刘国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刘小胖回到家就哭,扯着嗓子嚎,刘小胖爸爸拿个皮带死命抽儿子:“让你扔石头!扔石头!出事了吧!?”   刘小胖妈护着儿子,也嚎嗓子:“你打儿子干什么?儿子有什么错?不是你老刘家的种啊?你打死了怎么办?”   “你还护他?”刘小胖爸一把推开刘小胖妈,那皮带指着他道:“还有你!你早上在厂门口嚎什么嗓子?和人吵什么架?”   “我有错?是啊,都是我们娘两的错!你打死我们啊!打死我们好了!”刘小胖妈坐在地上开始哭:“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为了谁啊?!”   刘小胖爸扔了皮带,坐在椅子上抽烟,连抽了好几根,刘小胖妈哭了一会儿又干嚎了一会儿不嚎了,她抹抹脸道:“肯定是那破院子里姓郑的娘们干的好事!”说完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转身朝外面冲。   刘小胖爸嫌恶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继续阴沉地抽烟,刘小胖从里屋跑出来,看看他爸又看看他妈,转头跟着跑了出去。   @   郑平和韩治军两个男人去了介绍班,程宝丽没跟着去,待在家看看孩子,和陈灵灵一起整理整理东西,他们打算最近看看房子就早点搬走了。   程宝丽和陈灵灵正把冬天不穿的衣服塞进箱子里,突然的,就听到“嘭”的一声。   程宝丽和陈灵灵吓了一跳,跑出去一看,小院儿门被砖头给砸开了,落了一地的碎石头,刘小胖妈一脸凶神恶煞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两个,就跟跑过来索命一样,后面刘小胖也跟着跑了进来。   陈灵灵和程宝丽对视一眼,现在总算知道这小胖子扔石头的习惯哪里来的了,敢情是遗传他妈的!   陈灵灵一想起昨天石头砸孩子脑袋流了一地血的情景就心有余悸,赶忙后退了一步,堵在了房门门口,程宝丽看了看地上的碎砖头,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道:“你干嘛?”   刘小胖妈站在院子门口,似乎是路上跑得急了,胸口喘气起起伏伏,怒气冲冲看着她们,就跟看仇人一样,紧接着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程宝丽她们砸过去,面孔狰狞大喊:“滚出去!打死你!打死你们!”   那一石头砸在程宝丽脚边,程宝丽跳着让开,然而石头落地的冲力把石头块儿都给打散了,碎石溅得到处都是。   程宝丽和陈灵灵终于感觉到不妙,这哪里是个正常人会干的事情?这简直就他妈是个疯子!   刘小胖妈拿地上的石头丢程宝丽她们,程宝丽跳得像个兔子一样蹦开躲开,一边躲一边喊:“你停手!住手!你有病啊?!”   “我就是有病!”刘小胖妈专挑大石头朝她们砸,刘小胖在后面看着还拍手叫好,从院子外面搬大砖头。   程宝丽看到刘小胖搬的那块转头简直要疯了,立刻扑了过来,从孩子手里一把夺过转头扔进院子里的大水缸,小胖子砖头被抢了立刻开始嚎嗓子,小胖妈转头就拿院子里的一根笤帚打程宝丽,陈灵灵看到了立刻去推女人。   “打死你们!都是你们这些丧门星!!都是因为你们!!”小胖妈胡乱举着手里的笤帚,程宝丽和陈灵灵都伸手去抢,一时间小小的一个天井院子一阵鸡飞狗跳。   刘小胖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钻空朝着屋子的方向跑去,结果刚跑到门口房门就嘭的一声合上,大门贴着他鼻尖关上了。   屋子里郑海洋脑袋上贴着个白纱布,皱眉锁上了房门,小宝宝韩一还一脸懵懂什么都不知道地朝他的方向看着,结果,“乓”一声,房门旁边的窗户玻璃被砸碎了。   郑海洋:“……”   韩一还是一脸懵懵的表情愕然坐在席子上,幸好窗帘拉着挡住了,碎玻璃才没有飞进来,但如果有个万一,席子上爬着的小宝宝搞不好就要被碎玻璃扎到了。   凸(゜皿゜メ)靠! 郑海洋心里真的怒了,没见过这么极品的啊,他姨妈程宝雅和这家人比起来简直就是朵白莲花啊!!   郑海洋把韩一连抱带拖弄进了里屋,冲出房间之后就见院子里三个女人拉拽在一起,而刘小胖正弯腰撅着屁股在地上挑碎石头,看那样子似乎还想挑个大的继续扔窗户,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小疯子!!郑海洋想也不想,过去一脚踹在那小胖子屁股上,小胖子“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屁股撅得老高,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郑海洋想你哎呦个屁啊,老子脑袋被你砸开花的时候都没吭一声。   小胖子站起来就要和郑海洋干架,那一副怒容和他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子,偏偏个大身体壮,比郑海洋高了足足一个头。   他冲过来就要去按郑海洋,郑海洋转头就跑,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救命啊,小胖子打人啊!”   这么一喊很快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就看见小胖子手里高高举着石头在后面追,前面郑海洋脑袋上顶着纱布疯了一样的跑。   有年轻男人跑过去一把将郑海洋提起来,小胖子的石头就砸在男人脚边上,男人皱眉:“这孩子干嘛呢!!”   一吼,小胖子转头跑了。   郑海洋大声道:“小胖他妈带着他去我家院子砸门,他妈还打我妈打我姨!!”   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全跑去了郑海洋他们的院子,一进门都愣了,地上全部都是碎砖头碎石头,院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石头坑,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也被砸碎了,而程宝丽和陈灵灵两个女人一人一边拉着刘小胖妈的胳膊,刘小胖妈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大喊:“放手!放手!”   陈灵灵向来是个聪明漂亮不动粗口粗手的女人,此刻眼睛都红了,一巴掌朝着刘小胖妈脸上扇了过去,大喊道:“疯女人闭嘴!!”   众人这才匆忙进了院子,一拨人去拉刘小胖妈一拨人去把地上的碎石头扫开,一拨人去把陈灵灵和程宝丽拉进屋子,结果进了屋子拉开帘子一看地上都是碎玻璃,幸而郑海洋把韩一弄进了里屋,孩子没什么事儿。   这一次,事情才是真的闹大了。   郑爷爷郑奶奶胡厂长都来了,郑奶奶心疼两个孩子心疼坏了,被砸了脑袋的郑海洋她心疼,什么都不懂才一点点大的韩一她也心疼,她一个劲儿地哄孩子,拒绝任何人靠近孩子。   院子里刘小胖妈搂着刘小胖嚎嗓子哭,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人前完全没了刚刚在院子里扔砖头打架的嚣张气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细数自己多可怜多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又开始哭说她知道错了,说她是一时冲动,说她主要也是心疼孩子,接着又哭她家儿子多可怜,早产好不容易救活了又营养不良,她也是为了儿子才这么冲动的……   郑海洋心里都喷了,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这女人前后态度大变,这会儿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跟演戏似的。   旁边者知道刘小胖妈平日是个什么处世,但此刻见她哭成这样,就有人在一边心软道:“她也知道错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让她和她儿子赔个礼道个歉……”   话还没说完,郑海洋的童声响起:“凭什么算了?他把我砸死了,也说个对不起就算了?”站在道德制高点谁不会?反正砸的不是你家门砸的不是你家玻璃?凭什么这就这么算了?她哭一哭装个可怜,倒显得是我们这些人不对了?   要是这个时候哭能显得我们可怜,那我们也哭好了!   周围人都是一愣,这铿锵的一句话振地有声,屋子里竟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韩一小宝宝挨着郑海洋,小崽子大约没听他洋洋哥这么色厉内荏的说过话,一时适应不了,嘴巴一撇竟然哭了出来。   这一哭哭得无比是时候,陈灵灵也开始委屈地抹眼泪,程宝丽朝着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郑海洋在朝她挤眼睛,福至心灵,程宝丽两手一拍大腿,演技略浮夸地哭丧了起来:“可怜我六岁死了爹,娘又不疼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儿子头被砸了还被人说活该啊!我们娘俩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男人不在他们就欺负上门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听到那句“可怜我六岁死了爹”的时候,郑海洋一口吐沫差点喷出来,他抽着嘴角去搂韩一,抱着小宝宝埋头假哭,心里想着——娘,你的表演不够真实,有点浮夸,不过剩在语句到位,满分十分给你勉强打9.9999999分。   这下好了,两个女人两个小孩儿齐齐一哭,可比外面院子里小胖妈一个人哭有用得多,瞬间人心一边倒。   郑爷爷冷着脸对胡成道:“这工作干不成就算了,我儿媳妇孙子被欺负成这样!!”   胡成立刻表态:“老郑老郑,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当天郑平韩治军听到消息赶回来之前,胡成已经找了人给重新装了窗户玻璃,院子也打扫干净了,小院子大门也换了个带锁的大铁门。   韩治军进了屋子,见女人孩子没事,转头和郑平出门捞了大铁铲就朝外面走,怎么砸的他们院子他们就照本宣科一个个砸回来,还是陈灵灵把人给拦住了。   陈灵灵当时洗了脸正在抹雪花膏,一脸香喷喷的,她道:“我和宝丽哭得多不容易,宝丽嗓子都要喊哑了,你们一砸不都让我们白哭了!别去,等着,看他们一家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没好下场,刘国农本来被粮食局领导批评了一通,革去了书记的职位去了厂长办公室工作,怎么也还是个文职也还是小领导;现在好了,刘小胖妈作威作福砸了人家院子的事情又捅到了上面,这一次闹得更大,不光油厂人知道了,刘小胖妈呆的那个肉联厂也传开了,刘家夫妻两个都在肉脸厂工作,一个是小领导一个是车间组组长,这下,两人不光丢了脸皮,还丢了饭碗。   陈灵灵程宝丽丝毫不受影响,两个女人同仇敌忾可开心了,偶尔还把当时的情景拿出来说一说,陈灵灵道:“当时甩那一巴掌真痛快,我这辈子还没和人打过架。”   “舒服吧?”程宝丽边收拾东西边交流“作战经验”:“我跟你说,甩巴掌不是最痛快的,挠指甲你知道吧,拿指甲尖挠,挠破皮,指头才舒服呢!”   郑海洋:“……”妈妈们,你们要不要这样啊。   为了奖励韩一小宝宝当时哭得恰是时候,郑海洋决定私下里偷偷奖励一下小宝宝,韩一太小了不能吃糖,郑海洋就自己含一块糖在嘴里,含化了把嘴巴凑过去用嘴喂给韩一。   韩一尝了糖果的甜味可欢了,咯咯咯笑个不停,舌头舔舔郑海洋的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还要不要啊?”郑海洋含着嘴里的东西含糊问道。   “要!”      第21章 存了钱,以后给你娶媳妇儿用      韩治军找的房子就在研究所大院儿对面,以前是研究所下分的职工楼,现在基本都是研究所退下来的老头老太住在那里,陈灵灵听说搬那里的时候还挺开心,毕竟里头住的都是文化人、高级知识分子,那种环境对小孩儿好。   职工楼是独门独户的,一套也就五十几平方,不过郑海洋发现过去的住宅面积就是实打实的实用面积,没那些乱七八糟分摊的公共面积,五十几平方,两个朝阳的大房间,一个吃饭的小客厅,厨房浴室,他们两家人挤一挤也是足够的。反正大部分时间男人们都在外面。   两家人很快就从油厂搬出来了,出了上次砸院子的事情,胡成一直觉得对不住他们,专门找了车帮他们把行李都拉去了,油厂还有年轻女工帮程宝丽陈灵灵他们收拾屋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一个上午就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韩治军要请帮忙搬家的人出去吃个午饭,几个油厂工人都很客气的推拒了,帮忙收拾完就一起离开了。   住在这里之后果然方便多了,程宝丽早上去办公室那里打扫个卫生,转头去附近菜市场买个菜,男人们不忙就回来吃饭,忙就程宝丽跑个腿送过去。   不过来了省城之后两个女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孩子,这一点让一向忙碌惯了的程宝丽有些不太适应。以前在油厂的时候她还能打个小工,现在除了煮饭打扫办公室带孩子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办了,相反,陈灵灵倒是特别沉得住气。   现在已经九月份了,天没有那么热了,郑海洋来了这里之后,时不时就跑下楼在院子转转,或者跑出去在路边转两圈,他发现围绕着研究所大院儿附近,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商业圈,卖什么的都有,附近也开了不少露天小店。   郑海洋本来想帮他妈找点事情做的,但逛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好卖的,人流有限店又多,一天撑死了赚个几块钱,让他妈辛辛苦苦去赚这几块钱还不如在家吹吹电风扇和陈灵灵聊聊天。   有时候陈灵灵会带着郑海洋和韩一下去走走,大多都是傍晚六点的时候,楼下院子里会有不少老头老太聊天,还有很多老头围在一起下棋。   这院子里的环境确实好,郑海洋发现不同层次的人聊天的东西都不一样,以前在老家至公油厂的职工大院里,每天都能听到一堆女人在楼下聊别人家的是非,而现在这院子里的老头老太们聊得很多竟然都是家国大事——最近看的什么报纸上国家又有什么新政策,哪里查了偷税漏税,哪里又开了新工厂,当地政府哪里又搞了什么政策推动经济……等等等等。   郑海洋有一次还听到两个老头聊对面研究所大院儿的“一洋介绍班”,他耳朵立马就竖了起来。   “年轻人脑子不错,方法好,比那些什么‘讨债学习班’靠谱过了。不过钻了空子,没想到后果。”   “就是说么,会乱的,现在上头没反应过来,国有工厂没当回事,毕竟现在人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没那么死板了么。不过,到时候肯定有国有长厂长捅上去,说工人在外面干活儿影响在厂里的工作,说那个介绍班是‘倒爷’,专门倒技术工人的,到时候就麻烦了么。再说,在外面过活儿比在厂里干活儿还赚钱,过一段时间,大家都要从国有厂里出来不干咯!”   “说到底还是现在国家各方面政策都跟不上,发展快了,政策更不上,就要出乱子的。”   “……”   郑海洋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不得不承认这些经历过国家大变迁时代的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时代,他们看出了“一洋”的价值,也看出了“一洋”将来可能面临的困境。   郑海洋转头就倒豆子一般把听到的话跟韩治军说了,对于才三岁就能把大人说的话倒背如流这种“高级技能”,大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郑海洋越来越聪明伶俐,压根不像个三岁小孩子。   郑平和韩治军讨论了很久,发现“一洋介绍班”确实没办法长久,这就好像韩治军之前开的那个冰箱厂一洋,因为政策上的一个决定冰箱厂只能关门,“一洋”也是这样,没有政策的扶持找不到任何相关依据,完全就是倚靠他们这些人的“点子”才办起来的,早晚有一天一个政策下来,“一洋”也要关门,除非下来的政策是扶持而不是整顿。   韩治军和郑平想了好几天,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们决定做到年底12月份,并且修改以后的签约合同,提高“一洋”这个中间人的收费。   从九月到十二月,度过了最开始兴奋期,韩治军和郑平一步步都做得很稳,赚钱会让人膨胀,但在决定12月底就关门时,两个男人心里就有了压力,因为度过八九年进入九零年之后,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十二月底的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也开了“介绍班”,三家“讨债班”年底跟着都变成了“介绍班”,想要在赚快钱的道路上分一杯羹,抽成费用竟都比“一洋”低。   “一洋”那时候已经准备不做了,但谁都没说,反正他们手里和工厂的合同基本都到12月结束,现在一大笔尾款都在收拢,陈灵灵和程宝丽两个女人在办公室数了三天钱,大门一关点钱,最后算账,刨去了这小半年里所有七七八八的生活成本以及和“一洋”相关的成本,他们总共赚了八千多。   程宝丽又算了一笔账,两家八千多,一家四千多,他们来省城半年平均一个月差不多七百五,这七百五还是不连生活费的纯收入!   程宝丽拿着分到的四千多心里乐开了花,当天就和陈灵灵一起跑银行去存钱。   两个男人呆在办公室里,郑海洋看着沙发上的韩一,妈妈们走之后,只见郑平和韩治军齐齐从抽屉里无声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叠钱开始点,连点了好几遍。   韩治军叹了口气敲了敲手里的一千块,把钱收入了棉袄里,郑平转头看他,用一种略可怜的表情看着他:“五百块是不是太多了?”   韩治军又叹了一口气,耸肩道:“没办法,我媳妇看钱看得厉害,我得藏点买烟钱。”   郑海洋一口白开水直接就喷了,郑平起身拿了糖果塞给儿子,摸摸儿子软乎乎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洋洋,男子汉间的小秘密知道么?不能告诉你妈,爸藏了钱给你买糖吃。”   郑海洋看看他亲爹再看看韩治军,深深同情起两个偷偷藏钱的妻管严来,爸爸们,你们要不要这么可怜啊。   他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程宝丽从郑海洋棉袄夹层里搜出了刚藏没多久还没捂热的一千块,只听见郑平在屋子里喊:“给我留一点留一点,我买烟啊,还要给儿子买糖。”   “给儿子买糖轮不到你!”   “给我留两百。”   “哟,你现在是大老板啊,抽什么烟要两百!?”   “一百!一百总行吧?”   “三十!”   “八十!”   “二十!”   “五十!”   程宝丽懒得废话了转头就走,别说钱了,屁都没给郑平留一个。   郑平走上阳台,韩治军在抽烟,转头看他:“没收了?”   郑平:“嗯,来根烟。”说着去拿韩治军手里的香烟点上。   韩治军一脸老谋胜算的吐了一口烟圈幽幽道:“都收了?”   “啊,你呢?”   “还留三百。”韩治军藏钱藏出了经验,知道要把钱分开放,可怜郑平不知道啊。   郑平可怜道:“借我一百五,我回头还你。”没钱买烟啊。   韩治军和郑平突然同时转头,只看见郑海洋站在他们身后,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们。   郑海洋扯嘴巴笑了笑,转头:“阿姨!!……”   韩治军和郑平赶忙把孩子抱起来捂嘴,韩治军:“嘘嘘嘘,小祖宗!叔叔怕了你了!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郑海洋小手一摊,一脸天真,“分我三十。”   郑平,韩治军:“……”   “阿!姨!——”   “行了行了,爸爸给你三十!给你三十!”分了三十,好歹还有一百二,已经被亲儿子卖过一次了,再被卖第二次就真的没钱了!   郑海洋拿到钱欢欢喜喜捏手里跑了,韩治军拍了小崽子屁股一下,站起来对郑平道:“你儿子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   郑平呵呵干笑两声,心里想着什么大人物?搜私房钱的大人物么?   郑海洋跑到陈灵灵他们房间,两个女人在厨房关了门煮饭,小宝宝韩一一个人坐在床上。   郑海洋随手拿了一个玩具,把三十块钱叠好了塞进玩具接口的缝隙里——他也要存钱。他把钱塞好,玩具放回原处,韩一睁着圆溜溜大眼睛一直看着他,郑海洋转身走回来,摸他小脸道:“男子汉间的小秘密,知道么?”又哄道:“存了钱,以后给你娶媳妇儿用。”      第22章 90年到来      八九年就这样踩着时代的节拍过去了。   这一年其实整个国家经济都不太乐观,大时代蜕变到了八九年,似乎遇到了一个瓶颈缓坡,各方面问题都显现了出来;西方某大国甚至对中国采取了制裁措施。   但好在国家和人民对于生活有着迫切变好的要求,整体趋势还是在发展,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就像郑海洋家和韩一小宝宝家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那样,生活在越来越好;只要感想感做,只要放宽眼界又愿意动手去干,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九零年元旦之后,郑海洋无意间听楼下一个老太太对他家老头道:“世界五百强,中国银行评上了,这还是第一次捏!”   老头慢吞吞爬楼梯,哼了一声,一张颇显老态皱巴巴的脸现出一脸骄傲,甚至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道:“制裁啊!西方不是制裁么?制裁了中国不是照样能当上世界五百强!?”   小老太太在后面推着老头子,嗔道:“你激动个什么?”   郑海洋愣了愣,回家之后站在阳台上朝外望去,看到了研究所大院儿附近的街道小路,看到了一排排随街停放卖东西的小推车,还有那些装修简易没任何特点的商铺……街道还是那么窄,筒子楼矮平房,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磨剪子磨刀”“米花糖”的叫卖声……   这一幅幅画面好像是旧时代的黑白街景,带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特有的旧画面质感,却又蓬勃出一副朝气之景。   郑海洋知道,不用多久,五年十年,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人、物、时代,通通会蜕变成另外一副面貌。   大浪淘沙下,所有跟不上时代脚步的都会被剥离掉,这就是蜕变。   郑海洋以他二十多岁成年人的灵魂,透过他年仅三岁的稚嫩身体,似乎看到了一幅幅城市蜕变后的快镜头,高楼大厦、车流人流、商铺店面……而他处在这个大时代之下,更加感慨,能有幸亲见这个时代这个人生的大蜕变。   @   过了年,所有人都长了一岁,郑海洋也终于迈入了四岁的大门,小宝宝韩一也从襁褓里的婴儿变成了如今穿着开裆裤会走路的小屁头了。   就和当初爬席子一样,自从开始学走路之后,小宝宝韩一的“战斗技能”又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一开始学走路的时候,要么人扶着架着走,或者找条绳子勒在腰间吊着走,一般小孩子学走路都是一点点学的,等能自己走了才会尝试“狂奔”这个技能。韩一偏偏不,他两只脚刚踏地,恨不得就要走得飞起来,大人在后面扶着有时候都要跟着他后面快走,小屁头学走路就和赶集似的匆忙,恨不得一步登天。   郑海洋就每天按他的脑袋:“你急啊,急着娶媳妇儿去啊?才给你存了三十块呢!这点钱娶不到媳妇儿的啊,你先缓缓。”   韩一可以说简单的句子和词语了,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口:“媳妇媳妇。”   郑海洋把韩一的小脑袋一扭:“别喊了,你媳妇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出生呢!”   韩一赖着郑海洋,喜欢抱他贴着他亲近他,嘴里叫着:“媳妇。”   郑海洋自从卖了一次亲爹存到三十块之后,似乎就掌握了一门新奇的“存钱”技能,他已经开始琢摩着自己存点小钱了。   以前他看小说里,什么帮妈妈打酱油存几毛钱,但郑海洋家的酱油不用他打,缺了酱油都是每次他妈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顺便打回来,而且那都是小钱啊,当时打一瓶酱油能有几个钱啊。于是郑海洋盯上了他爸和韩治军。   上次已经存了三十了,郑海洋年后又拿了一次压岁钱,但他过了年才四岁啊,压岁钱理所当然被程宝丽借着“妈帮你存着”的理由拿走了。   于是郑海洋开始给韩治军和郑平跑腿,主要就是买烟,那时候买烟也就是一包一包的买,论条买的人还是少的。   郑海洋给他们买烟跑一次腿拿一块钱,韩治军抽烟又厉害,几乎一天要小半包,于是年前带着年后那段时间,郑海洋又存了十五快。韩治军对钱比较大方,看郑海洋一整天活灵活现的,着实喜欢这个小崽子,于是偶尔还能再给个十块钱五块钱的,于是没多久,郑海洋的小金库就有了一百块。   郑海洋捧着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一百块乐疯了,那时候一分钱掰成一半还能买东西呢,一百块给了他一种一百万的满足感。韩一明明什么都不懂,但好像也知道郑海洋特别高兴,于是一高兴,又颠颠儿跑了一路,差点脑门儿磕墙上。   年后,路上的人又多起来了,商店开门了,工厂里也恢复生产了,大街上明显热闹多了,研究所大院儿里的几个介绍班也都开张了,从阳台上眺望出去,还能发现研究所大院儿门口人来人往的。   这一次,闲下来的不是女人孩子们了,郑平韩治军两个大男人也没事可干,两个男人一开始打牌,天暖和起来之后,就下楼和几个老头儿下象棋。   人品决定棋品,看下棋就能看出两个男人性格的不同,郑平一步步求稳,不冒进不喜欢走险棋;但韩治军就不一样,他喜欢走歪门邪路,但总能险中取胜,引得周围几个退休老头儿一个劲儿的唏嘘。   韩治军和郑平到这个时候其实都还没确定下一步该干什么,但大院儿里的那些老头老太经常挑着有用的消息八卦,说得还都是时下的新闻和国家动态。   有一次韩治军下棋又赢了,和他下棋的老头子不高兴了,把象棋一扔,像个小孩子似的嘟着嘴巴抬抬眼不开心道:“年轻人!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下什么棋?下棋就下棋,还老赢!”一边“啪啪啪”收棋子,一边嘟囔着:“亚运会不要开啊?不要出去闯世界啊?一个劲儿的下棋算什么意思?”   韩治军听到“亚运会”三个字心里一跳,郑平没反应过来,只是特别诚恳地问道:“张大爷,亚运会要开和我们闯世界有什么关系啊?”   旁边几个老头像是抓住了话柄,开始一个个数落郑平。   “咦,小郑你这样不对啊,这是家国大事,每个人都要关心的。亚运会是国家大事,当然要关系啊。”   “亚运会是好事,富国强民,你不懂么?”   郑平是真的不懂,亚运会不就是运动会么?和富国强明有什么关系?于是又天真的眨眼睛:“不懂。”   “笨!”坐在韩治军对面的张老爷子道:“亚运会,可以带动经济。知道你笨,我就说的简单一点,就好像学校开运动会,学生聚在一起,人多吧?”   韩治军和郑平老老实实听着,点头。   “人一多,要吃要喝要有地方住,对吧?能赚钱吧?”   再点头。   张老爷子:“北京到时候人多了,你想,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看个体育比赛就走吧,是不是要在北京城里看看?”   继续点头。   “笨!这样不就成了!”   韩治军和郑平对视一眼——亚运会能赚钱,绝对能赚钱!   当天两个男人跑遍了所有的小店铺买了和亚运会相关的报纸,又找了张北京地图研究。郑海洋吃完了晚饭跑了过去,看到两个男人饭也不吃就趴在那里研究,忍不住凑了过去,一眼瞧见地图上的“北京”两个字吓了一跳。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亚运会”。   郑海洋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对90年的亚运会没有半点印象,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但凡国家有这种体育盛世,绝对是能推动经济的。   再说,北京啊!那是北京!!北京九零年房价多低啊!买一套房子,就等着噌噌噌往上升吧!   还没两天,男人们就做了一个郑海洋预料之中的决定——去北京!   他们要赶上亚运会的风潮,趁着亚运会的好时机,大赚一笔。   @   决定去北京的当天晚上,陈灵灵和程宝丽又在收拾东西,他们两家人又要搬家了,似乎从决定离开老家那一刻起,从他们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开始,就决定了暂时的漂泊无定所。   但是没有感怀和伤感,所有的感触都被他们对于新生活的向往给冲淡了。   程宝丽哼着歌和陈灵灵一边看电视一边收拾东西,隔壁房间,郑海洋和韩一睡在一张床上,郑海洋已经讲完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讲得口干舌燥,韩一非但没有睡着,反而睁大眼睛露出一副尤为振奋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能跳下地贴着墙跑一圈似的。   郑海洋拍拍韩一的小脸,打了个哈欠,轻声道:“快睡吧,闭眼,闭上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韩一小小的一团,缩在被子里,“哥哥,亲,亲。”   郑海洋胡乱亲了韩一一口,闭眼三秒,立刻就睡着了,韩一朝被子里缩了缩,又朝郑海洋怀里靠了靠,这才安心闭上眼睛,睡了。      第23章 北京 亚运会奖券      郑海洋印象里的北京就只有六个字来形容——“人多人多人多”,上辈子他只去北京旅游过,大概去的日子不对,吹了一鼻子灰一脸霾,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可就算那样,在所有中国人的心里,北京也有他非同一般的地位。   郑海洋纳闷90年的北京会是个什么样子,等他到了一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第一反应:车站人好少;   第二反应:路上人好少;   第三反应:路上车好少:   第四反应:房子好矮   ……   与二十年之后的北京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就算如此,郑海洋也看得出来,当时北京的发展也比他们的那个省城要好上很多。   来了北京之后,郑平找电话先给郑爷爷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接着才和韩治军一起带着女人孩子们还有为数不多的行李爬上了红白大公交。   他们在北京找的住处位于东四八条,是一个小四合院,韩治军早前在海南认识的一个朋友就住在那里,来了北京之后便找他们帮忙,刚好小四合院里有空的房间,两家人挤一挤还是能住的。   韩治军的朋友叫高听泉,名字还挺洋气,据说是因为他们家老爷子喜欢听《二泉映月》,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由此及彼,高听泉的一双弟妹,一个叫高听映一个叫高听月。   高听泉家里人口还不少,小四合院里住了他老婆女儿还有他爹妈、他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及他家一个亲戚三口子,高听泉的那个亲戚据说最近发达了快要搬走了,已经不怎么在这里住了,房间已经空下来了,但即便如此,两房门上两道明晃晃的大锁也十分扎眼。   郑海洋瞧着那房门口那么大的两道大锁,一看就知道高听泉的这个亲戚搞不好和高听泉一家不对付,要不然也不至于用那么大的大锁膈应人。   明明有空房间,偏偏还不能让朋友去住,高听泉觉得没面子又觉得对不住来投奔的朋友,一个劲儿的道歉。   韩治军给他递烟,“是我们来找你帮忙,住你的屋子,哪能让你道歉,你再这么客气我们可走了啊。”   高听泉:“别,别啊,不说了不说了,住下就成,有什么就和我开口,我不在和我弟弟妹妹老子娘开口都成。”   两家这次带来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很方便,一家一间屋子,倒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高奶奶和高听泉的媳妇煮了一大桌子菜,晚上一桌子人围着大圆桌吃饭,十分热闹。   男人们喝酒聊天吹牛,女人们话话家常琐事,孩子们吃完了都爬了下去到院子里玩儿。   高听泉生的是个女儿,叫高琪,小名叫琪琪,过了年比郑海洋大一岁,个子也比郑海洋高一些,三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只有才一岁多的韩一显得略小了一些。   琪琪是个性格外向的女孩子,大概是因为放养的缘故,倒带着些男孩子的洒脱,可能也因为镇海洋他们是客人,她便有了当主人的自觉,说话做事都有一种“大姐大”的味道,说得兴奋起来还会昂着下巴拍拍胸口。   她看韩一小,就把自己屋子里放的娃娃拿出来给他玩儿,递过去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给完了才会略留恋不舍的偷偷看几眼,那模样看得郑海洋心里直乐,他想这女娃娃可真有意思。   琪琪还说:“我爸说我这几天都不用去幼儿园了,在家里陪你们玩儿,你们要玩儿什么就和我说,我带你们。”叉腰挺胸口抬下巴,完全一副校领导的样子。   郑海洋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因为不用去幼儿园了,所以很开心啊。”   琪琪心里的想法被人说破了,立刻瞪眼,“胡说,我才没有呢!”   郑海洋心里笑喷。   郑海洋也不知道其他人来了北京最先会干什么,反正他们来了北京之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逛北京城,这几乎是当时他们两家人共同的心声。高听泉甚至还去借了个照相机买了胶卷,陪他们逛。   长城、故宫、天安门,每到一处地方一定要欢欢喜喜拍照片,一个人的,两个人的,抱着小孩儿的,不抱小孩儿的。   郑海洋每到了拍照时间,就深刻感受到自己又多出了一个“道具陪衬属性”,他妈程宝丽喜欢蹲着侧对着镜头,手里牵着他,还必须要郑海洋微笑着面对镜头,一定要大笑,抿嘴笑还不行,必须龇牙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最好。   韩一小宝宝比他惨多了,白天出来的时候陈灵灵戴了个发箍,在景点前为了给儿子拍出喜气洋洋的感觉,愣是给韩一戴上了自己的发箍,那发箍明黄色的,上面还有两朵大红花,韩一一脸无辜地顶着头上两朵大红花面对着镜头,看得郑海洋一口水差点喷了。   为了“亚运会”,天安门之前竖了好几个高高大大的“景物标志”,其中一个是个老大的花孔雀,还有一个是当时亚运会的“盼盼熊猫”,而且当时北京的外来人口很少很少,天安门就跟个大广场一样,只有熙熙攘攘的一些人在游玩,拍个照绝对不用担心会被人挡掉镜头。   他们在天安门最前方拍照,又在那只大孔雀和盼盼熊猫下面拍照,韩一和郑海洋单独合了好几张影,过程比较惨烈,郑海洋身前搂着韩一,两个孩子靠在一起面对着不远处的镜头,脑袋上齐齐顶着个发箍,这次郑海洋头上是两朵大红花,韩一脑袋上是程宝丽的三色条纹发箍,两人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大红色羊毛围巾。   郑海洋抽着嘴角面对着镜头,听到旁边高听泉问他女儿:“琪琪,两个弟弟这样好看么?”   琪琪昂着脖子,笑眯眯看着她爸,用力点头:“好看!”   郑海洋:“……”等照片洗出来了,他一定要第一时间销毁,这种黑历史,不留也罢。   在北京玩了三天,高听泉前前后后张罗,高家人都十分好客热情,就是周围的邻居看到了也会笑眯眯打招呼。   高爷爷高奶奶在巷子里开了个锅炉房提供热水,每天起大早忙活,髙听泉的媳妇是邮电局上班,工作稳定福利也不错,高家弟弟上高三,妹妹在上高一,平时都在上课,不上课的时间会去锅炉房帮帮忙,髙听泉没有固定工作,和现在的郑平韩治军一样,什么赚钱干什么,虽然工作不稳定,但好在收入还可以。   韩治军郑平这次来了北京就是想趁着亚运会赚一把,这方面刚好和髙听泉不谋而合,三个男人端点小酒在里屋里边聊天边喝,商量着该怎么赚钱。   郑海洋想听他们聊什么,自己跑进屋傻坐着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便架着韩一的胳膊把孩子一起带进去,假装带着韩一在里面玩儿,他们一进屋琪琪也跟着跑进来,和他们一起玩儿。   大人们在里屋,没有门,就是个布帘子隔着,郑海洋一边给韩一手里塞积木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高听泉道:“现在亚运村那块儿,该建的都建了,毕竟九月就要用了,不过现在这情况,就是不好乱摆摊儿,你看城区都开始挂旗子了,要干净整洁,毕竟是皇城根儿下的大事儿,其他国家的人也要来的。”顿了顿,“还有现在像我像我们这样的人,都在想办法,不过这次不好办抓得紧。以前人多的地方你摆个摊儿卖东西,就能赚钱,现在可不行了,你把摊儿摆在工人体育馆门口试试?半分钟就给你哄走。”   韩治军点点头,抽烟。   髙听泉:“不过我和你说,办这么大的事,得要有钱吧?我听说上头,钱不够,在凑钱,找一些大企业资助,还有这个。”说着起身去翻了翻柜子,拿出一个书签一样的卡片。   那卡片是长方形的,最上面印着邮票图案,图案下面有个“壹元”,最上面是“第十一届亚运会基金奖券”字样,图案下面是历年亚运会的举办时间地点表格,再下面是个分组编号,再再下面是老大的两行字“二次开奖”“一次开奖”。   韩治军和郑平对视一眼,这玩应儿他们见过,在s省省城也有,只是当时他们谁都没当回事儿。   髙听泉道:“这就是奖券,一块钱一张,买了开奖,下面那个‘一次开奖’,你掀开上面的纸,里面告诉你,‘一块钱’‘五块钱’‘一百块’还有‘谢谢您’;二次开奖,就是里面有数字,每过一段时间,报纸上就会登出中奖的号码数字,对的上,就可以去领钱。”   一块钱一张卡,中了奖就得五百块,乍一听还真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不过里屋里的男人们都知道,这其实就是碰运气,一块钱买了,中奖就拿钱,不中奖就等于买了一张废纸,这奖券又不是国库券,又不能赚中间差价。   髙听泉道:“不过,北京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买了奖券,算是为亚运会做贡献,毕竟咱中国人自己的大事儿,没钱就大家都出一分力。”   郑海洋在外面听着,虽然没看见那个奖券长什么样,但听那个意思,这个亚运会的基金奖券还挺像后来的“体育彩票”。   外屋,琪琪也听到了里面大人的交谈声,她转头看向郑海洋道:“你要买奖券么?我也有呢,就是没奖,里面是‘谢谢您’。”   郑海洋问道:“哪儿有得卖?”   琪琪:“我妈邮电局就有啊,我明天带你去。”   第二天,琪琪就带着郑海洋去了她妈妈的邮电局,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琪琪和郑海洋一人一边牵着韩一,到了邮电局,直接找琪琪妈。   琪琪妈看两个小孩子带着个小小孩子出来,乐了,把三个孩子带到卖奖券那边,刮刮郑海洋的小脸道:“洋洋,一块钱一张,你要买几张?”   郑海洋淡定的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我要十张。”   琪琪妈一挑眉,她本来以为孩子就带了一块两块凑热闹来了,没想到竟然还带了十块钱,十块钱可不是小钱啊。   琪琪自己兜里从来没踹过十块钱这么大的大钱,看着郑海洋,不免羡慕起来,拉拉郑海洋的袖子,小声道:“你怎么有这么多啊?”   郑海洋道:“过年的压岁钱。”   琪琪妈把钱递给了窗口里面的同事,同事笑眯眯准备挑十章图案可爱的给孩子,结果郑海洋道:“我能自己挑么?”摸奖这种事,当然得自己来。   琪琪妈就从同事手里拿了一把奖券,蹲下来,递道郑海洋面前,郑海洋随便抽了六张,顿了顿,看旁边琪琪一脸“期盼”的小脸,对琪琪道:“给你摸两张。”说着又去捏了捏韩一的小脸,“去摸,摸两张,随便摸。”   琪琪摸了两张,韩一不懂,但还是学着样子去碰了碰奖券,郑海洋就把那两张奖券抽了出来。   摸完奖券之后,两个小孩子又牵着小小孩子朝回走,琪琪捏着手里的奖券跟个宝贝似的,不舍得开奖,郑海洋已经随手把自己抽的六张卡片全撕了——竟然一毛钱都没中!!   郑海洋昂着脖子看天,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十块钱啊!已经有六块钱扔水里了!难道他的好运全部用来给他重生了么?   回家之后,琪琪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不舍得撕,郑海洋说:“你不撕我帮你撕。”   琪琪把奖券藏到身后,想了想,还是把奖券拿了出来,撕掉一张下面的“一次开奖”,是个“谢谢您”,撕第二张——壹!块!钱!   琪琪尖叫着站起来,手里捏着奖券,开心得手舞足蹈直蹦,边跳边笑,“一块钱一块钱!我中了一块钱!洋洋你看,我中了一块钱!”   郑海洋心里吐了口气,还好,救回来一块钱,这么想着把韩一摸的两张奖券拿了出来,他看了看两章奖券,上面一张图案印着邮票,一张印着盼盼熊猫举着火炬在奔跑,他把盼盼熊猫的那张塞进口袋里,在韩一旁边坐下。   韩一自觉靠了过来,琪琪就坐到了郑海洋另外一边,也挨着郑海洋,凑近了看着他手里的那张奖券。   “开了啊。”郑海洋便说了便撕开了上面的纸,慢慢掀开,琪琪和郑海洋都瞪大眼睛看着,终于,赫然三个字小字出现在视线里——壹佰元。   郑海洋:“……”   琪琪:“……这个是……一百块?”   郑海洋如同被从天而落的金子砸晕了一般定在那里,傻傻地点了点头,“嗯!”   琪琪跳起来:“啊啊啊!!洋洋,洋洋,你中了一百块,中了一百块啊!!”   听到吵闹声的程宝丽从院子里走出来,“洋洋怎么啦?什么一百块?”   “阿姨阿姨,洋洋的奖券,中了一百块!”   程宝丽走过来,从儿子手里接过奖券一看,还真是中了一百块!程宝丽高兴得笑起来,摸摸儿子的头,“傻儿子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   郑海洋这才缓过来,他看看韩一。韩一不明所以地回视他眨眨眼睛,孩子太小了还不懂,但似乎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笑眯眯看着他,挨着他靠着他坐着。   郑海洋那一刻心里感慨着……这奖券可是韩一摸的,这小子话还不会说几句,运气竟然这么好!!   当天晚上大人们回来,郑海洋中了一百块的事情立马传开了,他不敢邀功,直接说那奖券其实是韩一小宝宝摸的,韩治军哈哈哈大笑,把儿子抱起来,道:“这小子,旺妻啊!”   陈灵灵一边道:“去!酒喝多了说什么呢?!”   高听泉在一边附和:“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行就有这个说法,男的叫旺妻,女的叫旺夫,你们家宝宝一摸就能摸个一百块,那不是旺妻是什么啊?”   几个大男人都有点喝醉了,郑平用刚学的北京腔,道:“对!以后娶媳妇,要娶盘儿亮的!”   众人一阵哄笑。   郑海洋的鼻子突然有点痒。      第24章 肯德基      体育奖券中的一百块很快就拿到了,郑海洋和他妈据理力争,说钱是韩一中的,应该给韩一。   程宝丽把钱一收:“那我给你陈阿姨,让她帮小宝宝收着,存起来。”   郑海洋知道陈灵灵是不会要这个钱的,大人们嘴上说韩一旺妻,其实都以为奖券是郑海洋中的,所有现在钱才会在程宝丽手里。   “不行,我帮小宝宝抽的奖,你给我,我帮他存着。”   程宝丽:“幼儿园都没上呢,身上踹一百小心被坏人骗走。”   这种话骗三岁小屁头的啊,郑海洋一个劲儿的要那一百块,奈何程宝丽就是不给他,也没办法,毕竟郑海洋现在还太小了。   郑海洋要不到钱,手一伸:“我买奖券花了十块钱呢!那你给我十块钱。”   程宝丽一巴掌拍在郑海洋手心,“你个坏东西,”顿了顿:“你哪儿来的十块钱?”   郑海洋一愣,心想坏了,他妈不知道他藏了钱了,赶忙一转头朝屋子外面溜,程宝丽在后面追:“洋洋你回来,你哪儿来的十块钱买奖券。”   郑海洋转头往陈灵灵他们屋子跑:“阿姨!!!”   四月,天气没有那么冷了,但北京的天气相比老家省城干燥,几个不适应天气的人脸上都干得难受。   郑海洋被他妈拎在一边朝脸上抹雪花膏,快要被那刺鼻的香位给熏晕过去了,一边儿韩一刚刚擦过脸,脸上粉嫩嫩香喷喷的。   男人们都出去,程宝丽陈灵灵打算今天带着三个孩子去前门逛逛,顺便去吃一吃肯德基。   琪琪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吃过一次肯德基,年初高听泉又带着全家去了一次,琪琪听说今天要去前门吃肯德基开心得不行,她说周围的孩子都羡慕她吃过两次肯德基,因为他们都没有吃过。   和琪琪相处了这么久,郑海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叉着腰瞪着眼一脸骄傲地给其他小孩子描述那个传说中“肯德基的味道”的,毕竟这年代的肯德基还是挺贵的,吃一次差不多十块钱,十块钱在90年可以买一大堆东西了。   程宝丽和陈灵灵带着孩子去坐红白大公交,坐到前门,大人小孩儿直奔肯德基,跑过去一看看,三层的小楼,硕大的红牌字,写着“美国肯德基家乡鸡”,后面的家乡鸡几个字还是繁体字,下面有肯德基的英文,门口上面还有“美式快餐”几个字。   程宝丽抬着脖子一看,指着牌子道:“家乡鸡?这洋人的店有意思呢,吃个鸡还搞个家乡鸡。”   陈灵灵抱着儿子,道:“这么叫亲切啊,走,排队去了。”   这么一排,竟然就排了一个多小时,前前后后全是人,带着孩子来的还不少,大部分都是一家人一起过来,想必都是要来尝尝洋人吃的这个美式快餐。   拍在郑海洋前面的也是一家人,儿子大概也有六七岁了,当妈的弯腰和儿子商量:“等会儿就买个土豆泥好吧?”   孩子显然还想吃其他的,“我还想吃鸡。”   孩子爸爸道:“鸡家里不能吃?昨天不刚吃了鸡?就买个土豆泥。”   孩子站着不说话了,孩子妈妈哄着,最终还是答应只吃个土豆泥。   前面一家人说话声音不小,陈灵灵他们也听到了,程宝丽摸了摸口袋,在陈灵灵耳边小声道:“咱们钱带够了?等会儿孩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陈灵灵笑着点点头,也小声回道:“除了可乐,就四样东西,韩一吃点土豆泥就好了,你看洋洋和琪琪要吃什么。”   程宝丽点头。   郑海洋一开始有点不太相信这年头的肯德基只卖四样吃的,毕竟眼前这肯德基可不小,整整占了三层楼。结果等排到他们,进去一看,果然除了可乐就只有四样东西——原味鸡、土豆泥、沙拉还有面包。   郑海洋:“……”   面前排队的夫妻给孩子买了土豆泥,上楼找位子去了,程宝丽一边掏钱包一边问琪琪和郑海洋要吃什么。   琪琪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郑海洋,郑海洋可没帮他老妈省钱的心思,他还记得他老妈拿了中奖的一百块呢!他道:“我都要,还要可乐!”   程宝丽问琪琪:“琪琪你要吃什么?”   琪琪性格外向跑起来步子迈得比同龄的男孩子还大,这个时候倒是腼腆了起来。   郑海洋在一边对她道:“我妈拿了上次中的一百块呢,这一顿算韩一请你吃的。”   程宝丽:“……”   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郑海洋还记得这事儿,陈灵灵抱着儿子笑死了,转头对营业员道:“四样都要,给我们来四份,还有可乐。”   营业员问:“可乐也四份么?”   陈灵灵点头,付钱,总共五十块钱不到,程宝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后面排队的人唏嘘了一阵有钱。   郑海洋瞧着他妈那副“为了孩子花多少钱都不心疼”的模样乐了,他发现他妈现在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拿了餐盘找位子,刚好有个四人座,几人坐过去,琪琪最先开动,陈灵灵拿勺子给韩一喂土豆泥,郑海洋却把盘子里的四样东西都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觉——好简陋。   沙拉是一点水果生菜用沙拉酱拌了拌,土豆泥就是土豆压的泥,不过闻闻有鸡汤的香味,炸鸡也就是普通的一点点大的炸鸡了,可乐是玻璃瓶装的。   对于重生过一次的郑海洋来说,这一年的肯德基还真是没什么东西可吃的,但是抬头看看周围,每个吃着这个“洋快餐”的人脸上都很满足,而且楼下还是一堆人在排队,来来去去的人非常多,可见生意有多好。   几人吃着炸鸡和土豆泥,喝着可乐,郑海洋脑子一转,问琪琪道:“琪琪好吃么?”   琪琪啃着炸鸡点点头,嘴巴都没听过,他又转头问他妈,程宝丽舔了舔唇角,道:“味道和我们自己做的鸡不一样,还有这个土豆泥,这个沙拉,是这么说的吧?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水果能这么吃的,还有这个面包,不就面粉做的么?”   陈灵灵显然对这些洋快餐没什么兴趣,只喝了一点可乐,其他时间都在给韩一喂土豆泥,她道:“外国人吃饭就这样,快餐讲究得就是一个快,付钱等半分钟你就能拿到吃的,吃完也就十分钟,方便。”   几人吃完了还剩下一份肯德基,没人吃,都饱了,程宝丽拿个袋子拎着,说带回去给男人们,郑海洋道:“还有高爷爷告奶奶他们呢。”   程宝丽一拍头,道:“对,差点忘了,我给他们也带点。”刚好排队的人没有那么多了,又排了个队买了几份带回去,让院子里的人都尝尝。   晚上,一堆人围在桌边吃饭,程宝丽买的肯德基都上了桌子,高听泉一家都吃到了,大家都很开心,话题都围绕在这个肯德基上面。   郑平第一次吃肯德基,吃到那个土豆泥的时候,皱眉道:“这玩意儿不就是把土豆压扁了蒸一下么?”   韩治军道:“还有这个鸡,我还是觉得咱中国人自己做的鸡好吃。”   高听泉“啧”了一声,“不就是个鸡么?菜市场一只活鸡才多少钱?!怎么到了洋人那里,就卖那么贵?”   琪琪妈道:“洋人的东西都贵,我同事说上次看那个什么衣服,据说是国外名牌,你们猜多少钱?一千二!!当时我都快吓死了!!”   郑海洋坐在一边,心里已经快澎湃激动死了,他想亲爱的爹妈叔叔阿姨们,你们全部都说到点子上了!!除了可乐,土豆泥炸鸡沙拉面包全部可以自己做!!挂洋牌子卖得贵是因为大家都好奇!!而且这个时候只有肯德基还没有麦当劳!!   麦当劳这个还真不是郑海洋胡乱猜的,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做论文查文献报告,刚好查到过,中国第一家麦当劳是在90年的下半年十月份,而现在才四月份。   郑海洋心想,为什么他们不能做洋快餐?这个时候可是连薯条和汉堡都没有的!全中国没有一家麦当劳!肯德基都没有几家!   郑海洋听着大人们聊着肯德基,心里都快要急死了,每次都能说道点子上,可就是没人想到要去开个洋快餐店。   终于,郑海洋忍不住了,大声道:“爸爸叔叔,你们也去开洋快餐店吧,这样以后我们吃炸鸡就不用给钱了。”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把大人们都逗乐了,高听泉他们三个大男人却是一愣,郑平习惯性又和韩治军对视了一眼,每次两人心里琢摩出了什么东西,都会这么相互看一眼。   高听泉把最后一口炸鸡吃掉,骨头扔到一边,对高奶奶道:“妈,咱们家油还够么?能炸鸡?”   高奶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够啊,当然够!”   郑平一把将郑海洋抱起来,乐道:“儿子你可真是旺家啊!!这你都想得出来!!”   郑海洋心里摩拳擦掌,爸爸们快上吧!咱们做了汉堡薯条红豆派,以后就没有麦dang劳什么事情了!!中国的快餐市场,就是咱们的了!!      第25章 摸索&从小就当奶爸,以后会不会变娘娘腔啊?!      有目标,有干劲儿,一下子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这一次可不只是郑平和韩治军两个男人忙活,小院子里所有人都有任务。   陈灵灵负责跑肯德基买吃的回来,程宝丽负责买水果买鸡肉,和高奶奶一起处理鸡肉炸鸡;高听泉跑北京城里找沙拉酱还有番茄酱甜辣酱什么的;韩治军在桌子上铺一张大白纸,和当初开“介绍班”的时候一样写写画画,把脑子里的想法全部都写到纸上。   三个几乎很少进厨房不碰柴米油盐的男人,现在一整天一整天围在大火炉油锅旁边,满身都是油烟味道。   肯德基的沙拉好做,水果切成小丁生菜撕碎点,用买的沙拉酱拌一拌,还就真是那个味道;面包没什么可稀奇的,就是土豆泥和炸鸡没那么简单。   程宝丽做土豆泥就是把土豆蒸一蒸,蒸得熟透了之后拿勺子压扁了,再加点盐浇上鸡汁,但味道总是觉得怪怪,没有肯德基的土豆泥吃上去的那种香甜感,反而有土豆和鸡汤的腥味在里面,吃上去口感很差。   男人们吃吃也觉得味道不对,大概是最近吃鸡吃得火气上来了,竟然开始捞袖子自己动手干,小厨房里三个大老爷们围着围兜忙活,袖子衣领上全是土豆泥。   程宝丽去买市场上把能买回来的调料都买回来了,一样样搭配着朝里面加,连着摸索了好几天,味道比之前好了很多,终于摸出了一点门道。但味道还是不对,土豆泥看上去就很粗糙,没有肯德基的细腻有光泽。   有一天中午,大人们忙累了都去睡午觉了,郑海洋看厨房没人,就偷偷跑了进去,他急了好几天了,看大人们忙活自己还插不上手,他和他妈说要加牛奶,偏偏程宝丽不当回事的笑道:“自己想喝牛奶了吧。”   这不,郑海洋带着韩一偷偷跑进了厨房,打算自己亲手实验一下,虽然人小个子矮,但好在一个土豆泥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反正土豆都蒸好了在锅里。   郑海洋把韩一安置在一个小板凳上坐着,远离灶台,韩一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坐着,手里捏着个奶瓶子,牛奶喝了还没几口,里面都是满的。   郑海洋捞袖子,拍拍韩一的小脑袋:“你乖,等会儿把你的牛奶借哥哥用用。”   郑海洋洗了手,去拿土豆压泥,压完了泥加了一点盐,从一堆调料里找到了还没开封的黄油,接着就去问韩一那他的奶瓶子。   韩一对他那个奶瓶子可宝贝了,每天都要紧紧捏着好几个小时,别人都不能碰,一碰就不开心,郑海洋去拿奶瓶子,哄着:“借哥哥用用,用完了还你。”   韩一捏着,抿着嘴巴,明显不开心。   郑海洋就哄啊,弟弟最好了,宝宝最乖了,哥哥用完了就还给你。   继续抿嘴,头一瞥开,不吃这套,也不松手。   郑海洋拿出老子哄儿子的水平来哄韩一,圈着孩子,抱一抱,“哥哥就用一下,用一下就还给你好不好?来,来松手。”   韩一终于一回头,黑亮黑亮的眼珠子看着郑海洋,郑海洋想都没想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韩一就笑了,手捏着奶瓶子也没有那么紧了。   郑海洋乘胜追击,又亲了两口,韩一一高兴,终于彻底松了手。   郑海洋没舍得把韩一的牛奶都用掉,用了一小半,黄油和牛奶都加进去之后就开始竖着筷子搅拌,搅拌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手都酸了。   郑海洋拿筷子沾了一点土豆泥吃了一口,那口感——真是叫他快感动哭了!竟然真的是加黄油和牛奶,加了之后再搅拌,果然口感好了很多。   韩一站起来小跑着颠过去,抓着郑海洋的一条胳膊,郑海洋就拿手沾了土豆泥喂给孩子,“好吃么?”   韩一点点头:“好、吃。”   郑海洋就再给孩子喂了两口,吃着吃着,竟然就停不下来了——那土豆泥热乎乎的还有牛奶和黄油的香味。   郑海洋把盆子放在板凳上,韩一自己伸手去沾土豆泥,沾了往嘴里送,被郑海洋一把抓住手,“手没洗,哥哥给你喂。”说着拿勺子一点点喂给小萝卜头。   一大一小吃得可开心了,快吃完了,琪琪突然从外面走进了厨房,看到空空的盆子,再看看郑海洋和韩一那一嘴香喷喷的土豆泥,口水都要下来了。   琪琪哭丧着脸跺脚:“洋洋我不和你好啦,你带小一吃好吃的土豆泥,竟然不喊我。”又强调了一遍:“不和你好了!!”   郑海洋哭笑不得,把盆子里的土豆泥用勺子刮得一干二净,把一大口土豆泥送到琪琪嘴边:“和你和你好,最后一口大的给你吃。”   琪琪撇嘴,一翻眼儿,立刻张开大嘴巴,一口连勺子带土豆泥包进了嘴巴里,郑海洋松开了手。   琪琪拿着勺子,嘴里吞着香喷喷的土豆泥,立刻笑起来,结果嘴巴还没合拢,一边儿韩一瞧着本来应该送进自己嘴里的土豆泥被别人吃了,嘴巴一撇,不高兴了。   郑海洋看韩一不高兴了,于是拿手沾了盆子里的土豆泥去喂,小崽子跟抱着奶瓶子一样抱着韩一的手,允吸着指头上的土豆泥,嘴里几不可闻的小哼了一声。   三个孩子把土豆泥都吃了,吃完了,郑海洋更加哭笑不得,他们竟然把土豆泥全部都吃了!!没剩一点儿!!那大人们怎么知道要加牛奶和黄油啊!?郑海洋快给自己的智商跪了。   于是只能赶紧重做,压土豆泥放盐放黄油和牛奶,放完了拿筷子搅拌,好在多了一双手帮忙,女汉子高琪琪能吃能干,力气大得要命,搅拌起土豆泥来竟然比郑海洋要专业得多。   就这样,大人们起来之后发现了厨房里做好的土豆泥,色泽圆滑光润,厨房里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高听泉愣了,看着厨房里三个孩子,问道:“你们谁做的?”   高琪琪一挺胸一抬头,接着抬手指向郑海洋:“洋洋做的,可好吃了!”   大人们都震惊了,郑平问儿子加了什么东西,郑海洋就说他随便加了牛奶还有那个“黄色的小方块”。   高听泉把那盒子拿起来一看,正是黄油,而灶台上还放着韩一的空奶瓶,他震惊道:“郑二啊,你家儿子,不止旺家,还是个神童啊!!!”   这一次,程宝丽她们终于做出了口感适宜的土豆泥,虽然还完全不是肯德基的味道,但味道已经相当好了,程宝丽陈灵灵还想了个些花招,除了鸡汁土豆泥,她们还在土豆泥里面加了浓稠的牛肉汤和骨头汤,味道也很好,高听泉全家都来吃,尝完了之后纷纷赞许。   高听月兄妹两个夸道:“我觉得还是你们做的这个口味更好,肯德基的那个土豆泥,味道老让我觉得怪怪的。”   程宝丽和陈灵灵脸上乐开了花。   土豆泥的问题解决了,很快面包的问题也迎刃而解。韩治军打听了做面包需要烤箱,但市场上并没有烘烤箱卖,面包房的烤箱都是定做的,价格有些贵。   本来三个男人讨论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就花钱买吧,高爷爷听说了立马骂儿子,“那个贵的东西干嘛要买?浪费钱!我烧锅炉的,拿锅炉皮给你打个不就好了么?反正锅炉房那里煤炭多,我去买煤炭也比你们买要便宜啊!”   高听泉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他爹烧锅炉是这么有用处,韩治军和郑平都乐了;至于烤面包,那本来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高听泉出去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最后就是炸鸡块,肯德基的鸡块那个味道他们肯定是榨不出来的,但他们能炸自己的口味,裹面粉炸鸡都是一样的,关键就是腌制肌肉的工序,里面洒什么调味粉,撒多少的问题。   女人们最后炸出了两种口味,一种是辣一些,一种是五香粉放的多,会香一些,炸完之后大家一起吃,一起尝,哪里不好再重新腌肉继续炸。   吃到最后,郑海洋真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听到“炸鸡”这个字了。   整整有十一二天,男人们女人们每天关注的事情就是“土豆泥”“炸鸡”,因为材料都是自己买的舍不得扔掉,做的多了只能自己全部都吃掉。   高听映高听月两兄妹在上高中,最近一段时间也吃多了,高听月回来道:“同学都说最近我身上一股肯德基炸鸡的味道。”   高奶奶笑眯眯的:“那就对么,说明我们做得好!”   可郑海洋最近却有些小郁闷,自从上次在厨房给韩一喂了一次土豆泥之后,他发现韩一现在吃什么都要他喂,就跟认准了他一样。   他觉得这样不好,从小就当奶爸,以后会不会变娘娘腔啊?!   作者有话要说:郑海洋:从小就当奶爸,以后会不会变娘娘腔啊?!   滚滚兔:不会,会变受。      第26章 一洋基      人生有多奇妙,本来冲着亚运会才来北京的,结果一转眼,却又在为了洋快餐店奔波。   郑海洋还记得一清二楚,重生似乎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而去年的现在,他们全家还住在江北那个小县城里面,而一转眼,他们已经来到了北京,为事业奔波忙碌。   高听泉、郑平和韩治军三个男人各自拿了一笔钱出来,髙听泉两万,郑平一万,韩治军拿了四万。   六月中旬的时候,高听泉托关系找人租到了东四路口的一间商铺门店,比不上前门肯德基的三层小楼,只有一层,但那一层也不小,也有肯德基一层那么大,地段也十分好,能租用到也多亏了琪琪妈邮电局领导家的一个门路。   郑平他们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肯德基,门牌的装饰、店内的装修、甚至是卫生间厕所他们都看了好几遍,不完全照搬,就是模仿那种间接明了的感觉,地上用什么地砖,墙上涂什么颜色,椅子桌子怎么摆放,等等等等。   确定了之后,还要找好的水电工泥匠瓦匠,那时候已经有零散的装修队了,一个工头下面带着一路人,高听泉找的也是认识的朋友,价钱过得去,也方便交流。   整个六月底七月都是装修,郑平韩治军要跑市场定做厨房买炉子,还要买包装纸托盘,找造纸厂的门市部定纸巾卫生纸……又晒得黑乎乎的,高听泉本来皮肤很白,一个夏天晒下来也快赶上包公了。   食材方面都好办,蔬菜水果沙拉鸡肉都容易搞,就是可乐麻烦了一点,他们找了北京这里的总代,谈了好几天,才把价格压了下来,但也压得不多。   负责人最后对他们道:“我其实很想给你们个优惠价,但你们得知道,外国人想法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买个东西,买多了就便宜点,买的人卖的人都高兴,这就跟常识一样;洋人不这么想啊,他们按照合同来,还觉得我们中国人奇怪,明明就是这个价格,为什么买多了要再压价。”指了指脑子:“一根筋啊,我也没办法。”   郑平回去把这事儿讲了,大家都笑,郑海洋心里哼哼——等咱大中国以后发达了,成了消费大市场,他们外国人还不得适应咱们中国人的消费习惯么,现在傲,以后就傲不起来了。   郑海洋这段时间也在琢摩炸鸡店的事情,他想了想后来的肯德基的运作,觉得这家企业后来能在中国本土开那么多家分店,却没有一家本土快餐店能和它抗衡,确实有它独到之处。以前上大学管理课分析肯德基,郑海洋半吊子听了听,现在也多少记得一点——标准化运作、细节、服务、本土化运作。   郑海洋当着奶爸,时不时还去厨房给韩一做点土豆泥,做五次总有那么一次韩一是不吃的,勺子送到嘴边,舔一口,头一歪就不吃了,郑海洋自己一尝,味道确实不好,没以前做的好吃。   味道差得不大吃不出来,韩一就吃,差多了,韩一就不吃,郑海洋忍不住想,那如果是开店顾客买了炸鸡呢?第一次吃,味道好,第二次还来,第二次味道也不错,第三次来,但如果某一次味道差多了不好吃,那客人还会来第三次么?或者买的同一口味,今天和明天完全是两个味道,还要再买么?   推己及人的想,郑海洋自己是不会再去了,谁愿意花钱买个不好吃的东西?   食物上的标准化运作,就要确保食物的一种口味经年累月都是顾客喜欢的一个味道,郑海洋如今吃了那么多次肯德基,发现确实是这样,每次炸鸡的口味都是相同的,土豆泥也永远是那个色泽和口感,沙拉的量前后没有差别,就是面包的大小都不会有明显变化。   还有细节和服务,郑海洋对肯德基麦dang劳的印象就是干净,随时随地有人整理桌子拖地,卫生间也永远干干净净,洗漱台也从来不会积水,服务人员永远耐心。   至于本土化运作,就是按照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来推出新的菜品菜单,一直改善,在本土化竞争中脱颖而出。   郑海洋能想到这些并不是因为他多聪明,而是因为他是个“重生者”,郑平韩治军他们注意不到这些,一门心思扑在店面装修上,郑海洋就找个好机会不动声色提醒他们。   有一次程宝丽做了水果沙拉,沙拉明显放多了味道很重,郑海洋吃了一口就吐掉了,对他妈道:“妈妈,水果沙拉不好吃,为什么每次做的沙拉都不是一个味道啊,可是肯德基的沙拉炸鸡每次吃都是一个味道。”   程宝丽没当回事,弹了弹儿子的脑瓜。   陈灵灵听了这话,琢磨了一番,没叫郑海洋失望,果然琢摩出了内在的含义,她专门又跑去前门买了好几份肯德基,又隔了两天买了一次,吃了吃,味道果然不变。   陈灵灵回去就和程宝丽在厨房商量,拿着买好的店面水果沙拉碟子,道:“咱们以后做沙拉,生菜多少、切成丁的水果多少都定个量,沙拉放几勺也定个量,确保量和口位前后一致。”   再拿鸡腿,“鸡腿腌制的时间也定一定,外面包的面粉糊的浓稠,水多少、鸡蛋几个都定个确定的量,面包做的时候也要定个大小,土豆泥叫多少黄油牛奶加多少鸡汁都要定量。”   “咱们不能每次做口味都不一样,别人花钱来吃,次次吃味道都不一样,有多有少下次谁还来?”   程宝丽想想觉得有道理,道:“对,而且我觉得咱们请的服务员也要和肯德基一样,年轻热情,笑脸迎人,对谁都要客客气气的。你说咱们要不要也专门定一套衣服,让服务员专门上班的时候穿。”   陈灵灵笑:“这个不急,现在店名还没取呢,等取了店名招了服务员,我们再定做衣服。”   小院子里大家都忙,一切看似都没有什么规律,但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店铺装修到一半的时候,工头让高听泉他们定店铺名字,他们好去做招牌,高听泉问韩治军取什么名字,他不做主,毕竟韩治军投了十万,这么一大笔钱可不是开玩笑的。   韩治军想都不想,就道:“就叫‘一洋炸鸡’呗,也弄个大红牌子,找个大学生问问英语怎么说,咱们也弄个英文牌子一挂。”   高听泉:“一洋一洋,哎,这名字好,洋气啊,怎么想到的?有什么寓意没?”   郑平笑:“没寓意,韩一的一,郑海洋的洋,随便凑的名字。”   “……”高听泉默默竖起大拇指:“你们两人的宝贝儿子旺家啊,用他们的名字,这店肯定大火!!”   郑平和韩治军都笑,笑得客气,两个男人心里却还是挺得意的。   五月六月七月就这样忙碌又平静中度过,因为大人们都很忙,郑海洋已经彻底沦为了照看孩子的奶爸,不但要照看韩一,还要照看琪琪这个跑得颠儿颠儿的小女汉子。   韩一到八月不但走得顺畅跑得平稳,说话的水平都开始飞速增长,以前叫郑海洋“媳妇”,现在儿化音都上来了,“媳妇儿哥哥换着乱喊。”   琪琪幼儿园放假,每天都喜欢跑出去买“北冰洋”,汽水要喝,袋淋要吃,双棒儿要吃,冰砖也不放过,自己零花钱没了,就缠着郑海洋买,郑海洋说:“不买,我存钱是给韩一以后娶媳妇儿用的。”   琪琪就去哄韩一,连哄带骗,韩一高兴了,就和郑海洋说:“哥哥我要吃。”   郑海洋就唬着脸,“没钱。”   韩一:“娶媳妇儿的钱。”   郑海洋去揉韩一的脸:“把娶媳妇儿的钱都吃冷饮吃掉了,你以后还有钱娶媳妇儿啊?”   韩一就咯咯咯笑,琪琪在旁边一手拉郑海洋一手拉韩一,想吃冷饮的心急切得要死,跺脚道:“洋洋你不就是韩一的媳妇儿么?娶你不用钱,走吧走吧,过会儿卖完了就没得吃了。”   再回来,韩一郑海洋琪琪手里一人一根冷饮,琪琪吃着今天的还想着明天的,就凑过去问韩一:“小一,娶媳妇儿不用很多钱的,明天咱们还吃冷饮啊?”   韩一舔了舔嘴里的冰棍儿,孩子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转头看了看郑海洋,郑海洋叼着冰棍朝他瞪眼挑眉头,韩一转过头,用一种特别认真的表情,摇头道:“明天,不能用娶媳妇儿的钱。”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妈妈说,娶媳妇儿,要很多,钱!要存钱!”在娶媳妇儿存钱方面,韩一还是很坚定的。   郑海洋心里松了口气,为小金库里的人民币捏了一把汗,琪琪贴着一张大脸对韩一道:“谁说的?不要钱啊,你看你洋洋哥不就不要钱么?”   郑海洋怒了,扔掉手里的木棒,对琪琪道:“高琪琪,我告诉你妈听啊。”   琪琪哼了一声,含着嘴里的冰棒这才不吭声了。   七月底,店铺彻底装修好了,中文英文招牌都安好了,拿一块大红绸子遮着,店铺外的墙壁打空了安装的透明大玻璃,店铺里面桌子椅子崭新,收银台高高的,两台白色收银机发亮。   大人们那天带着孩子都去了店铺,一起打扫卫生,边边角角都擦得干干净净,程宝丽捞着袖子带着手套擦卫生间的地砖,一块块擦,擦得锃亮锃亮的;厨房打扫干净了榨油锅都放进去了,新买的大冰柜也放在厨房。   郑海洋带着两个孩子在店里看看,又去厨房逛了逛,琪琪看到大冰柜就跑过去,问郑海洋:“洋洋,里面有双棒儿么?”   郑海洋想着那冰柜是夏天用来放食材的,应该没有,可被琪琪这么一问,他脑袋里灵光一冒——炸鸡汽水肯德基也有啊,“一洋炸鸡”为什么不多弄个冷饮呢?这么热的天开张,弄个“冷饮”做特色,肯定能吸引不少顾客!   郑海洋一想赶紧就去找他爸找韩治军,“爸爸,为什么店里不卖冰棍儿?天热不就要吃冰棍儿么?”   髙听泉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都喊郑海洋“小神童”,他啧道:“郑二啊,你儿子可了不得啊,要不咱结个娃娃亲吧,你看我女儿和你儿子也差不多大。”   郑海洋哭笑不得,韩一跟在后面,听懂了,嘴巴一撇,又不开心了。   韩治军现在也是越来越喜欢郑海洋,这孩子脑子瓜总能想到大人都想不到的东西,他们一心想着炸鸡店,根本没想到这么热的天给弄个冷饮出来,韩治军在旁边对髙听泉摆手道:“哎哎,我儿子都直接喊洋洋媳妇儿的,先来后到啊,要娃娃亲琪琪得排队啊,我儿子排前头。”   店铺装修好了手续都全了,男人们忙乎了这么久终于松了口气,心情都特别好,三人今天明显异常兴奋,髙听泉和韩治军拍着桌子,一个说洋洋以后就是我女婿,一个说洋洋是我儿媳妇,越说越夸张越不着边。   郑海洋在不远处拉着韩一朝厨房走,韩一在后面喊:“媳妇儿。”   郑海洋边走边回头:“干嘛?”   韩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店铺弄好之后,就先招了四个人,都是年轻女人,最大的也才28岁,到这时候,一直默默无闻没什么大手笔的陈灵灵终于显出了她的能耐。   郑海洋是亲眼见过的,陈灵灵亲手带着她们学收银,教她们怎么打扫卫生擦玻璃擦桌子,如何微笑说“欢迎光临”“下次再来”,如何教客人点餐,行事做派井井有条。   店里最先定了“鸡汁土豆泥”“香甜土豆泥”“炸鸡腿”“炸鸡翅”“炸鸡块儿”“水果沙拉”“面包”“可乐”“汽水”和“冰冷饮”这几样,土豆泥和炸鸡的配方都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请来的人最多就是炸个鸡、装盘,最重要的东西,陈灵灵自然不会告诉外人。   程宝丽嫌外面店里做的衣服贵,自己拿缝纫机踩着做了“一洋炸鸡店”的衣服,用黄色和红色搭配做围兜,胸口有“一洋”两个字,服务员穿白衬衫外面套个围兜,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那亮黄色。   结果程宝丽做好了围兜,郑平拿起来一看,道:“宝丽同志,虽然是个炸鸡店,但你也不用把衣服颜色弄得和炸鸡一个颜色吧?”   程宝丽:“……”   郑海洋:“……”   程宝丽:“滚滚滚!我就爱穿成炸鸡怎么样!?”   郑平赶紧道:“炸鸡好炸鸡好,我就爱炸鸡就爱炸鸡。”   程宝丽拿手肘捅他:“现在这么油嘴滑舌的,死不正经。”   八月中旬最热的时候,炸鸡店开张,红绸布掀开,三个老大的红字加一排不认识的英文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肯德基开张的时候好一通热闹,据说还在门口请人打鼓跳舞,韩治军钱多阔气,一把票子扔出去也请人来打鼓跳舞,那天刚好是个周六,虽然天热但出来逛的人也不少,一阵锣鼓喧天就引来了一众人围观,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东四路口这个新开的店。   炸鸡店的牌子是仿照的肯德基,也同样用了英文,别人一看那三字的红牌子,不知道的也以为是“洋快餐”。   郑海洋欢天喜地带着韩一和琪琪跟着大人过来,之前没看到牌子一直以为店名叫“一洋炸鸡店”,结果等他牵着韩一昂着脖子一看,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噎死!   店名竟然叫——“一洋基”。   一洋基!!!一!洋!基!!!!   郑海洋:“……”   郑海洋当场就石化了,被雷得外焦里嫩,比程宝丽做的炸鸡还要外焦里嫩。   苍天啊!!!!!郑海洋心里顿时大哭,特别想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爸爸们啊!!!你们要模仿也不能这样啊!!!别人是“肯德基”你们就“一洋基”!!   这天郑海洋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洋基”三个红果果的大字,他还听到他妈夸店名字取得好,说洋气,特别洋气。   郑海洋牵着韩一,心里无不高瞻远瞩地想,如果二十年之后“一洋基”在中国做到“肯德基”的水平,搞不好网友会这么调侃——“一洋基,一样基。”   _(:з」∠)_,这么一想,郑海洋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海洋:为什么取‘一洋基’这个名字。   滚滚兔:完全贴合事实。   郑海洋:什么事实?   滚滚兔:你们搞基的事实啊!【被猪脚揍飞……      第27章 生意火爆&两个小财迷      “一洋”开张那天,大门口敲锣打鼓着实热闹,为了吸引宾客,打出了“买炸鸡送汽水”的噱头,店铺的大玻璃上贴着冷饮冰棍儿汽水炸鸡沙拉的贴图,特别吸引人眼球。   于是一下子,不少人朝着店内涌去,有来凑热闹的,有来买炸鸡汽水的,有来看看这个新开的洋快餐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结果一进门,给人的感觉果然和前门的那个肯德基洋差不多,红黄相间的格调,入正门一眼就能看到点餐台,服务员套着黄色围裙,面带微笑说着“欢迎光临”。   走到点餐台前一看价目表,这新开的“一洋基”竟然比“肯德基”卖的东西多多了,除了可乐还有北冰洋汽水,冷饮有冰棍冰砖,炸鸡有炸鸡翅炸鸡块炸鸡腿,每一样都有两种口味,土豆泥也是两种口味,最重要的是,价格比肯德基低多了!!   在肯德基吃那老四样差不多要八块五,在“一洋”吃同样的四样东西,竟然只要五块五!而且开张头三个月买四样还送汽水或者冷饮!   “一洋”的价格决定了开张第一天的火爆!   店外敲锣打鼓吸引客人,店内却已经排上了长队,本来陈灵灵和一个营业员在点餐收银,两个服务员在餐厅,另外一个和程宝丽一起在后面厨房,结果店开了才半个小时,几个男人全部被喊到了后面厨房。   忙不过来!!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厨房都要来不及供应了,之前提前做好的炸鸡眼见着就要卖完了,切成丁放在盆子里的各种水果和生菜也越来越少,一大袋子沙拉酱都已经用了一大半了,土豆泥来不及装盘,因为总是要拿冷饮拿汽水,冰箱门都已经不需要关了。   谁都没有想到,“一洋”开张的第一天竟然会来这么多人!!   毕竟是最热的八月,本来男人们讨论的时候都觉得餐厅前两个月可能生意会不怎么好,毕竟天气这么热,出门的人也少,哪怕是肯德基这几天生意也比天没热的那段时间差了不少。   按照他们的预想,熬过八月九月,十月份炸鸡就应该卖得好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天气最热的八月中旬,开张的第一天,生意竟然会这么好。   高听泉炸鸡炸得手舞足蹈,就跟油锅里翻腾的炸鸡一样兴奋,他道:“我觉得,就是因为我们有冷饮,而且我们价格低!”   郑平本来穿着白衬衫,这会儿袖子完全捞了上去,把冰箱里的汽水冷饮朝着收银台后面的货架台搬,边搬边道:“儿子太旺家!!”   这一天,“一洋”门口虽然没有像肯德基那样排起长长的队,但点餐台的队伍就没有消失过,整个餐厅里来来往往全部都是人,服务员收拾桌子都来不及,而且很多人点了餐都只能站着吃。   因为一开始低估了“一洋”生意的火爆程度,直接导致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能卖的都卖光了!   服务员在打扫卫生,看到进了门的客人只能说“对不起,没有快餐了,请您明天再来吧”,而下午四五点,“一洋”就关门了。   服务员打扫完卫生就下班了,大家伙儿齐齐围坐在大厅里。热热闹闹开业,匆匆忙忙关门,对于开业第一天遇到的这个状况,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郑海洋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没有经验,再加上现在通讯不发达行业不规范,也没有办法及时把原材料供应上,要是换成了十年之后,只要一个电话,缺什么完全就可以让对方送过来。况且现在所有的材料都是他们自己手工做的,炸鸡的鸡肉都要提前一天腌好,土豆泥也都是自己蒸了自己压手工搅拌,人工做哪里比得上机器来得便利?!   大人们先各自确定了等会儿回去之后各自的任务,说完之后,韩治军想了想,道:“还得再招几个人,要是这么下去,明显不够忙活。汽水可乐还有冷饮那边得再去谈谈,当天不够就让他们当天送过来,种类也太少,冷饮这块我们多进点种类。还有今天这种卖完了没东西卖只能提前关门的情况以后绝对不能发生。”   程宝丽是在厨房干活儿的,所以十分清楚原材料的情况:“水果好办,多买点放厨房,不够就洗了切,但是鸡肉都是提前腌制好的,连大高的老婆,我们就四个女人,腌多少也只能卖多少啊。”   高听泉道:“这个我想想办法,按照今天的情况,人手是肯定不够的。要不然这样,现在天热我爸妈的锅炉水房白天也没什么生意,我就让他们白天休息在家腌鸡肉。”   郑平点头:“这样也行,还有我想了一下,面包我们可以不用自己做,反正现在也有面包店,我们找个面包店谈谈,他们做我们进货,就跟汽水饮料一样,要不然实在是忙不过来。”   高听泉:“面包那事儿交给我,我来问问人,有钱赚就不怕面包店谈不下来!”   韩治军点点头:“那就先这样,我们一开始都预估错了,没想到洋牌子快餐这么吸引人的。边招人边熬过这段时间,大家都先辛苦一点,等把钱赚回来一点,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个机器来弄土豆泥。对了,今天收银台有多少钱?”   陈灵灵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包,笑道:“回去就点!绝对不少!”   郑海洋在边上看着那笑容,就知道是肯定很多很多。   当天回去,臭烘烘的男人们先去洗澡,陈灵灵和程宝丽把钱摊在床上数,郑海洋专门站在一边看着,看两个妈妈把一打打的票子点好了拿橡皮筋一捆放在一边。   郑海洋站在一边看得腿都发软,满眼都是“人民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钱啊钱啊钱啊,他想他真的好喜欢钱啊,有钱的感觉真是爽呆了,爽翻了,爽得他恨不得扑到床上在钱上面打滚。   陈灵灵点着钱,抬眼一看郑海洋那副“小财迷”的样子直乐,她笑着对程宝丽道:“看你儿子,眼都直了。”   程宝丽转头一看,看到儿子眼睛笔直笔直地看着床上的钱,毫不掩饰满脸的“渴望”,一下子笑翻了,捂着肚子笑,边笑边道:“哎呦,我刚刚数到哪里了?完了完了,要重数了。”   韩治军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水汽进门,看到两个孩子挨个摸了摸头,对女人们道:“现在有多少了?”   陈灵灵斜眼:“已经有一千多了!”这还是数了的钱,床上还有一摊没数过的呢!   韩治军立刻就笑了,一千块这年头可不是小钱!!他扫了一眼,估摸着今天一天应该有三千块!这才开门第一天,而且下午就卖光了,要是卖上一整天,搞不好能上万。   一天要是一万,一个月就是三十万!   程宝丽手里的这一把票子已经是第二遍数了,刚刚看儿子被打断忘记了,结果这会儿韩治军一插嘴,她又给忘了。她握着手里的钱直笑,“完了完了,我兴奋过头了,怎么这么多钱啊,我数不过来了,我又忘了!”   陈灵灵突然把举着钱的手一放,抬起胳膊挡住脸笑道:“被你一说,我也给忘了!”   两个女人坐在床边笑啊笑,脸上乐开了花,琪琪妈在外面喊了一声进了屋子,刚进来两步就见了一床的票子,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多钱啊!”她在邮电局工作,平时可没少数钱,可那钱是公家的也不是自己的啊,现在可是有一床铺的钱躺在她家院子里的房间里!!   程宝丽和陈灵灵正笑着,见她进来了,朝她招手,“快快,快来帮忙数钱,你会点钱的,我们这都不记得自己数了多少钱了。”   琪琪妈不敢相信地捂着嘴巴,弯下腰,瞪眼看着床上的钱,脸都涨红了:“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多!?”   三个女人就是一台大戏,一个屋子里只要有三个女人,就能叽叽呱呱把屋顶都给翻了,韩治军果断退了出来,走到门口,转头看看两个孩子:“洋洋不出来?”   郑海洋看着床上的钱咽了口吐沫:“我再看一会儿。”   韩治军心里笑喷了,撩开纱帘走了出去。   一点点大的韩一抬头看看郑海洋再转头看看女人们围坐的床边,床上的那一摊东西他是认识的,他知道那是钱,钱可以买双棒儿买袋淋还可以娶媳妇,可是他的洋洋哥看着钱都不理他,韩一略有些迷茫,心里有些急。   他颠到床边,伸手朝床上的票子抓过去,女人们齐齐看着小崽子,程宝丽笑着逗他道:“韩一小宝宝也喜欢钱呢?”   韩一朝钱伸着小短手,奈何够不着,嘴里嘟囔:“钱,钱……”   陈灵灵拿了个五毛钱递给他,“宝宝要钱干嘛?”   韩一黑亮的眸子盯着那钱看了看:“娶媳妇儿。”却不伸手接那钱,眼珠子继续朝着床上扫过去。   女人们听了回答咯咯咯直笑,郑海洋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要把韩一架走,结果韩一突然倾身朝着一把票子扑过去,准确无误的抓到了一个“四人头”一百块。   陈灵灵拿着那五毛钱直瞪眼,琪琪妈笑死了,道:“你家宝认识钱呢!不要五毛钱,要一百块!”   “哎呦哎呦,笑死我了,”程宝丽捂着肚子,指着郑海洋和韩一,道:“一大一小两个财迷,都爱钱。”   郑海洋把韩一架住了拖开,韩一却紧紧捏着手里的钱,韩治军撩开帘子探进脑袋:“说什么呢?”   陈灵灵道:“你儿子个小财迷,认识钱呢!五毛钱拿给他他不要,他挑个‘四人头’拿,这会儿捏着不松手呢!”   韩治军进屋子,看儿子手里捏了一百块,不松手,他蹲下来,从床上随手拿了个十块和五十,放到韩一面前,道:“儿子,挑一个,来挑一个。”   韩一转了转眼珠子,看看十块,再看看五十块,直接伸手去拿五十块,一把捏着后退了一步,就像生怕爸爸会把钱拿走一样。   几个大人都乐了,这小子果然认识钱!!   韩治军摸摸宝贝儿子的脸,心里特别开心,聪明机灵,这可是他韩治军的儿子!当爹的一高兴,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又从口袋兜里掏出了两个五十块一张一百块,一百五放回床上,一张塞到儿子手里,胡乱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爸爸给你的,拿着,以后爸爸赚大钱,大票子都给你!送你出国读书给你买大房子大车子!”   郑海洋站在韩一身后,突然用“殷切”的希望看向房间门口的纱帘——爸爸哎,你为什么洗澡这么慢啊?我也想被奖励大票子啊!   这天大人们点好了钱在隔壁屋子开会,郑海洋和韩一洗了澡躺在蚊帐里电风扇下面,韩一被奖励的两百五十块就放在枕头旁边,陈灵灵叠好了专门放在那里,给孩子的就是给孩子的,没打算再拿回来。   郑海洋扫了那钱好几眼,心里十分羡慕,韩一躺在枕头上,手臂老老实实放在肚子上,一副“淡定”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坐起来,伸手把钱拿起来,递给郑海洋。   郑海洋:“……给我?”   韩一点点头,特别认真道:“存钱,给你,存钱,娶媳妇儿。”   郑海洋一把把钱拿过去,乐颠颠抱着韩一的脑门儿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大口:“弟弟哎,绝对是亲弟弟,哥以后肯定给你娶个大美妞回来!”   郑海洋掀开帐子兴奋跳下床去藏钱,一下子又存了二百五,爽翻~\\(≧▽≦)/~啦啦啦!!   坐在床上的韩一瞧着郑海洋的身影,眸子黑亮黑亮的,也特别开心。      第28章 “喜欢哥哥么?”“喜欢!!”      开业第一天生意会火爆到这种程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竟然一下子赚了三千多块钱!   那零零散散的票子叠好了用牛皮绳绑着放在一边,金钱带来的愉悦冲淡了这两个多月以来的辛苦,高爷爷高奶奶笑得满脸褶子,大吊扇之下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燥热的三伏天身上流着汗心里却开心极了。   大伙儿散了之后,男人们边吃西瓜边聊天,韩治军道:“洋快餐这个牌子好,要是能做大,以后咱们可以开分店,深圳上海都开,而且要快,咱们得把牌子打响起来,要不然过断时间,大家看洋快餐能赚钱,都去搞洋快餐了。”   高听泉笑:“按照这个速度,咱不用多长时间就是大老板了。”   郑平也笑:“这一洋炸鸡店可比一洋介绍班赚钱多了!这趟北京咱们可真的没白来!”   男人们有一种蓬勃的野心,他们想要赚大钱积累更多的资本,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中国已经有一部分富裕了起来,积攒起的资本不是几百几千,而是上万上十万百万。   有人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小日子,有人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大世界却碌碌无为,还有一部分人急切的想要富裕想要挣脱贫困的枷锁。   高听泉向郑平提起他和韩治军五六年前在海南“淘金”的事情,他道:“那时候在海南,你大街上能碰到的人,几乎家家都在搞批文弄进口汽车,北京城里有多少汽车你数数,其实也没多少,那时候海南,满大街都是车,崭新崭新的进口汽车,汇率一比二点几,翻番的赚。你知道老韩那会儿弄了多少钱么?他八四年在海南,起码搞了几十万,送他妹妹出国读书,我们其他人都要羡慕死了。”   韩治军手指上夹着烟,笑。   话题立刻转到了出国读书这事儿上,郑平问韩治军道:“你妹妹多大了?出国也有六年了吧。”   韩治军点头:“14岁送出去的,今年也二十出个头了,来北京之前联系过,她说要快回国了。”   高听泉啧道:“回国干什么?国外赚的是美金!中国现在哪里有美国富裕啊,好不容易出去了,回来干嘛?”   韩治军摆摆手:“你随她,她在外面读了六年书,不比咱们眼界宽?回来也好,要是生意做大了,以后她回来帮衬帮衬,说不定咱们还能把店开道国外去。”   男人们心里都在感慨,“一洋”炸鸡店似乎给他们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带着他们朝着未知却又信心满满的道路上走去。   有了开业第一天的教训,之后的几天,“一洋”都尽量在调配原料。   高听泉找了个朋友的朋友开的面包店进面包,汽水还在和代理那边谈,不够的时候韩治军和郑平直接从人家杂货铺一扎口一扎口的进货,反正他们借着“洋快餐”的名号卖的汽水都比外面贵,虽然赚得少了,但总比卖到一半没货了强。   店里来不及招人的那几天,高挺全的弟弟妹妹放了学就过去帮忙,三伏天白天热,晚上出来的人多,于是炸鸡店晚上的生意也特别好。   最近这一周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忙,大人们忙着炸鸡店的事情,被忽略了的孩子们就是郑海洋劳心劳神看着。   琪琪这小妮子好照顾,只要从后厨房拿点炸鸡土豆泥和冷饮塞住她的嘴巴就可以了,只要有吃的就不会乱跑;韩一小也好照顾,就是天热了之后做流汗厉害,郑海洋要自己在院子里打水给他洗澡,一天要洗三次,洗完了架到床上吹电风扇,光着小屁屁吹,然后用痱子粉擦身体,擦得满身都是白面香喷喷的。   “一洋基”就像随着这三伏天一般大火了起来,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靠着“便宜”和“口味”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客人,俨然成了东四路口生意最火爆的店,虽然还没有办法和前门的肯德基比,但点餐台前就没有停过人。   韩治军毕竟是当过老板的人,外加有陈灵灵这个贤内助,想法就比较“高瞻远瞩”。   陈灵灵之前提过的“定点定时定量”以确保口味不变的方法也得到了韩治军的认可,随着客人的增多,他也觉得数量上去了质量绝对不能下降,尤其是炸鸡的口味。还有店里面的卫生,这么热的天,要是他们的桌子都油腻腻地上脏兮兮的,以后谁还来吃?!   生意越来越好,大家也坚定了信心要把“一洋炸鸡店”继续做下去,于是高爷爷高奶奶把开了很多年的锅炉房给转了出去,专门腌制鸡肉负责食材的采办。陈灵灵又请了四个人,她和一个服务员专门在收银台点餐,三个人在餐厅打扫卫生收盘子迎宾,其他四个人和程宝丽就在后面厨房负责炸鸡配备食材。   韩治军重新和可乐代理商签了合同,这次签的量很大,价格竟然也便宜了一点,北冰洋工厂那边也答应给韩治军他们送汽水和冷饮,而“一洋”的后厨房新添了两台大冰柜,都是北冰洋厂暂借给他们用的。   到九月一号,“一洋”已逐步迈入正规,后厨房再也没出现过缺货的现象,餐厅里永远有人在擦桌子拖地、卫生间洗漱台也永远是干干净净的,餐架台每天打扫,后厨房也干干净净货物每天清点,陈灵灵和程宝丽一个人管餐厅前面一个人管后面厨房,两人配合默契,俨然就是“一洋基”的两个当家人。   生意越来越好,赚的钱也越来越多,琪琪妈每天下了班回来帮着数钱,每天都能数好几千,有一次竟然数了六千多,简直把她乐死了。   琪琪妈道:“我以前下班的时候干了一天活儿特别没劲,尤其在柜台还要受气,现在我一下班就特别开心特别来劲儿,因为回来有钱数啊!!”   钱不是白来的,每天睁开眼睛都要为了生意忙碌,小院儿里的大人们这段时间几乎都瘦得拖了一层皮,而这段时间,大人们显然都把孩子忽略了——郑海洋成了实实在在的奶爸!   高爷爷告奶奶凌晨五点起来去菜市场采办,七点多男人女人们起来洗漱,早饭也不吃踏着三轮车带着货去了店里,琪琪妈上班之前给琪琪留两块钱让他带着两个弟弟出去吃早饭,一转头就忘了一件事情,琪琪还没到能照顾人的年纪。   而郑海洋作为一个劳心劳神的奶爸,特别有他作为奶爸的自觉,他想现在最关键的是赚钱,照顾孩子这种小事儿还是他来吧。陈灵灵程宝丽忙得昏呼呼的回来,每天回来见儿子洗过澡了还拍了粉,都以为是高奶奶高爷爷洗的,根本没发现什么问题,每天照样白天出门晚上回来,都以为儿子有人照顾。   郑海洋每天早上醒过来给韩一穿衣服穿鞋,带出去尿尿打水洗脸刷牙,转头去喊琪琪起床,再拿着琪琪妈的两块钱带着两个孩子去路口吃馄饨包子,吃饱了去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个水果,再手牵手带回来。   琪琪有时候白天会跑出去和认识的同龄女娃娃跳皮筋,郑海洋就带着韩一在屋子里吹电风扇。   韩一在三伏天最热的时候把屁股上悟出了痱子,小孩子不懂事儿不会主动说,自己抓,抓红了都要破皮了才被郑海洋看到。郑海洋于是给他一天洗三次澡,自己拿盆子打温水给他洗,洗完了扔上床擦干净,拿痱子粉从脖子到脚心擦一边,再把孩子反过来屁股对着自己,白嫩嫩的小屁屁上多擦两层粉。   韩一光溜溜趴在床上,一身香喷喷的痱子粉,屁股上面是对着吹的小电扇,他总是忍不住要翻过来,郑海洋就坐在一边拍他屁股,道:“别翻,吹吹,要不然痱子好不了。”   韩一光溜溜撅个小屁股趴着,郑海洋从琪琪那儿翻了连环画儿出来给小宝宝讲故事,讲了几天,韩一屁股上的痱子好了,结果郑海洋自己把痱子给悟出来了。   郑海洋于是给韩一洗澡的时候自己也坐盆子里洗,两个小崽子鸡鸡对着鸡鸡洗,洗完了光溜溜的郑海洋拖着拖鞋架着光溜溜的韩一回屋子,给小屁头擦干净了再自己擦,钻上床坐在吊扇下面,再给韩一擦痱子粉。   韩一痱子好了,擦完了粉郑海洋怕他吹电风扇着凉就给他穿上衣服,自己再擦痱子粉,也是屁股上悟出的痱子,于是自己撅着屁股对着电风扇。   韩一坐在一边,郑海洋撅着屁股趴着,手上翻着连环画儿,自言自语道:“都讲完了啊,今天讲什么呢?!”   “啪”一声脆响,郑海洋倒抽一口气,撅着的屁股矮了下去,转头,韩一还举着他刚刚干了坏事儿的手。   郑海洋瞪眼:“打我屁股干嘛?”   韩一看看郑海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露出一脸“天真”的表情,小肉手又朝着郑海洋撅着的屁股拍了下去。   “啪!”声音嘎嘣脆。   QAQ   郑海洋翻身起来把小子崽子拎过来,三下五除二果断掀了后腰裤子,露出白嫩嫩的屁股,接着把孩子往床上一按,小屁股对着电风扇,道:“老实呆着。”   郑海洋和韩一一大一小就这么齐齐趴在床上,白花花的小屁股对着电风扇吹着,吃完午饭之后,两个孩子趴着趴着就都睡着了,韩一的一条腿抽着动了动,下意识压到了郑海洋腿上。   下午三四点最热的时候,郑海洋会自己飞奔出去买冰棒,分琪琪一点,剩下的就他和韩一一起吃掉,一人一口。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郑海洋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这软乎乎的小崽子了,小萝卜头就跟他亲儿子一样,他给韩一喂冰棒的时候忍不住问他:“喜欢哥哥么?”   韩一:“喜欢!!”   QAQ,好感动,有一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儿子的自豪感呢!      第29章 买房子      时间一晃一下子就到了九月底,一洋炸鸡店靠着口碑和价格,不但收回了投进去的钱开始大把大把的赚票子,“一洋基”也成了顾客心目中认可的“洋快餐”。   天气慢慢凉下来之后,大人们也好像没有那么亢奋了,琪琪妈吃晚饭之后院子里屋子里走了两圈,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高听泉道:“你瞎转悠什么?丢钱了?”   琪琪妈道:“你不觉得最近怎么家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高听泉一听就笑了,他还以为是少了什么东西,敢情是多了东西?他道:“多什么?”   琪琪妈摇摇头,掀开帘子又走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一跺脚又转身跑了回来,对髙听泉大声道:“是洋洋啊!洋洋今年不是四岁了?该上幼儿园了啊!”   高听泉一愣,站起来,赶忙道:“哟!完蛋了,忙里忙外都给忘了!”   髙听泉和琪琪妈赶紧去叫郑平程宝丽夫妻两口子,郑平还在喝水,一听完一口水就喷了,擦了把嘴道:“忘了!”   程宝丽一拍脑门儿:“完了完了!全都忘了!”   几个大人哭笑不得,陈灵灵他们听说之后也十分无语,忙着赚钱竟然把儿子上学的事情都给弄忘记了,最关键的是,小院儿里竟然没一个人想的起来!   高听泉道:“就上琪琪那个幼儿园吧,我认识人,打个招呼就能入园,还好只是幼儿园,其实我觉得上不上都一样的,就是一圈儿小朋友一起玩儿,没什么。要是上了小学给弄忘了那就麻烦了。”   程宝丽和郑平对视一眼,这夫妻两个也有意思,赚钱赚钱忘了儿子,问题是,两个对孩子上学的事情竟然半点主意都没有,关键是之前没有提前想过,现在陡然一提,才想起孩子四岁要上幼儿园了。   程宝丽看看郑平:“要不就在北京上幼儿园?”   郑平也不太懂,“没户口能在北京?”   高听泉道:“幼儿园的话,我认识人,没户口应该可以。小学肯定是不行的,你们户口都在老家吧?要在北京上学,户口得迁过来。”   郑平道:“迁户口得要条件吧?”   髙听泉只回了两个字:“买房!”   “买房”这两个字好像一枚扔进静水中的石子,一下子搅起了一番涟漪,齐齐牵动了郑平、韩治军两家人的心。在提到买房之前,他们都只是来北京闯荡的外乡人,没有根基没有房子没有户口,来的时候靠着一份想要赚钱的冲劲儿和信仰;可买房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在北京买了房子安了户口,就好像有了根基一般,不再是漂泊无定所的状态。   房子,预示着又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陈灵灵跟随韩治军漂泊闯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自己的房子,听到“买房”两个字的时候愣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愕然对韩治军道:“咱们,要在北京买房子?”   韩治军想了想,他是真的漂泊够了想安安心心定一个家,事业孩子家庭他全有了,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个房子,况且孩子以后要上学,陈灵灵跟着他这么多年也漂泊够了,是时候该买套房子了,他点点头道:“买!”   程宝丽拿胳膊肘捅捅郑平:“咱们也买?”   郑平道:“买啊,洋洋上学要户口啊,当然买!”   这话刚说完程宝丽转头二话不说进了屋子,郑平:“哎,和你说话呢,你进屋子干嘛?”   程宝丽头也不回道:“我看看存折!”   买房可是个大计划,不是说买就买的,要看房子要凑钱还要商量这个商量那个。   “一洋”现在请了服务员,程宝丽陈灵灵偷懒也能偶尔休息个一天半天。   这天郑海洋正坐院子里拿指甲剪给韩一捡脚趾甲,就听到屋子里程宝丽和陈灵灵讨论买房子的事情,男人们也在,高听泉突然提到了“亚运村”那边的房子。   买房子!!?   郑海洋一手拿着指甲剪一手捏着韩一的小肉脚,耳朵跟雷达似的竖起来,脖子都拉长了,只听见屋子里传来高听泉的声音道:“那边地段就是太偏了,不过为了亚运会当时北京城里很多路都重新规划了。不过我觉得吧,那边的房子,会涨价会升值!”   亲爱的爸爸妈妈们你们这是要在北京买房子了么?!!!郑海洋激动得恨不得一口把韩一的脚丫子塞进嘴巴里,太好了!人生又迈出了一大步!照这个节奏下去,很快就能在北京当富二代迎娶白富美了!!   韩治军道:“亚运村那边去看看,我也想买那边的,现在亚运会已经开幕了,热闹,趁着‘亚运会’的风,亚运村铁定能涨。”   陈灵灵跟着韩治军久了,一听这话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哎,你到底是买房子自己住呢,还是想拿房子赚钱呢!”怎么都感觉韩治军这是又在想赚钱的主义了。   韩治军笑笑,意味深长,不说话,程宝丽在一边拿个最新的北京上看看下看看,道:“灵啊,亚运村那边偏了点儿,咱们怎么着也得买个离店近一点儿的吧?”   这一次髙听泉和郑平都笑了,陈灵灵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几个男人嫌亚运村那里偏,想买靠近城区的房子,可手头上暂时没那么多钱啊,怎么办?买了亚运村的房子涨了再卖出去啊!   陈灵灵哭笑不得,她发现自己这小半辈子人生全冲着钱去了,她道:“万一没涨怎么办?”   韩治军斩钉截铁道:“肯定会涨!!”   陈灵灵一开始不相信,她觉得一个房子能涨到哪里去啊,结果九月底一起去亚运村看了房子,听说一平要四千块的时候差点没和程宝丽一起背过气去,她不可思瞪眼:“怎么会这么贵!?”   高听泉道:“看着吧,这房价铁定越来越贵!现在亚运会还没结束,还稍微好一点,等亚运会一结束,这房价肯定噌噌噌往上涨!”   郑海洋偷偷拿了他妈的地图看,私底下研究,以他对北京有限的认知来看,亚运村应该是在四环那里,四环的话确实有点偏,二十年之后房价肯定也没有二环那么高。   韩一不懂,也跟着郑海洋趴在地图上,郑海洋捏了捏韩一的耳朵,指了指地图:“存钱,娶媳妇儿,还要买房子。”   韩一开口:“房子。”   郑海洋:“对!房子,娶媳妇儿要钱要房子,买了大房子,才能娶媳妇儿。”   韩一笑眯眯的拍拍手:“买房子!!”   高听泉办事一向利索,能一天办完的绝对不拖到第二天,能最短的时间弄完绝对不会搞上半个月,而且90年买房子也方便,没那么多手续也没那么多税,只要有钱,就能买房子!   更重要的是,买房子可以分几次付钱,韩治军他们凑了所有的钱买了两套房子付了第一笔款,那天刚刚好是十月四号,亚运会结束的前三天。   10月7号亚运会结束,当天,亚运村的房子就从4000一平涨到了5300一平!!   短短三天时间,一转头的工夫,他们还在想办法凑剩下的钱,房子竟然就已经开始涨价了!!   两套房子总共是一百五十平多一点,三天时间,光是两套房子他们就赚了二十万!!!   程宝丽在屋子里把脸埋在被子里尖叫“啊啊啊啊!!!!”   琪琪妈都吓傻了,三天二十万!!这比他们开炸鸡店还要赚钱!高听泉立马就后悔了,他出了主意没舍得花钱买房子,郑平和韩治军一人搞了一套,现在好了!!三天一套房子就涨了十万!   髙听泉想都不想,立马转头带着琪琪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去亚运村的售房处买房子,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售房处到处都是人,人挤人看房子吵吵闹闹说个话都要吼,招待员忙都忙不过来。   高听泉是个急性子,不想等也知道不能等,他憋红了脸,最后跑到招待员那里,大声嚷嚷道:“我不看房子了,随便给我拿一套!钱我也带过来了!!”   髙听泉是有些太急了,付完钱走完手续人都跟脱了层皮似的,回去之后韩治军都觉得这样太心急了,高听泉摇摇头,擦汗道:“虽然是为了钱,但也不是全冲着钱,我就是不想以后爱人孩子吃苦,你看有钱多好,琪琪天天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不用羡慕别人家孩子有得吃她没有,琪琪妈就算在邮电局受了气不想干了也不用憋着,随时回来我也能养她。”   想要富裕的心情是迫切的,但急功近利的背后是默默的温情,谁都不想贫穷,要从贫穷里走出来也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但为了家人为了自己,拼了。   整个十月,北京城里还沉静在亚运会之后的余温里,满大街都在卖带着亚运会标志的玩具衣服和纪念品。   琪琪妈给三个孩子买了带着“盼盼熊猫”标志的衣服,琪琪是一条粉红裙子,韩一是一件长袖衫,郑海洋是一条——三角裤衩(……)。   琪琪妈还一本正经的解释:“本来也想买长袖衫或者其他衣服裤子的,但是都太小了,其他都卖完了,等姨过两天有空再给你买!”结果一转头就忙得没时间了。   郑海洋只得穿着那条绿边白底印着“盼盼熊猫”的裤衩,好歹,大小刚刚合适。   他最近闲着无聊,迷上了给韩一出选择题:“小一啊,喜欢房子还是喜欢钱啊?”   韩一斩钉截铁:“都喜欢!”   真聪明!有前途!   亲一口,继续问道:“那喜欢钱还是喜欢哥哥啊?”   韩一想都不想:“哥哥!”   再问:”那喜欢媳妇儿还是喜欢哥哥啊?“   韩一目不转睛:“哥哥!!”   郑海洋嘴巴都要笑咧开了,一旁琪琪听了直翻白眼儿,心里嘟囔着你不就韩一的小媳妇儿么?嘴里不甘地问道:“小一一啊,那你是喜欢你琪琪姐还是喜欢你洋洋哥啊!!”   韩一一把抱住郑海洋,特别开心道:“洋洋哥!!”   琪琪哭丧着脸跑开了。      第30章 回省城开分店&韩一和郑海洋的首次分别      一洋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很多人开始把“一洋”和肯德基拿出来对比,不得不说还是中国人最了解中国人自己的口味,现在每到了周末,一洋门口也会有长长的队伍排出来,一点都不比肯德基的少。   但是不光只有韩志军他们看到了洋快餐的前景,在一洋基和肯德基之后,东四路口上突然出现了一家叫做“二洋基”的洋快餐店。   这家店的牌子挂出来的时候,韩志军他们真是哭笑不得,他们是模仿了肯德基作出了“一洋基”这个牌子,而现在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的模版,他们有“一洋基”,别人有“二洋基”,搞不好哪天北京城里就会出现“三洋基”“四洋基”“十洋基”!   洋快餐越多竞争越大,他们刚刚开店没多久就有人模仿,以后洋快餐炸鸡店肯定也会越来越多;不过“二洋基”的出现,至少提醒了他们一件事情——注册商标。   商标注册下来之后也只有“一洋”可以使用这个牌子,至少不用担心以后大马路上逛一圈,突然发现另外一家叫做“一洋基”的炸鸡店了。   十一月天气冷了下来,奥运村那边的房子还在不停的涨,现在已经涨到了七千多,好多人都要疯了,买到房子的欢天喜地,没买到房子的一边后悔一边眼红一边又在到处打听奥运村的房子。   韩志军他们把房子紧紧捏在手里面,打算等着房价再涨一些的时候就转手把房子卖掉,刚好那段时间他们看了两套房子,位子价钱都合适,面积也不小,比他们在奥运村买的房子要大,门对门的两户,刚刚好还能做邻居,抬腿走三步就能串门儿。   奥运村的那边房价的势头就像是锅炉里的旺火一般,越来越火越来越贵,慢慢的,竟然又从七千多涨到了靠近八千。   髙听泉打听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转手卖房子了,4000一平买的八千一平卖掉,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多赚了一倍!   琪琪妈在家里打了鸡血一样,瞪眼道:“房价还能涨么?咱们买的时候可有五千多啊。比四千贵了一千多块呢!”   高听泉道:“涨!肯定能涨到一万!”   琪琪妈心里有些没底:“那涨到一万了,咱们这房子卖么?毕竟老韩郑二他们是要钱买房子的,咱们也不用买房子。”   高听泉想了想,琢摩了一番,道:“再看看,我另有打算。”   因为韩治军郑平想着卖了奥运村的房子再买房子,于是,迁户口的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至于郑海洋上学的事情,自然也就跟着推后了。   程宝丽这个当妈的在儿子面前不好意思承认是他们忙着赚钱把宝贝儿子上学的事情给弄忘记了,于是哄着郑海洋:“幼儿园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堆小朋友玩儿,你看你琪琪姐姐也不愿意上学,上学不好玩儿的,上学哪有在家里有意思啊。你看家里有炸鸡有沙拉吃,家里还有你韩一弟弟,去了幼儿园就看不见韩一啦。”   为了在儿子面前保全当妈的面子,琪琪和韩一同时躺枪。   郑海洋无语地看着他妈,心里泪流满面,别人家都是孩子不肯去上学打着骂着拖着也要送过去,他们家倒好,亲娘竟然哄着说幼儿园不好玩儿!?上学没意思?!   这!绝!对!是!亲!妈!   郑海洋从善如流,露出一脸天真的懵懂的童真,表情完全模仿的韩一,看着他妈,用力点头道:“那我就先不去上学啦!”   程宝丽笑起来,以为哄儿子哄成功了,亲了亲宝贝儿子,拍了拍小屁股,奖励了五块钱:“拿去买小玩具玩儿。”   郑海洋欢天喜地跑了,程宝丽高高兴兴赚钱去了。   而十一月的某一天,郑平和韩治军同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 一家叫做麦dang劳的洋快餐店开在了深圳,开张当天十分火爆,长龙一般的队伍让这家名字和肯德基一样拗口的洋快餐一下子在深圳就火了起来。   韩治军点了点报纸,道:“看着吧,以后快餐店会越来越多,咱中国这么多省份这么多人口这么多张嘴呢,外国人也要来赚咱中国人的钱。”   郑平道:“我听说,肯德基开分店了,北京现在有三家分店了。”顿了顿:“你说,现在全国有多少家肯德基?”   韩治军抽着烟,随口道:“北京也才三家,我猜,搞不好还没有二十家。”   郑平道:“我昨天和家里通电话,还专门问了,老家省城还没有。”   韩治军没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面多留心。   可是郑平却完全相反,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和过去的那个油厂基层工人判若两人,以前他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劳作,可现在,炸鸡店的活儿他完全不用管,花钱请人干活儿,过去他干体力活儿,现在他却在动脑子里干脑力活儿,整天想着有什么其他赚钱的好办法。   炸鸡店的生意火爆,女人们看着炸鸡店赚钱,韩治军在等着奥运村的房价涨上去好转手卖掉,髙听泉在琢摩着其他事情,而这个时候的郑平,突然平地一声雷,独自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带着“一洋基”的牌子,回老家省城开属于他们的第二家店!!开属于“一洋”的分店!   这又是个跨越性决定性的一步,如同当年他们决定离开国企工厂离开老家,如同当年他们决定放弃做“介绍班”收拾行李来到北京寻求发展。   郑平其实很担心自己的想法会遭到否定,毕竟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单独做出的一个决定,过去有什么都是大家一起想一起干,这还是人生头一次。他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毕竟北京的炸鸡店才刚刚站稳了脚跟,他们的房子还没有买下、户口和孩子上学的事情都没有办妥,可当一家家的洋快餐店在北京开店、深圳的麦dang劳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肯德基在北京开了三家店的时候,他真的觉得不能等了。   半年之前,他们刚刚来北京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什么洋快餐店,肯德基一家独大,而现在,一家家的快餐店炸鸡店开门,不用多久,他相信这个赚钱的风潮会吹散在中国的大江南北,等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开分店就真的晚了!   出来这么久,郑平的很多观念都变了,他如今深谙这个世道赚钱的道理——越早越好,越早赚得越多!   但有好的想法是不够的,关键还要有钱!   现在炸鸡店确实赚得非常多,陈灵灵管钱,一洋现在最多的时候日营业额能有一万多,平均的单日营业额差不多有六千。   一天六千,十天六万,这个收入说出去,肯定能把很多人吓懵,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近他们还是有点捉襟见肘的,毕竟一下子买了三套房子,他们还欠着房款,都是高听泉拖各种关系软磨硬泡一点点还房子的钱。   开分店,钱不够!但也不能否认,郑平的这个想法思路是正确的,肯德基都在北京连开了三家分店,他们本来就慢了一步,如果再慢几步以后会是个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   女人们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尤为聪明,齐齐开口表示听男人们的。   韩治军问高听泉:“你觉得怎么样?”   高听泉最近总有些愣神,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事情,顿了几秒,才回过头道:“啊?我?行啊,我觉得挺好。”   郑平看着韩治军,韩治军抽了两口烟,点点头,敲定道:“行!”   于是一转头,韩治军就把自己手里的房子卖了,这个决定又让所有人都傻了。   程宝丽愕然:“一个两个,这都疯了吧?!”   韩治军要卖自己手里的房子,肯定是和陈灵灵商量过的,陈灵灵道:“现在缺钱,没办法,卖了一套房子,咱们手里就有钱了。而且郑二的想法是对的,咱们得开分店,把‘一洋’的牌子打出去,以后咱们不光要在s省省城开店,咱们还要在浙杭、上海开店,越多越好。你看才半个月,咱们那条路都前前后后又开了三家洋快餐店了,谁都想赚钱!咱们不能等!”   程宝丽:“那你们房子怎么办?你不是说要把韩一的户口迁过来,以后在北京上学的么?”   陈灵灵开玩笑道:“要不然等你们房子买了,把户口迁过来了,我们家把户口也弄你们户口本上?”   程宝丽眉头一挑,还当真了:“这个好,一个户口本一家人!”   陈灵灵咯咯咯笑着拍她,“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竟然还当真!”   韩治军卖了房子,4000买的,卖的时候8360,为了能让买房子的人最快把房款拿出来,他干脆给了个优惠去了零头,一平8300。卖了房子凑了钱,再把之前他们欠奥运村的房款还了,剩下差不多有五十万,这样韩治军手里的闲钱就真的多了。   现在他们这一伙儿人对几十万都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刺激多了,感官都有点麻木了,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眼界宽了,知道他们几十万只是小钱,比普通小老百姓好很多不假,但和那些百万千万比起来,还真算不上什么。   “一洋”按照当初投的钱和男人们一开始商量好的,股份分了三分,韩治军百分之四十五,高听泉百分之三十五,郑平百分之二十,陈灵灵管着钱,在收回开店的成本之后,现在三家人每半个月都能从炸鸡店分到一比红利,收入还真的不少。   郑平家如今也存了不少钱,在确定要回省城开分店之后,男人们就商量出资额和股份的事情,而这个时候,高听泉却表示不参与开分店的事情。   郑平和韩治军不勉强,刚好他们一人出一半钱各自占一半股。   十二月,郑平先回去省城做先锋探路,登上了回南方的火车,程宝丽带着儿子留在北京,下一步具体留在北京还是回省城等郑平回来再说。   陈灵灵在打毛线,想给韩一和郑海洋一人打一身毛线衣,用的是特别扎眼的大红色。屋子里陈灵灵边打着毛衣边和韩治军算账:“来北京之前咱们总共二十五万不到一点,开了店收回了成本,分红又存了一笔钱,奥运村的房子赚了三十万多点儿,除开分店投的钱,其实咱们手里的钱买上次我们看的房子,还是够的。”   韩治军道:“大高今天开了口,想问我借点钱。”   陈灵灵一愣:“借钱?他想干嘛?”   韩治军道:“去海南,捣鼓房子。”   陈灵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道路,郑平决定开分店的时候,高听泉已经想了很久要不要去海南捣鼓房子了。他在奥运村的房子上看到了一条全新的赚钱的道路,比开洋快餐赚钱,投入大但回报也猛。   高听泉琢摩了很久,在郑平离开北京之后,终于开口和韩治军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本来想拉韩治军一起干的,有钱一起赚,以后还可以拉上郑平。   但韩治军拒绝了,他闯荡这么多年,吃过苦受过累赚过大钱当过老板也从高处摔下来过,如今开了“一洋基”赚了钱,爱人孩子都在身边,他觉得十分宝贵,心也没有以前那么野了,暂时不想再折腾了。   韩治军和陈灵灵商量过之后,借了髙听泉十万。十万不是小钱,当时开个炸鸡店都不用这么多钱;而髙听泉转头也把奥运村的房子卖了,拿着手里的几十万和向韩治军借的十万,登上了去海南的飞机。   一转眼,1990年的年末匆匆而来,眼见着91年就要来到了,小院子里的墙上的藤蔓枯萎了,墙头上野花野草都没了,只有一层层解冻的寒霜,显得有些萧条,有些寂寞,有些冷。   郑平回省城了还没回来,高听泉独自一人只身去了海南,琪琪开始学芭蕾舞,一点点大的女孩子扎着羊角辫每天坐在琪琪妈的自行车后面去老师那里,有时候一整天,有时候中午去下午回来。   郑海洋不能光着屁股带着韩一趴在电风扇下面讲故事了,也不能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脚给他剪脚趾甲,他们躲在屋子里,手里抱着暖手的壶,身上穿着陈灵灵给他们织的红毛衣。   韩一学的话也渐渐多了,会表达的词句也多了,但还是最爱黏着郑海洋,整天整天和郑海洋在一起,最爱说的两个字依旧是“哥哥”。   91年的元旦快到到来的时候,郑平终于回来了,他穿着大棉袄裹着围巾帽子,回来的时候手里空空的什么行李箱子也没有,他是来接程宝丽和儿子的——省城店铺的房子已经选好了,装修队也已经开始装修了,分店得有人帮忙,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程宝丽回去帮把手,刚好郑爷爷郑奶奶也想孙子了。   高听泉去了海南,韩治军和陈灵灵自然要看着北京的店,郑平和程宝丽就刚好回省城负责分店的事情。   大家分工明确,一切井井有条,陈灵灵和程宝丽要分开了十分舍不得,但也是没有办法,两家人自89年年初认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分开。   收拾行李离开也就半天的工夫,郑海洋是知道要走的,可韩一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且在大人们看来孩子跟着他们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没人留意到孩子们自己的世界。   郑海洋也知道留下不可能,理智上明白是非走不可的,但心里舍不得韩一,大人们整理的东西的时候郑海洋偷偷拉着韩一,哄他:“哥哥要回省城几天,你这几天乖乖的,知道么?”   韩一并不很懂“要走”是什么意思,但“乖乖的”三个字他懂,他点点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郑海洋。   郑海洋被那样天真直白依赖的眼神瞧得心里十分不适滋味,他抱抱韩一,在孩子软乎乎有点凉的脸颊上亲了亲,又亲了亲。   韩治军陈灵灵带着儿子送郑平一家上火车,在站台上道别,陈灵灵抱着儿子朝绿皮车车窗边上坐着的郑海洋挥手,还牵起儿子的小手挥了挥,道:“韩一和哥哥说再见,哥哥要走啦。”   韩一软乎乎的声音跟着道:“哥哥再见。”其实什么也不懂。   郑海洋坐在窗边,玄窗开着,他朝韩一挥挥手,很快邻座的人嫌窗户透冷风,就把窗关上了,韩一就只能隔着玻璃朝韩一挥手。   大人们各自挥手道别,火车鸣笛,韩治军他们退开几步,看着火车缓缓驶离的方向。   韩一懵懵懂懂看着绿皮车的方向,然后跟着大人回家,回家之后满院子跑,找人,“妈妈,哥哥呢?”   陈灵灵道:“哥哥走啦,回省城了,刚刚韩一不是还和哥哥说‘再见’的么?”   韩一这才明白“哥哥再见”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嘴巴一撇,眼睛一下子红了,紧接着“哇”一声大哭了出来,嚎着嗓子喊:“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哥哥不要走!!妈妈,我要哥哥,你把哥哥还给我!!”      第31章 找啊找啊找哥哥      郑海洋跟着爹妈回到了省城,大半年时间,省城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是郑海洋记忆里原来的那个样子。   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郑海洋特别不适应湿冷的空气,和北方那种干燥的冷也完全不一样,每天在屋子里抱着暖壶冻成狗,各种不适应,最重要的是,郑海洋自从回来之后就觉得特别空虚寂寞冷。   郑海洋每天早上起床吃完饭之后就不知道要干什么,电视总共就十几个台,从前调到后,从后调到前,来来回回几十次也没什么好看的;韩一不在身边,郑海洋找不到事情做,以前要看着孩子哄他抱他讲故事,现在就只能对着电视机。   郑海洋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没什么孩子,不像在北京的时候一堆孩子整天疯了一样跑来跑去,他们对面是个高中、楼下是小卖铺,到了时间就能听到学校里“叮叮叮”的响铃声和出操音乐,放学的时候就是一群学生三三两两背着书包出校门。   郑海洋无聊啊,特别无聊,周一到周五学校里“广播体操”音乐声响起,他就跟在后面跳,他当年跳的那是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才第六套广播体操,音乐节奏都不对,但郑海洋也不管,随便跳。   郑平和程宝丽每天都要忙活店铺装修订货买材料的事情,每天都很忙,郑海洋除了吃饭时间能看到他们一天里几乎碰不上他们。   这种无聊的日子过了十多天,对面高中学校都放假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也没了,郑海洋连最后的娱乐活动都没有了。   无聊啊,特别无聊……他一个人在家里晃东晃西摇头摆尾,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随便翻箱倒柜,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存的钱竟然没有带回来!!他存的那小一千多块钱竟然没有带回来!!还放在韩一的玩具里面。   苍天啊,郑海洋快被自己蠢哭了。   而远在北京的陈灵灵这十几天快要把心都给操碎了,自从韩一意识到他的洋洋哥离开之后,就没有一天不哭的。   小孩子的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哭一会儿忘了为什么哭就停下,想起来难受了张嘴就哭,整天喊着要“哥哥”。琪琪妈让琪琪去哄,琪琪哄了几次没用,琪琪妈就忍不住道:“整天带着弟弟玩儿,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就哄不住了。”   琪琪翻个白眼儿,低头嘟囔:“那是他小媳妇儿哄的,我又不是小一一的小媳妇儿。”   韩一何止是哭啊,还吵着闹着要去火车站,要去找哥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跑出去,小崽子幼年时期脚长腿长,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恨不得满大街撒丫子,如今陈灵灵和韩治军终于发现他们儿子在“跑”上面极具潜能,一转眼人就跑没了,跑出院子一看,都已经跨出院子门了,再追出去,小崽子都要跑远了。   陈灵灵韩治军赶紧去追,把儿子抱回来,韩一就扯嗓子哭:“我要哥哥!!”   大人带着孩子边往回走边哄:“哦哦哦,哥哥哥哥,我们回家找哥哥。”   忍到年前,陈灵灵终于哄不住儿子了,刚好那时候高听泉从海南打了电话回来,说是有人想买奥运村的房子,九千多一平,他觉得价格合适,郑平的房子年前转手卖掉刚好还能买新房。   韩治军给郑平打电话,说了房子的事情,郑平抽不开身,就让韩治军帮忙把房子卖了。   年前那段时间“一洋”的生意在某天达到了巅峰,之后就一直在回落,家家户户忙着过年,也没有时间出来买洋快餐了。于是韩治军把店交给店里一个勤快负责的店员,自己带着陈灵灵还有儿子坐上了回省城的火车。   韩治军他们回来的这天郑海洋并不知道,郑平忙得脚步占地,去了分店之后直接去火车站接人了,程宝丽又以为儿子知道就没提,下午五点的时候厨房里开着大火烧菜。   郑海洋还纳闷他妈怎么今天做了这么多菜,以为有客人要来,跑进厨房问道:“妈妈,你怎么做这么多菜啊?家里有客人要来么?”   程宝丽烧着红烧肉,转了下头道:“你不知道?你爸没和你说啊?你韩叔叔和陈阿姨带着小宝宝回来了,你爸已经去火车站接人了!”   韩一要回来了!!郑海洋一下子激动起来,欢天喜地欢呼一声跑了出去,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程宝丽在厨房里喊:“别乱跳,小心崴了脚!”   没多久,郑平带着韩治军一家回来了,郑海洋比程宝丽还要快的速度窜过去开门,一打开门昂着头正要喊人,就看到一张皱巴巴的小包子脸哭丧着看着自己,“哥哥……哇,哥哥……”韩一这一路上都没有哭,就好像知道要来找他的洋洋哥似的,等门一打开看到了真人,却哭得跟什么似的。   陈灵灵弯腰赶紧把儿子放下来,韩治军也在一边催着:“快快,赶紧把儿子给洋洋,又要哭了。”   郑海洋喊了一声“叔叔阿姨”,架着韩一的咯吱窝把孩子带回了房间,外头郑平招呼着韩治军和陈灵灵进门,程宝丽大嗓门喊着:“灵儿啊,你们可算到了,我头发都等白了!”   大人们在外面说说笑笑聊天,卧室的房门关着,郑海洋把韩一放在他的小床上,拿暖手壶给他热脸热手。   韩一像抱着跟大萝卜的兔子一样抱着郑海洋不肯撒手,嘴巴上还有鼻涕,嗓子有些哑:“哥哥,哥哥……”   郑海洋拍拍孩子,心里融化了一大片,特别温暖,这种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感觉实在太暖心了,这孩子就像放在他心窝上的一张暖贴。   郑海洋拿手帕给韩一擦眼泪和鼻涕,两手捂着韩一的脸揉包子,揉出一个椭圆形的团子脸,然后看着孩子黑溜溜的眼珠子:“让你乖乖的,你怎么哭了?”   韩一天真地开始说瞎话:“没……有。”   郑海洋把湿漉漉的手帕递到孩子眼前:“那我刚刚擦的这些眼泪鼻涕是谁的?”   韩一摇头,立刻否认——不是我的!   郑海洋捏韩一的耳朵,揉脸捏鼻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好一通摆弄,韩一就跟个肉球一样贴着郑海洋,时不时亲亲他的洋洋哥。   晚上郑爷爷郑奶奶也来了,大家一起围坐在桌边吃饭聊天,韩治军问起油厂和胡厂长,郑爷爷摇摇头,道:“不行了,现在厂里效益越来越差,虽然老胡一直在想办法,但没用。老胡今年也到退休年纪了,差不多退休了,我和洋洋奶奶打算年后就离开油厂了,刚好在炸鸡店帮帮忙。”   韩治军道:“那也好,你们给油厂打工也拿的死工资,等‘一洋’开了你们就知道了,还是自己干赚钱。   郑奶奶一直不相信郑平他们在北京开的炸鸡店这么赚钱,忍不住道:“一个炸鸡店,洋快餐,真的这么赚钱?”   陈灵灵道:“那当然了,不赚钱我们开店干什么。”   之后又聊到北京买房子的事情,郑平打算年后去北京把房子买下来手续办好,过段时间他们也好回老家迁户口。几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郑海洋和韩一身上。   陈灵灵和韩治军这段时间简直是哭笑不得,“我儿子现在能离开妈能离开爸,绝对不能离开洋洋,你们走了之后哭了十几天,天天在家哭。”   郑平开玩笑道:“‘一洋一洋’么,分不开好啊,以后一起上学工作娶媳妇儿,也给他们买门对门的房子,娶的老婆做妯娌姐妹,兄弟两个以后要是生了孩子还能在一起。”   陈灵灵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还没说话先笑喷了,她道:“你们家洋洋以后先结婚娶媳妇儿,搞不好韩一又得哭,抱着洋洋的大腿哭,‘哥哥你别娶媳妇儿’。”   “哈哈哈。”一堆人都笑死了,两个孩子成了谈笑的聊资。   郑海洋当时正把红烧肉弄碎了送进韩一的嘴巴里,满头黑线,韩一带着围兜,自顾吃得特别开心,郑海洋无语地看了看自己抓着勺子的手,悲从中来——这么看看,好像有种小保姆的气质呢!   吃完了饭郑爷爷郑奶奶回去了,男人女人们各自去浴室洗澡,程宝丽拎着洗漱篮站在门口换鞋,陈灵灵给两个孩子围上围巾。   程宝丽道:“洋洋不去女浴室洗澡的,刚好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带着洋洋,我和灵儿带着韩一。”   结果去了公共浴室,韩一眼见着又要和郑海洋分开,差点又要嚎嗓子,韩治军真是怕了儿子了,赶忙道:“那行那行,洋洋也去女浴室。”   郑海洋赶紧道:“我不去!我不去女浴室洗澡。”   韩一撇撇嘴巴,两手抱着郑海洋,也跟着道:“不去。”   陈灵灵干脆对韩治军道:“那行,你们带着两个小的去洗澡。”说完把塑料桶扔给了韩治军和郑平,跟程宝丽手挽手进了女浴室。   郑平和韩治军两个大男人囧死了,他们就没见过冬天来男浴室洗澡的大老爷们儿谁还拎个捅带这么小的孩子的,一般小孩子都跟着孩子妈在女浴室,在男浴室里的都是赤条条的大男人和小男子汉,没有小奶娃。   韩治军和郑平拎着捅带着两个小奶娃进了男浴室就遭到了男同胞们的集体嘲笑,韩治军和郑平齐齐打哈哈:“没办法没办法,小男子汉坚决不去女浴室。”   有人道:“现在不去以后会后悔的!”   一群大老爷们儿起哄瞎笑,韩一跟在后面嘻嘻嘻笑,旁边有人伸手摸了摸孩子脑袋,道:“来看大鸟儿啊?大鸟有什么好看的,以后自己的大鸟看了天天烦。”   韩一天真的笑,指了指旁边脱衣服的郑海洋:“哥哥的。”   男人拍拍孩子脑袋:“哎呦小崽子你可真聪明的,看自己的看烦了知道看哥哥的呢!”   郑海洋:“……”男浴室的话题,果然百无禁忌。   晚上洗完了澡回去已经有些晚了,韩一成了粉扑扑香喷喷的软团子趴在床上,陈灵灵去行李里拿了韩一的玩具放在床头,哄了哄儿子就转头出去了,郑海洋回房间一眼就看到床头上的玩具——那是他藏钱的玩具!   玩具是个小熊,小熊身上有个特别厚重的衣服,郑海洋就把钱藏在小熊的衣服里面,不特别摸的话,其实摸不出来里面的钱。   郑海洋把小熊拿起来,翻开小熊的衣服,愕然发现里面的钱都没了,他愣了愣,下意识问韩一道:“小一,娶媳妇儿的钱呢?”   韩一趴着,手伸进枕头下来,摸摸摸,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叠票子递给郑海洋,“钱,钱。”   郑海洋把钱接过去,一叠票子,点了点,一分不少!他亲了亲韩一,开心道:“真聪明!回来还不忘记带着娶媳妇儿的钱!!”      第32章 无法直视的童年      “一洋”的分店还在装修,格局和北京的店铺差不多,郑平在年前就把手续全部都办好了,程宝丽跑了一趟农贸市场,把鸡肉土豆这些原材料的进货价格也都谈好了。   韩治军和陈灵灵来了之后去店里看了看,也没有急着回北京,留下来一起过年,聊聊以后炸鸡店的事情,两个男人年后还专门买了一些东西拎到原先他们住的研究所大院儿,拜访了那几个经常一起下棋的老头子。   几个老头子身体都不错,原先他们下棋的大树下面搭建了一个棚子,还是那几个老头儿在里面下棋。   郑平和韩治军手痒没忍住下了两局,那嘴特别厉害的老头儿道:“出去一趟长见识了啊,都不一样了么?!”边说边收棋子。   确实不一样了,韩治军身上那股子“孤勇”“爱冒险”就冲动劲儿少了很多,人稳重了,而郑平的胆识眼光都和过去不一样了,胆子也比以前大了。   省城没什么大变化,如果真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小店变多了,百货大楼的柜台前人变少了。   程宝丽道:“我都不去大楼里面买东西了,直接小店里面买,随便挑还能还价,服务员还不给冷脸。我回来之后去了一次百货大楼,买纽扣针线的时候挑了挑,让他帮我多拿了几次,还给我脸色!从那之后我就不去了。”   省城里小生意红火,买什么杂七杂八东西的都有,其实不光光是百货商场,很多国营企业这个时候都要办不下去了,元旦之后就有好几家工厂破产了,工人们拿着工厂的破产补贴出来,没有对未来的害怕和失业的愤怒,很多人推个三轮自行车出来卖东西,日子照样红红火火的过,赚着钱每月还能拿工厂补贴。   不过不管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变,对小宝宝韩一来说,生活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每天早上韩一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的洋洋哥,藏钱的玩具还放在床头上,他和郑海洋一起缩在两床厚厚的棉被里,被子里软哄哄的。   郑海洋像过去他们在北京一样,起床之后自己先穿衣服,穿完了把韩一抱起来,给孩子套衣服。   冬天的衣服太多了,郑海洋自己还短手短脚的,穿个衣服要花上好几分钟,给韩一穿衣服也不容易,三件毛线衣一件棉马甲,下面的毛线裤还有两条,毛线裤是开档的,穿上去之后从下面一摸还能摸到里面的小鸡儿。   郑海洋给韩一穿好了衣服穿裤子,穿完裤子之后拍了拍韩一的开档,“小鸡鸡和小屁屁冷不冷?”   韩一手里抓着玩具,甜甜一笑,摇了摇头。   郑海洋就郑重其事边给孩子穿外面的呢绒裤子边道:“它们要是冷了,就要说知道么?”   韩一点点头。   穿完衣服带出去尿尿,郑海洋家的这房子的厕所就是个蹲坑,郑海洋是站着对坑尿的,韩一没到站着尿不会尿在身上的年纪,外加小腿太短还不能叉着,便只能蹲在坑边尿,尿一半了,弓着腰两手放在厚厚的毛线裤子上,抬头对郑海洋道:“哥哥,冷。”   郑海洋:“哪里冷?屁屁还是小鸡鸡?”   韩一嘟了嘟嘴巴:“都冷。”   郑海洋哄道:“没事儿,尿完了穿上裤子就不冷了。”   尿完了穿好裤子带出去,那时候程宝丽已经把早饭做好了,陈灵灵就给他们拿脸盆倒热水挤毛巾,给两个孩子擦脸擦手倒水漱口。   吃完早饭之后程宝丽和陈灵灵会出去买菜,带两个孩子不方便,就让郑海洋在家看着韩一。   大人们如今都特别信任郑海洋,同龄的孩子没谁像郑海洋这么懂事听话的,聪明乖巧懂得多,从来不哭不闹不乱要东西,能照顾弟弟还能体贴妈妈爸爸,现在在家里,郑海洋简直就成了全家的小棉袄,各种讨人喜欢。   过了年了,年味儿还是特别足,总能在家里听到远处的鞭炮声,走在大街上还能买到各种年货。他们房子对面的高中也开学了,打铃声之后不再是空荡荡的回声,总能很快听到学生喧闹说话的声音穿过矮墙传来,早上的时候开了窗子透气,还能听到朗朗上口的读书声。   郑海洋就在屋子里教韩一诗歌,什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疑是银河落九天”“轻舟已过万重山”,郑海洋记得的诗歌都给韩一来一遍。   韩一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显出了他在学习东西方面的天赋,学爬爬的时候学得飞快,学走路的时候学得飞快,学诗歌的时候也学得飞快。郑海洋自认是个学渣,语文上高中之后就在及格线上飘,如今脑子里能记得的几首诗很快就被“压榨”光了。   但在带孩子方面,绝大部分人都会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心态,郑海洋也有;他想教育孩子怎么能只教诗歌呢?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么!   郑海洋就开始教韩一唱歌,唱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早就学过了,就开始教“两只老虎”。   郑海洋唱:“两只老虎,老纸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唱到半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到底是没有尾巴?还是没有耳朵?还是没有眼睛?完全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就算了,反正意思对了就行了,又不是做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但问题是郑海洋这个学渣以前还有点死宅,上辈子没事的时候喜欢逛逛论坛什么的,二十年之后的网络世界已经不是普通人类能够主宰的了,都被猫猫狗狗不明生物霸占了,当时《两只老虎》有一个“基友版本”,郑海洋觉得好玩儿点开听了听,听完之后也没在意就觉得好玩,现在好了,唱完《两只老虎》的正常版本,他的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另外一个不正常版本——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谈恋爱,谈恋爱,两只都是公的,两只都是公的,真变态,真变态……”   郑海洋:“……”   他于是把自己记得能张口就来的儿歌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完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尤其最近电视里在放《葫芦娃》,还挺火的,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听到孩子在唱“葫芦娃葫芦娃”,还有一堆小朋友过家家玩着大娃二娃三娃……   韩一听多了有时候张嘴也能来一句,但是唱不全,如今郑海洋突然回想起二十年之后被玩坏的童年,就有点不忍直视他如今重生之后的童年了……   郑海洋自己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他想全面发展还是等两年吧,决定教韩一一点有用的,他开始教韩一认阿拉伯数字认拼音,他们家有一本新华字典,郑海洋就抱过来给韩一认字,教他发音念字。   小孩子的注意力难集中,韩一念个字就转头去摸摸玩具或者去拉郑海洋的手甚至还要抱一下,郑海洋就唬脸:“不学啊?不学哥哥走了!”   韩一变脸比郑海洋假装转身要走的速度都快,一听哥哥说要走小脸立刻皱成烧卖褶子,昂着脖子张嘴要哭,郑海洋来不及转身赶忙道:“不走了不走了!”   韩一又迅速低头变回奶油包子脸,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抱着郑海洋的胳膊,郑海洋无奈叹气,“刚刚哥哥教你的学会了?”   韩一点点头。   “一加一等于几?”   “二!”   “一加二等于几?”   “三!”   “真聪明!来哥哥亲个。”   有时候郑海洋在阳台上跳广播体操也会带着韩一跳,韩一就是跟在后面瞎蹦,蹦两下出了汗就要哥哥擦,跳两下,累了,就要挨着郑海洋靠着,时常还会馋——阳台上挂着过年之前腌好的香肠咸鸡咸鸭咸鱼,韩一跳两下眼睛就盯着香肠挪不开了,转头看向郑海洋,手一指,声音软乎乎的,好像天生就知道什么讨吃的时候要卖乖似的:“哥哥,吃的。”   郑海洋本来想说香肠没什么好的,结果被韩一软乎乎黑亮亮的眸子一盯,心就软了,跑到厨房给韩一“偷了”小半截香肠。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宝丽看着碗里的香肠觉得不对,“我怎么觉得香肠少了?原来那根切开顶上带绳的呢?”   陈灵灵:“有老鼠?”   程宝丽:“要是老鼠,这老鼠也太老实了吧?没把碗里的都拿走只拿了一根?”   郑海洋顶着一张童真的脸从厨房飘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   新年之后的91年又是全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这一年初八之后就像开春了一般暖和,天气也十分好。   韩治军和陈灵灵在省城呆了很长时间了,本来打算带着儿子回北京的,但韩一死活都不肯走,小小年纪头一次露出倔强的表情,打死也不走!   陈灵灵没办法,就只能和韩治军商量着,让他先回去,她自己带着儿子再留两天,做做思想工作哄一哄。   韩治军便起身北上 ,同行的还有要去北京买房子办手续的郑平,男人们一走,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   店铺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装修完了,还没有开始招人,女人们也没事做,买买菜做做饭逛逛街在家看看电视抱抱儿子打打毛线。   某一天,敲门声响起,程宝丽去开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女人长得很漂亮很年轻,一点不比陈灵灵差,头发挽着没有戴围巾露出纤细的脖颈,气质十分出众。   门一打开,女人就笑着道:“您好,有时间吗?方便聊聊么?”   程宝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郑二背着自己在外面偷女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女人道:“我是雅芳小姐,我这里有很多咱们女同志用的护肤品,我来给您介绍介绍吧?”   屋子里陈灵灵边走出来边道:“宝丽,谁来了?”走到门口一见陌生女人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一番,转头看着程宝丽,“这……?”   程宝丽在北京的时候听说过雅芳小姐,是在炸鸡店里听几个服务员聊起来的,据说是卖口红和女人用的东西,她顿了顿,道:“雅芳小姐。”边说边打开门,并没有赶人走的意思,主要是对方的笑容实在太灿烂了,她不好意思直接让人走,也因为她在“一洋”干久了也习惯笑脸迎客人。   雅芳小姐走进了屋子,把自己带着的两个包放在厅里的玻璃桌上,程宝丽和陈灵灵还没说什么,她就开始自由发挥、舌灿莲花。   郑海洋带着韩一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陌生女人正牵着陈灵灵的手给她手背上抹什么东西,他妈程宝丽站在一边好奇看着,一堆瓶瓶罐罐放在桌子上,只听见陌生女人道:“姐你看你皮肤多好啊,又白又细的,就是有点干,手上也干,洗碗洗衣服碰冷水吧?我跟你说,咱们女人不图天不图地就求个家庭和乐,但是你也得对自己好啊,你看你这么好的皮肤,要是不用点化妆品保养保养多可惜啊。这个就是补水的,让你皮肤不干,怎么样,不干了吧?是不是特别香这一块儿摸上去很滑?”   陈灵灵自己摸了摸抹过东西的手背,程宝丽也凑过来摸了一下,道:“是很滑哎。”   雅芳小姐又拿起一瓶东西打开罐子,倒了一点在手上,重新接过陈灵灵的手,抹擦了起来:“还有这个,刚刚那个是让你的皮肤里面有水,但是水会蒸发啊,这个就是在你脸上形成一层保护,不让水蒸发。”   程宝丽正研究桌上的瓶瓶罐罐,雅芳小姐说着突然一转头,看向她,笑:“这位姐姐皮肤也有点干,也要用水擦一擦,对了我这里还有口红,电视上的演电视的人漂亮吧?就是抹的口红,可好看了,”说着去拿口红,递给程宝丽:“抹一下,保管你们喜欢,这一管口红好多人喜欢的。”   郑海洋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陈灵灵会被哪个人说得顿住,可转头一想,女人天生对化妆品就没有抵抗力,现在才91年,再等十年,中国的这些化妆品保养品市场才是让人眼花缭乱。   郑海洋跑到桌边,爬上椅子拿了一支口红看看,想看看是什么牌子,结果一看竟然是“雅芳”,他对女人的东西没研究,但这个牌子他听说过,以前买东西的时候有见过这个牌子。   韩一站在椅子边上拉郑海洋的腿,郑海洋就跳下去,韩一去拿他手里的口红就往嘴里塞,郑海洋赶紧抢过来:“不能吃不能吃。”   韩一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迷茫里还带着一点期盼,似乎十分期待郑海洋拿个什么好吃的给他,郑海洋就把口红放回去,转头拉着孩子偷偷溜进厨房。   雅芳小姐这一次没敲错门,敲到了程宝丽和陈灵灵这两个有钱人,拎着两包东西跨进门,离开的时候就剩了一包东西,卖了一堆东西出去,走的时候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   女人大约真的是天性里就对化妆品没有抵抗力,陈灵灵程宝丽买了一堆东西半点都不心疼,程宝丽还买了一支口红,正红色,对着镜子撅着嘴巴涂,那颜色让带着韩一溜出来的郑海洋差点没一口香肠把自己噎死。   陈灵灵坐在桌边收拾东西,她也买了不少,关键是喜欢,以前韩治军的妹妹从国外回来就给她带了口红还带了其他护肤品,据说国外这种东西特别多,女人都抹,口红几乎是人手一支。   程宝丽拿纸擦掉嘴巴上的口红,道:“我觉得这口红好,抹了人精神,你看刚刚来的那个雅芳小姐就抹了。”   陈灵灵这会儿有点缓过神来了,冲进脑子里的血开始回流了,她看着一桌子东西哭笑不得:“我们两个买这么多干什么!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听她瞎掰的。买一点试试好了,买了那么多怎么用啊!?”   程宝丽倒是很开心,“慢慢用呗。还有这个水,自来水一样,和我们用的雪花膏不一样啊。”   又偷吃了香肠的两个孩子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郑海洋还没坐下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个时候中国还没有化妆品吧?柜台里卖的都是雪花膏什么的,口红他也是第一次见他妈抹,可是二十年之后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商场一楼几乎都是化妆品保养品柜台,女人的钱好赚啊!   可是开炸鸡店容易,开个卖口红卖化妆品的就难了,卖不卖的出去是一回事,这时候进货估计都进不到。郑海洋不了解这个行业不了解女人的东西,更加不知道在中国化妆品的市场是怎么打开的,但他觉得雅芳可能是这个行业的先锋。   经济越来越好,老百姓越来越有钱,护肤品的价格完全能承受,哪个女人在爱美的道路上能抵抗的住化妆品的诱惑?   郑海洋觉得有戏!   但他觉得有戏没用,过了年他才五岁,关键要大人们觉得这个有市场能赚钱才行。   郑平很快从北京回来了,回来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梳妆台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买了些什么废品。”结果被程宝丽给吼了。   “说我的口红是废品,你的烟就不是废品啊?抽一口吐出去,你是长了肉还是长了个子了?”   郑平道:“精神粮食懂不懂!?”   程宝丽:“哟!还精神粮食,就给我搞这些文绉绉的,我这个也是精神粮食!我抹了口红我就开心!是不是精神粮食?”   郑平说不过程宝丽,哭笑不得认错:“行行行,好好好,我错了,口红是精神粮食,烟是废品。”打听道:“哪儿买的?”   程宝丽:“雅芳小姐敲门卖的。”   “多少钱?”   “口红啊?口红几块钱,杂七杂八两个人买了有几十块吧。”   郑平挑眉:“还挺赚钱的啊,比外面小摊位小店赚钱多了。”   程宝丽坐下来道:“哎,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确实挺赚的哦,他一个口红顶咱们几块炸鸡了。”   郑平:“你别什么都拿炸鸡比啊,上次儿子称重你竟然说有多少斤炸鸡那么重。”   程宝丽捂嘴笑:“习惯了习惯了。”   郑平回来之后陈灵灵就想着带儿子回北京去了,奈何韩一还是贴着郑海洋不肯走,比上次还要坚定,程宝丽就道:“那就再等等,过两天我和郑平回老家迁户口,回来也要去北京,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韩一黏洋洋大不了让洋洋留北京,你帮我照顾着,我有空就回北京看看儿子。”   郑海洋:“……”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送儿子出去送得这么爽快。   郑平回老家当然不能空手回去,职工院子儿里一堆认识的人,还有他哥哥嫂子和弟弟,总要买点东西回去。   陈灵灵和程宝丽这天闲了有空就带着两个孩子上街买东西,专挑好的买,他们的想法很朴实很简单,当初出去就是奔着赚钱才出去的,如今有了钱回去见父老乡亲,当然要风风光光的回去,除了风光还要买好东西送人,毕竟以前郑平没钱的时候大院儿里的人和他们相处都很好,互帮互忙,朋友邻居间相处十分融洽。   陈灵灵并不喜欢至公油厂职工院子里的人,一来没交情,二来当初受人非议心里还记着“仇”,所以买东西的时候并不上心,只是帮程宝丽挑挑拣拣,给郑家两个兄弟家买东西的时候稍微上了点心。   两人带着孩子在街上逛,大马路上没什么秩序,车子行人来来往往,马路牙子上还有趴在地上拍洋画儿打弹珠的小孩子。   郑海洋左看看右看看,想找找有没有卖化妆品的,结果还真没看到,但他无意间扫了墙上的一张宣传纸,发现那竟然是“雅芳”在招“雅芳小姐”。   宣传纸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化妆品的照片和几个穿着统一服装气质优雅的女人,上面有这么一句宣传语——雅芳小姐,一份美丽的工作。   大概和韩一在一起时间长了,郑海洋已经很久没有福至心灵了,看到宣传语的那一刻,郑海洋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冒火光,他想为什么他妈和陈灵灵不能先了解一下雅芳呢?先了解一下雅芳,也不需要现在就做,等过几年大家都有钱了买得起化妆品了再做也不迟么。   郑海洋这么一想就要像当年的讨债班那样去撕宣传纸,可惜这次做不成毛毛虫了,只能对着宣传纸干瞪眼,韩一被陈灵灵抱着进了小店,孩子过了半分钟见不到他的洋洋哥就急得不行,扭着脖子到处哥哥。   陈灵灵抱着孩子走出来,扫了一眼,发现郑海洋站在店外墙头下面昂着脖子在看什么东西,“洋洋”她喊了一声抱着韩一走过去,“在看什么呢?”   韩一看到了哥哥就不闹了,安安静静呆着,陈灵灵走过去朝墙上一看,竟然是他们上次买的那个“雅芳”。   郑海洋为了表现自己一个小孩子看不懂字,故意装天真,指着宣传纸道:“上面的阿姨真好看。”   陈灵灵没注意什么“好看阿姨”,而是注意到了上面老大的一行字——“雅芳小姐,一份美丽的工作”,原来是招人,下面还有电话和地址,一扫,离这边还挺近,过条马路就到了。   程宝丽买了东西出来,看到“一份美丽的工作”这几个字觉得特别新鲜,其实“化妆品”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就足够新鲜了,她道:“哎呦,这雅芳招工还挺有意思的,我没听说过工作还能美丽的,走走走,再买点东西去。”说完去牵儿子的手。   郑海洋对大人的反应有点失望,但想想反正还有时间,来日方长么。   @   郑平和程宝丽带着一堆东西回老家去了,程宝丽还特意带上了他买的口红,因为韩一离不开郑海洋,程宝丽就干脆把儿子留下来陪小宝宝,让陈灵灵带着两个孩子。   郑海洋其实有点不放心,想跟着,他总觉得这次回去肯定会出什么事情,尤其想到他外婆。想起外婆家郑海洋就心里发憷,他们已经有靠近两年没回去了,这两年里和老家的外婆那里没有一点联系,这次回去恐怕还是会有接触的,他知道他妈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但世事难料,郑海洋只希望别出什么乱子再来打破如今的人生轨迹。   但老话讲怕什么来什么,有些厄运躲是躲不掉的,只能自己扛着,挨过去。      第33章友好的老家人&尿床的小一一      郑平和程宝丽回到了老家省城,靠近两年没有回来,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车站还是原来的样子,周围的街道也没有变,城市似乎没有受到一点时间的冲刷,表面上看来还没有蜕变的痕迹。   程宝丽他们拎着一堆东西搭上了人力三轮车,坐车回到了至公油厂的职工大院。   他们回去的那天并不是周末,白天职工大院里并没有什么人,刚过完年气温也不高,没什么人在外面瞎晃。只有住在他们楼下的陈奶奶刚刚择完菜,正准备搬着小板凳进屋子。   程宝丽和郑平拎着一堆东西从巷子口拐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陈奶奶,程宝丽大声喊道:“陈奶奶!!”   陈奶奶吓了一跳,忙转头,定睛一看,一愣,明显犹豫了,可嘴边的“宝丽”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陈奶奶有老花眼,离得远反而比离得近看得清楚,程宝丽他们越走越近,陈奶奶反而没刚刚看得那么清楚了。   她想她是不是听错了看错了?那个是宝丽?不可能吧,前几天还和其他人念叨她呢,今天就回来了?她看走眼了吧?   程宝丽又喊了一声“陈奶奶”,陈奶奶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宝丽么?   陈奶奶弯腰放下凳子和手里的菜,两手一拍大腿,“宝丽啊?郑二啊!!你们可算回来了!前几天还念叨你们来着!”   程宝丽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郑二精神满面笑呵呵喊了一声“陈奶奶”,陈奶奶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起来了,拉着程宝丽往家里去:“快快,家里坐坐,喝口水,才回来吧?郑二你爸妈这次回来了没啊?还有洋洋呢?”   郑二道:“没,还在省城。”   郑平和程宝丽回来的消息很快在职工大院里传开了,下午下班之后,一堆人都往程宝丽家里去,都想看看出去两年回来之后两人是个什么样子,结果一看,吓了他们一大跳。   郑平穿着一身时髦的棕色皮衣,脚下踏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没有以前那么黑了,如今远远一见就不是过去那副穿着工作的普通职工样,人特别精神,也不似过去那般迂腐了,透着一股子灵活劲儿;再看程宝丽,长长的头发挽着,穿着一身亮红色的棉袄,脚下是一双矮跟皮鞋,也是格外精神,那一身行头一看就不便宜,尤其是程宝丽手里的那双红色皮手套,看上去质地就格外好。   郑平在家里招呼周围的邻居,尤其是之前同车间的工人,请他们进来喝茶聊天叙旧,把带回来的东西分给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买了写小玩意儿,家里有孩子的就买点小儿书和玩具,男人买了点烟,女人买围巾手套,还有省城的一些土特产。   一堆人在郑平家里可热闹了,聊天叙旧,有人问郑平:“在外面都干嘛了?两年才回来?省城大不大?比咱们这个小县城好吧?”   程宝丽一边给他们倒水分瓜子一边道:“省城当然好了,和咱们这里不一样,人多东西多,赚钱的机会也多。”   “你们这一趟外面赚大钱了?”   程宝丽笑眯眯的,摇头道:“大钱赚不上,就赚了点小钱,日子还过得去。”   有女人道:“一个月有几百?比你在丝茧厂赚的多吧?”   程宝丽道:“具体多少钱不好说,不过肯定比厂里赚得多。”   “看你现在这样也知道,真好啊,出去一趟,两个人回来特别精神,我刚刚才进门就知道一准是赚了钱回来了。”   大家在屋子里说说笑笑,程宝丽突然想起之前去北京还买了亚运会的纪念品回来,赶忙翻包找,把纪念品找出来让大家伙儿都分了。   江北这个小县城再小也架不住亚运会的浪潮啊,大家一看亚运会标志的纪念品都特别激动,“你们还去北京了?”   郑平道:“去了,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不过现在回省城了。”   “哎哎,那你们去天安门了?去故宫了没啊?”   “去了!当然去了!”程宝丽准备充分,这次回来为了长脸特意把上次在天安门拍的照片给带回来了,递给他们看,照片上有程宝丽他们在天安门前拍的照片,还有郑海洋和韩一两个小娃娃顶着妈妈们的发箍拍的合照。   大人们看到两个孩子那副傻样都笑死了,“哎,这不你隔壁那家人孩子么?这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时间还真快,会走路说话了吧?”   程宝丽话不停,尤其现在意气风发回来又见到了老熟人老邻居,她道:“说话走路都会了,跑得可快了,那两个小腿跑得大人都追不上,说话也说得溜,尤其是对着洋洋喊哥哥的时候。现在可听我们家洋洋话了,离了我们家洋洋就哭。”   “哎呦,这不成了你们家洋洋的小媳妇儿?!”   “就是我们家小媳妇儿啊!”程宝丽那一脸自得,嘴里说着小媳妇儿,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丈母娘夸新女婿似的。   一堆人聊天说话,晚饭就在程宝丽家里吃的,摆个大圆桌,大家各自回家拿菜,凑着一起吃,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话家常,程宝丽这次带了口红回来,一拨女人看到了觉得特别新鲜,陈奶奶道:“这不就那红纸,抿一下,不就红了么?”   程宝丽转开口红:“那不一样,你看这个多好啊,抹一下就有了,特别方便!”程宝丽如今不用下工厂,以前身上那股子“丝茧”的味道也没了,画了口红脖子上还系着好看的丝巾,整个人都和过去不同了;桌边的女人们几乎都是工人,只有一个是在工厂当会计的,和程宝丽同龄的女人也有好几个,可没几人有如今的程宝丽好看漂亮。   没出去之前,程宝丽和他们是完全一样的女工,过了两年一回来,却完全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间有了一种过去没有的自信,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出去是个土包子,回来却这么时髦有气质。   再看郑平,和男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再不像过去那般吹吹牛起起哄,抽烟说话的样子像个沉着的小领导,说的话听上去也特别有见地。   所有人都没有改变,只有程宝丽和郑平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郑平正在和大家说外面的变化,讲这两年北京的发展,亚运会带动的经济,还有北京的房价。当大家听说亚运会那边的房子一平已经被炒到八九千的时候都要吓死了,有人赖着屁股坐在椅子上差点没坐稳摔下去,八九千才一个平方!那一套房子他们这群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有人不相信:“房子不都是厂里分的么?北京没工厂?不分房子?”   郑平道:“商业房,又不是厂里的房子,怎么分?再说现在国有工厂都不景气,我爸在省城的那个油厂也快不行了,现在好多厂破产了,咱们是分了房子了,以后还分不分配工作都是个问题呢更何况房子。”   一群人唏嘘不已,工人们聊到工厂的时候话题又一转,讲道如今厂里的事情也是一阵抱怨,原来如今厂里也是厂长承包了,但他们这个厂有好几个厂长,管着不同的工作,厂长承保一下来,几个厂长就开始面和心不和,今天这个主意明天那个主意,厂里的工人都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厂里效益不好,收的菜籽没有以前多了,炸的油也没有以前多了,工资虽然还能发得出来,但厂变成如今这样,工人们心里都有怨言。   郑平不在厂里了,也不好瞎出主意,倒是有人提起了程宝丽原来在的那个丝茧厂,原来那厂去年年末就已经破产倒闭了,厂车间的一些设备被厂里一个车间主任给买过去了,现在厂没了,但开了个小厂,工人们拿着破产补贴的钱都走了,但有一些人还跟着原来那个车间主任干。   程宝丽问道:“车间主任?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不知道,姓黄吧好像?我听他们都喊他黄主任。”   程宝丽心里喷了,她原来那个厂姓黄的人不少,但是姓黄的车间主任只有一个,就是她以前那个车间的车间主任啊!程宝丽还给他送过礼呢!   原来厂破产了黄主任也自己出来干了,程宝丽心里唏嘘不已,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感叹世事难料,但想起黄主任她还是十分感激的,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要离开厂的时候就是黄主任帮她办的手续,还鼓励她说出来看看好,当时程宝丽什么也不懂,现在回想起来,想必主任那个时候已经预料厂挨不过多久了,所以才那样鼓励她支持她。   当天晚上吃了饭,程宝丽和郑平又拎着东西去了前后去了郑平大哥那里,刚好郑平的弟弟也在,不得不说郑家人都十分好,郑大哥娶的媳妇也是个不错的人,郑大在自来水当电工,媳妇儿在肉联厂当工人,郑三在个器械公司卖器械,大家简单聊了聊,郑家两兄弟也只知道郑平如今发财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兄弟间感情还和过去一样。   郑爷爷之前就念着想让郑三儿也过来,因为那机械公司也不行了快倒闭了,郑三今年才二十三岁,对象都没谈一个,郑平和程宝丽记得这事,这次刚好回来和郑三儿说说,但天晚了,兄弟几个就约了明天聊。   回去之后程宝丽郑平烧水洗漱,程宝丽泡着脚,忍不住叹了口气,郑平转头道:“你叹气干什么?”   程宝丽摇了摇头,道:“我本来还担心回来之后大家会生分了,尤其看我们现在有钱了,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了,没想到大家还能聊得这么开心。”   郑平洗完了脸,道:“别瞎想,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都是一个大院儿里的,邻里邻居,别乱想。有好的咱们带回来,不藏着掖着,告诉别人咱们在外头做什么,他们要愿意出去,带着他们,一起过好日子。你看咱们当初也什么都没有,老韩他们不也带着我们,还借我钱去买国库券么?当初要没他们帮着,现在咱们照样没钱。”   程宝丽看着他道:“那咱们也把钱借给他们?”   郑平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意思就是说让你带带他们,帮帮他们,你不藏着掖着,告诉他们,外面是好地方,他们心动了也就想出去了,去省城咱们就帮一把。你看咱们要是回来,穿破衣服破包一拎,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咱们有钱,他们就以为外面不好,不会出去,有钱的就只有我们。我们不藏着坦坦荡荡,眼红的人让他眼红去,朋友邻居就帮一把。”   程宝丽点点头:“就是就是,咱们以前有事情,别人都帮的,处得好的今天都来了,不好的咱们也不用管他。”   郑平:“是这个理,再说了,现在拉别人一把,以后别人发达了,大家才能相互帮忙。”这道理,还是当初韩治军告诉他的。   而此刻,隔着条江远在省城的郑海洋睡了一觉突然醒了,他觉得腿上湿漉漉的,好像床单湿了。   伸手打开灯摸了一把,摸出一股子淡淡的尿骚味,原来韩一小宝宝尿床了!   他伸手推了推孩子,想要把韩一推醒,然后去叫陈灵灵换床垫和床单再睡,结果韩一转过头,黑溜溜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根本不像是刚刚睡醒,道像是一直没睡。   孩子转过头,嘴巴抿着,黑眸看了看郑海洋,垂了下去,一副做错事的表情,郑海洋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孩子知道自己尿了,半夜醒了不敢吱声,一个人缩在被子里自己和自己纠结呢。   郑海洋哭笑不得,把孩子从被子里拖出来用外面干净的被子裹着,自己去喊陈灵灵。陈灵灵给孩子洗了屁股换了裤子,在房间里换床单床垫,边换边道:“这一床尿得真大,睡觉之前喝了多少水啊!”   韩一像是知道在说自己,小脸有些红,抵着头两脚还憋出个内八,一副做错事特别羞愧的表情。   换好了重新上床,陈灵灵随意哄了哄孩子就回去睡觉了,小床上韩一努力把自己缩成个球朝郑海洋怀里拱,郑海洋抱着他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这孩子脸皮还挺薄,尿床了还知道害臊。      第34章 欠债卷钱跑路的娘家人      程宝丽和郑平第二天一早就拿了相关材料去调户口,办得很顺利,没多久就弄好了。回来的路上程宝丽心情特别好,房子买好了户口要办得差不多了,等回头他们北上去北京弄一下户口,他们就成北京人了!多气派多有面子!   程宝丽回来之后没提回娘家的事情也压根没打算回娘家,她还记着两年前的她妈和程宝雅做的那些事情,当初心寒了,如今也两年时间一过也没忘了当初心寒的感觉。说她没良心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反正她是不想回去的,她没和其他人说过她的想法,陈灵灵也没有说过,她想她不提就当没有这些事情吧,办了手续看了该看的人就回省城,全当她是个胆小的缩头乌龟好了。   对!她就是缩头乌龟,她另可当个乌龟也不想回娘家!!   但她不提,郑平这个当别人女婿的却不好不提,回来之前他留意到程宝丽没买东西自己还专门买了点东西带回来,他知道程宝丽也留意到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夫妻两个特别有默契的都没有挑起这个话题。   但现在该办的都办完了,郑平回去的路上便道:“等会儿回去拎东西去看看你妈他们吧,也有两年没回来了。”这两年没回来,就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联系,程宝丽没有和娘家人联系,娘家那边也没有人来打听。   程宝丽本来脸上是轻轻松松的笑容,郑平一提这话她的脸立刻就落了下去,但女人也没说什么,想了想,恩了一声,默认了。   两人回去拿了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往程宝丽娘家赶,结果回去一看,傻眼了,还是原来的巷子老楼,可里面住的竟然都是陌生人!!   一个老太抱着个小宝宝坐在一楼里屋的椅子上,另外两个陌生女人坐在楼上的床上聊天,看到进门的程宝丽和郑平,几双眼睛相互瞪着,都十分莫名其妙。   抱着孩子的老太疑惑道:“你们找谁?”   程宝丽瞪眼看着他们,更加纳闷:“这不是周恒山家么?”周恒山就是她的那个继父。   老太太“哦”了一声,屋子里几人眉眼都松散了下来,道:“原来的人啊?搬走了啊,你们是他们家的亲戚吧?他们已经搬走了,房子卖给我们家了。”   程宝丽和郑平都十分惊讶,搬走了?竟然搬走了?!   程宝丽道:“搬走了?你们知道他们搬哪里去了么?”   老太太眨眨眼:“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听说是跟着大女儿一家去了外省吧?”   外省?程宝丽愣了,难道是山东,程宝雅的男人倒是在山东,难道去了那里?   旁边一个年轻女人道:“他们家这里好像没什么亲戚吧?没听说,不过有个儿子倒是没走,你可以问问,在酿酒厂工作的,前天我在菜市场还遇到他家媳妇儿来着。”   老太太道:“对啊对啊,他媳妇儿刚生没多久吧?可能是生孩子所以才没走吧。”   程宝丽和郑平拎着东西一前一后出来,两人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两年没回来,原来程宝丽娘家已经卖了房子搬走了。   程宝丽一时有些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郑平倒还冷静,他道:“走,我们去你弟弟家看看,不是说程宝骏他们还在么?”   @   程宝骏他们住在县城的老街,那块地方是县城迄今为止最老的街巷,里面大多都是平房,地上还铺着大块石板。二十年之后可以唤作古朴淳朴文化遗产,放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字能形容——“穷”!   程宝骏住在巷尾,很好找,总共就两间破平方,还是那种老旧的带木门栓的房子,房顶是灰黑色的瓦片,门口都是磨得不平整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郑平敲了门,没多久有人来开门,是个年纪和郑奶奶差不多的老太太,郑平和程宝丽见了都觉得有点面熟,但是第一眼见到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老太太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开了一扇门,疑惑道:“你们找谁?”   程宝丽道:“请问程宝骏在家么?我是他二姐。”   “哦!!”老太太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宝丽啊!!我是季云的妈呀!!这个是郑家老二吧?快,快进来,我都没认出来。”   季云就是程宝骏的媳妇,眼前这位自然就是程宝骏的丈母娘了。   郑平和程宝丽进了门,两人下意识都打量了一下房间,竟然和记忆力没什么太大差别,小小蹩脚的两间房,里面是睡觉的房间外面摆着吃饭的桌子,厨房在里面公用小院子摆的一个棚子。要真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屋子里多了很多小孩子的东西。   他们离开的时候程宝骏和季云还没有孩子,一晃眼两年,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老太太想必是过来照顾孩子的。   屋子小又放了一堆东西,老太太热络地给他们找茶杯倒水,屋子里孩子听到了响动哭了出来,老太太一手拿着水瓶一手拿着拿着茶杯在狭窄的桌边转不过身,听到屋子里的哭声一边倒水一边道:“来了来了,外婆来了,浩浩等一下啊。”   程宝丽都要看不下去,起身进了屋子,发现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直接睡在床上的,她把一点点大的孩子抱起来哄了哄,孩子很快又安安分分睡着了。   程宝丽把孩子放回床上,目光一转在屋子里看了一眼,满当当都是东西,屋子本来就小,放了床两个木柜子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个放小宝宝摇篮的地方,就只能睡在床上。   程宝骏家是个什么情况她以前多少也了解的,只是走得不近知道得不多,如今来了一趟只看了几眼,心里有些泛酸,难怪当初季云要这么努力的去争取那套房子,他们确实太困难了,自己当初挨了那一巴掌,也真是她自己活该!   老太太给他们倒水,郑平就把东西放在外面的桌上,堆了满满一桌子。   老太太不好意思:“来就来了,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呀?”郑平笑笑不说话,这些东西本来是分给娘家人的,如今娘家人都走了只剩下程宝骏他们,东西带过来,自然就多了,只是这话他也没法解释,反正都带来了,索性都给程宝骏他们了。   程宝丽哄了孩子从里屋出来,刚刚好大门从外面推开了,程宝骏和季云回来了。   四人一打照面,都是一愣,程宝骏愕然道:“你们……回来了?”   郑平笑笑,程宝丽见了他们略微有些尴尬,道:“是啊,昨天刚回来,回了娘家看了看说是都搬走了,就剩下你们了。”   这话一说,屋子里静了下去,显然挑起了个不好的话题。   季云和程宝丽对视了一眼,两个女人都有些尴尬,老太太就招呼四个人坐,给他们一起倒水拿吃的。   一开始大家寒暄了一下,接着郑平就提到程宝骏娘家离开的事情,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句话问出来,季云和程宝骏竟然都没有接话,老太太在一边想开口说什么,被季云扫了一眼,索性进里屋看孩子去了。   男人不善语言表达,最后还是季云开的口:“他们当然要走了,欠了一屁股钱,卖了房子,还把我和宝骏盖房子的血汗钱拿走了。”   程宝丽和郑平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同时一跳:“欠钱?欠什么钱?”   “抬会,就是民间借债,把钱给抬会,利率比银行高,介绍别人入会还能多分钱。去年的事情了,当时县城里好多人都弄这个,疯了一样,都在想着天上掉馅饼,今天拿出去一百,明天就收回来两百,这怎么可能?”   “抬会”是什么东西郑平和程宝丽当然知道,走南闯北的韩治军以前就和他们说过,这玩意儿就是钱滚钱人滚人,民间放债的一种,一开始能赚到不少钱,后来投的越多亏得就越多,一家带着一家,一人拉着一人,从上到下能有几百人几千人都在搞这个,最后抬会的会长把钱一卷,下面的人屁都看不到一个。以前这东西在浙江那边特别多,后来国家插手整顿才停息了风波,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他们这个江北的小城。   郑平道:“抬会的大头儿跑了?”   程宝骏点头:“跑了,把所有人的钱都卷了,妈他们欠了下家好几万,他们上家又欠了他们钱,最后跑到抬会会长那里,人家早跑了。当时都乱套了,一家家都在外面要钱,他们问别人要钱,别人也欠他们钱。最后没办法,程宝雅说要走,他们就把房子卖了,去山东了。”   程宝丽道:“你刚刚说拿了你们盖房子的血汗钱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季云突然就趴到桌上委屈地哭了,边哭边道:“他们在外面欠了钱,没钱,就骗我和宝骏说把房子给我们,问我们拿盖房子的钱,说给我们盖房子。然后拿着钱跑了!这真的是亲妈干的事情么!?我那会儿大着肚子怀了七个月了,这就是他们干的事!!!”   郑平和程宝丽这次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愣住,程宝丽娘家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一直都知道的,但是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欠了钱骗亲儿子的钱然后跑路?这真的是至亲的亲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这可是亲妈亲儿子呀!   程宝丽一直知道她妈最喜欢的就是她姐程宝雅,却怎么都没想到家里唯一的男丁竟然会遭遇这种事情。她可以想象当时季云他们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婆家所有人都走了,钱也被骗光了,她当时也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家了。   季云哭着,程宝骏在一边道:“别哭了,姐和姐夫不是回来了么?”   季云抬起头,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但郑平和程宝丽心里都清楚,季云对婆家的怨恨是非常深的,其实这事儿落他们头上,肯定也是恨得要死。   程宝骏突然道:“对了,你们回来之后,有人去找过你们么?”   郑平有些莫名其妙:“找我们?”和程宝丽对视一眼:“没有啊。”   季云道:“那就好,你们那会儿不在家也算是躲过了一灾,当时他们欠钱,放话说母债子偿天经地义,讨债的人就找我们,还去你们职工大院儿里找你们,估计听你们院儿里的邻居说你们搬走了才没去,反正当时我和宝骏烦都要烦死了,尤其是他们卷钱跑路了之后,我那会儿都快生了,他们来家里,翻东西找钱,还要砸东西。”季云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显出一阵疲惫感,看上去就像是特别累,表情无神眼里无光,似乎回忆起那段过往心里满满都是生不如死的怨念,如今那股怨念在心底久久酝酿沉淀,已经成了掀不起半点涟漪的死灰。   程宝丽听到这里都要听不下去了,心里难受得不行,她以前觉得自己惨,现在才知道她这个弟妹这两年才是有多不容易,嫁给程宝骏就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最后给自己闹了一身麻烦,还被婆家骗了盖房子的钱。   郑平还很冷静理智,他问道:“那那边的房子呢?地皮给你们了?”   程宝骏点头:“是啊,幸好还有个地皮。”要不然这日子真是要过不下去了。   郑平点点头,给程宝骏递了烟,道:“不管怎么样,这日子还要过,你们现在既然生了孩子就好好过,以后日子会好的。季云……”   季云应了一声,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郑平对她道:“他们走的时候拿了你们多少钱?”   季云顿了顿,把心里一直记得的那个数字报了出来:“一千三百八。”   郑平:“房子盖了么?”   程宝骏:“还没有,一直空在那里。”   郑平道:“这样,我和你姐出钱,帮你们把房子盖了,先盖个两层小楼,以后要怎么装,买家具电器什么的你们就自己来,成么?”   季云和程宝骏都愣了,程宝雅道:“你姐夫说的也是我想的,我们两家都不容易,我和宝骏这都是被亲妈给扔掉了,她不要咱们了,但不管怎么样,我和宝骏还是姐弟,我老家就没有亲人和娘家了,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程宝丽没有说虚的,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不想人生后半辈子一个至亲的亲人都没有,她亲爹死了,亲妈兄弟姐妹都走了,只有这么个弟弟和弟妹,还都是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骗得这么惨。   郑平的这个决定一下子就拉近了两家的距离,季云和程宝骏也都没有想到,从这天开始,往后他们的人生,翻开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程宝丽他们中午留下来,季云的妈妈和季云煮了一桌子菜招待他们,两家人聊了聊近况,又提到了孩子和工作,最后走的时候,约了明天一起去订黄沙水泥买盖房子的材料。   第二天办完了正事,程宝丽他们还去盖房子的地皮那里看了看,地方还真不小,盖个二层小楼还能再弄个院子,比他们在北京的房子大多了。   季云以前为了房子的事情扇过程宝丽,如今反而要她帮忙盖房子,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便一直说钱算他们借的,以后一定还。   郑平道:“不用这样,只要你们还记得宝丽的好,以后我们回来还念着咱们是亲人一起吃饭,还让洋洋喊你们舅舅舅妈就行了。谁还没有个过不去的坎儿,我们今天拉你们一把,以后我们有事,你们也拉我们一把就行了。”   季云和程宝骏心里感激得要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生活这么有奔头过,程宝骏现在不是工人了,因为表现好便调到了办公室工作,如今也算是文员,季云因为生孩子从车间调离了出来,如今在门市部工作,两人的工作都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他们那个酿酒厂效益一直不错,这两年出了一个酒还卖得很火。   郑平就鼓励他们好好工作,有时间可以带孩子来省城玩,季云心里感激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便从门市部用员工价买了酒送给他们,一连塞了好几瓶。   本来有了钱也可以盖房子了,程宝丽和郑平的事情办完了,也就可以回省城了,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传闻中“已经卷了钱离开的娘家人”突然又冒了出来,还找上了门儿!   那时候程宝丽已经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行李也收拾全了,邻居给的腌肉腌鱼还有季云给的酒、花生都收拾起来了,程宝雅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她家门口,因为门没关,直接走进了屋子。   程宝丽一转头就看到了程宝雅,程宝雅穿着一身红棉袄,两手放在身前笑呵呵看着她,道:“宝丽啊,听说你在省城发了财回来了?还去了北京呢?”那口气阴阳怪气的,听得程宝丽汗毛之竖。   程宝丽刚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听完这话心里就只剩下冷笑了,她想郑平说的没错呢,有些人看他们有钱了就脸都不要了直接贴上来,她姐的这吃相真是要有多丑就有多丑!她不冷不热回道:“你不是欠债跑路了么?原来没走。”   程宝雅十分不要脸道:“妈让我特地过来的呢,”眼睛朝桌子上的几个包看了看,笑眯眯道:“回来了带了什么好东西?”   程宝丽:“没东西。”   程宝雅挑眉瞪眼:“怎么会没东西呢?听说你还去了北京呢。”   程宝丽两年没回来,她妈她姐是个什么样子她记得,是个什么德行她也没忘,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些人真的是越过越不要脸!!上门竟然直接要东西,下一步是什么,要钱?要房子?   程宝雅进了门就探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专门瞧着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在别人家在外面她当然不会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但在她这个妹妹这里,她忍不住就流露出这些表情和做派,一点顾虑都没有,似乎这样才是她们姐妹正常的相处方式。   程宝丽简直是被她姐那副表情和神态还有说的话给恶心到了,现在回想以前,何止是此刻,两年前、更早之前、十几岁的时候、还有小时候,她姐和她相处就一直都是这样的,肆无忌惮,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从来没和她客气过。   程宝丽被恶心得不行,皱眉道:“你走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想看到你。”   程宝雅换了一张脸,冷冷道:“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回来什么都不带?说出去多难听?”   程宝丽如今也不是吃素的,“难听?和我没东西给你们比起来,欠债卷了亲儿子的钱跑路,还撒谎说去了山东更难听更不要脸吧?!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喊人!”      第35章 我尿的!!!      程宝丽现在真是被程宝雅给恶心透了,两年一过,如今程宝雅站在她面前就像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只会要钱的要东西的无赖。   以前程宝雅是个什么德行她知道,在她面前就是这么嚣张跋扈,可如今的程宝雅给人的感觉十分陌生。她们姐妹两个相处,以前程宝雅还会哄着她说好听的,以此维系姐妹两的关系,或者教训她一顿又给一些甜头,也好巩固她这个当姐姐的地位。可现在眼前的人似乎完全变了,这要换了以前,程宝雅进门之后一定会寒暄说“宝丽你回来啦,怎么出去这么久都没有和家里联系”等等诸如此类。   以前的程宝雅比程宝丽机灵,人前会说话会来事儿也会做人,程宝丽初见她觉得恶心难受,可慢慢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对,她打量这程宝雅,越琢摩越不对劲,要换了以前知道他们发达了回来肯定会哄她骗她,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样子?眼里面上都是一副急功近利的表情,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包翻出来找票子。   程宝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觉得不对便心生警惕,余光往程宝雅身后的门外扫了一眼,郑平去他弟弟那里拿东西了,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可千万别处什么事情。   程宝雅看着程宝丽,见什么都要不到,心里又气又急,她现在缺钱,实在是太缺钱了!!她要钱!!   去年县城来了几个外地人,很快搞了一个抬会出来,说是把钱存在他那里他去投给工厂,工厂给他分红,利率比银行的高,还能今天存明天拿。   她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跟着厂里一个女工过去了,抱着试试的心态就弄了五块钱,结果第二天她再去的时候,那个抬会的会长竟然给了她十块钱!她扔了二十在那里,战战兢兢等了五天,第六天过去的时候,那个会长直接给了她五十块。   程宝雅从来没见过这种钱滚钱的办法,一时就鬼迷心窍了,这个年代大家都穷,周围都是工人,领导也不比他们有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钱生钱的方法,心里激动地不行。   和她同行的那个女工已经是里面的成员了,一直怂恿着她入会,说交500块入会,拉人进会存钱,以后不但自己的钱可以拿利率,别人存的钱拿的利率她也能分到,那些经过她介绍入会的人再介绍人入会,她一样能分钱,她下游的人越多她分的钱越多,什么都不用干她坐在家里就能赚钱数钱。   程宝雅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了,交了五百块钱入会,之后就开始不停朝抬会立拉人,今天一个明天两个后天三个,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的人进来,她介绍的人交钱进来,他介绍的人再拉人进来,下游的人一个带着一个、一家带着一家,滚雪球一样抬会越滚越大,人越来越多,程宝雅分的钱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500块进去她每天能拿到十块钱,后来介绍的人越多她拿得的越多,五百的本钱收回来之后抬会还在分她钱,五百、一千、两千……程宝雅那段时间就跟做梦一样每天都在收钱,一百一百的票子朝家里拿,简直就是一夜暴富。   她进了抬会赚了钱之后就开始怂恿娘家人也交钱入会,一人五百,多几个人还能少交点入会费,她见了钱就像疯魔了一样每天都想着拉人入会,完全被金钱迷蒙了眼,也不管抬会的会长到底是投了什么买卖。   滚雪球一样的民间借债崩盘早有前车之鉴,资金链断裂也是早晚的事情,突然某一夜,事情就闹大了,而程宝雅那时候还沉浸在暴富的兴奋之中无法自拔,直到抬会会长卷了所有的钱跑路,下游的人找上了她。   她是最早进抬会的一拨人,可以说是资金链最上游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投500入会一下子赚了上万块,那些钱根本就不是投资工厂的红利而是下游的人给上游人的入会费。越是靠近上游的人赚的越多,下游的人为了赚钱只能不停去拉人进会,直到某一天,资金链断了,有些人开始一分钱都分不到,急了,把事情闹大了。   程宝雅那时候傻了,抬会的会长跑路了,拉她进会的那个女工卷了钱也跑了,她找不到她的上游,可下游那些没拿到钱的人一股脑儿都找上了她,她的那些赚了钱的下游都跑路了,把程宝雅的名字住址一报说“你们找这个人”就都跑了。   抬会散了,没钱了,事情闹大了。那段时间像疯了一样,每天都有人跑到程宝雅娘家要钱,但他们入会很晚,钱投进去也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拿到,几千块钱!!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几千块都可以自己买水泥黄沙盖房子了!!   娘家人都要疯了,她继父周恒山唯一的女儿周清清也投了钱,一千多块,还是偷偷拿了家里的钱,被男人发现了,差点被打死,周清清的男人让她回来问程宝雅拿钱,要不回来就离婚!   周清清回娘家要钱,问周恒山要,可周恒山也没钱,他也投了钱现在没拿回钱,周清清就问程宝雅的亲妈洋洋的外婆要,洋洋外婆向来是个对人冷冷淡淡爱袖手旁观的人,自己亲女儿亲外孙都懒得理睬,更何况是这个继女?!她说她没钱,她的钱也在抬会里。   周清清疯了,她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男人气得要和她离婚,她怎么可能离婚,这个年代他们这个小县城哪家哪户听说过要离婚过?离婚就是男人休了女人,就是女人变成弃妇!她不想变人人背后议论非议的弃妇!   周清清求不到娘家就找程宝雅,程宝雅那段时间已经带着女儿拿着自己所有的钱躲了起来,娘家没人找得到他,洋洋外婆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一样在找她。   周清清找不到人,又急又气身形疲惫,她男人也急,一千多块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们从结婚存到现在存了好多好多年!!!周清清的事情在娘家闹得不小,那时候程宝丽一家已经在北京了,程宝骏夫妻两个和他们已经不怎么来往了,周清清是独女,面对无能的父亲、寡淡的继母和年幼无知的小妹,她在娘家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倚靠。   为了要钱她班也不去上了,每天在娘家要钱找程宝雅,那段时间周清清崩溃了,婆家恨不得撕了她的皮,男人对她冷言冷语,家快没了,娘家也没人帮她,她更是找不到程宝雅,在崩溃的情绪下做了极端的事情——割腕自杀。   幸而发现得早,人救回来了,周清清的男人再也不敢提离婚的事情,老老实实在医院照顾她,婆家人见她这样也就原谅她了,只是等周清清出院之后,就和娘家人彻底断了来往。   周恒山为人懦弱,一开始不吱声不表态什么也不干,女儿自杀了才觉得心慌惊恐,到女儿要和娘家划清界限了才跳出来说要找程宝雅拿钱。   但周清清哪里肯再理睬这样的父亲,当初她在娘家要死要活甚至下跪要钱,谁帮过她,现在说要划清界限了才出面,这样的父女情分,真是不要也罢。   周恒山这才急了,和洋洋外婆吵架,洋洋外婆本来性子就冷,出了这种事情别人家的老太太肯定早就要死要活在家嚎嗓子喊命苦了,可她竟然还能好端端坐在家里喝茶吃饭,她也不和周恒山吵,只说她来想办法,而她想的那个办法,就是把原本打算给程宝雅的房子给了程宝骏,然后说她帮忙盖房子,拿了儿子的钱,接着和周恒山带着十几岁的小女儿卖了房子跑路了。   洋洋外婆丢开了二女儿,诓骗了唯一的儿子,最后也抛弃了躲起来一直不肯露面还钱的程宝雅,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以至于程宝骏和季云一直以为他们是跟着程宝雅去了山东。   一报接着一报,程宝丽的这个娘家就这么散了,到底是谁的错没人说得清楚。   而一直躲着的程宝雅在娘家离开之后无处可去,女儿已经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那里去了,可事情闹得太大,婆家人和远在山东当兵的男人都知道了抬会的事情,她现在有家回不去,除了一张存了好几万的存折,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当她听说程宝丽回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心里又有了依靠,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个妹妹!可当她进了屋子站在程宝丽眼前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想着的全部都是“钱!钱!钱!”,她彻底被钱迷了眼,家没了,可家哪里有钱重要?钱可以买吃的买用的买一堆东西,一个穷困潦倒的家能买什么?   程宝雅的眼神带着对金钱的执着,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钱,穷过的人一夜暴富尝到了有钱的滋味,竟然其他什么都不管了。   程宝雅盯着程宝丽,眼神里慢慢染上了一层对物质和金钱的疯狂渴望,程宝丽在省城变成了有钱人这个传闻又在她心里撩开了一大把火苗。   她突然朝着桌子上整理好的几个包冲过去,一边扯包的拉链一边道:“不可能,你回来了怎么可能没带东西?你肯定带了东西!宝丽啊,我是你姐姐啊,我是你姐,你怎么能骗我呢?”   那个背扯开拉链的包里面没放什么东西,都是邻居送的干货家乡小吃和季云送的酒和花生,本来程宝丽都收拾好了,结果被扯开,里面的花生当即全部都散开了。   “你干什么?”程宝丽连忙去推程宝雅,把被翻开的包拉链重新拉上,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比两年前还要蛮横不讲理,好歹两年前顾忌这是姐妹做事还能收敛点,怎么现在变成这样?竟然直接翻她的包?   程宝雅被推搡了一下,心里立刻觉得包里肯定有好东西,要不然程宝丽不会这么紧张,她就像个对金钱痴迷的疯子,一心想要钱,她想她和程宝丽是姐妹,以前她有什么事情她这个妹妹不都会掏钱帮她解决的么?现在在外面赚了钱回来当然也会给她的。   程宝雅不知道是怎么想,被推开之后立刻开始假装委屈嚎嗓子哭,“工厂倒闭啦,我没工作没收入!我是你姐姐啊,你在外面赚了钱回来竟然都不管我!!你个没良心的。”   程宝丽都要被气笑了,她把桌上散开的花生重新装进袋子里扎好口子拉上拉链,本来想冷冷开口说谁和你是姐妹早点滚,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就打了个弯,她竟然也跟着嘴巴一弯,哭丧着脸道:“谁说我是赚了钱回来的?我是在外面欠了债躲回来的。欠了别人好多钱呢!”   “……”这句话成功堵住了程宝雅的嘴,她就像吞了个苍蝇一般成功被恶心到了,她愣了愣,道:“欠钱?”   程宝丽装道:“是啊,抬会啊,我和郑二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结果抬会散了,我们欠了下游好多钱,所有躲回来的。”   程宝雅的脸有点泛白,禁不住后退了半步,程宝丽见了心中冷笑,继续演道:“对了,我正要找你呢,你那里有钱么?我听说你在抬会赚了不少,能先借我一点还回去么?”   程宝雅愕然又后退了半步,成功被唬住了,她干干笑了一声,道:“你……你骗人,你们明明在外面赚了钱财回来的,我都听说了……”   这个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郑平走了进来,一进来程宝丽和程宝雅都吓了一跳,郑平穿了一声破破烂烂的工装服,脚下踩着一双油厂里臭熏熏的鞋子,头发烂七八糟的,一进门看到程宝雅就喊道:“大姐!你有钱么?先借我们一点,回头我们赚了钱再还你。”   程宝雅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原本就是惊弓之鸟,“抬会”于她完全就是不可说的两个字,欠债更加不能在她面前提,一提就心慌一提手就发抖,她一夜暴富有钱,可显然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她捂着自己的存折每天担心受怕,就是怕有一天别人会找上她把她的钱都拿走。现在听了郑平说要借钱,不管真假,她都被唬住了,心里死死揪着,生怕下一秒就有一堆人冲出来问她要钱。   程宝雅下意识缩了缩,瞪眼大喝道:“我没钱!”   程宝丽和郑平对视了一眼,夫妻两个特别有默契的开始演戏,程宝丽说:“姐你不能这么狠心,我们真的欠了不少,以后肯定还给你的,以前你有困难我都帮你的。”   郑平就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以后肯定还你的,再说都是一家人么……”   程宝雅看看眼前的夫妻两个,眼睛越睁越大,瞳孔里印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恐惧,她最后大喊一声:“谁和你们是一家人啊!!我不认识你们!”转身就跑了。   郑平冷笑,朝程宝丽抬了抬手让她留在家里,自己追了出去,他那双乌七八糟的鞋子泛着臭味,跑起来就带起一股恶臭,追在程宝雅后面隔着半米的距离,也不追上也不停下,就这么从二楼一直追着程宝丽追到了巷子口,“大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你有事我们都帮忙的,现在我们缺钱,帮一把不是应该的么……?”   “滚开滚开……!!”   郑平跑到巷子口就不跑了,鞋子的恶臭熏得他快晕了,他看着程宝雅跑走的方向冷哼一声,转身回去了,在楼下和认识的一个邻居换了鞋和衣服,边换边道:“你这汗脚也太臭了,都快把我熏晕过去了。”   对方哈哈直笑:“上了一晚上班肯定臭啊,要不然也熏不走那女的呀。”   郑平换了衣服上楼,推门一进去程宝丽就拍着手对他哈哈大笑,夫妻两个都乐了,程宝丽道:“你那衣服哪儿来的?借的?你怎么想得起来装穷的?”   郑平感慨道:“老夫老妻有默契啊,我刚换了鞋和衣服上来呢,就听道你在那儿哭穷要借钱,我本来还怕你和她打起来。”   程宝丽哼哼道:“我哪儿那么笨啊,你看我现在多聪明,问他借钱保管吓跑她!!以后咱也不用担心了,回老家就低调点装没钱,也没有烂亲戚找咱们麻烦。”   郑平本来还担心程宝丽因为娘家散了的事情心里郁结不高兴,现在看来一切还好,反正不管怎么样,以后的路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有什么他挡着,天掉下来他撑着。   小韩一最近得了一种叫做“尿床”的病,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尿一次床,陈灵灵专门注意着睡着之前不让他喝水,但是没用,小鸡儿就跟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把床铺弄湿一次,第二天就要晒被子洗床单。   陈灵灵抱着儿子,问道:“咱不尿可以么?再尿你就只能和哥哥一起去睡大马路了。”   韩一低着头嘟着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开口道:“哥哥……”   郑海洋有些莫名,陈灵灵道:“哥哥怎么啦?”   韩一:“哥哥……尿的。”   郑海洋:“……”   陈灵灵笑死了,一边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瓜一边道:“话都不会说几句就知道推卸责任了?怎么是哥哥尿的?就是你尿的。”   韩一一口咬死:“哥哥!”   郑海洋略微有些不爽,有一种儿子白养大的感觉,简直就是养了个小白眼儿狼,自己尿床了害臊不承认,竟然还说是他尿的,郑海洋表示不开心,从听到韩一说是“哥哥尿的”开始就一直唬着脸。   白天唱歌认字不教了,阳台上跳操也不跳了,就是去厨房偷菜吃都没韩一的份儿了,一整个白天都不理韩一,韩一像是能感觉到不对,郑海洋不主动教他他就自己抱着字典去找郑海洋,郑海洋朝他挥挥手:“哥哥昨天晚上尿床了,不教了。”   对面高中广播体操音乐响起,韩一在家里蹦蹦跳跳,跳到郑海洋眼皮子地下。他就眼皮一翻,道:“哥哥昨天晚上尿床了,不想跳。”   韩一嘴巴馋了想吃东西,去拉郑海洋的手,郑海洋一动不动:“哥哥昨天晚上尿床了,不想吃。”   哥哥不理他,韩一苦着脸哭丧了一天。   到了晚上两个小崽子并肩躺在床上睡觉,郑海洋先睡了,心里想着要半夜爬起来带小崽子去尿尿,结果一觉睡起来,发现孩子的眼睛竟然贼溜溜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就像是睡醒很久了,更像是根本就没睡。   郑海洋爬起来,带憋着尿的韩一去尿尿,小萝卜头蹲在地上,郑海洋两手叉腰站在一边等,尿完了再带回去把两人一起塞进床里。   躺回床上,韩一看看郑海洋,又努力把自己缩成个球往他怀里钻,郑海洋一开始没动,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感觉孩子朝自己这里钻,“勉强”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还是没动,韩一就继续钻,边钻脸边贴着郑海洋的胳膊,小鼻腔里的呼吸喷在郑海洋脖子上,痒痒的。   郑海洋这才又“勉强”动了动,转过身朝着孩子,让他钻进自己怀里。   郑海洋此刻觉得自己高大威猛,形象简直就是头顶天脚踏地的好奶爸,他哼了哼,特别傲娇道:“以后还说是哥哥尿的?”   韩一道:“\\( ̄︶ ̄*\\))抱抱~ 。”   郑海洋哼了哼,鼻孔朝天,这才算是不生气了,重新抱住了孩子,一起睡了。   第二天早上,床单果然……又是湿的。   陈灵灵掀开床单,看着一边并肩站的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道:“怎么又尿了。”   郑海洋捂着屁股脸都要臊了,一边儿韩一特别英勇地站出来,小腿一脉站到郑海洋右侧身前,英勇无畏,大声喊道:“我尿的!!!”      第36章 归来的韩婷婷&斗智斗勇的小韩一      郑海洋和韩一恢复了他们的友谊,手牵手还是好朋友。   郑海洋觉得奶爸没白当,“儿子”没白养,韩一竟然帮他顶了尿床的罪名,奶爸表示很感动,感动之后有糖吃。   郑平和程宝丽夫妻两个从老家回来了,耽误了几天时间,刚好韩治军也从北京过来了,原因无他,省城开的“一洋基”要开张了。   开张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专门挑了个黄道吉日,刚刚好又是周六,在省城人流最多的一条大街的十字路口,红色的牌子上挂着硕大的“一洋基”和英文标牌,锣鼓喧天鞭炮声络绎不绝,敲锣打鼓好一阵热闹。   省城的炸鸡店开张和北京一样热闹,打出了洋快餐的牌子,吸引了很多人,但价格也着实让不少小老百姓咋舌。   但91年早不是八十年代,人们的观念更新变化了,思想也比以前开放了,省城的百货商场里已经卖起了高档的皮大衣和外国牌子,这年头大家几乎都以能用上进口货为荣。洋快餐洋牌子就是外国人吃的东西,老百姓都特别好奇洋快餐是些什么,好奇心再催使着几分虚荣心,还真有不少人在排队买东西。   “一洋”的装修和当时省城的那些门边铺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看不见门口的煤炉没有冒热气的大锅,也没有木头四方桌和木板凳,更加没有筷子勺子大海碗。在点餐台点餐付钱,很快就能端着盘子拿到洋快餐,炸鸡是放在纸袋子里的,沙拉有专门的塑料碟子,土豆泥也是一个小塑料碗装着旁边配个塑料小勺子。   土豆泥的吃法新鲜,沙拉也是普通百姓家以前没吃过的,炸鸡的口味也和自己家做的鸡肉完全不同,端着盘子坐在大厅里落地窗旁边吃,经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店门口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郑平前脚回来后脚就忙得脚不沾地,和几个服务员在门口发印制的宣传单。   这年头家家户户要是有个进口货那都是稀罕物,都要不少钱买,可要是能花十块钱吃上洋快餐,很多人都不心疼这十块钱。   通货膨胀让91年的十块钱变得没有那么值钱了,开店做小买卖下海的人越来越多,思想越开放眼界越宽口袋里的钱越多,也就有很人愿意花十块钱吃个洋快餐。   郑平一开始特别担心省城的这家洋店会没有生意,等下午四五点门口排了长长的点餐队伍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炸鸡店的生意没有叫他们失望,一如既往地好,所有人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郑平和韩治军投的钱也总算没有白投。   而这一次,大人们开店也比在北京的时候有经验得多,韩治军印了很多宣传单找人到处发,尤其是居民区和学校门口,郑平他们住的地方就在一个高中对面,“一洋”刚刚开张的那阵子学校门口全都是宣传纸,一堆孩子凑在一起讨论这个洋快餐,几个人偷偷凑钱跑去买个炸鸡,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掉。   郑平把握了先机,在省城还没有肯德基的时候就把“一洋”的分店开了过来,洋快餐的牌子一打出去宣传在城中铺天盖地一做,生意立马火爆了起来,比他们在北京的店生意还要好,每天都有长龙一般的队伍排在门口等着买炸鸡可乐。   郑爷爷郑奶奶从油厂里出来了,郑家老三郑丘也从小县城里上来了,现在都在炸鸡店里帮忙,郑丘才二十几岁,继承了老郑家漂亮的皮囊,长得唇红齿白的小生面孔,穿着同样的员工服往炸鸡店点餐台前一站,见人都是笑呵呵的,一笑露一口大白牙,特别招人喜欢。   店是郑平和韩治军一人出了一半钱投的,分红也是一人一半,郑爷爷郑奶奶郑丘都是拿的员工工资,也不少,一个月也有三百多,程宝丽一开始有点担心婆家人有意见,但郑爷爷郑奶奶都表示他们已经退休了,有退休工资,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店里帮忙,不给工资他们也照样干的;至于郑丘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心性,没什么太多想法,性格外向人也十分好,直接对程宝丽道:“二嫂你就别操心了,现在工资比我以前在老家的工资多多了!我要不满意,我哥还不把我一脚踢滚蛋了。”   郑平在一边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对,有意见就滚蛋。”   郑丘启一口大白牙笑呵呵的,一点都不生气。   @   分店开张半个月之后就是四月底,郑平去北京把他们全家的户口都挂上了,刚刚回来就听说韩治军的妹妹要回国。   程宝丽特别好奇韩治军这个妹妹,人和她们可不一样,十几岁就去国外上学了,呆了好几年才回来。程宝丽没去过国外,但印象里国外比他们发达,日子肯定比他们过得好,她就好奇问陈灵灵道:“他妹妹怎么样?人怎么样?”   陈灵灵想了想自己这个小姑子,就道:“小姑娘人挺好的,很外向很活泼,你见了就知道了。”   程宝丽更纳闷儿:“她怎么不留北京呢?”   陈灵灵笑道:“他听说我们都在省城,说也要过来,要见韩一呢。”   韩治军的妹妹叫韩婷婷,今年也就二十出头,留洋回来还是个大学生,韩治军和陈灵灵都特别宝贝她,拿她当女儿一样。   郑海洋晚上睡觉就搂着韩一,对他道:“你姑姑就要回来啦,白天你妈妈说拿她当女儿一样看呢,以后你就又多了个姐姐,你爸妈可疼你姐姐了,韩一要没人疼啦。”   郑海洋就是逗韩一的,他觉得这孩子的智商特别高,一点点大和其他小孩儿完全不同,反应总是特别快,果然,韩一听完了抿了抿嘴巴,接着特别无所谓的一掀唇角,道:“我有哥哥。”说着就去抱他的洋洋哥。   郑海洋的尾巴翘上了天。   韩婷婷回国,被韩治军接回来,一进门就让程宝丽他们觉得眼前一亮,郑海洋都愣住了——女孩儿二十出头,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一米六三左右的个子还挺瘦,剪一头齐耳短发戴着个墨镜,身上穿着很少,里面一件个子衬衫外面一件长外交,脚下一双高邦皮靴,背着个双肩包看上去又帅又酷,摘掉墨镜,眼睛格外大,五官和韩治军有三分相似,是个气质飒爽的小美人。   一进屋子看到陈灵灵立刻冲过去抱了抱,还亲了亲脸,喊道:“嫂子。”再和屋子里的其他人打招呼,接着一点不认生的在屋子里转:“我小侄子呢?”   郑海洋默默的把孩子架起来抱过去,韩婷婷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小萝卜头,她看了看韩一又看了看郑海洋,大眼睛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一扫,准确无误地认出了韩一,先是摸了摸郑海洋的脑袋,才蹲下来抱着孩子,一大口亲在孩子的脑门儿上,道:“小一一一一一一,我是你姑姑呀!!来亲一口!mua!真乖!”   韩婷婷是个性格外向的女孩儿,国外环境又很开放,回国之后给人的感觉特别“洋气”,不拘束大大咧咧,喊人都是大嗓门,和谁都能说上话,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她的归来就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给这个家又添上了好几份喜气和活力。   回国之前她没想到她哥嫂子现在组成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庭,也就没带什么东西回来,买了些化妆品又买了点烟和衣服,最多的还是孩子的玩具,可见她是真的特别喜欢孩子;就这样儿她还把自己的包翻了个底朝天,能送人的全都送人了,特别是那一堆玩具,给了韩一还分给了郑海洋。   程宝丽觉得外国的东西贵,而且她又觉得东西是买给韩一的,就不好意思要,韩婷婷把东西塞进郑海洋手里,捏捏郑海洋的小脸,揉了揉,还亲了亲小脸,道:“啊呀,谁让我喜欢孩子呢,你看你们家洋洋多可爱呀;我刚刚看他照顾韩一带我们家小一一去撒尿呢,跟小媳妇儿似的,再说了,东西给了洋洋不就是给了韩一么。”   郑海洋被放回去,低着脑袋害臊地擦擦了脸,韩一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一边把玩具递给了他。   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郑海洋突然面临了一个问题——韩婷婷想带着小宝宝睡。   他们家的这个屋子不小,房间也不少,韩婷婷一人睡个房间,就在郑海洋他们小房间的隔壁,郑海洋心里有点不太乐意,以前都是他带着孩子哄孩子睡觉的,韩治军和陈灵灵这两个亲爹爹妈都没有和他抢过孩子,结果现在回来一个姑姑他就得自己一个人睡——这就好像养大的孩子最后却要拱手送出去,他心里当然有点小不爽。   韩婷婷就抱着韩一哄:“小一一,晚上和姑姑一起睡吧,姑姑给你讲故事。”   韩一露出一个略茫然的表情,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到了晚上,就跟着他小姑姑韩婷婷进屋睡觉了。   郑海洋晚上躺在床上,床头的小灯开着,他有点睡不着,被窝里没有奶香奶香的小韩一他还真有点不适应,手一伸把床头他藏钱的小熊抓了过来,把里面的钱倒出来数了一遍,这个方法果然有效,数完了觉得安心多了,关灯睡觉。   半夜里,郑海洋又醒了,这个时候一般是他带着韩一去尿尿的时间,晚上去一次厕所才不会尿床,郑海洋翻个身醒了,习惯性摸了摸旁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来孩子在隔壁跟着韩婷婷睡。   郑海洋在黑暗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结果透过房门听到门外有开门声和拖鞋走动的声音,他没在意,以为是韩婷婷带着孩子去尿尿,结果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陈灵灵说话的声音,客厅里的灯也亮了,亮光透过门缝穿进了小屋子。   郑海洋窝在被窝里正纳闷怎么回事,门被推开大灯亮了起来,韩婷婷抱着韩一走了进来,把孩子塞进被窝里,吐了口气,对郑海洋道:“洋洋,韩一还是和你睡吧,一个晚上尿了两次了,听嫂子说和你睡一个晚上最多尿一次,可把我折腾坏了。”   郑海洋没忍住噗嗤一口笑了出来,韩一像是小刺猬一样把自己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眸子,韩婷婷捏了捏郑海洋的小脸道:“不许笑姑姑,姑姑没带过孩子,经验还没你丰富呢,睡吧。”说着坐在床边帮两个孩子掖被角,外头陈灵灵喊她去睡觉,说是床单收拾完了。   大灯关掉房门重新关上,小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郑海洋抱着韩一在床上滚了滚,在黑暗里小声道:“尿了两次呢?!!乖宝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尿了两次,韩婷婷恐怕以后都不要和韩一睡了,郑海洋觉得这孩子肯定就是故意尿两次的!!怎么能这么聪明!   郑海洋开心死了,在被窝里两脚夹着韩一熊抱,韩一抓着郑海洋棉毛衫一角,小小的吐了一口气——他在睡觉之前喝了好多好多水呢,终于回来和哥哥睡了,真开心!!      第37章 肥水是什么?肥水是一个人。      韩婷婷归来之后,生活对大人们来说是没什么变化的,无非就是家里又多了一个大孩子多了一张嘴吃饭,但是对郑海洋和韩一这两个小孩子来说却有另外一层意义。   韩婷婷就像个大孩子,还是个过得特别恣意嚣张的大孩子,而郑海洋则觉得她的生活更像个“现代人”——每天郑海洋带着韩一在阳台上跳完操了,对面高中开始放音乐整队或者校长开始国旗下讲话了,韩婷婷拖个拖鞋顶着一脑袋鸟窝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看就是还没睡醒。   人往沙发上一窝,坐在那里垂着脑袋闭眼眯十分钟,被彻底冻醒了才会睁开眼睛,打个抖索回房间换衣服,然后才会出来洗漱吃早饭,而等她忙完了,差不多都要十点多了,那时候也正是陈灵灵从店里回来买菜做午饭的事情。   陈灵灵去厨房做饭,韩婷婷收拾完了自己人模狗样地特别精神,有时候出去逛两圈,有时候在家里翻个书出来看,郑海洋扫了一眼,发现那些书无一例外都是全英文的名着。   郑海洋因为韩一的关系的对韩婷婷有些警惕,生怕她一“发神经”又和自己抢孩子,但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儿,相反还很佩服,他听他妈说韩婷婷早年出国虽然都是韩治军自助拿的钱,但这个妹妹在国外着实争气,她出国的时候还是八十年代中旬,国外几乎不怎么看到亚洲面孔,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学英文要上学还要打工,最后自己考了大学还有奖学金。   在这个黑白画卷的年代她就像一抹完全不同的色彩,郑海洋觉得这个女孩儿未来肯定不一般。   不过未来再不一般,也改变不了韩婷婷现在没工作不赚钱闲人一个的事实,但韩治军和陈灵灵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是当真拿她当女儿看的,一点都不催着她出去找工作,她自己好像也完全不着急,每天固定时间出去溜一圈回来,吃吃喝喝睡睡,看看书看看电视陪两个孩子玩玩儿,小日子过得特别惬意。   程宝丽有闲工夫就问陈灵灵:“婷婷不出去工作么?对象也不谈一个?今年也有22了吧?”   陈灵灵道:“她说不着急,再等等,对象的事情我问过她呢,她说在国外谈了朋友,是个白人。”   程宝丽张大嘴巴,觉得特别稀罕:“白人啊?美国人呢?有美国户口啊?”   陈灵灵噗一口笑了:“是啊,她说是美国人呢,还不许我和她哥哥多问,说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是用来结婚的,说国外都没人这么小结婚的,这个年纪都在上学呢。”   程宝丽“哦”了一声,她自己初中毕业没什么文化,就特别佩服那种能考大学的人,像韩婷婷这种还留过洋的就更让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她想人留学洋上过大学的想法果然非同一般呢。   韩婷婷确实不急,每天有空还会把两个孩子拎到房间里教英文发音卷舌头。可怜韩一小宝宝话都不怎么能说溜,才刚刚两岁,就被郑海洋和韩婷婷两个“家庭教师”敦促着学这个学那个。   以前没人有时间管孩子,都没人发现韩一认字会算术题,现在韩婷婷一回来,突然发现一点点大的小豆丁竟然会十以内的算术题!!   韩婷婷:“!!”   她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瞪眼抱着韩一,道:“小神童啊?!难道生来就会?小一一你别吓我啊,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你要是文曲星下凡我改天就要去拜菩萨了!!”   郑海洋:“……”别这样,他最近还教韩一乘法口诀表呢。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漏风的嘴,再说韩一这小家伙一整天“哥哥哥哥”的乱喊,轻轻松松就被韩婷婷套出话,说是哥哥教的。   韩婷婷把韩一放一边,改把郑海洋拎小鸡一样拎到眼前,“郑大宝,你就老师交代了吧,你是不是文曲星下凡,来造福人类的?”   郑海洋:“……”不要跟着我爸他们叫我大宝啊!!难听死了!!   郑海洋内心里狂喊,面上顶着天真的娃娃脸装不懂,韩婷婷就道:“大宝,一加一等于几?”   郑海洋不吭声,转着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假装不懂“一加一”是个什么玩意儿。   韩婷婷:“二加二?”   不吭声。   “三加五?”   还是不吭声。   韩婷婷非常快速地道:“锄禾日当午。”   郑海洋心里要给她跪了,这姑娘还真是不屈不挠,正这么想着,旁边韩一小朋友抓着自己的袖口,一字一字拖着长长的尾音朗朗上口道:“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韩婷婷回头看向郑海洋,把孩子重新放下,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眼神,就好像已经看透了郑海洋的小秘密,“我知道了,大宝!你肯定是因为都五岁了还没人送你去上学,所以气得自己偷偷自学了对不对?真可怜,都五岁了还没能去上学,家里大人想赚钱都想疯了,以后你和小宝就是我们家最大的两个文盲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家里肯定多的是钱让你们两个大小宝挥霍,上不上学都一样。”   郑海洋:“……”   韩婷婷当然不可能发现郑海洋的重生的小秘密,非但不会有人发现,大家只会觉得郑海洋是天生智商高。   韩婷婷虽然嘴上说不上学没关系,但其实也发现家里没人在意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她和陈灵灵提过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但大人们总说忙不开过了这阵子就送去,但她回来都要一个月了,也没人主动提这事儿,好像非要等到郑海洋七岁了才有人会想起来直接送去上小学。   见家里人都在赚钱忘了两个孩子,韩婷婷索性就自己教,有空就说两句英文让孩子跟着学,郑海洋这个重生的当然是一学就会,韩一学得磕磕巴巴,但反正年纪也小无所谓学得快慢,就是学了基础的发音和简单的词汇。   郑海洋觉得韩婷婷不是不想出去工作,应该是找不到合适的,这年头大学毕业都是分配工作,差一点的国有工厂的办公室,好一点的党政机关部门,前几天他听韩治军说分配到哪里哪里,显然她不愿意去。   郑海洋想想也觉得确实是这样,要是换了自己是陈婷婷,二十出头的年纪心高气傲又有高学历,应该也不愿意服从分配去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干一辈子。   天高任鸟飞,韩婷婷不是麻雀更不是孔雀,她应该能飞得很高。   郑海洋细心观察了一阵,觉得韩婷婷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便自己又惦记起了“雅芳”的事情,之前他找机会想让他妈和陈灵灵去做化妆品,可两个女人的世界现在都被炸鸡圈住了,反而成了井底之蛙,看不到炸鸡之外的世界。   但要怎么让陈婷婷注意到“雅芳”和化妆品呢?郑海洋琢摩了好几天,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边玩玩具的韩一身上,露出了一个奸诈的“hihihihihihi”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大人们吃个饭去赚钱了,韩婷婷过着晚睡晚起的生活还没有醒过来,郑海洋拉着韩一偷偷摸摸推开了他爸妈的房门,两个小屁头一起跑到了梳妆台前。   韩一天真地站着,对他的洋洋哥信任又依赖;只见郑海洋伸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金黄色的管状物,拔开外面的盖子,转了一下管冒露出了艳红色的口红。   他一手按在韩一脑门儿单,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溜溜的额头,一手捏着口红,看着韩一的表情就像一只宰猪的屠夫:“别动啊,哥哥给你化妆。”   韩一眨眨眼睛,满世界都是天真,紧接着,口红就在他眉心按下,碾了碾,眉心画出一个“可爱”的大红点。   郑海洋把韩一往镜子前一推,道:“看,美吧!哥哥给你化妆,画一个大美人出来。”接着又去拿梳妆台上的胭脂粉扑,在韩一脸颊上扑出两个枚红色的圈,接着像涂颜色一般用口红把嘴巴涂得鲜红鲜红的。   完事之后,郑海洋还从抽屉里找了他妈的一根发箍给韩一戴上,把额前的头发箍到脑袋上露出化完妆的整张脸。   家里有一面大的穿衣镜,画完之后郑海洋就把韩一推到镜子前,一手放在他肩膀上,站在他身后“语重心长”道:“看!哥哥给你画得多美!”只见镜子里,韩一顶着一张大红猴儿屁股和眼红的嘴唇,对着郑海洋咯咯咯直笑。   韩婷婷醒来之后见到化完妆的韩一快要笑疯了,满沙发打滚,“哎呦笑死我了,大宝你太坏了,你自己也有脸你怎么不往你自己脸上画?!”   郑海洋:“姑姑好看么?”   韩婷婷一边擦眼泪一边直点头:“好看好看!真好看!”   韩一被夸好看就特别高兴,一点不懂此刻自己的脸已经成了猴屁股,他挨着郑海洋去亲亲,一口亲在他脸上,被郑海洋一躲擦花了口红,一道鲜红的杠子就出现在右脸上,韩婷婷指着郑海洋的脸,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笑:“两个猴屁股!!”   韩婷婷笑完了人也彻底醒过来了,挠了挠乱糟糟的短发,朝郑海洋抬了抬手道:“拿你妈的口红画的吧?什么牌子的口红?拿来我瞧瞧。”   郑海洋心道有戏,飞奔回房间把她妈所有的化妆品保养品都抱了出来,送到韩婷婷身前,韩婷婷拿起来一看:“啊,雅芳啊?没想到现在咱们国内也有雅芳卖了。”   郑海洋人小鬼大道:“姑姑,国外有卖么?”   韩婷婷:“当然有了,可多了,各种牌子都有,口红都有十几种颜色的”一边又拿着手里的小罐子打量着,感慨道:“真没想到竟然有雅芳了。”   郑海洋道:“以前有阿姨来家里,就是拿的这个,妈妈和阿姨买了很多。”   韩婷婷笑:“那当然了,女人都爱漂亮要化妆的,洋洋以后娶的媳妇儿肯定也爱化妆。”说到这里突然话就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郑海洋在一边观察到,韩婷婷的眼神在那句话之后,突然就变了。   这天韩婷婷照旧出门,走的时候很匆忙,却没有按时按点回来。郑海洋倒了热水给韩一洗脸,把一张大花猫脸洗得白白净净,盆子里的热水都洗干净了,一边洗一边自己嘀咕道:“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养大了穿漂亮衣服化妆做大美人,买包包买豪车买大房子娶回家还算肥水不留外人田;养大个臭小子以后还不是给别人买包包买房子买车子,想想还真亏。”   韩一站着,脸上冒着蒸腾的热气,擦干净之后又是一张完美的瓷娃娃脸,口红也被擦掉了,他自己抬手拿手指沾了沾嘴唇,低头看手指发现没有红色了,于是露出个略担忧的眼神看向哥哥,道:“哥哥,没有了。”   郑海洋:“恩,没有就没有了。”   韩一:“肥水是什么?”   没想到孩子耳朵竟然这么尖,还听到了,于是解释道:“肥水是一个人。”   韩一:“哥哥么?”   郑海洋干脆道:“差不多啊,哥哥也算肥水。”      第38章 雅芳小姐      韩婷婷这两天有点神神叨叨的,白天也不睡懒觉了,早早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就出去,中午也不回来吃饭,到了下午才回来,每次回来手里都会拎着一堆“雅芳”的化妆品。   家里一开始没人发现韩婷婷的异样,只当她是心血来潮要出去找工作,直到家里摆放了一堆“雅芳”,才有人觉出她的异常来。   韩治军这两天还没去北京,看到妹妹每天花钱如流水异样买化妆品终于也有了意见,其实他从听说韩婷婷谈了一个美国朋友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大开心,奈何妹妹大了也是成年人了,他不好多说什么,今天终于找了源头发火。   他皱着眉头把一堆保养品从卫生间里拿出来丢在桌子上,皱眉道:“你整天什么也不干吃吃喝喝玩玩儿,现在回来了就知道给我买一对破烂东西回来?你当你哥嫂子的钱不是辛辛苦苦赚的?是大马路上捡来的怎么着?”   韩婷婷也不怕她哥,赶忙去把一桌子东西拿起来,仔细观察着瓶身,似乎生怕拿个化妆品保养品磕到了碰到了似的,也皱着眉头道:“女人的东西你不懂,哥你别管!”   “我不管?!”韩治军心里憋了很久的一股子气终于找到了出处,他手一伸,朝着韩婷婷道:“那把给你的零用钱还给我!你买的哪样东西现在不是用的老子的钱?现在出了个国上了个大学了牛逼哄哄了是吧?竟然让我不要管?敢和我顶嘴?”   韩婷婷是真的一点都不怕韩治军,无所谓的耸耸肩,把那一堆东西抱起来回房间,韩治军气地跳脚,在后面大声道:“和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啊?你现在本事了!毛还没长全呢就晓得谈对象了,还谈个美国人!?你现在胆子大了么?”   陈灵灵本来还想来劝劝的,让韩治军不要这么大声和妹妹嚷嚷,结果一听这话同时和程宝丽一起喷了,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在旁边都笑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韩治军转头就瞪了陈灵灵一眼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难道说错了?”   韩婷婷头都不转一个,抱着一堆东西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回来,只见陈灵灵和程宝丽已经笑趴在桌子上了。   韩一和郑海洋两个小孩子就坐在沙发上,眼见着这兄妹两个吵架斗气,韩一鲜少看他爸怒火中烧的样子,一时不适应就有些害怕,缩了缩身体,朝着郑海洋小声道:“哥哥,爸爸生气了?”   郑海洋自认为小声道:“别怕,你爸那是吃醋呢,因为姑姑谈了朋友,爸爸觉得养大的女儿要送人了,不开心故意发火呢。”   这话刚说完,程宝丽已经一股屁坐到了地上,陈灵灵憋得满脸通红,韩婷婷抬手摸了摸鼻子,看着韩治军又心虚又可爱的笑起来,韩治军闹了个大黑脸。   程宝丽笑死了,郑平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报纸:“笑什么呢?在屋子里都能听到你笑成这样。”   “哎呦哎呦,笑死我了,”程宝丽一边爬起来一边道:“你儿子,哎呦,笑死我了,老韩你看你,借口生气的理由都找得这么烂,我家洋洋都看得出来你是没事找事要生气,婷婷买的那些‘雅芳’能值几个钱啊?”   韩治军闹了个大黑脸,被郑海洋戳破了心思,一时脸又绿了,他哼了一声,拉了拉裤子坐到椅子上,侧头抬着下巴,特别傲娇道:“对啊,我就是故意找的理由生气怎么样,我就是听说她谈了个朋友生气怎么样?我一个妹妹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容易么?谈了个中国人也就算了,谈了个美国人,以后嫁到美国我一年能看几次?”   韩婷婷喷了,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韩一这会儿都明白他爹不是真的生气,于是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腻歪着他的洋洋哥。   韩婷婷没想到她哥和她生气是因为“谈了个外国朋友”这事,看她哥那副“妹妹谈了朋友以后就不要我了、不开心”的表情,也跟着笑死了,她跑到韩治军旁边,掰着她哥的肩膀,韩治军甩了甩肩膀侧头不看她,她就勾着他的肩膀,笑道:“哎呀,像我这样的,以后谈了朋友结婚了也不可能嫁人啊,我肯定给你招个女婿上门啊,就算嫁个美国人,也那美国人上门入赘的,我哪儿能嫁人呢!”   陈灵灵道:“那多稀罕,让人外国人入赘?”   韩婷婷勾着她哥的脖子撒娇:“那怎么不行了,反正咱哥咱嫂子有钱啊。”   陈灵灵笑,韩治军这才想找回了一点面子,转头默默无声看着韩婷婷,一副特别认真的表情侧目道:“真的?”   韩婷婷和韩治军认真的双眸对视,突然“噗”的一口笑喷了,弯着腰边笑边摇手,韩治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耍了,出离愤恨暴走回房了。   陈灵灵朝韩婷婷眨眨眼睛,回房间开导这个要嫁妹妹舍不得的大男人去了。客厅里郑平特别淡定的展开报纸,抖了抖,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道:“宝丽啊,你看咱们家多好,生的是个儿子,老郑家也是三个儿子,一点儿都不用操心嫁女儿的事情。”   程宝丽笑呵呵道:“是啊是啊,看给你得瑟的。”   韩一腻歪着郑海洋,抱着他的胳膊,在客厅里大声道:“哥哥是我的。”   郑平抬抬眼:“是啊是啊,洋洋是韩一的呢,以后嫁给你做媳妇儿要不要?”   韩一一口小嗓子特别亮:“要!”说完之后顿了顿,道:“叔叔说话算话。”   郑平随口道:“算话啊。”   韩一放开郑海洋,从沙发上挣扎着起身,跳下来,小跑到郑平椅子旁边,伸出小胳膊小手,踮着脚朝着郑平道:“拉钩,叔叔拉钩。”   郑平觉得好笑,哄着小宝宝,伸出小拇指勾出韩一的小肉手,道:“恩,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韩一拉完钩欢快地小跑着在客厅里打转:“哦哦哦,哥哥是我的咯!!”   @   韩婷婷买这一堆保养品化妆品当然不是白买的,她几乎把市场上能买到的“雅芳”全买了回来,她自己琢磨了很久,每天在外面晃悠,商场小杂货铺里转,就是想看看化妆品在市场上的情况。   和她想的差不多,化妆的女人不多,化妆品保养品也没有成为小老百姓消费的平常物品,商场柜台里多的也是雪花膏之类的,专业的化妆品也只有“雅芳”和国产的几个牌子。   韩婷婷在国外呆过,满大街满商场都有很多的化妆品柜台,什么样的牌子都有,外国女人化妆很普遍,口红眉笔是最常用的两样,化妆品完全就是日常的消费品,用不掉就丢丢掉了再买新的,价格有便宜的有中档的也有贵的,十分齐全。   看如今的中国,比她离开那时候要富足多了,外面街上做小生意的多卖的商品也很齐全,但就是女人用的化妆品几乎没怎么见到。   韩婷婷看过了郑海洋给韩一画的那个猴子屁股之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想为什么不能做化妆品生意呢?现在人都有钱了,女人本来就爱美,画了口红描个眉整张脸的气色一下子就好了,如果有钱买口红买化妆品,哪个女人能拒绝美丽?   韩婷婷觉得有戏,化妆品在中国市场未来肯定能大赚一笔,如果现在能抓住时机,还愁没有钱赚么?   在买了一堆化妆品晃了好几天市场之后,韩婷婷在某一天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她说:“我想做化妆品。”   郑平和韩治军两个大老爷们儿的第一反应都是——那什么破烂玩意儿,怎么可能赚钱?   但男人们永远不懂女人的东西,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漂亮衣服,也永远不能分辨出几十甚至几百种花花绿绿的颜色,只有女人能明白色彩和美丽搭配起来的世界。   陈灵灵和程宝丽这两个女人倒是觉得很新鲜有意思,齐齐转头瞪了眼男人们,让他们通通闭嘴。   男人们闭嘴了,韩婷婷继续道:“我觉得化妆品保养品肯定能赚钱,我先和你们说说国外的情况。我在国外,女人化妆很普遍,化妆品也不值几个钱,但是消费量特别大,洗脸要用洗面奶,洗完了擦保养品,就像我们国内的雪花膏,接着就是化妆。咱们国家还没有这种氛围,但是你想,以前人多穷啊,吃都吃不饱,谁还管这张脸啊,但你看现在条件越来越好,赚得也越多,女人喜欢漂亮,除了穿好看的衣服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化妆么?”   韩治军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开个工厂生产口红?”   韩听听摇摇头:“你以为是开炸鸡店么?开出来就有人买?你们开炸鸡店还不是因为有肯德基在前面铺路。口红不一样,我是这么想的,‘雅芳’在打开市场,它的模式就是直销,我问了问,他们现在还在招雅芳小姐,我打算先做一段时间雅芳小姐再说,如果真的能打开市场,有很多女人买,说明就能做,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自己生产口红。”   郑平道:“口红和炸鸡当然不一样了,当初做炸鸡还是你两个嫂子自己在家里捣鼓出来的口味,土豆泥还是洋洋做出来的,要不然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土豆泥要怎么做。但是口红怎么做咱们谁知道?”   这当然没人知道,口红又不是炸鸡,他们连原材料是什么都不清楚,程宝丽倒是开口了:“哪儿管那么多,先让婷婷这么做作呗,反正又不是白干,也能赚钱。如果不赚钱大不了不干,到时候再找其他事情好了。”   韩治军想了想道:“也行,那婷婷你就先做雅芳小姐,可能比较辛苦,我看要挨家挨户跑的,要是嫌苦就别干了,反正也不在乎你那几个钱。”虽然嘴巴上说什么翅膀硬了还找理由生气发火,但心里着实心疼这个唯一的小妹妹。   韩婷婷倒是一脸无畏的表情,拍拍胸口,道:“看着吧,以后你把快餐店做大了成了炸鸡王,我肯定是化妆界的女王!”   哟还女王!?大家都笑了,觉得韩婷婷这是大言不惭,可郑海洋却觉得,如果干的好,或许韩婷婷真的可以成为中国的化妆品女王。   韩婷婷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倒是和韩治军挺像,说干就干,第二天就穿了一身在国外买的套裙踏上了高跟鞋拎个包去应聘雅芳小姐了。   雅芳小姐这时候的招聘没有那么严格,毕竟来干这行的年轻女人并不多,大家要么做小生意要么还爱待在国有工厂里干活儿,一是稳定,二是不用动走西奔,干这个雅芳小姐的一开始都是误打误撞没办法进了这个行业,之后就是因为赚得多了,女人们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入这一样,渐渐人才多了。   韩婷婷个子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刚刚好,一头齐耳短发如今已经长到了脖子,看上去婉约了不少,人本身就长得漂亮,瓜子脸大眼睛,身材也特别好,不说话的时候当得上“窈窕淑女”这四个字,轻轻松松就成功了应聘上了。   不过当时填写表格的时候她在学历那一栏造了假,没说自己是国外哪个大学毕业的,直接填的小学,她怕填了高学历别人不要她,也怕一个学历造成隔阂影响了同事间的关系。   韩婷婷顺利进入雅芳,成了背着化妆品保养品挨家挨户推销的“雅芳小姐”,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化妆吃早饭背着包出门,晚上六七点才能回来,再晚一点可能要九十点,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累成狗的模样,一句话不说往沙发上一瘫,看一眼就知道特别辛苦,踩着皮鞋经常走到脚肿,嗓子几天就哑了,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韩婷婷说她要做化妆品界的女王,便果真像一个女王一样昂着高贵的下巴出门在外面蹦走,连着十天没有休息过,家里却没人听到过她的一句怨言,就算腿走肿了也只稍微哼哼,没有向任何人抱怨一句。   陈灵灵私下里和韩治军嘀咕:“看你妹妹,你之前还好意思说她,这么辛苦,没抱怨一句,就是能吃苦的人。”   韩治军抽烟不吭声,过了半天道:“实在辛苦就别干了,谁还指望靠她的口红赚钱。”   陈灵灵道:“你就等着吧,看你妹妹以后肯定不比你差,说不定真比你有钱。”   韩婷婷的辛苦是家里人都能看到的,但看不到的那些辛苦,却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每天出门去店里拿货,满城乱跑,这时候有钱人和没钱人混杂住在一起,还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富人区,她就得一个小区一个小区挨家挨户跑,吃闭门羹是经常的事情,有时候别人请进门了说得口干舌燥眼看着能推销出去,却又被赶了出来,遇到猥琐的眼神也是正常的事情,还要自己想办法溜走,不能准时吃饭喝不上一口水更是家常便饭一样,个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外加现在很多女人从工厂里走出来了,知道雅芳小姐赚钱,卖化妆品赚钱,于是入行的人也多,韩婷婷算入得晚的,这时候竞争已经很激烈了,经常敲了门户主用嫌恶的表情道:“怎么又是这个?走开走开,你们昨天不就已经来过了么?“虽然辛苦,但如果遇到金主有钱的大方客户也真的能卖出去很多,现在有钱人都不显身价,经常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特别普通的女人,但进了门才能发现家里的非同一般,等结账的时候,甩钱的姿态更是漂亮的一塌糊涂。   韩婷婷有一次提起她的一个客户,对陈灵灵和程宝丽道:“那人家才是真有钱,特别有钱,我还没搞清楚他们家是干什么的,但肯定有钱。钱包是国外一个特别有名的牌子,里面一百的票子一大把,一手拿出来直接甩茶几上面,都不自己数的,让我数,给她找钱都不要,说算是我的跑路费,让我自己买水喝。“程宝丽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有钱女人了,但没混出个什么圈子,也不认识省城这里的有钱太太,一时特别好奇,问道:“她买的多么?买了多少?”   韩婷婷:“可多了,一堆东西,瓶瓶罐罐,哎,不行,改天我得去买个bb机,她还问我要号码来着,她家里有电话的,说是想买了送人,怕找我找不到。”   陈灵灵就道:“bb机你尽管去买,不够嫂子给你钱,虽然干的是个推销,但出门在外别被人瞧不起了。”   韩婷婷撒娇:“嫂子你真好,我明天就去买。”   韩婷婷在这个客户身上赚了不少,那有钱女人一买就是一堆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过几天就给韩婷婷的bb机打电话,说是要买口红,可把韩婷婷周围的那些“雅芳小姐”羡慕死了。   有钱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几个雅芳小姐就偷偷摸摸跟着韩婷婷,想打听那个富婆住处找上门去推销,韩婷婷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根本不担心被人跟着,也不担心生意被抢掉,为什么?   因为韩婷婷特别会利用手里的资源,那时候“一洋基”在本地已经做得很大,名声很响,还出了很多“餐饮券”,陈灵灵给了韩婷婷一大把“餐饮券”,她就直接送给了这个客户,反正炸鸡又不值几个钱,吃再多也没多少钱。   那富婆看韩婷婷送她这么多“一洋基的餐饮券”,就问她哪里来的,陈灵灵没有直说,但拐弯抹角地表达了那家店就是他们家的。   这年头能在穷人里脱颖而出变成有钱人的都不是普通人的情商智商,富婆一听就明白了,那店就是韩婷婷家的。   富婆对韩婷婷瞬间就更加友善了,拉着她问东问西,韩婷婷“一不小心”透露出了“一洋基”就是他亲哥哥亲嫂子的产业。   富婆家虽然不做餐饮业,但有钱人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这样才能显示身段,自此之后对韩婷婷当然就不一般了,她身边有要买化妆品的就专门给韩婷婷打电话,生意都给她做。   韩婷婷一人在国外上学多年,不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傻瓜,资源换资源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况且她也觉得陈灵灵和程宝丽能和这样的人认识有好处,路要越走越宽,圈子要越混越大。   富婆之后在陈灵灵的引荐之下认识了韩婷婷和程宝丽,三个女人有相似的经历和相同的环境,自然能聊得开,一下子就成了茶友,时不时还出来逛一逛喝喝茶什么的。   这些当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韩婷婷有她为人处世的经验和在国外学习的经历以及一个一般人不能比拟的条件优渥的家庭条件,在这些基础之上,她当然能做得很好。出了好业绩,自然有人嫉妒有人羡慕有人说三道四,但韩婷婷全部不管,她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只有不停朝前赶,才能把别人狠狠甩在身后。   大夏天别人偷懒的时候她在推销,别人睡懒觉起晚了她已经去店里拿完货了,别人肚子疼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就请假不去她却还在推销,韩婷婷不给自己找任何理由,一门心思专注在自己做的事情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成了他们省城业绩最好的“雅芳小姐”。   @   郑海洋从来没见过这么拼的人,就算当初他老子娘和韩一的爹妈当初为了在北京开炸鸡店都没有这么拼过,对韩婷婷算是彻底服了。   有时候韩婷婷在家,郑海洋也会特地跑过去,问她:“姑姑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啊?”   韩婷婷就捏捏他的脸道:“你现在太小了,不懂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你的钱你的事业是你说话的底气,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让你身边的人都妥协,你必须要这么拼。”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含糊了,就算是有着成年人心子的郑海洋都有些不明白,但他听得出来韩婷婷似乎想做什么事情,但那件事情可能她身边的人都会反对,于是为了争取话语权,她不得不这么拼命,以此好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她身边的亲人都不得不妥协。   郑海洋是这么理解的,但她又有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韩婷婷这么拼命呢?   @   七月,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韩治军凑了一笔款子和陈灵灵回北京买房子去了,据说买得晚了本来以为只能重新挑房子了,但没想到北京郑平他们家买的房子隔壁竟然还空着,一直没卖出去,据说老百姓嫌两千多的房价贵了,一直没什么人买房子。   刚刚好韩治军他们捡了便宜,把那套房子买了,两家人又做了邻居,不过晚了些时间买房价又涨了一些,虽然涨得不多,但对当时的小老百姓来说,两千一平的房价确实够呛,买不起。   但只有郑海洋不这么想,他现在每天翻翻自己藏的钱,就想着最好自己也能现在就在北京买套房子,等到了二十年之后,房价蹭蹭就上去了,那房价才叫真的买不起!   韩婷婷这时候已经两个多月没休息过了,拼了一股子劲儿成了如今省城最牛逼的雅芳小姐,手里有一批很有钱的女客户。这些女客户平时都是不显身价的,偷偷摸摸发财,有些家里在海南发财,有些是私人买卖的,有些靠着政府关系做一些进口买卖,都十分有钱。   韩婷婷把这些人全都介绍给了程宝丽陈灵灵他们,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富婆圈。   程宝丽还琢摩,说:“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好吧?感觉就像一群抱圈子的资本家。”   郑海洋有模有样道:“妈妈,让你去菜市场和卖菜的阿姨做朋友,人家也嫌你太有钱,不想睬你的。”   程宝丽:“去,人小鬼大。”   可就算这么说,程宝丽和陈灵灵也细心经营着这个小小的富婆圈,现在“一洋基”已经请了足够的服务员,生意十分好,郑平的弟弟郑丘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不用她们两个女人多操心,于是时间一多下来,她们这一圈子女人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天。   聊男人聊孩子聊生意,有时候还能聊一些重要的小道消息,比如上面有什么政策啦,哪里又推行什么优惠项目啦,哪里又可以赚钱啦。程宝丽和陈灵灵现在有钱了,偶尔也拿自己的钱出来投个小生意,赚得不多但也比把钱放在银行划算,于是钱滚钱,自己又小赚了一笔。   八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像女王一样一直忙碌的韩婷婷突然在公司遭到了排挤,因为业务太好又认识很多富婆,不少人眼红之下就开始疯传说她是个不正经的人,还有人说她认识哪个哪个有钱老板,人老板买了她的化妆品才能有她如今的业绩。   更甚者还说了这样难听的话:“你说她怎么能认识那么多富婆?说不定就是床上功夫好把那些富婆的男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呢,那些富婆感激她都来不及呢!还有你看她的bb机,你见过咱们谁还带个bb机的?那玩意儿多贵啊,谁舍得买?不就她么?说她不认识什么大老板我都不相信,要不然那bb机哪里来的?”   枪打出头鸟,做人做业绩太优秀太突出总是会遭到非议,公司里的风言风语韩婷婷一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某一天,雅芳公司的上层说要在省城这里提拔一个“雅芳小姐”管理这边的区域业务,也就是要晋升一级做领导。   这个消息一出来立刻在当地“雅芳小姐”圈子里炸开了锅,又有消息传出来说韩婷最有可能当选,因为她业绩最好。这消息一传,同行里早入门的女人当然不服气,便又开始传韩婷婷的不好,更有人偷偷写信朝上面揭发,说韩婷婷的作风问题说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八月份韩婷婷每天要顶个大太阳出去,又热又烦躁,以前听了这种话就全当没听见,现在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委屈又生气。   韩婷婷气不过,不和任何人说,在家里也不向韩治军说,只能朝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诉苦。韩一是个真小孩儿,郑海洋完全就是成年人披着个孩子的皮囊,于是在听完了韩婷婷的怨言淡定开导道:“要做领导当然要去争取啊,谁还想当虾兵蟹将啊,小孩子堆里大家还争着想当孩子王呢。你是留学生啊,直接文凭甩出来就能甩开他们六条大马路了,怕什么?”再说了,郑海洋心里又想,什么人走什么路,你不是普通人走普通人的路反而被别人说你矫情,这个时候就应该那文凭甩她们一脸。   韩婷婷听完都愣了,郑海洋立刻故作天真状,把韩一一抱,道:“小一一,哥哥带你去尿尿,咱们去遛鸟儿!”留下韩婷婷一人自己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韩婷婷收拾了自己所有的文凭证件,拎包去了公司;他们每周一都有个早会,就是总结一周的工作情况,韩婷婷当着所有“雅芳小姐”的面把纸袋子递给负责人,道:“我申请区域销售负责人,这是我的文凭证件。”   当时也有人把申请材料递上去,自己主动争取升职竞争岗位,但人家基本都是初中以上文凭,高中高职文凭好几个,韩婷婷这么一说,台下不少人看笑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就是个小学文凭。   有人在下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讽刺:“小韩啊,小学文凭什么样拿出来我们看看啊,我们大家都要忘记是个什么样子了呢!!”   周围不少人笑,当然也有和韩婷婷关系好的,为她捏一把汗。   韩婷婷站在台子上,手里的材料纸袋子还没有捏着,于是转头,对着下方露出一个睥睨的笑容,微微抬着下巴,垂眸把手里袋子里的全英文学位证拿了出来,懒懒散散举起,笑道:“我拿出来了,就怕你们看不懂呢?!咱们这儿还有人看得懂英文?不好意思,小学文凭我还真没有,这里有张美国耶鲁经济学的学位和毕业证?刚刚谁开口的,上来看看?”   死一般的静默,所有人全都闭了嘴,目光都落在那张没人看得懂的全英文毕业证上,刚刚开口讽刺的女人就好像脸上被甩了一巴掌一般,满脸通红,缩在位子上。   韩婷婷靠着讲台,冷冷地骄傲一笑,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关于我的风言风语都讲了些什么,不过各位姐妹就不用为我操心了,美国大学毕业的文凭我还捏在手里,干不成‘雅芳小姐’,大不了就分配去机关去干翻译咯,你们觉得呢?”      第39章 韩婷婷升职&改生日计划去上学      韩婷婷的学历注定要成为在雅芳这条道路上的垫脚石,谁能想到一个美国耶鲁毕业出来的高材生会愿意抛弃自己的高材生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勤勤恳恳做着最基层的推销员挨家挨户受人白眼?就算是在美国,拥有一个经济学位的耶鲁毕业生也能找到一份薪水优渥的工作,更何况是现在的中国?   韩婷婷的学历证书在省城的雅芳公司竟然没人能看得懂,还是传到了上海的一个美国中层领导手里,那美国人大惊,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人才竟然会愿意在雅芳基层当一个普通小小的推销员。当即就坐车到了省城,要亲自见韩婷婷。   这年头在中国还没什么外国人,尤其是白人特别少,走在大马路上都有一堆人好奇的纷纷侧目,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那美国人领导一来省城公司,全公司上下齐齐都沸腾了,唯有韩婷婷特别淡定。   她想就一个外国人有什么要震惊的?白皮肤碧眼珠子金头发也没什么可新奇的吧?她还觉得是咱中国人自己的黑发黄皮肤好看呢。   美国人领导是个三十五出头的高个女人,足有一米七,踩个高跟鞋都要比男人高了,穿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西服套装,手里拎个黑包脖子上系一块丝绸方巾,画着淡妆神态矜持高贵,独自见了韩婷婷。   韩婷婷以前在美国见满大街的洋人,早就不稀奇了,和她单独见面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聊了聊自己在国外上学的经历,又说了说自己目前手里的工作。   女人问她:“为什么回中国?如果在美国,凭着你的学历,完全可以找一份好工作。”当然,抛开种族歧视不谈。   韩婷婷简单回道:“不,我觉得中国很好,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当然要回来。”   女人毫不避讳道:“但是穷不是么?”   韩婷婷就淡淡的笑着看她,不急不缓道:“穷?不,我不这么认为,显然雅芳也不这么认为,不是么?要不然为什么要来中国直销化妆品?”她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碰到有趣的论题,尤其是上管理公开课的时候,就经常讨论到中国,那时候满教室都没几个亚洲人,中国人只有她一个,其中还有个是华裔女孩儿,教授站在讲台上给他们讲中国,他们说这个国家很穷,说到“穷”这个字的时候无限唏嘘,可是再讲到市场,却会用鼓舞人心的口气道:“中国是个很大的国家,人口又多,如果能攻占中国市场,那对任何一个企业来说都将会有跨时代的意义。未来的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市场将会是中国的。”   多有意思?美国人一面和你不停强调中国现在有多穷,却又一面告诉你要去抢占中国市场;就像现在韩婷婷眼前的这个美国女人,一面惊诧她的选择,一面又问她为什么回国;一面肯定她在基层的贡献,转头又说“如果在美国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韩婷婷心中冷笑,多荒谬。   女人还要回上海,见了韩婷婷确认她的的确确是耶鲁毕业的之后就走了,临走时直接对韩婷婷保证她将会是唯一的升职候选人。   韩婷婷笑笑,和其他领导一起将人送上车,挥手say goodbye。   这之后,公司里再没有人敢随便乱说韩婷婷的坏话,那些非议好像全部成了埋入泥土中的尘埃,也没有人敢再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她的学历她的样貌她的业绩都是她的资本,她那一口流利的英文把公司里的其他的雅芳小姐远远甩在身后,领导都不敢小瞧韩婷婷把她当宝一样供在公司里,其他分公司听说s省省城这里有个耶鲁的留学生都羡慕的要死,恨不得在当地也挖地三尺找个美国留学生过来充当门面,可这年头要真培养了一个耶鲁大学生,除了韩婷婷,谁还愿意去雅芳这样的公司工作呢?   公司里那些嚼舌根的这下全都嚼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的说不出话来,私下里讨论,非但不敢说韩婷婷的不好,还一个劲儿的感慨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韩婷婷说英文的时候那模样在她们看来可高贵了,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话传到了韩婷婷耳朵里,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感慨,她想这年头人和人的差距还不算大的,六七年之前甚至更早,他们韩家不也穷得叮当响?比那些能在工厂里干活儿的人要穷多了,她小时候都是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就是因为太穷了,他哥拼了命的都要出来,他们老韩家经历过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能有今天都是拼了命攥着劲儿的往上爬,八十年代中旬她出国,一个人带着一点点行李和一把换成美金的票子独自站在洛杉矶的飞机场,至今都无法忘记那种脚不沾地的空洞感觉,什么人都无法依靠,一句英文都不会讲,就这么被她哥花钱给送出来了。   人不还得靠自己?不拼了一把命去活着,谁能有现在这么光鲜亮丽呢?有时间去非议别人羡慕别人,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多久,韩婷婷就升职了,本来以为只是s省省城s市的区域销售负责人,却没想到上面下来的聘书竟然直接任命她为本省的销售负责人,消息一下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那时候s省下面有好几个直销点,但都是平行的关系,同时受上海公司的管理,韩婷婷这道聘书下来之后,一下子就成了省里所有雅芳公司的领导,级别不是高了一个等级,是高了很多很多!   一下子,公司里都沸腾了,聘书无疑于是对韩婷婷的中用,而且拿到聘书还是中英文双语的,别人只看得懂中文,完全不明白那蝇头小字的花式英文体以及下面那行潦草的字迹是什么意思,唯有韩婷婷明白,那是公司高层的英文签名,而签名之前,还有两个英文“Greater China”——大中华区!   韩婷婷回家之后把那份聘书贴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玻璃斜上方,以此好让每天早上梳头化妆的自己都能看到,在这份聘书下来之前,她觉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份为了未来而努力的工作,然而看到“Greater China”那两个字之后,她这个曾经曾经漂泊异地的留学生却隐隐感觉到内心的躁动,在英语里“china”是一份归属,一份对家乡对自我的肯定,而“Greater China”却是一份谁也无法预料的大未来大世纪。   乘风破浪,强者才能按住时代的节拍!   韩婷婷成了全省的负责人,这消息对家里人来说无疑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陈灵灵笑不拢嘴,对韩治军道:“我说的吧,你妹妹早晚有一天做的比咱们都要好,她现在可是负责全省的‘雅芳’,比咱们做得都打。”   韩治军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心里实实在在高兴,但心里想的和做的又是两码事情,坐在桌边道:“总算送你出去上学没白花我的钱,钱没打水漂。”   韩婷婷早就习惯了她哥刻薄的说话方式,一点都不生气,一边把菜往自己碗里夹,一边道:“不投入哪有回报啊?你要是不送我出去上学,我说不定现在就在工厂里干活儿或者就在你‘一洋’的厨房给你炸鸡呢。”   韩治军:“炸鸡怎么了?你还瞧不上炸鸡了?”   韩婷婷:“我哪有瞧不上炸鸡的?那我要嫁个炸鸡的你愿意?”   韩治军立刻扔了筷子:“你敢!”   韩婷婷就摇头晃脑笑,心里开心,他哥就这样,嘴里骂人心里其实高兴,她知道。   边上,坐在自己专用椅子上的韩一问郑海洋:“哥哥,‘嫁’是什么意思?”   郑海洋道:“就是‘给我’的意思。”   吃完了饭韩治军在家里瞎溜达,韩婷婷和两个嫂子在外面看电视,他一个人溜达着溜达着进了亲妹妹的房间,站在梳妆台前,背手躬身眯眼看着那张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英语聘书,嘴角带着抹明显的笑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嘀咕道:“写的什么玩意儿,看都看不懂。”说完突然自己又咧嘴笑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没白养这么大。”说完转身出去了。   郑海洋进韩婷婷的屋子不用偷偷摸摸像韩治军一样瞎溜达,韩一的玩具有很多就在她屋子里,他一般进门都是直接推门进去,韩治军一走,他就直接进了屋子,韩一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   郑海洋爬上凳子,跪在凳子上扶着镜子看那张全英文的聘书,花体的英文字他也不怎么看得懂,写得太绕口了,但也能看得出是对韩婷婷的肯定,任命她为省里的负责人,下面有个更加潦草完全看不懂的英文签名,但英文签名之前的两个字却十分清晰,是“Greater China”。   “Greater China??”更大的中国?伟大的中国?洋人九十年代这么谄媚的?不可能吧?郑海洋爬下来,有些纳闷,上辈子学了好几年的英文完全就是半吊子,一时也没想起来Greater China是什么意思。   郑海洋爬下来,牵着韩一的小手回屋去了。   韩婷婷成了大领导,再不用挨家挨户敲门上门推销了,其实她早就不用去了,光省城这边的富婆小圈子就经常给她打电话买东西,完全就够她的销售业绩。韩婷婷现在负责全省的销售,就要经常出差去其他地方,有时候连着七八天都不在,一个月可能有半个月都不在家,再加上工作忙,于是郑海洋和韩一又恢复到了以前两个人的状态。   韩婷婷有很多英文磁带,郑海洋每天没事就把英文磁带放出来听,两个孩子在家里边玩儿边听,听多了韩一就能自己跟着唱歌了,数学也从原先的十以内加减升级到三十以内的加减,认识的数字多了,英文单词也多了,小胳膊小腿因为每天都在阳台上蹦蹦跳跳也十分结实,总之郑海洋这个小奶爸当得好,把自己把韩一都照顾得很好。   等到大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郑海洋已经在奶爸这条道路上撒丫子狂奔跑远了。   程宝丽会想起家里两个孩子,还是因为在富婆小圈子里喝茶吃饭的时候,一个叫余秋的女人提起了自己六岁的儿子——她就是一开始韩婷婷介绍给嫂子们的那个富婆。   余秋家里是做罐头生意的,这两年赚了不少钱,家里的儿子和洋洋差不多大,是个大胖小子,叫余东卦,今年上大班明年就要送去上小学了,余秋家在北京也有房子有户口,她正纠结是送儿子去北京上小学还是就在省城上学,她道:“那胖小子顽皮很很,我得送个严一点儿的学校,省得他给我闹事儿。我是想送去北京,毕竟大城市么,可瓜瓜不想去,而且我们现在工厂也在这里,去北京就得他姥姥姥爷看着,我和他爸都看不着。”   陈灵灵道:“孩子不在眼皮子地下不行的,得看着,才六七岁,而且还是男孩子,太顽皮了,老人家肯定看不住的,现在都一个孩子,上一辈都宠。”   余秋道:“是这个理,瓜瓜也不想去北京,他认识的一堆小孩儿全在这里,去了北京没认识的孩子。哎,算了,要不就留省城上学吧,以后再看看,反正他要是愿意,去北京咱也有户口,不怕的。”   陈灵灵道:“小孩儿的事情别急,你看我男人那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小学都是跳着上了,后来直接送出国,现在耶鲁都毕业了。”以前因为韩婷婷的关照陈灵灵他们从来不提这话,如今雅芳的人全知道了又升了大领导,便没有什么估计了。   余秋也听说了这事儿,唏嘘不已:“你那妹妹,看着吧,以后绝对是个人物,不用出五年,肯定能干大事出来。”   程宝丽一直没接话,默默坐在一边皱眉想着事情,余秋和陈灵灵转头看她,“想什么呢?”   程宝丽抬眼,看着陈灵灵:“灵儿啊,洋洋今年五岁了。”   陈灵灵抬眼:“啊?”她还没反应得过来。   “五岁了,还没上学呢!”   余秋一口茶差点喷了,惊愕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光顾着赚钱把儿子都忘了?对了,你们两个出来喝茶,谁在家看孩子?”   陈灵灵,程宝丽:“……”   没人!!没人!!韩治军和郑平这两个去北京了,郑家老两口都在炸鸡店干活儿,韩婷婷出差去姑苏了,家里就两个孩子!   余秋嘴巴都长大了,愕然看着她们两个,“你们……你们,孩子是生的不是垃圾桶里捡的,你们当放牛呢,小的不才两岁?”   程宝丽和陈灵灵赶紧朝家跑,一回家,就看家里录音带放着英文歌,地上摆着玩具轨道和火车,两个孩子正在玩游戏。两个当妈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余秋有点胖胖的,跑起来浑身肉都在发抖,追在后面跑得直喘气,五分钟之后才到了他们家,一看,两个孩子竟然乖乖在家玩儿。   余秋喘着大粗气被程宝丽拉进屋子里,拍着胸口上下起伏,喝了口水。   郑海洋喊了一声:“阿姨”推了推韩一,“喊人,叫人。”   韩一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阿姨好。”   “哎,你好,你们好。”余秋休息了一会儿,总算喘过气来了,看两个孩子,打量了一会儿,禁不住赞道:“哎,宝丽啊,你这两个孩子怎么养的,跟我们家瓜瓜就是不一样哎。”   程宝丽特别自豪,讲到她这个儿子就自豪,道:“那是,我儿子现在会说英语会算数会写字还会带弟弟玩儿。”   陈灵灵在一边道:“韩一都不跟我们睡的,和洋洋睡的,洋洋可懂事了,我就没见这孩子哭过嚷过,我们家韩一就爱跟着他洋洋哥,离了哥哥都不行的。”   俗话说什么人养什么孩子,余秋打量这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虽然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但就是特别整洁干净,据说住了两家人还带韩婷婷这个妹妹,人多却也井井有条。再看两个孩子,长得好看不说,衣服裤子特别整洁干净,头发也不拉碴,鼻子下面没挂着鼻涕,身上干干净净的。懂礼貌会叫人,不吵不闹,特别乖。   尤其是程宝丽家这个郑海洋,余秋越看越喜欢,这小孩儿和他们家瓜瓜差不多大,但是一点儿都不吵,他们家瓜瓜每次家里来了人就像个小疯子一样乱跑乱跳,还会尖叫垂东西,简直就是个小魔王,再看看人洋洋,简直就是个小大人,还会照顾弟弟,这么小竟然还会算术题会英语,啧啧,简直就是堪称完美。   人和人有差距,余秋觉得就他们家的条件来说,相差并不多,都算有钱人,但家庭环境真的不一样,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一样,光是一个韩婷婷就把他们家甩一条大马路了,余秋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她只和有钱人做朋友,在八九十年代贫富差距还没有太显露的时候,她自己就已经看的很清楚,知道将来一个阶层就是一个阶层的圈子,而她光看着这家的孩子,就觉得这一家人未来的路肯定比他家长远。   郑海洋这个时候已经被拎过来充当“妈妈们炫耀的资本”背了一首古诗做了几道算术题,刚刚才坐回去,余秋看着孩子,心里越琢摩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韩一太小了她还瞧不出来什么,但这个洋洋,以后绝对不一般,自己家那个臭崽子,恐怕二十年之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败家子混账。   当妈的都为儿子操心,尤其现在家家户户都只有一个,但就算瓜瓜再顽皮,余秋也还是要为儿子想,她眼界也许比不上陈灵灵干活儿比不上程宝丽,但在为孩子方面绝对比她们想得都要深,就那几分钟的工夫,余秋这个当妈的已经为儿子规划好了路,她决定让儿子以后就跟着郑海洋,绝对要跟着郑海洋。   与其让瓜瓜和一群半大不小的顽皮小子爬树掏鸟蛋打摆子,道不如跟着郑海洋,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跟着郑海洋,余秋觉得他家小子以后至少不会变成个臭混账。   余秋打定了这个主意,便在脑子里琢摩了一下,道:“宝丽啊,你儿子今年都五岁了,怎么没送去上幼儿园?”   程宝丽觉得特别对不起儿子,看着洋洋的方向,道:“一开始去北京,忙着赚钱,四岁的时候给扯忘记了,后来就说在北京上幼儿园,但是没户口啊,又要买房子,买房子的事情又扯了一阵,接着就是回来开分店,分店一开又忙,就这么拖下来了,现在北京的房子买了户口也上了,就是一直没去上幼儿园。”   陈灵灵道:“而且我家韩一又离不开洋洋,一看不见哥哥就哭就闹,我也愁呢,你说改明儿洋洋去上小学的话,韩一还不得哭闹死。”   余秋多精明,想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三小你们知道吧?就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小学,学校下面刚好有个幼儿园,小学幼儿园挨着的,你们家洋洋今年都五岁了,明年也六岁了,个子一点不比我们家瓜瓜矮,去幼儿园人家肯定也嫌孩子大了,不如直接送去上小学?刚好我们家瓜瓜也上小学,韩一就送去幼儿园。”   陈灵灵愣了愣,道:“幼儿园?太小了吧,韩一才两岁多。”   余秋喝了口水,总算彻底不喘气了,道:“这有什么,改户口生日啊,你们户口不是调去北京了么?我找人帮你们改,一分钱不用花,改了变成三岁,这样明年肯定能上幼儿园。”   陈灵灵道:“这样可以?我家韩一太小了吧。”   余秋转头打量孩子,摇头道:“不小,这有什么,很多人都改生日,改了送去上学,再说你们做生意,孩子扔家里他们也无聊你们也不放心,倒不如送去学校,洋洋上小学,韩一上幼儿园,两个孩子就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一起去,放学一起回来,多好。”   程宝丽反正是打算明年送郑海洋去上小学的,所以没觉得怎么样,余秋的话倒是说动了陈灵灵,陈灵灵确实想早点送孩子上学学东西,一方面可以接触其他小朋友,另外一方面他们这些家长也能多出时间赚钱,况且如果真的一个学校,韩一不讨厌上学,和其他小朋友接触多了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黏着洋洋。   余秋瞧瞧陈灵灵,嘴边一笑不说话了,她知道她说的话有用了,陈灵灵这是心动了!   晚上陈灵灵在家给韩治军打了个跨省电话,说了余秋的主义,韩治军一个大老爷们当然没意见,他道:“我觉得可以,你看着办吧,要是儿子不抵触就送过去,总要上学的,现在太黏洋洋了,洋洋明年也要上小学了。”   夫妻两个觉得成,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去问孩子的意见,韩一才两岁多,问了也是白问,陈灵灵便找余秋去北京想办法帮他们把韩一的生日给改了,改大了一岁,这样明年九月上幼儿园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郑海洋也觉得这样挺好,现在韩一挺乖的,会的也多,去了幼儿园认识小朋友了就应该没那么黏他了,反正这小崽子以后长大了成小男生了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晚上躺在床上,韩一就只穿个小裤衩,还是亚运会那时候的纪念品,裤裆上的位子有个盼盼熊猫,身上盖条薄被子;郑海洋洗了澡拖着拖鞋进屋子,关上门,他现在已经有一米多高了,算是同龄孩子里个子高的,已经基本蜕去了儿童时期的婴儿肥,手臂胳膊纤长,脸上也没什么肉,因为经常在阳台上蹦蹦跳跳还要照顾孩子爬上爬下,小身板子倒是显得挺结实,这一点让家里的几个大男人都十分满意,觉得那孩子就应该这么长。   郑海洋现在比韩一高很多,韩一就像个小肉球,郑海洋就像根短短的筷子,他爬上床一趟,韩一掀开被子一角往哥哥身上盖过去,郑海洋就拉了拉被子遮在肚子上,刚洗完澡也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儿,转头道:“要喝哇哈哈么?”   韩一眼睛放光,点点头,孩子都爱喝哇哈哈,因为够甜够香还有奶味,孩子这个年纪都喜欢甜甜香香的东西。郑海洋于是拉开床边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两罐子哇哈哈,戳好吸管,递给了床上半躺着的韩一,道:“坐起来喝,别躺着。”   床头柜里藏了好几条哇哈哈,有的是大人买的有的是郑海洋自己买的,因为韩婷婷郑平他们回来偶尔也会带,于是也没人注意到家里到底有多少哇哈哈,其实大多数都是郑海洋自己花钱偷偷买的,一买就是好几条,藏在柜子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可以喝一小瓶,有时候白天也会喝,广告里不说的么——喝了哇哈哈,吃饭就是香。   他们家韩一吃饭好像没变香,睡觉倒是比以前香了,每天睡觉之前喝一瓶,甜甜进入梦乡,就是半夜要被拉起来上个厕所,要不然又得尿床。   郑海洋咬着嘴里的吸管转身趴在床边数剩下的哇哈哈,“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一瓶两瓶,昨天开封喝掉一瓶,今天两瓶,恩?怎么还少一瓶?”   郑海洋又咬着吸管转过头,看着韩一:“一一,偷偷喝哇哈哈了?”   韩一摇摇头,手里握着瓶子,一脸懵懂,接着想了想,道:“阿姨喝了。”   我妈?郑海洋于是立刻爬起来下床穿拖鞋去他爹妈房里,他妈那时候正在往脸上抹东西,转头看他:“怎么了洋洋?”   郑海洋站在门口:“妈你喝我哇哈哈了?”   程宝丽:“啊!白天喝了一瓶尝尝,怎么了?”   郑海洋道:“没,我以为韩一偷偷喝了。”说完关门转身跑回房。还真不是他想天天跟个葛朗台一样抠门儿清点哇哈哈,主要韩一喜欢喝,但郑海洋觉得现在这种饮品又没个什么国家国际标准,广告里说什么“喝了哇哈哈,吃饭就是香”,可鬼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激素,他给韩一定量吃,坚决不肯孩子喝太多。   听说是他妈喝了一瓶郑海洋才放心了,跑回屋里,韩一已经喝完了,空瓶子歪在床上,被郑海洋拿起来扔掉。   韩一团着身体躺在床上,问道:“哥哥,上学是什么?”   郑海洋爬上床:“上学就是有很多其他小朋友,还有老师,老师会教你很多东西,教你认数字教你拼音教你读书。”   韩一:“哥哥会教。”   “老师教得比哥哥好。”   “哥哥要去上学么?”   “那当然啦”郑海洋边说边喝哇哈哈道。   “那我呢?”   郑海洋转头看韩一:“你啊,你也去啊,你去上幼儿园,哥哥去上小学。”   “要和哥哥一起。”   郑海洋知道这孩子要黏着自己,还不能说分开,毕竟已经两岁了会分辨‘离开’这两个字的意思了,于是含糊道:“嗯嗯,一起一起。”      第40章 金手指&暴发户投资一洋炸鸡店      郑平和韩治军现在是北京和省城S市两边跑,看着两边的生意,因为有比较,自然能发现两家店如今的差距。   北京的发展一直很快,至少比省城这边快很多,亚运会之后的速度尤为迅猛,据说亚运村被炒到一万块一平之后,北京的房地产公司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多了很多很,除了房地产,其他方面的发展也很快,整个经济在度过八九年的寒冬腊月之后便一直在急速增长,光光是北京这边的洋快餐就多了很多很多家,炸鸡店现在除了“一洋基”“肯德基”还有各种基,总之只要是能赚钱的东西,就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跟着做。   再看省城这边,虽然是沿海城市发展也比中部地区要快,但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国家政策扶持,所以发展偏缓、偏平稳,“一洋基”在s市开张之后一家独大很长时间,因为标准化的运作和不变的口味以及多样话的菜单,一直深受好评。   北京因为开的洋快餐店多了生意分流出去很多,韩治军考虑着再在北京开一家分店,而郑平这个时候也想着开分店,他想在经济发展还可以的大城市开分店,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好多家,上海深圳浙杭浙温西安等等,只要是人多经济还可以的城市,他都想开。   韩治军在北京待得多,觉得北京这个首都未来的发展肯定要更为迅猛,一定会走在所有城市的前端,而郑平则想把“一洋”的牌子打出去,做一个全国都能吃到的洋快餐,就像哇哈哈一洋,等再赚了钱,他也想在中央台花几十万投个广告,让全中国人都看到“一洋基”三个字。   争来争去韩治军和郑平互不相让,但钱却是有限的,最后两人在七月份底的时候拍板,北京再开一家店,上海深圳各开两家店。   男人们为了分店的事情又开始奔波,这次郑平和韩治军两个男人跑不过来了,郑平就喊了自己弟弟郑丘过来帮忙,郑丘以前就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笑眯眯特别随意的模样,如今在炸鸡店里磨练了一段时间,人也变了不少,尤其做餐饮服务业的天天要接触各种人,他还时不时要被程宝丽这个嫂子和郑奶奶这个当妈的河东狮吼,如今的性子也磨出来,就跟着郑平后面开分店,s市的分店就由程宝丽他们暂时看管着。   郑平和韩治军斗志满满,到这个时候,“一洋”在北京在s市这里已经很有名了,也赚了不少钱,反正程宝丽和陈灵灵手里的存折数是蹭蹭蹭朝上涨,几百块几千块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小钱了。   钱的基数到了一定量,就是一个质的飞越,人心都会慢慢变得麻木,以前看到一百的票子程宝丽合不拢嘴,如今看到了也就扯个唇角把钱收起来,完全不当回事。   而这个时候,去海南做房地产的高听泉也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他八月份回了一次北京,刚好那段时间郑平和韩治军都在那里,正准备开分店的事情。   @   一看髙听泉,乖乖,竟然胖了不少,腰上兜着个bb机,头发剪得特别短,戴了个墨镜装大头。   三个男人过了大半年难得再遇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髙听泉现在喝的是“人头马”,这个年代初期特别“洋气”的酒,广告都得格外有豪情——人头马一开,好运自然来。   男人们聊到海南的房地产,髙听泉就给他们讲讲海南现在的淘金热——房地产。   髙听泉:“海口现在那边,一套公寓房一平大概是1000到1300这里,涨得厉害,这个夏天刚刚开始就疯涨,我猜到明年中旬,能有三千,可以赶上亚运村的房价。现在就已经炒得厉害了。特区开发,现在人人都想赚钱,我去年年末过去的,算晚的了,我听说去年一年就有七万朝上的人过去淘金,还有不少大学生呢,北方人多,北京黑龙江这里,很多北京老爷们儿都过去了。”   郑平听出高听泉口气里的豪迈,其实北方男人都挺爽快的,但以前髙听泉显然并不这样说话,出去一趟,人变了不少:“你都干嘛了?”   髙听泉喝一口酒,喝一口“人头马”的表情活像喝了一口“二锅头”,砸吧嘴道:“炒房呗,过去啥也不干,先买房子,我刚去海南的时候是冬天么,海南那哪儿叫冬天啊,我还看到人东北大老爷们儿光膀子在街上走,被人喊流氓才回去穿衣服。那地方吧,怎么说,就是你不知道哪一天睁开眼睛,你就暴富赚大发了。我去了那儿先买房子再转手卖,买我房的人也是来炒房的,比我来得晚,反正我也不管,就转手卖了,房子都是一平方一平方涨价,我当时一口气买了六套……”   韩治军一口酒全喷了:“什么?你问老子借了那么多钱都买房子了?你一口气买六套,也不怕摔死?”   “怕!当然怕!”高听泉在院子里扯大嗓门儿喊道:“怕死了我跟你说!老子那段时间整天整天睡不着,就担心房子不涨,手里六套房子,所有钱全砸进入了,后来卖了三套赚了钱才松了口气。”   郑平:“后来不怕了?”   髙听泉一抬手一挥:“怕有什么用?要赚钱,就不能怕!!赚大钱,就不能缩手缩脚!反正我那六套房子留了一套二层小楼,其他全部转手卖了,现在我海口的房子也装完了,刚好来接琪琪去海南玩儿,这丫头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去过海南见过海呢。”   郑平骂了一句:“矫情。”   韩治军是在海南炒过汽车的,知道那时候海南特区开放,为了淘金当时有多疯狂,进口汽车就那样了,房地产这种按平米赚钱的,还不得疯了,他道:“你那房地产我们不懂,不过你得收收心,稳一点,反正北京这边的炸鸡店有你的股,你们家就一直有收入,爹妈弟妹媳妇女儿都不愁吃穿,不过你要跌了,也记得别把全家陪进去,我当年摔下来,好歹只陪进去一个厂,儿子媳妇都在。”   海南的疯狂郑平没见过,但韩治军是懂的,那是淘金的地方,那一弯海水拥住的岛屿在很多人眼里就像是闪闪发光的金子,那不是炸鸡店一块两块在赚钱,那是几万几十万哗啦啦流水一样的人民币,一夜暴富毫不夸张,很多人都是前脚入后脚卖几秒钟的工夫就赚了一大笔,钱真的是个好东西,但钱也能迷蒙人的眼和心。   尤其髙听泉提起那些有背景拿批文拿地的人时的羡慕和满面红光的眼神,就让郑平和韩治军觉得他有些疯魔了——一块地拿下,卖出去,几千万入账,只要是在海南本地在那样疯魔的环境里听说了这样事情的人,鲜少能有不激动不疯魔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千万富翁会是谁。   郑平看髙听泉有点喝高了,又是一副“一脸憧憬变富豪的样子”,便站起来,趁着酒劲,一脚揣在他椅子上,把人踹翻在地。   高听泉跌跌撞撞爬起来,怒骂:“你有病啊!踹我干嘛?”   郑平指了指脑子,道:“清醒点,你也知道人那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你个没背景的做什么发财梦,千万你等着天上掉馅儿饼?”   髙听泉:“放屁!那人老子就认识,就是买你亚运村房子那人!!老韩!那人你还见过呢!就二十出个头,身边带个孩子那个!他那批文是花钱买的!地一弄下来转手一卖,就是几千万!”   韩治军看他那喝大了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来气,他见不得为了钱疯魔的人,他也忍不住踹了髙听泉一脚,没踹椅子上,直接踹肚子上,踹了个四脚朝天的王八样,道:“醒醒吧,别做梦,能赚就赚,不能赚回来,全中国哪里不能搞房子,全他妈扯海南去,你们当海南的土地不是土做的是他妈金子做的啊!!”   髙听泉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身黏糊糊的汗,热风一吹打了个冷颤,终于有点清醒过来了,自己爬起来坐回去,嘟囔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动脚的不是英雄。”   韩治军冷笑:“嗯,我狗熊行吧?”   髙听泉确实有些魔障了,主要受海南那里大环境的影响,一堆整天神经兮兮想着发财的人聚集在一起聊人民币聊谁又入了一块地,不疯就有鬼了。   髙听泉终于冷静了下来,拍了拍脑子,改喝了一口凉水,叹道:“都是钱逼疯的,你们踹得对,我是疯了,我得冷静想想。”   郑平就笑:“带你女儿去海南玩玩儿,我儿子和小一一明年都要上学了,到时候也想带去海南玩儿,你到时候开辆车过来接我们,让那两个小崽子好好玩玩。可别破产了,破产了我们还得自费去海南,多烧钱。”   髙听泉摸下巴:“不不不,绝对不能破产,我稳点儿,一定小心,该撤就撤,破产了我就只能在家里给我女人洗胸罩了。”   韩治军踢了他一脚:“什么乱七八糟的。”   髙听泉在海南混的还可以,虽然没背景,但因为一开始就带了不少钱去,起点比很多人高,于是一去就赚了一笔,还弄个了靠近海边的二层小楼独立院子的小洋房,今年也装修完了,家电都买了,由此可见手里还真的有钱,只是心态不好,见别人都是几千万几千万的赚,于是就开始做不切实际的发财梦。   幸而这次回来,被韩治军敲打敲打敲醒了,带着女儿去海南的时候总算不做白日梦了,踏实了不少。   @   韩治军和郑平在北京弄店铺,弄下来之后找工人开始装店铺,本来想这边装着让熟人看着,他们再去上海深圳探探路的,结果要走的前一天,韩治军在北京踹的那个bb机响了,一打过去,对方竟然是当初买了郑平家亚运村房子的人。   对方约了在一家新开的咖啡店见面,韩治军在电话里问:“你是要见我,还是要见之前房子的主人?”   对方阔气道:“我要见‘一洋基’的老板,你们谁是一洋的老板,我就见谁。”   韩治军听着口气就知道对方不是善茬儿,于是道:“行吧,等会儿见。”   韩治军和郑平到了约好的咖啡店,店员像是知道他们要来,直接询问了一下,就带他们去了后面的包间,进门一看,竟然是个小办公室。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因为太热西裤捞到膝盖的男人站在办公桌旁边撑着胳膊,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儿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笔写字,男孩儿可能写错了什么,站着的男人立刻拿指头关节去敲男孩儿的脑袋,一边敲一边嫌弃道:“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写个字都能写错?”   男孩儿虽然八九岁,但是有一种敢于和大人顶嘴的果敢勇猛,果断抬头,瞪眼怒目道:“写错了擦掉不就行了?不许写错字买橡皮擦干什么的?”   年轻男人立刻把桌子上的橡皮擦一把抓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男孩儿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习惯了男人的作为,在橡皮擦落入垃圾桶的瞬间特别淡定的撕了那一页作业本,“哗啦啦”格外清脆。   男人咬牙切齿:“作业本不用钱买啊!?”   男孩儿抬眼看了一眼门口,迅速收拾东西跳下椅子果断从后门滚了,还狠狠甩上了大门。   到这时,男人有人注意到进门的韩治军和郑平,他脸上嫌恶气愤的表情立刻撤下,换上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道:“是韩老板和郑老板吧?请进请进,让你见笑了,刚刚那个是我儿子,我儿子脾气不太好。小张,把咖啡和茶都拿进来。”   韩治军和郑平这才坐下来,男人转身去开了空调,屋子里才凉爽了下来,郑平和韩治军两人像见鬼了一样对视一眼,心里各种狂喷,眼前这男人多大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还有儿子在为什么不开空调,刚刚父子两个吵架也吵得太莫名其妙了。   年轻男人长得白净,算不上多好看,但是个子高,样貌看上去小,感觉比郑丘的年纪还小,刚刚摔门走的那个小男孩儿倒是长得特别好看,两人完全没有父子相,关键年纪也对不上。   男人叫林钧,正是髙听泉嘴里那个在海南卖掉一块土地赚了千万的男人,此刻一见,倒是叫郑平他们愕然了,没想到这么年轻。   服务员把茶水点心端进来,屋子里也彻底凉快了下来,林钧坐在他们对面,淡笑着请他们喝茶寒暄,说自己是髙听泉在海南认识的一个朋友。   韩治军向来不喜欢兜圈子,便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大热天的,咱们也别兜圈子。”   林钧余光朝着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道:“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给‘一洋基’在中央台投广告,所有的钱我来出,想必你们也听髙听泉提过我在海南的事情,我不差钱。”   赚了几千万,韩治军他们当然知道林钧不差钱,但问题是他们素不相识,他平白无故花钱给一洋打广告?这哪儿来的好事啊!郑平道:“在中央台投个广告要几十万,我知道你不差钱,但我们得知道,你白白花钱给我们做广告想干嘛吧?”   林钧点点头,道:“那我直说了,你们就看成不成吧,我听大高说你们商标注册了,‘一洋’的牌子就只有你们能用,开了两家店对吧?最近打算在北京上海深圳再开分店?我想入股,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郑平心里一跳,下意识道:“在北京做的最好的绝对是‘肯德基’,你要想开洋快餐店,找肯德基不是更好?再说现在北京三家肯德基,上海还有其他城市都有,不比‘一洋’分店多么?”   林钧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笑“我当然找了,可惜肯德基瞧不上我,人在国外是控股公司,哪能让我插手,也瞧不上我的钱,谈不下来,才找的你们。”   韩治军道:“你打算怎么入股?”   林钧扔了一支烟到嘴里,打火机点了六七次没点着,皱眉不耐烦地把烟扔到了茶几上,抬眼时眼神直接,道:“我这么说吧,我没耐心自己做个牌子挂出去再找店请人装修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过程开店赚钱,我这人没什么大耐心,比较浮躁,我就是有钱,我想投个洋快餐再赚点,你们要开多少店要多少钱预算报给我,我给你们投钱,但我只投钱不经营,你们经营赚钱,给我分红就行了。”   韩治军淡然道:“一千万你也给?”   林钧哈哈直笑:“你打算开多少店要一千万?你只要赶开,我就赶给,但别骗钱,我不是傻子,被那么容易被框。”   郑平坐在那里,几句话的工夫,立刻心动了,把“一洋”的牌子打出去一直是他想做的额事情,但就是缺钱,没办法一下子开很多店,如今有人上赶着投钱开分店简直就是来给他完成人生梦想的。   不光他这样,韩治军也有点小心动,但他不动声色,看着林钧道:“有合同?”   林钧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韩治军接过一看,是一份详细的投资股份分红合同,条条框框甲方乙方还挺齐全,像模像样。   韩治军:“给我们时间考虑一下。”   林钧伸出三根手指头,郑平点点头道:“三天?行……吧……”   却被打断,林钧斜头侧目笑笑:“三个小时,时间不等人,赚钱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给你们三个小时考虑,如果行,我们就坐下来聊细节,至于我的人品,你们可以打电话问海南的高听泉,我没耍你们也不是骗子,你们恐怕也没见过手里捏着几千万的骗子。”   嚣张!这男人他娘的真嚣张!!   郑平和韩治军心里同时怒骂,林钧已经拿着烟和打火机转头出了屋子,留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   郑平深吸一口气,转头看韩治军,韩治军还在翻那份合同,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韩治军反问:“这个问题我先问你,你怎么想?”   郑平垂眼看了看地砖,搓了下手,抬眼道:“我觉得可以,如果不是骗子就能做,他投钱,我们经营开店,抽红利给他。”   韩治军现在终于能理解髙听泉的心情了,一把把合同灌在地上,低声怒道:“去他娘的有钱人!!暴发户!!”   郑平去拉他:“哎,咱们也是有钱人,不要连自己也骂啊。”   “我们算屁的有钱,人捏着几千万呢!!几千万你见过啊?我可没见过!!”   韩治军怒火来得没来由,不是真的因为林钧嚣张,而是因为心里兴奋血脉膨胀,于是一时忍不住就骂了娘顺便骂了自己。   韩治军看过了合同,和郑平讨论了一下,不用三个小时,三十分钟就搞定了,于是站起来去推小房间的那个后门,一推门,看到一个古典雅致的小院子,假山庭院小桥水流,颇有江南小院的精华,看得人愕然一愣。   男孩儿在院子里的凉亭石桌上做作业,林钧就像个啄木鸟一样在他耳边嘚啵嘚啵:“笨死了,要你有什么用,橡皮擦呢?做错了不会擦掉重写啊!!”橡皮擦刚刚明明被他扔垃圾桶了。   男孩儿显然忍得受不了了,“撕拉”一下又把本子撕了一页,团成个球扔出去。   林钧:“……”   韩治军:“……”   韩治军这天下午和林钧谈成了合作,两方聊了聊,还算聊得愉快,没有立刻签合同,但双方的意向都很明确,韩治军打算先去找个北京的律师问问再签合同。   出来的时候林钧亲自来送,笑呵呵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带儿子去s市的炸鸡店观摩一下学习一下,回头签了合同我就给你们投钱,哦,对了,还有广告,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也别请什么名人了,人肯德基还是个老头儿呢,咱们直接用小孩儿,刚好我儿子现成的在这里么,还省得给人出场费。”   韩治军一直是个大哥大的形象,如今被个比自己年轻的压在头上,关键人还比自己有钱,于是心中有些许不淡定,道:“我也有儿子。”   林钧无所谓哈哈笑,道:“那行啊,你们都生的儿子啊,哎呦喂可真会生,那也不纠结,三个小崽子一起上好了。”   之后郑平按照计划先回了s市和家人说这件事情,接着又转战去了深圳探路,而韩治军留下来和林钧签署了合同,按照合同的附加内容投钱,开一家店投一家,广告费林钧全包,红利分红也谈好了,所有明细条款责任分配七七八八全部都落实了,比之前林钧的合同还要详细。   于是,人生又跨出了崭新的一大步。   @   听说“一洋”被个暴发户投了资金,准备在全国各地开分店了,全家人知道之后都要乐疯了。   程宝丽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觉得郑平哄她骗她的,于是道:“哪个傻子啊,那暴发户的脑子被驴踢了吧?”   直到韩治军签了合同回省城,他们才知道,真的谈成了,这一次,是一笔大买卖,千万暴发户成了他们的投资人,要投资“一洋基”炸鸡店,要在全国开分店。   女人们简直被吓坏了,韩婷婷从姑苏回来听说之后也不好了,她道:“暴发户钱多也不是这么烧的吧?哎,哥你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投资化妆品啊。”   郑海洋才是最震惊的那个,自从他重生以来他们家的人生轨迹确实和原来的人生偏差越来越大,生活也越来越好,但能有今天一方面算机缘运气,更多的却是家人付出的双倍努力,他们的人生走在别人的前段基本靠着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胆色,所以郑海洋一直觉得自己重生之后,他们家并没有开过什么金手指,一路走过来也十分辛苦奔波。   可现在,竟然有个慧(脑)眼(子)识(被)英(驴)雄(踢)的暴发户要给他们家的炸鸡店快餐店投钱,还是个身价几千万髙听泉认识的人?!还要花几十万去给他们在中央台投广告?!   中!!央!!台!!   这个金手指也太大太大了吧??苍天啊!!郑海洋心里狂吼,你终于想起给我开个金手指了么?你终于睡醒了看到我了么?   韩一因为不懂事,关注的点和家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于是问道:“哥哥,暴发户是什么?”   郑海洋:“就是突然有钱的人。”   韩一听到“钱”就条件反射眼里发光,黑眸闪闪亮,兴奋地直蹦直跳:“哥哥,钱,暴发户,娶媳妇。”   郑海洋也不知道孩子心里怎么把这几个词联系起来的,但老天给他家开了这么大个金手指确实让他特别兴奋,他抱着韩一在家里狂奔:“哦哦哦,小一一,咱们家要发大财了,”我们以后就是富二代~\(≧▽≦)~啦啦啦,哥总算不是买不起房子的穷屌丝~\(≧▽≦)~啦啦啦!!!   没多久,九月的一天,林钧带着儿子南下来了省城,参观一洋炸鸡店,省城这个店因为生意火爆所以扩大过店铺面积,如今是两层,面积很大,每天都是门庭若市。   暴发户林钧带着儿子过来,穿个黑风衣戴个黑墨镜,脑袋上还涂了摩丝,那模样瞧着,真是要有多暴发户就有多暴发户。   当天程宝丽和陈灵灵专门化了妆还给儿子穿上了新买的漂亮衣服,韩一不大出门,像这种一出门就是全家人出动的情况几乎没有,便问郑海洋:“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郑海洋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去和暴发户吃饭。”   几个联想词在心里一跳,韩一眼里一窜的人民币。   林钧参观完了之后,郑平韩治军携带全家和林钧在省城的大酒店吃饭,包了一个包间,格外气派,林钧坐主位,他儿子做旁边。   程宝丽和陈灵灵带着儿子落座,两个女人如今见了世面为人处世落落大方,会化妆会穿衣服,带出来格外给男人长脸,两个孩子又听话一点都不吵闹,还长得漂亮。   两方热络的寒暄打招呼,郑海洋坐在椅子上观察林钧和他儿子,说实话,实在瞧不出是父子,林钧的样貌太年轻了,虽然穿得老陈气质也一看就是社会人,但他的样貌很容易出卖年龄,而且和他身边的儿子长得一点都不像,眉毛鼻子眼睛,没一点像的。   林钧的儿子也很懂礼貌,话不多,和郑海洋一样一落座喊了人打了招呼就闭嘴,大人们聊了一阵,为了相互熟络不喊X老板了,改喊小X,程宝丽突然道:“小林啊,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不说不要紧,一说郑海洋突然也发现那孩子确实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钧一副淡然表情,笑:“哦,忘了介绍了,我儿子叫林宴。”   林宴?程宝丽一顿,愕然道:“是不是演电视剧小早的那个林宴?”   林钧笑,笑的淡然又得瑟,一副“是啊,就是他,我儿子是童星,你们快来夸我”的表情。   郑海洋嘴里咽了一口水,一边慢慢吞下去一边想着,林宴?这名字略耳熟啊?而且怎么越听越耳熟?演过电视剧?小早?童星么?   “噗……”郑海洋突然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刚刚想到林宴是谁了,不就是上辈子电视电影里特别有名的那个男明星么?竟然是他!?   他猛咳嗽,林钧挑了下眉头,程宝丽给儿子拍背顺气,郑海洋心里狂喊——这个金手指开得真是叫他无法接受,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步偏差步步偏差之后,自己的人生竟然会和一个未来影帝交叉在一起。   韩一见郑海洋咳嗽有些急,喊了哥哥好几次,林钧坐在圆桌另外一头,隔岸观火一般淡笑:“老韩你儿子还真可爱的。”   韩治军点点头,转头对乖儿子道:“小一,喊叔叔。”   韩一抬眼,一对黑眸闪亮闪亮,抿唇瞧着对面的林钧,小拳头抵着桌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唰”一下就亮了,张嘴……   郑海洋在旁边看到韩一那眼神心道大事不妙,这小崽子现在一般只有提到钱的时候才会两眼发光,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刚要扑过去捂住孩子的嘴,却已经晚了,只听到韩一大声喊出来三个字——   “暴发户!”   所有人:“……”   林钧:“……”   林宴一口喷了,半点都不给他爹面子,趴在桌上脸朝下笑得肩膀直抖。      第41章 拍广告&一洋基,鸡鸡鸡,炸鸡中的战斗鸡      韩一那一小嗓子喊出来可真是特别的清脆,软软的脆脆的,还有一点点小孩子的软糯的,音律格外动人,就是吐出的那三个字实在是有些不大妙。   暴发户这三个字是用来形容一个人一夜暴富的,但在咱中国,谁都知道这三个字并不是一个用来夸奖人的褒义词,而是一个贬义词。   所以小韩一那一口清脆的“暴发户”毫无前兆的喊出来,着实让他老子娘捏了一把汗,郑海洋已经伸手一把捂住了韩一的嘴巴。   可韩一太小了不懂啊,在他心里“钱”“娶媳妇儿”“暴发户”三个词有着只有他自己能明白的内在联系,被捂住嘴巴之后还格外天真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洋洋哥,手舞足蹈要挣脱开。   郑海洋捂着韩一的嘴真是要给他跪了,好不容易老天开眼给他们家来这么大一个金手指,可千万别被这傻小子的一句童言给毁了。   桌上的大人在短短的两秒间都有些尴尬,唯有桌子那头的林宴一点都不给他老子面子,笑得头都埋到了桌子下面,肩膀直抽,笑着笑着越发肆无忌惮,包间里只听到这小子憋笑的声音。   韩治军反应最快,立刻对林钧笑道:“抱歉抱歉,小孩子童言无忌,不懂事的,我家这个小崽子才两岁多一点,话都说不全呢。”   周围郑平陈灵灵他们跟着打哈哈,笑着想把这事儿掀过去,林钧靠着椅背坐,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歪头侧眼看了看趴在桌上笑的林宴,缓缓回头,朝着桌对面看过去,扬了扬下巴,道:“倒是挺聪明的,我不就是个暴发户么?你家宝贝没说错,瞧我儿子都知道我是个实实在在的暴发户。”   这一句自我嘲讽让桌子上的一拨人都松了一口气,郑海洋也松了一口气,看韩一不闹了便松开手,拿眼睛瞪了他一眼,韩一立刻就老实了,抬手碰了碰桌子上的勺子,在一边玩儿他的勺子瓣儿去了。   林钧笑笑,并不生气,暴发户就是暴发户,那又如何?这年头有钱人比没钱人过得舒坦,他有钱就钱,还管别人说什么?更何况桌子对面不过一个两岁小娃娃罢了,他还能和个孩子稚气?再说,合同都签了,就算想反悔都晚了。   这一顿饭除开一开始韩一闹的那句“暴发户”,接下来真可谓是宾主尽欢,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天,都吃得十分愉快。大人们聊天,三个孩子就各吃各的,林宴埋头吃饭,对面的郑海洋自己吃两口就得喂韩一,喂饭之前还得给他胸前兜一方大手帕,用勺子一点点喂。   可能是饭店里的东西味道好,也可能是韩一吃家里的饭菜吃腻味了,总是小一一这天吃了很多,郑海洋就不停喂。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奶爸气质简直就是要冲出大气层冲向宇宙了,在外面吃个饭竟然还是他在带孩子,郑海洋喂着喂着,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饭桌上大人聊天一般是不怎么管孩子的,随便他们跑他们跳,毕竟现在家家户户都一个,家长们都心疼得不行,只要不是来个什么上房揭瓦,一般都不会训斥。   之前郑海洋出去陪大人吃过一顿饭,就是和余秋他们家,余秋家的那个小胖子瓜瓜吃了一半竟然爬桌子底下去了,还爬到大人的凳子下面,围着圆桌爬了足足有三圈。   不过显然林宴不是那精力充沛的胖冬瓜,他快速吃完了饭,就跳下桌子,跑到了郑海洋和韩一他们这里,从旁边拖了张椅子,坐到了韩一和郑海洋两人的后方,叉腿坐着扶在椅背上看郑海洋给弟弟喂饭。   郑海洋转头朝他看了一眼,笑了下,道:“我叫郑海洋。”   林宴道:“我叫林宴,你们是表兄弟?还是堂兄弟?”   郑海洋道:“都不是,不是兄弟。”   韩一在旁边拿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满口油,转头道:“是媳妇儿。”   林宴笑,和他爸一样扯嘴笑得带几分邪性,他抬手揉了揉韩一软乎乎的脑袋瓜,道:“你才几岁啊?就知道媳妇儿了?等你娶媳妇儿还早着呢?”   韩一低头东摸摸西摸摸:“就是媳妇儿。”   孩子都不认生,说两句话一会儿就熟悉了,郑海洋吃完了就抱着韩一下地,三个孩子凑一起玩儿,桌子上男人们已经开始吞云吐雾了,菜还在一个一个上。   郑海洋五岁,林宴今年八岁,带着个小圆球一样胖乎乎的韩一在一边,林宴抱韩一,一边抱着一边道:“怎么这么胖?抱都抱不动?”   郑海洋囧囧有神地想平时可能喂得有些多,最近瞧着是特别胖,好像比他刚两岁那会儿胖多了。   林宴也才八岁,抱了一下就抱不动了,简直就是个小沙球,韩一喜欢人抱喜欢哥哥抱,被放下来立刻就去抱郑海洋,那黑溜溜亮晶晶的眸子简直闪闪惹人爱,小奶爸一心软就抱了。   饭毕,房间里一股烟味,窗户开着透气,桌子上的碟子也被清空了,服务员最后上了瓜果点心,林钧还是屌屌地靠着椅背,抬抬手,漫不经心对服务员道:“上个水晶碟子,空的。”   服务员:“好的,稍等。”   大家都不知道林钧要干什么,服务员把空碟子上了就出去了,众人却见他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从身后的大皮包里抽了两大叠人民币出来,朝着包间里的林宴招了招手,道:“儿子,过来摆一下。”   林宴跑回来,把那两叠人民币码好了摆在盘子里,放到了转盘上,林钧便倾身转了一下转菜盘,把那码着钱的水晶碟子转到了对面郑海洋和韩一的位子,抬抬手,又漫不经心道:“算是给两个小侄子的见面礼。”   这个时候男人们都闭嘴坐着,不是他们该开口的事情,家里两个女人齐齐开口笑,扫了那一碟子钱,道:“小林啊,这就不用了,咱们三家都有孩子,互免了吧?”   给孩子钱就是人情往来,有收有给,很正常,大家都有孩子的互相免去也很正常,但林钧这暴发户的做派着实十分的暴发户,而且一点不以此为耻,他道:“给孩子的就是给孩子的,又不给你们大人,洋洋啊,”他喊道:“叔叔给的,你们就拿着。”   韩治军想了想,抬下巴要喊外面服务员也拿个水晶碟子进来,结果被眼尖的林钧压住了胳膊,“别喊了,林宴不用,你一个小童星还能没钱?!给孩子的就拿着,也没多少钱。往后的生意我还得靠你们,大家一起发财,比什么都高兴。”   桌上众人立刻懂了,人根本不在意这点钱,就是想和他们拉近一点关系,但暴发户收拢人心的方法显然有些不太对,但心意他们都明白了。   一堆大人这时候又开始拉关系,那一水晶蝶子的钱就放在桌上郑海洋和韩一面前,林宴看着他们,隔着桌子朝郑海洋挑眉,意思是让他拿钱,郑海洋没动,淡定坐着,倒是韩一又开始见钱眼开,“无知所以无惧”这几个字在他身上提现得淋漓尽致,他靠着桌边看着那一盘子钱,眼里一窜的“¥¥¥¥¥¥¥¥”,眼睛越瞪越亮,嘴巴微微张开,突然从桌子下面伸出了手,朝着那碟子去了。   奈何小手太短,咯吱窝卡在桌子沿边,怎么都够不着那水晶碟子上的钱。   郑海洋:“……”   林钧一抬眼就看到了小崽子伸手拿钱却被卡住的模样,顿时张嘴哈哈大笑,大人们转头看韩一,只见这孩子伸着手,小屁股坐在专用的高脚椅上颠着屁股,一蹦一蹦的。   郑海洋以前没觉得自己当着孩子的面藏钱有什么问题,现在才知道,孩子的教育问题果然半点不能马虎。   林宴也噗嗤一口笑了,这么一笑,大伙儿都笑了,这么一闹,郑海洋就只能伸手去拿钱了,把碟子伸手拿过来放到韩一面前,韩一十分熟练的把钱拿起来,朝自己的背带裤里塞。   饭宴散了,这一顿在高级饭店包间里吃的饭可不便宜,一顿下来竟然花了一千多,在当时可谓是吃个了天价,程宝丽陈灵灵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饭,这还是头一次。   韩治军去结账回来,林钧喝了点酒有些微醉了,便和儿子一起被车送回了住处。   陈灵灵蹲在饭店门口,抱着儿子,手伸进孩子的背带裤里掏钱:“一一,钱呢?别把钱塞衣服里面,会坏的,妈妈帮你拿出来。”   韩一缩着肩膀夹着背带裤两边空荡荡的口子,一个劲儿的朝郑海洋那里缩:“不行,妈妈不行,我的,都是我的!”   陈灵灵简直哭笑不得,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爱上钞票的,他才两岁啊!!“行行,”陈灵灵妥协道:“都是你的,妈妈不拿叔叔给你的钱,行了吧?都是你的。”   晚上回去,郑海洋给韩一拖背带裤,一脱掉就是一大把的票子撒在床上,这要换了以前,他肯定一把扑道床上翻腾,但今天他忍住了,他觉得为了韩一小宝宝将来的教育问题,绝对不能再表现出猴急的样子,要淡定要淡定。   郑海洋好像没见到那一床的票子,继续给韩一拖裤子,韩一蹲在床上捡起一把钱,递到他面前,闪闪眸子:“哥哥,钱,”又蹲下来,捧了一把票子:“给你,都给你。”   郑海洋:“……”   忍不住啊,完全忍不住,就是爱钱完全没办法破!!孩子的教育问题在人民币面前被一把给扔到了脑后,郑海洋兴奋的接过钱,开心地扑到床上翻腾了两下,就好像在钱海里游泳一样。   他想没什么没什么,是个人都爱钱的,没什么的……我就是爱钱又不犯法怎么着!!!??   郑海洋坐起来,决定从明天开始再教育韩一,于是大大方方坐在床上数钱,一叠票子,整整一千五百块,他当着韩一的面数完了,又当着韩一的面吧钱塞进了小熊口袋里,最后搂着弟弟大大的亲了一口:“自从养了你之后,我兜里的钱就越来越多,你说你怎么这么旺呢?”   韩一笑:“哥哥高兴么?”   郑海洋:“高兴!!特别高兴!!”   韩一于是笑,渐渐笑出了一股子“哥哥高兴我就安心”的味道。   @   没多久,韩治军带着两个孩子北上,去拍广告。   林钧这个暴发户的路子还挺宽,认识很多韩治军这辈子都没接触过的人,比如广告电视剧这个行业。   拍广告的地方在一栋二层的独立小楼里,二楼没有房间,就是一个很大的广告棚,墙上拉着白色帷幕,顶上各种灯光,一排排机器摆在那里,地上拖着各种各样的线,一边有个不大不小化妆间和休息间。   林钧带着韩治军和拍广告的人聊天去了,林宴熟门熟路带着两个孩子去化妆,擦粉弄头发换衣服。   林宴已经化好装了,换了一身“一洋基”特有的橙红相间的衣服,坐在一边写作业。郑海洋脸上被擦上了白白的粉,也去换了同样的一身衣服,韩一没擦粉,就梳了个头发,脸够白够肉,一堆阿姨姐姐跑进来捏一捏抱一把揉一揉,喜欢的不得了。   郑海洋一开始不知道,进去换衣服了,出来的时候就见不着他们家韩一了,被一群阿姨抱到一边沙发上亲亲逗着玩儿去了。   郑海洋问沙发上低头写作业的林宴:“我弟呢?”   林宴抬头起身,把笔扔到一边,特别淡定地走到女人堆里,把孩子拉了出来,塞还给了郑海洋。   韩一被亲的有些不高兴,以前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这会儿见了哥哥才总算不生气了。   外面有人喊林宴,林宴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熟门熟路走到白色帷幕和镜头前,林钧韩治军站在几台摄像机器后面,正聊着什么,一个男人走过来,对林宴和郑海洋道:“这样,咱们拍的不复杂,就几个镜头,就是吃,后面布景的桌子等会儿你们坐过去,开始吃炸鸡。”特别对着郑海洋:“这位小朋友,洋洋对吧?你平时怎么照顾你弟弟吃饭的今天就怎么给他吃炸鸡,别吃多了,可能要拍好几次,到时候要吃撑的。”   林宴十分老陈道:“有广告词么?”   男人点头道:“有,最后的广告词做完了广告配进去就行了,你们说的台词就两句。是这样,最小的小朋友对着镜头说‘哥哥我想吃炸鸡’,然后洋洋就对着镜头‘我也想吃’,接着就是你们在桌边吃炸鸡,怎么想怎么吃。最后小宴你要侧对着镜头,问‘好吃么?’镜头会给小小朋友来一个特写,回答‘好吃!!’基本就是这样,我们先过一遍。”   郑海洋还是第一次做广告,心里还有些小激动,要知道自己的人生可从来没有和镜头广告联系在一起过,林宴这个小童星倒是熟门熟路,对着镜头暖身,给两个孩子做示范,他一个人站在布景前灯光下面,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他略微侧头倾听,好像身边有两个孩子在说话一样,明明一句话没说,却给人一种好似镜头里还有其他人的感觉。   接着就是坐到旁边摆好的桌子边,侧对着镜头,灯光从斜上方打下,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笑容欢快地道:“好吃么?”   林宴在镜头前一点都不僵硬,身体和语言都十分自如,就好像平时说话一样,不,在郑海洋看来,这孩子似乎在镜头前更自在,似乎镜头前屏幕里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广告导演让郑海洋抱着韩一上去,上了布景台之后刺亮的灯光打下,他浑身都不舒服,手里牵着的韩一也不自然的扭扭,东看看西看看,好像实在找出口跑走似的。   郑海洋在台下就交代过韩一了,上去之后又叮嘱了一遍,林宴在旁边道:“别说错了,是‘哥哥我想吃炸鸡’不是‘哥哥我想要人民币’。”   “……”郑海洋忍不住想开口反驳,说我们家一一聪明得很,才不会说错呢,但自己想想也觉得这孩子现在似乎有点太爱钱了,唉……   拍个广告也没人打板,导演比了个ok就开始,这么一开始,把所有人都给急坏了——韩一不看镜头。   这小子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朝前看镜头,几个阿姨模样的人不停在镜头后面拍着手吸引韩一的注意力,但小崽子就是不看,被郑海洋牵着要么抬头看他,要么各种注意力不集中,把人给急死了。   林钧不耐烦地朝导演喊:“你就不能把那些光撤掉一点啊!!撤掉点会死啊?这么强的光孩子怎么朝镜头看啊?”   导演想了想,让人把灯光撤掉了两个,但还是没用,韩一就是不看镜头,韩治军也很无奈,他一开始听说在中央台投广告,想着儿子能在全国人名面前露个脸多自豪,结果现在因为韩一拍不下去,他自己也很急,他忍不住对林钧道:“算了,让我儿子下来吧,小宴和洋洋拍吧。”   林钧皱着眉,没说好没说不好,过了一会儿,道:“你儿子和你们家谁最亲?你还是嫂子?”   韩治军道:“不是我们,是洋洋,他和洋洋最亲。”   林钧啧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最后为了拍广告,还是郑海洋主动走下了布景台,站到了镜头后面,让林宴牵着韩一,这一次,韩一的目光果然朝向了镜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站在郑海洋身后挥着手,被导演呵斥了一句,才散了。   韩一像个嫩嫩的小团子朝那里一站,抬头看着郑海洋的方向,道:“哥哥,我想吃炸鸡。”   这一条总算拍过了。   三个孩子拍变成了现在两个孩子拍,郑海洋就专门负责站在镜头后面吸引韩一的注意力,吃炸鸡的时候,林宴转头看孩子,道:“好吃么?”   郑海洋站在林宴侧后方,镜头之外,朝着韩一眨眨眼睛,韩一甜甜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在镜头里特别惹人爱,朝着郑海洋的方向大声道:“好吃!!”   这一条一次就过,林钧站在下面啧啧直叹,对韩治军道:“你们这两个当爹妈的行不行啊?还不如人一个五岁的孩子。”   韩治军无奈道:“没办法,洋洋陪韩一的时间比我们都长。”   当时的广告都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想一个好的广告词,像哇哈哈当时有“喝了哇哈哈,吃饭就是香”,人头马有“人头马一开,好运自然来”,本来广告数量也不多,一天在中央台轮番播,几天就能让很多人记住。   拍完了这条特别简单的广告,韩治军就带着两个孩子回省城了。   程宝丽听说儿子没拍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能上电视是个很自豪很高兴的事情,韩一拍了“一洋”的广告,一下子就成了家里所有人心目中的小童星,韩婷婷还逗他,说:“一一,以后去拍电视剧啊,拍电视剧有钱拿哦?”   韩一眼睛“噌”一下发亮。   韩婷婷又逗他:“哥哥不去的哦,哥哥要上学。”   韩一立刻就垂眼,道:“我也不去。”   韩婷婷:“为什么不去啊?有钱的。”   韩一摇摇头,特别坚定:“不去。”   郑海洋在一边翻白眼儿,心里想你可算了吧,韩一去拍电视剧他铁定得在镜头后面站着,要不然谁也别想拍成。   意识到这一点,郑海洋特别得瑟,就好像自己办成了这世界上别人都不能干的事情一样。   @   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忙翻了,开分店的事情一点都不轻松,深圳上海到处飞,按照计划,北京再开两家分店,上海两家,深圳三家,西安一家,省城也要再开一家,省城分店的店面看好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被扔给郑丘了,之后韩治军郑平就开始到处跑,两个月都不占家。   郑海洋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一口气在深圳开三家店,现在的深圳虽然涌入了很多打工的人,但人口可能也才两百万左右,一口气三家是想做什么?   后来他听韩婷婷他们聊天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竟然拿想把麦dang劳从深圳挤掉?!多大的野心啊竟然想挤掉已经在深圳扎根的麦dang劳?   郑海洋之前为了贡献汉堡的菜谱,专门在家故意做了汉堡给韩一吃,所以一洋在北京分店的时候就已经有汉堡包了,如今的口味也有七八中,中国人比外国人会吃肉,牛肉羊肉肌肉猪肉,甚至还有青椒肉丝口味的汉堡,总之“一洋基”如今的菜单品种非常多,比肯德基和麦dang劳都多多了,但特色还是炸鸡,所以光从菜单上来讲,现在挤掉麦dang劳也不是不可能。   郑海洋在家里小小的为家人捏一把汗,自己年纪太小帮不上什么忙,能出的主义都出了,如今只看大人们自己的努力了,“一洋”能走多远就看这次和林钧的合作能不能成功了。   十一月,深圳三家店的选址、上海、北京都敲定了,西安的店还在周旋,其他店铺都开始装修,装修风格和北京s市的店面一模一样,都是红橙相间的明亮风格,招牌也一模一样。   郑海洋这几个月又长高了不少,人变得瘦瘦长长的,都快赶上八岁的林宴了,把程宝丽和出差回来的郑平吓了一跳,韩一宝宝也长了不少,但因为是横向纵向一起长,所以便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了一个长大了一点的团子,脸上肉只多不少。   郑海洋这个奶爸相当矛盾,一面死命给孩子喂饭,一面理智上又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吃了,便每天带着韩一在楼下的院子跑跑跳跳,还认识了不少小男孩儿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们喜欢踢毽子跳皮筋,小男孩儿们拍洋画儿弹玻璃球打沙包,郑海洋就带着快三岁的韩一跟着玩。   郑海洋能明显感觉道,韩一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愿意接触外面的世界,喜欢和其他孩子玩,再不像过去那样成天待在家里了,不过还是很黏自己。   和小朋友们玩得多了,韩一就不太想学东西了,经常应付着学一点就要哥哥带着下楼玩儿,也经常有孩子上来敲门喊他们下去一起玩儿,郑海洋其实也玩心重,他一个五六岁的壳子又没什么生活压力和要操心的事情,很快就心安理得地天天跑出去玩儿。   十二月,天冷了,孩子们都不爱出来了,郑海洋抱着暖壶在家里和韩一看电视,电视里有林宴演的那个角色,韩一还能认出来,不过应该是他五六岁时候拍的,脸比现在圆很多。   那电视剧走苦情风格,林宴演男女主角的儿子,一集电视剧下来哭都要哭三四次,郑海洋觉得这种电视剧看多了对孩子不好,便调了一个动画片给韩一看。   中旬,韩治军从北京回来,带了盒录像带回来,说是“一洋”的广告,打算过年之前在“中央台”播,一直播到明年。   郑海洋带着韩一和家里人一起欢天喜地等着韩治军把盒子插进机子,电视机屏幕上,蓝色的录像画面一跳,立刻就出现了韩一几个月之前胖乎乎的小团子身影,被林宴牵着。   画面应该是后天合成的,其实在郑海洋看来挺粗制滥造的,不过在当时恐怕还算可以。广告里林宴牵着韩一,身后就是挂着“一洋基”牌子的炸鸡店,韩一对着镜头奶声奶气说:“哥哥,我想吃炸鸡。”   接着画面一转,林宴和韩一都在吃炸鸡,吃得很香,还给了桌子上炸鸡一个特写的镜头,最后林宴放下炸鸡,问道:“好吃么?”   韩一圆嘟嘟的小脸出现在镜头最中央,接着一抬眸,双睫灵动忽闪,抬起眼,甜甜笑起来:“好吃!!”那模样就像真的特别好吃特别香甜一样,只有郑海洋知道,韩一那是看到了自己才能笑成那样。   家里人一下子激动起来,都在说:“小一一长得真骏,电视里真好看,我们家一一最好看了!”   韩治军站在电视机旁边道:“等下,还没结束呢。”   很快,电视里又出现了三个孩子,这一次三个孩子并肩平行出现在屏幕里,硕大的“一”“洋”“基”三个字分别出现在了三个孩子的头顶,接着,一句特别朗朗上口的广告词响起——   “一洋基,鸡鸡鸡,炸鸡中的战斗鸡”   郑海洋:“……”千言万语汇聚成了心里的“卧槽”二字。   大人们都在讨论,说这个广告词好,比哇哈哈那个还好怎么怎么样,只有郑海洋坐在椅子上,呆住了——   屏幕里三个孩子是并排站的,就是当初一开始他们站在镜头前的顺序,想必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拍了,可问题是他们头顶那三个鲜红的“一洋基”是怎么回事??!!   林宴头顶是个“一”,韩一头顶是个“洋”,他娘的他头顶顶着的是个硕大的“基”!!!!!!!!!!!!!!!   二十年之后会被笑死的好么??!!!这个广告播出去二十年之后还要不要做人啊!?谁想的主意站出来咬死他呀!!      第42章 钱是哥哥的,哥哥是我的,这样钱也都是我的~\(≧▽≦)/~啦啦啦      郑海洋坚决反对这个广告投放出去,奈何他只是个孩子,大人们不会听他的意见,最关键的是,他也没办法解释那个“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经过好几个月的忙碌,一洋在上海的分店最先开张,大家伙儿一拥而去,都跑到了上海。早几年肯德基已经在上海外滩的东风饭店开张了,生意那叫个火爆,而"一洋"的店选在人民公园那里,甫一开张,门口就是长龙一般的队伍。   林钧和林宴也来了,剪彩的时候父子俩站在一起,竟然还有记者来拍照,围观和排队买东西的人里有不少都认出了林宴这个小童星,都以为是小童星来做广告的。   剪彩结束之后,门口的排队伍越发紧凑起来,林钧被韩治军他们喊走了,林宴就和郑海洋他们在一起。   林宴一见这哥儿两个就挑了挑眉头,道:“怎么又胖了?就不能少吃点么?”   韩一哼了哼,转头不理他,郑海洋道:“现在瘦了一些了,没以前胖了。”   林宴瞥瞥嘴:“肥得跟个球似的。”   郑海洋哭笑不得,林宴这张嘴真是越发随他老子了,张口就能飞刀子伤人。   “对了,问你个事儿,那广告要播了么?”郑海洋还操心着他头顶的那个“基”,因为拍了两段广告,听说有时间限制可能只播一段,他倒是希望千万别把后面那个“鸡鸡鸡”的广告给播出来。   林宴看看他道:“上海的店开了,元旦的时候深圳一家店和北京的两家店都要开张了,就挑的那天投放的。”   郑海洋:“那广告词谁想的?”太坑爹了,从来没听过那么坑爹的广告词,还炸鸡中的战斗鸡,简直要被那个鸡鸡鸡给洗脑了。   林宴转头看看他,突然龇嘴露一口大白牙,得瑟道:“我想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郑海洋特别想胡他一脸臭鸡蛋。   上海的店一开张就很火爆,倒是一点不比北京和s市的店差,因为口味好外加餐点多,倒是一点没被肯德基比下去。   等到了元旦,就是三家分店同时开店的时刻,韩治军坐镇深圳,郑平和林钧负责北京的店,那一日,将将好就是中央台播放炸鸡店广告的日子。   郑海洋没去北京也没去深圳,留在省城过元旦,一大早起来就跑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蹲在那里等着广告,他上辈子外加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蹲着点等广告看,人生简直是每分每刻都特别精彩。   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只看到短短几秒的广告,电视机屏幕里林宴问韩一:“好吃么?”韩一一抬头回:“好吃!”接着就是那个“鸡鸡鸡”的广告,只见三个孩子并排站着,而郑海洋头顶顶了个硕大的“基”。   郑海洋一把按了电视机,决定在广告停播之前,再也不看中央台了。   92年的元旦就这么在“一洋基,鸡鸡鸡”的广告声中到来了,一大早,就听到楼下就放鞭炮,远远的也能听到炮仗嘭嘭的闷响声,孩子们在楼下欢腾玩耍,大人们脸上扬着对新一年的希望。   这一年如果套用一句歌词来形容的话,就是“滚滚春潮,浩浩风帆”,各方形势一片大好。   “一洋”的生意如预料之中那样真的越做越大,北京三家店上海深圳s市的店的生意都十分火爆,“一洋基”成个大家嘴里时髦的词汇,有钱没钱的,都爱去店里排队买炸鸡买汉堡。   农历新年的时候,中央台上“一洋”的广告换成了三个孩子穿着红衣服手里拿着灯笼给大家鞠躬百年,这一次那个“基”字终于没落到郑海洋头上,却换成了韩一。   郑海洋自己在家看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别扭,韩一却尤不自知,所有人都觉得挺好,郑海洋自己在心里叹气,想着算了,反正这年头什么都很纯洁,二十年之后再说吧。   三月,深圳通讯报发了一篇通讯,名叫《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报道甫一发出,就引起了各方关注,这一年的“南巡”注定又是一个重大转折,给“经济”打上了一针兴奋剂。   “一洋”的广告当时投放了三个月,就已经初见成效,“南巡”报道之后,韩治军和郑平一鼓作气把深圳的另外两家分店也开了,开店当日的火爆程度上海北京竟然都没办法比。   林钧在电话里道:“等着,再等三个月,六月份的时候肯定有人找上门。”   林钧在中央台投放广告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洋”火了,现在连街上跳绳的小孩子都知道“一洋基,鸡鸡鸡”这句广告词,而北京一家店的日营业额某一天突然爆上了七万,差点把韩治军他们吓死。   全家人都忙得鸡飞狗跳赚钱,而郑海洋这段时间,依旧勤勤恳恳当着他的奶爸。只是如今三岁的韩一已经明显没有以前那么乖那么听话了,郑海洋带着孩子觉得有点吃力。   以前郑海洋说东韩一就往东走,往西就往西,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的洋洋哥,现在郑海洋一句话要说三遍以上,韩一才会真的听进去,有时候带去楼下玩儿,让他玩玻璃球的时候不要把脸贴在地上,小崽子就跟完全没听到一样自己玩自己的。   孩子越大接触周围的环境和人越多,就会越独立越想干自己心里想的事情,郑海洋觉得自己操碎了一把心,说话已经不管用了,现在就要靠吼的,吼上一句,韩一倒是听话了。   以前郑海洋把钱藏在小熊口袋里,藏了好几千。天气有点热的时候白天会有人推着车子卖冷饮,小崽子竟然会回来偷偷摸摸从小熊口袋里掏钱去买冰棍,还请一堆小朋友吃。   郑海洋觉得自己这个“家长”如今特别没用,恨恨地转移了藏钱的地点,韩一找不到钱,就过来贴着他喊哥哥:“哥哥,给我两块钱,我下去买冰棍吃。”   郑海洋冷着脸:“找不到钱知道问我拿了,你昨天拿钱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和我说一声。”   韩一贴着郑海洋,立刻狡辩:“那不是我娶媳妇儿的钱么?不就是我自己的钱?我拿我自己的钱可以不和哥哥说啊。”说完还顶着一脸天真的笑容朝着他的洋洋哥。   郑海洋心里气死了,去年的时候这小孩子还把钱塞到他手里说“都是哥哥”的,才过了个年而已,这小崽子竟然就“变心”了,说钱是他自己的!?   臭崽子,过个年长了一岁怎么就没以前那么可爱了呢!?   郑海洋心里气,面上憋着,闷声不开心道:“哦,那到底是你的钱还是我的钱啊?”   韩一本来挨着他哥靠着,这会儿一听这话,抬头看看郑海洋,立刻贴上去打滚:“哥哥的哥哥的,都是哥哥的。”   郑海洋心里小哼了一声,嘴角才勉强扯了扯,被韩一推推挤挤,才总算有点笑容了,他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给小崽子道:“别吃太冷了,小心拉肚子。”   韩一把钱接过去,立刻从善如流顺杆子往上爬:“哥哥,再给我两块钱,凑个五块。”   郑海洋这次直接跳脚了:“你要这么多干嘛呀?!”这年头一次要五块的零花钱已经不少了,这小子才点点大竟然就有了富二代的做派,简直叫人气愤。   韩一道:“小梅她们要买小鸭子,我也想买小鸭子回来。”   “不许买!!”这小子自己花钱买竟然还帮人小女孩儿付账?现在就知道把妹以后还得了?郑海洋这么想着就去掰韩一的手:“钱给我,不许买,冰棍也不许买。”   韩一见势不妙立刻攥着钱开始“哼哼”朝他哥撒娇耍赖,郑海洋完全不吃这套,韩一见拿不到另外两块钱,攥着手里的钱转身就跑了。   其实韩一和郑海洋一直都是在一起玩儿的,只是郑海洋如今重生了,逼着自律,每天都要看点书才下楼,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智商超群的孩子,便想着重新开始打好基础,将来好好上学,不能白白在学校晃几年。   这天韩一捏着钱跑了,郑海洋一来气就没高兴下楼,在房间床上躺着,过了大半个小时,韩一自己跑了回来,推开房间门偷偷瞧着床上的郑海洋,等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脑袋伸进去,小声喊了一句:“哥哥。”   郑海洋躺那儿没动。   韩一推门垫脚走了进来,一手背在身后走到床边,伸长了脖子一看,郑海洋眼睛睁得大大的躺在那里,根本没睡觉。   郑海洋眼珠子一转,恶狠狠瞪了孩子一眼,道:“干嘛?”   韩一立刻就笑,特别甜,背着的手从身后拿出来,把手里的绿豆冰棍递到他眼前,道:“哥哥,冰棍儿。”   郑海洋躺床上淡淡看了一眼,没接,过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接过去,道:“还知道上来?”   韩一立刻爬上床,笑眯眯哄着:“哥哥别生气,”从兜里把钱掏出来,“没买小鸭子,钱都是哥哥的。”   郑海洋抬手呼噜了他脑袋一下,这才算有些高兴了,觉得这傻小子没白养。韩一就躺下来,一脚敲在他腿上,靠着哥哥。   俗话讲,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三岁的韩一明显不像过去那么黏人了,但还是离不开郑海洋,至少现在离不开。   四月的时候高听泉从海南打电话过来,说想让两个孩子去海南玩儿,程宝丽问两个孩子去不去,结果郑海洋摇头说不去,韩一立刻也说不去,要跟着哥哥。   郑海洋不去当然是有理由的,他想跟着韩婷婷去上海炒股票。   韩婷婷最近难得放一次大假,但也没闲着,休息了两天,便打算去上海炒股票。这事儿韩治军他们都知道,刚好余秋把儿子送去了北京也打算去上海炒股,两人便结伴同行。   但结伴同行不代表要带着两个孩子……郑海洋带着韩一一屁股坐在她的行李箱上,就是不让她走,除非也带上他们。   韩婷婷简直哭笑不得,蹲下来,好说歹说:“两位小祖宗,我又不是出去玩儿不带你们,我是去干正事的好么?”   郑海洋点点头,道:“我也要去炒股。”   韩婷婷:“有你个小屁头什么事儿啊?”   郑海洋就坐在行李上不动,韩婷婷拉也拉不起来,抱也抱不动,简直要气死了,还没整理的东西往床上一丢,道:“说吧!到底要干嘛!?怕了你们还不行么?”   郑海洋就道:“炒股啊,我也要炒股,你带我去,我就不闹。”   韩婷婷:“炒股你有钱啊?”   郑海洋特别认真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有三千。”   韩婷婷噗嗤一口笑了,真是败给这两个混小子了,终于点头,道:“行行行,带你们带你们,跟你妈说去给你们收拾东西带上你们的小裤衩!!”   郑海洋带着韩一欢天喜地的跑了,程宝丽听说儿子要去上海也不当回事的,反正他们在上海也有炸鸡店也有认识的人,就当去自己家一样完全不担心,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东西,拍拍小屁股让他们不要调皮,就送他们走了。   余秋见韩婷婷带着俩孩子也哭笑不得,道:“我们是去炒股又不是去采买尿布,带他们干嘛?”   韩婷婷学着郑海洋伸出三根手指头,无奈又心酸道:“洋洋说他有三千块呢,吵着也要去炒股票。”这么一说,道真是把余秋逗笑了,她就知道这小崽子不一般!   去上海的火车上,郑海洋和韩一挨着坐在一起,郑海洋外套里有个斜背的小包,里面是他这两年多来存的所有的钱,整整三千多。   韩一前几天惹了他洋洋哥不开心,今天闹着也要跟过来,便十分狗腿,靠着郑海洋,小声哄着道:“哥哥,钱都是你的。”   郑海洋哼哼了一声,“嗯”了一下。   韩一笑,脑袋隔在郑海洋肩膀上,晃着小腿,心里偷偷想着——钱是哥哥的,哥哥是我的,这样钱也都是我的~\(≧▽≦)~啦啦啦,我真的太聪明~\(≧▽≦)~啦啦啦。      第43章 股市¥一一啊,哥哥要破产了      92年郑海洋六岁,上辈子他还窝在蓝安县那个江北小县城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更加不会知道92年的股市是什么情况。   有些人重生自带金手指,有些人重生刚刚好能用上自己知道的东西,以前他在网站看小说的时候重生的主角个个牛逼外挂爆满,等到郑海洋自己重生了,才发现金手指这玩意儿也挺傲娇的,竟然还挑人!   92年的股市,老股新股总共十五支股票,他娘的他竟然一支都不知道,怀里揣着他这两年好不容易藏的3000块耍赖皮一样跟着韩婷婷他们来到了上海,可到底该买哪一支股票他根本就不清楚,当时沪市大盘多少点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年的股市肯定会大赚。   韩婷婷和余秋带着两个孩子到了上海,一来上海哪儿也没去,找了辆车拉去了证券交易所,除了交易所当时上海还有三家证券公司,“申银”“万国”“海通”,每个公司都有营业部可以买卖股票,而每天营业部门口都是一堆人围着,人挤人,他们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根本挤不进去。   余秋一火就说先去她家,她家在上海也有房子,先安顿下来再说,大不了明天早上早点去交易所。   韩婷婷和余秋两个女人站在两边各自牵着孩子,夹在中间的郑海洋还要牵着韩一,从交易所挤出来一身汗臭馊臭味,简直不像是来买股票的,比宰猪场还要臭还要乱!   郑海洋在人群里被推来推去朝前走,眼前全是人耳边都是交谈股票的声音。他听到很多人都在提一支股票,“延中股”,几乎每朝前走一段就会听到各种人在讨论这只股票。   有人说:“延中涨上去之后就一直在跌,我得卖了,等不到明天了,今天就卖。”   有人说:“不卖!坚决不卖!老子一百多买的涨到三百八,就算跌道现在的三百我还是赚!老子就不信了它还能继续跌。”   “跌啊,还在跌,我刚刚去那边看了,延中今天又跌了。”   “……”   讨论最多的基本都是延中,还有小飞乐、大飞乐、申华、凤凰、真空,这些词对上辈子几乎不炒股的郑海洋来说都是陌生的,一路走下来他一边忍受着鼻子下的汗臭味一边心里暗自吐血懊恼,如果当初知道自己会重生,他怎么这也得把92年的股市资料翻找一遍,现在好了,他跟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坐在交易所里的这些人。   余秋带着韩婷婷和两个孩子回家,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吃了点东西,韩婷婷闲不住换了鞋拿着包就要出门,郑海洋立刻跟上,死气白赖就是要跟着。   余秋已经走不动了,坐在椅子是哪个揉脚底板,看着门口的韩婷婷道:“也不用这么急吧?”   韩婷婷道:“能不急么?我先去办个股票账户,我两个嫂子还有郑爷爷郑奶奶的身份证都被我带出来,还要去买认购证,你累了就先歇着,我先带洋洋过去,你看着小一一。”   “哎呦我的妈!”余秋胖乎乎的身体站起来,无可奈何地去拿了包和衣服,一边揉着腿一边道:“走吧走吧,一起去,谁还和钱过不去啊,我也去把股票账户办了。”   韩一有些累了,站在郑海洋旁边一手拉着他的衣服一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郑海洋便对他道:“你在家里睡觉,别去了。”   韩一点点头,理所当然觉得他的洋洋哥肯定会留下来陪他,结果回屋子脱了鞋裤子衣服爬上床,郑海洋拍了拍他的屁股,转头就走了。   韩一( >﹏<。)又累又困,在床上喊:“哥哥!”一对眸子闪闪可怜:“你不睡么?”   郑海洋半点都不困,刚刚去了交易所被刺激到了,这会儿整个人脸上眼睛都在发光,于是转头道:“你好好睡觉,睡醒了外面桌上有水果牛奶和饼干,自己看电视,不许乱跑,我下午就回来了知道么?”   韩一皱着小鼻子一脸不开心,但实在困地眼睛睁不开了,一边说着“不行不行哥哥不许走”一边躺下去很快睡着了,郑海洋便轻手轻脚跑出去带上了门,跟着韩婷婷她们坐车出去了。   他们没去附近申银的营业部,直接去了交易所,办了股票账户,韩婷婷和余秋一人办了一个股票账户,郑海洋知道韩婷婷拿了她妈的身份证出来,便吵着要她拿身份证也给他半一个自己的股票账户。   韩婷婷以前从来不觉得郑海洋烦人,今天却发现郑海洋的话格外多,要跟着来炒股还要跟着买股票账户,就好像铁了心要在股市里搀和一腿似的。   可问题是——这孩子才六岁!!六岁!!   韩婷婷简直要给他跪了,余秋在一边看着,倒是特别欣赏郑海洋这孩子,见郑海洋一个劲儿求韩婷婷,便道:“你让他试试,六岁的孩子也分人的,我家那臭小子就知道一天到晚打摆子,开个账户又没什么,反正那三千块也是他自己的钱。”   韩婷婷叹一口气,跑过去给郑海洋办了股票账户把他的三千块都放进去了,郑海洋站在一边抬头看着靠在窗口前的女人,继续不死心道:“姑姑,你再借我三千吧?凑个六千?”那口气简直和当初韩一求着再要两块凑个五块买小鸭子一模一样。   又是坐车又是跑路忙了大半天,韩婷婷本来已经很累了,这会儿交易所里都是人十分闷热,她本来就身心疲惫,结果一听郑海洋的话真是想给这小祖宗磕头,她弯下腰低头抓着郑海洋的胳膊,哭丧着脸道:“洋洋啊,你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一点,不困么?要不你也回去睡觉吧?”   郑海洋眼睛发着绿光:“要不再借我两千凑个五千?”   韩婷婷站起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余秋哈哈哈在后面笑疯了,往窗口又递了两千块,摸摸孩子的脑袋,道:“行了,阿姨借你。”   韩婷婷转头:“亏了这钱我可不负责还啊。”   余秋:“我才不怕,咱们洋洋还有他两个妈呢!”   办完了股票账户就去买认购证,四月份早就没有对外销售的认购证了,都是地下买卖,交易所旁边就有个小屋子,什么牌子都没挂,但只要买股票的人都知道里面是卖认购证的。   买认购证的时候要排队,但人也没那么多,排队的时候前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转过头来和他们聊天,也是个外地人,他道:“你们刚来上海吧,之前没买过股票吧?我90年就开始买股票了,每天晚上都收电台听股票的,以前没认购证,出了认购证,买股票的人就没以前那么多了。”   韩婷婷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男人道:“认购证一月份出来的时候一份30快,现在这里排队买要五十块一本,还要摇号中签才能买,有概率的,你想这年头50快一本认购证多贵啊,还要摇号,门槛一高,本来想买的一些人都不买了,有些入股的没怎么赚到钱的人也不想买了。”   郑海洋心想一份认购证要五十块?还要摇号?那摇不到号的认购证不就白花那块了?郑海洋的心都在滴血。   排到男人的时候他一口气买了二十份,和韩婷婷她们打个招呼就走了,韩婷婷想也不想就掏出身份证买了二十份,郑海洋在旁边可怜巴巴的拉拉她的衣服,韩婷婷便给他也买了十份,余秋跟着买了二十份。   排队出来的时候郑海洋捏着手里的十本认购证心哗啦啦地在滴血,十份五百块啊!!五百块啊!那认购证反面竟然还写“股市有风险、涉市须谨慎”,涉市你个大头鬼啊!!买了认购证又不代表就能买股票,你应该写“认购有概率,购买须谨慎”才对吧?   从排队的地方出来又跑去交易所,还要在窗口查询他们买的认购证有没有摇到号,刚刚好又碰到了前面的男人,那男人捏着几份认购证出来,笑呵呵的,对她们道:“买了二十份中了五本,还行,比上次好,上次买了二十本才中了两本,我先过去了。”   韩婷婷满头是汗,余秋脱了外套侧背着黑色的皮包,拍着屁股和大腿,显然也是累坏了,去窗口一问,她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四十本认购证中了六本,其他全部都没用,韩婷婷趴在窗口嘟囔了一句“白花钱了”,那窗口的营业员给他们开票,道:“现在还好了,本来认购证的中签率是百分之十,因为现在买的人少,所以中签率才上去了,四十本中六本已经很好了,下个月你们想买恐怕都买不到了。”   郑海洋精神一直很好,此刻站在窗口下面听了这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下个月”?什么下个月,上海的认购证一月份二月份对外开放,卖了两百万本不就不对外开放了么?现在买的说句不好听的全部都是“黄牛党”倒卖的认购证,她一个交易所的营业员肯定知道这些,为什么还会说这种话?   下个月要买不到,为什么下个月会买不到?郑海洋想想这话就觉得不对,心里琢摩着,觉得这些交易所的营业员肯定知道什么内部消息,所以才会顺口说漏了嘴。   果然韩婷婷问了一句:“下个月怎么了?”   那营业员立刻摇摇手,不说话了。   郑海洋手里还捏着十本认购证,死活也不拿出来,放在自己随身带的那个小包里,韩婷婷:“你今天不对号,明天也要对号的,你股票不买了?”   郑海洋一本正经道:“我不行我不行,我运气太差了,明天让韩一过来,他比较旺。”   韩婷婷一听这话转头对余秋道:“哎,早知道咱们也明天对号了,我家小一一特别旺,八字估计好,以前还中过亚运会的体育券呢!”   余秋当然知道亚运会的那个体育券,那时候在北京几乎家家户户都买,他们家也买过,给儿子买了一大堆,就中过几个五毛钱一块钱,她问道:“中了多少?”   郑海洋特别自豪道:“五百块!”   余秋“噗嗤”一口喷了,一边和韩婷婷朝外面走一边直后悔,“哎呀哎呀,早说啊,我才中了三本,不行,我明天得再去买点认购证。”   这天韩婷婷他们都没有买股票就回来了,主要是太累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过去排队买股票再折腾。   回去的时候韩一已经睡醒了,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视吃香蕉,见郑海洋他们进门一脸不开心,小嘴一嘟,不理人,郑海洋进了客厅还没开口,韩一立刻爬下沙发朝房间跑,还把房间的门给甩上了。   余秋一边喘气一边啧啧:“孩子生气了,估计一起床见不到人这会儿斗气呢。”   韩婷婷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趴,闷声抬手道:“没事儿,有洋洋呢,咱们不用管,有洋洋就行,洋洋去哄哄保管有用,咱们去哄都没用。”   郑海洋这会儿是真累了,跟个死狗一样荡回房间,推开门,看见韩一气呼呼地趴在床上,衣服裤子穿得歪歪扭扭的,袜子也穿反了,鞋子踢得床上一只门口一只。   郑海洋进屋子,把随身背着的小包扔在床上,也爬了上去,趴在韩一旁边,一手搭在他背上,有气无力道:“生气啦?爬起来把袜子穿好,都穿反了。”   韩一两手拍了拍床,不吭声,后脑勺对着他。   余秋这会儿进来了,拿了哇哈哈白开水和吃的东西进来,她可不是韩婷婷,有儿子的人在照顾孩子方面有自己的心得,她看两个孩子都趴在床上,洋洋估计是累的,韩一就是在置气。   她把东西放一边,给韩一重新穿了袜子,要把孩子抱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裤子,结果韩一扭了扭还挺倔,就是不肯起来,郑海洋抬起脖子,对余秋道:“阿姨你别管,他现在脾气倔呢!哄都哄不来。”   余秋被郑海洋小大人一般的口气逗笑了,摸了一下孩子的脑袋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门刚被关上,韩一就立刻弹起来趴到郑海洋身上,两手巴拉着他的肩膀,一脸气呼呼道:“哥哥出门不带我!?”   郑海洋:“不是不带你,是你困了要睡觉。”   “哥哥不陪我!”   “哥哥要去买股票,股票可以赚钱。”   “钱呢?!”说着去拿床上的那个小包,拉链拉开,一分钱没看到,只有他完全不认识的股票认购证和股票账户本。   韩一有些急了,他从小就知道那些钱是他娶媳妇儿的钱,现在钱没了,不能娶媳妇儿了!!孩子坐在一边,突然就眼泪汪汪了起来,郑海洋一抬眼就见他那副伤心的样子,一个机灵醒了,知道不好赶忙扑过去哄,把股票账户的本子拿过去,打开,道:“你看你看,小宝你看,钱在这里呢,都在这个本子里。”   韩一抿着嘴:“骗人。”   “哥哥没骗你,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真的都在里面,还有这些认购证,可以抽奖的,明天带你去抽奖,哥哥今天自己都没舍得抽,就等你明天去了,明天都拿给你抽奖。”   韩一知道抽奖,抽奖能拿好多钱,这是孩子单纯世界里简单的认知,他也根本不知道认购证是什么,他转头看看他的洋洋哥,道:“真的么?”   “当然啦,明天带你一起过去,你哥什么时候扔下过你了。”郑海洋拍着胸脯保证,韩一这才不生气了。   “那你明天不许不带我。”   “带你带你,肯定带你!”   韩一哼了哼,这才不生气了,可见不到那一包的票子,还是有些不开心,就好像心里没着落一样,郑海洋就告诉他钱都在那本红本子里,韩一就正面反面翻着那本本子,也不明白那么多的票子是怎么塞进这一本薄薄的本子的,不停向哥哥确认钱是不是真的都在里面。   “钱在里面么?”   “在。”   “怎么放进去的?为什么我看不到?”正过来反过来,也翻不到一个像小熊口袋一个的口子,更加看不到绿色的票子,还巴拉着封皮上凸出来的字样,像是要抠出一个口子掏票子一样。   郑海洋被孩子天真稚嫩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抱住孩子亲了一大口问道:“喜欢钱还是喜欢哥哥?”   韩一又哼了哼,但还是十分利索的转头道:“哥哥!”   哎呦哎呦,郑海洋小长手小长脚抱着夹着孩子在床上打滚,“等着,看哥哥给你赚更多钱娶媳妇儿。”   @   晚上吃饭的时候,韩婷婷果然看两个孩子又好上了,韩一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开开心心跟着郑海洋,她拿个纸出来写了几支股票的名字,余秋凑过去一看,问道:“你打算明天买这几支?”余秋都想好了,明天韩婷婷买什么她就买什么,人可是国外上过大学的,和她这个初中毕业的可不一样。   韩婷婷道:“随便写的,明天过去看吧,反正也没几支股票。”   余秋愣了愣:“你不是大学生么?”   韩婷婷简直要抱着脑袋尖叫了,她回来这大半年尤其是在雅芳升职之后,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你不是大学生么?”“你不是留过洋么?”“你不是耶鲁的么?”“你不是学经济的么?”   天煞的她是留过洋名校毕业是大学生啊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全能的什么都会!!再说上过大学和其他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   韩婷婷呵呵干笑两声,诚恳道:“姐,这没什么关系,我也第一次炒股票,经济学和这个没什么关系。”再说咱们中国这还是第一次开始搞资本游戏,很多东西和她以前在国外学的不一样,尤其是现在股市的那新旧十几支股票,简直叫她相当无语。   她之前了解了下90年刚成立上海证券交易所时的情况,才真是叫她哭笑不得,竟然是赶鸭子上架弄了几个中小企业去上市,都没有大企业大公司,完全就是一穷二白地在搞股市。   如今两年一过,也不过才十五支股票,同样没有什么大企业,更加别谈那些国家扶植的国有企业。在她的认识里,股票是融资的一种形式,资本市场发展的必备要素之一,但显然现在的上海股市带着严重的“游戏”意识。   所有人蜂拥过来的人没人明白股市是什么,也没人看得懂那弯弯曲曲朝上朝下的线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股票要涨要涨,涨上去了就能赚钱。   韩婷婷心里叹气,因为有一定的知识层面所有觉得这样并不好,但她也能理解如今想要发展的迫切心情,郁闷了一下子也就不乱想了,反正国家要搞什么怎么搞她插不上手闲着操心也是白瞎工夫,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第二天,韩婷婷余秋带着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去了交易所,那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早上开门之后,一大波人拥进去,余秋排队去买股票,韩婷婷带着两个孩子去昨天的窗口给郑海洋买的那十本认购证对号码。   那十本认购证被韩一捏在手里,韩婷婷抱着他,让他自己亲手把认购证递到窗口,郑海洋在下面捏一把汗,祈祷着十本中五本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那就真的是撞大运了。   结果一对号码,竟然中了六本!六本能买股票四本认购证没用,简直把郑海洋和韩婷婷乐疯了,郑海洋抱着孩子连亲了好几口,道:“就晓得你特别旺!!中了六本。”   韩一自己也很开心,以为是中了钱,不懂认购证的作用。   余秋还在排队,韩婷婷在旁边乐呵呵地和她说中了六本的时候,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早知道昨天不对号了,今天也让一一来对了,亏死了。咱们四十本才中了六本,他十本就中了六本,唉唉唉,悔死我了。”   余秋和韩婷婷买了小飞乐、凤凰,和最近一直在朝下跌的延中,郑海洋啥也不懂,脑海里一直飘着那句“买跌不买涨”,于是脑子一抽把所有钱都投进了“延中”,五千块明显不够,又问韩婷婷借了点钱买了可怜巴巴的一手100股总共两万八的股票。   反正韩婷婷也买了,就当是自己投的钱,亏了算她的,赚了就给两个小的,她出国这么几年花她哥的钱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如今也不在意这一万两万。   能在如今交易所里买卖股票几乎都可以算是这个年代的有钱人,买卖都是上千上万,还有些手里捏着几十万几百万人民币,根本是外面那些一个月赚着几百块的普通小老百姓没有办法比拟的。   钱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嫌少不嫌多的好东西。   这个天交易所的人不少,还有很多人在证券公司的营业点里买卖交割股票,申银、万通几个有资历的证券公司甚至在营业点旁边的一些饭店酒店开了“大户室”,让那些特别有钱的大老板能够享受到特别的待遇,在“大户室”喝喝茶,有专门的电话和专门的营业员服务,买卖都有优先权,至于散户就随意挤在大厅里买卖交割。   余秋带了二十万出来,韩婷婷带了多少钱没人知道,但郑海洋猜测韩治军可能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帮着炒股票,可能还不止二十万。   交易所之前是没有大户室的,四月底也开了大户室,要交一笔钱才能进,很多散户舍不得那几千块,但余秋韩婷婷舍得,尤其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大厅里实在不方便,便交钱进了大户室。   大户室里一排排桌椅用隔板分割成一个个小区域,余秋和韩婷婷挨着坐,两个小的就坐在旁边,桌上有电视还有电话,还提供免费的茶水,空调都装的好好的,等天热了还能吹空调。   那几天大人孩子就呆在大户室里面看着电视屏幕,周围来来去去也进了不少有钱人,她们这一拨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尤为显眼。   男人多女人少,共通点就是全部都有钱。   郑海洋在大户室里第一次切身处在90年代有钱人的世界里,每天一大早就有一拨人过来,男人会在窗口抽烟,打电话给专线交割,也会用桌上的电话和朋友亲人脚力股市的情况。   郑海洋和韩一两个小孩子在大户室里跑来跑去也没人管,尤其两孩子还长得好看,身上的衣服鞋子也全是商场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偶尔还有人给他们拿糖果吃,郑海洋就偷偷看看他盯的那支股票,看看那人桌上放着的交割单,几乎都是三四万朝上,二十万三十万也很正常,倒是没见过谁会一口气买上百万的。   余秋每天早上过来都要开电视打电话,闹得她十分心烦,她和韩婷婷道:“来的时候还以为买了就能赚钱,现在一会儿跌一会儿涨简直把我烦死了。”   韩婷婷倒是十分淡定,他买的“延中”一路涨一路跌,最后跌到快230了,其他股票有涨有跌、外面散户每天都有人哭天抢地,尤其是延中这支股票,买的早一百多入的人如今两百三也还算赚,只是赚的不多,一个个都在后悔当初没卖掉,后面两百多买的人天天在外面骂娘,眼看着越亏越多,卖掉就是亏一笔钱,不卖掉就是眼看着一股的价格越来越低。   余秋一开始是跟着韩婷婷买的,结果韩婷婷只买不卖,可把她给急死了,最后她卖掉了那支一直在跌的延中,小松了一口气。   余秋对韩婷婷道:“你自己不卖,把洋洋的‘延中’卖了吧,要不然可得亏光了。”   韩婷婷特别淡定的喝着茶,淡淡道:“不卖。”   郑海洋这时候也急啊,他还和韩一承诺多存点娶媳妇的钱呢,现在好了,眼看着一路跌,简直要把内裤当掉了,韩一什么也不懂,就跟着郑海洋,捏着那张股票账户本,他只知道娶媳妇儿的钱全部都在那个小本本里,绝对不能丢。   五月,延中跌破200,外面散户是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但大户室里一片嚎叫,有个北方的大老爷们摔了电话和玻璃杯,赔了两万多;一堆人在大户室里打电话要求专线员交割他们手里的延中股,韩婷婷继续稳稳坐着八风不动。   郑海洋心里已经哭成大海了,面上发白,对捏着小本子的韩一道:“一一啊,哥哥要破产了。”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要笑死了,他们都知道这俩孩子还有三千块在股市里,韩一皱着眉头,不懂“破产”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郑海洋就解释道:“就是给你娶媳妇儿的钱要没了。”   韩一小脸瞬间就落了下来,哭丧道:“哥哥,那怎么办?”   郑海洋痛心疾首,“我们把姑姑卖了吧。”   韩一:“把姑姑卖了就有钱了么?”   郑海洋点点头,韩一立刻点头道:“嗯!好的!”   韩婷婷一巴掌拍郑海洋脑后:“乱说什么,你姑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小朋友,眼光要长远知不知道?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着眼未来。”   郑海洋心里滴血,想我不看眼前利益,我就看我兜里的钱。   “延中”股让当时的上海股市一度陷入恐慌,这支曾经大涨的股票如今跌破了两百,让当初想靠着这支股票发大财的人都被套了进去,人心一慌,越跌越多。   韩婷婷依旧很淡定,每天对着电视机喝茶,郑海洋心里盘算想着她为什么这么淡定?难道真的不怕?不,他想,只要是赔了钱都会恐慌,除非她从一开始就希望这支股票跌下去,但有这种可能么?   郑海洋越想越不对,总觉得韩婷婷沉着地太过了,似乎一点都不怕股票跌下去。   郑海洋终于忍不住了,问她:“姑姑,你不怕赔钱么?已经跌了好多。”   韩婷婷笑笑,拍拍他的小脸,道:“放心吧,咱们肯定会赚钱的,你不还得帮韩一存娶媳妇的钱,姑姑这次帮你们一把,多存一点。”   郑海洋:“可是跌了?”   韩婷婷笑笑:“就是要他跌下去。”   五月中旬,大户室里的空调已经开了,人心浮躁,延中在很多人眼里显然已经救不回来了;郑海洋给韩一买了水果吃,正喂着,一抬眼,竟然看到了进门的林宴。   林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表情比衣服的颜色还酷,走近之后看了看郑海洋又看了看韩一,几不可见的一挑眉,道:“好像瘦了点。”   韩一过了小半年已经有些不认识林宴了,悄悄问郑海洋:“哥哥,他是谁啊?”   林宴摸了他脑袋一把,故意道:“我是你存钱将来要娶的媳妇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凸(゜皿゜メ)靠! 郑海洋拍开林宴的手,站起来翻了个白眼道:“行了你,这么逗孩子有意思么?你来干嘛?你爸来炒股了?”   林宴越过他,朝韩婷婷点了点头,口袋里掏出一本股票账户,递给韩婷婷道:“我爸去海南了,暂时回不来,钱都在里面了。”   韩婷婷这次笑了,露出一个这么长时间以来格外明艳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接着站起来,朝大户室里的营业员挥了挥手,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宴一屁股坐下来,捏韩一的小脸,对郑海洋道:“我爸没来,去海南炒房子了。”   郑海洋有点猜到林宴是来干嘛的了,他是来送钱给韩婷婷的,股票这玩意儿是买的人越多股价涨得越多,延中现在跌得不成样子,难道韩婷婷问林钧这个暴发户借了几百万打算做个大庄家?!   天啊,郑海洋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家竟然有人能操纵股价!?这得砸多少钱啊!!   林钧似乎一直以来都在剑走偏锋地赚钱,之前是海南的地皮,现在是上海的股市,他似乎特别乐意赚这种钱。   林宴逗了逗韩一,韩一不理他,林宴道:“你怎么不理我,你存钱不就是为了以后娶我回家的么?”   郑海洋一屁股坐下,看着他道:“还能要点脸?”   林宴抬眸看了他一眼,韩一气鼓鼓的,道:“不是你,才不是你呢。”   林宴笑,转头对郑海洋道:“你还真有本事,这弟弟怎么养的,教教我,给我传点经。”   郑海洋:“怎么,你爸要给你生个弟弟了?”   林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冷冷一扬眉,道:“我打算从你这里吸收点经验,回去教育教育我老子。”   郑海洋:“……”      第44章 股市破千,大赚一笔      郑海洋总觉得韩婷婷他们这次是想要干一票大的,林钧这人他算是看出来一点,绝对不是那种会踏踏实实老老实实赚钱的人,他比高听泉的胆子大多了,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尤其像现在制度跟不上经济的发展,更加可以钻制度的空子。   林钧去了海南,林宴竟然也没去学校,自己一个人在上海呆着,他在交易所旁边的一家酒店住着,每天到了点都要来大户室里坐着。   余秋这两天因为生意暂时回省城去了,剩下韩婷婷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每天一大早,郑海洋便要带着韩一跟着过来,吃了早饭还要给孩子弄个苹果吃。   郑海洋那会儿拿了一把可以随身带的小组合刀具,小刀、勺子、叉子、剪刀一应俱全,要用了就掰出来,不用就弹回去特别方便。   他拿小刀给韩一切苹果吃,一块块塞进孩子嘴里,就跟个喂食的母鸡一样,林宴就像个混进鸡崽子里的小鹰,还时不时要把郑海洋递给韩一的苹果块抓过去自己吃了,一只苹果最后都被林宴和韩一分吃了,郑海洋没吃到一口苹果肉,最后可怜巴巴啃苹果核。   林宴从窗边一男人的桌子上拿牙签剔,边剔牙边对郑海洋道:“你就不能多带俩苹果?搞得好像我和小一一欺负你一样。”   郑海洋慢吞吞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一就已经皱巴巴着一张包子脸回头,特别凶狠地回瞪他。   还趁着林宴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对郑海洋道:“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为什么?”郑海洋问道。   韩一气呼呼的样子:“他抢我的苹果吃。”   郑海洋笑,那指头弹韩一的小脸道:“一个苹果而已,回头哥哥再给你买。”   韩一还是每天都要捏着那本股票账户的小本本,郑海洋就要每天哄他,钱都在里面,一分没少。   韩婷婷坐在大户室里越坐越气派,坐出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情万丈来。   当时沪市限制涨跌幅,延中之前要跌也是每天都跌得有个限度,但就是因为这种有限制的跌,跌得很多人心里都战战兢兢,从三月到四月再到五月,越来越多的人抛掉手里的延中股,并且心有戚戚。   但林宴来之后,延中股竟然就不跌了,跌破两百之后股价缓缓回升,两天时间重新上了到了两百多。   林宴那两天没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重新再回来的时候,面上有一种和韩婷婷一模一样的沉着淡定。   大户室里有时候烟味太浓,郑海洋便会带着韩一去外面晃晃,经过大厅的时候,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又是一堆人在讨论“延中”股,但当时的氛围特别微妙,尤其当他听说原本地下卖五十的认购证突然翻了一倍开始卖一百的时候。   很多人都在讨论,说那些认购证为什么会突然涨价,疯言疯语传得很快,等郑海洋专门跑出去听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人在传“月中之后股市会有大动向”,所以黑市的认购证又炒上来了。   交易所大厅是散户的聚集地、做梦发财的地方,消息在散户间一传开可不得了,尤其最近“延中”一直在缓缓朝上的涨,在大家都觉得这支股票可能撑不了几天又会跌的时候,第二天开盘之后股价依旧攀升。   讨论“延中”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于此同时,一直表现平淡的“豫园”突然开始上窜;而到了五月十八号,交易所旁边那卖认购证的屋子竟然突然不声不响关门了,有人去打桩模子那里打听,发现地下黑市的认购证突然卖到了五百多!!   认购证怎么可能突然疯涨?难道有人一口气买了很多认购证?还是说股市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马上就有大动向?   交易大厅里暗暗弥散着一股浓烈的焦虑,这股焦虑就像是流感一样在散户间感染开,大户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有钱人的路子宽,能打听道散户打听不到的事情——原来有人把隔壁的认购证一口气全部买了!   认购证三月份第一次摇号,二月份中旬之后就停止对公众销售,能堂而皇之在交易所旁边弄个小屋子卖认购证,可想而知那小屋子的主人是有点来路背景的,并且可以肯定,他手里攥着大把的认购证。   上海是什么地方?整整六万多人干着打桩模子的活计,靠着倒买倒卖赚钱过日子,只要能卖的东西就都能倒,认购证关系着炒股,可自从一月份出来之后竟然就没炒得起来?一直就卖的五十块一本。   大户室里男人们把营业员支开凑在一起讨论,越讨论越觉得邪门儿,认购证当时怎么可能炒不起来?延中涨上来的那段时间竟然也卖的五十一本?还有凤凰化工,当时一路飙上四百多的时候,散户都买疯了,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竟然也卖的是五十!   韩婷婷当时不在大户室里,她最近都不用电话,是跟着营业员直接去交割的,不用排队,去大厅后面的办公室。   郑海洋拉长耳朵听着那拨男人讨论,越说越邪乎,讨论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认购证不是没人炒,恰恰相反,是有人在二月份之后手里捏着大把的认购证,故意不让炒,地下黑市所有的认购证恐怕都不足那人手里的二十分之一,所以黑市涨不起来,只能跟着认栽。   捏着大把认购证的人是谁?就是当初交易所旁边的那个小屋子!!   郑海洋听得直发愣,他想难道真是这样?男人到底谁啊?捏着认购证不让炒,这他娘的是在造福全人类么?给股民铺好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   大户室里的爷们儿个个摩拳擦掌,如今更加肯定股市近期会有大动向,捏着认购证的人等到现在恐怕就是在等时机,五月份,沪市肯定有大动向。   林宴翘腿坐在一边吃水果,眼睛都没抬一个,从酒店里带了水果出来,拿郑海洋的勺子挖火龙果吃,旁边韩一就转着身体这么一直看着他吃,林宴吃两口给孩子挖一勺子,喂了几口,问道:“好吃么?”   韩一眼睛还盯着火龙果,点点头。   林宴笑,好像不远处一拨男人说的话他一句没听到一样,笑完了问道:“那你是喜欢你洋洋哥还是喜欢你林宴哥?”   韩一眼睫闪了闪,抬眼懵懂地看了眼林宴,刚好郑海洋这时候把注意力从那拨男人身上收回来,只听见韩一干巴巴特别小声地无辜回道:“我喜欢火龙果。”   郑海洋一转头怒目踹了林宴一脚,林宴毫不在意的扫了扫裤腿,一边又给韩一喂了一口火龙果,一边对郑海洋道:“这小子有奶就是娘啊。”   郑海洋看着他无语道:“那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火龙果。”   林宴笑:“那不是别人随便拿个好东西一骗就骗走了?”   郑海洋辩解道:“他才三岁!”   韩一这时候已经把林宴勺子上的最后一口火龙果全都吞了,剩下两个空空的壳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韩一嘴巴里鼓囊囊还在嚼着,小嘴边时不时还流下点汁水,被郑海洋拿手帕擦干净。   郑海洋心里宽面条,想着回头一定要买两个火龙果,回省城也得找找,看把孩子馋的。   结果韩一吞了两口把嘴里的火龙果都吞了,擦干净口水,那一瞬间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用特别清脆的小嗓音道:“吃完了,我还是最喜欢洋洋哥。”   郑海洋:“……”孩子果然没白养QAQ。   林宴:“……”他竟然被个三岁小屁头给玩儿了。   郑海洋低声问林宴,“姑姑帮你爸炒股,那你自己呢?没偷偷搞个账户?”他觉得林宴绝度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坐等的人。   林宴知道郑海洋有个账户,自己的钱总共才三千,东拼西凑凑了个两万八买了延中,如今都套在里面。他刚刚被韩一涮了一把心情有些小不爽,于是说话也有些冲,他道:“我爸的钱就是我的,炒完股赚的钱也都是我的,你说呢?”   郑海洋简直要羡慕死了,林宴简直就是十足十的富二代,小爆发富!   郑海洋账户上才有那点钱,当时也只买了一手,现在眼看着延中涨上去,又听说最近股市有大动向,便想着在弄点钱过来,前两天他妈程宝丽来上海的时候他还死皮赖脸问他妈拿钱,可他妈根本不鸟他,听说他问韩婷婷拿了两万多还差点气得要收拾他。   林宴看看郑海洋,“你想干嘛?”   “我手里还捏着几本没用过的认购证呢?”   林宴懂了,这小子是自己没钱想问他借钱,林宴便道:“你姑姑手里钱多,你问她借不就行了。”   郑海洋回他四个字:“我才六岁。”   林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自己九岁,在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对话似的,愣了好一下,无声的叹口气,点点头道:“我去和你姑说。”那背后的深意就是笃定了延中肯定会大赚。   郑海洋想问韩婷婷借钱是肯定借不到的,韩婷婷之前肯给孩子开个账户完全就是哄着他的,反正她有钱。但林宴开口就完全不一样,韩婷婷帮郑海洋把那老八股都买了一手,豫园倒是多买了一手。   韩婷婷八风不动,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是稳坐钓鱼台,等着鱼儿上钩,而十八号之后的那两天,终于因为认购证的风言风语,股市突然大反弹,二十号大盘一下子冲上了六百多点。   而当天,韩婷婷手里的所有钱外加林钧的钱已经全部都投进了股市,总共六百多万!   二十一号,是中国股市的第一次大跃动,上海证券交易所宣布全面开放股价,取消之前的涨跌停制度,消息一出沪市的股民全部都要疯了。   余秋二十号已经回来了,二十一号被韩婷婷一大早就拉去了大户室,两个孩子头发都没来得急梳脸都没洗,坐在大户室里吃包子,韩一嘴角还留着口水印子。   为什么要提前一大早过来余秋和两个孩子还被蒙在骨里,什么都不知道,林宴很快也过来了,并不像平时那样懒散随意,满脸都是严肃。   很快,大户室外的喧杂声越来越明显,不少大户也进来了,进来之后满面潮红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屋子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证券营业员。   余秋还莫名其妙,问道:“外面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情了?哎,你们刚刚进来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坐在他们前面的男人一转头,愕然瞪眼:“你不知道?股价开放了!没有跌停限制了,外面的散户都要疯了,我也要疯了。”   余秋吃着包子,啃了一半掉在地上,大惊:“什么!!!”   这时候一拨人又冲进了进来,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等开盘就立刻朝股市里投钱,甚至有人拿起专线电话就拨电话,朝着电话那头吼:“给我去找模子买认购证!!多少钱都买!!”   半个小时之后,交易所大厅大门一开,无数人冲进,大盘一开,更是满目震惊,开盘竟然一下子高走842点!!   余秋肥肥的身体坐在电视机前,瞪眼瞪得如铜铃一样大,甚至打了哆嗦,她反手就抓住韩婷婷,低声道:“你早知道了吧?所以昨天才专门打电话要我回来?”   韩婷婷气定神闲指了指电话:“我这里有认购证,还不快打电话!”   外面散户的疯狂程度郑海洋没有亲眼见到,但是隔着墙他都能听到巨大的喧闹声,大户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个人都在打电话,不停有人朝营业员招手,七八个营业员忙都忙不过来,脚不沾地拿着手里的交割单本子到处跑。   韩一吃完了包子,舔了舔嘴巴,转头的时候却见郑海洋坐在椅子上发愣。   今天是二十一号!五月二十一,全面放开股价,这个日子他记得不清楚,开放股价他也没什么印象,但作为个中国人他也知道92年股市首次冲破千点!而现在身临其中才陡然觉得这个时间离他脑海里大盘第一次冲破千点的日子非常近!   几号?到底是几号大盘冲破千点的?二十二号?二十三号?二十四号?还是二十五号!?   他眼睛突然一紧,脑海里蹦出一窜数字,二十一号!是今天!就是今天大盘冲破了千点!   郑海洋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大户室里也不知道空调到底开了没开,总之他觉得周身都是一股蒸腾的热气,外面吵吵闹闹,大户室里也是一阵喧嚣,所有股民都要疯了,他也要疯了,血液直往脑门儿上冲。这种热血沸腾只有身临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股市升十点都能赚钱,升百点就是真金白银,升上千点,那简直就是一堆人要成暴发户的节奏。   如果这个时候他不是个六岁的孩童,而是投资股票的成年人,他绝对会跳起来大喊大叫,而现实是他坐在那里,憋着一张脸,心里快要吼疯了。   千点千点千点!!老八股全部要涨上去啊!!我要给我弟弟存钱娶媳妇儿啊!!!!!   余秋显然知道开放股价对股市对股民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她打了两通电话,就开始嫌自己的钱带少了,坐了一会儿人已经跑走想办法去弄钱了。   而再看韩婷婷,依旧是大户室里最淡定最沉默的人,握着茶杯喝着茶,手里的包子竟然还没吃掉,一口口慢慢吞着。   林宴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表现出紧张的神情,一直盯着开盘之后的电视屏幕,刚刚开盘成交量并不大,股价也没有特别上升的趋势,他手里捏着一把汗,倒是并不比外面的散户要轻松多少。   郑海洋看看他,一开始还纳闷,突然才想起来他和他老子扔了几百万下去,显然之前就弄到了内部消息,就等着今天!   韩婷婷在一边吹着热茶,慢吞吞道:“放心吧,今天上不去千点,明天也会上去的。”   林宴盯着电视机,慢慢收回了视线,眼珠子竟然瞪得血红,他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今天一定能破千点!!”说着起身了,似乎准备要走。   郑海洋莫名道:“你去哪儿?”   林宴笑了笑,道:“我老子之前留了一堆认购证没出手呢,今天不出还等什么时候?”   郑海洋一愣,林宴已经走了,韩婷婷优哉游哉又去倒水,回来的时候,郑海洋还在发愣。   “姑姑,你投那么多钱?认购证哪里来的?”   韩婷婷小声勾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道:“你小林叔叔给的,他二月份就屯了一大堆,让我请假来上海也是他的主意。”   郑海洋:“!!!”   原来他们不是心血来潮突然要来上海,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林钧竟然早就开始囤认购证,似乎也从内部打听到了要放开股价限制这条政策?所以才让韩婷婷提前来上海?   这就好像一盘早就预备好洒好网的棋盘,该怎么走,如何走,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着大盘一开,收网捞鱼。   郑海洋身处其中,虽然没有过多参与,但还是十分诧异震惊,这一盘资本游戏也不是人人都能玩的,金钱眼界见识人脉圈哪一样都不能少。   所以重生也得分人,金手指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落。   当天早上十点二十分,大盘破千,直逼一千三百点,最后冲上了1365点,沪市一片飘红,只要是敢买的人就一定能赚钱。余秋让她男人火速送钱过来,大户室里的人都在想办法从各种地方挪钱过来。   韩婷婷朝家里打了电话,和远在深圳的韩治军聊了一下,接着又打电话去了程宝丽那里。程宝丽当天带着钱飞奔来了上海,大户室里一下子又挤进了一堆人,最后交易所没办法,在文化广场为散户搭棚子炒股。   韩一一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大户室里又多了很多人,他问郑海洋:“哥哥,为什么那么多人啊?”   郑海洋摸摸他小脸道:“因为有钱赚啊,一一啊,咱们这次能存好多好多钱。”   韩一:“好多好多是多少?”   郑海洋:“起码三四个三千块!能把小熊的口袋都装满!”   韩一眼珠子发亮,噌噌噌冒绿光,过了一会儿撒娇道:“那好多好多钱可以买火龙果吃么?还有西瓜糖。”   郑海洋抱着韩一晃晃,捏他的脸道:“你现在怎么这么馋啊!”      第45章 哥哥,我也背了口诀表,为什么老师不要我?      沪市的大盘在五月二十一号这天疯涨,股民无论是散户还是大户也都跟着疯狂。   郑海洋永远都记得这天早上他盯着电视屏幕,眼看着大盘一路破千的震惊。他上辈子虽然不炒股,但身边有很多朋友投资,不少人聊天聊起股票都感慨自己出生晚了,要是能回到92年,绝对能大赚一笔。   他那时候并不明白“大赚一笔”的概念,直到所有的老八股和新股在这一天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齐齐冲上几百块一股。   这年头一个普通人的工资不过才一两百,做生意做得好的或许赚得多一些,可谁能想到,这一年一股的股票就能有好几百?   小飞乐,凤凰化工、豫园是冲得最猛的,当天已经冲上了四百五一股,没钱的、钱不够的全都在凑钱,程宝丽当天坐车来了上海,下午急急忙忙带着钱过来,看到屏幕上的那一串飘红的数字一开始还不懂。   问韩婷婷道:“妹啊,这个红的几百是什么意思?”   韩婷婷道:“一股的价格。”   程宝丽:“那一手是什么?”   韩婷婷:“一手是一百股,都是几手几手买的。”   一股几百块,一手一百股,这年头买一手就要好几千,比炸鸡赚钱多了!!!程宝丽这么一听眼就红了,这股票比炸鸡店赚钱,分分钟赚的就是好几百好几千!!   这下,来了大户室的程宝丽也跟着像周围的那些大户一样不淡定了,抓起手里的电话就到处打,给郑平打电话,让他赶紧给他哥哥嫂子弟弟打电话,把钱都投进来,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一边喃喃自语“有钱赚当然一起发财”,一边拨电话号码,把电话打去了程宝骏的酿酒厂,和他说了上海股市的事情。   程宝丽这段时间和弟弟家的联系还挺多的,以前相处不多不知道他们的为人,如今相处起来才知道他这个弟弟和弟妹比他原先那些娘家人好多了,早早就还了之前帮他们盖房子的钱不说,有时候程宝骏来省城出差,还经常带他厂里的酒和家乡的小菜小点心过来。   程宝丽这人就这么实在,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大户室里人人亢奋,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珠子都能看出血丝,每一分每一秒股市都在哗啦啦的朝上涨,那种暴富的心情根本没法淡定。   股市的情况是一片飘红,交易所这里又吵又乱,韩婷婷觉得两个孩子在这里挤着又没人照顾又不安全,便索性把他们送回了余秋的房子。   郑海洋心心念念他的钱,韩婷婷承诺他:“有的有的,放心,你的钱跑不了。”   韩一眼睛里一窜的¥¥¥¥¥¥¥,和他的洋洋哥一起被送回了家。   谁知这天晚上,郑海洋和韩一洗了澡刚躺回床上,韩婷婷拿着自己的包进屋子,一沓票子,点了一万放在床上,韩一立刻扑过去抱住,塞到枕头下面,像是生怕他姑会把钱拿回去一样。   郑海洋渣渣眼睛,有些不明白道:“钱不是还在股市里么?”   “小财迷!”韩婷婷点点他的脑袋瓜,看了看韩一翘着屁股在那里藏钱,笑道:“你们两个小财迷,明天要回去啦,我先把钱给你们,省得你们回去了之后想着钱天天眼巴巴想着都睡不着。”   郑海洋一愣:“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韩婷婷把包的拉链拉上,道:“跟着我出来都有一个多月了,你奶奶和你爸喊你回去呢?”   郑海洋:“我爸不是去北京了么?”   “回来了。”韩婷婷道:“你妈没和你说?要命了,怎么一赚钱就又忘了儿子呢?你要上学啦!现在五月底了你不要去办入学手续啊?你以为学校相去就能进的?也得人家要你啊。”   郑海洋这才想起来,这年下半年他得去上小学了,现在五月底,差不多要去学校里注册入档了。但是……但是他完全不想回去啊!他要在上海赚大钱啊!!股市才刚刚开始呢!!   “不去!!我不要去上学,我才六岁啊,还没到上学的年纪!!”郑海洋立刻反抗,试图在这个时刻纠正自己的人生。   但反抗无效,被进屋子的程宝丽镇压了,程宝丽叉着腰站在门口道:“什么不去上小学?幼儿园没去让你多疯了两年你还想不去小学?胆儿肥了你!明天你和你弟一起跟我省城!!”   郑海洋试图打滚通过撒娇来让她妈心软,一个劲儿在床上扑腾打滚,和韩一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成了两个长长的团子。   程宝丽不为所动,一派包青天的大公无私,道:“没用,别滚,你滚出朵花儿来都没用!明天不跟着我回去,以后你那钱也别藏了,真当我不知道你在家藏钱呢!?还偷偷让你姑姑给你炒股票,刚你姑姑进来给了你多少啊?五千有吧?不去上学就全都给我上缴!!”   郑海洋还在滚,韩一突然慢吞吞坐了起来,一边推了推床上的郑海洋,哭丧着脸道:“哥哥,别滚啦,钱要没有了。”   这天晚上郑海洋极度愤恨,他想他为什么只有六岁啊,他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啊,股票还在涨他为什么要回去报名上学啊!!!   但是第二天,照旧被程宝丽拎着爬上了火车,韩婷婷买了站台票送他们,火车开之前看郑海洋一脸不开心的表情,便坐过去按着他脑袋对他耐心开导道:“你在这里能干什么?不就盯着电视天天看红字儿么?回去好好上学,学点本事出来,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干什么都行,你以为炒股票就是把钱放到股市里面等着它翻上去?钱哪儿有这么好赚啊?回去好好上学知道么?上学才是你现在该干的正经事!!”   郑海洋听了这话,小脸总算不绷着了,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妈在对面给他削苹果,塞到他手里,韩婷婷说完就下车了。   火车咕噜噜驶离上海,郑海洋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窗外,刚刚韩婷婷的话他在心里嚼了嚼,越嚼越觉得有道理,她说的对,他在上海什么也干不了,无非就是把钱扔进了股市,看着股票一天天疯涨,跟着兴奋激动不可思议,其他还能干什么?   他不懂股市股票,和这年头大部分炒股的普通人一样,什么都看不懂,只知道股价升上去要赚钱,落下来要亏欠,仅此而已。   他的人生轨迹是变了,他们全家的命运都和过去不同了,但郑海洋此刻才突然醒悟,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过去是什么样现在还是这样,只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身处的时代不同罢了。   被赚钱和股市冲昏了头脑,韩婷婷的话无异于一剂镇定剂让他清醒了不少,时代还在朝前走,人生也没有停下脚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何必纠缠在一个股票上面。   再说,郑海洋摸了摸他怀里的小包,翘了翘嘴角,心里小得意地想——出来三千回去就变成了一万,他现在有一万!他是万元户呢!!   万元户郑海洋回到了省城,一回省城就被他爸教育了一通,说他跑出去都野疯了,还带着弟弟乱跑,简直不像话,让他收收心,过两天就跟着他妈去三小报道见老师。   郑海洋被训完了,在房间里偷偷找地方藏他的钱,把钱分好几份都藏了起来,韩一就坐在一边看他藏。   韩一听到大人说上学上学什么的,他心里没什么概念,就问道:“哥哥,你要去上学了?”   郑海洋道:“是啊,过几个月就上学。”   韩一有些不开心,“那我呢?”   郑海洋知道大人的决定,怕他和自己黏着分不开,也打算把孩子送去三小下面的一个幼儿园去上小班,他便道:“你也去,你和哥哥一起去。”   韩一听了这话开开心心的,一点都不抵触上学,道:“那我要和哥哥坐一起。”   郑海洋道:“那不行,哥哥去上小学,你去幼儿园,放学我们一起回来。”   韩一便又不开心了。有些闹脾气,还去找程宝丽,说他也要上小学。   程宝丽之前被儿子闹了一下说不肯上学,现在见这小的吵着闹着反而要去上小学,笑了,她道:“你太小了,再过两年,过两年就送你去。”   “不么不么,我要和哥哥一起。”   程宝丽哄着孩子,但也知道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完全顺着他的话,因为孩子记事儿,如果承诺了又做不到,孩子心里觉得是大人骗他,更会哭闹,她道:“过两年过两年肯定送你去上小学。”   “我要和哥哥一起。”   程宝丽道:“可是你年纪太小啦,幼儿园里有很多其他小朋友,你和他们一起玩,就像哥哥一样,好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韩一抿着嘴,十分不开心。   郑海洋六月初跟着程宝丽去三小报道,陈灵灵当时从北京回来了,怕儿子闹,专门把韩一也带了过去。   这时候上小学就是划区来,但也没有很严格,一般家里都会选择把孩子送靠近家的学校,主要就是方便,还没有出现二十年之后那种为了上小学花百万买房的情况。   程宝丽他们住的地方离三小不近,但三小是省城这里最好的小学,所以偷偷找人拉了关系,请客吃饭送了点钱,就过来了。   关系通好了肯定能上学,但还得走个面试流程,也就是过去见一见老师,唱个歌跳个舞简单的对话看看孩子的交流和普通智力就可以了。   郑海洋跳舞不会就唱了首歌,因为他话不多不像六七的男孩子那么顽皮活灵活现,为了不给老师留下“这孩子可能有点傻”的印象,便背了一首古诗,还顺便背了乘法口诀表。   面试的老师很满意很惊喜,对程宝丽道:“你儿子真聪明,这么小就会被乘法口诀表了!”   刚刚郑海洋对着那老师背口诀表的时候韩一就在旁边偷偷问他妈:“妈妈,哥哥在干嘛?”   陈灵灵抱着她小声道:“哥哥在口诀表,背了就能上学了。”   韩一懵懂地点了点头,等郑海洋背完了,老师开始向程宝丽夸孩子的时候,他突然嚷嚷开了,道:“我也会背我也会背!!一一得一,一二的二……我也会背!!”背了就能和哥哥一起上小学了。   那面试的老师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背乘法口诀表的,这么小的孩子,数字都不认识几个吧?!   陈灵灵赶忙去哄儿子,捂嘴巴,“嘘嘘,乖乖,我们家韩一最乖了,不吵不吵啊,不背了不背了啊。”   面试很快就结束了,郑海洋进三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韩一从学校里出来之后就开始哭,心里委屈坏了,平时家里人都宠着哄着,更是有郑海洋天天一睁开眼睛就围着转,家里条件好更是要什么有什么,不缺吃不却穿,哇哈哈都能天天喝,结果在上学这件事情上不能顺心,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小学。   他问郑海洋:“哥哥,我也背了口诀表,为什么老师不要我?”   郑海洋道:“因为你太小了。”   韩一( >﹏<。)~呜呜呜:“那我要变大,要变大!!”      第46章 别跟个狗尾巴草一样缠着你哥,将来你有了本事,再让你哥围着你转!      上海离省城虽然不远,但沪市那一帆大风大浪似乎也只悄悄的在股民之间翻动,至少回省城之后的郑海洋就觉得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不像那会儿在大户室里那般让人热血沸腾了。   而上海股市在二十一号之后是个什么情况,郑海洋也不再关心了,他只偶尔从他老子娘的电话里隐约猜测到,韩婷婷赚了一大笔,林钧的钱都是成倍的朝回赚,而六月初,股市似乎又经历了一波大跌大落,不过那就更和他没什么关系了,那时候连韩婷婷都已经从上海回来继续工作。   去过三中之后,韩一不高兴了一个星期,最后时间慢慢也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每天吃吃喝喝,在郑海洋身边该干嘛干嘛。   六月,郑海洋听说高听泉从海南收手回来了,刚好女儿琪琪的小学也提前放假,于是一家三口来省城玩。   郑平和韩治军那会儿买了一辆车,还是桑塔纳,在大马路上开着格外气派,郑平亲自开过去接了髙听泉他们一家。   一到家,三家人凑在一起,格外热闹,如同当年在北京的小院子里一样,但两年三年一过,真可谓是物是人非。   髙听泉的媳妇儿以前在邮电局工作,上班下班都穿着裁缝店里做的黑裤子白衬衫,头发用皮筋简单一扎,可如今穿着一套紫色洋裙戴着珍珠项链耳环,十分洋气;女儿琪琪也比以前高了,五官长开了一点,练了两年的芭蕾舞,一双腿又长又细,身姿纤纤又挺拔,气质特别好;再看髙听泉,如今倒是胖了,富态了,但笑起来一脸满足。   髙听泉一家一进屋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他们带了很多海南水果,一箱子一箱子朝家搬,程宝丽陈灵灵忙着倒水拿点心,大伙儿一见面,心里都高兴坏了。   髙听泉见到郑海洋和韩一吓了一跳道:“都这么大了?哎,时间可真快,之前还一点点,现在韩一都有洋洋那会儿在北京那么大了。”   髙听泉媳妇道:“还是小童星呢!我们家琪琪一看电视就喊着看广告,说能看到弟弟。”   郑海洋心里悲催地想,那广告怎么还在播啊!!这是打算播到二十一世纪么?摔!   大人们聊天喝茶,说起以前的事情,又聊到现在。   郑平问髙听泉:“怎么不做了?”高听泉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海南他挺诧异的,他本来以为他会一直在海南炒房子,毕竟现在那地方寸土寸金,怎么舍得现在就回来?   髙听泉道:“不敢做了呗。去年你们踹我的时候海口的公寓房还一千多,你猜现在多少?”   多少?程宝丽他们都顿了顿,如今省城的房价也才一千出个头,有的地方也只八百多,海南能有多少?   “三千?”郑平道。   髙听泉:“差不多,三千五肯定有了。你想海南岛才多大的地方,海口的房子就被炒成这样,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多两百多,哪儿买得起那么贵的房子!这房子就是炒起来的!可除了炒房子的人,其他谁买啊!?也亏的你们之前踹醒了我,我现在不敢做了,收手了,赚了一笔打算今年回北京开个地产公司。”   陈灵灵笑问:“还捣鼓房子呢?”   髙听泉:“有经验了,现在不弄房子也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先试试吧,北京和海南不一样,以后看看发展再说,实在不行回来开炸鸡店呗。”   海南的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能听出来髙听泉在最赚钱的时候做出抽身离开的决定有多不容易,他们都做生意,都明白人心对金钱的贪婪是无法抑制的,走错一步很可能就摔得浑身青紫。   大家都避开了这个话题,反正人朝前走,髙听泉既然打算安安心心做房地产公司,总好过在海南炒那些根本没人会住的房子。   琪琪有两年没见郑海洋他们了,但因为当时也有六岁了,开始记事了,还能认出两个弟弟,郑海洋当然也记得,只是韩一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个琪琪姐姐了。   高琪琪如今个子比郑海洋都要高一点,站在韩一面前问他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韩一摇摇头。   高琪琪撇嘴:“你不记得了?你以前还问你洋洋哥拿钱给我买冷饮吃呢?都不记得我了?你不是说藏钱以后娶我回家的么?你还说你最喜欢你琪琪姐了呢?比喜欢你洋洋哥还多!!”   郑海洋被这丫头一连窜的嘴炮给轰得眉头直跳,他想这姑娘真是一点都没变,比以前还能说。   韩一想了想,似乎也被这一长窜的话给弄晕了,过了一会儿只抓住了一句重点,于是十分肯定道:“才没有!!我最喜欢洋洋哥!!”   高琪琪偷偷朝郑海洋眨眨眼,又哄骗道:“那你说以后存钱娶我的呢?”   韩一这时候还没忘了上海的林宴,听了这话立马回道:“才没有!!你和小林哥哥说的一样,哄我的!”   镇海洋一口喷了,这孩子如今已经能分辨哪些话是哄他的了,高琪琪这才笑嘻嘻摸了摸韩一的脑袋,道:“就是哄你的,你小媳妇儿不是我,是你洋洋哥呢!”   韩一哼了哼,似乎被这话哄得有些高兴了,没有像对林宴那样朝她翻白眼。   韩治军和郑平还是忙,他们最近又打算开分店,中央台播放的广告效果很好,但是也很贵,林钧打算趁着现在的势头在肯德基和麦dang劳之前攻占市场。   于是程宝丽和陈灵灵就带着髙听泉他们在省城玩儿,爬爬山逛逛风景,晚上出去喝点小酒。   韩一和琪琪能玩儿得来,琪琪现在被她妈看的紧,天天不是芭蕾班就是书法班,孩子的天性被压抑了,如今出来玩儿一趟就是朝疯了玩儿。   韩一小时候和琪琪并不亲,毕竟那时候琪琪是乱跑的小疯子,韩一是每天都需要人照顾的小屁头,玩不到不起,但现在两个能玩儿一起了,倒是郑海洋这个假小孩儿没办法像个小孩子一样彻底玩开。   琪琪带着韩一去楼下玩儿,小女疯子带着个小屁头和楼下的一堆孩子玩儿,郑海洋以前还要给韩一零花钱,现在钱都不用给了,因为琪琪零花钱多,髙听泉给女儿都是五十五十给,从来不心疼钱,不像程宝丽,每次给郑海洋零花钱都是五块十块,母子两个还要经过好几轮的讨价还价。   郑海洋从上海回来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只是重生的年代好,如果换成十年之后,他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于是心境沉下来不少,反思了这三年的人生,发现自己除了在某些时刻发挥了一些转折性的作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如果真要说做了什么大贡献的话,就是在家奶了三年孩子,把韩一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韩婷婷重生了,现在她的人生会怎样?郑海洋这么一想,就觉得无限唏嘘,人家是耶鲁的高材生,重生了照样会有林钧这样的人物把钱给她去运作,可自己呢?如果他是韩婷婷,有本事一下子在股市里运作那几百万?!他连k线图都看不懂呢!!   一反思,郑海洋就叹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幸而现在一切都不晚,他也才六岁,有时间给他好好规划往后的人生。   于是琪琪带着韩一下楼玩儿的时间,郑海洋就能偷偷在韩婷婷的房间找点书看,也幸好韩婷婷是个爱看书的人,买了一堆书在家里一排排码在柜子上,他才能在家偷偷摸摸自己看。   有时候两个孩子玩累了就跑上楼找水喝或者上厕所,韩一一回来冲进房间就能看到郑海洋在看书,他道:“哥哥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么?”   琪琪就走进来,把郑海洋拉走,道:“没事,让你哥看书,你哥是小神童,我爸说他以后肯定有大能耐。我们去玩儿,让你哥看书吧。”   韩一跟着琪琪下楼,有些不明白,问道:“哥哥为什么要看书?”   琪琪穿着白裙子,下楼的时候连跳四级台阶,裙摆在空中漂亮的一扬,落地之后一转身,身姿格外潇洒:“看书以后才会有本事,所以我们要上学啊,上学就能学东西,学东西以后就会有本事,有本事就能赚大钱!”   韩一吸了吸鼻子,走下台阶,道:“我也要上小学。”   琪琪道:“你也要学东西么?”   韩一:“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琪琪鄙夷地一挑眉,抬手拍他的脑袋瓜,道:“上学不学东西,以后你洋洋哥会嫌弃你的,你洋洋哥以后可是很有本事的人!你别吵他。”   韩一心里念着琪琪的话,怕忘了,一直默默记在心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巴拉着郑海洋,问:“哥哥,以后我没本事,你会嫌弃我么?”   郑海洋心想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他们已经有父辈这么高的平台了,他又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没本事呢!?不过本着教育孩子的原则,他还是道:“人都要有本事的,你看你小林哥哥现在就在演戏了,以后肯定是大明星;还有你琪琪姐学芭蕾学书法,哥哥马上也要去上小学了,小时候要学好多东西的,不学东西以后什么都不会,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你也会瞧不起你自己的。”   韩一懵懵懂懂似乎有些明白,意思就是人要有本事,要不然会被瞧不起,可是最关键的那句没听到,有些急:“那哥哥呢?哥哥嫌弃我么?”   郑海洋抱抱孩子,道:“哥哥当然不嫌弃你,哥哥永远不会嫌弃你。”   韩一这才安了心。   之后再看到郑海洋在看书,韩一就不吵了,他从小就被带的好,天资又聪慧,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要早慧一些,偶尔上来还会给郑海洋拿个苹果吃。   琪琪家从海南带回来很多热带水果,琪琪拿给韩一,韩一自己不吃,给郑海洋,以前林宴给他吃的火龙果他觉得好吃,就让琪琪给他买,买了带回来给郑海洋。   郑海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终于觉察出孩子的小心思来,便把孩子拎过来,问道:“怎么现在对哥哥那么好?”   韩一不肯回答,不出声,被郑海洋挠了咯吱窝才忍不住道:“我怕哥哥学不到东西没本事。”   郑海洋顿了顿,“为什么怕哥哥没本事?”   韩一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慢吞吞道:“我怕哥哥被人瞧不起,”   郑海洋愣了愣,那一刻心中暖暖痒痒的,把孩子拎过来亲了一口,坚定道:“哥哥以后肯定会有本事,不会让人瞧不起的!”   @   七月份,天气已经很热了,髙听泉提前回北京,留下母子两个在省城继续玩儿。   郑海洋那时候已经把几本管理学相关的书啃完了,最近在啃罗宾斯的《管理学》,边啃边感慨需不需要讲得这么细这么杂,一本书啃了才五十几页,林宴拖着行李突然出现了。   林宴这家伙不过才九岁,神出鬼没的,完全不像个孩子,比郑海洋还要不像孩子,可能因为早年出来演戏当小童星、步入社会早接触人多的缘故,早熟又干练。   背着包拖着个行李箱,头发还抹了摩丝定型,看上去酷酷的,甫一出现在家里,惹的琪琪在家里踮着脚像个小天鹅一样惊叫:“啊!!!!洋洋,洋洋,这不是小天,那个小童星么?”   郑海洋瞪眼:“高琪琪,声音小一点!!快闭嘴!!”   家里果然又没大人,琪琪妈被程宝丽陈灵灵带去参加她们富太太圈的聚会了,刚刚出门。   林宴似乎对他家熟门熟路,一进来就拖个凳子坐,靠在椅背上,打个响指,嘴里“啧”了一声,看了琪琪一眼,对郑海洋道:“你们家倒是挺急的,才多久,就给你弟把媳妇娶上门了。”   郑海洋刚要开口,琪琪已经一步窜了上来,一点都不认生,活像生怕林宴误会一样,解释道:“小早,小早,我和洋洋、一一一点关系都没有!!”   郑海洋:“……”   林宴“哦”,显然被女孩儿外向的性格吓了一跳,点点头,这才正眼看她,道:“哦,你好,我不叫小早,我叫林宴。”   “啊!!小早和我说话了!!”琪琪尖叫一声害羞地跑进了屋子。   韩一如今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初在上海的“火龙果情份”了,但也记得林宴这么个人,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过头。   林宴看看孩子,开口笑了一声,显然又要开口逗孩子,却愣是被韩一半路上截住了,只见韩一转过头,十分快速又正经严肃道:“你不是我媳妇儿,不许哄我!!”   “噗”林宴一口气叉了,指着韩一,对郑海洋道:“给你弟少喝点娃哈哈!!看这孩子早熟成什么样了!!”   郑海洋欣慰道:“我们家韩一早不喝那玩意儿了,喝腻了,这叫天资聪颖,什么早熟?”   林宴抬眼,一张嘴的刻薄程度不输他老子,道:“哟,还会说成语?你也娃哈哈喝多了吧?”   韩一这时候又开口,瞧着林宴,小脸愤愤道:“不许瞧不起哥哥!不许瞧不起娃哈哈!!”   林宴一口吐沫差点喷郑海洋一脸,略带惊愕地眨了眨眼,心想这孩子怎么养的,不简单啊!   @   林宴会突然跑过来家里人都挺惊讶的,因为林钧并没有提前打电话过来打个招呼说儿子要来。就是之前刚和他联系过的郑平都没听林钧提半个字。   但孩子来了,家里人还是当客人一样招呼着,反正都是孩子,来一个也是来,来两个也是来,人多孩子们刚好一起玩儿。   琪琪跟着他妈住在一个环境雅致的招待所,林宴牛逼哄哄,甩着他老子的票子住省城最豪华的酒店,住一个晚上要一百多块!   郑海洋都替他觉得烧钱,心里禁不住想住一个月得好几千,不如来家里打地铺吧,他只收一千五。当然想是这么想,说他也不会这么说,怪抠门的。   林宴来了之后,郑海洋问他:“你爸呢?我姑这次在股市给他赚了好多钱,他还在海南炒房地产?琪琪爸都回来了。”   林宴冷笑:“海南?谁和你说他在海南?”   郑海洋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只听到林宴继续道:“他就去海南呆了三天,因为之前的合伙人不干了,也就是高琪琪他爸,他去分钱的,分完钱就走了。”   郑海洋:“那你爸之后去哪了呢?”   林宴漠然道:“广州,马赛,赌去了。”顿了顿:“你猜他输了多少?”   郑海洋:“……”   林宴:“呵呵,我也不知道。你姑这次给他赚了那么多,还有炒认购证,我猜他起码输了几百万。”   郑海洋:“……等等,他赌钱不一定输啊!”   林宴:“他是逢赌必输!”   郑海洋:“……”   林宴来了之后,并不像琪琪一样和楼下的孩子玩儿,他和郑海洋差不多,行事为人都早熟,来了之后就在外面到处晃晃,偶尔也去韩婷婷那里翻两本书看看。   但大多都看不下去,倒是会指着书对郑海洋道:“书还是要学的,可惜我不是这块料,以后肯定还是继续当演员的。你们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大学,像你姑一样出国。”   韩一似乎一直对林宴就有些抵触,大约因为他不怎么像个孩子,身上自带一股大人的气场,可能也有些害怕。   有一次林宴来了,郑海洋当着韩一的面把书藏起来了,韩一就对林宴道:“你不要影响哥哥看书,哥哥要看书。”   林宴就点点他的脑门儿,笑道:“你还说我,整天围着你哥转悠的人不是你么?”   韩一愤愤:“我才没有!”   林宴就把崽子拎出去带他下楼,把他朝楼下男孩子堆里一送,道:“好好玩儿,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在男孩子堆里玩泥巴掏鸟蛋,别跟个狗尾巴草一样缠着你哥,将来你有了本事,再让你哥围着你转!”   林宴虽然说话刻薄做事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他的方法对韩一很有效。韩一和楼下的孩子本身就玩得来,如今郑海洋要自我充电故意不让孩子黏着自己,外加琪琪说一句,林宴在后面再踹一脚,韩一倒真的自己独立了很多。   本来家里的大人心也宽不怎么管孩子,韩一如今完全放养,天天在外面玩儿,和其他小朋友疯,疯着疯这孩子也越来越开朗,见到林宴也不觉得讨厌了。   郑海洋本来还怕这孩子会和自己生分,但他发现没有,韩一不管在外面怎么玩儿,回来还是会甜甜的喊他一声哥哥,晚上和他睡,还是要抱一抱搂一搂亲一亲。   有一天他突然对郑海洋道:“哥哥,我以后赚大钱给你。”   郑海洋心里老泪纵横,道:“嗯,哥哥等着。”      第47章 郑海洋、韩一的深圳赚钱之旅      八月最热的事情,高琪琪穿着她的连衣裙蹬着一双凉皮鞋,一手拿着冰棍儿咬着,对郑海洋他们道:“我下个月要开学了,我爸让我过两天去海南岛玩,你们要去么?”   林宴眼睛都没抬一下,郑海洋道:“你带韩一过去,我就不去了,我九月也要开学了。”   韩一转头看看郑海洋,立刻道:“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郑海洋推推他:“去啊,干嘛不去,去看看海玩玩沙子。”   韩一摇摇头,道:“哥哥去我就去。”   林宴在边上终于抬眼了,啧了一声,按住韩一的闹到:“前面怎么跟你说的?别学狗尾巴草,你哥不喜欢狗尾巴草。”   韩一就不吭声了,低头嘟嘴瞧着自己的脚尖,谁也不理。   等林宴走了琪琪去楼下跳皮筋了,他才偷偷缠住郑海洋,可怜巴巴问道:“哥哥,你去我就去。”其实这段时间韩一都不怎么缠着郑海洋了,才三岁的孩子注意力不会特别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就是依赖他的洋洋哥,只要每天跑回来还能看到哥哥,他就觉得安心。但是去海南岛不一样,如果哥哥不去,他一转头是不会瞧见郑海洋的,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郑海洋哄他道:“海南有海,还有沙子玩儿,干嘛不去?你和你琪琪姐一起去海南,回来给哥哥带好吃的水果。”   韩一突然一抬眼,一双大眼睛直直瞧着他,开口一点都不客气道:“哥哥,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弄走,好自己去做什么事儿啊?”   郑海洋:“……”诡计一下子就被戳穿了,郑海洋泪流满面。   还真被韩一说中了,郑海洋这次怂恿着韩一去海南岛,一是想让孩子自己独立独立不要老粘着自己,二是因为,他打算借着去广州玩的幌子,和林宴一起去一趟深圳。   林宴几天之前和他提过,说他听他老子林钧的秘书说深圳八月份可能会出新股的认购抽签表,他打算自己捞一票,问郑海洋去不去。   郑海洋重生三年如今也才六岁,虽然靠着连哄带骗的方法自己也存了一万块如今也是个小小的万元户,但一直以来都没有自己亲手赚过钱,当下就有些心动。   他是知道林宴的能耐的,虎父无犬子,林钧那样的老子就一定会养出林宴这样的小狼崽子,他心念一动,就问林钧:“我们过去还能干嘛?炒股么?”上海的股市那一轮的热浪已经过去了,如今起起落落股市的行情并不怎么样。   林宴翻白眼儿道:“怎么可能!你当你是你姑姑呢?扔个几百万进去就能捞一票?我们搞别的,现在你别问,等取了深圳见了我老子再说。”   郑海洋这下心里就痒痒了,重生的人都有这么一个情结——就是重生之后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干成一件大事。他这三年主要就是奶孩子来了,什么也没干成,如今有机会自己出去干一票,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要去深圳并不难,他们家深圳有三家炸鸡店,韩治军和郑平最近这段时间也在深圳,他说跟着林宴去深圳玩儿绝对没人会拦他。唯一难的就是怎么让“韩一”这个小崽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跟着去。   林宴明确表示:“你弟在家就行了,跟着去还要分心照顾他。”   郑海洋也想着刚好趁这段时间让韩一能习惯自己不在身边,毕竟一个月之后开学,他们也要分开的。刚刚好髙听泉打电话过来让琪琪去海南玩儿,郑海洋便想着送韩一过去玩儿半个月。   只是谁能想,韩一这小子早慧到如此程度,竟然能识破他的诡计。韩一看郑海洋愣了下,不吭声,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一跺脚,气鼓鼓道:“不去海南不去海南就是不去海南!”说完转头跑了。   郑海洋顿了顿,看小崽子跑开的身影,本来以为他要跑回房间哭,结果一瞧,这小崽子竟然朝着卫生间飞奔过去——林宴在里面尿尿呢!!   家里卫生间门的门栓最近坏了,不太好关门,林宴尿尿的时候随手就拉了一下,并没有合拢,正对着茅坑岔腿尿着,尿了一半,韩一把门一推,一脸愤怒的小表情突然出现在在门口,朝着撒尿的林宴道:“你要带我哥去哪儿?我也要去!!”   林宴:“……”   郑海洋从后面追上来,下意识目光朝林宴下面瞧了一眼——可怜的,估计吓了一跳,尿歪了,黑长裤上一条长长的水迹。   他连忙去拎韩一,“你小林哥哥上厕所呢!让他尿完。”   韩一扭着肩膀胳膊脖子,只要是浑身上下能动的关节恨不得全部都扭动起来,一边扭一边近乎愤怒的挣扎嚷嚷:“肯定就是你,你要带我哥哥去哪儿!?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郑海洋把孩子拎出卫生间,还贴心(……)的帮关上了卫生间的大门,留下依旧叉着两腿站在便池前的林宴。   胯间有些湿热,林宴低头默默无语地看了一眼,接着抬起手又默默无语地甩了两下,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幸而他和郑海洋的个子差不了多少,能穿郑海洋那几条买大了的裤子,当下洗洗屁股换了内裤和外面的长裤,只是郑海洋瞧着林宴那脸色,真是相当不妙。   林宴脸色不大好,韩一的脸色更加不好,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像见了仇人一样,虽然没有眼红,但也差不多了。   林宴在郑海洋房里换完了裤子,韩一就坐在床边,靠着他床头以前藏钱的小熊,嘟囔了一句:“我也要去。”   林宴唬着脸朝床尾另外一头一座,两个人刚好坐了一条交叉线,他侧头挑眉看孩子,又看了看郑海洋。   郑海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林宴道:“你去哪儿啊你要?”   韩一又道:“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林宴显然被闹得有些不耐烦,也不可能像郑海洋一样纵容这个小崽子,他道:“狗尾巴草。”   郑海洋听不得别人这么说韩一,当下也有些不太高兴,正要开口却听到韩一抬了抬下巴,一脸挑衅的表情道:“是啊,我就是狗尾巴草,你咬我啊!”   郑海洋:“……”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话?   林宴却噗嗤一口笑了,他看了看郑海洋,指着韩一道:“你弟弟还真聪明,竟然拐这弯骂我是狗。”   林宴一开始确实十分不想带韩一过去,他在上海的大户室见过郑海洋带韩一的模样,那绝对是呵护在手心里的无微不至,韩一也特别黏郑海洋,就像一只黏人的狗尾巴草。   可今天这小崽子竟然这么无赖的回了一句“你咬我啊”,倒是叫林宴刮目相看了,林宴顿时觉得这小子三岁就能这么和人说话,将来肯定也是个小无赖。而且这小子确实很聪明,郑海洋明明没说一句只是哄着他,他竟然也能凭着直觉猜到什么,可见这孩子天生就不是普通人。   林宴最后答应了,道:“成,我和你洋洋哥就带着你,不过你要是再像个狗尾巴草一样黏人,我就把你送你爸的炸鸡店去,让你天天和炸鸡在一起。”   那么长的一段话韩一才没有全听进去,一句话他只听到了最开始的一个字“成”,便开始满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道:“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林宴最受不了韩一和郑海洋那副黏糊糊的样子,起身回酒店换裤子去了。   郑海洋去床上捞孩子,问他道:“你怎么知道你小林哥哥要和我一起出去的?”   韩一翻了个身,道:“我就是知道!我是你肚子里的小虫子!!”   郑海洋揉他:“你个小虫子。”   @   琪琪跟着他妈去海南了,三个孩子要去深圳玩儿,家里的大人当然不会拦着,刚好郑丘要去深圳的炸鸡店,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   但那时候要进深圳特区出入都要有边防证,而林钧当时还在广州,林宴就让郑丘先带他们去广州,到了广州他们先去找他爸。   郑丘把三个孩子送到广州,林钧的秘书就过来接孩子,秘书是个矮矮瘦瘦还有点黑的男人,中分头,对林宴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谄媚,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特务头子。   郑丘打量那男人,就有些不放心,问林宴认不认识他。   林宴老陈道:“认识,我爸的秘书,专门来接我们的,你放心去深圳吧。”   那秘书姓米,一个不俗的姓氏取了个特别俗气的名字,叫米大顺,米大顺从林宴手里接过背包又从郑丘手里拿过行李箱,对他笑道:“您是郑老板的弟弟吧,我们见过的,北京的‘一洋基’开张的时候我就跟在林老板后面。”   郑丘“哦”了一声,总算想起来了,笑了笑,道:“那麻烦你了,我有点急事,得先去深圳。”又叮嘱了郑海洋好好带着弟弟,因为还有事,就先走了。   米大顺开的是林宴的车过来的,载着三个孩子回去,林宴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韩一和郑海洋坐在后面,林宴一上车整个人的气压都特别低,米大顺一开始的时候还说笑两句,甚至关心了下后面两个孩子,结果林宴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低到开车的米大顺都不敢吱声了。   郑海洋带着韩一坐在后面,见米大顺这么个成年人都被林宴震摄得不敢吱声,心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这孩子不是吃大米长大的吧?怎么就能这么牛逼哄哄横着走呢?   韩一坐在郑海洋腿上,巴拉着车窗好奇地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前头林宴突然冷冷开口了:“输了多少?”   米大顺顿了两秒,才开口道:“小林少爷,这个我真不知道,老板自己走账,也不可能告诉我听的。”   林宴突然就像吃了炸药包一样炸开了,把汽车操作台中央放的一个一马奔腾的金底座透明雕塑抓起来,朝着米大顺身上砸过去,“你放屁!你这几个月都跟着他你还能不知道??”   眯大顺开着车都没敢抬手挡一下,老老实实被砸了,接着态度特别诚恳的回道:“我真不知道,只稍微能猜道,大概输了这么多。”说的时候,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比了一个六。   这个比划后面坐着的两个孩子当然没看到,只有副驾驶座上的林宴看到了,接着,一整个路途中,林宴都没吭声,没在副驾驶座位上多说半个字。   林钧在广州市区有套二层小别墅,每次来广州都住在这里,米大顺的车开进了小别墅的后院,三个孩子下车,林宴才对着郑海洋漠然来了一句:“等会儿你们吃点东西,其他都别管,包里再放点,等会儿路上吃。”   郑海洋愣了愣,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他们下午就要去深圳?   林钧的这套别墅够气派够奢华够骚包,前后两个大院子,后院子停了三辆轿车,前面院子有草坪还有秀气的欧式小亭子,整个别墅都用了大白砖雕砌,他们从别墅后门进去,一进屋子就能看到一楼大厅里摆放的一套欧式家具和头顶骚包的水晶吊灯。   林宴进了门熟门熟路爬楼梯上二楼,家里立刻迎出来一个保姆,米大顺指了指两个孩子,道:“给两个孩子弄点吃的,挑最好的,这两个是郑老板和韩老板家的公子。”   保姆显然是知道郑老板和韩老板是谁的,愣了愣,点点头,转头立刻去了厨房。   郑海洋带着韩一坐到了那套气派的沙发上,震惊了,不得不震惊,感觉就好像在电视剧电影里一样,豪气的别墅、停在院子里的豪车、奢华的家具还有一进屋子就能看到的保姆……他知道林钧有钱,尼玛怎么就能这么有钱啊!!!!   韩一也显然被这陌生的环境给小小的惊到了,但孩子更多的是好奇,他知道这是小林哥哥的家,但是小林哥哥的家和自己家完全不一样,特别大特别漂亮,他压低声音对郑海洋道:“哥哥,小林叔叔家是不是特别有钱啊?”   郑海洋心里宽面条,“是啊,特别有钱,特别特别有钱。”   韩一满眼放光,攥着小拳头:“我也要特别特别有钱,长大了也和哥哥住这种大房子。”   保姆拿了很多吃的过来,什么菜都有,还有小点心零食水果,甚至还有摆在水晶盘子里的冷饮。   郑海洋如今已经不用喂韩一了,因为韩一现在能自己拿勺子吃东西了,吃得特别欢,就是椅子太矮了够不着,保姆从厨房拿了个小凳子垫在椅子上让他坐着,韩一高高俯视餐桌,恨不得一张口把桌子都吞了。   米大顺也上楼了,没多久,郑海洋听到楼上林钧和林宴在吵架。   林钧对林宴道:“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把你书包拿过来!没做完哪里都别想去,老子花钱送你去上学你作业都不做么?”   林宴大喊:“不上了!!你早点输光彻底破产变穷光蛋吧!!”   郑海洋:“……”   林宴从楼上气呼呼的下来,他老子林钧追在后面,穿着一身睡袍,嘴里还叼着根烟,边下楼梯边嚷嚷:“去哪儿?我告诉你你哪儿也别想去!”目光朝楼下餐桌边一扫,看到了高高坐着的韩一,立刻换上笑容:“哎?小一一和洋洋也来了?”   林宴已经跑到了一楼,一转头朝着楼梯上大喊:“摔不死你!”   林钧踩着拖鞋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脚踩空,屁股着地。   郑海洋:“……”   韩一手里还拿着一块排骨,转头看着楼下,小声问郑海洋:“小林叔叔屁股不疼么?”   郑海洋:“没事,你小林叔叔他皮厚肉结实。”   郑海洋知道林钧不是一般人,也知道林宴不是普通的孩子,这父子两个的相处方式却更叫他愕然,林宴一直冷冷坐在桌边吃了点东西,林钧似乎只有在儿子面前才会暴露他暴躁的一面,人前完全就是另外一副样子。   林宴吃完了东西,说是要去深圳,让米大顺拿着边防证送他们去,林钧刚刚在楼上吼他说哪里都不许去,这会儿却两手插在睡袍兜里,想了想道:“我送你们过去,”顿了顿,又道:“不过,先说好,抽签表的主意你就别打了,内部都消化掉一大半了。”   这个抽签表郑海洋还真知道是什么东西,其实就和上海的认购证很像,不过深圳这边是抽签表,发行几百万张,中签率百分之十,每张抽签表可以认购一千股股票。   林宴抬眼皮子:“那你不能也去凑个内部么?你不是自称认识一堆大老板内部人士么?”   林钧瞪他一眼,道:“这次不一样!别瞎搀和!深圳和上海不一样!”   林钧去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人模狗样,拿了边防证亲自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又买了票,把三个孩子带上去,米大顺买的是站台票。   郑海洋和韩一坐在一起,林钧林宴父子坐对面,韩一有点困靠着小板桌打瞌睡,郑海洋就让孩子靠着自己。对面俩父子朝他们看看,移开目光,显然对这种相濡以沫的相处方式十分不适应。   米大顺送他们上车就下去了,火车开了十分钟,林钧一手撑在小板桌上,手里一包万宝路颠着,“抽签表不能搞,你们去深圳能干嘛?”   林宴后脑勺对着他,目光看着窗外,不吭声。   郑海洋刚刚已经琢摩过来了,林宴本来是想像他们那会儿在上海炒认购证那样在深圳炒抽签表,来广州找林钧估计也是要他爸给他弄关系搞点抽签表,但林钧可能得到了什么消息,觉得这次抽签表不能弄,所以才不答应。   至少在郑海洋看来,林钧这个一门心思赚快钱的人都不做,想必是抽签表的水太深了,搀和进去不划算。   但如果林宴一开始就是想弄抽签表,现在又不能这么干,那他们大老远跑来深圳就是白跑一趟,也难怪林宴火气会这么大。   不过郑海洋之前在林钧的别墅里就想到另外一个赚钱的办法,肯定没有炒认购证炒抽签表赚钱,但也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办法。   就像刚刚林钧说的,深圳和上海不一样,深圳是特区。特区有一个什么特别的?就是出入要有边防证!去上海坐汽车坐火坐哪怕走小路坐毛驴车都能去,可是深圳不一样,这个特区必须要有边防证,深圳周边一路还特地围上了铁丝网。   上辈子郑海洋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朋友,那人就是深圳周边的,他说他小时候去深圳玩儿没有边防证就钻铁丝网,钻十次能成功八次。郑海洋之前就忍不住想,抽签表的消息一传出来肯定一堆人朝深圳涌过去,到时候没边防证进不来,他们不如做个带人钻铁丝网的生意,一个人五十块钱,炒股的那些人肯定都出得起这个钱。   郑海洋当时这么想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屌丝,如今看炒抽签表炒不起来,便琢摩着这条路其实也行得通。   他把韩一朝自己怀里带了带,靠在小板桌上,把自己的想法轻声和对面的林钧和林宴说了,一说完,这父子两个同时瞪眼看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   林钧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郑海洋理所当然道:“当然了!”   林钧扯嘴笑了笑,欣慰点点头道:“你小子倒是真聪明,这也能被你想出来。”   林宴抬手打了两个响指,“就这么办!”   郑海洋眨眨眼,低声问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真能这么干?铁丝网没拉电?没边防的警察看着?”   林钧气派坐着,手里的万宝路指了指周围一圈:“你以为去深圳人人都有边防证?”   郑海洋他们来深圳的这天是五号,林钧的内部消息是最早七号会发关于抽签表的通告,于是到了深圳,林钧就送三个孩子去酒店,自己跑出去去看“铁丝网”了。   郑海洋觉得特别新奇,他想林钧一个手里捏着千万的小老板,竟然也瞧得起这么五十块一百块的赚这种小钱,他问林宴为什么,林宴回道:“因为他当年就是在深圳靠给人拉铁丝网,带路过边防赚的第一桶金。他自豪着呢,这事他在我耳边说了起码三四百回了,之前火车上听你这么说的时候,我看他眼睛都发光。”   郑海洋:“……”原来如此,敢情这还是林钧的老本行。   林钧干回老本行当然是熟门熟路,出去一天就搞定了,第二天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边防那里。   铁丝网高高的矗立着,周围是一片荒芜地,杂草丛生什么都没有,隔着铁丝网远远望过去,也是什么都没有,再远处能看到一些矮楼。   铁丝网这头有几间小木屋子,看上去像是刚搭造的,旁边还有个小水塘,铁丝网上有个拉开的小门,可以供一人弓着身走过。   郑海洋看到这里两眼发光,问林钧道:“你怎么做到的?没有边防的人来查么?”   林钧云淡风轻道:“都搞定了。”   附近有个小村子,人口不多,就几十户,林钧花钱从那里请了当地的村民,亲自带他们走边防,告诉他们要怎么带人;林宴似乎很不习惯深圳的水土,来了之后有些拉肚子,人也有些虚脱,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郑海洋带着韩一倒是干劲十足,林钧花钱请了小村子的人来走边防带路,其中大多是二十多三十岁身体健壮的大男人,郑海洋瞧着那小门旁边空空的什么都没人,就叫人拿竹竿子搭了个凉棚,还去村里请木匠做了四个躺椅。   八月是最热的时候,郑海洋顶个草帽指挥者人搭棚子,韩一也戴个草帽学着他哥的神态。   中午下午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会送午饭和水果过来,韩一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抬抬下巴,指指屋檐下面一个放了冰的木桶,道:“放那里,西瓜不要切,现在不切。”   韩一:“阿姨晚上做个丝瓜汤吧,我哥想吃丝瓜。”   韩一:“你的鱼竿不能放那里,小林叔叔要回来了。”   韩一:“帮我搬个椅子。”   韩一:“叔叔没有冰了。”   到了七号那天,果然如林钧所说,深交所发布了公告,宣布对外发行五百万份抽签表,同时发行公众股五亿股,一下子深圳就爆开了锅,无数人涌向深圳,带着能借到的身份证奔向股市。   如今深圳股市和之前的沪市是不是一样大盘飙升郑海洋他们也不知道,因为离得太远了,当然,那时候的他们也没人关心深圳股市是个什么情况,只关心有多少没有边防证的人要来深圳炒股。   七号那天,林钧脱下了衬衫西裤皮鞋,换上了一身农民装,大坎肩黑裤子脚下一双布鞋,开始带着人去火车站汽车站捞人。林宴拉了两天,吃了药好一些了,但被深圳的热天气烘得浑身没劲,躺在郑海洋让人搭的凉棚下的躺椅上,吹着电风扇,身上还盖着条薄薄的毯子。   郑海洋和韩一坐在椅子上,旁边桌子上两个装着白开水的大口杯,腰上是郑海洋从省城带过来的他的小挎包,老气沉沉一坐,等着收钱。   进来一个人或者一拨人,郑海洋就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嚷嚷:“一百块一个人,一百块一个人,小孩儿五十!这边结账!”   钻铁丝网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基本都是来炒股的,还有人专门带了家里人过来排队买抽签表。   有人看郑海洋一个孩子在门口的凉棚下面收钱觉得特写新鲜,一边掏钱一边开玩笑道:“小孩儿,你认识钱么?算得过来么?”   郑海洋老气横秋从他手里抓过钱,把钱塞进包里,眉头一扬道:“别站门口挡着,你后面还有人呢!”   “嘿,这小子!”   来的人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郑海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操着各地的普通话口音,面带各种神色,面对他们这三个凉棚下的孩子也会各种态度。   办事儿急的人基本给了钱就走了,话也不会多说半句,但大部分人见他们是孩子,都会逗一逗甚至起戏弄的心思。   有人会给假钱,递给郑海洋,郑海洋拿过来看一眼,扔回去:“别糊弄我,假钱!”   那人瞪眼:“你这个小孩儿,怎么乱说话,真钱怎么会是假钱。”   天热,郑海洋口干舌燥,捧着大口杯喝一碗水,眉头都是皱着的。   韩一会趁着这时候开口,学他哥学林宴那种老成的口气,道:“就是假钱!换真的,要不然就钻回去。”   那人把钱展开,递到孩子面前,给韩一看:“小孩儿认不认识钱,就是真的。”说完把钱随意一丢,转头就要走。   一开始遇到这种人郑海洋就觉得特别讨嫌,愿意花一百偷偷钻铁丝网过来的都不是穷人,而且价格都是一开始谈好的,况且拿价钱骗孩子算什么本事?   郑海洋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有这种小心思的人,从来不客气,不给真钱就直接钻回去自己搞边防证去,韩一在旁边学的有模有样,这次男的又赖,眼看着就要走,韩一扯嗓子朝后面喊:“大胖二胖叔叔,有人给假钱!!”   “谁啊?”两个壮汉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眉头一挑,捞袖子,“哪个作死的又给假钱?”   那男人看了,顿了顿,低头自顾嘀咕了一下,掏了真钱。   林宴如今蔫得跟一朵娇弱的花一样,时时躺着,一般不开口,这地儿就是郑海洋压场子,天天怀里揣个包收钱,嗓门也大。六岁不过才一米二的个子,别人远远一看就是个小孩子,走进了一瞧还真是个孩子,但一开口说话,那一口老气横秋的样子还真不能小瞧。   郑海洋如今在这点儿收起钱镇起场子来到真是如鱼得水,眼睛比谁都尖,谁给了钱谁没给,谁少给了谁给了假票子想蒙混过关他都知道。   脚朝凳子上一翘,进一个人点一个人结一个人的帐,一点都不马虎,收钱点钱的手也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孩子。   有时候也会遇到人赖账,尤其是一些女人大妈,估计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习惯了,到了这次也要还价:“八十吧,乖仔,八十吧。”   郑海洋眼睛都不眨:“一百,你要嫌贵,一开始就别跟过来,八十你就请好转头钻回去,自己去搞边防证。”   甚至有人耍赖:“凭什么要给钱?!这土地你家的?铁丝网你拉的?”   一般遇到这种人,郑海洋都懒得废话,转身看一眼韩一,小一一立刻扯嗓子喊:“大胖二胖叔叔,有人砸场子!!”   甚至有一次遇到一群人过边防,那一群人都是相互认识的亲戚朋友,被几个炒股的人一起来了过来,人多,看铁丝网门口三个孩子,大人也没几个,就不肯给钱,想硬闯。   韩一趁着一堆人吵吵嚷嚷,立刻钻空子跑去了村子里叫人,叫上一堆青年壮汉,手里都拎着干活儿的家伙,人一来,那拨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交钱走了。   林钧自己带人走了两天边防,走熟悉了自己就休息下来了,晒黑了一大圈,重新穿上衬衫西裤往凉棚下一躺,吃吃西瓜喝喝凉茶顺便和儿子斗斗嘴,时不时还指导一下在前方冲锋陷阵收钱的郑海洋和韩一。   林钧道:“收钱的时候千万别客气,别觉得一百块一个人是宰了他们。价格都是之前谈好的,嫌贵可以不来,嫌贵来了又想讨价还价就让他滚。现在来深圳的都是有钱想来炒股的,他说没钱别相信,你心软你就赚不到钱。”   郑海洋骨子里就是个成年人,做起事来当然没什么障碍,韩一就像个点点大的小刺猬,张开浑身的小刺,跟着郑海洋后面和大人周旋,遇到要逗弄他的人就用身上的刺戳回去,一戳一个准。   林宴和林钧躺在椅子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收钱,特别有意思,尤其是韩一,似乎总是努力要跟上郑海洋的脚步,学得有木有样,提起赚钱的时候又坚定又兴奋,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以后也要和哥哥住小林叔叔那么大的房子!!不能被人看不起。”   来深圳的人越来越多,那两天也是最热的时候,郑海洋的嗓子已经哑了,天天泡着胖大海润嗓子,韩一从一只白嫩嫩的粉团子晒成了乌溜溜的黑团子,又活泼又张扬,林钧给他一个小包,他也跨在腰间收钱,一点都不怕生。   林钧躺着啧啧感慨:“这小孩儿要是都像韩一这样,那不还都得完蛋了。”   林宴道:“家长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会赌博还老输钱的家长。”   林钧:“哎……我儿子要是能有人洋洋一半聪明听话就好咯。”   林宴:“呵呵,逢赌必输的人生不出儿子。”   他们那段时间就住在铁丝网那里的小房子,天气热也不可能有空调,就吹着电风扇,林宴总是躺着躺出了一后背的痱子,郑海洋怕韩一又生痱子,便天天给他洗两次澡擦痱子粉,喝冬瓜汤吃西瓜解暑。   韩一腿上晒黑了,边防这边蚊子多又被咬了很多疙瘩,一抓抓破皮又留下一块黑黑红红的印子,一双腿真是惨不忍睹。郑海洋心疼怀里,给孩子擦花露水,问他:“要不要去市里去炸鸡店?”   韩一靠着郑海洋,一天下来很困,打个哈欠软软的缩着,摇摇头,道:“不要,要和哥哥在一起。”   郑海洋最近赚够了钱,一人一百十个人就有一千了!他道:“哥哥也回去。”   韩一还是摇头,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要赚钱,要住大房子……”嗯,他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以后和哥哥一起住大房子。   边防这边林钧打通了关系,上面不会有人找他们麻烦,到了八月中旬,钱也赚得差不多了,林宴打算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了。   和村里人结账那天,林宴让人把铁丝网拿铁丝重新绞好了,大胖二胖兄弟两个来结账,林宴给了他们一叠票子,嘴里叼着烟,拍拍他们的肩膀:“边防早晚会撤掉,这种办法赚钱不长久,你们村里没多少人,以后可以一起出去,去北京上海,现在有很多赚钱的机会。要赚钱,就要出去。”   林钧把两个小崽子送回了韩治军那里,韩治军大惊,他一直以为两个孩子跟着林宴在广州玩儿,怎么会在深圳?!而且这两小崽子怎么晒黑成这样?   林钧笑呵呵道:“没什么,两小子有前途有本事,赚钱去了。”   韩治军纳闷:“赚什么钱?在哪儿赚钱?”   韩一在他老子怀里道:“钻铁丝网,一个人一百块,我和哥哥收钱,赚了好多钱。”   韩治军反应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再看两个孩子一脸黑炭笑起来露一排大白牙,简直又气又想笑,拍了两个崽子的屁股,道:“两个小财迷!!”   林宴这次一分钱没赚到,来了一趟深圳水土不服不舒服了好长时间,心里简直哭瞎了,决定以后再也不来深圳了;林钧把赚的钱都给了两个孩子,他一个千万富翁,根本不在乎那点钱,这次来深圳一趟,就好像是有钱人来忆苦思甜来了,重拾他穷困潦倒时期为了赚钱奋斗的美好回忆来了。   林宴跟着林钧回广州,韩治军带两个孩子回省城,回去的路上,韩治军看到对面车座上韩一晃着腿,对郑海洋道:“哥哥,我以后赚钱给你买大房子。”   郑海洋笑:“不是赚钱娶媳妇的么?”   韩一特别认真地摇头:“不要,赚钱给你买大房子,爸爸妈妈,姑姑,阿姨叔叔,还有我和哥哥,要住在一起。”      第48章 同桌的我们      郑海洋和韩一回到省城,两个孩子全晒成了另外一个颜色,把陈灵灵程宝丽给吓了一跳,韩一腿上还有青一块黑一块蚊子咬后抓的伤疤,穿着短裤露出两条腿的时候相当触目惊心。   这俩孩子出去玩儿一趟怎么晒成这样?陈灵灵在家里质问韩治军,韩治军哪里敢和媳妇说两个孩子压根没在深圳玩儿跑边防赚票子去了!?不敢啊,于是帮着两个孩子圆谎,说他们是跟着林钧林宴父子玩儿的,玩疯了才能晒成这样,把责任全推给了还在广州的林家父子。   郑海洋和韩一在旁边立马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小林叔叔和小林哥哥带着我们玩儿的。”要是被妈妈们知道了他们这次去深圳干了什么,按照程宝丽的脾气,估计会拿家里的鸡毛掸子削他们一顿。   程宝丽蹲在地上看着韩一腿上的蚊子块,摇头皱眉道:“你们玩儿得也太疯了,这腿都咬成这样了,洋洋你怎么带弟弟的。”   陈灵灵冷冷斜了韩治军一眼,道:“不怪洋洋,这男人带孩子就跟养狗似的,高兴了拎过来摸两下,不高兴了就丢给女人,什么都不会!!除了赚钱其他还能干什么??!”   韩治军心里默默擦汗,郑海洋心里也默默狂吐槽,心想灵姨你也好意思说的,你儿子不是一直我在养的么?   韩一和郑海洋晒成了两个小黑炭,被家里的两位妈妈勒令:“一直到开学前的十天,哪里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看电视!!”   郑海洋和韩一两个小崽子立马狂点头,反正钱也赚够了,后面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休息着吧。   郑海洋这一趟出去赚了不少,比上次在上海股市赚得还多,那笔钱带在身上不方便,林钧就给他们弄了个存折存了起来,当时在银行存钱的时候林钧问他们写谁的名字,郑海洋道:“写韩一的,他娶媳妇儿的钱。”   韩一在旁边跺脚:“不要娶媳妇儿,写哥哥的,我以后给哥哥买大房子。”   林宴默默无语站在一边看着,被这兄友弟攻的一副温馨场景弄得心里十分别扭,他想这要是他和他老子林钧存钱,两个人肯定要争得头破血流!   最后存折的名字还是写的郑海洋的,郑海洋想名字写自己的那就让韩一拿着,便让韩一把存折踹自己兜里放好了。   回到省城家里,韩一就把存折重新放回到了床头的小熊口袋里,那里除了一把零钱,还有当初在北京买的一张没有开奖的亚运会体育奖券。   放好之后,韩一把小熊放到了两个枕头中央,这样他和郑海洋都能碰到小熊,这样就好像钱是他们两个人的一样。   八月底,窗外知了叫得好像都快没力气了,两个孩子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白回来了也胖回来了。韩一去了深圳一趟本来都瘦下来了,结果回来养了一个星期又圆滚滚了回去。   郑海洋六岁一米二几乎不比九岁的林宴矮多少,脚长手长,在床上抱着韩一滚来滚去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郑海洋见韩一肥成如今这样,自己却怎么都胖不起来,愤愤地手脚夹着孩子在床上滚动,道:“你怎么能这么胖呢?给你取个小名吧,你叫韩滚滚怎么样?啊?或者叫韩大团,你觉得韩圆子怎么样?”   滚滚、团子、圆子都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韩一了,这孩子的体重真是一天赛过一天,不过一个暑假一过倒还真是又长高了一点。   韩一在床上被他哥抱着滚圈,笑得不行,特别开心,大声嚷嚷道:“你是棒子,哥哥是棒子。”   郑海洋心里想,你才棒子呢,小胖瓜!   @   九月初,郑海洋背着书包,里头放着他妈给他买的文具本子去上小学了,那天早上韩一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没有闹,郑海洋跟着他妈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韩一坐在桌边吃早饭,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捧着大肉包子,边吃边朝郑海洋挥挥手:“哥哥你去上小学吧,我很快就来。”   踏进三小大门的时候,郑海洋背着书包心里感慨万千,还能再踏进这青葱校园,他真有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郑海洋被分在一年六班,同桌是个小胖子,就是余秋他们家的儿子,小名叫瓜瓜,大名叫余东卦,郑海洋喊他冬瓜,值得一提的是,余秋他们全家都姓余。   开学第一天,小学生们坐在教室里,家长们站在教室外面,郑海洋的位子靠窗口,就听见窗户外面余秋对他儿子道:“瓜瓜这个是你宝丽阿姨的儿子,你以后跟着洋洋不要调皮知道么?”   冬瓜摇头晃脑,嘀咕道:“我比他大!”   余秋立刻隔着窗户拿手里的报纸砸他脑袋:“削你啊!让你跟着洋洋你就跟着,哪儿那么多废话。”一转头,对着郑海洋笑容满面:“洋洋啊,我家瓜瓜以后就和你坐同桌了,要相互照顾相互帮忙哦!~”   郑海洋被这谄媚的口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直起,他想阿姨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比你儿子小好么?!而且还没分桌子呢,不一定和冬瓜是同桌啊。   讲台上老师自顾说着,下面的孩子基本都竖起耳朵听,对新学校新生活有着新鲜的向往,郑海洋老实坐着假装在听老师讲话,余光瞥见冬瓜从书包里掏出一款“任天堂”的掌上游戏机,那游戏机郑海洋也有,像个大号的遥控器,上面是黑白屏幕下面几个有几个按钮,郑海洋一般用来玩俄罗斯方块。   那掌上游戏机虽然没几个游戏,但在这年头可是相当贵的,“任天堂”这个牌子还是日本的进口货,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这余冬瓜随随便便就从书包里掏出来玩儿,可见家底是十分殷实。   郑海洋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妈和余秋正聊得起劲,旁边还围了几个家长,估计都在聊孩子。   冬瓜低头玩得起劲,开学第一天就表现出了一个“差生”该有的顽劣素质,郑海洋突然有些明白余秋为什么那么积极的让他儿子要跟着自己了——这简直就是看中了自己的奶爸技能!   郑海洋相当无语。   开学第一天老师讲话,讲完了再把班上看上去壮实的男同学点出去搬书本,冬瓜和郑海洋当然也被点中了,一群小男孩儿跑出去搬书,郑海洋混在孩子里,发现余冬瓜真是相当懒,别的男孩子捧书都是一个劲儿的能多捧就多捧,冬瓜倒好,想方设法偷懒,就拿了一点本子。   郑海洋走过去,问他:“你拿不动么?”   冬瓜皱着眉头,点点头,装模作样瞎掰:“嗯,我手疼!”   郑海洋:“你不是挺壮的。”   冬瓜立刻提高了嗓门儿:“我妈说了,我这不是壮,是胖,虚的。”   郑海洋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儿,心想这孩子真是懒得没救了。   到了分座位,都是按照各自高矮来的,郑海洋六岁的个子在一堆七八的男孩儿里一点不显矮,倒是冬瓜排到了前面,班上总共五十个人,男孩多女孩儿多,前面都是男女分一桌,分到后面就全是男孩儿和男孩儿坐了。   郑海洋和一个西瓜头男孩儿分到了同桌,余秋坐在第三排,旁边是个瘦瘦的小女孩儿。   窗户外头,余秋看了看第三排的儿子再看了看后面第五排的郑海洋,心里暗自捏了下拳头,觉得这个距离也离的太远了。   @   小学校园生活对孩子们来说是全新的开始,分桌子选课代表每天定时定点上课,还要分组长学习委员班长副班长,每天还要值日。   一年六班在二楼最东面的教室,五十人的教室还挺大,后面空了不少地方,前后都有两个大黑板,后面的黑板报是老师自己画的,红粉笔写着“欢迎新同学,新学期,新开始”,当然了那几个字基本没有学生看得懂。前面黑板上方贴着八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进门口的墙上贴着几张纸,有课表、有排的值日表、还有每一课的课代表、组长副班长班长,郑海洋无比光荣的当上了班长,还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委托了重任。   郑海洋记得一清二楚,他上辈子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二流学校毕业的,小学是在老家上的,一辈子无缘课代表更何况是个班长,初中时候勉强当了个体育课代表,天知道他一个五十米都不及格的学生为什么要当体育课代表。   但谁能想到,重生后这辈子一上小学就被委以重任,当上了班长!   班长哎!班长哦!班长哇!   郑海洋衣服袖子上用别针别着那两条杠,心里流泪满面,当班长的感觉似乎还挺美妙,虽然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混在一堆孩子里当着班长听上去似乎有些无耻,不过——他现在本来就六岁啊!   肩膀上别着两条杠当着班长的感觉,真是——爽翻了!!   @   三小下面有个幼儿园,就叫三小幼儿园,郑海洋去上小学没多久,韩一就被送去上了小班。   两个孩子都上学之后,郑海洋韩一就天天一起被送过去上学,幼儿园放学早,韩一也每天等着,等到下午四点半他的洋洋哥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来接他放学。   小学和幼儿园其实就靠在一起,隔着一道矮墙,郑海洋趴在二楼楼道上朝远处一看,有时候还能看到幼儿园里老师带着小朋友出来做游戏,他闲着无聊也会在一堆孩子里找韩一的小身影。   开学一个月,郑海洋和韩一都适应了校园生活,郑海洋混在一群孩子里每天上课学一加一二加二,认数字学拼音,当着班长指挥一堆孩子大扫除维持纪律,勤勤恳恳当着他的班长。   一个月后,班主任重新分座位,这次在个子高矮的基础上按照成绩来分,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分一起,郑海洋这个班级第一名成功被分到了余冬瓜旁边。   余冬瓜对于能和班长做同桌一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座位重新分好,他就愤愤着表情趴在桌上捶着桌子板凳,显然对于老师的安排十分不满意。   郑海洋面无表情搬着自己的书本,收拾自己的东西,从第五排坐到了第三排,书还没收完,冬瓜凑过来,低声对他道:“我跟你说,我不是班上成绩最差的,我和你坐一桌是因为我妈给老师送了东西。你不许瞧不起我!!”   郑海洋心里默默的想,你以为我想和你坐一桌啊。   三小是省城最好的小学,能有好名声在外当然是因为学校抓学习抓得紧,基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老师就会不停强调分数强调排名次序。   郑海洋在班上是第一名,在整个一年级也是第一名,余小胖在班上是倒数后十名;余秋一直希望郑海洋能带带他们家小胖子,开学没多久就给班主任送礼,自然遂了愿让两个孩子坐到了一起,郑海洋心里当然多少也清楚。   但两个孩子一开始是真的处不来,郑海洋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其实并不太了解孩子的精神世界,混在一堆孩子里其实是有点格格不入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关注的东西他基本都不在意。   班上只要是不调皮的他都能相处,调皮的不过分的他也能说上两句话,但特别调皮如余冬瓜的,他真的每次和他说话都说不到一个点上。   而冬瓜是特别讨厌他们班的这个班长,他妈每次说到“别人家的孩子”这个话题都会扯出郑海洋,“你宝丽阿姨家的洋洋怎么怎么样”,可烦人了!他觉得郑海洋特别假,总是端着一脸高高在上,不就当个班长么?神气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冬瓜和郑海洋坐了同桌,一天基本说不上什么话,两个孩子各自干各自的。   冬瓜的掌上游戏机在班上格外受欢迎,是个孩子都喜欢来玩一把,这时候男孩儿女孩儿还能一起玩儿,男孩儿也踢毽子跳皮筋,女孩儿也玩沙包玩游戏机。   余冬瓜特别绝,他的游戏机被班上除郑海洋以外的小孩儿都摸了一遍之后,他就不肯外借了,要玩的人得帮他写作业给他买零食帮他跑腿,或者给他一毛钱。   郑海洋听说的时候都震惊了,他想这孩子真是从小就有经商的头脑,这才小学一年级呢!   余冬瓜见郑海洋瞪眼看着自己,以为这个高高在上的班长也想玩游戏机,于是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道:“你也想玩儿,那你帮我写作业,不许给老师打报告,我就给你玩课间十分钟。”   郑海洋扯着嘴角,道:“俄罗斯方块我能玩到六十级。”   余冬瓜挑眉头瞪眼:“不可能!!俄罗斯方块全班我玩的最好!你不可能玩到六十级。”   郑海洋道:“我要能玩到怎么样?”   余冬瓜眼珠子一转,把游戏机从包里掏出来,道:“你要能玩到,我把游戏机送给你!”   郑海洋心里呵呵直乐,心想老子玩了二十几年了,还玩不过你个毛头小子?   来战!   郑海洋这一天都在玩儿游戏机,上课偷偷玩儿下课接着玩儿中午吃饭玩儿,下午放学之前玩到了一百多级,屏幕上依旧只有两排没消除的俄罗斯方块,递给小胖子同桌,看得他直瞪眼。   一圈男孩儿放学的时候围着看,个个都在惊叹,怎么玩的怎么玩的?真的有这么多?班长真厉害!班长你怎么玩的?   郑海洋淡定的在旁边收拾书包,心里想着我要玩不起来前面那二十几年不是白过了,一抬头,淡定道:“数学语文都能考双一百,就能玩儿了。”说完站起来,背着书包接韩一去了。   郑海洋之前在他们班就是一堆孩子眼里遥遥不可及的班长,学什么一学就会,背东西过目不忘,老师问他什么他都答得起来,考试基本双百,偶尔粗心错个题都是98分99.5分,对一群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时候男孩儿调皮多动,考得好的都是女孩子,班上前十只有郑海洋一个男孩儿,其他都是娘子军,这种现象在学校里普遍存在,每个班基本都是这样,但郑海洋稳稳坐第一把交椅绝对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班上的老师都喜欢他,男孩儿长得好又聪明又会考试还会说话,高年级的老师也都喜欢,巴不得升学的时候这孩子都能被分到自己班上。   郑海洋玩到一百多级,和冬瓜打的堵就赢了,冬瓜第二天不情不愿的把游戏机塞给他,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说话算话,送给你了。”   郑海洋自己也有,才不稀罕,扔还给他,道:“我自己有,不要你的。”   余冬瓜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跳脚道:“男子汉说话算话,送给你就是送个你,拿着!”顿了顿,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犹豫道:“我把游戏机送你,你能教我打级?我家里还有其他游戏机。”   郑海洋挑挑眉,一脸所向披靡他什么都会的表情:“魂斗罗?”   余冬瓜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多讨厌眼前这个班长了,抬起头来眼睛发光:“你也玩儿魂斗罗?”   郑海洋:“还有坦克,导弹坦克快一点。”   余冬瓜:“!!!!”   余冬瓜就这样拜倒在郑海洋高超的游戏水平之下,自此之后再也不觉得自己的班长同桌讨厌了,小孩子心性简单,就算早慧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尤其是男孩子,只要能玩到一起就能做朋友。   班上的小男孩儿如今都在朝班长大人看齐,都以为成绩好了考到了双一百就能把游戏玩通关,余冬瓜如今也能咬着铅笔头吭哧吭哧自己写作业了,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不说,但态度总算比以前端正多了。   有一次考试数学竟然破天荒考了九十分,可把余秋乐坏了,私底下对儿子道:“好好跟着洋洋,以后考个双一百回来,妈带你去日本玩儿。”   余冬瓜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考到一百的话,是不是俄罗斯方块也能过一百级?!”   @   到了十二月,快期末考试了,韩一那边却突然出了状况,郑海洋也是听程宝丽在家嘀咕的,说是三小幼儿园的老师把陈灵灵喊过去了,说要聊点孩子的问题。   郑海洋把韩一偷偷拉回房间,问他:“你在幼儿园是不是调皮了?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了?”   韩一摇头,“才没有!”   郑海洋:“那为什么老师要喊你妈妈?”   韩一抿嘴嘟囔:“我不知道。”   陈灵灵是周六下去两点去的,三点多回来了,回来之后一个劲儿的叹气,一边换鞋脱围巾一边走进屋子。   程宝丽问她:“和老师聊什么了?”   陈灵灵叹口气,坐到了沙发上,无语道:“老师说韩一和小朋友玩不起来,让我给他跳级呢!”   程宝丽:“……”   跑出屋子的郑海洋:“……”   程宝丽:“跳级?开什么玩笑?生日是改的,本来就早上了,还能怎么跳级?总不能三岁就让他去上小学吧!”   陈灵灵摇摇头,想了想,去小房间和儿子谈心去了,郑海洋在外面有些心焦,之前怕韩一黏着自己不肯去幼儿园,从深圳回来之后又活泼独立了不少,怎么现在又出了状况?什么叫和其他小朋友玩不来?玩不来是什么意思?被排挤么?   陈灵灵半个小时后从房间里出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气,大叹:“老师说韩一在小班像个大朋友一样照顾其他小孩子,比其他孩子都要懂事听话!一点都不像四岁的孩子。说他们几个老师商量了很久,才把我喊过去问要不要跳级的!我这是要高兴吧?可我儿子才三岁啊,上中班太早了啊!”   郑海洋:“……”原来是因为早慧?郑海洋瞪眼看着房间门口跑出来的韩一,心里无数只脱肛的野狗飞奔而过,早慧早慧早慧?难道是因为自己带着韩一把孩子给带得不像个孩子?所以才会这样?   陈灵灵在客厅里哀嚎,家长遇到这种情况确实很无奈,早慧的孩子心智比同龄孩子都要成熟一些,和同龄孩子会有些隔阂玩不来,但因为年纪不够,家长又担心跳级升上去会被欺负,尤其韩一现在四岁还不到。   陈灵灵刚刚进屋子和儿子聊了聊,以前心宽没留意,刚刚专门注意了一下,发现儿子确实早慧,和他说话逻辑清晰话也能说得很全,注意力也比普通孩子集中,认真起来倒真像个小大人。   陈灵灵自己哀嚎叹气了一阵,回房里给韩治军打电话商量去了,程宝丽自己想想纳闷儿,把孩子招过来,问他:“一一,在幼儿园里都和小朋友玩什么?”   韩一道:“画画、做游戏、学唱歌、玩积木。”   程宝丽:“喜欢幼儿园的小朋友么?有没有处得特别好的朋友?”   韩一抬眼看着程宝丽,一开始没吭声,被程宝丽用眼神鼓励了好几次,才开口道:“不喜欢,他们老是哭,还抢玩具,把东西乱丢,不喜欢他们。”   程宝丽:“……”   郑海洋在旁边突然就愣住了,韩一说那句话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就是逻辑特别清晰,他甚至能从孩子的语气里听出一种轻微的厌恶。   而回想起来,韩一从小到大在自己身边确实不怎么哭,孩子只要哄好了基本不哭,因为生活富足也确实不抢东西玩儿,家里的大人都爱干净郑海洋也不喜欢乱丢东西,于是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几乎没见过人乱丢东西。   郑海洋心中突然醒悟过来,韩一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其他孩子完全不同,别的孩子两三岁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着,隔代亲孩子被宠坏了,摔倒了哭要吃糖哭被骂了哭自己做错事情哭……总之在语言能力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就用哭和嚎嗓子来表达自己的大部分情感。   但韩一完全不一样,他小时候家里人都忙着赚钱,根本没人顾到他们,都是郑海洋带着孩子,郑海洋自己不是女人也不会像老一辈人那么宠溺孩子,都是自己摸索着带孩子,韩一小时候哭他就不抱,不哭他就抱抱,所以孩子从小就知道哭是没有糖吃没有人抱抱的,于是久而久之就不会用哭来表达情绪了。   韩一说话早,会爬的时候就会发音,可能先天就聪明,后来郑海洋带着孩子更是什么都叫他学,唱歌古诗认字都早;郑海洋如今回想起之前暑假的时候在深圳,韩一就表现出了一个三岁孩子非同一般的早慧,不怕生会说话甚至会讨价还价,聪明机灵。   陈灵灵和韩治军没讨论出来什么结果,但电话里告诉他孩子可能不适应小班生活,韩治军在电话里对她道:“那就先别去学校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别出什么问题。上海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我回来再说。”   晚上郑海洋连作业都没心思做,草草写完了,爬上床睡觉,韩一躺在床上看连环画,他已经认识很多字了,还认识全部的拼音,如今自己看完全没有问题。   郑海洋掀开被子没有脱裤子就直接窝进去,侧躺在床上,抬手揉揉韩一的小肉脸:“哥哥问你,喜欢上小班么?”   韩一把书盖在被子上压着,摇摇头,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不喜欢。”   郑海洋:“为什么不喜欢?因为玩不起来?”   韩一嘟着嘴:“就是不喜欢。”   郑海洋:“有一起玩的小朋友么?”   韩一突然不耐烦起来,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没有,不喜欢,不喜欢幼儿园,不喜欢小朋友。”   郑海洋连忙去抱抱他:“好了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哥哥就行了。”   郑海洋又小心翼翼问了其他几个问题,比如平时在学校都干什么,小朋友们都干什么,问完了愕然发现,韩一确实不适合上小班,小班的孩子都要大人引导才能去干一件事,比如画画游戏,调皮起来老师还要唬着脸吓唬一下或者小小的训诫一下,可这一切在韩一眼里都像是特别明明白白的清晰。   韩一说:“我们班有个小朋友,每次都故意做错事,他就是故意的,这样老师好点他的名,他喜欢老师点他的名,就老是故意做错事丢东西欺负其他人。”   韩一还说:“陈老师不喜欢一个小朋友,因为有一次他奶奶过来骂老师,老师就不喜欢。”   孩子心里明镜一样,懂很多事情,逻辑清晰明了,说的句子也十分完整。   韩一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去幼儿园,但郑海洋还要去上课,可那几天他老是心不在焉,还被老师点名批评。他被老师点名的时候全班都看着他,所有孩子都露出一脸“天啊班长竟然会上课走神”的表情。   余冬瓜下课的时候凑过去,露出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对他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打游戏没打通关,哎……我能理解你。”   理解你个大头鬼啊!   韩治军终于赶在周三的时候从上海回来了,刚刚好韩婷婷也出差回来,这几天家里的气氛都不太妙,连往日里蹦蹦跳跳的韩一都闷闷不乐。   韩治军抽烟,心里也有些急,他自己是放养长大的,周围人也没有这样的,韩婷婷是他带大的,可那丫头小时候笨笨傻傻的,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韩婷婷听说了之后特别惊愕道:“韩一早慧?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早说?在小班不适应?”   陈灵灵就把孩子的情况说了,韩婷婷立刻严肃道:“不能送他去小班,孩子不明白怎么回事,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一不小心还会被排挤,心理会留下阴影的。我以前大学舍友就是这样,她特别早慧,父母是研究古典戏剧的,她六岁就能看莎士比亚文集,在幼儿园别的孩子和她玩儿不起来,她觉得自己被排挤,心理苦闷,家里人又忙顾不上她,就自闭了,治了很长时间才好的。”   韩治军惊愕:“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自闭?!怎么会自闭?”   韩婷婷:“说了你又不信!你现在又不是孩子,当然不明白孩子怎么想的了。你去问你儿子,问他喜不喜欢幼儿园。”   韩一被拎过来,一问,立刻摇摇头道:“不喜欢。”   韩治军耐着心思问宝贝儿子:“那送你去中班?”   韩一又摇头:“不要画画做游戏,我要念书,要像哥哥那样!”   韩婷婷立刻道:“早慧就是早慧,这么大的孩子你见过谁不要玩游戏要念书的?送去小学测验一下吧,别低估你儿子,他现在唐诗宋词都会背,拼音全认识,还认识英语,儿子聪明你干嘛要不承认呢?”   韩治军想了一宿,第二天亲自带儿子去了三小,三小招生的老师听说要来测试,吓了一跳。   招生办的老师按照规矩给孩子做测验,他们测验分两档,一档考反应对话应变能力和一些孩子基础的辨识力;二档还有一些简单的智力测试题。   招生办老师给孩子做一档测验的时候心里就嘀咕,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注意力不可能那么集中,反应应该也跟不上,结果做下来出乎意料的好。再做第二档,会背古诗会做数学题认识拼音认识汉字还会说英语!!!   韩治军在旁边看着,宝贝儿子一点不怕生不害羞,让做什么做什么,要多聪明就有多聪明,倍儿有面子!   这下,家里人心里多少都有底了,韩一可能真的是早慧,韩治军陈灵灵夫妻两个商量下来,决定先送韩一去一年级听听课,能适应最好,不能适应大不了回来,过一两年再送去上小学。   韩一听说自己要像哥哥一样去上小学的时候在家里飞奔了五六圈,举着双手欢呼:“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上小学了,我要去上小学了!!!”   韩治军当然不会让孩子去其他小学,照旧跟着郑海洋,和他一个班,又给老师送了点东西让他帮忙多看看孩子。   韩一跟着去上学的时候已经是期末了,这天早上郑海洋给孩子系红领巾,帮他背上书包,牵着他的手一起去学校。   韩一个子小小的,走路倒是特别稳,迈着小步子昂着下巴,一脸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   郑海洋拽他,道:“走慢点,到了学校跟哥哥坐一起,要听老师的话知道么?”   韩一笑嘻嘻点头,道:“好!”   余冬瓜刚和郑海洋处出一点友情来就被老师调走了,新来的小同学和郑海洋坐,为了照顾年纪小的韩一,班主任专门把孩子弄到了第一排讲台下面,椅子也比其他孩子高一点儿。   韩一老老实实坐着,郑海洋就坐在旁边,讲台上老师叮嘱班上的同学要爱护小同学,同学之间要相互帮助。   桌子靠在一起,抽屉里的书包、桌上的文具盒都是一模一样的,现在,韩一和郑海洋坐在同一个课堂里,成了同班同学,成了同桌。   韩一在讲台下面,转头偷偷看了郑海洋一眼,心里得意又甜甜的想——哥哥,我们是同桌了。      第49章 韩一和郑海洋的第一个情人节      韩一上了小学,戴上了红领巾,穿上了三小的校服,成了一年六班班长郑海洋同学的同桌。   刚刚入学的那两周韩一的爹妈几乎每天都很紧张,担心儿子在学校里不适用,怕他学不上去又得回来,最后还闹个厌学的情绪。   但韩一出乎预料的很快就适应了在一年级的生活。班上他最小个子最矮,放到整个一年级,他都是年纪最小的,班上的同学看他小,都秉承一种“照顾弟弟”的原则,对他都很好。   韩一进了班上没觉得不适应,每天早读上课做作业,这里没有到处乱丢东西的小朋友,也不会有为了争一个玩具推推搡搡的小孩子,更不会有孩子午饭之后不想睡觉大声嚷嚷吵到其他同学。   一年级的学习生活让孩子觉得心里轻松又舒服,哥哥成了他的同桌,班上的同学都很友好,余冬瓜还会和他一起打游戏,值日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不会让他动手。   至于学习……嗯,自从韩一进班之后,原先前十名里就被挤下去一个,而整个学校里无论是什么课业的老师,在班上教育孩子的都多了这么一句口头禅——   “看看人家一年六班的韩一,才四岁,进学校才两个星期就能考前十名!!人家四岁都能考前十名,数学能考一百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等以后人家跳级和你们上同班,也被比下去么?”   一年六班在刚刚考完小考分数下来的那一天,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在班上拍着讲台教育学生:“看看韩一,前十名,比你们小两岁!倒数后十名怎么好意思坐在这里的?以后拼音不会拼加法减法不会做要韩一去教你们么?”   郑海洋心里默默擦汗,心想韩一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把全校的仇恨值都拉过去了。   韩一可谓是一考成名,从进了学校开始,三小就一直流传着他的传奇(……)。   学校从一年级开始抓课业抓的紧,期末考试还有二十天,班上玩闹嬉笑都比平时少了很多,就连余冬瓜都不敢把游戏机带到学校了,小同学们暗自较劲想着不能被个四岁的小弟弟比下去,于是一年六班在期末之前的那段时间学习氛围出奇的好,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朝下面看,都要感动哭了。   下午的数学课老师留了一刻钟自习,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到教室外面皮鞋踏地的节奏声,还有教室里翻书翻课本的声音。   郑海洋早就做完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韩一做了一半,朝郑海洋那里探过半个身子,手里还握着铅笔,悄悄道:“哥……郑海洋,你做完了?”他在上次小考之前改掉了在学校里喊郑海洋哥哥的习惯。   两个窝在讲台下面,郑海洋侧头,小声用气音道:“做完了,干嘛?”   韩一笑起来,身体收回去,摇摇头道:“没,就是问问你。”   韩一的同桌是郑海洋,郑海洋坐在他右手边,而他左手边隔着一条走道坐着的却是余冬瓜,余冬瓜他妈在韩一入校之后终于又给老师送了点礼,把儿子从第三排调到了第一排,和韩一郑海洋他们靠在一起。   余冬瓜眼睛瞥了下讲台上在批作业的老师,用铅笔后面的橡皮擦捅了捅韩一的胳膊,又指了指那边的郑海洋,对韩一道:“老小,把你哥的作业本拿给我!”   韩一在班上最小,名字里又有个“一”,余冬瓜就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小”,韩一对这个外号可有可无,但是郑海洋听到这个外号就皱眉头,他们班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人有外号的,韩一的这个外号简直难听死了!   余冬瓜贼头贼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韩一旁边的郑海洋突然伸长了脖子一眼瞪了过来,余冬瓜立刻转头收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咳了一声,道:“余东卦,作业做完了?”   余冬瓜低着头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数学老师道:“下课之前做不完就去办公室继续做。”   余冬瓜低声嘀咕:“下节课是语文课。”   数学老师放下笔,抬头朝他飞了一眼刀子:“那你就去我办公室朝语文课本。”   余冬瓜QAQ   余冬瓜这孩子调皮,班上的女孩子都被他揪过辫子拉过书包带子,却能和男孩子们玩儿得来,在和郑海洋有了“一起打游戏的交情”以及又和韩一这个小神童成了隔着一条走道的同桌之后,他对外宣称韩一和郑海洋是他的跟班小弟。   当然,他的说辞班上没人相信,郑海洋是高高在上的班长大人,韩一是他的小跟班,余冬瓜是郑海洋和韩一共同的小跟班。而且,几乎班上所有同学都是这么认为的。   余冬瓜他妈余秋对儿子有一项铁打的命令,不容儿子抗拒,就是每天放学的时候,她都要看到余冬瓜是和郑海洋一起出来,如果她放学来接儿子的时候看得到冬瓜却看不到郑海洋,回去就要削他一顿。   余冬瓜于是每天放学都要跟着郑海洋和韩一,之前不乐意,现在跟着跟着也跟习惯了,而且他话特别多,郑海洋心里默默吐槽,他上辈子这辈子两世,就数这个胖冬瓜的话特别多。   余冬瓜蹦跳着在他们身后跟着,对郑海洋抱怨:“今天又在数学老师那里抄了一节课的语文作业,你说数学老师怎么老找我麻烦呢?”   郑海洋牵着韩一,韩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冬瓜,郑海洋突然停下步子,冬瓜差点撞在他的书包上,郑海洋转头瞥他,道:“以后能不能别叫韩一‘老小’,难听死了。”   余冬瓜得瑟笑:“他本来就是老小,哎,我觉得这个外号挺好的,你不也叫我冬瓜么?韩一有外号我也有,给你也想个外号吧?怎么样?”   郑海洋心里道,谢谢你了。   余冬瓜道:“等着,今天晚上想,想好了明天告诉你。”   结果第二天早上,郑海洋和韩一刚踏进教室,余冬瓜哗一下站起来,朝着门口大喊:“鸡哥!!!”   当时在教室里的所有学生都朝着门口郑海洋看过来,有几个女生在座位上捂着嘴直笑,余冬瓜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跳到黑板下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你们都没认出来么?我们班班长给‘一洋基’的炸鸡做过广告的,就在中央台!他就是那个‘基’啊!老小就是那个‘洋’。”   郑海洋定在教室门口,已经快石化了,那段广告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黑历史竟然这么快就被挖了出来!   这一整天,全班都在讨论‘一洋基’的那个广告,不停有孩子跑过来问郑海洋:“班长,你就是那个‘基’吗?老小是‘洋’?”   郑海洋面无表情冷顶着他班长冷酷的脸,不吭声,一堆小同学就去问韩一,韩一在年级老少通吃,一张嫩嫩的包子脸恨不得能掐出水,班上的同学孩子都喜欢他,因为他没有三四岁孩子那种让人觉得讨厌的哭闹和顽劣。   每次被问,作为弟弟兼同桌的韩一都会特别维护郑海洋,但在孩子心里拍广告是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像小林哥哥一样的小童星,于是自豪又坚定地点头:“嗯!哥哥就是那个‘基’。”   (╯‵□′)╯︵┻━┻快闭嘴啊!!!!!!   “一洋基”是在中、央台投放的广告,这年头有电视但也没几个台,能看的基本就是中央台,当初的那个广告词又朗朗上口,炸鸡店在本地又特别出名,全校几乎没人不知道‘一洋基’,不会说那段神曲一样的广告的。   郑海洋从早上开始到中午吃饭一直沉浸在“班长你是不是‘基’”的问题里,同年级因为韩一的原因他们班的交友面特别广,于是很快消息传了出去,其他班有学生看到郑海洋也会一边惊叹一边好奇的问:“郑海洋,你是那个‘基’啊?”   下午郑海洋课间去厕所,刚叉着腿准备掏家伙,旁边一个小男孩儿凑过来,是隔壁一年五班的语文课代表,和他们是一个语文老师:“郑海洋,听说你是那个‘基’?真的啊?”   郑海洋:“……”到底还能不能正常的上个厕所啊!!快闪开我要尿尿啊!!!   郑海洋看了他一眼,不至于和个孩子计较,但被问了一天简直要烦死了,暴躁道:“是啊是啊我就是那个‘基’!!”   郑海洋和这群孩子的世界有时候不在一个层面,这个“基”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但对孩子们来说,郑海洋给“一洋基”拍过广告还上过中央台简直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一年六班的班长、一年级的年级第一名郑海洋是个拍广告的小童星!   话题一度从“你是‘基’么?”转到了其他和“鸡”有关的方方面面,比如——   “你吃炸鸡是不是不要钱啊?”   “你是不是每天都吃炸鸡啊?”   “一天吃几斤?”   “……”   郑海洋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暴躁的脾气能发了,彻底无语了,他要怎么和孩子们解释他其实不怎么吃鸡他也不是基啊!??   最后的最后,郑海洋头顶上除了顶了那么一个硕大的基,外带顶上了“鸡哥”的美名,这个外号朗朗上口且名至实归。   韩一讨厌别人瞧不起自己瞧不起他哥,但他不觉得这个外号难听,反而觉得这是个自豪的外号,于是跟着叫:“鸡哥!”   郑海洋把孩子拎到眼前,面无表情道:“把课本上的课文给我通通抄一遍!!”   韩一眨眨眼:“哥哥,你怎么生气了?”   郑海洋QAQ,你哥我没生气,我只是快断气了。   寒假眼看着就在眼前,郑海洋自己被“鸡哥”这个外号虐完了转头就把余冬瓜虐了一遍。   余冬瓜在班上抄不到数学作业,每天自己缩在那里掰着手指头做算数,到了期末考试,竟然难得又考了个90分,排名在班上进了十几名。   一年六班的期末成绩最后排下来是整个年级最优秀的,数学考试最差的一名是八十三分,最后一名的分数也全都及格了,可把班主任给乐坏了。   郑海洋照样第一名,韩一考了第十名,分数都上了九十分,放寒假的时候两个孩子把成绩单拿回去,家里人一看各种欢天喜地。   程宝丽就知道自己宝贝儿子能考好,夸了一通奖励了一百块,韩一一点点大,也拿着同样的成绩单,陈灵灵一看成绩才是乐疯了,把宝贝儿子抱在怀里好一通亲。   韩一看哥哥被奖励了一百块,扭了下屁股,道:“妈妈,我也要奖励。”   陈灵灵笑眯眯:“那你要什么?”   韩一指着郑海洋手里的钱道:“我要和哥哥一样的。”   陈灵灵一边掏钱包一边道:“给给给!哥哥有一百块,妈妈给你两百!”   郑海洋心想这个时候不多要弄点还等什么时候?于是立刻抬头看他妈,伸手:“妈,弟弟有一百呢。”   程宝丽掏钱不像陈灵灵那么爽快,讨价还价道:“你不是还有你的小金库么?”   郑海洋立刻转头看陈灵灵,陈灵灵道:“阿姨给你,看你妈小气的,你和韩一一人两百。寒假拿着花别省,不够再要。”   郑海洋拿着票子和韩一跑了,后面程宝丽对陈灵灵道:“不能这么宠孩子啊,给的太多了,两个人都四百了。”   郑海洋才不管呢,拿了钱回房间就放进小熊口袋里,韩一老老实实双手奉上上缴,看着哥哥把钱塞进去再拉上拉链。   这一年过年过得特别热闹,往年为了赚钱大人们都没法好好过年,只给孩子买了新衣服新玩具好吃的大家再聚一聚就当过过年了,而这一年郑平的大哥一家还有程宝骏他们都从县城上来过年了,大家凑了一个老大的圆桌,欢欢喜喜过大年。   三四年之前除了韩治军其他人都没什么钱,可现在,郑平成了一洋基的大老板,郑丘也一人担当管着上海省城的两家店,程宝丽成了富太太圈最热心肠的女人,郑平的大哥郑兵也从原来的厂里出来在县城了买了商铺开起了小店;而程宝骏如今是他们酒厂一把手下最得力的助手,经常跟着他们大老板来省城见这个领导见那个领导,酒厂也越做越大。   三小的这个寒假放的时间还挺长,一直放到了元宵节那周的周末,二月八号是周一,两个崽子手牵手背着新书包新文具新课本一起上学去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郑海洋突然觉得家里的味道不对,韩一也嗅着鼻子,道:“妈妈,有花的香味。”   陈灵灵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道:“好像是有点,难闻么?难闻妈妈去换身衣服。”   韩一摇头:“不难闻。什么花呀?”   陈灵灵笑起来道:“玫瑰花”   玫瑰花?   郑海洋纳闷心想家里的男人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这个月十四号是情人节,难道送了花过节?不对!现在才93年,咱中国老百姓什么时候这么早就过西方情人节了?   他问道:“家里买花了?”   陈灵灵道:“没,是店里的花,店里在做活动。”   原来是之前韩治军出差去北京,无意中注意到北京一家卖鞋的企业在报纸上打出了“幸运情人节”的活动,北京王府井新开的肯德基为了招揽顾客也在做活动,还有少数的几家店铺也打出了“情人节”三个字。   韩治军觉得新鲜,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情人节”,结果韩婷婷道:“老土,情人节在洋人那里就是个传统节日,每年都过的,Valentine\'s Day,多浪漫。”   过年之后的那半个月都是炸鸡店的淡季,没什么生意,毕竟刚刚过完年在家都吃得好,大人孩子都在家消化油水,他琢摩着是不是打这么一个“情人节”的噱头也能做一把宣传?   他又跑去肯德基转了一圈,发现他们打的广告是七号到十四号来消费的情侣可以免费得一朵玫瑰花,店里装点着玫瑰,门口落地玻璃窗上也贴着“情人节”的宣传标语。   韩治军心想人肯德基能做一洋怎么就不能这么做?转头就给店里打电话,又亲自跑去北京的花市采购鲜花,上海深圳省城的店也跟着活动起来,去采购玫瑰花。   韩一好奇问郑海洋:“哥哥,情人节是什么节?”他知道元旦新年也知道元宵节还知道三八妇女节,情人节是什么?   郑海洋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解释道:“就是情人过的节。”   韩一:“情人是什么人?”   郑海洋:“就是爸爸妈妈那样的,有感情的人。”   韩一天真的眨眨眼,“我和哥哥也有感情,也是情人。”   郑海洋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兄弟情,不一样,不是情人。”   韩一抿嘴,不开心。   郑海洋立刻道:“情人情人,兄弟情的情人。”   韩一道:“那我们也过情人节么?情人节要吃什么?”元宵节要吃元宵,那情人节吃情人?吃哥哥么?啊,哥哥能吃么?   郑海洋心想咱中国人真是生来就自带吃货基因:“情人节要吃巧克力,要送玫瑰花。”   韩一立刻转头跑开了,问他妈要玫瑰花:“妈妈我要玫瑰花。”   陈灵灵捏他小脸:“让你阿姨回头给你带。”   晚上,韩一把一支玫瑰花悄悄递到郑海洋面前,抬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哥哥,情人节快乐。”   郑海洋心里喷了,接过去,装模作样闻了一下,“情人节快乐。”   晚上躺在床上,韩一让郑海洋给他唱歌,郑海洋转头就看到别在小熊胸口的那朵玫瑰花,心念一动,脑海里自动冒出了一首神曲,韩一在边上催他,他索性也不管了,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你是我的玫瑰   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爱人   是我的牵挂……”好雷……唱了一段,唱不下去了。   转头:“好听么?”   韩一认真的点头:“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滚滚兔科普时间:中国的这个西方情人节从一开始就带着浓烈的商业气息,对,就是为了商家打广告做宣传的,当时是93年四月份利嘉鞋业登广告做的活动,北京五星的王府饭店也做了一个情人晚会,不过当时“情人”两个字太暧昧了,于是还相应的出了通知在广告里不许出现“情人”两个字。这个规定到了99年前后才不了了之。   韩一年少时期的未解之谜→ → 哥哥能吃么?【能吃!!      第50章 【郑海洋出国】少年,你要对自己狠一点,变成的最好的那个自己。全新的开始,Good Luck!      到了93年这一年,郑海洋一家算是彻底和过去的人生作别了,郑平如今完全蜕去他基层工人的身份,成了一洋基的老板之一,省城上海各买了一辆小轿车,还在省城买了套房子,在深圳投资了两个商铺;程宝丽如今再不过过去那木头木脑不开窍的样子,会打扮会说话会做事,帮着男人打理着省城上海这边的几家炸鸡店,同时还用心经营着她们的那个小富婆圈子,时不时能打听出店有用的消息来。   老郑家如今和过去也完全不同了,郑爷爷郑奶奶退休之后身体倍儿棒,在炸鸡店帮忙了一段时间,今年五月份全国取消粮票之后,郑平给他们开了一个十几平的杂货铺,老两口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忙忙碌碌红红火火心情也格外好。   郑家老大在老家成了小老板,老三如今跟着老二也混得不错,家里两个孩子洋洋上了小学,老大家的茗茗也上了中班,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叫他们老两口操心的,就是郑三的婚事,以前在省城的时候老三年纪不大,家里也不催着他,等来了省城就是跟着郑平后面学做生意打理店铺,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如今眼看着也要25了,老两口都有些着急。   郑奶奶私下里和郑三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看着就找一个,省城这边的姑娘人不一定看得上你,要不就去老家找?”   程宝丽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咱家又不穷又不是娶不起媳妇儿,省城这边的姑娘怎么就看不上我们老三了。妈你也太自己瞧不上自己了,咱们现在也是省城人。”   郑奶奶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之前让人帮着打听过有没有适龄的姑娘,结果有人跑到她面前说:“你儿子乡下的,省城姑娘未必瞧得上,估计得要很多彩礼呢。”   这年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程宝丽听了无语道:“别听那人瞎说的,那老太太就是见不得咱们好,故意才这么说的。人省城姑娘好着呢,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就那老太太瞎掰。之前还有人来和我说有姑娘瞧上老三呢,老三推掉罢了。”   郑奶奶听了朝郑丘直瞪眼:“人姑娘看上去你你还推掉!你当自己天皇老子了?”   郑平被亲妈嫂子这么左一句右一句说的夹在中间,只能边点头边推搡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么?遇到合适的我就结婚。”   郑奶奶不依不挠:“你个混小子给我上点心,别到时候四五十岁了还打光棍!”   家里每个人的小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就是韩一都如愿以偿和郑海洋当上了同班同学,然而郑海洋在新学期开始之后没多久,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提不上劲。   小学生活于他一个成年人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他一开始上学的时候就抱着重新体验人生的心态踏进了小学教室,当班长考年级第一确实十分新鲜,毕竟他以前上学就是个二流子,可再新鲜也无法抵挡他一个成年人对小学生活的幼稚感受。   课本上的东西都是一扫就会的,考试完全没有难度,每天上学下课放学也变成了苍白的流程,和一群孩子呆在一起思维想法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孩子们觉得有趣的事情他觉得无聊,孩子们无意中闯了祸他倒是能看出一点滋味。   就好像一只小狼狗生活在一群小绵羊的圈子里面,小绵羊每天咩咩咩吃草,狼狗一开始看着新鲜,但就算以后一辈子关在一起,狼狗也还是狼狗,变不成吃草的小绵羊。   同理,重生后的郑海洋完完全全就是个成年,永远也不可能在孩子的世界里被同化成一个小朋友。   虽然这三四年他带孩子的时间很长,但前后两者完全不同,他带孩子的时候就是成年的人心态在养一只小包子,况且那时候大人们都要赚钱发家,他一个六岁的孩童身躯不能帮着干什么,就自觉分担了带孩子的责任,让大人们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捣鼓事业。   可现在不同,现在他上这小学,是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他一个成年男人混在孩子里面,时间长了真是不想暴躁都不行。   郑海洋这段时间上课恹恹的考试恹恹的,在学校里干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   韩一能感觉到哥哥这段时间不太对,问郑海洋怎么了。   郑海洋叹口气,心想你个小崽子怎么会明白了,摇摇头不说什么,自己想办法排解内心里的苦闷。   然而五月份的一件事情让郑海洋彻底没办法忍了。   @   五月中旬是三小老师的期中自评,学校会放四天假,韩一和郑海洋在放假的时候就跟着全家一起去了北京。   去北京也就是家长想让孩子放松放松,顺便在北京和高听泉林宴他们聚一聚,再看看北京他们两家装修好的房子。   亚运后之后买的房子如今已经装修好了,比他们在省城的房子阔气漂亮多了,地上全部铺着木地板,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房子吊了顶装着漂亮的水晶灯,两间大卧室都是朝阳的还带阳台,郑海洋的房间还配了一个小书房,床也是一米五的双人床。   两家门对门靠在一起,楼梯上来左边一家是郑海洋他们家,右边一家是韩一他们家,两家的装修风格不同,韩治军陈灵灵挑了个大气的欧式风格,程宝丽喜欢温馨简约的风格,装修的房子细节处总是能看出点小花样。   有意思的是两家的阳台靠在一起,硬是被打通了,装了一个前后能开的隔门还配了一个链子,韩一的屋子和郑海洋的房间就隔着一堵墙,只要走那个隔门就能相同。   程宝丽拉着那个门,点点头道:“这个门装得不错,以后窜门都方便。”   韩一对他爸道:“爸爸,我们不和叔叔阿姨一起住么?”   韩治军道:“靠一起,走阳台方便,还是一起住的。”   韩一抿嘴:“那我要和哥哥住。”   韩治军:“给你一个大房间,哥哥就在隔壁。”   韩一:“不要,我的床要和哥哥的一起。”   韩治军摸儿子的脑袋:“一个男孩子老这么黏人干嘛?”   韩一撒气:“墙不要,拆掉,拆掉。”   @   去北京的第二天,郑海洋又见到了林宴,那天他跟着大人们一起去了天坛,本来以为是去参观的,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铺着红地毯还有很多拿着照相机的记者,俨然一副高档场所的新闻发布会,他甚至看到了好几个外国人。   林宴似乎长高了不少,一脸神气相,屌屌的,穿着一身白色小西装领口还扎着蝴蝶结,郑海洋问他来北京干嘛,他两手插兜道:“我老子买了辆车,今天在天坛搞新车交接仪式。”   郑海洋:“……”靠,领个车在天坛开交接仪式?他没听错吧?   “什么车?”   林宴扯唇道:“法拉利,”顿了顿:“你可能没听说过,不是上海牌和桑塔纳那种,是名车,咱中国人第一辆法拉利。”   郑海洋:“……”   法拉利!!!!他有没有听错啊?竟然是法拉利!?中国第一辆法拉利,竟然是被林钧买去的!   林宴对郑海洋脸上那副震惊的表情相当满意,又继续露出一脸欠揍的表情来,笑道:“还行吧,其实也没那么贵,也就十几万美金。”   郑海洋瞪眼:“你爸赌马输了那么多钱,现在还花钱买名车?”林钧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   林宴斜眼朝一边他爸的方向看了一眼,无所谓道:“他就算破产了还有我呢!我现在拍个广告在电视台出个场唱个歌也能赚钱的,还有电视剧,港台那边也有人找我。”   郑海洋不作声了,他不觉得林宴是在吹牛,他知道林宴说的都是真的——林宴成名很早,五岁的时候拍一个“小早”成了童星,之后一路都在拍电视剧接广告商演,二十出头已经红得发紫。   这天法拉利的交接仪式在天坛的祈年殿举办,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林钧穿着一身西装站在红毯上,从一个外国人手里接过了新车的钥匙,面对着闪光灯和摄像头微笑。   他的侧身后是一辆殷红的红色跑车法拉利348,车牌是外商特有的黑色车牌京A11111。   韩治军郑平带着全家过来,站在一边作为嘉宾看着,都格外羡慕,其实要他们买也能买得起,14万美金按照当时的汇率他们完全能负担,只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有林钧那样花钱豪迈的气度,真是抬抬手就钞票灰飞烟灭。   韩一在边上拉着他哥问:“那是小林叔叔的车么?”   郑海洋目光沉沉的点头。   现场来了不少记者,有记者手里拿着本子和笔问林钧:“请问林老板,您买这辆车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么?”   林钧笑笑,道:“这个月是我儿子的十岁生日,我买车就是送给我儿子的,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呢,哈哈哈。”   韩一在旁边听到了,心里格外羡慕,小林哥哥有漂亮的车呢。   晚上,大家伙一起吃饭,髙听泉带着爱人孩子也来了,琪琪很喜欢林宴,几个孩子一凑到一起琪琪就一个劲儿的和林宴说话,奈何林宴不理他,她只能可怜兮兮去找韩一玩儿。   郑海洋这段时间已经够苦闷了,今天在祈年殿的法拉利交接仪式无疑对他又是当头一棒,他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把韩一带好了,自己什么事儿也没干成,本应靠着重生的金手指乘风破浪的时代,他却在上小学一年级给一堆熊孩子当班长。   孩子们吃完了就下桌了,郑海洋靠在包间里的沙发上闷闷不乐,林宴坐在一边,手上捏着几个骰子玩儿,一边玩儿一边对郑海洋道:“你弟都上小学一年级了,你怎么还在一年级混着?没跳级?最近不是挺流行跳级的么?”   郑海洋脖子后背靠着沙发,抬眼瞧着包间头顶的大灯,眼里看出几道重影:“我都不想上学了。”   林宴道,“我也不想上学,要不是我老子天天逼着我,我早就不上了。不过现在也差不多,我经常要出去,学校一个月就去几天,偶尔考考试而已。”   郑海洋:“你上几年级了?”   林宴:“今年五年级,打算报大学的少年班了。”   郑海洋:“少年班?”   林宴手里扔着骰子:“是啊,少年班,神童集中营,不过我应该考不上,就是随便考考,我打算考不上就和我老子申请不上学了,出来跟他后面做做生意演演戏吧,反正我不是上学的料。”   郑海洋突然对“少年班”三个字起了浓厚的兴趣,他这之前听说过不少孩子跳级,三小每年也有固定考试只要通过了就能跳级,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什么“少年班”。   林宴漫不经心道:“能跳就跳呗,现在那么多人都跳级上学,小学六年,初中高中六年,大学四年,上十六年出来都二十几岁了。”   郑海洋最近本来心里就有些郁闷,被林宴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了,对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按部就班的上小学上中学然后考大学?谁规定一定要这样的?林宴都知道出名要趁早,他再这么一年一年等下去,难道真的等着他爹妈赚票子他当富二代?   他重生一回除了改变全家人的人生轨迹,难道就为了当个富二代?林钧都买了法拉利了,林宴当个小童星都能赚钱了,他还天天在一年级里当他的小学班长?!   回省城之后,郑海洋终于找他爹妈,冷静理智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上小学了,你们送我去读少年班吧。”   郑平:“……”   程宝丽:“……”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程宝丽把儿子拉过来摸了一下额头,嘴里道:“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发烧了说胡话呢?”   郑海洋皱着眉头挣脱开:“妈!我说真的!有的大学有少年班,我可以考的,你让我去考一下吧,林宴今年也考的。”   这个少年班程宝丽不知道郑平倒是知道,他之前和林钧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过,林宴今年确实要考,而且这个大学下的少年班确确实实是给智商早慧的学生准备的,每年都有一些孩子去考,虽然考上的不多,但三四十个录取名额还是有的。   郑平拉了一下程宝丽:“别吵,咱洋洋不是普通孩子。”   郑海洋从小到大是个什么表现家里人都有目共睹,聪明伶俐懂事,上学以来年级第一还当着班长,智力高过普通孩子是大家都知道的。   况且能上这个少年班的都是高智商孩子,考上了就是门楣添光外加光宗耀祖,他们家洋洋要是真能考上,绝对的有面子。   当然面子不面子放在一边,孩子既然提了要求,郑平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打听一下。   程宝丽觉得儿子可能是厌学故意不想去上学,但郑平这个大男人不这么认为,他想洋洋以后长大了一个大男人肩膀上总有担子,男人有本事会赚钱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别说要去考少年班了,就算儿子说不想上学了想跟着家里人后面做生意,郑平都没有意见。   郑平对郑海洋道:“我先去打听一下少年班的事情,看看你能不能考,好是能考你就去考,考不考得上再说,行不行?”   父子两个完全就是商量的口气,郑海洋觉得行,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郑平去打听了一圈,打听到省城的S大刚好就有少年班,过去问了一下,确实能考,但是招生办的老师一听说孩子才七岁就愕然了,以为郑平像那些急切的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都以为自己儿子是个宝,于是劝道:“七岁太小了,才一年级吧,乘法都没开始学呢,我们这里现在收的最小的学生是十三岁。你孩子太小了,五六年级以后再来吧。”   郑平也没多说什么,只问:“有年龄上限没有下限的吧?没有我就报个名,七月来考考。”   那老师看郑平穿得像个大老板,还是开车来的,便觉得眼前这男人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道:“也不是随便就能考的,现在都是学校那里申报名额,一般学校都会先考一次,把他们觉得能可以的送过来考试。你去孩子学校先问问吧。”   郑平这是被打发了,不过也无所谓,他转头就去了三小,三小确实有申报S大少年班的名额,六月底的时候会组织一次考试,郑平直接带着郑海洋过去报名。   老师看到郑海洋的时候直愣,也道:“太小了吧。”   作为个当爹的,郑平既不乐意别人说自己儿子不行,也不愿意听到什么“小不小”的话,哪儿那么多废话了?考一次不就知道行不行了么?   郑海洋倒是特别淡定,对那老师道:“老师你让我报名吧,我可以考过的。”   郑海洋是三小的学生,当然能考试,学校里也从来没有规定小学一年的不能报考,于是郑海洋就去考了。   考试的那天是周六,全校总共一百多名学生,占用了高年级的三个大教室,座位全部反过来,一个教室前后四个老师监考,一个小时考逻辑题,一个小时考数学题。   去考的那天郑海洋是所有人里最小的,也是一年级唯一报考的人,这么多报考的人里有些是自己报着试试的,有些是老师看好的,还有的完全就是被家长逼着来考以证明自家宝贝儿子闺女是神童的。   上午两个小时一起考完,郑海洋缩在第一排的角落里做题目,他前面就有个老师搬个椅子坐在他对面监考,看着孩子一题题做下去,越看眼睛瞪着越大。   分数出来,郑海洋果然考过了,消息在学校里一传,郑海洋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小神童,S大少年班的招生老师专门跑了一趟学校,确认7月份的时候郑海洋会参加少年班的考试。   全家都要乐疯了,韩一跨过幼儿园直接上小学已经让他们很惊喜了,谁能想到郑海洋竟然能直接跨过小学初中高中去上大学的少年班呢!?   郑平抓着儿子的后脖颈,高兴地眉飞色舞:“看我老郑家的孩子多聪明!洋洋竟然能直接去考大学了。”   程宝丽在家里高兴快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抱着郑海洋道:“洋洋啊你要是能考上少年班,你要什么妈都给你。”   家里唯一不太高兴的可能就是韩一了,他一开始没搞懂少年班是什么意思,等弄懂了,就明白哥哥是要去上大学了,上大学他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不是同桌也不能一起上学放学了。   韩一问郑海洋:“哥哥,我也想少年班。”   郑海洋心想他要没重生这个外挂别说少年班了,估计小学也未必能像韩一考得那么好,其实论智商,韩一绝对完爆自己,他道:“等你再大一点,就能考了。”   韩一:“考了还和哥哥一个班么?哥哥能不去么?”   郑海洋揉他,心想孩子还是太小了,黏人。   林宴也跑来S大考试了,他在A大的考试没过,理所当然向他老子申请退学,林钧气得半死,亲自把他压到了省城来考试。   林宴看韩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崽子心里想什么,于是又忍不住嘴贱道:“你还说你不是个狗尾巴草,你就是狗尾巴草。”   韩一抬眼,已经不会炸毛了,而是冷静的狠狠回嘴:“暴发户!”   林宴:“我是暴发户我也不黏你哥啊,你黏你哥你就是狗尾巴草。”   韩一:“暴!发!户!”   林宴和郑海洋一起去考,考下来的结果就是前者再次向他老子申请退学混社会,被他老子追着凑;后者成了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   其实郑海洋考试考得磕磕巴巴成绩很一般,少年班的考试和之前三小的考试完全不一样,三小考逻辑数学,这些郑海洋都会做,但少年班的考试却实实在在考的是脑子。   郑海洋凭着上辈子在学校里混迹的十几年能考出一张数学逻辑试卷,可重生了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普通的智商和记忆力,他会做题目是因为他有底子,却不是因为他特别聪明,考试的方法层面不同,测评的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但郑海洋毕竟顶着个七岁的躯壳,以他目前的水平考下来也足以让别人惊愕,S大少年班自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如果郑海洋入学,他搞不好会成为年纪最小的入学者。   六月之后三小就流传着郑海洋这个小神童的传说,然而在所有人都觉得他肯定会去上S大少年班的时候,七月底,老郑家却做出了另外一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决定——他们决定送郑海洋出国。   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韩婷婷在五月份就从雅芳辞职,谢绝了雅芳高层的提拔,决定出国深造两年,于是提议把郑海洋也带出去,毕竟国外有更好的教育体系,还能学英语考常春藤。   程宝丽和郑平商量了好多天,又征求了孩子的意见,最后郑平拍板:“既然都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出国!”   从三小的考试到现在经过几个月的时间,韩一已经慢慢能接受哥哥就要离开的事实了,他一开始还吵着“哥哥不要去我也要去”之类的,慢慢的也不再嚷嚷着不让哥哥走了。   其实与其说是接受,倒不如说是明白自己吵闹也没用的事实。   暑假他在家做作业,郑海洋却已经没有做作业的必要了,他于是就把郑海洋的“暑假作业”本子拿过来,翻到最后几页抄答案。   郑海洋看到了走过去把本子抽掉,道:“又不难有什么好抄的?”   韩一握着铅笔抬眼倔强的看他,回嘴道:“你都要走了为什么要管我啊?”   郑海洋被回嘴回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干瞪眼,把两本暑假作业后面的答案都撕了,韩一跳下桌子气鼓鼓跑回房间摔上门。   郑海洋追上去,发现房间门锁了,于是敲门:“出来做作业!!”   房间里没人吭声,郑海洋转了两下门把手发现房门竟然被锁上了,他转身要去找钥匙,门又开了,韩一红着眼珠子出来,爬上桌子默默抓起铅笔,只是照样一句话不说,腮帮子鼓着,似乎心里头憋着老大的怨气。   郑海洋想去安慰孩子,但想想还是忍住了,韩一其实就是黏他不希望他走,这孩子知道吵闹没用,于是心里憋着气闹别扭,也已经明白家里人做出来的决定是不容许他反对的,就算反对了也没人会听他的。   韩一心里头明白,什么都明白。   出国的事情没人懂,都交给了韩婷婷去办,郑海洋这段时间在家里无所事事,看看书看看电视,韩一不太理睬他他也不去招惹韩一,省得亲近了走的时候又舍不得,这孩子早晚要长大独立,老黏着自己也不是办法。   @   八月,高琪琪又打电话来邀请韩一和郑海洋去海南玩儿,郑海洋没去,韩一倒是破天荒答应了,让他妈带着自己去海南。   韩一这段时间和郑海洋关系都不亲近,两孩子不一起洗澡了也不一起看电视打游戏了,家长们看在眼里但都没有办法,但大人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孩子心性以前都在一起长大舍不得是正常的,过个半年应该就好了,一个小孩儿哪儿能记得这么小的感情。   去海南前一天晚上,韩一躺在床上,背对着郑海洋,郑海洋拿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心浮气躁,十级都打不过,气得把游戏机扔到了一边。   他转头看孩子,看到一个黑溜溜的后脑勺,韩一闷声闷气无声抗议了很久了,连着一个多月都这么把后脑勺对着他,睡前也不要郑海洋唱歌讲故事了,也不会抱着他的洋洋哥入睡了。   郑海洋看了半分钟,才抬手去拍孩子的肩膀,韩一动了一下,没转过来,也没吭声。   郑海洋开口道:“去海南别在太阳下面乱跑,会晒伤的,蚊子咬了腿不要乱抓,隔夜的东西不要吃,水果多吃点,海鲜少吃。”   韩一还是没动,静静躺着,郑海洋去拉灯,屋子里一下子黑了,郑海洋凑到韩一那里亲了亲孩子的脸,抱着他闭眼睡了。   陈灵灵带着韩一坐火车先去北京和高琪琪他们会和,火车开动之后,韩一一直坐在位子上发呆,看着窗外不吭声。   陈灵灵给儿子洗了个苹果,韩一突然对他妈道:“妈妈,我回来的时候哥哥是不是就走了?”   陈灵灵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韩一去海南大半个月,郑海洋这期间就应该跟着韩婷婷出国了。   陈灵灵“嗯”了一声,把苹果塞到儿子手里,韩一垂眸看了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掉眼中伤心难过的情绪,嘴里嘟囔道:“我先走的话哥哥会难过吧,这样就不会忘掉我了。”   陈灵灵听了一顿,孩子说的话叫她听了又无奈又有一些心酸,这兄弟两个感情太好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陈灵灵安抚道:“哥哥去上学的,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假就回来看你,我们也能去外国看哥哥。”   韩一没吭声,过来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突然哭了,陈灵灵吓了一跳,忙把儿子抱到怀里哄:“怎么哭了?哎,哥哥会回来的,放假就回来看你。”   韩一双手捂住脸,不肯挪开让他妈看到自己哭的样子,一边哭泣一边浑身颤栗,嘴里却道:“我怕我会忘记哥哥。”怕时间一长就忘记哥哥了,会有新朋友新同桌,到时候忘记哥哥了怎么办啊?   郑海洋八月底跟着韩婷婷去美国,在北京坐飞机,所有人都来送,程宝丽在车上的时候还唠叨个不停,结果一到机场就哭得不行,全家人又要安慰她又要鼓励孩子。   郑海洋和家人道别,肩上背个小包,在登机口和家人挥手。   转身的时候他很舍不得,他听到他妈在后面颤着声喊了一句“洋洋”,他忍住没回头,眼睛红通通的——陈灵灵终究哄骗了儿子,郑海洋上的是全美最变态的学校,封闭式全寄宿精英教育,前四年完全没有假期,要不然程宝丽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韩婷婷上了飞机之后戴着墨镜酷酷地,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对他训导道:“少年,你要对自己狠一点,变成的最好的那个自己。全新的开始,Good Luck!”      第51章 等洋洋哥下个月回来了,给你复习考少年班。      郑海洋在93年八月底到美国一个鸟不拉屎的州去上封闭式的精英学校,在飞机上的时候脑子里一团浆糊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兴奋他很快要开始新生活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的智商担心语言这一关,过一会儿又想到韩一那个小崽子,心想孩子从海南回来就见不到他了,去了八九天也没打个电话回来,难道已经把他忘掉了?   韩婷婷的那句“你要对自己狠一点,变成的最好的那个自己。全新的开始,Good  Luck!”还犹在耳畔徘徊,他开始隐隐期待四年之后那个全新的自己。   直到四天之后,他连人带包被韩婷婷扔进了寄宿学院,哭着发现这学校竟然在荒山野岭里,还男女分开教学,隔着一条河这边是那边是女校这边是男子监狱。   整个学校全部都是男的,老师是男的门卫是男的食堂打饭的是男的剪头发的是男的,他娘的就是宿舍楼下的猫都是公的!!!!   韩婷婷隔着大铁门看他,面带深意的对她含笑招手,一脸殷切的表情诚恳看着他,道:“哦,确实忘了跟你说了,是男校。哎,不过这个也无所谓拉。我会定时定点来探监的,哎,你那什么表情啊?男校有什么问题么?”   郑海洋拎着包塌着肩膀呵呵一笑,心想逻辑上没问题,应该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必须没有问题。   郑海洋就这样被送入了这所全封闭的寄宿变态精英学校,传说这所学校出来的学生都能考上常春藤,校友在各个领域都有杰出的成就,不过四年之后郑海洋是个什么样谁又能提前预料呢?   @   韩一在海南玩的并不痛快,时时刻刻记着他哥对他的叮嘱,不能晒太阳不能抓蚊子包多喝水少吃海鲜,总之这趟海南行他就像个小小姐一样天天在别墅里吃吃冰棍喝喝汽水看电视剧,等到了该上学的日子,再坐着飞机回来。   韩一回来的时候郑海洋理所当然已经走了,家里再也没了哥哥的影子,房间里郑海洋的书包文具全都在,柜子里的衣服也都在,床上还是两只枕头,中间还摆着他们共有的那只小熊。   韩一嗅了嗅鼻子,遗憾的是,屋子里已经没有哥哥的味道了。   他爬上床,去掏小熊的口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在,一张存折一点零钱一张亚运会的体育劵,却又多了一张卡片。   那卡片上有郑海洋的字迹,写着——要乖,不要乱用钱,好好读书,等哥哥回来。   韩一跪在床上,低头看着那张卡片上的字迹,一字一字嘴里嚅嗫着读出来,表情有些孩子的落寞,并不惊喜,似乎十分失望。   他从床上爬下来,在抽屉里找了一本没用过的空本子,把纸张对折叠了四条杠,接着在上面写下了日期,竖着第一行开始,一天天写下来,最后在当天的日期后面打上了一个“对勾”。   他把本子和笔塞到了枕头下面,和郑海洋留下的那张卡片放在一起。   开学之后,韩一升入了二年级,没重新分班之前他们还在原先的一年六班报道,韩一一人坐在第一排,他旁边的位子也空了,但没有空多久,余秋就把他儿子弄到了和韩一坐同桌。   韩一以前跟着郑海洋喊他“冬瓜”,开学之后却开始喊他余胖子,余胖子继续喊他老小。   余胖子拍着胸脯,一脸“老子罩着你”的表情:“你哥出国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胖子哥罩你。”   韩一从抽屉里掏出数学作业,淡定道:“你数学做完了?”   余胖子赶紧把本子抽过去,一边翻文具盒一边道:“借我抄抄,帮我看着老师,老师来了叫我。”顿了顿道:“学习以外哥罩你,学习以内哥你罩哥。”   分班之后,韩一和余冬瓜还在六班,只是变成了二年级六班,教室没换,老师换了,韩一个子小继续坐第一排,余冬瓜靠着他妈依旧稳稳坐在韩一旁边。   班上换了一轮新同学,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过了一周就全都熟悉了,班上人都叫韩一“老小”,叫余冬瓜“胖子”,郑海洋的传说还在,只可惜没人会在班上喊一句“鸡哥”了。   韩一的成绩依旧在前十名,胖子的成绩稳定在倒数后十五,偶尔还争当一把“倒数第一”,被他老子娘揍得嗷嗷叫。   再也没有人牵着韩一的手放学了,也没人再管着余冬瓜,家里小房间的桌子用来写作业再也不拥挤了,孩子不用跑到外面客厅餐桌坐作业。   韩一每天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睡觉,晚上临水之前会把枕头下面的小本子拿出来,在后面的日期画个勾,画完了塞回去。   @   在国家放宽了外资进入的限制之后,93年这一年无数跨过公司进驻中国投资公司,开启了他们的“中国市场”。   韩婷婷在九月份听说宝洁在中国一口气开了好几家工厂之后,立刻坐飞机跑了回来,她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找他哥韩治军找郑平借钱,投资开了“一洋日化”,开工厂买设备流水线,生产了属于“一洋”的日化用品,甚至生产了他们的第一支口红——“婷婷口红”。   当宝洁还在试探中国消费市场的时候,韩婷婷靠着她在雅芳的销售经验准确的定位了“一洋日化”。他把“一洋日化”下的普通日化品的消费群体定位在了普通老百姓,却注册了“婷婷口红”和“ting beauty”两个商标面向高档消费群体。   年底,郑平嗅到了保健品市场的肥肉,在见识到一家保健品公司一年几亿的销售额之后,他又找林钧一起合伙出钱收购了一家生产保健品的小厂,生产一种带有“双歧杆菌”和其他中药成分,可以保护肠胃的保健品。   保健品的名字是林宴想的,叫做“尾草原生液”。   而韩治军这个时候走了一步奇招,在《公司法》颁布之后,他学着当时万科的经营模式,把手里的“一洋基”“尾草原生液”“一洋日化”整合在一起,开了一家“一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年末,韩一画勾的小本子已经用了好几页了,他心心念念的洋洋哥没有回来,他跑去问韩婷婷:“哥哥寒假回来么?”   韩婷婷忙得要死,要出门的时候随口回道:“今年不回来了,寒假应该能打个电话吧。二十几号吧。”   二十六号,郑海洋难得和家里人打了个越洋电话,可惜那天韩一上学不在,程宝丽还在电话里唠叨:“可惜今天韩一上学不在家,要不然还能听听他洋洋哥的声音,哎。”   郑海洋在电话那头道:“还黏人么?”   程宝丽嗔道:“他不就黏你么?他也不黏别人啊。”   郑海洋那头传来几声程宝丽听不懂的英文,郑海洋简单又说了几句,最后道:“你们别和他提我了,不记得也好,总要长大的。”   韩一下午回来,家里的电话搁得好好的摆在房间里,他等了一个晚上没等到电话,自己在房间里生气,还得把作业本撕了,又把枕头下面的小本子掏出来,在当天的日期后面打了一个巨大的“叉”。   第二天因为交不上数学作业,和余冬瓜一起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胖一瘦两个孩子背着书包,罚站。   余冬瓜心里默默流泪,怎么也没想到韩一竟然会有不做作业的一天,他抄不到只能跟着罚站了,简直就是“什么火什么鱼遭殃”。   他问韩一:“他哥昨天打电话回家了?”   韩一默默站在那里,直视前方,好半天吐出两个字:“骗子!”   余冬瓜揉了揉眼睛,心塞地想,你也是个骗子,昨天说好今天给我抄作业的!   @   两年后的95年,韩婷婷的“一洋日化”卖得不错,高档口红也卖得十分紧俏,“ting beauty”进入商场开了专柜,“海洋牌”洗衣粉是卖得最好的。   郑平韩治军他们的“一洋集团”开始进军其他产业,洗衣机冰箱电视机房地产汽车,只要是能赚钱的他们都插上一手。   这一年林钧还上了《福布斯》,成为当年中国亿万富豪榜的第二名,也是最年轻的企业家,身家过六亿。   一洋推出加盟店的模式取消之前的直营分店,“尾草原生液”成了集团旗下这两年最赚钱的产品,两年的销售额达到了十亿。   这一年韩一的暑假寒假都是在北京过的,他的床头已经没有那个藏钱的小熊了,也不知道被收拾去了哪里,屋子里全都是他的东西,枕头下面也没了那个画勾的小本子。   他在家里听到大人们提起洋洋两个字,觉得是特别陌生的名字,好像以前是家里的哥哥,他妈问他:“还记得洋洋哥么?”   韩一手里抱着足球正要出去,挥挥手道:“我和胖冬瓜踢四十分钟就回来。”   程宝丽有时候在家里打电话,握着话筒,也不避讳他了,他从客厅走过,听到程宝丽对电话那头道:“嗯,都几年了,应该不记得了,家里的照片你不都让收起来了么?”   他喝完水到客厅,程宝丽扫他一眼,对那话那头道:“要说两句么?”   韩一莫名转头走了,身后程宝丽握着电话,听到那头道:“不了,都不记得我了,电话给他也认不出来的。”   在北京住的时候,他房间外的阳台直通隔壁,有个空着的大房间,一直没人住,但里面放着些男孩子用的物品,床也铺得好好地。他半夜有起床撒尿的习惯,晚上总抹黑去隔壁尿尿,时不时就被床脚拌个一跤。   林宴偶尔过来,就住隔壁,半夜被他吵醒,半梦半醒无意识骂他:“狗尾巴草。”   韩一恨不得跳上床把尿尿他脑袋上。   @   96年是全中国企业家的五百强中国梦,中国商业在八九十年代就带上了浓厚的传奇梦幻色彩,只要敢想敢做,就能赚钱。   韩治军郑平林钧这个铁三角也开始做“五百强的美梦”,广撒网到处赚钱,在一堆国有企业破产倒闭的时候,他们在省城政府提出的“百强企业计划”中争当上游,开始砸钱吞并小公司,建造他们的“商业帝国”。   韩一这一年升上五年级,已经开始自己看高中的物理化学书,还把家里的收音机和彩电拆了,捞了一顿胖揍,揍完了他爸韩治军叹了口气,道:“也不怪你,主要你洋洋哥不在,他在你绝对不这样。”   韩一没反应过来他爸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眨眨眼:“谁啊?”   韩治军以为孩子故意装傻气他的,火气上来,又抽了一顿。   陈灵灵给儿子拿红花油擦屁股,叹气:“你洋洋哥在就好了。”   韩一心里抓狂的想,我到底是不是亲身儿子啊??!捡来的吧?   @   97年年初韩治军给韩一报少年班,要先参加高考,考完后还要去S大复试,几百个孩子,只录取三十五名。   报完名回来,韩治军和陈灵灵一直在嘀咕能不能考上。   韩治军道:“当初洋洋复试就进了,不知道韩一能不能进,总觉得这孩子没洋洋踏实。”   陈灵灵道:“婷婷不是说洋洋今年回来么?课业结束了啊!”   “不是要考国外大学的么?”   陈灵灵也纳闷:“不知道呢,上次宝丽是这么说的,第四年可以考大学了,但是婷婷又说他要回来。”   韩一抱着足球在玄关换鞋,陈灵灵转头喊儿子:“等洋洋哥下个月回来了,给你复习考少年班。”   韩一换了鞋推门,抱着足球哦了一声,关上门的时候傲气地掀了掀嘴皮子,没过脑子地下意识嘟囔了一句“骗子”。      第52章 【郑海洋回国】      郑海洋回来那日是个大晴天,程宝丽和林宴来接机的,开的是林钧最近新买的奥迪。   程宝丽刚刚学了车不敢开,林宴虽然如今个子也有一米七了,但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压根就不能开车。   于是去机场的这一路上程宝丽都在副驾驶坐上心惊胆战,一边担心有命去没命回,一边又不停唠叨着:“慢点慢点,太快了……哎,超过去,前面那人会不会开车啊!……你悠着点,阿姨我心脏不好……”   林宴双手握着方向盘,耳膜生疼,早知道就自己来了。   到了机场,程宝丽嘴里就没听过,反复念着怎么还没到,怎么晚点了,是不是遇到了气流,飞机不会出事故吧?   林宴抬手捂住一边耳朵,真心诚恳道:“阿姨你消停一会儿吧,不是说已经到了么,马上就能见到了。”他体谅程宝丽这四年就没见过儿子几面,但是程宝丽前前后后已经念了起码四个小时,他脑袋都快炸了。   终于,一拨人从接机口走出来,程宝丽立刻伸长了脖子搜索,林宴也朝着人群看过去,刚好一眼看到一个穿着呢绒格子外套、大约一米六的男孩儿,远远看着脸庞轮廓和郑海洋小时候很相似。   “洋洋!!”程宝丽很快也看到了,当妈的总能一眼就看出儿子,一手抬起来很快朝着那个方向挥了一下,下一秒已经捂住了嘴巴微微躬身缩着脖子,眼睛红了。   林宴抬手拉着程宝丽怕她太兴奋晕过去,一边又怕郑海洋看不到,赶紧又抬手挥了一下,终于,郑海洋的目光朝这边搜寻了过来。   “洋洋!洋洋!……”程宝丽一边捂着嘴巴激动地哭,一边被林宴扶着,看着他日夜期盼的儿子快步跑过来,而距离上次他们去寄宿学校看他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郑海洋和四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蜕变掉了孩子的模样,个子有一米六了,五官长开了不少,穿着一身呢绒格子外套脖子上围着围巾,拖着个箱子出来,人堆里十分扎眼,完全就是个俊秀的少年。   郑海洋跑出来的时候眼睛也已经红了,被程宝丽一把抱住,母子两个抱在一起,“终于回来了,我们家洋洋终于回来了。”   林宴和以前一样就是见不得这种温情戏码,过去郑海洋和韩一这兄弟两个兄友弟恭的时候他就受不了,如今母子情深他也受不了,默默转头去看一边。   郑海洋如今已经和他妈一样高了,抱着程宝丽完全就是他揽着他妈的姿势,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妈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安全到了么?”   程宝丽拽着他儿子的呢绒大衣,鼻涕都出来了,直接擦在他肩膀上,大声嚷嚷,一副铁了心的样子道:“你这次回来以后哪里都不许去!国外都不许去!除非我也去美国!否则以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听到没有!呜呜……”   “好好好……”郑海洋抱着他妈,赶紧点头,心里酸酸麻麻的,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他妈这样训斥过了。   郑海洋揽着程宝丽,安抚着,一边转头看向林宴,两人也很久没见了,四年基本没联系过,如今都变了模样,林宴今年十四岁都有一米七了,五官完全长开又帅又屌,还是和以前一样拽拽的,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一手拎着车钥匙,塌着一边的肩膀回视了他一眼,还挑了挑眉头。   郑海洋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林宴吹了一声口哨,抬起手来,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拳头一碰,算是打了个招呼。   林宴拽拽笑道:“长高了不少么?”   郑海洋从容回他:“彼此彼此。”   林宴挑了挑眉头,显然对这四个字的回答略微吃惊,眼前的少年似乎和记忆中的重合不到一起了。   回去的路上林宴开车,郑海洋被他妈拉着坐在后面,语重心长的贴着儿子唠叨。   先是拉开儿子的衣领看看:“哎呦,才三月出头啊,你怎么穿这么少,现在长大了要好看是吧?”   “嗯,个子比上次见的时候还要高一点了,头发也长了,哎,我怎么瞧着不是黑的,你还给我染了颜色!”   “你个黄毛!学什么不好学人染颜色,回头给我剪掉!”   拉围巾:“这围巾也你们学校发的啊?哎呦,这手表也发的吧?鞋也发的?裤子呢?内裤是不是也发的?”   林宴在前面听不下去了,他是听说那个学校的学费挺贵的,无论在美国还是折合成人民币放现在的中国都是贵族学校了,但也没那么夸张的,还能什么都发啊!?   结果后面郑海洋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发的!还都是华伦天奴之类的牌子,有没有赚回本的感觉?”   程宝丽被儿子逗笑了,咯咯咯道:“现在也学会哄你妈开心了!?”   程宝丽回去的一路上又没停过,把儿子浑身上下都关心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拉着儿子讲家里的事情——   “你爸和你林叔叔最近搞那什么太阳能发电呢,投资了好多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收回成本。”   “你姑最近在弄面膜和精油,跑国外了,说是要合资搞个什么海洋水动力系列的护肤品。”   “对了对了,还有你灵阿姨,怀孕啦,准备生二胎呢!哎,就是要罚款,到时候看能不能找个人少罚一点吧。”   郑海洋一直耐心听着,听说陈灵灵怀孕了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怎么反应的,脱口而出道:“那韩一呢?”   前头林宴啧了一声,似乎就等郑海洋问这句了,嘴角勾了一下,后视镜里和郑海洋对了一眼,继续开车。   程宝丽道:“韩一啊,在学校啊,今年刚开学呢,哦,对了,准备像你之前一样考少年班呢!这孩子可聪明了,脑子灵光,家里的冰箱都赶拆,电视机和录音机也拆,我上次用电话的时候,怎么都感觉电话也被动过,搞不好也被拆了重新装过了。”   郑海洋听了这话就无声地笑了,林宴在前面道:“让他来北京,把我爸那辆法拉利拆了,我送给他拆。”话锋一转,看着后视镜对郑海洋道:“哦,不过四年应该是不太记得你了。”   程宝丽听到这话就立刻插嘴:“现在时间长了,是不记得了。当初洋洋刚走了,我们在家连洋洋的名字都不敢提,照片都收起来的。”   林宴在前面转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无所谓的口气道:“狗尾巴草一样黏人,哪家孩子像他那样黏哥哥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程宝丽很快又提起其他事情,把话题带过去。   当天回家,在北京的大人们聚在一起给郑海洋接风,郑平看着儿子如今才十一岁就已经长成如此俊秀一表人才的样子格外满意,揽着儿子的肩膀,无不自豪地对林钧道:“看我儿子!怎么样,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林钧笑打量郑海洋,略惊讶的点点头,四年一晃确实长大了不少,没想到当初带个弟弟奶孩子的小家伙,如今也能出落得这么俊秀,这一趟美国果然没白去。   郑平和程宝丽给儿子接风,一大桌子菜,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自从老家出来之后郑平已经很多年不做家务了,这次捞了袖子给老婆打下手做饭,就为了自己家这个四年没回来的宝贝儿子。   郑海洋饭桌上吃的很多,三碗饭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林钧叼着烟皱眉:“美国没米饭给你吃怎么着?”   郑海洋把碗递给他妈,道:“我现在饭量大,胃在国外也撑大了,吃牛肉多。”   林钧瞧瞧郑海洋,才十一岁已经一米六了,外套脱掉在家里穿着衬衫外面罩个无袖毛衣,还真的能看出那结实的身板。心里赞许的点头,想着早知道当初也送林宴去了,这小子如今一身瘦柴火,哪儿看哪儿都不顺眼。   饭后林钧林宴就走了,郑家一家三口在客厅里聊天,郑海洋挑好的有趣的说,归家的游子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聊到回国的时候,郑平问他:“国外学校都不考了?你姑说你那个学校考常春藤很多学校都优先录取的。”   郑海洋耸耸肩,像个大男孩儿一样微笑,道:“以后要考也能考啊,一样的。再说我就算在那儿读大学以后也要回来的,又没打算留美国。”   郑平抽着烟,看他,已经不会用一个父亲高高在上的口气去要求一个孩子做什么了,郑海洋坐在他面前的沉稳气质让他下意识就用了一种商量的口气:“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你要想好,刚回来就休息休息,过段时间再说。”顿了顿,道:“你韩叔叔倒是希望你回来在集团帮忙的,反正‘一洋’以后也是你们的,早点回来跟着学打点公司,早点让你们接手。”   郑海洋笑:“韩叔叔都已经打算退休了么?”   程宝丽道:“嗨,他那是因为你灵阿姨有了二胎高兴的,有了孩子这男人智商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晚上程宝丽帮儿子收拾行李,把衣服挂到柜子里,又重新收拾了屋子,房间很大,床柜子书桌都是全的,只是因为这几年基本都没人住所以房间显得有些空旷,东西也不多,书桌上倒是放着几本物理相关的书,据说是韩一随手放的,被程宝丽整理了放到了书柜里。   程宝丽整理完了就回房间了,关上门之前对儿子道:“你要是要什么本子书啊什么的就去你弟房间拿,反正阳台那门没锁的,你弟房间也没锁。”说完就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郑海洋站在那里,抬头左右看看,有些不太适应一个人的屋子,安静得也有些不像话。其实他屋子里真的没什么东西,也就是衣柜里的一些衣服,书柜里基本都是空的,桌上抽屉里也基本没东西。   郑海洋转了一圈,转头就走上了阳台,推开了那扇隔门,走到了韩一房间外面。他也没进去,打开阳台灯在外面看了一眼,孩子的房间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墙上还贴着一些卡通和足球的贴画,靠窗的阳台上随意放着几个机械手工,还有一盆养了半死的仙人球。   郑海洋没进房间,毕竟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便关灯回去了。   回去之后也无所事事,索性打开柜子把行李箱里面的一些纸质文件和学历证明放到柜子里——他的书柜门打开能看到一排并列的文件抽屉,都在脚边,设计的人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总之那两个抽屉落在脚边用起来实在不方便。   但散乱的文件不能随便放容易丢,只能放抽屉,于是郑海洋蹲下来拉开了抽屉。   只是这么一拉才发现抽屉里竟然有东西。   那是几本郑海洋熟悉的小学课本,还有一个很早之前郑海洋出门远行都会带着放钱的黑包。   郑海洋愣了一下,抬手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翻开本子,发现一本是空的,另外一本前面好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日期后面都会有个“√”,每一页都是如此,只是字迹有些糊了,可见是有些年头了。   翻到最后的日期却是个大大的“X”,那个“X”又被涂掉了,旁边重新画了一个“√”。   那一页没有写满,本子下面还画了两个“印象派”的涂鸦,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下面写了一句话“我还是最喜欢哥哥。”   郑海洋看到那句话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抬起手腕压住眼睛才勉强没有掉眼泪,他想这孩子真是他的心头肉啊,一句话能把他看哭了。   他把本子放下,拉开那个黑包,愕然的发现里面竟然是之前他存钱的那个存折,还有那张没有开奖的亚运会体育券,以及他走之前写的一张留言卡片,卡片下面,照样有一行大大的扭扭歪歪的字迹——“如果我忘了哥哥,要提醒我,我还是最喜欢哥哥,我会想起来的。”   郑海洋蹲在地上,一手拿着东西一手虚扶着额头,怔了一会儿,脚麻了才站起来,他拿着的卡片笑起来,心想这孩子情商真高,知道自己会忘记,还写个卡片提醒他,甚至强调了两次“最喜欢哥哥”,这不禁让郑海洋又想起来小时候一点点大的团子抱着他,软软的承诺“最喜欢哥哥,要和哥哥在一起。”   郑海洋嘴角勾着抹笑意,把那本本子和自己重要的文件夹在一起放回抽屉,他料想这些东西应该也是韩一自己偷偷放的,只是后来忘了,估计再也没想起来。   如今四年一过,也不知道那孩子长成什么样了,据说都会拆冰箱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吧?   郑海洋躺回床上,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韩一,虽然时间有点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记忆,小时候的韩一是什么样他一直都记得。   刚会爬的时候软糯糯的,刚学走路的时候到处乱跑,会说话之后甜甜的喊哥哥,三四岁的时候坐在自己旁边挺着腰板子上课,还有在深圳晒得黑乌乌的,抓一把票子眼睛贼亮贼亮的对他说:“以后给哥哥买大房子!”   郑海洋时差倒不过来,早早就睡了,因为是睡家里的床所以睡得特别安心,半夜的时候,却突然被“咚”的一声惊醒,似乎有什么踢到了他的床脚。   他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抬起眼,睡眼惺忪地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影对他抬了一下手,特别淡然的口气道:“睡你的,我尿尿。”   郑海洋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突然一下子瞪大眼睛醒了,他重新抬起脖子,看到那个人影摸进了他房间的卫生间,尿完冲了马桶之后出来,又神游一般摸黑从床尾走过。   郑海洋看那人影又一顿,转身折回来,走到他床头的书桌旁边,抬手摸来摸去,嘴里还轻声嘀咕了一句:“我的书呢?”      第53章 论傲娇的正确表现形式      屋里黑漆漆的,连着阳台的房门开着,阳台一侧的灯倒是开着,一道淡色的光束自房门口笔直的垂泻下来。   郑海洋也没起身,就这么微抬着脖子看着韩一在桌边摸来摸去,桌子上面摸完了,又弯腰去看桌子下面,嘴里还嘀咕着:“我的书呢?”   郑海洋脖子僵了,脑袋重新落回枕头上,顺手抬手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   台灯一亮,他没看到韩一的脸,倒是先看到了他弯腰躬身时对着自己的脑袋瓜,黑溜溜的,还真比以前大了一圈儿。   郑海洋坐起来,抬手揉了一把那脑袋瓜,手感没以前舒服了,不再是软乎乎的杂毛了。   韩一抬手格挡了一样,显然以为床上睡着的人是林宴,一边直起腰一边没好气道:“摸什么摸,我又不是狗。”   刚刚说完,一抬眼,和郑海洋四目相对。   桌子上的台灯是暖黄色的光,罩在人脸上眼睛里的时候并不刺目,是程宝丽昨天刚刚去挑的台灯。韩一站在床边,郑海洋坐在床上,两个并没有身高差,因此韩一眼里的惊讶的一丝不落的全被郑海洋逮了个正着。   韩一:“……”书也不找了,惊诧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下一刻的动作不是开口说话,而是面无表情的抿着嘴立马转头,绕过床尾朝屋子外面快速走去。   郑海洋:“……”这孩子还能有点正常反应?   郑海洋占了手长脚长的优势,起来一脚踏地,一步都没走,弯腰倾身就拉住了从床尾绕着走过的韩一的一条胳膊,这是认不出他的反应么?要是不认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大喊一声“你谁啊?”   郑海洋去拉孩子,明显低估了如今眼前这八岁孩子的力气,第一下拉的时候像小时候那样没怎么用劲,第二下才扯回来,结果韩一一转头立马瞪眼嚷道:“你谁啊!?”   郑海洋没了半点睡意,脑袋彻彻底底清醒了,忍不住扯唇笑道:“跑什么?认不出还跑?”   小崽子如今力气还不小,被拉了回来立刻推搡,脚下还扎了个稳稳的侧身马步,身体朝后倾斜,一身都是抗拒的反应,嘴里道:“不认识你,你谁啊!松手,我喊贼了!”   郑海洋轻轻松松两下就把孩子的胳膊钳制住,朝床上拖,韩一的马步扎得十分结实,结果被郑海洋赤着脚踢在膝盖侧方就萎了,一脑袋埋进了眼前人的胸口。   郑海洋心想这孩子明显就是记得他么?瞧着反应就是“你当年滚了现在还滚回来干什么?”的傲娇小表情,他之前还在担心要怎么重新和韩一认识相处,如今一看心想得了吧,家里的大人到底是怎么观察出来韩一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的?   一个兄弟两分别四年多年后重新相遇的温馨戏码就这么被彻彻底底搞砸了,郑海洋也想兄友弟恭,但是恭不起来也没办法,于是直接把孩子往床上一带,躺在床上像以前一样双手双脚夹着,牢牢把孩子按在自己身前。   韩一如今长成八岁的小小少年,蜕去了肉呼呼的小短腿小短手,还有那一脸小肉包子,下巴都出来了,身上的骨头膈着生疼,非但不会软乎乎的像个小团子一样黏着郑海洋喊“哥哥”了,一张嘴竟然一口直接咬在郑海洋胸口。   郑海洋疼得倒抽一口气,怀里的孩子还在扭着挣扎,“放手。”   郑海洋果真松开了,韩一立刻下床跑出去,拖鞋还忘了穿,又跑了回来穿上,在跑出去之前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床上,发现郑海洋侧身背对着自己,躬身捂着胸口。   韩一:“……”肯定是装的,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   郑海洋坐起来,哀怨的拉了拉胸口的衣服,孩子果然大了,抱起来都不是以前那软乎乎的手感了,刚刚那一口咬下来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情商高得都能辨识是不是哄骗他的了。   郑海洋有一种儿大留不住的悲怆,脸闷进枕头里,狠狠叹了一口气,又抬手摸了摸胸口被要的地方,啧,牙口养得真好,这一口咬得他血印子估计都出来了。   隔壁韩一跑回屋子,一蹬腿跳上床,韩治军刚好推门进来,他们是坐下午的飞机从深圳赶回来的。   韩治军在门口看了一眼,握着门把手,道:“洗了澡早点睡,别去隔壁,用家里的卫生间知道么?你洋洋哥回来了,别影响他休息。”   韩一“嗯”了一声,韩治军就关门回房间休息了。   门一关上,韩一就像个小狼崽子一样趴在床上张口就咬住了床上的被子,后槽牙绷得紧紧的死死的,还扯了扯床上,似乎恨不得把牙齿下的东西都咬碎了。   咬死你咬死你!韩一在床上扭着滚来滚去独自和被子厮打了一会儿,咬完了松了口坐起来,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换洗的衣物朝门口走,拉开房门一脚已经踏了出去,突然又顿住,缩回去,关上房门,转身朝阳台走。   他吸了吸鼻子,无不嚣张地想,我在家都是用隔壁的卫生间,凭什么今天就要用家里的?洋洋哥谁啊?我又不认识!   于是刚刚羞愤奔离的孩子手里拿着衣服晃悠悠又走了回去,跋扈恶劣地在郑海洋眼皮子地下从床尾淌过,一点都不客气的占用郑海洋房间的浴室。   郑海洋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等韩一洗完了,又看着孩子从浴室拿着脏衣服走出来,他拍拍床边道:“你过来。”又道:“我不拉你,就说两句话。”   韩一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不再那么刺头刺尾的,洗了个澡人也软乎了下来,头发上还低着水珠子,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到床边,没坐下去,站着道:“干嘛?”   郑海洋:“还认识我么?”心里默默想着这句话有点虐心啊。   韩一把衣服丢在桌子上,擦着头发,想了想道:“不认识,就记得以前是有个哥哥。”   QAQ更虐,面上装着淡然,抱胸道:“要自我介绍么?”   韩一立刻道:“不要,我妈听说你要回来整天在我耳边洋洋哥洋洋哥的,烦死了。”   虐cry……郑海洋抬手摸了把孩子的脑袋,摸出一把水汽,这一次韩一没躲,郑海洋忍着心口的扎出血的刀子,继续淡定道:“回去睡吧。”   韩一拿起脏衣服转头走了,一点也不客气,只是走回自家阳台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刚刚郑海洋揉的地方。   @   第二天韩一起床,照例去隔壁撒尿,进屋子发现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尿完了开房门探出脑袋,看到程宝丽在收拾餐桌,郑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郑平的角度一抬眼就看到了孩子,韩一喊了一声“叔叔阿姨”,程宝丽道:“不是跟着你爸在深圳么?”   韩一走出来:“昨天晚上回来的。”   郑平道:“你爸也回来了?”   韩一点头,顿了下,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屋子,竟然没瞧见郑海洋。   程宝丽擦干净了餐桌,转头看韩一,因为如今儿子回国了,家里又是两个孩子,便自觉有一种回到四年前的感觉,开口道:“你洋洋哥出去了,中午你爸要是不带你出去吃饭,你就自己过来。”   韩一“哦”了一声,转头回家,家里他爸韩治军已经热好了早饭,父子俩坐在一起吃饭。   韩治军早上见过了来打招呼的郑海洋,那时候韩一还没起床,这会儿忍不住叮嘱儿子道:“洋洋回来了你在北京别捣蛋,别给你哥闹事儿,我和他说过了让他帮你辅导一下功课。”   韩一已经到了男孩子调皮捣蛋最惹人嫌的年纪,又因为早慧,他比同龄孩子还要让家里人操心,韩治军不知道其他人家的男孩儿调皮起来是怎么样的,反正到现在他儿子已经干过烧了人家草垛子、拆了六部电话、三台录音机、两台影碟机、一台电视机、一台电冰箱,以及把韩婷婷收藏的口红拿出来图颜色等等诸如此类的混账事情了。   孩子小时候不懂事软乎乎的时候真是各种讨人喜欢,等大了一开始调皮捣蛋就恨不得塞回肚子里当没有生养过,韩治军不是女人没有女人的细腻和耐心,教育起儿子来就是男人的语气和态度。   韩一听了他爸的话,含着筷子头抬眼道:“哦。”顿了顿“你早上见过洋……哥了?”   韩治军道:“嗯,一大早就出门了,被林宴带去公司了”   韩一眼珠子一转朝玄关看了一眼,看到了他爸整理好的公文包,知道他爸早上也要去,于是立刻埋头大口大口喝完了粥和手边的牛奶,擦着嘴巴对韩治军道:“爸爸,我也要去公司,我去踢球。”   @   郑海洋昨天晚上受了一把“情伤”,今天一大早去隔壁和韩治军打过招呼,便被顺道过来吃早饭的林宴载去了公司。   林宴这两年没怎么拍电视,都在集团里帮忙干着活儿,十四岁的年纪已经一米七多了,偶尔跑过来吃个早饭,再去公司上班。   郑海洋主要要求过来,林宴便开着他爸的车载着他去公司。   郑海洋爬上副驾驶就幽幽对林宴道:“你这车是偷的你爸的吧?”   林宴抬了抬大拇指,道:“没事儿,大不了被我老子知道了削一顿,车库里那么多车,他还能天天没事做点一遍车再出门啊?”   郑海洋乌鸦嘴道:“小心你爸心血来潮刚好要开你今天开出来的车。”   林宴道:“他有他常开的车,再说哪儿这么倒霉啊。”   林宴不拘小节,虽然很多年没见郑海洋,但印象里这小子就是个胆大的,敢跟着他爸去深圳钻铁丝网,他水土不服虚弱成林黛玉的时候,副驾驶座上的小子才七八岁就已经能和大人讨价还价揣个包收钱了。   林宴对那时候的郑海洋印象深刻,一直记着他晒得黑乌乌的点钱数票子的模样,边开车边道:“见到你那个狗尾巴草弟弟了吧?”   郑海洋:“你就不能换个叫法?”   林宴从善如流:“那你见到你的‘老小’弟弟了吧。”   郑海洋心里靠了一声,听到这个外号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余冬瓜,死胖子,竟然把外号叫道林宴这里来了。   郑海洋道:“见到了。”又道:“还成,本来以为完全不记得了,应该还有点印象。”   林宴觉得新奇,竟然有印象?他道:“什么印象,难不成你身上有奶味,他个小奶狗还记得你的味道呢?”   郑海洋诚心实意的诅咒他:“你爸今天肯定会削你。”   林宴顽劣地笑:“哎呦哎呦,我觉得你这样,怎么像是你那个宝贝弟弟没认出你不记得你了,你伤心悲愤了呢?”   郑海洋抬手摸了一下胸口,心想昨天咬他胸口那一口今天还疼呢,他能不悲愤么。   @   郑海洋离开的那年是93年,93年的北京是什么样他还记得,可一晃四年,97年的北京已经完全让他咋舌了,很多路他已经印象模糊了,建起的大厦高楼他也没见过,有些他熟悉的老新村也拆掉了。   而郑平他们的“一洋集团”坐落在海淀,是个独栋大厦,后面还有个占地不小的太阳能实验场地。   坐在车上远远看到“一洋集团”四个大字的时候郑海洋恍惚了好一下,他走的时候家里还只有一个“一洋基”,他本来以为他爸和韩治军他们搞不好会做一辈子餐饮,谁能想到如今已经做到了集团的水平。   这四年对回国的郑海洋来说就是一个断层,和记忆力完全拼接不到一起,人还是些人,但似乎已经没法和他记忆里的那些人重合在一起了。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一洋集团”,更是叫他咋舌。   林宴不敢把车开进公司的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附近一个小店的门口,带着郑海洋走公司侧门进去。   一边进去一边对郑海洋道:“现在集团下面就‘一洋基’‘原生液’‘日化’三个是我们自主的,你姑最近准备把化妆品从日化里面分割出去,自己开公司自己做专业的化妆品,其他的话,我们还投资一些房地产,进口家电代理,你爸最近在弄饲料,我老子最近在搞‘太阳能’发电。”   郑海洋已经彻底无语了,他们这个集团简直就是什么都干什么都要捞一把,这方面倒是秉承了林钧过去的一贯原则:“韩叔叔最近在干吗?”   林宴老气横秋道:“老韩啊?他不干吗,他老婆不是怀二胎么?忙着生二胎,造福卫生所的超生罚款财政呢!”   郑海洋:“……”   林宴现在在集团下面的“原生液”分部工作,公司分派明确,每个部门基本都没有交叉的责任,分部下面再设立各个职能部门。   林宴才十四岁,靠着他老子进公司,如今在公司就混了个广告部的小头头,郑海洋问他手里管着几个人,林宴笑得阴测测的:“屁的人,老子自己管自己。”说着已经拿钥匙打开了办公室门,一进去,果然是个只有一张办公桌的小办公室,里面有写杂乱,但东西归置得还算整齐。   林宴开了窗户透气,又开了饮水机烧水,一边开电脑一点给郑海洋踢了一把椅子:“坐。”   郑海洋腿一伸坐下,林宴屁股沾上椅子,道:“原生液现在在电视台搞广告,我就搞这一块,反正我以前就认识电视台的人。其他什么乡镇宣传活动和我没关系,有隔壁企划部门,我就负责电视台的广告。”   郑海洋看他一副拽拽的样子,道:“广告你做的?”   林宴:“不就请个人拿着原生液的罐子说几句台词么?拍广告也有专门的外包,不用我。”   郑海洋算是懂了,林宴负责的主要工作就是和电视台那边对接,什么时候播放播放几条播什么广告。这活儿说容易也不容易,电视台的人从来没有哪个是好糊弄的。   林宴给郑海洋倒水的工夫问他回来干嘛,郑海洋就随口说回来上学,但其实根本没说实话,他回来就是冲着“一洋”回来的,大半年之前程宝丽郑平去学校看他,无意中他们聊起集团如今的状况,他就觉得要糟糕。   上辈子是没有一洋集团的,但是有哪家公司这年头做“多元化”能撑到二十年之后的?放眼上辈子的2013年,站稳脚跟的非国有背景的集团公司,有多少敢做“多元化”的?   而公司现在什么都做,就是因为他们三个男人如今的野心特别大,林钧和中国现在狂热赚钱的商圈环境都影响着韩治军和郑平,把他们都给带疯癫了。   郑海洋也承认这个年代是最好赚钱的时代,敢想敢做很多人都能成功,林钧这个暴发户前年还成了中国第二富,身价五六亿。   人生轨迹已经完全脱离了,只是脱离得这么远郑海洋也没有料到,但是谁都不能保证未来“一洋”会在哪里,也许今天他们还捏着千万资产和手里的股份,下一秒资金链断裂他们就破产了。   尤其当郑海洋听说林钧投了大笔钱,从学校里甚至研究所挖人来搞什么“太阳能发电”,他就觉得几个长辈大人如今赚钱赚得都找不着北了。   几年前,保健品市场火热的时候郑平做了尾草原生液,赚钱了,销售额搞了多少多少亿,膨胀了;在资本积累过了最初期的阶段,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放宽各项政策之后,赚钱的没赚钱的人都在蠢蠢欲动。五百强、千万亿万富豪、迈出国门冲向大洋彼岸的中国梦似乎都成了如今商圈里热门的话题,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上甚至都挂起了中国人的广告牌。   如果时代能就这样一帆风顺的发展下去,郑海洋也乐得开心,可问题是历史的发展永远都是一步步推进的。   97年亚洲金融风暴,郑海洋还记得一清二楚,有些梦注定是要敲碎的。   林宴开了电脑,吊儿郎当一坐,一大早过来先喝茶,和郑海洋喝完了茶带着他在大楼里晃悠,从一层走到九层,挨个部门看一圈,最后又把他领到了后面一栋独立的小楼,从天桥通道过去的时候对他道:“我感觉我老子就是在瞎做梦,被人忽悠的,太阳能发电?呵呵,投个千万,我看最后能弄个什么屁出来。”   郑海洋转头看下面一场地的太阳能板,心里想确实什么屁都能不出来,就是白花钱。   进那栋独立的楼要门禁卡还要换白大褂,门口专门有人指引换衣服换鞋,林宴带着郑海洋过去的时候那人客客气气道:“林少,要换衣服的。”   林宴拿他的门禁卡开门,拽拽进去了,头也不回一个。   林宴带着郑海洋进去,从长廊上穿过,一点不客气也没压低声音,显然对这个什么发电项目诸多不满,甚至对郑海洋嚷嚷道:“狗屎的研究所,就知道忽悠我老子掏钱,你瞧着一个个部门,比前面的部门分的还细。”   楼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穿着白大褂从长廊走过,对林宴都是绕路的,显然对这位大公子颇多忌讳,林宴嚷嚷了一路,也没个人敢出来吱一声。   终于,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大腹便便带着眼睛的男人从一间办公室走了出来,没绕路,远远地就皱了眉头,走近之后朝林宴招手道:“小林啊,你声音小一点,影响到同事研发了。”   林宴嘴里嘟囔了一句:“屁的研发。”   那人看看林宴又看看郑海洋,语气慢吞吞的,似乎十分不满,道:“怎么又不换衣服,研究所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不穿衣服就出去,还有以后不相干的人不要带进来。”   郑海洋对于这种不揶揄奉承,不因为林宴身份特殊就谄媚的气性还是很佩服的,但他知道“太阳能发电普及全国”简直就是胡扯,科技要能发展到这个速度,真是造福全人类了。   郑海洋不预和眼前这人冲突,拽了一下林宴,打算出去,结果这时候林钧从刚刚那个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脸不愉瞪了一眼儿子,道:“没事转悠什么?你没事干是么?!要不要我找点事给你干?”   林宴翻了个白眼儿,林钧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对郑海洋道:“洋洋你别跟着林宴,这小子整天瞎胡闹。”   林宴吐一口浊气,显然在忍,但似乎不想和林钧吵架,于是转头就走,郑海洋朝林钧笑笑,也转身跟上,道:“那叔叔我先走了。”   林钧对他点了点头,却叫郑海洋意外的是,他竟然对刚刚那个胖子道:“是郑二的儿子,之前在国外上学,今年回来的。”   林钧这人拽得二五八万的,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过了?能客气到这种程度,看来刚刚那胖子的来头不简单了,郑海洋心里默默记住了那个男人,打算回头就打听一下。   @   郑平来公司之后郑海洋就过去了,在他爸办公室坐了坐,随便翻了点东西看看,果然看到了之前郑海洋说的什么饲料,他随便扫了扫就放了回去,没吱声多问什么,又看到他爸办公室里刚刚秘书送过来的要签字的文件。   他拿过去翻了翻,发现是那个什么“原生液”的下半年计划目标销售额,郑海洋略过一大段废话,扫到了那个数字,默默把文件又放了回去。   他在郑平办公室里左摸一下右摸一下坐翻翻右翻翻,郑平终于抬眼问他:“你翻什么呢?”   郑海洋道:“没什么,就随便翻翻,看爸爸你这几年都干的什么。”   儿子再大在老子心里都是孩子,郑平忍不住笑起来,在儿子面前吹嘘道:“你爸我在你走的那年弄了个‘尾草原生液’出来,这两年一直卖得不错,比一洋基赚钱多了。”   郑海洋拖了凳子坐过去问他:“那个原生液到底搞什么的?”   郑平道:“里面有点中药成分,还有一种菌,养胃的,就像你和韩一小时候喝的娃哈哈一样,娃哈哈不是喝了开肠胃的么?我们也差不多,不过他那个是饮料,我们是保健品,市场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四年前,郑平绝对不会和儿子讨论什么市场什么价格,毕竟那时候太小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郑海洋一米六的个子,出了一趟国养得高高大大的,想把他当个小孩子都不可能了。再者郑海洋的十一二岁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气质神态表情都很沉稳,往那里一站隐约就是成年人的派头,说话口气眼神都不是个孩子的模样。   郑海洋:“爸,你和我老实说,你那个东西有用么?”   郑平挑了下眉头,没想到儿子会这么问:“当然有用,我一开始做保健品的时候就打听过业内的情况,我是想把原生液做长久的,不想用没用的东西打广告忽悠人。我最近还在让人研究调整配方,再出个保健品。”   郑海洋笑:“公司里有么?给我弄盒子喝喝,我还没喝过呢。”   郑平就叫了秘书,让秘书给郑海洋去找原生液去了。   东西拿过来,是个玻璃小瓶子,撕开上面的一层金属片,吸管戳进去就能喝,一点点大,喝两口就没了,确实有点中药味道,口味是甜的,有一点点苦涩。   郑海洋喝完了,拿着瓶子看上面的商标,道:“这原生液的名字谁想的?怎么叫尾草?”   郑平合上手里的文件,道:“你弟的名字啊,咱们这里取名都靠是你们几个孩子的名字,”拨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来:“一洋基,婷婷口红,海洋护肤,一洋日化,之前林钧搞的一个白酒,叫御宴家府。”   郑海洋瞪眼惊讶道:“韩一的名字?什么尾草……”靠,他明白了,是狗尾巴草!林宴之前老是会叫韩一狗尾巴草什么的!!他本来还以为尾草是个什么中药的名字!   “这名字林宴想的吧?”   郑平点头:“是啊。”   郑海洋真想削林宴一顿,正这么想着,韩治军走进了办公室,对郑海洋道:“洋洋你等会儿要是中午回去吃饭,就把韩一带回去。”   郑海洋:“韩一来了?哪呢?”   韩治军:“后面空地踢球去了。”   空地是太阳能板搭建的时候空出来的一块场地,还不小,经常有孩子去那里踢球玩,韩一喜欢踢球,只要天气好来北京的时候都会过来玩儿。只是那场地比较偏斜,从郑平办公室这边看不到,林宴那个旮旯里的小办公室里反而能瞧得一清二楚,郑海洋转头就跑过去了。   郑海洋开了窗,站在那个蹩脚的小窗户边上靠墙朝楼下看,果然能看到那块踢球的场地,是有八九个孩子在踢球。   林宴嘴里叼个棒棒糖,站他对面,也朝那里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绿的韩一,指了指道:“就那绿衣服的,最得瑟的那样。”   郑海洋瞧见了,转头看了一眼林宴,他想林宴到底是怎么远远瞧见那一身“得瑟”的,他看到的完全就是个活泼好动踢球很棒的好少年么?!   林宴嘴里叼着棒棒糖,不清不楚道:“就这块场地,原先只有土没有草的,就是你老子看他们踢球,专门叫人种的草,啧啧,踢不出亚洲,那草都白长了。”   郑海洋四年一晃又稳重了不少,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和林宴相互斗嘴了,可听了这话愣是没忍住,回道:“棒棒糖塞不住你的嘴么?你老子的车能不能塞住?”言下之意就是再废话就告诉你老子你开车出来的。   林宴成功闭嘴了。   草地上一群孩子跑来跑去踢球,韩一那一身深绿色格外扎眼,郑海洋从头到尾就没挪开过眼,一直盯着那一身绿,看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眼睛都盯得疼了。   而此刻草地上,一群男孩子跑到草地边上拿水喝,韩一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抱着足球坐在地上,旁边一个男孩儿把水递了过来,韩一擦了一把脸上的喊,灌了几口水。   喝完了,突然问那男孩儿:“你说我这一身衣服扎眼么?远处在楼上的话,看得到么?”   那男孩儿道:“扎眼!!格外扎!”   韩一平时没那么多废话,今天废话有点多:“我刚刚踢得还成么?”   那男孩儿喘着气擦汗,他觉得韩一今天踢球踢得特别卖命,以前大家都随便踢踢,韩一今天简直了,就像拼了命在冲锋陷阵似的。他道:“成!特别成!比马拉多纳踢得都好。”   韩一嘴里吐了个“扯”,但那小表情显然十分愉悦,旁边有孩子问:“老小你今天在食堂吃饭么?”   韩一看了他一眼,目光却突然焦距在通道口一个走过来的身影上,顿了顿,收回目光,十分快速低声道:“不吃,我回家吃。”   通道口,郑海洋已经朝一群孩子走了过来。      第54章 【宠】幸福的两个小包子,靠在一起,软乎乎的      郑海洋从集团大楼走出来,去接韩一回家吃饭,从通道走出来的时候远远看到那孩子一边喝着水一边和人嘀咕什么,似乎没瞧见他过来。   一群孩子踢完了球拿着衣服齐齐朝食堂的方向走去,韩一也跟在后面。   有孩子问他:“老小你刚刚不是说你回家吃饭的么?”   韩一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很快,身后郑海洋的声音传过来:“韩一!”   韩一没顿住脚步,假装没听到继续朝前走,只是步伐慢了一点,郑海洋又喊了一声“韩一”,一群孩子齐齐转头朝后看去,有人提醒韩一:“韩一,后面有人喊你呢。”   韩一这才停住,转身朝后面看过去,一脸臭屁的表情,刚刚开口那孩子纳闷问他:“你到底是跟我们去食堂还是回家吃饭啊?”   韩一侧身转头看到郑海洋已经小跑了过来,赶忙转头朝那孩子催促:“走走走,走你的,我回家吃呢。”   孩子摸摸冒汗的脑袋,简直莫名其妙,说回去吃饭的是他,跟着去食堂的也是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他今天干吗呢?踢球把脑子踢坏了?   一群孩子走了,郑海洋跑过来,看看那群孩子离开的身影,也奇怪道:“你爸让你跟我回家吃饭,你往食堂跑干吗?”   韩一一手抱着球,一包拿着自己的棉袄外套,身上还是踢球时候传的那一身绿球衣,光着胳膊,抬眼看他。   郑海洋看看孩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心想这才刚几月份啊,连忙道:“把衣服穿起来,别冻着。”   韩一本来一副“我和你不熟”的表情,听了这话脸上似乎有些别扭,还是没吭声,郑海洋就十分顺手的把孩子手里的衣服拿过去抖开,帮他套上,便套便道:“你穿的也太少了,回去加件衣服。”   韩一别别扭扭的,伸长了两条胳膊套衣服,最后低头看着郑海洋的手拉着拉链把衣服拉好,顺手摸了他湿漉漉的脑袋一把:“走了,回家了。”   韩一抱着球一直没吭声,昨晚上那副嚣张的气焰这会儿都不知道埋哪个草堆里去了,也可能是刚刚踢了球冒了一身汗把脾气都给冒没有,总之这会儿虽然脸上表情不愉动作也别别扭扭的,但总算没一开口就朝郑海洋喷火。   郑海洋带着孩子去侧门找林宴,两人是肩并肩走的一排,也是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从操场走出去,郑海洋侧头看了看孩子,心里感慨四年之前他们一起走的时候韩一都会黏着自己要牵手的,还会迈着小步子追在后面软乎乎的对他喊:“哥哥慢一点,等等我。”郑海洋那个时候老逗他,就说:“你老跟不上哥哥怎么办?把你团成一个球放在地上滚。”韩一还会特别认真的思考一下,一边被牵着走一边摇头:“不行,要是变成球的话,哥哥就跟不上了。”   四年一过,现在孩子大了,两人肩并肩走也跟的上他了,郑海洋默默无语忘了一眼天,心想还是小时候软乎乎的可爱,那时候要抱抱要亲亲还要牵着哥哥的手。   走出操场从前面大楼绕着去侧门的时候,郑海洋没忍住还是边走边朝旁边的孩子伸出了手,动作略有些狗腿,“来哥哥牵着你,回去吃饭了。”   韩一瞪圆着眼抬头看他,一副小狼狗凶恶的表情,“干嘛要牵着?我又不是不会走!”   郑海洋伸出的那只手抬起来拍了孩子的脑袋一下,“你现在属刺猬的?牵个手还不要了?”   韩一:“那为什么要牵手啊?”   郑海洋重新摊开手:“牵不牵?不牵我收回手了。”   韩一侧头不削的嗤了一声,臭屁的表情嚷嚷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说完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伸出手臂,把自己刚刚踢完球还脏乎乎的爪子塞进了郑海洋手心里。   郑海洋握住孩子手的时候转头朝前看,扯嘴心情愉悦地笑起来,韩一被握住手,湿乎乎冒汗的手心贴着郑海洋的手心,他们牵着的手上似乎冒了无数的粉红泡泡,而韩一心里也好像冒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小尾巴,摇了摇,又摇了摇。   林宴靠在车边上,远远就看到郑海洋牵着韩一从侧门走出来,他眯眼敲了敲,故意做出一个捂住胸口呕吐的表情,小时候见郑海洋牵个狗尾巴一样的小东西勉强还能接受,现在他们一个一米六一个也有一米三了,这两个崽子能不能就不要这么黏糊?恶不恶的?   林宴上了车,郑海洋爬上副驾驶,韩一理所当然跟着坐在后面,林宴两手撑在方向盘上,略受伤地瞧了一眼后视镜,对后面两兄弟道:“都坐后面干嘛?前面没位子啊?真把我当司机啊?”   郑海洋还没开口,就见旁边小崽子慢吞吞道:“你本来就是司机!开车!”   林宴发动车子朝郑海洋家赶去,一边直视着前方一边哼哼道:“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你们牵手过来的?”   韩一:“你是看错了,我只是在擦手汗。”   林宴“啧”了一声,对郑海洋道:“看你弟再看你,怎么都觉得你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   郑海洋为了故意恶心他,把韩一的手拉过来举着,对着前面后视镜,在自己手心里擦擦,一脸柔和的表情,声音都能腻出水,道:“我弟弟有手汗我帮他擦擦怎么了?有问题?”   林宴差点被肉麻得一口吐在方向盘上。   回去之后林宴照样来蹭饭,他也不可能把郑海洋他们送回来了自己再跑去公司吃食堂,于是三个孩子外加程宝丽围坐在餐桌边上吃饭,程宝丽早上去买菜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虽然这几年家里已经很有钱了,但她忙碌了这么多年不习惯被人伺候,于是家里的家务活都被她主动包揽了,人忙着就不会胡思乱想。   林宴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抱着碗埋头吃饭,他最喜欢程宝丽做的饭菜,特别合胃口,不像饭店里的菜老是口味那么重放那么多调料。   桌上几个人都是小碗,只有郑海洋拿了个大海碗,程宝丽昨天见他连吃了三碗饭,今天专门拿大海碗压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   林宴在桌上不满道:“阿姨,虽然是你儿子,但也不能这么偏心吧?他那碗是不是也太大了?”   程宝丽笑道:“那是因为他能吃啊,你昨天不也看见洋洋吃了三碗饭都不够呢吗?今天专门换的碗。”   郑海洋瞧着自己面前那一口大海碗简直哭笑不得,他都能想象他妈在电饭煲钱拿铲子给他压米饭的情形。   林宴道:“那是他坐飞机坐时间长了,飞机上没东西吃。”   结果一顿饭吃了一半,郑海洋面前的大海碗已经被舔干净了,程宝丽皱着眉直叹气,心疼儿子道:“寄宿学校是不是吃不饱啊?”   韩一的眼神就落到了郑海洋面前的大海碗里,黑眸闪了一下。   郑海洋为了拍他妈的马屁,故意道:“是啊,国外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   程宝丽拿着儿子的碗又去了厨房:“我再给你盛一碗。”继续压米饭去了。   林宴摇摇头,埋头自己吃自己的,韩一吃饱了本来在挑肉吃,这会儿突然放下了筷子,见旁边林宴风残云涌一样清扫饭菜,不满意的捅了他一下道:“你都吃那么多了别吃了,下次再来吃就交伙食费。”   林宴习惯了和小崽子斗嘴,一边都不在意,让了一下道:“行了行了快吃完了,快吃完了!”   程宝丽心疼儿子心疼坏了,又弄了一大碗饭,吃完了一擦嘴大大咧咧往郑海洋的房间去,朝床上一趟就准备午休。   韩一在桌边看着郑海洋吃完了饭,故意慢吞吞的下桌子,听到程宝丽对郑海洋道:“你和林宴挤个午觉睡得着么?两个人睡睡不着,你就睡我床上去好了,妈中午就不睡了。”   郑海洋房间的门敞开着,对客厅里嚷嚷道:“去和韩一睡不就行了?他和别人睡不着和韩一能睡的,以前他俩不就一张床么?”   程宝丽醒悟过来道:“是哦,那你和小一一张床睡个午觉,妈就怕你时差还没倒过来。”转头对已经慢吞吞下地的韩一道:“韩一啊,哥哥中午和你挤一挤,睡个午觉。”   韩一转头瞧了郑海洋一眼,“哦”了一声,郑海洋拿纸巾擦嘴,嘴边个浅笑隐没在餐巾纸后面。   @   韩一的卧室也是个大卧室,书桌就在靠近阳台的窗户下面,最中央摆了一张床,床尾是衣柜,还摆了好几个书柜,里面杂七杂八塞了一堆东西,基本都是韩一的课外读物。墙上还贴着很多贴画和海报,能看出孩子是喜欢踢球的,房门背后贴了一张“马拉多纳”的球星海报,床边上用网兜着好几个足球。   孩子的房间很干净,就是东西很多放的有些杂乱,郑海洋进了屋子就注意到有个柜子里放了一排的奖状和奖杯,仔细一瞧,竟然都是什么数学竞赛还有省里的物理竞赛。   可惜这四年他都在国外,没能亲眼瞧见孩子成长蜕变的过程,不免有些遗憾,但那一排奖状和满满一柜子的书也叫郑海洋心里暗自自豪,他养大的孩子呢,如今已经这么优秀了!   韩一看到郑海洋在看自己柜子里的奖状,走过去拉开柜子,暗搓搓的骄傲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比赛。”   郑海洋夸道:“别哄你哥,省里的比赛也叫小比赛?”   韩一抬了抬下巴:“我都会啊,本来就是小比赛。”   郑海洋又看了看那一柜子的奖状,把柜门重新关上,抬手揉孩子脑袋道:“现在真给你哥长脸。”   韩一心里的尾巴立刻翘上了天!   中午郑海洋拉了窗帘睡午觉,他估摸着要是倒时差这一觉还不能睡得太沉,要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韩一洗完澡换了一身冬天的睡衣,去厨房倒了水喝,喝完了拿了水杯进屋子的时候郑海洋已经盖了被子躺在床上了。   他把水杯放到郑海洋那头,转身关了房门,想了想又把房门反锁了起来,有去阳台那一侧的反锁了房门,摸黑爬上了床,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郑海洋已经睡着了,呼吸沉沉的,韩一爬进了被窝躺在一侧的枕头上,和郑海洋中间还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   他侧头枕着枕头,黑暗里渐渐看清了郑海洋的脸,轻声喊了一句:“郑海洋?”   郑海洋没醒,韩一抬手在他眼前扇了扇风,还是没醒,他于是凑到身旁人的耳边,轻声喊了一句:“哥。”   郑海洋身体微微一颤,一下子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手臂同时下意识伸长了把孩子揽入怀里,侧身的同时往韩一那边凑了凑,贴身把孩子捞在怀里抱着,同时捏了捏他脖颈后面的细肉,含着睡意嘴里嘟囔着:“睡觉。”   韩一一开始身体僵着,后来慢慢放松,自己又朝郑海洋那里贴了贴,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脸贴着他胸口,心里的尾巴今天第三次翘起来。   哥哥的怀抱很暖和很暖和,身上有韩一觉得熟悉的一种味道,他把脸埋进郑海洋怀里用力吸了两口,觉得不够,又用力吸了第三口,吸完了牙齿痒痒,又拿牙尖轻轻咬了一口,脸在郑海洋怀里左右来回蹭了好几下,心里简直爽翻了,他尾巴翘着心里哼哼,傲娇地想“哥哥肯定是故意要和他睡一张床的”“哼,肯定就是这样”。   郑海洋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怀里的孩子蹭着胸口又咬了一口有点醒了,侧身动了动,抱着习惯性地亲了一口,又睡过去了。   “看吧,还亲我”韩一心里哼哼哼,一脸满足的被抱着,闭上眼睛又睁开,偷偷拉长了脖子抬起头,在郑海洋下巴上亲了一口,郑海洋本来就没睡得很沉,席梦思上孩子一动他又迷迷迷糊糊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就撞入怀里孩子乌溜溜的眼珠子,“睡吧。”郑海洋含糊不清道,低头又亲了亲孩子,刚好韩一贴得紧,便亲到了软乎乎的嘴巴。   韩一被亲了亲身上咋呼的毛都抚顺了,软乎乎靠在他哥怀里,闭上眼睛睡觉。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幸福的两个小包子,靠在一起,软乎乎的,亲一口喝一瓶娃哈哈就睡觉,甜甜的睡醒,还靠在哥哥怀里。   @   郑海洋本来心里想着午觉不要睡得太死,眯个三十分钟就行了,晚上再睡,慢慢把时差调过来,结果这一觉睡得格外尤其的死,被窝里暖和和的,怀里还有一只八岁小包子。   郑海洋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很惬意,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孩子还没有醒,也伸手抱着他,还有一腿翘在他腿上,不像别的男孩儿睡得那么张牙舞爪的,特别乖。   郑海洋醒来之后嘴干,侧着上半身的时候看到床头的凉水,捞过来喝了两口,喉咙才不冒火了。   再一看床头柜的时间,竟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睡得太长时间了,难怪睡得这么死,不能再睡了,要不然晚上要做夜猫子了。   这么想着就把孩子推醒:“韩一,别睡了,四点半了,起来都吃晚饭了。”   韩一迷迷糊糊的,脑袋上顶着杂毛,皱眉眯眼抬起脖子,还抱着郑海洋,撒娇一样蹬了一下腿,扭道:“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郑海洋坐起来,把孩子拎起来,水杯凑到嘴边:“喝一口,喝一口就醒了。”这一招是以前郑海洋专门给韩一弄的,尤其是冬天的早上,老是赖床不起来,他就在床头上放一杯凉水,喝两口基本就能醒。   韩一凑着水杯喝了两口,果然慢慢醒了,在床上挺身翻了翻,抬手揉着眼睛。郑海洋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   韩一翻身挺身在床上翻,一脸不想起床的样子,郑海洋爬回床上让他靠自己手臂上,捏着鼻子小脸道:“快!醒!醒!”   韩一挥着爪子:“不要不要不要……”   郑海洋:“怎么才肯醒啊?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醒吧?”   韩一一下子就不翻腾了,眼皮子睡肿了耷拉着,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哦~那亲一下吧……”   郑海洋心里就好像有几根羽毛撩拨着,痒死了,于是一口亲在韩一的脑袋上,又抬手乱揉:“醒了吧?”   韩一又慢吞吞抬起脸,小嘴红润道:“嗯,还差一点。”   郑海洋就捧起韩一的脸,一口亲在那红润的小嘴巴上,“吧唧”一下,“醒了?!”   韩一这才笑眯眯起来,睡了一下午小脸红润润的,点点头,彻底醒了。   房间外面林宴贴着窗户看到郑海洋和韩一这兄弟两个玩亲亲亲的戏码,汗毛掉了一地,毛躁地想你们睡个午觉锁屁的门啊!!打算海枯石烂睡一辈子啊!!!亲个鬼啊!!      第55章 即将脱轨的集团&存钱是为了给哥哥买房子      韩一在床上的时候还是个软乎乎要亲亲的小崽子,一下床就翻脸变得特别傲娇,各种骄傲的小神态,郑海洋不觉得心塞,只觉得这孩子和以前一样有趣讨人喜欢。小时候是圆乎乎的团子,长大了之后团子上冒出了一点小刺,扎人不疼反而痒痒的。   林宴下午一点半就睡醒了,睡醒了之后来敲了两次门,第一次没人理他,第二次他站在阳台上看到韩一掀开了窗帘一脚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门也没开继续睡去了;林宴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去公司,于是下午就在郑海洋家里,想看看这两家伙能睡到什么时候,结果一觉睡到四点半!   郑海洋和韩一醒了之后出来,林宴穿着拖鞋手里卷着报纸,指着他们两个道:“怎么没睡死你们两个?”   韩一臭屁的不理他,郑海洋揉了揉眼睛,“啊”了一声,问他:“你怎么还在我家?”   林宴默默转头,决定还是不要理这两个黏糊糊的兄弟了。   韩一晚饭之前在自己屋子里捣鼓他做的一个遥控模型,郑海洋在家里转了一圈就跑过去了,看到韩一站在桌子前摆弄他的东西,旁边摊着一张他画的线路图和内部结构图。   郑海洋在旁边扫了一眼,心里默默哀叹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想当年他上初中才开始学个什么串联并联,如今韩一才八岁就已经会摆弄这些超出寻常人智商的东西了。   郑海洋一直没吭声,看着韩一摆弄,韩一做的很认真专注,就好像旁边根本就没人一样,做完了把手里的模型递过去,摇着尾巴傲娇道:“我做的,怎么样?”   郑海洋抬手呼噜了他脑袋一把,道:“行啊,现在都会做这些东西了?最近看什么呢?”   韩一拨弄着手里的模型,随口道:“相对论。嗯,把一个手表放在桌上静止不动,另外一个拿着手表带子甩动转圈,不动的那个手表走的时间会慢。”   郑海洋:“……你转过?”   韩一:“是啊。”   郑海洋:“实验结果呢?”   韩一:“甩圈的时候把我妈的手表扔楼下去了。”   郑海洋:“……”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郑平韩治军都没有回来吃饭,倒是韩婷婷回北京来了。   一晃四年如今韩婷婷也有二十大几了,是个大姑娘了,穿着一身黑色皮风衣出现在门口,手里拖着个名牌大箱子,戴着墨镜和帽子,化了妆嘴上抹着艳丽的口红。如今头发也留长了,一头披散的黑色卷发,刘海还专门也卷了一下,看上去还挺有女人韵味的。   韩婷婷进了门,抬眼看到回国的郑海洋,摘掉手套扬手道:“hello,honey,wlcome back!”   林宴啧了一声,“能说普通话?”   韩婷婷给他一个酷酷的回答:“NO!”   韩婷婷作势要来给郑海洋一个洋人的拥抱和贴面吻,被郑海洋一手推了挡开,道:“快停吧,怪恶心的,在国外就算了,在家里咱们能正常一点么?”   林宴捧着手里的杂志幽怨:“现在你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   韩婷婷和林宴虽然也不常见,但韩婷婷经常出国,寄宿学校半年的完全封闭期一过,她时不时就去看郑海洋一眼,恩,主要是去确定一下郑海洋有没有挂掉。   韩婷婷哼了一声,和厨房里程宝丽打了声招呼坐回客厅,林宴问她:“你化妆品弄好了?”   韩婷婷点点头,翘了个二郎腿,“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合同,回来弄一下就可以了。”   郑海洋:“公司搬去上海了?现在叫什么?”   韩婷婷笑眯眯道:“叫‘一婷海洋化妆品’,怎么样,名字还不错吧?”   郑海洋真是服了他们家人给产品给公司取名字的习惯,就不能好好取弄个高大上一点的么?非要扯到人名上面?一洋基就算了,什么一婷海洋都出来了,是不是除了他和韩一的名字他们就想不到其他汉字了?   韩婷婷道:“主要考虑你和韩一八字旺么?你看原生液就卖得不错么?”   林宴赶紧朝韩婷婷使眼色,意思是韩一在家呢!别让那小崽子听到了,要不然又要被他大战三百回合了!   韩婷婷接收到林宴那个眼神一点都不着急,慢吞吞道:“怕什么,洋洋不是回来了么?他要战三百回也有洋洋和他战。”   这话刚刚说完,韩一就从郑海洋房间里绕过来,来开门,一眼看到沙发上的韩婷婷,警惕道:“你们又在说什么?”   晚饭吃完之后,程宝丽就让韩婷婷回去休息,让林宴带着郑海洋在北京逛逛,问韩一:“你要不写作业就跟你哥一起去。”   韩一有些小纠结,他的模型已经好几天没动了,今天下午弄了一下感觉又重新上手了,本来还想晚饭之后就把模型弄完的,他想了想,略有些小郁闷道:“算了,我不去了,我要把模型弄完。”   郑海洋呼噜了他脑袋一把:“那你做吧,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郑海洋林宴和拖着箱子的韩婷婷下楼,郑海洋刚把韩婷婷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就瞧见旁边他们家的住宅楼里噌一下飞速掠过一个人影——韩一下楼跑了出来,一下子就钻进了车子的后排车座,把刚刚踩着高跟鞋撅着屁股坐进去的韩婷婷下了一跳,“妈呀”一声差点叫出来。   韩一胸口起伏喘着气,但小崽子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是一路跑一路追上来的,于是暗自压着喘气的胸口镇定自若地坐在一边。   前面林宴吓了一跳转头,韩婷婷也侧头看他:“你不是要做模型的么?又跑下来干什么?”   韩一本来不想开口说话就想这么冷冷酷酷的爬上车坐着的,但又担心前面林宴多嘴又骂他“狗尾巴草”让他在他哥面前丢脸,于是淡定回道:“你们出去吃好吃的为什么不带我?”   林宴:“……”要跟着你哥就直说。   韩婷婷:“……”要跟着你哥就直说。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郑海洋在后面甩上后备箱,一手撑在后车门上,弯腰低头看车里的韩一:“你不做模型的么?跟下来干嘛?”   韩婷婷指着韩一,回道:“他说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宵夜不带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她那边的车门下车,主动把后车座让给了郑海洋。   郑海洋见韩婷婷坐到了副驾驶,也没多想就坐到了后面,前面林宴和韩婷婷默默对视一眼,林宴在前面对着前挡风玻璃板无声的吐出四个字“狗尾巴草”。   @   结果等林宴把韩婷婷送回了她住的地方,郑海洋默默从后面爬了下来,他一下车,韩一也跟着下车,林宴在前面看三个人都下车了,莫名其妙的跟着下车,无语道:“喂你们都下车干嘛?不去逛了?”   郑海洋朝他抬抬手:“你去逛吧,我上去坐坐。”   韩婷婷买的房子其实靠郑海洋他们家不远,但是是新开发的小区,刚刚造完没多久,小区楼很新,住宅面积也比郑海洋他们家大不少,据说这小区就是高听泉开发的,韩婷婷用内部价买的还挺便宜。   韩婷婷住在顶楼,还有个阁楼和一个小玻璃房,装修得很有味道,就是一个人住显得空旷了一些,因为长时间到处出差跑,家里显得寂寞寥寥的。   林宴哀怨的靠在沙发上,他觉得跟着郑海洋简直过不出一个正常男孩儿该有的正常生活,回了北京难道不应该到处逛逛玩玩甩着票子享受一把金钱带来的刺激?他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在养老!上来坐坐个鬼啊!   @   韩婷婷给他们拿饮料,还是冰箱里冰镇的汽水,林宴就更加无语了,“现在几月你就不能拿个温饮?”   韩婷婷直接回他:“爱喝不喝不喝滚蛋。”   郑海洋坐在一边抽掉韩一手里的冰汽水,自己去厨房找了个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泡了两个甜话梅,塞到他手里。   韩一捧着杯子转头朝抱着冰汽水的林宴嚣张的挑了一下眉头,那得瑟的样子气得林宴没把嘴里的可乐喷他脸上。   郑海洋其实本来是想单独和韩婷婷聊聊集团的事情的,结果这下倒好,不光林宴上来了,韩一也跟着来了,四个人都能凑一桌麻将牌了。   他问韩婷婷最近公司的事情,还有他爸的原生液和林钧投资太阳能发电的事情。   韩婷婷早不把郑海洋当孩子了,况且也没有郑海洋这样的孩子,她用聊天的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除了我哥,其他两个男人现在都在做白日梦。尤其是林宴他老子,什么太阳能发电,我的天,你都不知道现在咱们这个商圈里多少像林钧一样的大老板甩着票子在投资一些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商业计划。”   郑海洋:“除了那个太阳能发电还有什么?不是说一年之前还有个什么‘争创百强企业’的政府计划么?”   韩婷婷道:“那个计划林钧不想参加,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集团被人插手整合。而且你看,全世界哪个国家会把‘真当五百强’当成一个政府性质的决策目标的,反正现在为了发展为了赚钱,都想扣个‘世界五百强’在脑袋上。之前做集团,我以为是集团下面的子公司来单独规划各个产品的,只是这样资金聚拢一点对集团发展好,谁能想到他们开始拿赚的钱砸那些没用的废品啊。”韩婷婷掰着手指头数:“你问问林宴,林钧现在已经拿集团的名义砸了多少项目了,之前还弄什么进出口,家电冰箱全搞,还有什么生物项目,乱七八糟的。”   郑海洋:“现在真正赚钱的到底有多少?”   韩婷婷指了指林宴:“你问他,他知道。”   林宴靠着沙发靠背,道:“现在最赚钱的应该是原生液,一洋基也赚,直营店收入很稳定外加各地的加盟费,日化也可以,虽然市场份额不大不过销售挺稳定的,其他的有些不赚钱,有些就是一直亏再拿其他项目赚的钱补漏洞。”   郑海洋知道家里的几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多赚钱,各个行业都捞一笔,只是有一点他不能明白,既然连林宴都知道除了‘一洋基’‘日化’‘原生液’赚钱其他都不赚,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放手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甚至还在不停尝试搞其他的,他都看到他爸要去弄猪饲料了!真是够了!   韩婷婷回他道:“因为他们这群人心里都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心里有一个‘宏伟’的蓝图。你知道咱们这边现在最崇拜的是哪些国家的企业么?不是美国,是亚洲这边的四小龙。韩国日本!特别是韩国,咱中国商人都觉得人韩国能做那么大的企业集团为什么中国不能干?韩国日本的套路咱们可以模仿照搬。韩国第一的大宇集团你知道吧?”   郑海洋点点头:“知道。”   韩婷婷道:“林钧就想像大宇一样搞集团化呢,以后航天煤矿都涉及,要不然你看他现在投钱研究太阳能发电呢!他们都要模仿“大宇模式”,高多元化战略,把一洋发展成财团。”   财团?郑海洋听了这话之后心里便生出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林钧竟然在向韩国的财团看齐?把大宇集团当成他事业的标杆?他果真是疯了,在郑海洋的记忆力,当年97金融风暴摧垮的韩国大财团起码有五个,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大宇集团”,他当年的管理课也不是白上的,至今记得大宇集团倒掉的时候可是负债几百亿美金。   郑海洋甚至了解到当年郑平做保健品也是因为看到当时崛起的太阳神和巨人,太阳神在销售额超过十亿之后就开始做多元化,而巨人集团一开始是做汉卡的之后转做了保健品,“尾草原生液”的销售模式都是照搬的三株集团的,而让郑平铁了心要把原生液继续发展下去的就是因为三株口服液在96年做到了80亿的年销售额。   韩婷婷叹气道:“80亿这个数字普通人想都不敢想,你爸做原生液做了两年弄上十亿的销售额之后就开始朝三株看齐了,现在也像三株一样想走乡镇、县、地级的模式一层层推广渗透。”   虽然只是普通的聊天了解集团这四年的情况,可是郑海洋越听到最后冷汗冒得越多,他当年想让父母做炸鸡就是模仿的肯德基,但一个炸鸡的投入和产出都是有限的,一年赚的钱能让他们家过上小康以上的生活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大富豪,什么一年多少亿多少亿他想都没有想过。可如今怎么能料到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完全脱轨了呢?   刚刚韩婷婷说的那个什么巨人,郑海洋要是连这个不知道都有鬼了,他的创始人叫史玉,一开始是做汉卡发家的,后来半路去做保健品,最后呢?郑海洋记得一清二楚,97年就跨了!最后跑去做网游了!   还有那个什么三株,二十年之后还有三株集团么?做保健品的太阳神呢?还有么?   通通都没有了!如果没有记错,这些企业全部都是在2000年之前消失的,或许就是现在的97年!   这天郑海洋回家之后心情相当不妙,韩一也能看出来他哥心情不好,他回家之后在自己房间里摆弄模型,弄了一半窜去了阳台,看到郑海洋刚洗了澡坐在床边上擦头发,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郑海洋台起头,刚刚好看到了阳台上的韩一,朝他招招手,韩一就从窗口走到了门边,郑海洋道:“少年班能考上么?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韩一哼了哼,翘着嘴道:“当然能考上了!”   郑海洋:“晚上和哥睡?”   韩一转身回放,一脸傲娇道:“才不要,和你睡挤死了。”   结果半夜郑海洋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个什么凉飕飕的东西在朝自己怀里钻,睁开一只眼一看,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崽子。   韩一一边钻一边闷声为自己辩护道:“一个人睡太冷了。”   郑海洋扯嘴角笑了笑,把孩子搂紧了一些,道:“睡吧。”   @   这几天郑海洋哪里都没去,时不时就跑到集团去见见一直在捣鼓太阳能发电的林钧,要么就去办公室里和他老子郑平聊聊天。韩治军因为陈灵灵怀了二胎的原因来了北京一趟很快就回省城去了,把韩一留在了北京。   和郑海洋之前了解的相差无几,林钧确实对韩国日本一些企业盲目的崇拜,办公室里还摆放了大宇集团老板出的一本自传书,叫《旷世伟业》,在聊天的过程里不但表现出对日韩企业的浓厚兴趣,说话的时候也会隐隐透露出他对集团未来膨胀的信心。   他甚至把《旷世伟业》这本书拿了郑海洋,他觉得孩子从小就要接受成功学的辅导,长大了才能有霸气有颇为,反正未来这个集团也是三个孩子的。   郑平比林钧理智一点,似乎隐约对那个什么太阳能也不抱希望,但因为林钧基本都是在拿自己的钱投资,并没有涉及到公司的款项,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郑平现在的主要精力基本都在保健品这里,最近分了一点神想要捣鼓一下饲料,郑海洋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弄饲料了?”   郑平道:“之前你小林叔叔不是上了富豪榜么?他排第二,第一就是做饲料的两个兄弟。”   郑海洋:“……”   “尾草原生液”之前几年一直卖得不错,但保健品这个行业就好像大海里的浪潮一样一浪拍过一浪,从没有哪个是常胜将军。   90年代初保健品还在打广告战,用夸张完全不符合实际功效的广告来夺人眼球,后来出现了渗透战,就是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方法一层层从基层开始渗透,现在基本上是两种方法并用。   郑平他们也是用的这种办法,照搬了三株的模式,销售区域划分的非常细致,从乡镇一级开始,因此要请一大堆的销售人员。   郑海洋问郑平,“那三株现在的销售人员有多少?”   郑平想了想道:“去年一年有八十亿的销售额,销售人员可能超过十万。”   郑海洋简直无语了,十万的销售人员,一个普通公司怎么负担管理得起来?但他现在也没说什么,毕竟就算长大了也才十一岁,他看得出来郑平和林钧暴涨的信心,他现在多说一句搞不好会挨一顿揍。   于是郑海洋就去打听三株的情况,顺便了解一洋下面的销售模式,拐弯抹角靠着他老子的面子才打听到原来现在原生液的销售模式并没有往乡一级去,还只是在大部分的商场柜台并靠着代理销售,广告作用的成分还很大,只是有了三株去年几十亿的销售额一刺激,郑平就动了心思,想要照搬三株的销售模式,而最近刚打春事情多一直没有落实,销售企划部门也还在出具体的方案。   郑海洋每次和林钧和他爹郑平聊完人生都会去林宴的办公室歇歇脚,林宴抱着茶杯,道:“你最近搞什么呢?缺钱呢?回来老往公司跑干什么?不会带着你弟出去玩儿啊。”   郑海洋本来靠着椅子叉腿瘫软坐着,突然坐起来道:“最近有没有哪个保健品公司要倒闭?”   “……”林宴:“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咱们自己公司还靠保健品赚钱呢?”   郑海洋:“你帮我看看,要是有保健品公司要倒了就告诉我。”   林宴诧异道:“你干嘛呢你要?”   郑海洋看着他:“我说了你别不相信,我觉得上半年肯定有保健品公司要跨,咱们的原生液可能撑不住,我看我爸办公桌上一份销售额的文件,过年前后这三个月的销售落了很多下来。”   林宴想了想道:“这个行业就这样的,新产品出了打广告,各种噱头吸引人,基本两三年就要改朝换代,咱们也要出新产品把老产品换掉了。”   郑海洋道:“我就说你不信,等着吧,肯定有公司要跨。”这是历史的必然轨迹,他知道的,97年,有些公司逃不掉的。   郑海洋之后又让林宴把他办公室里这几年的尾草原生液的广告材料给他,林宴有一种饭碗要被抢走的危机,瞪眼道:“你要干嘛?”   郑海洋:“别废话,全拿给我。”   郑海洋拿了一堆广告企划回去看,看得头昏脑涨,基本都是这几年原生液在报纸在杂志在电视上的广告,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样的都有。   韩一也不可能天天粘着郑海洋,郑海洋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准备考试或者捣鼓他的模型,郑海洋回来了他在房间听到隔壁的动静,就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隔壁瞧一眼。   郑海洋今天在房间里看广告看的头疼,韩一从隔壁拿了书和本子过来,就坐在旁边看。   郑海洋问他:“怎么了?”   韩一摇摇头,给自己找理由道:“台灯灯泡坏了。”   郑海洋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家看书复习,自己在边上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找灵感,努力回忆自己记忆深处曾经听过的好用的广告,还有二十年之后比较成熟的电视商业广告。   韩一坐在台灯下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看郑海洋,“你在干吗?”   郑海洋手里绕着笔,一手撑着脑袋,随口道:“要是咱们家破产了怎么办?”   韩一侧头,脸上的小表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纯真,睫毛没有小时候那么浓密了,但还是很长,近处细细一看,简直漂亮粉嫩地能掐出水来。   郑海洋心里痒痒的,抬手忍不住就去掐孩子的脸,韩一哼了下挡开他的手,郑海洋两个手都凑上来了揉,挤得韩一的脸都歪歪扭扭的,韩一想要开口说话被揉得嘴巴都是歪的,炸毛抬手去挡挣扎,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像在揉面团子一样搓来搓去的。   终于,韩一炸道:“咬你啊!”   郑海洋这才稍稍松开了手,但还是捧着孩子的脸:“嗯?你说咱们家要是破产了怎么办?”   韩一揪了揪脸,哼道:“破产也是公司破产,家里又不是没钱。”   哟,小东西知道的还真不少,郑海洋又问道:“如果家里的钱也被拿出去抵债了呢?”   韩一一手抓住郑海洋捧着自己脸的手腕,一口快速的咬在他手指头上,咬完了还舔舔牙尖,不紧不慢傲娇道:“我有钱的,嗯,我有钱。”   郑海洋刚刚突然惊喜的发现韩一竟然长了虎牙!他把孩子从椅子上拉到自己这边,盯着他的牙齿,瞪大眼珠子道:“换虎牙了?哎,我说你怎么现在学会咬人了,还咬得那么疼!”感情小面团包子换了虎牙如今变成小虎崽子了。   韩一被郑海洋左揉一下右摸一下又被拉过去看虎牙,一点小脾气都被点躁了,“到底还聊不聊‘破产’啊!?”   郑海洋连忙道:“聊啊,那你先告诉哥什么时候换上虎牙的。”   韩一:“……去年。”   郑海洋又呼噜了孩子的脑袋一把,“小崽子,你哪儿有钱啊?破产了就和哥哥一起去喝西北风吧,哥哥带你去喝西北风。”   韩一:“……”他是不是出国上个学把脑子上坏掉了?   郑海洋看韩一要生气了终于不逗他了,问他:“哪来的钱?”   韩一坐回去重新拿起笔端坐着,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严肃想了想,才转头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郑海洋点点头:“行啊,要拉钩么?”说着还伸出手。   韩一跳下椅子,拍开他的手,转身跑回了房间,郑海洋就跟着站起来,慢悠悠走上了阳台,跨过阳台上的小门走到了韩一房间。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韩一踩着椅子爬上了他放着一堆物理书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物理书,拿出来,翻开,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接着拿着卡从椅子上跳下来,很快跑到门口,竟然还把门给关上了。   最后才把卡放到手心,递到郑海洋面前。   郑海洋满脸惊奇的接过卡看了看:“你存的?”那竟然是一张邮政储蓄卡,这孩子现在都知道自己给自己存钱了?   韩一点点头。   郑海洋:“哪来的钱?”   韩一:“竞赛拿奖有奖金,还有我爸妈奖励的钱,过年的压岁钱。”   郑海洋下意识问道:“有多少?”   韩一想了想,道:“应该有四万吧,主要都是压岁钱,我爸奖励的也多。”   郑海洋:“!!!!”行啊,这小子!当年果然没白带!郑海洋抬手臂圈住韩一的脖子,夹着拉过来在脑门儿上狠狠亲了一口,道:“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呢!?还记得要存钱啊,存钱干嘛的还记得么?小时候和你怎么说的。”   韩一缩着脖子,涨红着脸,身后尾巴摇着,脸上还是一副傲娇又羞涩的模样:“记得啊……”   郑海洋又伸手去捏孩子脸:“记得要存钱娶媳妇儿呢!?”   韩一炸毛:“胡说!才不是呢!”   郑海洋:“那存钱干嘛的?”   韩一不吭声了,一副“我生气了话题到此为止再问我我就咬你”的表情,偏偏郑海洋还拉着他不让走,挠他的脖子和咯吱窝,拍他屁股:“说啊,存钱干嘛的!?”   韩一的软肉就是肚子和咯吱窝那里,被挠反应就特别大,他挣扎着躲开,脸都憋得通红通红的,终于求饶一般大喊道:“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的行了吧?行了吧?别挠了!”   郑海洋这才放手,捏了他的下巴掐了掐,笑道:“那还得再存点,四万不够呢!”   韩一哼了一声把卡拿走,重新藏好,心里嘀咕着当然不够了,现在买房子那么贵,要好多钱才能买一套房子,他还要继续存。可惜竞赛的奖金太少了,也不知道上了少年班之后的竞赛奖金能不能多一点。      第56章 风雨欲来      郑海洋最近在家里买了一堆保健品回来,除了自己家公司的尾草原生液,还有太阳神、三株的口服液、飞龙护宝液、昂立一号、生命核能,甚至还有巨人集团的脑黄金。   满满一堆的东西放在房间柜子里书桌上,程宝丽都纳闷想儿子到底在干什么,韩一看着他哥喝完了三株口服液再喝昂立一号,就觉得他哥可能真的出国上学上成傻逼了。   韩一私下里还偷偷问程宝丽和郑平:“他在国外没撞坏脑子里吧?”   程宝丽忧心忡忡地皱眉道:“不知道啊,难道真的撞到脑子了。”   郑海洋喝了那一堆玩意儿也喝不出什么,口味上差别很大,看来几个公司还是很注重把自己的保健品和其他产品在味觉上区分开,但有没有效用他也不可能一口就吃出来。   不过按照郑海洋对现在保健品行业的了解,这些东西可能真的没什么大用。宣传得天花乱坠,但实际功效和吹嘘的作用相差多少,就只有各个公司自己的老板知道了。   郑海洋知道他们家的尾草原生液可能还真的有些作用,据说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找了专门的研究所,韩婷婷还去国外帮他们跑了一趟,还据说还有个什么养胃的小偏方,从一个老中医手里拿到的。   郑海洋了解他爸,郑平就不是个会随意冒险的人,他不是韩治军更加不是林钧,老郑家的传统就是做什么东西都要踏踏实实一步步来,郑平自己又想把保健品做长久,原生液的功效虽然比不得广告上的天花乱坠,但是养养胃估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郑海洋喝了两天保健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韩一悄悄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郑海洋面上淡定的笑了笑,心里默默回道感觉自己萌萌哒~现在才是三月份,郑海洋知道金融风暴要从夏天才真正开始,不过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了解这段历史,便知道其实从三月份开始那一位席卷亚洲的金融大鳄索罗斯便开始带着他的团队大量的抛售泰铢。   果然,很快报纸上就有了相关报道,但报道平铺直述,并没有太多的形容词和渲染气氛的口气,即便占了不小的版面,看得人也未必会对泰国的这个事件产生多大的关注。   那天早上郑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还随口和老婆程宝丽来了一句:“泰铢恐怕要贬值了,也不知道泰国政府这次又要借多少外债。”   程宝丽听完了抬眼看他:“吃不吃饭啊?不吃我收碗了啊!”   郑平赶紧把报纸扔下坐到餐桌边上来,郑海洋朝韩一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报纸拿过来,韩一屁颠屁颠拿过来,转身坐回桌边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太狗腿了,于是露出一个小狼狗炸毛的表情,凶狠把报纸往桌上一拍。   郑海洋把报纸拿起来看了看,看到了索罗斯的名字和他代领的量子基金,以及报纸上一张不大不小印着泰铢的照片,快速读下来,果然是索罗斯在大肆抛售泰铢,泰国政府本来就是资本赤字,这么一搞泰铢对美元的汇率就开始大幅度波动。   郑海洋看着这条用理智冷静的字句编写的新闻,真是彻底服了写这篇导报的编辑!不过郑海洋不用看下面的专业评说也知道,泰国政府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决策干预的,要么借债要么动用美元储备,要不然泰铢就要跌惨了。   郑海洋看完之后手心冒了一层冷汗,把报纸塞到桌子下面,桌子上其他人照旧该干嘛干嘛,郑平吃了早饭就去公司上班了。   郑海洋吃完早饭之后站在阳台上,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忧心忡忡的肃穆,从泰铢开始,之后的一切恐怕都要难以控制了。他管不了其他管不了在金融风暴里惨败的其他公司集团,他现在能管的只有他们家的这个集团。   报纸上泰国金融事件并没有在国内引起什么大的反应,至少老百姓还是普普通通过自己的小日子,商圈里的商人们也会议论,尤其做进出口生意的那些商人,唯一崩溃的恐怕就是那些少数和泰国做生意的商人了,泰铢对美元的汇率波动起起伏伏,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四月刚刚开始,郑海洋就从林宴那里得到消息,说是他爸那里研究的太阳能发电初步有了成果,已经在一幢独栋的一层小房子上搭建了全台的发电设备,过两天就要让公司高层验收了。   郑海洋明白“验收”是什么意思,验收的意思就是让集团的三个大老板尤其是投钱的林钧知道,他们花的钱没有白搭,是有产出和成果的。   郑海洋琢摩着自己那天必须也跟过去看看,看他们到底造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郑海洋让韩一那天也一起去公司,而且韩治军那天也要回来,韩一摆弄自己的模型,对那什么太阳能发电一点兴趣都没有,皱眉道:“风力发电不比太阳能发电实际多了?”   郑海洋点点头,心里感慨这小崽子果然聪明,风电厂以后肯定是会有的,太阳能发电也不是没有,只是林钧想让太阳能发电设备进入普通消费群市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结果到了那天,韩治军没回来,郑平和林钧这两个大老板亲自验收,那天的验收搞得就像新店的剪彩一样隆重,在集团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一层平方屋子,周围还扑了红地毯,一些中层领导也来了,还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他们脱掉了白大褂穿上了西服,似乎都信心满满的在等待“关键性时刻”的到来。   郑海洋带着韩一过去的时候不近不远朝那群人扫了一眼,发现各个满面红光意气风发,那模样看得郑海洋都差点真的以为他们做出了“家用太阳能发电”来。   然而,站在那搭建了全套太阳能设备的屋子下面昂着脖子朝上面一看,说实话,郑海洋那一刻真的有一种切实的感受——也许这些人真的不是骗子,真的是在专心致志的搞研究,可他们也许只明白研究是什么,却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市场。   那专门用来搭建太阳能设备的小屋子就是个二十几平方的平方,里面什么都没有,外面倒是盖得挺漂亮的,红墙绿瓦,有点林钧骚包的品味在里面。屋顶上用架子撑着好几块拼接起来的发电板,架子后面还放了一个长方体的铝合金箱子,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郑海洋还专门绕到屋子后面跳着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韩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墙边的一个梯子,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跳下来道:“应该是个变压器。”   郑海洋抬手呼噜了他脑袋一把:“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韩一:“因为我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品啊,脑子就是这么吃坏的。”   郑海洋:“……”   韩一说的其实没错,屋顶上那个确实就是变压器,其实除了变压器,整个发电设备都是十分齐全的,还包括了光伏组件、控制器、监控器、储存太阳能设备、逆变器、直流配备电箱,韩一跑到屋子里又看了一圈,跑出来道:“感觉就像个发电小厂。”   郑海洋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叮嘱他不要乱跑乱摸电箱,转头朝林钧和那个胖子那边看了一眼,心里琢摩其他事情。   验收过程很成功,先是基本的剪彩过程、负责人讲话、接着就是从屋子里把准备好的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等彩电拿出来,通上电线之后,开启太阳能发电设备。   发电设备启动之后,林钧和郑平在所有员工研究人员中层领导的注目下分别一个个打开了电视机、录音机等电器设备。   电器打开,立刻就通电运转!周围的员工个个兴奋的鼓掌叫好,活像已经看到源源不断的人民币朝口袋里流去一样。   剪彩开始之后才闷声跑过来的林宴、郑海洋和韩一像是三个完全格格不入的人,站在欢喜雀跃的人堆里,韩一莫名其妙的看看周围,完全不理解道:“这就是一套正常的太阳能储蓄电力转换发电,有什么可兴奋的?给我材料我也能做啊!”发点小电又不难,难的就是控制电流电压,一个小实验他还是会的,当然在他眼里,现场的一切不过就是个换了大设备的大实验罢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郑海洋在边上捂住他的嘴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这话留心里,别和其他人说。”   林宴在旁边恨恨地朝他老子的方向瞪了一眼,对那个研究组长死胖子翻了一个白眼儿。   郑海洋如今终于切身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触,他看看周围满脸嬉笑欢颜的人,心里十分不舒服,有时候懂一样别人都不明白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鹤立鸡群的自豪感。   验收完毕之后晚上有个小小的庆功宴,韩一要回去看书复习了,走之前叮嘱郑海洋道:“我要龙虾螃蟹,最好给我带点果汁和牛奶,啊,有牛肉再给我带点牛肉。反正你看吧,能打包的就都带给我。”   郑海洋把韩一塞上车,关上门之前朝他嫌弃道:“怎么还这么能吃呢。”   韩一朝他龇虎牙:“咬你啊!”   @   庆功宴在一家酒店,包了一个小宴会厅,并没有多少金碧辉煌的装饰,却是低调的华丽,门口写着牡丹厅,入门分别有一面锦绣前程和一飞冲天的苏绣屏风,看上去倒是挺应景的。   林宴显然和他老子又炒了一架,按照两人一脉相承的火爆脾气真的不吵也难,小的口无遮拦说他老子异想天开,而大的显然十分想拿皮带抽他一顿,奈何今天穿的西裤裤腰刚刚好,没戴皮带出来。   庆功宴就是公司内部的一个小小的饭局,来的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和一些公司领导,韩治军因为没有来,他负责管理的炸鸡部门就来了一个代表意思了一下。那人郑海洋看着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来似乎当初他们在北京开分店的时候那人就在了,看上去三十出个头,想必现在在一洋基也混上店长以上的职位了。   郑海洋一开始以为韩治军不来是因为要照顾刚刚怀孕的陈灵灵,后来想想不对啊,陈灵灵怀了才没多久吧,想了想,才惊觉是韩治军是不想凑林钧这个热闹,显然韩婷婷没少在他耳边吹风让他不要搀和,再转了一圈,韩婷婷倒是来了,和林钧他们聊了聊,躲到边上吃好吃的去了。   宴厅是个自助餐,郑海洋进门扫了一圈就直奔韩婷婷,韩婷婷当时正在剥虾壳,看到他吓了一跳,“你瞎转悠什么?”   郑海洋问道:“你刚刚和他们聊什么?”   韩婷婷把虾肉往嘴巴里塞,道:“没说什么啊,我就去打了个招呼,听那胖子说了说他宏伟的研究计划,然后就过来了。你吃么?这虾不错,一般吃不到的。”   郑海洋站在一边想说不用了,结果韩婷婷在旁边来了一句:“这顿你老子付账的,不吃白不吃啊。”   郑海洋立刻回头从善如流去海鲜那边端盘子拿虾,转头又跑了回来,坐在韩婷婷旁边剥瞎,心里还琢摩着等会儿怎么着也要给韩一弄一盒回去。   郑海洋剥了虾,韩婷婷在一边道:“今天验收我没去,听说挺成功的,我感觉林钧又要在上面砸钱了,那胖子可不是普通的忽悠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他以前在学校里就是研究光伏计划的,给一些专门的企业造光伏发电,他是实实在在的专家,在一些项目上还拿奖的。要不然你看林钧那么精明的人会对他这么恭恭敬敬的。”   郑海洋道:“林叔叔怎么想?要把光伏发电推广全国?”   韩婷婷点点头:“我看他就是这么想的,想做上游资源买卖,全中国哪个地方不要用电的,他要能把太阳能发电普及全国,就是才了大财了,再弄个专利,国家都得求着他。”   郑海洋总结道:“这也学的韩国哪个大宇吧?搞资源买卖。”   韩婷婷嫌弃的嗤鼻道:“做他的梦去吧。”   郑海洋剥了两只虾,转头立刻去找服务员要打包盒袋子打包虾螃蟹之类的好东西,他想他爸投资保健品林钧投资太阳能发电,他这就是在投资“韩一”,这小子这么聪明,以后养的白白胖胖的,肯定能赚不少钱!这绝对是低投入高回报,风险还低!   打包完了,郑海洋洗了手才朝林钧那里过去,刚好郑平朝他这里看了一眼,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林钧的秘书米大顺在旁边万年如一日笑得像个特务,见郑海洋跑过来了知道这场合没自己什么事儿,识趣的走开了。   郑海洋走过去,和林钧他们打招呼,那胖子也就一米七,并不比他高多少,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些,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研究受累了。   郑平对那胖子道:“胡老师,这就是我儿子,上个月刚刚从国外回来的。”   又对郑海洋道:“洋洋,这位是研究所的胡老师。”   郑海洋礼貌喊他:“胡老师。”   胡志文点点头,道:“见过见过,郑老板的儿子真是少年成才,以后肯定有大本事。”   郑平笑笑,受了这一句恭维,当然虽然是恭维的话,但他理所当然也觉得他这个宝贝儿子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   郑平把儿子喊过来就是想让他来和研究所的负责人打个招呼,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郑海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四年之前他才七八的时候也许说的话大人不当回事,现在他都一米六了,就算年纪上没什么资格,但身高摆在这里,就不容被人忽略道,大人也再没有理由来一句“童言无忌”了。   郑海洋和胡志文打过招呼,胡志文就对“指导性”的问了问他在国外的功课和学习,郑海洋一一答了,胡志文点点头,显然对郑平的这个儿子比对林钧的儿子印象好多了。   因为印象好,所以还特别关心的多问了一句:“回国之后打算考什么学校?其实国外的教育先进,不过本科你在国内学找个专业强的好老师带带和国外也没太大差别,等大三大四了出国上研究生深造也是一样的。反正年纪小,你这个年纪和那些少年班的孩子相差无几了。”   郑海洋恭恭敬敬站着,非常礼貌回道:“是想在国内考大学的。”   胡志文挑眉道:“有特别喜欢的专业么?”   郑海洋抬眸看着他,黑目清清亮亮的,笑答:“本来想考商科的,以后帮家里打点生意,回来之后去了几次研究所又了解了一下,觉得光伏产业也不错,就是我理工科不太强,现在有些疑虑。”   这话说得及其圆滑,考商科帮家里打点生意这句帮他老子郑平争了面子,看他儿子多懂事孝顺!顺便也让林钧安心,下一代后继有人,他们上一辈的打下的江山总算有人继承;说“光伏产业不错”又让林钧和胡志文脸上有光,最后谦卑的说一句“我理工科不强,现在有些疑虑”,明显又可以让胡志文再以前辈的身份指点两句。   不过郑海洋哪儿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给他老子给林钧他们拍马屁啊,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等着他们这群人下套呢!   果然,胡志文十分愉悦地开口,道:“你有这个心蛮好的,学这个专业以后出国留个学,顺便再念个商科的专业,刚好回来打理集团。”转头对林钧点点:“你儿子真不错,很好,非常好。”   郑海洋心道先别夸了,等会儿你就夸不出来了,他顺着胡志文的话再次开口道:“那胡老师,专业的东西我可能还要去学,那到底咱们这个太阳能发电要怎么赚钱呢?”   林钧在一边道:“现在计划是两种,一种就是太阳能设备,普通家里都可以安装的那种,就像你买电视机冰箱回来用一样。还有一种就是大规模的发电厂,取代之前的发电模式,更加节能也会降低成本。电和水一样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这个如果能普及开,以后肯定能赚钱。”   郑海洋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微微惊愕,想了想,接着又用谦卑的口气讨教学习一般问:“既然是集团投资做成商业化的话,那成本怎么合算?我今天看那设备好像还挺大的,一台完整的家用发电设备做下来要多少钱的成本?如果是工厂的话,那取代煤电合算么?现在煤电的话好像成本还挺低的。”   郑海洋说完就一脸讨教又殷切地看着林钧和胡志文,林钧挑了下眉头,抬起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红酒,胡志文看着郑海洋,直接道:“商业化的问题其实可以先不讨论,你可以先看看光发电的优点,你看,煤炭早晚有一天会用完,但是太阳能源会么?除非某一天太阳消失了才会没有太阳能,当然到那个时候恐怕人也跟着消失了。还有不用燃烧原料,设备的损坏率低运行成本也低,而且发电设备的建设周期比煤电设备的建设周期短,只要有太阳,在哪里都能建造。”   郑海洋了悟点点头,余光却瞥了旁边一直默默无声的林钧一眼,目光看向胡志文时心里叹息,他想胡志文应该不是个什么都不懂忽悠人的神棍,想必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可惜他是为科学奉献一身的研究人员,也许是误打误撞认识了林钧,和这个一心想做财阀的大商人一拍即合。他是学者是研究员,其实更适合呆的地方是国家的研究所和高校,他不了解商人,更加不了解林钧,他不知道其实一个商人不管花多少钱投资一个项目,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盈利。   都是为了钱。   真正是应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郑海洋上辈子或许不理解商人的本质,但这辈子经历了全家的蜕变入商圈做生意,在国外又看了很多商业圈的实例,便知道其实“商业的本质就是金钱”。   胡志文不在商场混大部分心思都扑在研究和实验室里,当然不会是个巧言令色会看情况说话的人,于是成功入了郑海洋的套子,说了一堆在林钧看来完全都是狗屁的胡话。   林钧要听的是这个项目的投入虽然前期很多,但后期绝对会是巅峰式的回本,成本怎么怎么地,怎么怎么赚钱,绝对不会是现在胡志文说的这些。   非但没说到林钧心坎上,反而被郑海洋一套套进了圈套,说的东西让林钧直皱眉头。   郑海洋听了胡志文的话礼貌的点点头,知道至此已经够了,林钧这么精明的人,不需要他在多说什么多套什么话了。   郑海洋对胡志文的话流露出崇拜,又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和郑平打了个招呼,说等会儿他就提前回家,郑平点点头,他也就转身走了。   林宴和韩婷婷在一边啃螃蟹腿,才三月份那螃蟹的腿竟然那么大,绝对是进口货!看得郑海洋赶紧心里嗷嗷直叫唤扑了过去拿盘子找螃蟹,找到了之后又直接朝他的打包盒子里塞了几个,也好带回去给韩一尝尝。   坐下来之后,啃螃蟹腿的林宴朝他抬抬下巴:“你和那胖子说什么呢?”   郑海洋把螃蟹剥开,“没什么,请教一下他,太阳能怎么赚钱。”   韩婷婷吐了嘴里的螃蟹壳:“然后呢?”   郑海洋:“他叫我先别急着想赚钱的事情,要想想太阳能的各种优点,然后一二三四列举。”壳剥开,哇塞蟹膏好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韩婷婷呛了一口,有些诧异的抬头,道:“他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林钧面前说‘先别急着想赚钱’这话?他疯了吧?”韩婷婷自己也是老板,手里也有研发团队搞口红和护肤品,她完全能够设身处地的了解道林钧的心态,一开始研发的时候这句话或许是老板的定心丸,不过过了一个时效要是再有人说这种话,韩婷婷绝对能把那人撕了,投进去的可都是钞票!她还不想破产!更何况是一向急功近利的林钧?   林宴冷笑朝郑平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等着他们撕破脸,然后等着我老子破产。”   郑海洋剥了虾壳,心里有些叹息,其实林钧早晚会发现他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毕竟无论哪个商人都不会投资无回报的生意,早晚的问题罢了。只是郑海洋把这个时间提前了很多,也许一年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三个月,但不管怎么样,郑海洋都不会坐视公司就这么被拖垮掉,看着林钧破产看着他们家和韩治军被拖下水。   白投的钱真的已经够多了。   @   这天回去,郑海洋给韩一和程宝丽带了一大堆好吃的,那个进口的大螃蟹他又拿了好几个,反正他老子付钱,不拿白不拿。   韩一坐在他房间的书桌前,面前一大盘子大螃蟹,那蟹腿粗得他口水直流,郑海洋从隔壁拿了泡姜的陈醋进来,摆在他面前,人往旁边椅子上一靠,道:“吃吧!”   韩一没想到才四月份就有这么大个的螃蟹,眼睛都冒绿光,伸手就去扯蟹腿,直接沾了沾醋就往嘴巴里塞着咬。   郑海洋在旁边拉他的手:“怎么这么吃的?螃蟹壳都咬的?你属什么的?”说着把那断腿的螃蟹拿起来,外壳拨开,是只个头特别大的公蟹,肚子上满满都是蟹膏。   韩一眼镜哥冒绿光盯着那蟹膏看,郑海洋拿勺子刮下来,沾了醋送到孩子嘴边,像小时候喂饭一样喂他,道:“张口,请你吃蟹膏。”   韩一张大嘴一口吞了,手里还拿着勺子,郑海洋在旁边帮他剥蟹壳,随口道:“知道怎么分公母么?”   韩一小眼儿一翻:“知道!”说着又把勺子拿过去刮蟹膏。   郑海洋掰着蟹腿:“知道蟹膏和蟹黄是什么么?”   韩一心里哼了一声,尾巴翘起来,傲娇道:“当然知道了!蟹膏是公螃蟹的精子,蟹黄就是母蟹卵子啊。”   郑海洋道:“知道的还挺多。”   韩一已经刮了蟹膏下来,沾了醋,送到他嘴巴,也学着他的模样,道:“张嘴,请你吃蟹精。”   郑海洋一边默默张嘴含住勺子一边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嗯,一定是他太猥琐了,一定是这样。   韩一喂完了,还有模有样问他:“好吃么?”   郑海洋点头:“嗯,好吃。”   @   如郑海洋所料想的那样,林钧和胡志文果然在庆功宴那天晚上就谈崩了,他没看到具体的过程,都是林宴这个旁观者转述的。   据说郑海洋那天晚上“挑拨”完了之后,林钧就有些闷闷不乐,因为胡志文之后又说了很多“学术”方面的东西,但这些都不是林钧关心的,他只关心一样,就是到底赚不赚钱,能赚多少,还有就是怎么赚钱。   林钧一开始压着情绪,胡志文没看出他心情不爽,说了很多林钧压根不关心的东西,最后郑平都看出林钧是真的火大了,在旁边默默不吭声灌着酒,任由胡志文往海了说。   最后庆功宴结束,林钧摆下手里的杯子,靠着一边的宴桌,抱胸看着胡志文道:“其他都别说了,你自己和你下面的人一周之内给我一份产业报告吧,之前的设想方案我觉得可以,现在差不多可以考虑产出值的问题了。”   胡志文愣了一下,道:“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没懂么?”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光伏发电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种要朝长远目光来看的,急不来的,一周你就想赚钱,这怎么可能!”   林钧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也许可以心平气和的和胡志文聊,但有时候说话场景和气场都不对,换了平时林钧也许不会吵,但今天是他投资了这么久的光伏发电计划的小庆功宴,他心里没法不膨胀不着急。   一着急,林钧就扯着胡志文的衣领吼道:“你知不知道我为这个项目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多少资金问银行借了多少钱!!这天下有白吃的饭么?又是研究室又是那么大一个实验操场,都不是钱么?养了那么多研究员,还有那些设备那些机器都不是钱么?你以为我做慈善的么?”   胡志文被林钧这么面红耳赤狂躁的一通吼,一开始有些傻了,似乎想辩护又不知道说什么,想开口说话却立刻被后面郑平拉开。   当时宴会厅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基本都走了韩婷婷吃饱喝足也提前走了,只有林宴郑平和他的秘书还有林钧的秘书米大顺在场。   郑平把胡志文拉开让米大顺送他回家,林宴在酒桌边上扶住林钧,林钧喝红酒喝得酒劲儿上来了,坐在桌边撒酒疯,扯着桌上的桌布砸了好多餐具,椅子周围一片狼藉。   郑海洋听到这里瞪眼道:“你爸喝醉了是纯粹撒酒疯还是什么?”   林宴苦笑道:“不是,你看他这么多年投资生意,其实都是赚的快钱,这是第一次踏踏实实坐下来想要投资个项目。他是真的想把这个项目做好,才会投了那么多钱,你其实也能看出来,他是很尊敬那个胡志文的。他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直觉还是很准的,会撒酒疯估计就是知道这次投资可能要完蛋了。人在喝醉了是最不会骗自己的,他要是清醒着估计还会犹豫,喝醉了发疯就是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   林钧第二天清醒了当然不会撒酒疯,但是就像林宴说的,林钧有商人明锐的直觉,是不是真的白投了钱他自己心里最明白。但理智上他还是和胡志文彻彻底底的聊了一下项目的回报率。   终于,一个合作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胡志文一开始很欣赏林钧,他和林钧聊他的光伏发电计划聊未来,他们都能一拍即合,他本来以为林钧不是个彻头彻尾只看钱的商人,是个有长远目标的人,可是现在的一切告诉他,其实林钧就是个商人。   是啊,林钧是个商人,要赚钱,胡志文是个研究学者,手里有能够发展长远的项目计划,于是一开始两人一拍即合。   可是合作的过程一定出了某种差错,让林钧误以为胡志文的项目在一年多的周期之后可以有预见的回报;同时又让胡志文觉得林钧是个愿意投身科学事业,且愿意用金钱资助的投资家。   让人唏嘘的是,这个过程竟然没有一点哄骗欺诈在其中,胡志文是真正的学者研究员,也是真的有本事有学术,也没有蓄意哄骗林钧投钱。   郑海洋他们全家现在都是各种叹气,如果胡志文是个骗子,他们可以把他送上法庭送上监狱,可以愤怒不甘,可没有,一切都源于一开始合作时两方在未来愿景和认知上的误会。   而林钧也是个行动派也不会自己哄骗自己,在彻彻底底搞明白这个投资需要一个十年甚至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研究过程且还不能保证回报率的时候,他果断放弃了光伏发电的计划。   郑海洋知道投资计划切断之后问林宴:“你爸到底投了多少钱?”   林宴皱眉摇头道:“不知道,我问了他,他没说。他借着高科技项目的名义用自己的资产做抵押,又用亿万富翁的名头向好几个银行贷了款,还有北京其他几个公司的老板,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郑海洋诧异了,他一开始知道林钧投了自己的钱,但是没想到还拉上了银行和其他人,这简直就是要疯掉的节奏!难怪他爸在家里抽了好几天的烟,难怪韩一说他妈和韩治军都要回北京了!   有些效应是连锁的,太阳能发电计划中断的消息传出去的话,银行和其他投钱的股东肯定很快会找上林钧还钱,这绝对是恶性循环!!要知道他可是顶着中国第二富的名头、还有着“一洋集团”的背景。   林钧这个全国都出名的亿万富豪一旦垮掉,很快银行就会彻查投资的“高科技项目”,到时候全国找银行借钱的“项目”搞不好都会受到影响,这些项目里面有些是真的有用,有些肯定是浑水摸鱼,但不管怎么样,大环境一受影响再草木皆兵,蝴蝶效应之后的商界龙卷风越卷越大,多少行业会遭殃资金链断裂受影响?多少人会破产?!!   还有一洋集团,林钧如果跨了,跟着他出名的公司肯定都要受到信用质疑!难保不受影响!   郑海洋简直不敢想象之后的事情,越是深入想越觉得要完蛋!况且在金融风暴的大影响之下,谁都不能保证林钧的这个事件会不会成为其他事件的导火索!在之前火热的商业前景之下,银行投了多少高科技!?本来97年金融风暴中国没有受到直接致命的冲击,那么现在呢?还能保证一切都按照历史的大轨迹发展么?   郑海洋心惊胆战对林宴道:“不行一定得搞清楚他到底投了多少钱,没有会计可以查账么?查也要查出来!”   终于,韩治军和陈灵灵在得到消息之后迅速回了北京,林钧不肯说投了多少钱,只说自己一个人担着,如果怕影响集团他愿意退股,他甚至把投钱的账单帐表全部藏了起来。   没有人比林宴更了解他爸,当初在广州堵马陪了百万千万他都分分钟不放在眼里,如果没多少钱如果可以负担哪怕能挺着熬过去,按照林钧的脾气绝对会昂着下巴绝对不低头,绝对不会说出什么“我一个人担着,大不了退股”这种话!   这根本就是熬不过去,林钧自己都知道这次不光光只是破产的问题!   韩治军和郑平不搀和光能发电计划所以不知道林钧投了多少钱,可根本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当林宴对韩治军郑平说林钧可能欠了银行几亿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天已经乌沉沉的压了下来,随时都要塌了!   研究所实验室的项目眼看着被拉闸,郑海洋在没人去管试验所的时候赶紧找到了林钧的秘书米大顺,让他想办法稳着实验室,哪怕现在白养着那堆人什么都不干也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光伏计划做不下去了!   郑海洋又火急火燎的找到了胡志文,胡志文那时候已经好几天没有去集团了,天天躲在家里,一副恨不得要自杀吊死自己的枯燥模样。   郑海洋抓着他的领子,吼道:“你给我起来去公司!别在家一副要死的样子!去公司管着你下面的一堆人,给他们找点事情干!”   胡志文是最清楚林钧投了多少钱的人,详细的账目不清楚,但他负责这个项目,多少还是清楚什么进度需要多少钱的,他一分没贪污全进了项目,可这个项目是他的,林钧欠了银行钱也等于他欠了银行钱,林钧还是个亿万富翁,可他呢?他住在破破的同理楼里面,什么都没有!   胡志文一副欲要赴死的表情,对郑海洋道:“去公司干嘛?没用了,项目断了,资金链也要断了,银行早晚要找上门的!”   郑海洋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种,他妈的老天爷赐给他个金手指让时间倒流他绝对不会出国上学啊!!!他抓着胡志文的衣领,大声道:“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之后有多大么?你们把光伏计划弄这么高调,资金链一断银行要查多少高科技?你知道多少人要破产要家破人亡么?你起来给我洗把脸去公司,你给我稳着你的人,给我拖着,我保证现在暂时没有事!听到没有啊!?”   胡志文还是摇头,郑海洋以前敬重学者文人,现在到了这个时刻真他娘的觉得这人是个傻逼,他道:“你不是要弄光能计划要造福中国人,要民族撅起的么???你死了你的项目谁去接?你死了这个项目就没了,投的钱全部打水漂了!!你死了多少人要跟着你去死啊!”   胡志文抖了抖,原先放大无光的瞳孔一缩,才慢慢爬起来,茫然的点点头道:“对对,我不能这么死,我还有那么多学生,我的项目,我不能就这么死。”   胡志文洗脸刷牙的工夫,郑海洋在一边压着情绪对他道:“你想办法给你的学生你下面的人找事情做,哪怕你说验收成功放他们一个小假期都可以,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你的人你给我搞定!要是你搞不定,到时候我会把所有的责任推给研究所,就说你的你的学生故意用项目诓骗银行投资,你的那些学生学子的前途就都毁掉了!”   胡志文洗把脸,点点头,扯嘴角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来给他们找事情做。”   与此同时,韩治军和郑平终于在林宴家里翻出了项目的资金进项表,韩婷婷抓过去看完之后,腿一软往地上一坐,爬都爬不起来,颤着嗓音道:“怎么这么多……”   韩治军把账目拿过去翻,郑平急躁问她:“到底多少?”   韩婷婷:“六亿……六亿多……”   所有人:“……”   林钧本来被林宴按在沙发上,此刻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无所谓的站起来,目光沉沉的,表情又是平时的那副倨傲,不肯在人前低头:“六亿又怎么样?我能赚这么多,难道不能赔这么多么?”   林宴觉得他爸简直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死扛着,他手脚发颤站在一边,韩治军过来一脚揣在林钧肚子上,把人踹翻在了地上,抬拳头挥在他脸上。   林钧躺在地上,嘴角出血,抬手背擦了擦,昂着脖子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突然吐出一口浊气躺回去,目光空洞的看着他客厅吊顶上挂着的水晶灯。   那一刻他幽幽的在脑子里想,水晶灯真好看啊,砸碎了也一样好看,就好像他起起落落的人生一样。   韩治军从边上走过来,蹲下来,抓着他的衣领像是透彻他的想法一般,冷冷道:“你想死了一了百了么?想想你儿子吧,你死了,父债子偿,他才十几岁就要被你拖累死,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林钧躺在冰凉的地砖上突然发冷的颤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林宴的方向,他看到林宴站在沙发边上,低头面无表情又苦涩的看着他,他的儿子和他一样骄傲一样屌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无措的表情?林钧一下子惊醒了,从地上坐起来。   @   四月干燥的北京连下了几场雨。   郑海洋看到韩一在阳台上摇动他的模型,那个小车已经能前进后退了,孩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概也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   天气不好,感觉气压很低,郑海洋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旁边摇动模型的韩一抬眼看了看他,对他道:“真的要破产了么?”   郑海洋笑了笑,在小板凳上窝着,道:“放心吧,哥哥不会让公司破产的。”   韩一似乎并不关心破不破产的问题,又问了一句:“破产了你会出国么?”   郑海洋嗤道:“破产了哪里有钱出国?”   韩一点点头,遥控着手里的东西,垂下眼,安心道:“不走就好。”   郑海洋本来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一顿,突然心酸了起来,哥哥不走的,永远不会走的。      第57章 那是一种稳稳隐藏在气场下对局势的自信的堪透      从四月开始,家里的气氛就完全变了,韩治军脱手把手里炸鸡店的生意都交给郑平的弟弟郑丘去管,自己和郑平亲自坐镇北京,但即便如此,谁都无法忽视巨大的压力背后那叫人近乎绝望的六个亿。   郑海洋在之前林钧发疯了一样把账目藏起来的时候找米大顺和胡志文,成功稳住了集团的研究所,这一步走得极对,现在集团上下除了他们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所有人都被蒙在股里,就连研究所胡志文的学生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郑海洋一再警告胡志文,“你要是敢跑掉,最后承担责任的就全部都是你的学生!”   胡志文虽然不懂商场的事情脑子在这方面转的也不快,但事关几个亿、事关研究所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同事和学生,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再者郑海洋也看得出来,胡志文不是骗子,内心里有他学者自傲的一面,这个时候跑掉了,那他手里研究的所有东西全都没用了,他舍不得那些研究。   胡志文不知道林钧郑平他们要怎么收拾眼前的残局,他只能听从郑海洋的调遣,像过去一样每天兢兢业业在研究室里给他的学生给研究所的同事们找事情做,看上去就好像还在进行太阳能计划的研发一样。   这几天郑平韩治军他们好几天都没有睡着,男人们忧心忡忡,女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陈灵灵还怀了二胎,韩治军就想让她先离开北京去海南养胎,叫程宝丽陪着顺便把几个孩子也带过去,况且韩一六月份还要高考考少年班,不能又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陈灵灵特别淡定的坐在沙发上,道:“不用怕,反正天塌了有你们男人顶着,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呢遇到点事情就躲出去,保不准以后生出个窝囊废出来。”   韩治军被老婆的话噎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就去看程宝丽和郑海洋他们,郑海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摇头道:“我就在北京不去海南,热死了。”   韩一立刻摇头:“我也不去!”   程宝丽在给家里的大大小小炖汤,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道:“那我可不能走,洋洋和郑二都在北京,我干嘛要走呢?”   按照韩治军的想法,这个时候就是男人的战场,女人孩子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海南躲躲,他少年时代就在外面混,习惯在大事不妙的时候把各种可能的最坏的结果都想到,现在摆在他眼前最坏的结果就是——光伏发电计划的事情捅出去,银行追债,林钧破产,集团跟着因为信誉问题坍塌,关联下他们拿出所有的钱都未必够补上这个巨大的窟窿,搞不好因为经济罪被送进监狱。   韩治军在知道林钧欠下六个多亿之后就和郑平聊过,一旦有预兆他们可能面临最糟糕的结果,就考虑投资移民先把家里的女人孩子送出国去。当然,谁都不希望最后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   只是谁能想他们家这群女人孩子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竟然都能如此这般坚挺,真叫韩志军又感动又无语。   现在的情况暂时就是隐瞒下去,做出一切照旧的假相来,郑平和韩治军林钧他们计划之后的事情的时候,郑海洋就坐在一边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把公司里的资金都集中起来,看看有多少钱能填补,林钧那里的个人资产也要尽可能回拢。   林钧这辈子起起落落,什么样的重创没受过,陪多少钱的时候都有,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也从来没有谁能像郑平韩治军这样会把一洋基和原生液下面的资金链拿过来填补他弄的那个光伏计划。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林钧一人承担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能一起稳住不拖垮集团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林钧和集团对外就是紧密的关系,一洋其实根本无从撇清关系。   韩治军看他道:“现在不是你感动的时候,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在地上朝我磕头吧!把你的钱都拿过来,投资的出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撤的都撤掉。”   郑平之前想要做饲料,现在一是没心情了,二是资金不够,三是也不敢胡乱投钱了,林钧就是个跌得特别惨的教训,将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饲料上砸的钱会不会也打了水漂。   三个男人不敢把事情放在集团聊,现在基本都在林钧家里开小会,林钧家的保姆也被辞退了,现在都是米大顺在打扫屋子林宴每天出去买快餐回来吃。   @   林宴刚刚买了饭菜回来,一盒一盒的白色泡沫盒子,进门的时候面无表情,看到郑海洋的时候挑了一下眉头。   郑海洋站起来去帮他搭了一把手,男人们还在沙发上边抽烟边想办法聊天,两个孩子去餐厅摆饭盒,林宴小声问郑海洋道:“你来干嘛?”   郑海洋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脸“老子是救世主是耶稣是玉皇大帝”的淡然表情,小声道:“有我在,集团铁定不会破产。”   林宴嗤鼻,翻了个白眼,对他道:“我老子在欠人六个亿之前,比你还屌的。”   郑海洋一边摆着一次性的筷子一边哼哼道:“说了你也不信,等着吧,愚蠢的凡人。”   林宴最近心情十分不好,以前臭屁屌屌的说话都带刺,经过这次的事情人也像是一夜长大了,毕竟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不可一世的老子也有今天,他也可能从富得流油的大少爷成为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的乞丐。他这几天话特别少,之前看到郑海洋都爱逗个嘴,最近沉默了不少,此刻听到郑海洋臭屁兮兮的话,终于能换位之下明白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臭屁叫人讨厌了。   他在郑海洋腿肚子上踹了一脚,转身去开了家里的窗户,对客厅沙发上三个男人道:“先吃饭吧。”   五人吃完饭,把一堆餐盒扔进垃圾桶,林宴拿了抹布擦桌子,郑海洋坐在餐桌边上,翘着腿,一手搭在椅背上,另外一手捏着张白纸在看。   林宴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最上面写了四个大字,还有一个圈圈了起来画了个五角星——“国退民进”,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地址和电话号码甚至还有私人的bb机号码。   林宴疑惑道:“什么东西?”   郑海洋朝他转头笑了笑,站起来,往客厅沙发几个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爸,接着往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   郑平本来在说话,被儿子一打断,顺手就接过了那张纸,愣了一下,看着上面的东西,纳闷儿道:“什么东西?”就像林宴刚刚看到的,那张纸上写满了各种地址、座机号码有的后面甚至还有私人bb机号码,林宴没看清,但是郑平看得一清二楚,那都是一些能源研究所的地址还有的甚至是电厂公司的地址和通讯号码。   郑平朝上到下扫了一眼,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你弄这个干吗?”   郑海洋此刻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属于他孩子的天真无知,那是一种静默的完全理智的神态,属于成年人才会有的成熟与克制,他坐在那里,没人再会忽视他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当然,这本该就是他的神态。他的气场稳稳张开,眼神透着淡定,坐在那里,就会忍不住去看他,去发掘他目光中的深意。   郑海洋开口道:“我问胡志文要的,他做研究员这么就久肯定认识不少研发的人,他在那里圈子里,当然对那个环境很熟悉。”   林钧看着他,皱眉,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皱眉坐着,他会抬抬手让孩子哪里好玩儿哪儿呆着去,可今天他觉得眼前的郑海洋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甚至觉得这种变化应该是从内心而来的,好像同一个壳子,却换上了另外一个灵魂。   林钧突然就有些不敢低看眼前的郑海洋,因为他的秘书米大顺之前曾经告诉他,当所有人都在找他要研究所的投资账目无暇分心的时候,是郑海洋亲自跑到胡志文这个缩头乌龟家里把人弄出来回研究室镇场子的。   显然,眼前的孩子和他们认知里的有很大的差别,谁都没有留意到研究室会怎么样的时候,他已经能缜密的思考一个局势的漏洞了。   郑海洋继续道:“银行的借款只是有个利率问题,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还钱,就说集团最近资金宽裕;但是其他几个老板那里你要怎么还?他们是投资又不是借债,他们是要看到一个未来的回报率,不是你现在不缺钱了把钱还给他他就会收的。”   这个问题早上林钧和韩治军郑平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了,当时郑海洋就坐在一边听着,确实是这样,当时几个被他拉进来的老板都是看中了光伏发电的前景,所以才投钱进来,他们是想赚钱,而不是像银行一样借钱拿利率,本质上就有差别。   况且这个时候把那几个人照过来还他们钱,根本就是愚蠢至极的办法,那些人都是人精,蛛丝马迹里就能顺藤摸瓜猜到有什么不对,或者是光伏计划成功了有前景林钧想一人做大,或者就是做不下去了,无论是哪一种,最后事情闹大了中断太阳能计划的事情都会败露。   所以目前局势折中的办法就是,他们稳着那几个投资的老板,先尽可能的把银行的贷款填补上,填补上漏洞之后,再尽可能和那几个老板坦白,把他们的钱还给他们。   郑海洋当然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于是在韩治军开口之前,道:“折中的办法不是不可以,先还银行钱再还那几个老板,可问题是这么大一笔钱,要怎么填补?集团不会垮掉么?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还掉钱之后你们想尽可能掩饰集团内部已经亏空的现实,装也要装下去,然后再慢慢脱手光伏计划同时在把集团的其他项目继续做下去。能不能撑住就看到时候你们能不能又以其他项目的名义再问银行借钱了对吧?”   这些问题几个男人还没有展开聊过,甚至是他们刚刚要聊的话题,却怎么都没想到被一个孩子一览无余的看得一清二楚且阐述了出来。   是他们的后路只剩下这么一条所以连个孩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么?不,绝对不会是这样。   韩治军想了想,拿出耐心来,对他道:“你可以继续说。”   郑海洋扫了沙发上的几个男人一眼,就是餐桌那的林宴都忍不住走了过来,惊愕的看着他,郑海洋从自己身后掏出最近几天的报纸,扔在沙发上:“先不说有没有足够的钱还银行,你们哪里来的自信银行年中、年末的时候还会再借钱给你们?如果这一年资本市场动荡银行也没有钱再借给你们呢?如果今年的保健品市场因为突发事件一片惨淡呢?如果在你们给银行还钱给投资人还钱的时候,集团的资金链一下子崩盘呢?”   郑海洋一口气把所有的问题都抛了出来,他听了一个早上,已经忍了很久了,他明白父辈此刻想要稳打稳扎一步步来的心情,但是郑海洋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没法一步步来了,不用多久,保健品的信用市场就要开始崩蹋了,这一年绝对有好几个保健品公司要倒霉,或许他们的原生液也会一下子崩盘被摧毁,紧跟着就是整个集团。   问题被一下子全抛出来,几个男人都怔在那里,郑海洋就像个掀开潘多拉一角的恶魔,警示着所有人,厄运也许就要到来了。   林宴已经震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前的郑海洋完全就是陌生的,他说的话他的举止神态他的眼神全部都是他没见过的。   郑海洋不等大人们反应,直接道:“所以,银行的钱,我们不能还!还法还、还不上,也不可以还!”一旦开始还钱,就意味着资金链的锁紧,魔盒一旦打开,潘多拉的厄运就要降临,最坏的结果回等着他们。   林宴在一边突然开口道:“如果不还,难道就这么拖着?”怎么拖?银行不用见到回报,可是那些投资人也要看成果吧?   郑海洋:“我问了胡志文,这个项目不是没有成果,只是这个成果没办法现在就商业化产业化,所以这种高科技投资根本不适合普通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带所有的股份、成果、债务转手给国家!”   郑平已经听儿子说了很多,有些许不耐烦了,他的儿子是聪明看得透,但这个时候他以一个长辈父亲的身份觉得孩子只是异想天开罢了,他要开口,郑海洋突然看向他道:“让我说完,我就说我想的,说完了你们要怎么办你们就看着办!”   郑平终于合上嘴,点了点头,郑海洋继续道:“如果这个高科技项目转手给国家,我们放弃所有的股份和成果,让胡志文带着他的团队去国家研究所为国家开发光伏项目,债务自然就跟着转移了,因为我们不要成果,也不会商业化。如果十年二十年之后产业化,也是国家最得益。”   林钧幽幽道:“放弃现在的成果和属于我的股份当然可以,可问题是国家为什么要接手?”年轻人在国外留了个洋,果然开始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了。   郑海洋指着那张纸,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让国家和相关部门觉得,这个光伏计划是属于上游资源型、而且是需要被垄断的能源计划。”   垄断?这个词一出来就让在场的几个人愣住了,垄断?国家垄断?   郑海洋:“我说的在你们看来也许有点异想天开,不过今年,最迟年底最快年中,绝对会有‘国退民进’的计划出来,到时候国有企业会退出所有的竞争行业让给民间,转而垄断上游资源型的行业,到时候电力肯定会是国有垄断的一个行业,只要我们想办法让光伏发电成为电力的一个研发分支,绝对可以让国家接手过去。”   郑平韩治军和林钧纷纷对视,惊愕与郑海洋的“幻想”,可即便这个办法在他们看来是异想天开,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国家资本退出普通竞争行业转而垄断资源行业,他们手里的这个光伏计划确实可以转手给国家!毕竟胡志文做的东西不是骗人的,是真的有用,只是暂时无法商业化。   林钧是最早一个心动的,他觉得孩子的思路很开阔,给他们重新打开了一条退路,他看着郑海洋道:“但是国家为什么突然要把资金退出竞争性的行业?”   要知道现在国有资本在很多普通的民间项目上还是投了不少了,像早年的冰箱彩电就有很多国有资本,甚至还有这几年的胶卷行业,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行业。   最近这两年又因为“争当世界五百强”的口号喊得火热,有些地方政府甚至开始集合不同行业做大一个“集团”,向很多日韩尤其是韩国大财团学习。   郑海洋心想他当然知道,因为97年金融风暴东南亚的资本市场一片惨淡,你们心目中的“偶像”韩国第一的大宇集团倒闭了,还有一大堆韩国的起亚、汉拿之类的大集团也倒闭了,标杆偶像在金融风暴里一倒,谁还会再去复制“集团模式”?   郑海洋也记得一清二楚,政府的信心坍塌,便迅速会做出逆向转折,也就是这一年开始“国退民进”,开始由国家垄断所有的上游资源——石油、电力、航空、地铁等等都会成为国有资本。   这是特定环境里的特定转折,属于中国的历史推进。   郑海洋指了指报纸,道:“看报纸吧,泰铢之后是马来西亚,韩国的集团撑不下去的,资本账户赤字,外债一大笔钱,国际炒家一开始抛售韩币,韩国肯定完蛋。不相信可以把我姑姑喊过来问问,大宇也未必能撑得下去。”   “我知道我说的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先开始攒钱,一边攒一边等,四月中,肯定有保健品公司要倒!”   这天的郑海洋就好像独自站在属于他的舞台上,向众人展示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流露过的一面,那是一种稳稳隐藏在气场下对局势的自信的堪透。   这天郑海洋回去之后,郑平和韩治军他们又聊了许久,林宴在落地窗边听到几个男人说的话,似乎是被郑海洋说动了心,但也只是稍稍动心而已,毕竟涉及几亿的事情,谁都不会按照一个孩子说的来。   林钧对郑平笑道:“你儿子牛的,以后绝对是个人物。”   韩治军道:“你别管郑二的儿子了,先管好你自己吧!给你十天时间凑齐三千万!别动公司的钱,拿你自己的钱!”   郑海洋知道他说了这么多,几个大人也不会按照他说的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他们必然会先开始想办法还银行的钱。   果然,不用多久,林钧就向自己的银行申请转出三千万,申请刚刚打出去,银行的行长立刻就打了电话给林钧,毕竟对一个当时的银行来说,一下子转走三千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还钱当然先从林钧口袋里掏钱,郑平韩治军又不是慈善家,但转出款项的时候又不能打草惊蛇,让别人误以为他要破产什么的。   林钧便稳住对方道:“放心吧,我只是暂时的调动资金链投个东西,哈哈哈哈,我投钱肯定是有大钱赚啊,最后还不是存你们银行。”   行长心里稍稍放了心,毕竟之前林钧也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他想林钧是亿万富豪不用担心的,他背后还有一个大集团呢,于是分了几次,帮他把钱转了出来。   这头林钧刚刚把钱凑齐,已经是四月中旬快四月底了,正打算按照计划把钱走入集团研究所的账户,再从研究所把账走出来,以此好借着“集团赚了不少资金充裕“的名头给几个银行还钱的时候,保健品市场突然一下子炸开了锅——   今年刚刚推出市场销售正火旺的某保健品公司陷入了“造假”官司,而“三株”面临着更加难堪的境遇——某消费者喝完了他们公司的保健品之后意外身亡。   之前几年一直红红火火的保健品市场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局之中,保健品信誉成了所有消费者关注的问题,市场开始一片昏暗紧接着就开始萎靡不振。   和郑海洋预料得丝毫不差,保健品市场的风暴开始了。整个市场萎靡的同时,老百姓开始质疑保健品的功效和安全性,甚至有相关部门开始彻查市场上的保健品合格率。   这个局面让郑平韩治军他们愕然惊诧,竟然和郑海洋预料得不差分毫,最先崩盘的竟然就是保健品。   郑平道:“也许只是巧合。”   林钧眯着眼睛,并不赞同,“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又不是扔骰子,这是商圈,是战场。”   是啊,这是属于商人的战场,在战场上那里会有巧合?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也许郑海洋早在一开始就寻到了蛛丝马迹。   林钧的三千万进了公司账户,还没来得及取出来还给银行,就被郑海洋的语言压了下去,就像所有人了解的那样,林钧是个冒险家是个激进的疯子,在郑平质疑孩子只是说中了巧合的时候,林钧已经开始接受郑海洋的说辞的。   他眯着眼睛,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眼前是韩婷婷给他的还款明细,他不甘心,他投了那么多金钱资本,现在不但要放弃还要花更多的钱,他不甘心,他想要再等等,也许真的可以等到郑海洋口中的那个“一线生机”!!   @   保健品的消息在新闻、电视报纸,在市场上已经开始闹得疯言疯语,集团的尾草原生液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有关部门通知了集团,最近可能需要检查原生液的合格率和药物成分的安全性。   郑海洋得到消息之后就在家里设计了一份全套的让“原生液”一炮而红的办法,他根本不担心原生液不合格或者不安全,他在家里看他老子郑平那么淡定他就知道,原生液的成分绝对没有问题。   韩一最近在疯狂的看书,之前家里的气氛压抑郑海洋又时常不在家,他于是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书复习。   郑海洋近期倒是都在家,没有出去,于是韩一就把自己看书的地点搬到了隔壁郑海洋的房间。   韩一看到他哥的桌上床上是写写画画的各种东西,很多都是英文的,他哥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英语。他拿起一张纸看了看,没怎么看懂,似乎比物理要复杂?   郑海洋从他手里把纸抽出来,揉了他脑地一下,把纸放回了原处,韩一看着他道:“这些是什么?”   郑海洋转头:“是原生液的市投入计划。”   韩一:“有什么用?”   郑海洋:“吞噬的用处,比如在一个鱼缸里只有两条鱼,我是大鱼,你是小鱼……好了好了,你是大鱼,我是小鱼,那你把我吃了,这个鱼缸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懂了么?”其实就是排他性的占领市场。   韩一想了想,懂了,好像是在说要让原生液卖得更多,挤掉其他保健品。孩子手里是物理书,对那些市场不市场的完全不懂,他好像天生没有那方面的才能,对理工科倒是很感兴趣。   韩一心想理工科强的人聪明,他喜欢物理,说明他聪明;可是他又想,哥哥懂的东西似乎能赚很多钱,赚钱就能买房子,这么一比的话,孩子心里天真的觉得,嗯,那还是会做生意的人有本事。   郑海洋却在一边臭屁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哥哥很有本事,很牛?”   韩一哼了哼,物理书摊开,不理他,郑海洋的掌心按在他脑袋上,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人继续各自干各自的。      第58章 主动出击      韩一没有多久就要去高考了,像他这样如今年纪小小去考少年班的还不少,他是不是最小的尚且还不知道,但郑海洋知道,他的这个宝贝弟弟是肯定能考上的。   家里现在的气氛并不太妙,幸而一拨大人都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虽然没经受过如今这么大的风浪,但全家人现在照旧井井有条的过日子。   为了不让韩一分心也为了不让孩子觉得紧张,现在陈灵灵在家里一边安胎一边看着孩子,韩一的活动范围除了自己家还有隔壁郑海洋的房间,偶尔不愿意看书了,就跑去隔壁房间找他哥斗个嘴。   但斗嘴也仅仅只是很偶尔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郑海洋都很忙,要么不在家,在家基本也就是睡觉吃饭,每天韩一早早爬起来,就发现他哥已经吃了早饭准备出门了。   程宝丽称现在集团的情况是风雨欲来,郑海洋倒是莫名其妙想起之前上学时学的高尔基的课文,有些兴奋又病态的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保健品市场如今岌岌可危,报纸新闻上全部都是关于那两家保健品公司的造假和人命官司,尤其是那条“人命官司”,毕竟谁都不想自己花钱买了吃的东西,除了具有保健功效还具有送自己“上西天”的功效。   官司的进度十分缓慢,郑海洋问他爸能不能打听到什么,郑平摇摇头道:“这个官司没那么快的,那么大的保健品公司也不可能说倒就倒,在通关系吧,不过这次闹得满城风雨,老百姓都在关注,通关系也没有用。”   郑海洋虽然预测到保健品市场今会回坍塌,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戏剧的一个开始,竟然还涉及到了人命?这不禁让他对现在市场上所有的保健品都产生了质疑,然后他就想,如果他是消费者老百姓,能吃出人命的东西,他也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了。   郑海洋还想多问一些,但是显然郑平现在没有精力更加没有心情回答他,这个关键的时刻,如果原生液稳不住,就基本代表集团要倒闭了,炸鸡店和日用品是保不住现在的资金链的。况且之就已经做好了夏天之前把新保健品牌子推出市场,现在这么一搞非但推不出去做出的第一批保健品要压仓库,银行可能也不愿意再在这个时候提供贷款了。   如今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光伏发电的事情再加一个保健品,谁都不知道后面又会冒出什么事情。   而这几天集团又接到电话说要抽查保健品,郑平当然不担心自己家的尾草原生液出什么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注重了功效性,但是这没用,国家查出来没问题但市场已经萎缩了根本没人买有什么用?集团还是要倒。   韩治军让他稳住这次抽查,先把那拨抽查的人接待好了,只要原生液合格没问题,他们就算是挨过了一关。   郑平深深叹一口气,原生液是他一手弄的,如今到这个局面,真是叫他心中各种沮丧难过,当初为了弄这个保健品花了多少心血弄了多少心思,可以说原生液就像他的小儿子,他在他们家洋洋身上都没有花过这么多的心血,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就好像眼看着所有的路都要走到尽头。   他心里隐约觉得,也许原生液到今年年底就要结束了,他的保健品征途到底为止了。   不仅仅是郑平,如今整个公司保健品部门都是人心慌乱,如果原生液熬不下去,就意味着他们这拨人很可能失去现在的工作!   郑平于是要忙着接待国家抽查的事情,又要想办法稳定公司人心。   而这个时候,郑海洋再一次以一种郑平从未见过的神态向他提供了一个意见。   郑海洋把一个全套的手写计划案摆在他老子面前,认认真真和他聊了聊他的计划:“保健品市场现在眼看着每天都在萎缩,我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利用这次抽查,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一洋的‘尾草原生液’绝对没有问题。”   郑平已经见识过他儿子的能耐了,听了此话,皱眉道:“利用‘抽查’?什么意思?”   郑海洋严肃道:“爸你也说过,我们家的这个的原生液绝对没有问题,对吧?而且是确确实实有保健品功效的对么?这个你和我说过,你现在还能再承诺一次发么?”   郑平点头:“当然,我是想把这个牌子推广出国的。”   郑海洋:“那么好,只要能保证原生液没问题就行。保健品抽查的专家不是要来么?我们这次,干脆把北京这边的电视台都请过来,还有有权威的报纸新闻记者,都请过来。就像一个专题片一样一整套采访下来,包括我们的工厂、我们的车间流水、还有工人后台、全部让他们拍!整个检测流程也拍下来,上电视新闻!让所有买我们东西的人都知道他们吃的原生液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郑平听到儿子的话,简直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办法,让记者和摄像头进车间?让检测过程大白于天下?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证明?   郑海洋坚定地看着郑平,“所以我之前才问你我们的原生液到底有没有问题。只要没有问题,我们完全就可以这么办,我们甚至可以在这之后举办一个专门的发布会,把记者都请过来,在镜头前面表忠心表决心,像所有人承诺我们的东西没有问题。我们还可以当着媒体的面喝我们自己的原生液,请一些年纪大大肠胃不好又长期喝我们保健品的人过来做采访。”   身正不怕影子歪!郑海洋早就想过了,既然这次保健品眼看着就要崩盘,倒不如逆风转向借一把东风,让一洋“独树一帜”在市场上突显出来,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到时候拍摄他们工厂流水线和检测流程的新闻一发,紧接着他就立刻在全国轰炸式的打广告。   他们的尾草原生液绝对不能因为“造假”“人命官司”就被拉下水,说句不好听的,郑海洋甚至想在这个时候凭借“大曝光”的方法拖死其他的竞争对手。   一洋可以对外公开保健品流水线公开所有的检测过程,但是这么一搞,势必就是堵死了其他公司,尤其是那些比一洋还要大的保健品公司的路,他们敢么?未必敢!他们不敢这么做,一洋却做了,倒霉的就是他们。   他们如果敢并且检测的结果没问题,就说明他们的老板和郑平一洋有良心,那就刚刚好又清扫了保健品的卖方市场。有时候一个行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是需要一次自净清理的,这样对整个行业的名声有好处,也不用担心被某些搅屎棍拖下水。   郑平听完之后肃穆的沉默了,垂眸拿起办公桌上的计划书认真的看了起来,那是郑海洋做的详细的具体操作办法,甚至连广告他都想好了。   郑海洋担心他爸不愿意走这条路,毕竟行业内部是有自己的规矩的,有时候做出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会遭到全部同行的诟病和反感,郑海洋也知道郑平疑虑什么,于是道:“如果这么做,肯定是要逼死一些公司,但是到时候我们这么做了,有的保健品公司肯定也会效仿,到时候必然有一拨人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爸你现在不能考虑其他问题,你要想那个‘造假’和‘人命官司’真的会拖死所有行业内的人,与其被拖死被耗死不如主动站出来证明的清白。商场一代人换一代人,你看之前和我们一样做洋快餐的老板现在还剩下多少?我们不做,你看着吧,肯定有公司会这么做。”   郑平还在看郑海洋手写的那份计划,看得很认真,但是耳朵也在分神的听着儿子的建议,他现在真的半点都不敢小觑他的儿子,那种说话时眼神的坚定和眉眼之间表现出来的狠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十几岁的孩子会流露出来的!   郑平没有吭声,显然还在做深度思考,郑海洋明白“处在其中的人不容易走出来”的道理,也知道他爸的诸多顾忌,毕竟一个计划写在纸上是一回事情,付诸行动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但是郑海洋不容许他爸退缩顾头顾尾,他坐在旁边不停说着,硬逼着郑平去承认他的办法其实是目前做有可能拯救“原生液”的办法,他甚至对郑平道:“爸你知道我在学校里上学是怎么学的么?我们学校是没有年级的,不分年级不分课业,但是我们有个超级大的图书馆,没有你找不到的文献和资料,整个图书馆除了书桌椅子书架都是书。知道我在那儿是怎么上学的么?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有人指导你,过了两个月就开始自己逼着自己学,要不停的挖掘自己的潜能,喜好和智力都是次要的东西,就是每天自己逼着自己,周围全都是这样的人。学校的宗旨是没有学不进去的知识的学生,逼自己就可以了。”   “爸事情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有想到会被两个信誉官司拖死,我们不站起来主动证清白,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郑平抬起眼,因为连日加班操劳眼睛本来就红,此刻看着那份计划书又被儿子逼着承认目前荒诞又残酷的局势,双目更是通红,他对郑海洋道:“我和你韩叔叔林叔叔讨论一下。”   林钧家里,三个男人在讨论郑海洋那份计划书的可行性,林钧已经彻底跪服了,他甚至不得不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也许过了千禧年,时代就是下面这几个孩子的了。   韩治军认真看了看,想了想,点点头道:“洋洋的这个办法未尝不可,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工厂本来就是最先进的无菌机器流水线操作,工人都不靠近机器在操作台后面操作的,隔着玻璃拍摄完全没有问题。尾草原生液的检测肯定也不会有问题。到时候新闻播了,报纸广告再连着上,让所有消费者觉得我们是‘出淤泥不染’!是值得相信的保健品。”   林钧翻了翻那后面几个广告,看完之后笑喷了,只感慨,“郑二你儿子的脑袋瓜真不是普通人那样的,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这都是什么?是广告么?”接着读了一段新闻“中国营养协会营养师与XXX老中医联席推荐尾草原生液……还有这个,简直了!”顿了顿,读到:“十分感谢这么多年以来消费者对于‘尾草原生液’的认可,之前我公司一批原生液在北京遭到疯狂抢购,以至于很多消费者至今没有购买到原生液,现经过公司上下的一致讨论,我们将在XX商城一层做八折回馈顾客。只希望届时能够满足消费者的需求,不会再出现售卖一空甚至踩踏事件。”   林钧读完都要笑死了,韩治军和郑平也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轻松的笑起来。只是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广告的一种新形式,叫做“软文”——看上去并不像广告,有些像通知有些甚至像正儿八经的新闻。   林钧抬手弹了弹计划书,点点头道:“这个办法不错,回头问问你儿子,还有没有这种广告了,再让企划广告部门按照这个再模仿点其他出来,这次‘三株’要倒霉了,咱们‘一洋’绝对不能被拖死。”   郑海洋的计划被采纳了,韩治军回来那天在家里夸了郑海洋好几次,吃宵夜喝水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现在的洋洋真是不能小瞧,咱们公司这次要是能撑下去,以后肯定是洋洋接手没话说了”,陈灵灵在边上附和道:“是啊,这出国一趟果然就是不一样了,你说咱们要不要把韩一也送出国啊。”   本来陈灵灵和韩治军在客厅里说话,韩一屋子的房门是关着的,结果陈灵灵一说完,房门立刻开了,韩一露出一个脑袋来,对他们道:“妈,我要高考!不出国!”   陈灵灵赶忙道:“好好好,不出国。”   韩一缩回脑袋关了房门。   一切都按照郑海洋计划中的那种,非常顺利,但只有郑海洋自己明白,眼前的顺利都是因为韩治军郑平他们在计划之下铺好了一条路,更因为他们公司的“原生液”是个真正的保健品。   林钧去联系了新闻电视台和一些熟识的记者,郑平最近亲自下工厂调度,等到了拍摄那天,所有人穿着白大褂进了工厂。   郑平韩治军林钧这三个大老板都来了,甚至还有韩婷婷来压阵,胡志文这个传说中的“光伏计划负责人”都硬是被郑海洋压了过来撑场子,按照他的想法,现场越多“专家”越多“分量重的人”越好,越显得他们的保健品是个高科技产物。   郑平这天还带了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领着一堆人先参观管理区再进工厂,操作车间每一个角落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所有工人都穿着干净的工作服,等到了操作台,隔着玻璃拍摄里面的无菌车间,可以清清楚楚的拍摄到里面的流水线。最后就是专家提取了若干箱里面的几盒子保健品,带回实验室检测,而自始至终,镜头都时刻跟随着,没有离开过半秒。   检测结果没几天就出来了,郑平带着人又跟过去拍照报道,检测主任淡笑着在镜头前道:“原生液没有问题,良心公司出的良心保健品。”其实最后那句话就是对着镜头前的一句客气话,但那话落入了郑海洋耳朵里,可是要好好做一番“宣传”的。   很快,新闻就上了电视上了报纸,在保健品同行诧异的目光下,“尾草原生液”就这样在大局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最先迈出了一步,不但将生产流水线暴露在百姓的视野之下,还成了“专家口中的良心保健品”。   报道新闻的当天,报纸上同时出现了一整版的“软文”,一个巨大的“原生液”棕瓶,旁边配着几个硕大的字——专家认证,良心保健品。   不仅仅如此,之后的几天里,郑平买下了好几个报纸的广告版面不停出“软文”广告轰炸,甚至在此时那两个保健品官司还不明朗的时候弄出了“保健品行业最后的良心原生液”这句广告词,一时间“尾草原生液”一下子多了个“良心原生液”的外号,郑海洋和集团不停通过广告的形式向老百姓灌输“良心保健品”的概念。   如果说之前四月份的“造假、人命官司”是将保健品行业拖垮的搅屎棍的话,那么“良心保健品”绝对是整个行业的一颗启明星。那些原本停滞不前后退无门的公司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路和办法,有条件的公司纷纷相仿,没条件的公司创造条件也要跟着依葫芦画瓢。   之前郑海洋提议说搞个发布会,再在镜头前向公众表决心表忠诚,现在倒好了,北京这边连着好几个保健品公司一效仿,郑平立刻拉着那几个公司的老板站在同一战线上,开了一个“行业发布会”,几个公司的老板高层聚在一起,请了一大堆的新闻记者,在镜头前挨着一站,亲手开封了自己家的保健品握着,活像手里拿的不是保健品是白酒一样,豪迈对着镜头一举,接着一饮而尽。   这场原本属于“尾草原生液”的自救,最后竟然稍稍脱离了郑海洋的掌控,成了整个行业的自救,这群保健品公司的老板就好像披着战甲的行业清道夫一样,向公众承诺他们的责任和决心,炒了好几年的“民族崛起”又再次成为一个公众话题。原本萎靡不振的市场,竟然就在行业里这几个先锋的坦荡自证清白与豪迈承诺之下,慢慢复苏了起来。   六月,韩一高考结束,“原生液”终于险途求生活了下来,不但自救成功,销售额竟然同比环比都在大幅度增长,“软文”广告的效果出乎预料的好,消费者似乎很吃这一套,当然最关键的是原生液作为胃部保健品经过一定时间的市场消化,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尤其这两年消费水平上去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吃多了,胃不好的人也跟着增加了。   郑海洋自己没事做还弄一瓶吃吃,反正养胃的。   韩一在省城考完了就迫不及待跑了回来,每天在家撕本子玩儿,他的那些书他舍不得撕,就专门挑没用的绷子撕,撕得家里到处都是纸。   他现在不用看书了,时不时就跟着郑海洋去林钧那里。   林宴最近已经不上班了,他那个小办公被隔壁的广告部门接手了,在家闲了一段时间之后,无意间听朋友提起一个剧组在面男一号,便无聊也去面了,最近接到了电话,说是通过了,让去见导演和编剧。   郑海洋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林宴就是大明星,只是这辈子他和林钧无意中与自己家牵扯起来,他本来以为林宴的人生轨迹也跟着变了,却没想到林宴还有去演电视剧的可能。   他随口问道:“什么电视剧?你演什么?”   林宴道:“一个古装剧,作家是台湾的,演一个清朝时候的阿哥吧。”   郑海洋:“……”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想,那就是那个不久后火遍大江南北、拍了三四部续集的电视剧XX格格?!靠!果然林宴天生就是要大红的命啊!   等等,不对,郑海洋努力回想了一下,林宴当初不就是靠这部剧红的么?他这完全就还是按照之前的人生轨迹来的呀!   郑海洋在旁边笑得意味不明,林宴纳闷道:“你笑什么?”   郑海洋:“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演啊,回头绝对能成大明星。”   林宴屌屌的哼了一下,嘴里傲慢道:“那必然!”      第59章 光伏计划转手      韩一一开始报考的就是省城的s大,当年郑海洋考过的那所大学的少年班,七月高考分数出来之后韩一就去学校复试了,毫无悬念的考上了。   与当年郑海洋的磕磕绊绊不同,韩一一早就是奔着少年班去的,再加上本身孩子就聪明还得过很多的奖状,学校少年班的复试轻轻松松就进了,一点压力都没有。   韩一考上了少年班之后家里人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开始专注公司的事情,而到这个时候亚洲的金融风暴早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   索罗斯带着他的量子基金横扫东南亚,一些资本家的资产很快就跟着贬值,百分十三十,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五十;而之前一向被中国商圈的商人视为“榜样”的韩国更是一夜之间损失惨重,韩元接连受挫,最终跌下了百分之五十,韩国政府不得已向国际货币组织和美国求助,借债的款项高达五百亿美元,创下了当时的世界之最。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完结当时濒临崩溃的韩国。   林钧在自己的大办公室里喝茶,一早就看到了报纸上的国际新闻,此前媒体淡漠冷静的态度如今大转变,学习的标杆韩国一出状况,终于让国内的商圈大震动。   林钧看到了报纸上对此次韩国金融风暴的客观描述,当看到五百亿美元的外债的时候,即便与自己无关,林钧的手腕也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又被郑海洋说中了。   他曾经以韩国的大集团为人生目标,做梦都想建造那样一个大的商业王国,他这辈子无论赚什么钱都在铤而走险,如今踏踏实实坐下来做事的时候才明白其中艰辛。   林钧没有耐心把那份报纸看完,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也明白之前对集团所有的设想如今都要重新规划了,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朝外面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把米大顺招进来,问他道:“胡志文呢?”   米大顺道:“被小郑少爷喊出去了。”   林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是继救活原生液之后郑海洋为光伏发电专门造的一个局,计划是这样的——   在之前四月份的“验收”之后,林钧和胡志文就对光伏产业的发展产生了矛盾,矛盾一开始很小,接着因为一些细节的原因矛盾越来越不可调和,以至于胡志文和林钧在研究所里吵了几次。   当然这个吵架是要吵得有技巧吵得有学问的,按照郑海洋的预想就是最好能吵出“影帝”级别的水平——林钧要觉得胡志文是无理取闹,而胡志文却要在吵完架之后把这种小愤怒隐藏在内心里,久久酝酿,接着出离愤恨做出了进一步的选择。   之所以需要这么一个“分道扬镳”的开始,就是因为他们需要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要让光伏计划被国家接手接得顺理成章。   而这之后,自然就是胡志文“偷偷”带着他的研究成果在一些相关部门游走。   而比较幸运的是,今年一月份,国家就成立了中国电力公司,这样至少胡志文也知道应该找什么人。   镇海洋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要知道他当年能把林钧这种“无利不往”的商人都说动了,自然说明他在“光伏发电”方面还是很有权威和说服力的,要怎么说郑洋不懂,但是他知道胡志文懂。只要说服了相关部门,国家愿意接手,那此后的一切都好办了。   但胡志文也就是胆子小了一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镇海洋就在他耳边给他打气:“你当初和林钧聊的时候心里有多远大的目标,现在就要更远大,你要把你的自信无限膨胀。你可以想象一下五十年之后当你的研究有了成果能够产业化了,到那个时候不光光是中国人,国外人也要你的研究你的成果,到时候全世界一半的发电都是来自太阳能。”   胡志文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更发虚,“我怎么觉得这是吹牛呢?”   郑海洋恨不得一脚踹他腿上:“你的研究是怎么做的你就怎么说吧,反正你在业界也很出名,同行业的人都听过你的大名,你只要让那些人觉得你是和林钧合作不下去了才来找他们的就行了,你要让他们觉得这个计划是造福全人类!还有你的学生,跟着林钧这个私人老板时时刻刻还要受他脸色,倒不如去给国家搞研发,他们这些人跟着你这个老师也不算白忙活。”   郑海洋说了很多,其实韩治军他们之前也给胡志文开导过,奈何这个死胖子真是各种油盐不进,搞科研的时候一脸严肃认真,说道其他的就是什么都不懂,都要被他气死了。   不过反正说到底胡志文找电网内部的人也是聊他的光伏计划,所以一拨人觉得他虽然聊其他的不靠谱,但聊到光能发电这个事儿应该不会出差错。   所以按照计划,胡志文之后就开始“偷偷”背着所有人私下里找电力公司的人。   这时候已经是夏天了,郑平他们要负责原生液推广的事情,心里又要干着急光伏计划的事情,郑海洋每天都要打电话把他催一遍,真是催得自己都要没脾气了,七月份的时候嘴巴里长了一个泡,两个星期都没有好,最后找了个老中医查说是急火攻心,天天在家喝他妈程宝丽熬的中药。   这几天胡志文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电力公司的高层打算找林钧聊一聊,郑海洋心里总算放了半个心,一边喝着苦涩的中药一边还接到了林宴的电话。   林宴已经进组拍剧去了,据说要从七月份开始拍三四个月,他在电话里对郑海洋道:“你去和你爸说,让他看着我老子,他这人我还不知道么?到这个时候了要是国家愿意接手,他搞不好都能敲电力公司的那些人一顿。”   郑海洋喝药喝得满脸苦涩,道:“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和我爸说。”   和电力公司的人聊得非常顺利,郑海洋碍于他小孩子的身份当然没有办法出席那样的场合,但过程如此高效率着实吓了他一跳,毕竟体制内的办事效率一直造人诟病。   郑平是这么解释的:“胡志文的研究有突破,他的光电利用率现在比国外的最新成果还要高,电力公司上报上去,很快就有机关部门的人来找他了。”   郑海洋听完就笑,对他爸说:“放心吧,林钧这个事儿对我们来说是烂摊子,对国家来说是有前景的科研开发,顺顺利利脱手转交给国家就好了。”   郑平点点头,此刻终于像是完全落下了身上的担子,拍了下郑海洋的肩膀道:“口疮还没好吧?回去歇着,之后的事情就扔给你林叔叔吧。”   就像郑平说的,过了这一道最艰难的坎儿,后面的事情真的轻松得多。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光伏计划很快得到了电力公司高层一些人的赏识,想要作为他们的分支研究囊括进去。只是最后要怎么从林钧这里接手,电力公司与林钧之间的博弈就不是郑海洋关心的问题了。   郑海洋之后就在家里吹吹空调养养病,每天和韩一一起啃个西瓜吃两根冰棍,无聊的时候两个人还下楼踢踢球。   这个夏天电视台竟然在放灌篮高手的动画片,郑海洋闲着无聊开了电视看,韩一本来不打篮球的人也跟着看,兄弟两个一人抱半个西瓜啃。   郑海洋自己体育稀烂,特别羡慕樱木花道的弹跳力,更羡慕每次流川枫一出场就有三个眼冒爱心的啦啦队女生跑出来加油助阵。   郑海洋在家里赤着脚搁在茶几上,啃了一口西瓜,指了指电视,对韩一道:“有时间也去打打篮球,多跳跳,长得高。”   韩一已经飞速吃掉了一盒雪糕半个西瓜,目光转到了他哥怀里的半个西瓜上,慢悠悠凑了过去,长大了嘴巴,等待投喂。   郑海洋拿勺子挖了一口大的,往孩子嘴里一塞,道:“听到没啊?没事儿多跳跳,长得高,别以后比我矮,拿东西还要喊声哥。”   韩一一边嚼着嘴里的西瓜一边无辜转头道:“我为什么会比你矮?”   郑海洋道:“万一呢?”   韩一:“没有万一,啊!”   郑海洋又挖了一勺西瓜塞他嘴里,道:“你说你怎么老长不大呢?现在吃个西瓜还要我喂。”   韩一:“那你西瓜给我。”说着就把郑海洋怀里的西瓜抱了过去,放在自己腿上挖着勺子吃,一边吃一边看电视,不管郑海洋了。   “……”郑海洋问了一个哲学问题:“西瓜重要还是哥重要?”   韩一转头看看他:“天热的时候西瓜重要。”   郑海洋:“……我呢?”   韩一认真道:“吃西瓜以外的时间,哥哥重要。”   小白眼儿狼!!!      第60章 他如今妥妥的富二代啊!!!!      郑海洋接下去的大半年就像个神龛里的菩萨一样被三家人“进贡”着。   原生液救活了,那个投了一大把钱的光伏计划也终于成功被国家接手了,因为是国家参股并且把计划投到电网系统内部,所以不但把银行的债务都接手了过去,还补偿了林钧一笔不小的款项,虽然没办法彻底填补上当初林钧在这个项目上的投入,但好歹他不用还银行钱了,也能够彻彻底底把这个项目甩掉了。   电力公司接手的很快,连带林钧那个实验大楼里的设备和所有的研究成果最后连带一部分研究员都被接走了,林钧郑平他们还签了保密协议,以此承诺未来的几十年一直到死他们都不会把他们知道的关于光伏发电的任何细节说出去。   能把这个研究计划甩手给国家,林钧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胡志文带着他的学生们离开的那天,还专门和林钧握了下手表示了感谢。   林钧就不是那种情感上拖拖拉拉的人,他觉得胡志文挺搞笑的,这个时候了似乎心有感触?但他林钧真的不知道胡志文感触什么。   胡志文握着林钧的手,由衷感慨道:“林老板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我这个研究计划也许真的就要中途泡汤了。”   林钧笑了笑,心想老子又不是为了你和你的光伏发电才让国家接手的,老子是为了不让自己破产从高处摔死,但他面上笑得意味不明,点点头道:“你要真想感谢,应该谢谢郑平的儿子,要不是他,现在我们两个搞不好都进监狱了。”   胡志文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光伏计划被国家电力接手了,集团后面的那栋大楼一下子空了出来,之前用作摆放太阳能光板的操场如今都开始长草了,集团空了这么一大块地,看得韩治军郑平他们简直心疼坏了,这一块地他们是买下的,当初花了多少钱啊!他么现在全空着长草了!   郑海洋站在大楼里面朝后面望过去,想了想,对办公室里拿指甲剪剪指甲的林钧道:“倒不如在后面再建一栋楼。”   林钧靠在椅子上,腿敲在他的办公桌上,抬手吹了吹指甲,抬眼道:“那地空着肯定以后要建楼的,不过现在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呢。你姑这次一口气把化妆品搬出去了,又要吵着把日化也弄出去搬去上海或者省城,以后这楼又要空出一堆办公室。”   郑海洋转身坐回来,抬眼看着林钧,眸子闪着狡黠的光,道:“你这次没破产,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林钧放下手里的指甲剪,瞄了他一眼,放下腿,凑近眯了眯眼道:“你想干嘛?”   郑海洋满脸无辜,渣渣眼睛:“没什么,我就是想劝你和我爸他们把集团重组,原生液一个公司,炸鸡店弄一个公司。原生液可以弄一个专门的保健品公司,以后继续出其他保健品;炸鸡店可以弄一个餐饮连锁集团,以后再出点米线啊牛肉粉丝水饺的连锁店。也别弄什么混合型的集团了,做保健品的就专门做保健品,弄餐饮的就专门搞餐饮。”   林钧知道这事儿,早五天之前郑平就和他提过,那时候林钧就猜肯定又是郑海洋这位“小祖宗”想的,反正现在他们这边所有人瞧着郑海洋都恨不得天天供起来,这小子小时候旺家旺得不行,没想到长大了竟然也能如此彪悍。   但林钧就是林钧,他看看郑海洋,道:“你是要和我说这个么?”   郑海洋笑起来,“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你既然这次没赔钱,应该也破产吧?没破产手里应该还有钱吧?”   林钧就知道这小子肚子里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他靠到他的老板椅后背上,慢悠悠道:“只要我没死,手里肯定有钱。”   郑海洋欢天喜地蹦到林钧桌子边上,往他旁边一坐,道:“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投资互联网?”   “互联网?”林钧脑子里飞速转过这三个字,林钧家里的那台电脑确实是可以上网的,不过基本都是林宴在用的,他偶尔用电脑打两个字,“互联网”这三个字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显然他从来没和“投资”这两个字挂上关系。   当然林钧在北京时间长了,也知道其实北京早几年之前就有人做互联网的生意,这个商圈无非就这么大,消息传来传去就这么多人,但据他所知,做这个生意的那拨人现在基本都没赚到什么钱啊?   林钧眉头挑了一下,转头看他:“投资上网?”   郑海洋点点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之前咱们北京就有人在做的,瀛海威你知道吧?”   林钧啧了一声,抬眼:“我知道,那家老板我见过,不过据说那公司不行了啊。”   郑海洋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没找准方向。”为了让林钧心动,郑海洋把目前互联网发展最好的美国拿出来说道:“美国的雅虎你知道么?它今年的市场价值足足有28亿美金,他弄了一个门户网站叫美国在线,现在注册用户全球有一千多万人。   林钧这几年学着日韩搞财团又一门心思的弄他的光伏计划,当然没有留意到什么美国的互联网,当然他对上网也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还有什么雅虎、什么美国在线,他基本上听都没有听说过,隔行如隔山这句话诠释得果然十分到位。   林钧虽然没听说过什么雅虎什么美国在线,但28亿美金这几个字他还是体会理解得很透彻的,那都是钱啊!都是钱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什么玩意儿?能一下子值那么多钱?林钧脸上露出一个晦涩的神态,啧了一声,对郑海洋道:“还有呢?”   郑海洋道:“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未来的电脑普及率,以前彩色电视机还算大件,现在家家户户谁没有电视看?还有90年代初的时候,电脑也很少吧?基本都是政府部门在用,现在你看家用电脑也出来了,以后电脑这个东西肯定是人手一台。”   林钧抬手:“这个我明白,但你说的赚钱,又不是靠卖电脑赚钱,中关村卖电脑的现在不少,我就想知道,上网的东西怎么赚钱?”   郑海洋本来想解释一下,比如门户网站,比如实时通讯的工具,但是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他曾经了解过瀛海威的盈利模式,随便一个重生的人都知道网络除了他的草根性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就是免费,如果一开始就想赚钱肯定是会走错路的,除非从一开始就做免费的东西,之后再考虑盈利模式。   但显然郑海洋知道林钧并不能理解这个东西,林钧之前吃过“光伏计划的亏”,现在再和他说“网络一开始要免费”他肯定会摇头不干。   林钧见郑海洋说不出个什么东西,摇摇头,道:“你让我先上两天网再说吧。”   郑海洋想了想,点点头,给了林钧几个网址,让他没事可以回去看看。   @   这一年的十月份,韩婷婷把日化从集团里分离了出来,将公司搬到了s省的省城,毕竟他们的日化工厂在那里,又是沿海一带经济发达离上海又近。   于此同时把光伏计划抛掉的集团又在郑平和韩治军的努力之下将餐饮和保健品分开,重新注册了两家公司,而郑平还把北京几个小保健品公司吞并了,韩治军将之前的"一洋基"改成了“一洋餐饮集团”,准备专心致志搞他的餐饮业。   韩一当时已经回省城上学去了,郑海洋没有留在北京,跟着韩婷婷回省城,一方面是为了回去看看好久都没有见过的爷爷奶奶和家里的亲戚,另外一方面是打算在韩婷婷的日化公司参股。   四月份的时候周边金融风暴引起的震动并不小,这一年市场大环境并不景气,由保健品引发了一连窜的市场萎缩效应,很多原先受人追捧的大公司大工厂如今都在岌岌可危的边缘。消费市场并不乐观,比起花钱,老百姓似乎更愿意把钱存进银行。   韩婷婷的日化在市场上虽然也占有一定比例的份额,但如今的日化市场被宝洁蚕食了一块,原先中国本土的品牌上海家化下的“美加净”已经完全看不到身影了,要知道这个牌子八九十年代在中国可是龙头老大的地位。   郑海洋四年不在,并不明白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美加净”从市场上彻底消失,毕竟前几年“民族振兴”的口号喊得十分响亮,“美加净”这个本土品牌不应该会有如今的惨象才对。   郑海洋问韩婷婷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婷婷笑了笑,转头道:“你知道宝洁当年做了什么事情么?”   郑海洋:“什么?”   韩婷婷的后槽牙几乎是硬邦邦的,回他道:“宝洁和上海家化合作,花一大笔钱租赁‘美加净’这个牌子,把这个牌子归入宝洁自己的品牌下面,合作的时候花言巧语说是为了把‘美加净’推向国际,等签完了合同立刻就弃用雪藏!”   郑海洋:“……”他之前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例子,有些国外品牌为了进军中国市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各种方式收购中国本土的品牌,接着就雪藏弃用,目的就是为了把之前占领市场的牌子打压下去,花多少钱他们都愿意!   商场如战场,郑海洋听了这些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果然商业的本质就是冷血的,只要能占领市场,什么手段都能用。   郑海洋问他:“宝洁就没找你?我看现在他们推上市场的日化用品和你竞争得也挺厉害的。”   韩婷婷干干笑了一下:“怎么没找?我不愿意罢了。”   @   郑海洋十一月回到了省城,四年多没回来,回去的路上朝窗外一看,乖乖,变化还真大,北京的有些老房子老胡同拆起来重新规划不方便,毕竟是皇城根儿下面,但是省城就方便多了!   如今的省城和过去变化真的太大了,道路都重铺了,一路走下来几乎总能瞧见拆掉重盖的房子,还有市区的高楼和商铺,以前郑海洋刚到省城的时候,十五层以上的楼数都数得过来,但现在不同了,市区那一块远远就能看到几栋独立商业大楼,就连路灯都换掉了。   以前省城的汽车不多,来来往往都是人力三轮自行车,偶尔甚至还能看到从乡下上来的驴车马车,现在好了,路口汽车跑来跑去,红路灯下面一溜的四轮,还有不少人开着马达轰响的摩托车。   郑海洋回去的路上看了一路,尤其车开到市中心,坐在后车座里看到好几座他熟悉的商业大楼的时候,他激动的去拽前面韩婷婷的胳膊:“这里的商铺就没人买?”   韩婷婷回头瞪了他一眼,扯回了衣服,淡定道:“商场里的柜台又不卖,牌子都是入住的。还有买这里的商铺干嘛?”   郑海洋急的都快晕过去了,早知道他就早点回来了,没想到市区这里建设得这么快,十字路口的四座大厦竟然已经建好了三座?“这里以后肯定是最繁华的市中心!柜台是入驻的,这种路边的商铺总能买吧?买商铺当然等着升值。”   韩婷婷转过来,幽幽道:“我们不用买。”   郑海洋一愣:“不用买?”   韩婷婷的秘书开着车,直接就笑了出来,郑海洋被他这么一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用买?什么意思?   韩婷婷转回头,道:“这里的商厦就是你髙听泉叔叔开发的,你爸在他们地产公司有股份的。刚刚你看到的那栋楼是大洋百货,商场是你大伯大伯母的,买什么?”   郑海洋:“……”这四年,好像大家都混的特别好……他们家真的彻彻底底要成豪门了_(:з」∠)_。   他之前一直忙公司的那些倒霉事情,都忘了问家里人最近的情况,如今回来才知道,原来他大伯父连商场都开了,髙听泉的房地产竟然已经做到这么大了,他爸也成房地产股东了!!   他如今妥妥的富二代啊!!!!   郑海洋原本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反应了一会儿之后在后车座上连奔了好几下,收到了前头韩婷婷鄙视的目光:“出息,楼又不是你的。”   郑海洋把他的脑袋钻到前面,完全没有当时在北京运筹帷幄的淡定模样,一副傻狗的样子看着韩婷婷,瞪大着眼睛:“我回来之前我爸给了我一张卡,让我随便用,你说里面能有多少钱?”   韩婷婷看到郑海洋贴在自己眼前的大脸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他脑门儿弹了一下,道:“你爸平时都很节俭的,我猜……五千到一万吧。”   郑海洋心想绝对不可能,虽然现在一万块对他一个孩子来说也不少了,但他出来的时候他爸那句“随便花”说得特别有胆色有魄力,他想怎么着也得超过一万吧?   韩婷婷的秘书开车开了一半,硬是被郑海洋逼着找了个银行的ATM机,一查,郑海洋对着屏幕简直要跪舔了,他爸竟然给了他足足五万块!!!亲爹啊!!绝对是亲爹啊!!   郑海洋兴奋奔上车,韩婷婷转头问他:“多少?”   郑海洋笑得贼眉鼠眼,这时候倒真正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了,韩婷婷在前头叹了一口气,给了郑海洋当头一瓢冷水:“哎,看样子应该不少,回来之前我嫂子怕你手里没钱,还叫我再给你一点呢。现在看样子应该不用了。”   郑海洋立刻闭上嘴,严肃的趴到前面,探着身体装可怜道:“我爸就给了我五百块,好像不够用呢!”   呢呢呢呢呢你个大头鬼啊!韩婷婷一巴掌拍在郑海洋脑袋上,凶狠道:“少装乖!现在还学会骗钱用了!”   郑海洋捂着脑袋坐回去,眼里全是¥¥¥¥¥¥,他想有钱的感觉——真是爽翻~\(≧▽≦)~啦啦啦@   其实省城这里郑海洋家买了不少房子,毕竟髙听泉是做房地产的,对房价这一块的把握和内部消息都十分准确。再者现在他们有这个能力,家里的大人便想着买房子买个好地段以后也是造福几个孩子。   但房子再多,郑海洋他们家住的房子竟然还是之前高中对面的那个老小区。据说就是因为大家都忙着赚钱,根本没人有工夫去管装修房子的事情。   郑海洋和韩婷婷下车上楼,推门进屋子的时候郑海洋愣了好一下,家里的摆设竟然完全没有变,还是那副样子,沙发和沙发边上的那个落地台灯竟然都没有换掉,还有门边的那个罩着碎花罩子的缝纫机竟然也在。   郑海洋踏步进屋子,陡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进屋的时候好像一下子把中间隔着的这四年接上了,又好像他根本没有出过没有去上什么精英学校,只是出去给他妈打了个酱油回来,一切都没有变。   他一进屋子,在厨房忙活的郑爷爷郑奶奶就跑了出来,被两个老人家抱在怀里好一通揉,就好像他还是当初那个四五岁的小崽子一样,郑爷爷手里甚至还握着产子,铲子上沾着两片菜叶子。   老人家对隔代的孙子总是各种亲各种疼的,拿了一堆好吃的,在家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家都翻个底朝天。   郑海洋连忙道:“爷爷厨房是不是什么东西糊掉了?奶奶你别拿了,我吃不掉的。”   郑奶奶抱着郑海洋,轻拍他的背:“乖孙哎,可想死爷爷奶奶了。”   不久郑家老三郑丘也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饭,饭桌上郑爷爷郑奶奶一个劲儿给郑海洋夹菜,郑海洋都要吃撑了,郑丘就帮他挡开,对郑奶奶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让他自己来吧。”   郑丘如今还在管炸鸡店的事情,不过早不是管着一家店的店长了,他现在主要负责“一洋基”在各地的品牌代理,可谓是“位高权重”,要开一洋基的分店就必须找他。   不光光如此,郑丘还自己弄了个牛肉粉丝的小店开在省城的市区,据说生意火爆。韩治军刚好要开个集团餐饮,便考虑着把牛肉粉丝也弄进一洋,如果能成,以后郑丘就能当餐饮集团的股东了,到时候连锁再一开身价顺便一涨,十足的小开了。   郑海洋还真没猜错,郑丘如今还真是省城这里有名的小开,长得帅又有钱,开一辆低调的花冠进进出出,在省城这里的商圈里十分有名气,结了婚的富婆个个都想把自家亲妹表妹堂妹嫁给他。   郑海洋心里叹,他这个小叔上辈子没钱是个老光棍,怎么这辈子有了钱他还是个单身呢?不是五行缺老婆吧?   郑奶奶被郑丘一筷子挡下来,不高兴了,哼了一声,在饭桌上又开始说老三的婚姻大事:“你还说,你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洋洋出国之前你和我说马上,现在洋洋都回国了,你这么马上准备什么时候承诺。”   郑丘笑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目光很快速的朝韩婷婷那里转了一下,收回来,道:“马上马上。”   郑奶奶气的一手拍在他手背上:“就知道糊弄我!等以后洋洋结婚了你还是个光棍看我怎么收拾你!”   吃完饭韩治军就走了,韩婷婷带着郑海洋去了日化工厂,参观了一下生产流水线。其实日化品没什么技术壁垒,市场上卖的洗衣粉肥皂之类的东西在清洗能力方面没太大差别,要说最大的差别可能就是品牌不同了。   郑海洋跟着韩婷婷去了办公室,一进门就发现无论是地上柜子上还是椅子上都有一大堆的日化用品,除了“海洋”牌的日化品,还有很多其他的品牌,什么白猫、宝洁、联合利华、传化,七八个公司下面一堆的日用品,满满当当摆放在一起,看一眼就能眼花。   郑海洋从一堆日化品里拿出一袋子蓝色袋子装的“海洋”牌洗衣服,看了眼道:“这一袋子多少钱?”   韩婷婷:“出厂价是5000块一吨。批发价零售价稍微高一点吧。”   郑海洋瞪眼:“那你还能赚钱?”5000块才一吨?天啊,难怪髙听泉要去做房地产,果然还是房地产暴利多了。   韩婷婷叹了口气:“日用品又不走价格,普通小老百姓都要用的啊,跑的就是量!一吨是赚不了多少钱,你以为我这么大的流水线一天就弄几吨么?”   郑海洋又把旁边几袋子洗衣粉拿起来,都是宝洁和联合利华的:“这些呢?价格差不多?”   韩婷婷严肃道:“其实价格上差不了多少,但是这东西怎么说?在日化行业,现在一袋子差一块都属于两个不同的档次,你拿的就比我们的洗衣粉贵一块二。”   郑海洋:“买的人不多吧?”   韩婷婷点头道:“一般还是中低档的洗衣粉卖得最好,所以这几年宝洁和联合利华走得也很困难,再加上国内好几个日化厂,竞争很激烈,所以现在还没有谁一家独大。”   郑海洋把洗衣粉丢开,点点头,心里琢摩着宝洁现在是没做大,十年二十年之后就是老大了,到时候从牙刷牙膏到肥皂洗衣粉可以摆满超市的整个货架。   不过既然现在走得不容易,说明最起码他这个跨国公司在价格上降不下来,郑海洋琢摩了一下,觉得除了打价格站还要就是要有特别的优势,他对日化方面的精细化工品不是很了解,回头得找个专门的人来问一问。   @   郑海洋从工厂出来就去了韩一的少年班,少年班在大学里开学堂,里面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据说今年这一届韩一是最小的,才八岁,年纪最大已经有十四岁了。   郑海洋去了学校,少年班在一撞独立的大楼里。   深秋的老校区地上落了金黄色的梧桐叶,踩在上面发出脆脆的响声,他在楼下门卫那里打听了教室,直接上楼去找韩一。   教室在三楼最东面的独立大教室,上楼的时候楼道里格外安静,郑海洋怕影响教室里的孩子看书便故意压了脚步,轻声走到了教室床边,本来还想探头找一下韩一,结果一眼就看到韩一站在讲台上写板书。   因为个子矮,还踩了老师的座椅,郑海洋看了一眼,心里默默的擦汗,想他弟弟就是牛逼,老师就站在旁边呢。   韩一显然是被老师拎上黑板解题目的,写完就跳了下来,特别淡定的抛掉了封闭,转身的时候姿势又狂又傲,椅子都没擦一擦。   那老师推了推眼睛,显然毫不在意那些细节,看了眼黑板,特别欣慰的点点头,刚刚好教室外的铃声响了起来,那老师道:“好了,韩一同学的思路是正确的,解答得很好,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下课可以看着黑板按照思路再想了一想,下课吧。”   老师收拾了讲台上的书本和茶杯就走了,一转身教室里就哄闹了起来,有人说话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抄笔记,只有韩一特别淡定的在收拾书包。   韩一显然没注意到教室外面的郑海洋,郑海洋在窗户边上就看到有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拿着书去问韩一题目,韩一书都没看一眼,直接抬眼看着他们说了一通,那群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眼神木然的点了点头,韩一已经趁着这个工夫拿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韩一一走出教室,郑海洋就对着他一拍手扬眉笑道:“Surperise!”   韩一:“……”孩子显然没想到郑海洋竟然会过来。   郑海洋一边笑着朝他走一边道:“哎哎,需要这么惊讶么?嘴巴张太大了啊。”   韩一从九月份就回省城来上学了,隔了有两个月没见过郑海洋,突然见到吓了一跳。   郑海洋去帮他拿书包,胳膊放在他肩膀上,勾着人朝楼道口走,“哎,嘴巴合一下,板牙我都看见了。哥哥不就来接你放个学么?”   韩一合上嘴,哼了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海洋:“今天中午的时候。”   韩一侧头,一脸愤愤:“现在已经下午了,你才来找我?”   郑海洋揉他脑袋:“我错了,哥哥请你去吃大餐。”说着一手拎着书包一手很自然的去牵韩一。   韩一身后的尾巴一翘,手也很自然的朝他哥手心松了过去,兄弟两个手牵着手下楼,韩一道:“我想吃烤鸭。”   郑海洋:“没问题,哥哥请你吃!”      第61章 韩一的困惑,哥哥的开解&学霸是能拯救大姨妈的      郑海洋回老家之后,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过去生活的起点,但是又有那么一些不同。   韩一的课业并不轻松,每天都要去上课。但因为年纪小家里人并不放心他住校,所以每天都是白天上课下午回来。   郑海洋回来之后基本都是他在送,韩一很小的时候乖萌乖萌的,牵着手一起走,软乎乎的,可现在孩子长大了,郑海洋送他去上学的时候两人在路上还能聊一聊学校课业书本上的东西,俨然都是一些十分有“深度”的话题。   郑海洋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好,韩一才八岁,这个年纪就应该是颠着屁股到处玩儿的,怎么一点点大就能早熟成这样?不过去少年班看看周围的那些孩子便渐渐释怀了,好像不光光是韩一这样,不少学生都表现出超乎年纪的早熟,也许这群孩子就是上帝的宠儿吧,以后注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他也看得出来韩一很喜欢理化工科,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物理,但聊天的时候郑海洋总能从孩子的言语口气和表情里接收到一个讯息——这孩子是不是其实对商科也挺敢兴趣的?杂粮动物么?各方面都能涉猎?   其实韩一的想法特别简单,他就是简单的认为理科不像商科那么好赚钱,孩子从小到大内心里都掩藏着“钱是个好东西”的基本认知。   有钱好,有钱可以买房子车子,有钱可以买楼。   韩一现在的少年班还没有开始选专业课,都是上的一些基础课程,理工科为主,不过郑海洋琢摩着以后可以考个双学位,学个计算机什么的,韩一年纪小大学毕业出来估计才十几岁,那个时候中国计算机刚刚好是蓬勃发展的时期,对孩子以后的发展有好处,这小子不是喜欢钱么?去搞个网络公司以后肯定能赚不少。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到时候真的挑专业主要还看韩一自己,哪怕他最后去学哲学,郑海洋表示他也能接受。   @   省城的冬天不像北京,不是干燥的冷,空气是湿漉漉的冰凉,穿着羽绒服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风像冰锥子一样往胸口钻。郑海洋每天早上送韩一上学回来的路上都要在心里哭一哭,简直就是冻成死狗。   日化品在冬天的销量很普通,大环境如此,市场里的各家公司都占不到好处,韩婷婷最近打听出来,据说联合利华又要收购一家国内本土的日化工厂,这次的规模还不小。   郑海洋坐在韩婷婷工厂的办公室里,一听就觉得微妙:“这又是本土打压吧?这些国外企业的钞票可真多!”   韩婷婷如今已经淡定了,这几年在国内这种事情看的也多了,她坐在椅子上,淡然道:“这次收购的这家工厂规模不小,市场占有率和我们是差不多的。我猜他们要么是想学宝洁打压美加净,要么就是真的希望通过整合来提高市场份额,毕竟他们之前做的是中高档日化品,那家工厂做的是中低档。”   郑海洋现在还没琢摩出什么,他只道:“洗衣粉之类日化品的价格还能再压么?”   韩婷婷摇头:“那不可能的,再压我就是做慈善了。”   郑海洋:“那就只能从功效上面入手了,反正日化这个市场是要慢慢磨的,磨到那些该关的工厂都关掉了,市场只剩下那少数几个大公司的时候就可以了,到时候就看各家水平了。”   郑海洋虽然说的时候口气随意,但他之所以这么说还真的不是随口来的,日化市场又不像上游资源市场被垄断了,也不像保健品可以迅速扩张,这种日常生活里几乎人人都要用的东西,看的就是顾客的黏性、习惯性,而这两种习性都是需要天长日久累积出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韩婷婷也知道现在没什么突破口,他现在就想着郑海洋能不能给他也搞几个广告打打口碑,毕竟日化的长久战需要不少时间,一个朗朗上口的好广告能给日化打下很好的市场基础。   韩婷婷:“功效我得去生化所催催,广告你帮我想想,回头我让人把所有的日化品都打包了给你,你看看。”   郑海洋点点头,结果韩婷婷的秘书把所有的日化品打包了给他送回家的时候,郑海洋这个人都要不好了,他知道日化品的种类多,但也不是多成这样的!   种类也果然齐全,就连卫生巾都没有落下。   郑海洋在日化品里泡了一下午,毫无头绪,这些东西说实在的就是包装和十年之后比可能次了一些,但功效方面并没有落后多少,而且日化品又不是保健品,搞不出那么多的噱头。   下午到了时间郑海洋准点去接韩一放学,一回来韩一就看到一地的洗衣粉,还有放在茶几上的两包卫生巾。   韩一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走到茶几边上拿起一包卫生巾看了一眼,郑海洋当时从厨房里拿了水果出来,一眼就看到韩一拿一包卫生棉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研究,他赶忙跑过去,一把夺过,道:“这不是小孩子研究的。”   韩一莫名眨眨眼:“不就是卫生巾么?”   郑海洋望天花板,现在的小朋友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一点?郑海洋严肃道:“当然不是,你知道卫生巾干嘛的么?”   韩一:“怎么不是?就是卫生巾啊?成年女人止血的东西么?”   郑海洋:“……”小神童连功效都清楚么?还止血?   韩一扫了周围乱七八糟一堆东西,怕再有什么卫生巾拉下,转移话题道:“洗手去,等会就吃饭了。”   韩一本来还奇怪他哥为什么突然一把将卫生巾夺了过去不让他看,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了,敢情是觉得他小又觉得那东西是女人的特殊用品所以故意哄他的呢?凭什么觉得他小啊?他明明都上少年班了!!   孩子心里就是不服气,这年纪已经不是以前哄一哄就能骗过去了,孩子已经完全有了自己思考的能力,他龇了虎牙嚷嚷道:“又哄我!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精细化工所还拿这东西当染布呢!吸水性能好啊怎么了?”说着下意识就去夺郑海洋手里的东西。   郑海洋退让了一下,韩一气呼呼的上来抢,一包卫生巾又不是吃的更不是金条有什么好抢的?其实韩一就是觉得气不过,他考试进学校明明分数前五,可班上的同学一开始都觉得他小处处让他照顾他;他本来可以住校的,家里人又说他小不让他住校,全班不住校的没几个人,除了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和一个身体不太好的男生,其他人都像个“小大学生”一样住校享受集体生活,他就是不可以!   他智商高又早慧智力超群,和比他大很多的人交流都完全没有问题,可就是因为他年纪小,总是时不时受到各方面“照顾”,韩一简直烦死这种“照顾”了!   去学校从门卫到图书管理员到教学楼打扫的阿姨各个把他当小孩子,班上的同学一开始也把他当小弟弟,他火气上来拿智商碾压了班上的同学最近才好了很多。   他智商高兴致早熟怎了啊?又送他去上少年班又把他当小孩子烦不烦啊!!!一个卫生巾有什么大不了啊?!   韩一抢了两把没抢到,心里却被暗藏的各种负面情绪给气炸了,最后面红耳赤的推了一把郑海洋,转身愤怒的跑回了屋子,狠狠一把甩上了房门,甩的门框的板材包边都掉了一块下来。   “叮”一下落在地板上。   郑海洋看着韩一一副气疯了的样子耍脾气摔上了房门,视线落在地上那块包角上,渣渣眼睛,十分莫名其妙,他想不就是个“卫生棉”么?没抢到就气成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卫生巾,纳闷地想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不会真是为了一包卫生巾吧?仔细想了想,郑海洋凭着直觉心想恐怕不是这样,应该还有其他事情。   郑海洋把手里的东西扔开,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推开了房门,探头一看,韩一趴在床上脑袋蒙在枕头里。他走进房间走到床边,拉了孩子的手臂一把,道:“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做错什么事情了?”   韩一趴在床上扭了一下身体两脚死命蹬了一下床位,手臂挣脱开继续蒙在枕头里,郑海洋坐到床边,两手从后面捧住孩子的脸颊,指尖触到一快烫手的湿热,把他吓了一跳——韩一竟然在哭?!   郑海洋能不吓一跳么?韩一小时候就是他带大的,这孩子傻乎乎的开始学着跑的时候没跑稳,一脑袋磕在煤球上磕出一个吭来,哭都没哭一下,现在竟然在哭?   郑海洋心知不好,赶忙用劲儿把孩子翻过来,韩一的力气不小但是也没有在国外吃了四年牛肉喝了四年牛奶的郑海洋力气大,于是一翻就被翻过来了,还被郑海洋用一条手臂压着,防止在翻过去。   韩一被翻过来一副羞愤的样子抬手捂住眼睛捂住脸,郑海洋半身的力气压着孩子的上本身,两只手摸了摸韩一的脸,果然是湿热的,孩子哭得还挺厉害。   “怎么哭了?一一,韩一,是不是在班上被人欺负了?”郑海洋脑子里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韩一在班级里被欺负了,毕竟那个少年班各个年龄层的孩子都有,还全都比韩一大。   韩一其实不觉得难受,就是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一激动就哭了,完全就是在发泄情绪,也根本没被人欺负。他哭就是发泄一下,但是他在家哭不代表他想被人发现他在哭,更不想被郑海洋发现他在哭,于是死命捂着眼睛不想被他哥看到他的窘相。   郑海洋有点慌了,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真被欺负了?“韩一你别压着眼睛,会把眼睛压坏的,哥不拉你,你哭完了告诉哥发生了什么。”   韩一就是发泄一下情绪,早就哭完了,刚刚情绪喷涌而出眼泪也跟着一泻千里,这会儿心情平复了下来当然不哭了,但他不想肿着眼睛一脸猫泪的对着郑海洋啊!   他是男孩子,有男人有泪不轻弹的“自觉”,他觉得哭就是小女生才会干的事情,只有懦弱的男生才会哭,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没人欺负我。”   郑海洋想了想,松开韩一,坐在一边,等着孩子自己梳理情绪,本来想离开房间的,但想想还是坐在一边,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好的排解自己的情绪的,他担心韩一哭完了还是会有各种负面情绪。   终于,韩一揉了揉眼睛,慢慢放开了手,一抬眼就对上了郑海洋的眼睛,脸上还有温热的猫泪,眼珠子肿肿的,眼睛也红了,长长的睫毛湿润了之后显得更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哭过之后没有半点楚楚可怜的样子,只是有些孩子不好意思的羞涩。   郑海洋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让韩一坐了起来,韩一坐起来,两腿盘着,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抬着下巴。   小时候韩一哭,郑海洋都不会去搂去抱,只会等孩子不哭了平静了再去哄一哄,这是一条戒律,让孩子知道哭是没有用的,绝对不会在哭的情况下得到家人的拥抱。   现在韩一长大了,郑海洋更不会去抱,虽然也心疼,他看着韩一:“心里难过么?”   韩一抓着两条腿,摇摇头,吸了吸鼻子道:“没有。”   郑海洋从床头抽了两张纸,韩一本来伸手去接,却被郑海洋避开。他用纸巾擦干孩子脸上的眼泪,一边擦一边问道:“不难过了能告诉哥为什么哭么?”   郑海洋的手劲儿很大,擦得韩一脸上都疼,感觉皮都擦没了一层,擤鼻涕的时候更是用了蛮力,好像恨不得把他的鼻子都抠出来一样。   韩一被弄得身体往后面倾,疼得喊了一下:“能!能!”   郑海洋收回手,“说吧。”   韩一其实在家里在学校都不容易得到平等对待的倾诉,但是很显然,他哥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觉得很难得,也确实想找个人说说,于是道:“你不觉得很矛盾么?我明明已经考上了少年班,可周围的人都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能去寄宿自己照顾自己,在学校里周围的同学也老是帮我这个帮我那个,说的好听都是在‘照顾我’‘帮助我’,可是我不需要啊。我和年长的人交流都没有问题,我觉得我不是小孩子,虽然我确实小,可家里人都送我上少年班了,为什么还觉得我小?”   韩一一股脑说了很多,其实他内心里不平衡的情绪有一部分还是来自郑海洋这里的。   郑海洋很小的时候就很独立能照顾人能出主意,这些都是在身边长大的韩一耳濡目染的;郑海洋还出国独自留学,回来之后还能在北京帮家里人干这个干那个,家里人甚至是林钧他们提到郑海洋都不会用对待孩子的口气说话。   郑海洋在家里是一面标杆,给了韩一各种正面的引导,韩一觉得他哥很厉害,于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想跟上他哥的脚步,当然靠着先天的智商和后天的努力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是当他坐到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没有能像郑海洋一样得到身边人的肯定。   韩一继续道:“我明明懂很多啊,家里人也知道,我还参加了很多物理数学比赛,我在学校里入校的成绩也是前几名,可为什么大家还是把我当成孩子?哥哥也不比我大多少,为什么家里人都不把你当成孩子?你要干什么家里人都随你,可是我住个校家里人都反对。”   郑海洋认认真真听完了,突然开口道:“你不要住校。”   韩一:“啊?”   郑海洋看着韩一,“不要住校啊,你住校哥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住了。”   韩一听了这句“温情”的话语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脖子突然红了,心里尾巴摇来摇去各种开心,面上“嫌恶”道:“你好肉麻啊!!”   郑海洋原来以为孩子被欺负,这会儿才知道是心里情绪的原因,小小的松了一口气,道:“肉麻什么,你要嫌远想住学校周边就去给你租个房子住,靠学校你还能请你那些同学来租的屋子玩儿写作业什么的。”   韩一之前是向他妈这么提过的,可是被他老子一口否决了,他们都觉得没有必要,主要是家里人都忙着赚钱,给韩一租了屋子也是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家里人都不放心。此刻听郑海洋这么一说,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激动道:“真的?”   郑海洋点点头认真道:“真的。这个先不提我们来说说其他的。”心里吐血的想这个牛吹得有点大啊,看来只能转头去给他姑跪一跪,让韩婷婷帮忙说说了。   但不管怎么样,郑海洋坚守自己教育孩子的岗位,认真道:“我们来聊聊你觉得被不公正对待的这件事情。”   韩一现在觉得他和他哥是平起平坐地在对话,于是格外认真,也不排斥,点点头“嗯。”   郑海洋:“首先我希望你认识到一点,你确确实实智商很高,显然和成年人对话也没有问题,心智也足够成熟。对吧?”   韩一点头。   郑海洋:“其次你排斥的是,你觉得你被周围人‘特殊照顾’了对么?”   韩一点头。   郑海洋:“你举几个例子,哪类的‘特殊照顾’?”   韩一道:“学校水房打开水的时候我不用排队,学校里学生都让我直接打;门卫和扫地阿姨会特别照顾我;同学还会拿刀子帮我削铅笔,说我手小拿不稳刀,会割了手指。”   郑海洋点点头,把韩一的手牵起来展开放在自己掌心对比,一比确实小很多,“你显然可以自己削铅笔,但是你看你的手确实比较小,手小握刀手腕会控制不住力度,是不是这样?”   韩一承认,点点头。   郑海洋继续:“你年纪小,大学里的哥哥姐姐让你先倒水,那你们班上其他同学呢?”   韩一:“好像也没有排队。”   郑海洋:“所以大学里的学生是专门照顾了你们整个少年班,不是专门特殊照顾了你。”   韩一不服气道:“那我为什么不能住校?”   郑海洋:“你不是不能住校,是你父母不让你住校?”   韩一:“可是如果是哥哥他们就让。”   郑海洋耐心道:“那是因为他们确认并认同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想想你现在在家里吃住的情况,除了看书你打扫房间么?衣服自己洗?柜子自己整理?晒衣服?还是会换床单?如果你和你的室友因为某个问题吵起来了,他要对你动手,你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你不会在宿舍里发脾气不会乱扔东西?”   郑海洋这么一连窜的问题抛出来,韩一一开始还想开口争辩两句,这会儿闭嘴闷声坐在那里,不吭声了,翻了个死鱼眼,很显然,韩一在生活技能方面就没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这一点他自己都很清楚。   郑海洋:“所以你看,你都知道自己没办法照顾自己,怎么住宿?你个子小年纪小,身边人照顾你不是因为你需要被特殊对待,而是其他人出于感情和好意上的帮助;就好像你在街边看到有人摔倒,就在你旁边,你会扶一下吧?你同学有事情找你帮忙你也会帮他们对吧?你在某一方面弱项,别人帮助你,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如果别人有需要你也会帮忙的。还有你年纪本来就小,是值得可耻的事情么?因为你年纪小别人帮助,等你长大了也会帮其他年纪小的人啊。”   韩一又不服气道:“那之前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的时候,哥哥也出了注意的,家里人都听你的。可是哥哥年纪也不大。”   郑海洋:“那是因为我的办法有用。就好像你年纪也小,可是你们班上照样有很多人问你题目,是因为你会、你能解答,所以大家才问你才参考你的意见。这和年纪和地位没关系。”   韩一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郑海洋道:“你就是钻了个牛角尖,也是因为你迫切的想要长大,其实你仔细想想,如果家里人小瞧你,你现在怎么可能在上少年班?肯定还和胖子一起上小学。我们家向来看孩子看得不紧,你要学什么都让你去学了,要什么也基本满足,你去住校你爸妈不肯是因为他们担心你关心你。你要得到成年人平等的对待就要先提高自己,有一天你个子高了什么都懂了,就不会有人再管东管西了。”   韩一突然撅着嘴角,嘟囔了一句:“哥哥就在管东管西。”   郑海洋拳头敲他:“那是开导你,叫你别想不开别钻牛角尖。”   韩一心智通透,一点就透,没有再继续钻牛角尖,抓住郑海洋的拳头咬了一口,小虎牙结结实实扎进肉里,疼得郑海洋倒抽了一口气:“臭小子现在牙怎么怎么利?”说着去掰小崽子的手。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倒在床上,韩一现在腿比以前长多了,伸长了夹住郑海洋,两个孩子抱住翻腾,韩一在郑海洋身上咬了好几口,一边咬一边道:“我年纪小,就算咬几口哥你也不会怪我的对吧?”   郑海洋叫:“属狗的啊!!松开,快松开,我裤子被你夹掉下来了!”   @   晚上吃完了饭,郑海洋韩一拉着难得不出差的郑丘和韩婷婷一起下跳棋,那个跳棋有五个角只有四个人,于是韩一一个人管两个颜色的球,石头剪刀布之后郑海洋先走,用自己的玻璃球占领了其他的人的地盘就算赢。   郑丘一边跳着玻璃球一边摇头感慨,对韩婷婷道:“我们已经沦落到只能陪孩子玩儿跳玻璃球了?”   韩一吃饭前刚刚被郑海洋教育过,于是毫不留情回他:“等你的地盘被我吞了,你就知道你的智商其实连玻璃球都玩不起来了。”   郑丘:“……”   郑海洋伸出手,和韩一默契的拍了一巴掌,兄弟两个默默决定先一起把郑丘的地盘吞并了。   其实跳棋可以玩儿很久,但是介于某些人高超的智商,一局没开始多久郑丘的地盘已经完全被吞并了。   郑丘:“……”默默扭头,看向韩婷婷,韩婷婷翻了个白眼儿道:“别看我,我也快死了。”果然没多久,韩一一个人用两个颜色的玻璃球把郑丘和韩婷婷都灭了,倒是郑海洋的地盘上干干净净没有韩一的玻璃球。   郑丘指着郑海洋的期盼对韩一道:“你怎么不吃他的地盘?”   韩一抬头,眨眨眼:“因为我要灭你和姑姑啊,没有多余的玻璃球。”   郑丘:“……”   郑丘下了两局就不干了,智商明显是被韩一碾压了,在一边看着韩婷婷他们下棋,一边和韩婷婷聊日化公司的事情。   韩婷婷智商显然也高于平均水平,分心下棋也不受影响,一边聊一边下棋,道:“联合利华可能要收购河北那个日化厂,传闻是这样,现在还不清楚。如果真的合并了不是吞掉弃用,他们的市场份额肯定要增加。到时候就怕宝洁也坐不住跟着搞合资吞并,反正他们钱多。”   郑丘不懂日化这一块,但显然对韩婷婷的公司很关心,“就没办法做出什么特色?没办法快速占领市场?我看最近一个雕牌洗衣皂的广告做得挺好的。”   韩婷婷的日化显然被那个什么雕牌虐了狠狠一下,眉头一抽,道:“别和我提‘雕牌’,我怕我会打你。”   郑丘默默闭嘴了。   韩一的棋子已经把韩婷婷的地盘吞了一小半,他跳着玻璃球,随口道:“他搞个洗衣皂,你就不能弄个卫生巾么?吸血强防止测漏什么的,增加长度和透气性,之前我学校生化所用卫生巾占染剂做实验的时候,还抱怨吸水性差会漏水什么的。”   郑丘:“……”槽,现在的广告害死小朋友啊,这才多大就知道卫生巾了?   郑海洋:“……”卧槽,防侧漏加长尾翼什么的他怎么忘了这一招?他们学校生化所什么实验啊这么凶残!!?   韩婷婷:“……”(╯‵□′)╯︵┻━┻,一把掀开了桌子,“一一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桌子已经被女强人掀开到一边了,韩一手里还拿着玻璃球,瞪眼道:“吸水性差。”   韩婷婷:“不是上面一句?”   韩一:“生化所染剂实验?”   韩婷婷:“再上面一句!!”   韩一:“吸水强,防侧漏,增加长度和透气性。”   韩婷婷两眼冒绿光,抱着韩一的额头亲了,站起来朝外面走,郑丘才反应过来,朝着她换鞋的背影站起来喊道:“这么晚了去哪儿?”   韩婷婷:“去厂里,我先走了,你的车我借一下。”说完开门跑下了楼。   郑丘在后面换着鞋跟着跑出去:“喂你钥匙没拿啊。”   韩一擦了擦额头上的口红,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啦?”   郑海洋也一把搂过孩子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怕拍他脑袋道:“防侧漏你都知道?”   韩一眨眼:“啊,实验室的学生都这么说啊,防止翻转的时候侧面漏水,简称——防侧漏。几个学长还说,现在导流槽设计都是双凹道,其实五凹道六凹道的防漏性能更好;热熔胶就是普通喷法喷上去的,用实验室专业的螺旋喷的话,用量小吸收也好;而且侧面可以加宽防漏的接触面,还可以加长;还有绒毛浆就是吸收层那一面,高层子分层吸收效果也会更好。”   郑海洋扶额,脑海里出现了一群理工科男生手里拿着卫生巾研究实验的情景,心想这年头理工科男对知识的实际运用也太强悍了,果然学霸是能称霸地球的。   韩一眨眨眼:“在实验室无聊,学长还带着我做了两个,吸水性确实好啊。”   郑海洋真是要跪了,学渣果然是没有出路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口号不是乱喊的,你看,好好学习的实验男还能造福女人的大姨妈!!!   郑海洋趁着这个时候刚刚好夸赞了韩一一通道:“你看你看,你现在说了有用的,姑姑受到启发了,你说的东西对家里的生意就有帮助了。也没人质疑你啊。”   韩一身后的尾巴狠狠翘上了天,哼哼道:“那当然。”   正说着,韩婷婷突然又踩着高跟鞋进了门,一脚踢掉脚上的鞋,郑丘跟在后面风风火火追上来,喘气道:“你又跑什么?”   韩婷婷圈着韩一一把坐下,穿着粗气摇摇头,道:“我忘了,这会儿已经下班了。”说完眼睛发亮对着韩一:“宝贝儿,心肝,刚刚你说的那些,能不能再仔细的说一说啊,实验室里还说了什么东西啊?”   韩一转向郑海洋看了一眼,突然下巴一抬,一叉腰:“我告诉你听,你让我在‘卫生巾’部门入技术股啊。”   yooooooooooo~~~这个臭小子还会讨价还价谈条件了?郑海洋默默在心里对韩一比了个大拇指,心想这孩子在商业才能方面……恩,随我!   韩婷婷毫不犹豫,点头:“行,没问题。”   韩一:“你说话要算话!”      第62章 卫生巾小王子      韩一从小到大几乎都没像现在这么拼过,就算是什么物理竞赛数学竞赛也都是靠智商碾压,但以前那就是看书考个试拿个名次而已啊,这次不一样,韩一敏锐的察觉到这次搞不好是他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于是拼了小命的都要在韩婷婷那里得到一个承诺。不光如此,他还专门问了郑海洋,觉得不放心转头还给远在北京的林钧打了个电话。   林钧当时在北京给林宴探班,又被儿子熊了一顿,反正自从上次光伏计划之后,林钧觉得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就是黑个脸和他吵吵架,现在是义正言辞的训斥,林钧在公共场合被儿子的话顶得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的脑袋埋了,刚刚好就接到了韩一小朋友的电话。   电话是一大早就打过来的,当时林钧探的是剧组凌晨的戏,被儿子凶了一通正要郁闷地回去补眠,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从省城郑海洋家里打过来的。   一接通,就听到韩一在那头一口气把话都说了,最后问他,“小林叔叔你觉得我入个技术股怎么样?”   林钧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坐进了他骚包的跑车里,嘴里叼了一根烟,愕然道:“你说什么?卫生巾?”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被自己的吐沫呛了一口,一边咳嗽一边道:“技术股?”   韩一特别着急:“是啊,这个主意本来就是我提出来的,我能入股吧?我哥说我是趁火打劫。”   林钧笑了,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对电话那头道:“你还知道是趁火打劫。不过也没差,那个什么卫生巾,要是那个技术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申请个技术和商业专利完全没问题,你可以技术控股;要不是你一个人弄的,你可以和其他人商量分配技术股;要是你只是出了个主意,趁火打劫么可以搞个分红,从你姑姑那里搞分红不弄股份她肯定也能同意的。”   “谢谢小林叔叔。”韩一说完不等林钧有反应,着急着忙的直接挂了电话。   林钧拿开而耳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摇摇头笑了下,转头朝往外剧组的方向看了一眼,驱车离开了。他想如今这一拨的小辈们可真是不能小瞧啊,一个个的有本事,果然时代是给他们这些有脑子的小孩儿准备的,真不辜负他们这一拨大人拼了老命打下的江山。   而此刻远在省城的韩婷婷已经找到了韩一嘴里那两个闲得无聊研究实验“材料”的学霸高材生了。   两个学霸都是学校里学化学的,一个20一个21,年纪都不大,今年主修了一门化工实验课,韩一和其他几个小孩子刚刚好被分到了他们这组,少年班就在旁边看着,那两个学霸实际操作。   韩一和那两个学霸关系很好,学霸就像带着个小学弟一样带着韩一,半点不拿他当成小孩子看。导师如果不在实验室,他们三个人就会无聊得凑在一起摆弄实验,因为卫生巾这件“实验原料”一直像鸡肋一样,所以两个学霸闲着无聊就拆了一包没用的卫生巾自己琢摩,把现下他们常用的几款卫生巾都拆了列出各种缺点,用学霸的钻研精神探索出了更优质的卫生巾。   韩一专门请了半天课去找那两个学霸,把两个学长带到了韩婷婷的工厂,韩婷婷一见他们就两眼发光,两个男生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韩婷婷直接把请他们来的意图说了,两个男生先是顿了一下,接着同时脸红了,似乎特别不好意思。   两个大男生毕竟都20了,不像韩一毛都没长全,卫生巾是用来干嘛的用在哪个部位他们一清二楚,当时在实验室里摆弄也是他们闲得无聊蛋疼了,此刻站在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个漂亮女人面前聊卫生巾,臊得他们恨不得找个洞逃跑。   韩婷婷请他们坐了,让秘书给他们倒了茶,旁边郑海洋和韩一就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着他们,韩婷婷对两个男生道:“你们别不好意思,就当是研发一个产品就行了。”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带着眼睛的男生道:“行,你说,我们听着。”   韩婷婷道:“我小侄子昨天晚上和我提了你们对卫生巾的重新构想,包括导流层之类的,总之就是现在的卫生巾缺点很多,你们做了各种改良。我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来聊聊这个。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做日化的,就生产卫生巾,所以我想和你们合作,当然合作的前提是新的卫生巾确实具有可操作性可以推向市场。”   两个男生看上去十分腼腆,一看就是工科男特有的不善于言辞表达,但是对于有人能欣赏他们改造的东西,两个男生还是很高兴的,特别当他们听说他们的研究可以推向市场,那种心情就更加兴奋了。   韩一在沙发边上晃着腿道:“你们放开胆子说就行了,就当是给教授导师做实验报告。”   男生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显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处在这样的场合,要知道他们学化工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实验室里度过,但他们的梦想恰恰就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推向市场。   两个男生都是高高瘦瘦的,一个戴眼镜叫张超,另外一个叫孟虎,两个男生私底下合计了一下,张超便抬起头对韩婷婷道:“孟虎一紧张就有点结巴,还是我来说吧。”   韩婷婷点点头,把纸笔推给他,郑海洋便站起来走了过去,韩一跟着走过去。   张超在纸上熟练的画了一个卫生巾的平面图,和横截面图,道:“是这样的,化工的专业角度讲,要让卫生巾用了更舒服,其实可以从结构和工艺上面来做专业考究,我和孟虎韩一当时没考虑结构的问题,毕竟我们当时在实验室用的时候也不关注这个,主要就是工艺。我就来说工艺。”   张超:“一开始我们觉得市面上的卫生巾不好用是因为做染料实验,吸水性能实在不好,然后我们主要考虑吸收层的问题,我们拆开卫生巾看了一下,绒毛浆这里其实大部分的市面产品都是均匀分布,这其实很不合理。”说道这里顿了顿,突然有些脸红了,接着道:“因为卫生巾在吸水的时候其实主要是一个重点部位吸收,就好像我们把水杯里的谁泼上去,水不可能是平均撒上去的,肯定有个梯度的分布,所以韩一当时就说,其实可以做梯度分布或者是高分子的分层,让吸收的水更加均匀的分布出去,而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   韩婷婷点点头,觉得特别有道理,鼓励他继续说。   张超又道:“然后就是导流层。现在卫生巾用的是双凹道的导流层,说实话,染剂容易侧漏,然后这个很好理解,就是多做凹道防侧漏。其他的就是一些细节,比如怎么更快的吸水怎么样让效果更好。当然我们考虑的时候都是从染剂研究的角度,其实如果从实际使用来看的话,贴合度和舒适度都很重要,但这些我们暂时都没有考虑到。”   郑海洋听完心里直唏嘘,以前他从来不了解这些化工产业,都不知道原来超市里买的小小一包卫生棉竟然有这么考究的工艺。   韩婷婷却很激动,道:“你们说的很好,是这样的,我打算和你们合作,用你们研究的东西推向市场,所以可能暂时需要你们留在工厂实验室里。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不过如果卫生巾改良的好卖的好,我愿意主动帮你们申请专利,让你们技术入股。”   韩婷婷是实在人,没有现下一些奸商的小心思,绝对不会在听完了之后请两个学生吃一顿饭就送走,然后把成果据为己有让自己工厂研究室的人去弄。这种事儿其实圈子里不少,毕竟眼前就两个学生,韩婷婷要是听完了偷用他们的成果其实他们也没办法,但如果真这么做,就是未免太小人也太短视了。   这世界上缺的就是有想法有钻研精神的人,韩婷婷是打算打造自己的日化品商业帝国的,以后还打算出更好的化妆品保养品,眼前这两个学生现在文质彬彬看不出什么,但韩婷婷珍惜人才,她想眼前这两个孩子好好培养,也许将来都是行业里的大人物。   而两个学生更是惊愕到无言,他们面面相觑,甚至看向韩一,卫生巾的构思只是他们在实验室里的随手一画,可谁能想到现在竟然有个日化工厂的大老板赏识他们,不但说要请他们研究,甚至还说要给他们申请专利入股?   天啊!!这简直就是天上金子砸到他们啊!要知道两个男生出门之前还在宿舍的水房打开水洗衣服被冻得嗷嗷直叫啊!!   孟虎不可思议,结巴道:“真……真的?”   韩婷婷坐下来,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们,我会去找你们学校的导师说的,知道你们现在期末要考试不方便,去问你们老师要两人我应该还有这个面子。你们毕竟是S大的学生,除了专利做了市场,以后母校也以你们为荣的。当然了,以后毕了业,也希望你们能来我这里工作,如果这次合作愉快,我愿意高薪聘用你们。   两个学生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张超刚刚说话的时候还挺镇定挺专业的,这会儿突然对着韩一,傻傻的来了一句:“韩一,你这个姑姑是亲姑姑吧?”   韩一翻了个白眼:“亲!!”   韩婷婷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她一个女企业家的开放态度和精神,没有打压连个学生,真正坐到了平等对待用心请教。   两个学生回去之后,韩一对此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问郑海洋道:“我以为姑姑就叫两个学长来聊聊,然后就把他们送走,自己做呢。”   郑海洋摸了摸韩一的脑袋,道:“姑姑自己就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打压学生她不会做的。”   韩一想了想:“如果是爸爸,或者小林叔叔,可能会这么干。”   郑海洋道:“所以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商业确实需要头脑,不过也需要尊重人才。如果有一天,你的一个研究成果,因为好意透露出去就被别人偷了,你以后还愿意理睬那个人,给那个人做实验给那个人打工么?”   韩一摇头,心里甚至想,我可能会报复他。   郑海洋:“要从长远角度来看的,你那两个学长如果以后发展后,在工厂肯定会被重用了,又有了这么个专利申请,行业里都会很有名气的。”   韩一想了想,突然摇着尾巴道:“我也有参与的,那个梯形分布高分子分布就是我想的。”   郑海洋揉他:“知道知道,刚刚张超不说了么?等回头在工厂实验室你们一起在讨论,到时候申请专利,也写上你的名字。”   韩一特别开心的甩着胳膊:“那我要分钱。”   郑海洋转头扫了一眼孩子,心里叹气想怎么一点都没变啊,小时候藏小金库,长大了做了实验还不忘分钱,好像有点长歪了呢!?   @   韩婷婷去化工学院找人,果然很快就把两个学生弄了出来,因为要做保密,张超和孟虎请假的时候找的理由是家里有突发状况,转头就被韩婷婷安置到了工厂。   北京那边听说了消息,韩治军不放心还专门跑了回来,其实那会儿陈灵灵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身边离不开人,但韩治军还是回来看了看,主要也是看看儿子。   韩治军去工厂看了看,把研究方案也看了一下,稍微放了心。再看儿子,父母不在身边也活蹦乱跳的,过得好挺好。韩治军心想主要也是有郑海洋在,有洋洋在他们在北京也能踏实不少。   陈灵灵预产期是在来年的一月中旬,据说做了B超找人查下来还是个男孩儿,韩一就要有弟弟了。   韩治军之前都没告诉韩一,就是怕韩一对将要出生的二胎有抗拒心理,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自己父母再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但是显然他们多虑了,韩一这次还主动问起:“妈妈怀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韩治军道:“是弟弟。”   韩一就特别开心,对他爸道:“妈妈生的时候我要去北京。”   韩治军看着儿子:“高兴么?喜欢弟弟么?”   韩一点头:“当然了!”他有个弟弟就也能团在怀里揉了!!还能拉他的小肉脸!!以后如果和他洋洋哥吵架,他就能拉着弟弟一起反抗!   郑海洋此刻还不知道韩一的小心思,问韩治军道:“名字想好了么?”老大叫韩一,老二不会叫韩二吧?多蠢。   韩治军道:“想好了,你灵姨想的名字,不起小名,大名叫韩乙,甲乙丙丁的乙。”   郑海洋:“……”听上去和韩一好像!韩一的一是“甲”的话,老二确实能叫“韩乙”。但是……这样给二胎弟弟取名字,真的好么?   韩一显然也不喜欢这个听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名字,想了想道:“不如是叫韩十?‘一’字加上一笔,不就是‘十’么?”   韩治军听到韩十这个名字想了想,突然转头道:“也是!韩十,听上去比韩乙顺口。”   郑海洋:“……”默默转头看韩一,瞧着旁边的小崽子,心想那可是你亲弟弟!   可怜的韩十。   @   这一年的圣诞节,北京很多店借着洋人年打出了各种节庆活动,林宴的戏份终于杀青,却没有出去玩儿,躲在家里抱着被子养冬,保姆给煮了一大锅红豆汤,父子两个都躲在书房里吹暖气片。   林宴手里端着红豆汤,一边喝一边所在一边沙发上,翘着脚道:“你干嘛呢?”   林钧在上网,鼠标点来点去,滚轮在桌子上滑来滑去,眼睛盯着屏幕,点开一个商业论坛,看到自己早几个月之前因为被郑海洋提醒“投资网络”而随意发的一个帖子。   那个帖子其实他早就忘了,当时发完了他就扔在了一边,也是最近林宴杀青回家了,他在家陪儿子无聊,突然想起来才翻了翻的。   他点开自己注册的论坛和那个帖子,点开标题为“哈哈哈哈,老子今天中午把新买的跑车撞坏了一个灯,不想要了。”   林钧发这个帖子的时候绝对是闲得蛋疼,主要也是不知道在论坛上发什么,刚好当天中午他把跑车的灯撞坏了一个,于是就发了这个帖子。   当时没留意,这会儿突然发现帖子下面竟然有很多留言,有人回复道——   “你开什么车?我开奥迪。”   下面一溜好几个人回复,基本都是开的好车,有人突然插了一句:“毛的!真的假的?都是有钱人?我本来以为自己够有钱了,没想到你们比我还有钱!发帖的人呢?跑了么?”   再后面也有人说自己开的什么什么车,接着“楼”就歪了,开始有人炫耀自己用的什么手表,住的什么楼房,什么工作,和什么大领导吃了什么饭,一顿多少钱。   总之话题歪的比萨斜塔都要汗颜。   林钧没听到儿子说什么,自己突然就乐了,他想还挺有意思的,他就是随便注册了一个号,竟然有这么多根本不认识的人来回复他和他说话。   郑海洋之前在他办公室里说“网络有很彪悍的传播性”,一开始林钧还不相信,这会儿他是真正相信了。   林钧善于走险,去想些新奇玩意儿,他又点开其他帖子,发现也是根本不认识人发的东西,十分随意,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在帖子上说自己婚姻生活不协调,点开一看,帖子后面一溜的帮忙出主意的,搞得就好像医院里的专家一样。   林钧看出点意思来了,林宴一口把红豆汤喝了,赤脚跨过去,弯腰看着屏幕,皱眉道:“你看什么呢?”结果视线对上发亮的屏幕,直接是一行硕大的戳瞎他狗眼的大字——“我那方面生活不协调,怎么办?有人来给我出出主意么?”   “槽!”林宴愕然瞪眼,夸张的看着他老子,这都什么和什么?他老子那方面生活不协调?他是不是看错了?   林钧指了指屏幕,道:“还挺有意思的,你来看……”转头,对上儿子惊吓的眼神。   林宴:“你哪方面生活不协调啊?”   林钧炸毛道:“不是我!!是别人写的!!我就是随手点开看看。”   林宴点点头,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你看论坛干什么?”这个论坛他之前看过,人还不少,只是没他感兴趣的东西。   林钧道:“之前洋洋和我说投资互联网,说以后肯定人人都能上网,人手一抬电脑。”   林宴接收新鲜事物的速度很快,他道:“是啊,以前bb机也没几个人有啊,现在不是人手一个。手机也是,现在贵,以后肯定人人都有。电脑也比四五年之前便宜好多,反正我觉得这种电子类的产品吧,科技越发达,以后普及率越高。上网么,我看北京这边开了网吧呀。”   林钧听了儿子的话,和郑海洋说的差不多,点点头,心下琢磨了一番,打算先在北京找网络公司打听一下,回头年后郑海洋回来了再具体问问。      第63章 孩子们自己的小店      郑海洋现在总是觉得,他们全家人的时间都不够用,每个人都忙出一个非凡的格调——韩治军要忙着照顾老婆生儿子,韩婷婷现在整天泡在工厂,郑丘最近又在西安开了两家一洋基的直营店,郑平的保健品开春要推出新产品,程宝丽年前忙着和北京省城的富太太们相互送礼走动,郑海洋大伯父的商场年节又有各种活动忙得不可开交,程宝骏当上了酿酒厂的副厂长二把手,年前送了礼过来人就不见了,就是郑爷爷郑奶奶的杂货店如今都开的十分红火……   郑海洋觉得忙是好事,不过忙的年都没时间过真是叫他无奈,幸而全家人都忙,所以谁都没怎么在意一个年要怎么过。   郑爷爷郑奶奶这两个老一辈的人甚至都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主要是如今儿女都过得不错,人忙碌有事做说明有奔头,老两口心性乐观,打个电话给他们拜个年就行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忙,不觉得孤单。   韩婷婷一月的时候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六两,把全家都给乐呵疯了。韩十不像韩一,韩一刚生出来的时候是个皱巴巴的小猴子,韩十胖乎乎的一脸肉,刚出生那嗓门儿响得震天。   陈灵灵生完没几天就出院了,人恢复的不错,程宝丽天天在家里给坐月子的陈灵灵煲汤,陈灵灵冬天生,坐月子的时候怕着凉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暖气片旁边。   韩十虽然刚出生,但是在家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嚎起来嗓门儿特别嘹亮,郑海洋在隔壁房间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一似乎很喜欢这个弟弟,在家里抱着走来走去,郑海洋怕韩一把小婴儿摔了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韩一从这个屋子走到那个屋子,郑海洋略紧张的跟在后面,总觉得韩一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韩一还莫名问郑海洋:“你老跟着我干嘛?”   郑海洋:“那你老抱着韩十走来走去干嘛?”   韩一:“他现在不会走,我怕他闷坏了,带他走走。”   来看陈灵灵的林宴在一边冷哼:“愚蠢!小心把孩子摔了,八斤多呢。”   韩一走回屋子把韩十放回摇篮里,走出来的时候道:“我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五斤多一点,我弟他怎么能这么胖?”   郑海洋听那句“我弟”听出一点微妙的感觉来,他看看韩一,怎么都觉得自打韩家老二出生之后,韩一就特别得瑟,好像有了个弟弟很嚣张很自豪一样。   林宴道:“说明你妈怀你弟的时候吃的好啊,营养都给孩子了,所以才能这么胖。怀你的时候可能就吃了点白菜。”   郑海洋在一边默默看天花板,他出生的时候还不如韩一呢。   韩家老二的出生让这个年节都过得意义非凡,也终于把家里人忙碌的节奏拉缓了许多,一直忙着做房地产、人都见不到一个的髙听泉这次也来了,韩婷婷从省城回来看嫂子看刚出生的小侄子,郑平就在国际大饭店请了厨师回来做饭,一堆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髙听泉如今的房地产生意做得还挺大,就像郑海洋知道的那样,房地产真正是个来钱快的行业,要知道九十年代初的时候,还是韩治军用炸鸡店赚的钱借给了髙听泉去海南捣鼓地产。   髙听泉如今生意做得大,北京三环口都有他盖的房子,当初集团的那块地也是他想办法去弄的。   郑海洋瞧着髙听泉比以前胖了不少,肚子都大了,看样子没少在饭店喝酒吃肉。   髙听泉如今的身形有点走形,但人还是那个人,和韩治军郑平他们说起话来还是过去那个调调,看到郑海洋的时候愣了下,道:“这不洋洋么?现在都这么大了?”明显很惊讶,要知道在髙听泉的记忆力,郑海洋其实也就是四五岁的模样。   人总是在现实和记忆的落差里恍然觉出时间的流逝,郑海洋笑着喊了一声叔叔,髙听泉就从兜里掏红包,给了郑海洋一个超大的,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之前听说你爸的生意你帮了不少忙,还有那个什么光伏计划,现在有本事了。以后来叔叔公司帮忙?叔叔公司做房地产的,比你爸的保健品赚钱。”   髙听泉这几番话出来一下子得罪了好几个人,林宴在旁边嚷嚷:“哎,能不能不提光伏计划的事情啊?”   郑平在旁边啧了一声:“保健品怎么了?没你房地产赚钱怎么了?我儿子又不是没亲爹,干嘛去你房地产啊?”   韩治军道:“德行!!说你是不是这次又得了什么消息?啊?又要发财了?”   髙听泉被一群人埋汰,笑着吸了吸鼻子,往后一靠,抬手举起投降:“怕了你们了还不成么?”突然又看到韩婷婷从屋子里走出来道:“大妹子,你那日化怎么样了?不行跟着我做房地产啊?”   韩婷婷抬着下巴翻了个白眼儿,韩治军从桌上卷起报纸指着髙听泉道:“嚣张什么!?”   “哈哈哈哈”髙听泉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周围一拨人全笑了,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说起来,这里头最有钱的还是在一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林钧,林钧以前特别高调,自从去年的太阳能发电摔了一跤之后,如今人明显低调多了,但不管怎么样,林钧还是很有钱。   林钧如今知道自己搞不来实业,不是韩治军郑平那样的料子,于是又做回了老本行,开始把自己的投资触手往各行各业伸过去。   去年年末他除了在韩治军的快餐连锁和郑平的保健品公司入股之外,他还专门给儿子林宴的电视剧投了一笔钱,当然给电视剧投钱最开始并没有想过赚钱,只是为了给林宴铺路通关系,误打误撞之后才听说这个剧剧本和拍摄班底都十分精良。   于是在了解了电视剧和娱乐行业之后,林宴又给一家北京新开的娱乐公司投了一笔钱;年末的时候打听到来年可能房地产有新动向,国家可能会扶持房地产,于是又给房地产投了钱。   投了一堆钱之后,林钧也算是新生了,找回了过去赚钱的感觉,也终于明白自己确确实实不适合做实业,就适合赚投资的钱。   髙听泉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全家都去了海南过年,他是最先回来的,知道陈灵灵生了二胎大胖小子,还专门打了一套小孩儿的金锁过来。   韩十这一个年七七八八就收了一堆好东西,不比韩一郑海洋少,如果加上髙听泉的金锁和红包,比他们两个都多。   韩一这个当哥的义不容辞要帮弟弟存钱,陈灵灵把金锁收起来,莫名其妙问他道:“你帮弟弟存钱?存哪儿?”   韩一亮出了杀手锏,“哥哥那儿啊,我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也都在哥哥那儿,哥哥帮我们存。”   陈灵灵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把钱给了韩一,叮嘱道:“给哥哥知道么?弟弟的钱不能乱用,以后弟弟长大了还是要给弟弟的。”   韩一:“知道了!”说完跑回了自己房间,把韩十的红包和自己过年的红包放在一起,也不分开放,就打算过年之后去银行把钱存到卡里。   郑海洋从阳台那边进屋子,看到韩一脑袋钻在柜子里藏钱,默默走过去,道:“你拿了你弟的钱?”   韩一“嘘”了一下,道:“是啊。”   郑海洋:“那是你亲弟弟,你不是帮他存的么?”   韩一眨眨眼,把房钱的书合上,道:“你以前要存钱的时候还说钱是给我娶媳妇儿的呢?”所以哥哥拿弟弟的钱天经地义啊,先骗到手再说,反正现在韩十才一点点大。   郑海洋:“……”韩十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哭晕过去的,不过既然现在这么小……郑海洋立刻两眼放光道:“哥帮你存钱啊,你把钱放哥这里,哥连你和韩十的一起存。”   韩一听了这话如临大敌,一边去关柜子门一边拿身体和屁股去挤韩一,“走开走开,我自己存。”   郑海洋:“相信哥哥啊,哥哥帮你们存,以后给你和韩十娶媳妇用。”   韩一,%>_<%哭给你看啊!   @   98年这一年又是一个全新的局势,金融风暴之后中国承诺人民币不贬值,承担了经济大国的金融责任。但国内的经济形势也在慢慢扭转,国退民进还在继续,国家还在用各种办法拯救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而与此同时,国内消费过冷储蓄过高。   为了让经济复苏,国家启动了对“房地产”行业的各种新政策,调整了个人贷款额度、放宽了贷款时长,房地产的春天这一年彻底复苏。   就像林钧和髙听泉得到的消息,为了调动百姓花钱的积极性让经济复苏,国家开始大力扶持房地产行业,停止了过去的分房政策,开始让住房分配货币化。   髙听泉的房地产公司年前在三环口拿下的一块地,很快紧锣密鼓的开始规划建造。   林钧一开始还想着把郑海洋拎过去聊聊网络的事情,结果一下子被新年之后“房地产”的消息撞得头昏眼花,什么都不管了,开始大笔大笔的资金投入房地产。   韩一当时还没有回省城上学,天天在家里戳韩十玩儿,听家里人说“房地产”的事情之后,就特别想在髙听泉新开发的三环口那块买一套房子——小崽子一直心心念念想买套自己的房子。   髙听泉有一天约了韩治军几人出来吃饭的时候,韩一还专门跟过去了,偷偷和髙听泉道:“叔叔,你的房子造好了给我留一套吧?”   髙听泉听了都要笑死了,揉了小崽子的脑袋一把,道:“行啊,叔叔给你留一套。”   @   新年过了之后,韩一和郑海洋就回了省城,林宴也跟着跑了过来。   韩一回来当然是上学,还要捣鼓他的卫生巾,但林宴跟着跑出来就让郑海洋琢摩不透了,在郑海洋看来林宴这个时候就应该继续去拍电视剧或者去拍广告电影,这才是他应该干的正经事儿。   但显然林宴不这么想。   他冬天拍完古装剧之后剃光的头发终于长出来了一层,一头板寸供在脑袋上,为了遮丑就带个帽子在脑袋上,来了省城之后瞎转了几天,有一天突然找到郑海洋,对他道:“我们一起开个小店吧,怎么样?”   郑海洋一愣,“开店?”顿了顿:“你跟我们后面回来就为了开店?”   林宴吊儿郎当的坐下,一脚还翘了起来,点点头道:“当然了,北京现在开店门面费太贵了,省城这里还好,我还租得起,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干?”   郑海洋琢磨了一番觉得无可无不可,反正他现在也闲着,开个自己的店以后也有经济来源,想必家里人也不会太反对,“你打算开什么店?”   林宴道:“我本来打算开个店卖电脑和周边配件。”   卖电脑?郑海洋想了想,觉得要是卖电脑还真的可以,毕竟现在经济越来越好,以后电脑肯定是人手一台,相比较彩电冰箱这些电器,电脑也显得更新奇更夺人眼球一些,更何况现在省城这里的那几个卖电脑的大楼还没有建起来,市场有需求肯定能卖的好。   只是,刚刚林宴说了“本来”两个字?本来打算?   郑海洋:“你本来打算卖电脑,现在呢?”   林宴突然笑了:“现在?就在学校门口开个文具店吧。”   郑海洋:“……”这落差也未免太大了。不过仔细一想,其实卖文具比卖电脑对他们来说难度风险都小了不少,郑海洋知道林宴手里肯定有一些钱,毕竟他老子是千万富翁,自己还是个小童星最近又刚刚拍了电视剧。如果真的卖文具的话前期投入的资金会少很多,光他手里的五万块可能就足够了。   林宴道:“虽然文具店可能没那么赚钱,不过也算一笔小收入,反正现在咱们也用不到什么钱。就当开着玩儿好了,怎么样?”   郑海洋:“你店看了?有钱没用啊,你去租房子进货人家看你是小屁孩儿也不给你弄的。”   林宴道:“这个我都想过了,你别管,要不要一起弄?就三小岔路口的两家店,我打算一起盘下来,二中最近搬了新校区也搬过来了,附近好几个学校,学生不少。”   郑海洋看林宴一副痞痞等着回答的样子,笑了,点头道:“行啊!”   林宴过了年15了,是个大孩子了,郑海洋也有12了,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琢摩开文具店,郑海洋还跟着林宴去了三小那儿看门面,果然有两个连在一起空着的铺子,墙体打通了应该还不小,三十平应该是有的。   郑海洋和林宴看了店讨论的时候才知道林宴不是突发奇想要开文具店的,是因为他在北京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就是做文具的,是个文具小开,最近他们家把工厂开到了省城新造的开发区,于是林宴就有了进货的门路。   郑海洋听说了之后还纳闷:“你有钱有路子进货还找我合伙?”   林宴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不是八字旺么?我第一次开店怕赔钱,而且我可能不常在省城,你要帮我看着店啊。”   郑海洋翻个白眼儿,心想他的八字比他这个人要吃香得多了。   韩一是知道林宴过来了的,但他刚刚开学课业不少,一开始没注意林宴的动向,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他看他哥怎么老是和林宴贴一起呢?两人捣鼓什么呢?   韩一对林宴从小就有点阴影,总觉得林宴带着他哥不干好事儿,于是就拉着郑海洋问:“你和林宴干嘛呢?我去上学,你和林宴在家干嘛?”   郑海洋坦然道:“不干吗,我和林宴打算在三小门口开个文具店。”   韩一听了之后瞬间爆了:“你和林宴开店都不和我开店?你和林宴赚钱都不和我赚钱?!”   郑海洋揉他:“小祖宗,你不上学么?还要弄你的卫生巾?开文具店哪有你在姑姑厂里的分红多啊。乖了乖了,你先把手头的事情干完。”   但是韩一哪里肯,他还偷偷问髙听泉要了一套房子呢!他要买房子啊!没钱怎么买房子?他是存了一些钱,还把韩十的红包存存起来了,可是北京的房价一平都要好多钱,他现在存的钱可能刚刚够买个卫生间!!可是他不要睡卫生间啊!   韩一不依不挠,见缝插针就想也搀和进来,他知道去和林宴说没用,林宴肯定不鸟他,于是就死命缠着郑海洋缠着他哥,他知道他哥心软心疼他,肯定会答应的。   韩一拉郑海洋的手臂,嘴里各种哼哼,好多年没有撒过娇没像个团子一样软乎了,一时“重操旧业”有点生疏,哼了好几下才重新找到了撒娇的节奏。   韩一:“哥哥哥哥……好不好么?好不好么?”星星眼:“你不疼我拉,我也要么。”贴着手臂:“我也要钱,要存钱买大房子,哥哥我要买大房子。”   大概是春天到了天气缓和了,郑海洋感觉自己的心都在一点点融化,本来不答应的,结果被韩一这么一撒娇就给泡软乎了,他低头看孩子,韩一立刻星星眼把脸贴了过来,亲了亲郑海洋,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最喜欢哥哥了。”   郑海洋:“……”感觉心里有好多好多的粉红泡泡在飞来飞去呢,要是不答应的话好像显得太无情了?啊,那就答应了吧。   郑海洋点点头,捏了一把韩一的脸,装作最后在讨价还价:“那你再亲一下。”   为了赚钱拼了,嘴巴立刻迎上来,亲了亲,摇尾巴:“哥哥真好!”   郑海洋就这么“丧权辱国”的把韩一也拉了进来,林宴知道之后气死了,指着韩一道:“你过来”又指指自己脸:“又不是你哥一个人开店,你也亲我一下。”   韩一鼻孔朝天压根不理他,郑海洋在一旁和气道:“没事他就入个小股。”   到了要谈租店的时候,林宴就把米大顺从北京招了过来,米大顺的“特务”气质万年如一日的不改,对着他们各种笑,对着旁人就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租金谈下来之后,米大顺还专门找了人给店铺装修。   林宴屌屌的叼根烟,模样和他爸九成像,站在店里指指这里指指那里,对装修队的工头儿道:“把这墙给我打掉,墙体都给我刷白了,吊个顶在周围放射灯,货架你们打么?要打就一起打了,回头给你们图纸按照图纸来装。”   郑海洋从门口走近来,又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这边是收银台,回头里面给拉个电,外面拉个水弄个水龙头,里面的插座位多弄几个,开关也放这边。”   两个人明明都是孩子,可说起话来十分老练,简直叫人刮目相看。十几岁的男孩儿应该是什么样那个工头儿自然也知道,他们家就是个十几岁到处给他惹麻烦的混账小东西,可人比人气死人,如今看了郑海洋和林宴,真是一比就更觉得手痒想把家里的小崽子拎出来揍一顿。   郑海洋还拿个卷尺出来丈量了一下长度宽度,按照之前和林宴合计的打算中间放一排货架,两头在放柜子,门边弄一个收银台,像超市一样自助购物,孩子进来了随便看随便挑。   装修的事情就交给装修队去弄了,之后林宴就找他认识的那个文具小开搞进货,和郑海洋一起带着韩一去厂里挑货。   文具小开是个一头黄毛的时髦中二期少年,一开始不认识郑海洋和韩一,林宴上来就说:“这是一洋集团另外两个老板的儿子。”中二少年一下子就客气了不少,从小就在商圈里侵淫,知道以后商圈里接触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于是分外殷勤。   文具小开如今就在厂里帮忙,也不上学,所以从他这里拿货很方便,让采购部的人跟着,带着他们去挑文具。   郑海洋进了厂才知道这个文具厂确实非常大,很多牌子都在这里加工,他们挑了中低高几个档次的文具用品,把文具种类都挑全了,最后韩一去挑本子的封面,郑海洋在一边对采购部的人道:“给我们挑小清新的本子,就是什么四叶草啊气球啊之类的,要文艺点的。”   文具小开在旁边拍巴掌,符合道:“对对,可爱的本子卖的一般,那种什么四叶草啊什么的卖的最好,叫小清新对吧?小清新,对对,就是这种本子,卖得是最好的。”   郑海洋笑了笑,心想他当然知道,他就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以前上初中高中,学生们最喜欢的就是“45度明媚忧伤”“你不懂我谁都不懂我全世界人都不懂我”“寂寞蛋疼”的那种本子,女生喜欢,当然也有男生喜欢。   店铺租了开始装修、货源搞定、证件米大顺也都搞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装修完毕入货开店了,如果顺利,四月中旬应该就可以开张。   弄完之后韩一特别开心,他把他所有的钱都给了郑海洋,甚至还有韩十的红包。晚上躺在床上他掰着手指头想,等回头文具店开张了,日化工厂那里的卫生巾也投产开始卖了,他就能收分红了,说不定明年就可以把北京三环那里的房子买了。   韩一越想越开心,拿被子捂着脸在床上打滚。   当然他并不知道,文具店并没有用到他的钱,前期的投入其实并不多,郑海洋用了他爸给给他的那几万块,其实就足够了。   韩一给他的钱他重新存了起来,连带小时候他出国之前的那一万多,一起给韩一存了卡里。   、      第64章 七年匆匆流走的过渡章节      文具店装修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四月初的时候一切都安置妥当,文具也入铺,没有鞭炮更不会有什么剪彩,就这样悄然开张了。   林宴招了两个营业员看店,毕竟他经常不在省城,郑海洋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韩一还要上学。   店里卖的文具价位都不高,除了文具还有一些麻辣条干脆面之类的小零食,以及一些学生用的体育用品剪子跳绳足球什么的。   余东卦这时候还在上小学,自从听说韩一郑海洋他们开了一家文具店之后天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跑过来弄一包方便面三根麻辣条,在胖冬瓜看来他和韩一的关系好,又和林宴郑海洋都认识,“交情匪浅”,白吃是给兄弟面子,给了钱就生分了么?   结果韩一知道之后气得半死,他还指望着文具店帮他承担一部分买房子的压力呢!?余冬瓜吃一包两包方便面是没什么,一根两根麻辣条也没几个钱,可是他要买房子呢!   韩一气呼呼的去找余冬瓜,从他书包里掏了200块钱压在文具店,这才同意余冬瓜继续去店里白吃白喝。   郑海洋对韩一道:“他能吃多少?你这样太小气了。”   韩一眼睛飞刀子:“他吃你帮他付钱啊。”   郑海洋望天。   文具店的事情一开始没几个人知道,林钧是最先知道的,不过介于他一向认为孩子必须放养,所以也就没在韩治军郑平那里说什么。不过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郑海洋韩一也没有故意隐瞒,后来大人们自然也就都知道了,还一溜烟的跑过去参观了一番。   程宝丽还拿着她新买的照相机在店里到处拍,她觉得特别新鲜有意思,他儿子现在也开店了,是个小老板呢!!回头拿太太圈子里亮一亮,肯定倍儿有面子!   时间如流水一样一点点流走,郑海洋回国快一年的时候终于把心定了下来,他没有继续上学,而是进了他爸的保健品公司,开始学着管理公司的事务。   其实关于郑海洋回国之后到底应该走什么路,家里人讨论过很多次,郑海洋自己也纠结过很多次,无非是两条路,要么现在继续上学,要么就靠着家里人在商场里学点实际的东西。   以林钧为首的一派觉得孩子应该下海从商,以韩婷婷为首的一派则认为孩子年纪还是太小,最好再去学校里学两年;而郑平程宝丽夫妻两个也很纠结,洋洋的能力他们看在眼里,但年纪确实太小了,当父母的其实就是希望儿女过得好,是上学还是出来做生意都好,反正现在家里有钱有资源。   最后还是郑海洋拍板,决定先在公司里学点实际的东西,现在家里人都富裕了,他已经不像那样那么急迫得想要改变什么了,他觉得细水长流,慢慢一点点蜕变成最好的样子。如果以后觉得知识面不够,可以再回学校里学习,到那个时候也许会是另外一番心境。   回首这么多年,他们家和过去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没有一点重合了,而郑海洋也想知道,未来的五年十年之后,他会蜕变成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而这一年的中旬,韩婷婷不但给新研发出来的卫生巾申请了各项专利,还制造出了能够大规模生产新型卫生巾的机器,一样也申请了各种专利,接着就是投产推向市场。   果然如郑海洋一开始预料的那样,韩婷婷重用了那两个学生,给了他们技术股,并承诺在他们毕业之后高薪聘用他们,而韩一也得到了技术分红,虽然不多,但对年仅九岁的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未来一年之内肯定能够买房子了。   而新型卫生巾很快席卷市场,将一婷日化推向了日化行业的新高度。   夏天的时候,林宴演的XX格格终于在暑期档的卫视台播放,电视剧连着里面几个主角很快火了,林宴接到了拍第二部续集的合同,很快又签了公司,进组拍续集去了。   生活的大转盘悄然转动着,2000年的时候,林钧本来打算投互联网,结果那一年竟然是全球互联网泡沫破碎的一年,中国很多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互联网公司的股份惨跌,搜狐跌到了一股只剩几十美分,网易比搜狐还惨,中国互联网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就经历了一次大低谷。   林钧有之前光伏计划的教训,如今投什么都很谨慎,原本打算在互联网掺合一把的他最后小心谨慎还是放弃了,而郑海洋倒是在阿里巴巴上弄了一个自己的网店,当时就卖一些保健品和土特产,后来又弄了一个店卖服装,当时还不是零售,都是商家之间买卖批发,初步涉水互联网。   接下来的七年里,韩治军的餐饮业弄得很大,除了一洋基还出了水饺、包子、粽子、面条等连锁店。郑平的保健品在00年就做出了礼品套装的消费模式,市场卖得很火。林钧开了一家娱乐公司,自己做老板,亲自给儿子铺路。而髙听泉几年时间把他的房地产公司做大了,后来在北京搞了一套四合院住,相当气派,那才是低调的奢华。   韩一少年班毕业之后原本打算出国,后来也没去,在s大硕博连读,据他亲口所说,不想出国的原因是——   “弟弟太笨了,昨天问他六加六等于多少,他回我不知道,我觉得如果我出国,他肯定会在国内笨死。”   韩十QAQ。   韩十在这七年里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什么叫做“第一胎太聪明,第二胎就会太蠢”。   郑海洋用当年教韩一的办法教韩十,孩子永远都学不会,古诗不会念,英文字母一学就忘,十以内的加法教了不下二十遍,最后问他一加一等于几,孩子哭着答:“等于……十,呜呜呜呜呜……”   韩一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遍,可能因为比较蠢,蠢到了一定境界就进化成了萌,于是所有人都特别宠爱孩子,即便是一向对蠢蛋嗤之以鼻的韩一都能放下耐心来教孩子。   反正每次一拨人聚会吃饭,韩十永远是开心果,用自己的蠢萌让这群沉浮在名利场里的大人们开怀大笑,时间一久,韩十都自觉知道自己其实比较呆了。   有一次郑海洋教他写字,韩十把笔扔了气鼓鼓坐在椅子上,还踢腿:“不写了!!”   郑海洋:“为什么不写了?”   韩十大喊:“因为我比较呆啊!!”   刚刚说完韩一就从隔壁推门进来,把小崽子架起来就要揍,偷懒不写的时候找理由竟然说自己呆??这是真的蠢才会这么说吧?正常的理由难道不应该是手疼头疼或者撒娇么?   韩十吓了一条,嚷着喊洋洋哥,韩一弹了弹小崽子的脑门儿:“不想写就不能撒娇么?为什么说自己呆?”   韩十被吓了就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想了想,接着软乎乎抓着他哥的手道:“因为我……呆啊。”   韩一:“……”   郑海洋:“……”捂脸,蠢萌的世界我们真的不懂。   七年的时间很快,郑海洋从12岁度过了青春期,长成了19岁的年轻小伙子;林宴这一年已经很红很红了,开始从小屏幕走向大屏幕演电影;余东卦第二次高考被补课老师抓着恶补终于上了一本的分数线,哭着在家里撕书和自己被高考埋葬的青春道别。   而韩一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博士毕业了,青春期还没有过去,16岁,最好的年华,当别的孩子还在奋战准备期中考期末考会考中考高考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快要脱离苦海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叫高琪琪的女孩儿,髙听泉家的独女,从小学芭蕾,学习成绩很一般但是很刻苦,因为从小就被她妈吓唬,说如果不好学习,以后只能让她招个女婿上门继承家业。   高琪琪十几岁的时候总裁文看多了,总害怕以后自己的人生像小说一样狗血,担心以后自己嫁的男人是为了她们家的产业才和她结婚,最后弄死了她全家还给她找个小三,睡她的男人用她的票子搞不好还要打她的娃,于是一咬牙死命的刻苦看书,最后竟然考上了一本。   郑海洋说他有被害妄想症,高琪琪想了想,对他道:“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条件,追求我的人要么看上了我的色,要么看上了我家的财,要么两种都看上了。你说,我能不害怕么?”   郑海洋想了想,竟然被她说动了,点点头,道:“有道理。”   高琪琪星星眼:“洋洋,要不以后我们结婚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郑海洋立刻转头:“我去上个厕所。”   高琪琪:“……”(╯‵□′)╯︵┻━┻简直无情残酷无理取闹!!      第65章 我属狗的,你属磨牙棒的      05年,春。   韩十最近又被老师罚了,语文老师罚他抄写自己的名字,数学老师罚他多做了一张卷子的数学作业。   韩十坐在书桌边上埋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吭哧吭哧写数学卷子,写到一半皱着眉心快哭了,小脸皱巴巴的,因为讨厌写作业更讨厌做数学,于是气得把手里的笔一扔,趴在桌子上面扭着身体抗议——不想写不想写!!!!   可是不能不写,因为今天哥哥在家,如果不写会被凶,韩十不想被哥哥凶,于是又重新坐起来,老老实实把数学卷子写完了。   写完了之后又掏出了一本本子,开始按照老师的要求罚写自己的名字,他也不写“韩”,空两格画两个笔画写个“十”,很快速的写完了两百个“十”,欢天喜地的跳下桌,任务完成了,哈哈哈哈!!   韩十今年八岁,小学二年级,长得圆乎乎的,眼睛特别大,和韩一小时候有四五分想象,可惜就算和韩一长得一样漂亮也没有韩一高智商,而且还是个十足的蠢萌。   蠢萌没在北京上学,因为他很小的时候韩治军和郑平还是决定把家搬回省城来,把之前买的两套联排别墅给装修了,两家人一起搬回了省城——北京很好,可是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论居住环境自然还是省城更好一些。   蠢萌今天又被老师罚了,原因是他上课的时候偷偷和同桌玩电子宠物,韩十被罚了回来不敢讲,因为韩一在,于是谎称今天数学作业多一张卷子。   韩十罚写完了一半的名字就趴到了阳台上,偷偷把作业扔到了对面的阳台,他的屋子和隔壁洋洋哥的书房就靠在一起,阳台也是连着的,没有架防盗栏。   扔完了之后韩十小心翼翼朝身后看了一眼,轻声喊道:“洋洋哥,洋洋哥,洋洋哥!!”   隔壁一开始没动静,过了一会儿阳台的门才被拉开,一只穿着家居鞋的脚从门后塌了出来,接着是一双修长笔直的穿着西裤的大长腿——郑海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郑海洋如今已经19岁了,个子长到了一米七六,完全退去了年少时候的青涩和稚嫩,五官俊秀帅气,一身的居家服看上去懒散但永远比同龄人要精神,意气风发。   他原本在书房看书,听到阳台上韩十的声音就走了出去,一拉开门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本本子,郑海洋捡起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被老师罚写名字了。   郑海洋手里捏着本子,对面阳台上韩十双手合十乞求着,小声道:“哥哥哥哥,你就再帮我写一次吧,我把‘十’都写完了,你帮我写个‘韩’就行了!”   郑海洋看韩十那副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韩一肯定已经回家来了,他走近韩十,往阳台边上一靠:“你哥回来了?”   韩十点头如捣蒜:“我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好进院子。”   郑海洋眼珠子挪开想了想,正琢磨着,眼前的小崽子一下子反应过来道:“我去帮你哄哥哥,你帮我写作业!”   臭小子!写作业的时候笨的要死,其他方面倒是反应快!郑海洋抬手敲了孩子的脑袋两下,道:“去吧。”说完就见韩十飞快的转身跑进了屋子。   郑海洋叹口气,无奈转身回书房,拿笔帮韩十写名字,一笔一划模仿小崽子稚嫩的笔迹,而另外一头韩十已经飞快的跑下了楼,正看见韩一窝在沙发上写论文。   韩一今年16岁,少年模样,又瘦又高,个子和郑海洋差不多,最近又长高了不少,已经有超过郑海洋的苗头了。少年肤白下巴尖,眉眼似陈灵灵,长得又帅又好看,再没了小时候软乎乎的包子样,如今性格傲娇又有点横,还有点中二期病,可惜不爱吃药,中二病拖到现在一直没治好,骄横起来的时候郑海洋都一个头六个大。   这两天两人有些小矛盾,原因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当时郑海洋从北京回来,去韩一学校找他,刚好和韩一的几个同学一起吃了顿饭,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地,吃完了韩一的中二病就犯了,狠狠甩了郑海洋几个大白眼儿。   连今天算已经是第四天了,再过两天,大姨妈都能结束了!   韩十从楼上下来,噔噔噔小跑着脱了鞋跳上沙发,趴到韩一身上,韩一挪开手里的论文,单手钳住小崽子,皱眉道:“作业做完了?”   韩十天真的眨着大眼睛:“做完了。”接着飞速道:“哥我们去隔壁找洋洋哥玩儿吧。”   韩一翻了个小白眼,一脸不愉的表情,重新把论文拿起来放到眼前,把视线挪回论文上,闷声道:“要去自己去。”   韩十在学习方面实在没什么造诣,但是在看人脸色方面特别有一手,他看他哥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哥肯定和洋洋哥吵架了,于是小心问道:“哥,你和洋洋吵架了?”   韩一挪过视线,皱眉:“‘洋洋’这两个字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韩十道:“哦,那就是吵架了,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这话要是别人问韩一肯定一万个没耐心,但对他这个蠢萌弟弟,韩一的耐心一向没什么底线,他虽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道:“谁说我们吵架了?”   韩十:“没吵架?那我们去找洋洋哥吧。”   韩一:“要去自己去。”   “那就是吵架咯。”   “没有。”   “有啊?”   “你作业真的做完了?拿下来我检查。”   一说到作业小崽子就萎靡了,老老实实爬了下去,穿好鞋转身正要走,突然被韩一叫住:“等下。”   韩十转头,看着他哥。   韩一顿了顿,指了指隔壁:“他回来了?”   韩十顶着包子脸点头。   韩一:“他叫你下来的?”   韩十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的果断就把郑海洋出卖了,“是哒。”   韩一朝他抬抬手,示意他可以滚了,韩十老老实实就滚了。   韩十上楼之后韩一继续躺在沙发上看论文,结果才过了十几秒人就翻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朝茶几上一扔,他心里有点烦躁——这种情绪已经好多天了,每天就像是啃噬的白蚁一样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几天之前郑海洋来他们学校找他,刚好和他认识的一拨人一起吃饭,其中就有研究所的一个女孩子,他们这拨学化学的女生并不多,实验室也就几朵骄花,其中最漂亮的就是当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女孩子。   韩一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他虽然美女见得不多,但高琪琪这样的大美女从小见到大也就产生免疫了,况且他年纪最小才16岁,一心扑在学业上,几乎不想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   但是那天郑海洋一来,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韩一坐在饭桌边上看着郑海洋在桌上谈笑风生,把唯一的女孩子逗得哈哈之乐,韩一心里就像长了毛一样的不舒服。   吃晚饭之后没忍住脾气就对郑海洋翻了白眼儿,在这之后,韩一看郑海洋就是哪儿哪儿的都不爽——头发长了不会剪么?大冬天穿西装不冷的?袜子能不能不要随手卷了扔一边?手表能不能换左手戴?手机铃声太土了可不可以换一个?   韩一就像个逮住老鼠的猫一样死死盯着郑海洋,恨不得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细细的扫视一番,把那些他看不顺眼的全部都挑出来,恨不得在他不爽的地方狠狠咬伤几口。   对的!韩一来回踱步,突然了悟过来,就是恨不得从头到尾都咬上几口,牙齿痒得不行,就是想咬他。   韩一被心里烦躁的情绪弄得都要狂躁症了,正打算去厨房倒一杯冷水冷静一下,就听到玄关的大门打开了,郑海洋推门走了进来,一抬眼视线就和他对上了。   韩一像是触了电一样跳开半步,视线对上的时候心里像是通了几百伏的电流,窜得他从心口到掌心都在发麻。   郑海洋在玄关换了拖鞋走进来,看到韩一瞧着自己的眼神相当不善,以为他还在生气,便站在沙发后面,叹气道:“还生气呢?过来。”   韩一顿了下,一下子从自己的情绪里醒过来,眨眼看着郑海洋,开口道:“你来干嘛?”   郑海洋:“不干吗!你最近看我不爽,要打架么?”说着绕过沙发,朝着韩一走了过去,韩一眨眼后退了几步,被郑海洋一把拍在后背上。   两人差不多高,如今韩一还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离得近视线还稍稍落下一点,郑海洋一手放在韩一身后贴得近,被韩一这么一个下落的眼神看得一愣,靠了一声,道:“你最近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韩一的毛被顺着摸了一下,心里爽快了一些,郑海洋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韩一的视线便紧跟着胶着了过去,却一点都不自知,好像眼神追随着他哥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兄弟两个这算是简单的和好了,反正只要郑海洋愿意迈开一步,韩一肯定顺着杆子朝下爬。   郑海洋随手从茶几上把论文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韩一写的,是他帮本科生批的论文,于是就随手扔到了一边。   韩一已经坐了过来,原本隔着三个人的距离,转头默默瞧了郑海洋一眼,接着抬屁股挪了过去,转头又看了一眼,被郑海洋抓住了眼神,问他:“你干嘛?”   韩一露出虎牙,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他,扯了扯他的牛仔裤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还把他的牛仔裤裤口给扯了上去,露出里面黑白条纹的棉袜,“你就不能换个白色袜子么?这个牛仔裤什么颜色穿时间长发白了么?还有这个衣服你穿了几天了?大前天你不才穿过。”总之在韩一的眼里,郑海洋现在哪儿哪儿都不对。   然而郑海洋看着韩一才是真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最近中二病越发严重了,他什么也没做就穿了身衣服也会被嫌弃?他无语道:“少年……”   韩一突然又凑了过来,黑眸闪亮闪亮的,“你让我咬一口吧。”   郑海洋:“……”果然忘记吃药了么?   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韩一就拉着他的衣领脖子伸长了凑了过去要去咬他的胳膊,兄弟两个撕扭在一起,韩一拉着郑海洋的衣领,越扯越大,郑海洋推着韩一心里就觉得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情绪化了?说风就是雨的!小时候明明那么乖萌!长大了怎么就像个蛇精病一样?   郑海洋外面是一件呢绒外套,没有系扣子子,里面就直接一件圆领的白色长体,他一般冬天都是里外两件,反正现在出入的场合基本都不冷,没必要穿很多,结果今天哪儿能想到韩一瞬间变身饿狼,扑过来的姿势像是恨不得一把吞了他一样。   韩一最后还是成功在郑海洋肩膀上磨到了牙齿,磨完就舒爽了,老老实实坐到了一遍,叹了口气,这几天的烦躁终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郑海洋哭笑不得的拉开衣领看了一眼,老大的一排牙印子,真是半点都没客气,他站起来抬脚踹了踹韩一的腿,无语道:“你属狗的,上来就咬人?”   韩一软软的像是没了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竟然还笑了一下,笑完了之后仰头看着郑海洋,道:“我属狗的,你属磨牙棒的。”   郑海洋嘴角扯了一下,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不是属狗的,你是属蛇精病的!!   楼梯拐弯口,韩十探着脑袋像个田鼠一样偷偷看着楼下,他小小叹口气,蹑手蹑脚爬上楼,心想他哥果然像胖子哥哥说的那样好傲娇啊,不过幸好他洋洋哥是个万能用的法宝,专治他哥的傲娇病。   他琢摩着他哥现在心情蛮好的,等会儿应该可以把那张62分的语文卷子拿下来给他哥签字了,太好了~\\\\(≧▽≦)/~。      第66章 聊聊人生      郑海洋这次回来不为了工作也不是休假,而是把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从髙听泉的房地产公司辞职出来了,如今没有工作也不在上学,一身轻松。   其实本来去年年末就应该辞职回来的,但是房地产公司在新年之后有一场房展会,郑海洋又刚好负责这一块,于是就又拖了下来,一直到房展会结束把工作交接了,这才回到了省城。   这六七年里韩一一直在省城上学,上完了本科升上去读研究生读博士,而郑海洋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只有千禧年的时候省城有一个开放项目被分配了过来,两年之后项目结束还是回到了北京,所以基本上这七年韩一和郑海洋并不时常能见到,只有郑海洋在省城工作的那两年能经常见面。   韩一这七年是怎么长歪成现在这样的,郑海洋其实一直对此很疑惑,明明小时候可乖可萌可软了,八九岁刚刚考上年班的时候虽然有些傲娇的苗头,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软乎的,喊哥哥喊得也很勤快,还特别信任他的把所有存的钱都交给了他,怎么现在就这么别扭呢?   郑海洋真的特别想问韩一,“这几年到底都吃什么长大的?”但考虑韩一这几年越长越锐利的虎牙,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省得等会儿说的一开心一把扯了他的裤子在他大腿上来一口。   这几天家里都没人,郑平带着程宝丽去国外度假了,陈灵灵和韩治军在北京,两套联排别墅空空的,除了韩十这个考试老是在及格边缘压线的小兔崽子,家里也就剩下韩一和郑海洋了。   郑海洋家的保姆老早就把饭做好了,打扫完了卫生就回去了,郑海洋过来喊他们去隔壁吃饭,被韩一啃了这么一口真是特别想扑回去也咬一口,正考虑着要不要付诸实际行动,韩十手里捏着一张卷子迈着小碎步噔噔噔跑下了楼。   表情是懵懂天真的,大眼睛眨眨眨,还腼腆的笑,女孩子家家的一样羞涩,郑海洋远远一看他那个表情就心道一声不好,韩十在家从来都是傻傻呆呆的,只有哄人的时候特别机灵,但韩十从来不轻易哄人,萌宠的呆都是天生的,但排除几种特殊情况——学校不听话被老师罚写课文了,被老师喊家长了,考试考得不好却要拿过来签字等等等等。   果然,韩十跑到沙发边上韩一面前,抬眼小心看了看他哥的表情,把手里的卷子慢慢递了过去,道:“哥哥,老师让签字。”   韩一十分迅速的把卷子接了过去,拿起来一看,卷子左上角老大的一个“62”,鲜红鲜红的,简直比韩十的红领巾还要红!   郑海洋默默抬起手,拍在了额头上,随时等着韩一的小火山爆发,韩十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哥,特别怕他哥恼羞成怒一把撕了卷子再一把撕了他——   可是等啊等……韩一竟然没有生气,郑海洋和韩一都愕然发现沙发上的中二少年默默从韩十手里拿过笔,在卷子一角上签上了自己潦草又霸气侧漏的大名——“韩治军”。   韩一晃晃悠悠坐在沙发上,因为刚刚啃了一口肥妹的鲜肉,所以此刻心情格外好,其实当他看到“62”这两个数字的时候他真的非常想把小崽子倒着吊起来抽一顿,但是此刻的心情实在是舒爽得有些微妙,于是自动忽视了弟弟太笨考试只能及格的现实。   人在不同的心情对同一件事情会做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如果韩一心情一般或者心情糟糕,韩十这会儿可能已经去院子里跪花盆了,只能说韩十真的特别会看他哥的脸色,找他签字的时机非常精准恰到好处。   韩一签完之后还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还行,这次至少还及格了,哥对你的智商早就不抱希望了,能及格说明没笨到无可救药。”   韩十刚刚还在心里翘着尾巴默念自己是多么懂得把握时机,听完他哥的话抽回卷子就哭着跑开了,讨厌死了!!为什么哥哥那么聪明他就那么笨啊!!都是妈妈的错,生他的时候一定天天是白菜他才会这么笨!!讨厌讨厌!!   郑海洋看着韩十哭丧着脸跑上楼,无奈对韩一道:“你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贱呢?和你弟说话就不能好好说?”   韩一龇牙,露出一边尖尖的虎牙,“不能!!”   晚上三人在郑海洋家里吃饭,吃完了郑海洋洗碗,韩一腿一敲在沙发上看电视,韩十去厨房拿水果,伺候大爷一样把水果盘子端到茶几上,估计吃饭前被他亲哥说笨,怀恨在心,便默默道:“哥哥,你这么懒,以后娶不到老婆的,娶不到老婆只能和洋洋哥过一辈子。”   韩一拿叉子叉水果吃,扬了扬眉头,回道:“懒也比笨好啊,懒还有得救,笨蛋吃药也治不好脑子啊!”再说了,和郑海洋过一辈子挺好的啊,至少他不用洗碗。   韩十转身哭着去厨房找他的洋洋哥,他现在另可相信洋洋哥是他的亲哥,韩一绝对不是亲哥哥!!   晚上郑海洋和韩十一起洗了澡,把小崽子弄上床睡觉,小崽子受了一晚上的刺激,此刻洗了澡蔫蔫地躺着,顶着一张无辜的包子脸和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郑海洋:“洋洋哥,哥哥为什么老说我笨啊?”虽然他好像可能也许确实有点笨。   郑海洋给孩子盖好被子,压好被角,道:“别听你哥瞎说的,他才是笨,他最近荷尔蒙严重失调。”   韩十:“荷尔蒙是什么?”   郑海洋:“一种激素,你哥最近来大姨夫了,情绪不稳定,过两天就好了。”   韩十想了想,他姑姑是做卫生巾的,大姨妈他知道是什么,哥哥来了大姨夫,那也要用卫生巾呀?哦,原来是这样。韩十懂了,点点头,理解道:“我知道了,哥哥是更年期到了。”   郑海洋:“……”这个……傻孩子哟,难怪韩一老是不放心他。   韩十睡了之后,郑海洋就下楼,韩一在楼下撕论文,他最近在帮导师带本科一年级学生的论文,用韩一的话来说“做的什么狗屎?抄都抄得这么烂?真想把屎胡他们一脸。”   韩一看他下楼,一边撕一边道:“反正也要重新写的,就不要照着屎一样的东西再写一遍了!”   郑海洋默默帮那群本科生擦了一把同情的汗,直接朝着玄关口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回去了。”   韩一突然抬头:“回去?”   郑海洋顿在门口:“是啊,怎么了?你还有事?”   韩一心里也是一顿,心想他回去就回去,自己为什么也这种反应啊?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他本来想挥手让郑海洋直接走的,可是手微微抬了起来又放下,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里,好像郑海洋出了那道门他就会觉得失落一样,好像根本就不想让门口的人消失在眼前。   郑海洋见韩一愣了那里,挑眉:“想什么呢?”   韩一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摇摇头:“没什么,你……这就回去了?”   郑海洋莫名:“要不然呢?”   韩一脑子转得飞快,从沙发那头绕过来,走向他:“你现在失业在家好几天了吧?不要和我聊聊人生?”   郑海洋心想我又不是迷途失足的青年我要聊什么人生?还没开口,韩一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韩一的爪子,无奈的想孩子果真是大了,现在都能搂他的肩膀了。   韩一搂着郑海洋,转身,带着人朝楼上走,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边走边道:“走走走,去我房里,我们打两局游戏。”   韩一到现在还在玩马里奥,通关水平比小时候高多了,郑海洋都玩儿不过他,玩了两局天也晚了,郑海洋干脆就不回去了,反正兄弟两个也习惯睡一张床。   晚上洗了澡,躺在床上,郑海洋和韩一一人一个被窝,两人正直热血的年纪,一点都不怕冷,窗户还开着半扇,韩一侧身躺在枕头上,问郑海洋以后的计划,他知道他哥一向有主义,肯定是想好了才会辞职的,只是从来没听他说过以后要做什么。   郑海洋道:“我打算弄一家房地产公司,注册资金已经找好了,办公场地也找好了,以后应该就在房地产混了。”   韩一看着郑海洋,额头到鼻尖再到人中嘴唇的弧度让他看着心里发痒,挺奇怪的,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总是有个东西在挠着他,叫他难受得无言以表,他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弄互联网的么?”   郑海洋叹气,心想是啊,要是早年他开始做搜索引擎,搞不好现在就没有百度什么事儿了,但这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就算他是个重生者,不懂一个行业没有相关的资源什么都不了解也是干不成的,搜索引擎这一块他完全就是个行外人,计算机他也不懂,早年投资互联网的时候都阴差阳错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如今都已经05年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了。   郑海洋道:“不弄了,我也不懂这一块,也不认识懂这一行的人。”   韩一一条腿从被子里伸出来,往郑海洋身上一翘:“我还以为你会回来支持我搞化工呢?”   郑海洋转头看他,倒是一直没问过韩一想做什么:“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   韩一躺着,有点懒懒散散的:“毕业了工作年纪也不够,导师让我出国留学,刚好学校里有项目可以出去,还有奖学金,不过说真的我是不想学了,我最近的毕业论文是化妆品相关,我打算出来做化妆品。”   郑海洋倒是没想到韩一会想做化妆品这行业,他一直以为韩一毕业了回去研究所搞科研,毕竟这孩子从小聪明,是搞科研的料,可是韩一却这么回他:“搞科研为国家奉献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我没那个觉悟,我就想赚钱。”   郑海洋喷了,“赚钱?搞科研不能赚钱呢?”   韩一像是来了精神,贴近了郑海洋,腿夹着被子,两眼冒光:“当然没有化妆品赚钱了!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化学,要么去科研所,要么就自己出来但干,科研所那是工作稳定国家待遇,我不要那个待遇,我想赚钱,你想现在女人的钱多好赚啊,你知道姑姑她一张面膜多少钱么?180!我拿她面膜外面的包装纸看了看说明书,就里面那些东西,单成分来说成本绝对不超过20块!抛开其他的什么广告费渠道费乱七八糟的费用,绝对是几倍的赚钱。”   郑海洋一向知道女人的钱好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什么首饰衣服内衣都能赚翻了,一条商业街现在不是卖电子产品就是卖女人的东西,可是他也不知道原来一个化妆品能这么赚?他九几年的时候知道韩婷婷卖海洋系列的保养品,可那时候化妆品哪儿有现在这么贵啊,一张面膜现在能卖一百八?成本二十?!   郑海洋现在不不了解这个行业当然吓了一跳,如今这年头的钱可不像七八年之前的钱那么好赚了,那个时候一夜暴富的人不少,这年头要是想发财还真得拼点本事,尤其餐饮行业不好做,以前一洋卖炸鸡套餐六块钱一份,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也没有怎么涨价,跑量不跑价了。   郑海洋:“成本有这么低么?卖这么贵?”   韩一哼道:“180的面膜是高端货,一般没这么贵。不过现在女人有钱了买保养品化妆品正常,原料真的很便宜,只是一些特殊的成分会比较贵,不过一瓶里面特殊成分也不会有多少。护肤品是暴利行业,看着吧,以后肯定比衣服要赚钱多了,棉纱还受国际市场影响呢。”   郑海洋对韩一的行业不懂,不过他是支持韩一出来创业的,给别人打工还要受气,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当然不能给别人去当受气包,他道:“行啊,你要是要做回头找我入股,我再帮你去林钧去我爸那里骗点钱。”   韩一突然坐起来,凑近郑海洋:“你手里有多少钱?”郑海洋虽然这好几年都在房地产公司打工,但是韩一才不相信他哥会老老实实拿一份工资呢,肯定还投资了其他东西,他现在还要开房地产公司,手里肯定不少钱。   郑海洋躺在床上,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脸,道:“那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钱?”这几年文具店的收入都在韩一那里,韩婷婷日化公司还有技术分红,02年因为一个项目他做了主要贡献还入了技术股,这小狼崽子手里肯定也有不少钱。   兄弟两个小时候把钱藏在一起,可现在两人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还相互不知道有多少,郑海洋对韩一那里的钱没什么大兴趣,韩一却巴望着郑海洋口袋里的钱,他像个圈地的头狼一样,自己地盘里的别说是狼了,就是狼身上的草都是他的!!   韩一拱了拱郑海洋:“我没多少,一点钱,你知道你肯定存了不少。”   郑海洋:“是啊是啊,给你娶媳妇呢!”   韩一:“少哄人!娶什么媳妇儿,你就跟我说一下多少,我又不抢你的钱。”   郑海洋被韩一拱得都拱到了床边,抬起脖子推开他:“掉下床了!你现在又改属猪的!”   韩一见问不出,哼了一声,重新躺回去,嘴巴里嚅嗫道:“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一年还一百多万呢。”那口气是十分嚣张的得瑟。   郑海洋知道韩一有钱,毕竟他在韩婷婷那里入了技术股和分红,但是他不知道竟然一年可以分这么多!!一百多万!!?靠!郑海洋真是要给他跪了,他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拉开韩一的被子钻了进去,毫无节操道:“少侠,要暖床么?”   韩一大声嚷嚷了一声,一脸不高兴,喊完了却斜眼看了一眼郑海洋,斩钉截铁道:“要!!”   玛蛋,郑海洋心想我逗你玩儿的,你这从善如流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韩一已经夹住了郑海洋的两条腿防止他逃跑,一边伸手关了灯,道:“睡觉!”      第67章 情窦初开      韩一早上一大早去了学校,联系了他带的本科班的班长,把一叠废纸扔给了他,只有少数一小半的论文没被他撕了。   班长是个长得文文静静戴眼镜的女孩子,一看那一堆废纸就懵了,只听见他们班论文小老师酷帅狂拽地对她抬抬下巴道:“撕掉的代表他们要重新写,这么多人谁写了什么我都记在脑子里,要是不重写照抄之前的,期末考评不及格。”   班长真是要给小老师跪了,心里狂吐槽尼玛导师也没什么炫酷的,结果韩一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慢吞吞道:“要是燕导来的话,估计你们全班都不及格吧。”   班长:“……”   韩一其实本来想直接就这么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让班长把那群熊孩子召了过来,一个个点名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写重点在哪里,一群年纪比他大的小崽子坐在下面狂点头,满脸都是崇拜。   韩一用了一个小时来给学生讲论文,讲完之后就潇潇洒洒回了实验室,回去的路上掏出他的诺基亚搬砖看了一眼,才早上十点半,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晃过了郑海洋的脸,想了想,给郑海洋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刚刚拨出去韩一就有点后悔了,他也没事儿啊,给他哥打电话干嘛?可已经晚了,正要挂掉,手机已经接通了,郑海洋的声音从那头古水无波的传来:“喂?”   郑海洋当时正在和租的办公楼里和老杨、齐康吃饭,新租的办公区还很杂乱,办公隔间都已经弄好了。而老杨、齐康是他的合伙人,两人都有多年的房地产经验,老杨还和当年的高听泉林钧一样在海南捣鼓过房地产,可惜他比较倒霉,没赶上最好的时候,等他去海南淘金的时候正是海南房地产泡沫碎裂的初期;而齐康是以前髙听泉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现在也出来单干了。   老杨、齐康都比郑海洋大不少,但是三人完全没有观念上的代沟,一拍即合,一起出来单干做房地产,他们一个有丰富的项目经验,一个有老辣的市场敏锐度,而郑海洋恰恰好能搞到资金。   早上三人打扫了卫生,老杨找了人来装网络,早上都没吃饭,一直忙到现在才吃了个早中饭,齐康手里正捏这个大肉包讲这次土地竞标的事情,郑海洋的电话就响了。   郑海洋站起来,走到床边接电话,那头老杨和齐康继续讨论,郑海洋一边朝窗外看了一眼,一边接通电话,道:“喂?”   电话那头一开始没声音,直到郑海洋又喂了一声,韩一才开了口:“在干嘛呢?”   郑海洋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韩一打电话过来竟然没张口说事儿,而是问他在干嘛?他道:“在公司打扫卫生,等会儿电脑公司的人过来装电脑。”   韩一道:“晚饭回家吃么?”   郑海洋纳闷的想这小子怎么搞的?早上打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现在午饭还没开始吃呢吧?   “应该不回去吧,晚上有事。”   韩一在电话那头又问道:“中午呢?来我们学校吃饭?”   郑海洋笑了起来,道:“你午饭自己吃吧,我这儿才在吃早中饭,刚刚打扫完。”   韩一不可思议道:“你早饭没吃?”   郑海洋:“是啊,怎么了?”   郑海洋一句“怎么了”问出来电话那头又没声了,韩一站在花坛边上心里有些烦躁的想是啊怎么了?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就无聊打这通电话了啊!?   韩一连忙道:“没什么。”就挂断了电话,回了实验室。实验室当时没人,其实早上一般都没人,一般午饭之后才会有人,韩一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坐了一会儿,一开始有点无聊,无聊地转着笔又想起了刚刚那通电话。   他越琢摩越不对,他以前没事儿也不怎么给他哥打电话啊?他刚刚在路上怎么就想起来给郑海洋打电话了?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了?   这么一想就糟糕了,开了一个头之后就好像一个原点向四周发散的射线,只会越想越多,韩一那脑袋瓜转得又比普通人快,理科出身做什么都习惯来一个实验论证,他觉得自己这样肯定有一个原因,一个动机。   他小时候确实喜欢粘着他哥,但那也只是小孩儿对哥哥的依赖,这很好解释,也解释得通。但是现在呢?自从上次郑海洋来他们学校和他一起吃饭,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已经实质化的产生了改变,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又琢摩不出来。   韩一琢摩不出来,自己都觉得奇怪,可是越琢摩不出来他就越想着郑海洋,从坐下来开始足足有十几分钟脑子里都在转着他哥的那张大脸。   我到底在干嘛呢?韩一自己都快无语了,抬眼看了看实验室墙上的钟表,快到午饭时间了。   韩一又站起来离开实验室,去了食堂,打包了四份饭菜,拎着出了学校。又打车去了郑海洋新租的办公大楼。   韩一上楼的时候,老杨正在用电脑试网络,郑海洋在让电脑公司的人装配电脑,看到他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齐康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看着韩一进门的时候笑道:“这不韩大公子么?”   韩一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手里打包拎着的饭盒道:“吃午饭。”   齐康朝里面指了指道:“外面没地方放,放你哥办公室吧,他那儿干净。”整个一层的大厅里几乎没什么空地方,地上放着电脑箱子和杂七杂八的配件,办公区的桌子上都在安装电脑,韩一朝郑海洋扬了下眉头,就去了里面的办公室。   郑海洋让电脑公司的人继续装电脑,从办公区走回了办公室,就看见韩一靠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指了指桌上的几个方便袋道:“还没吃饭吧?”   郑海洋忙了大半天,一个小时之前吃了早中饭,根本没饱,这会儿肚子当然又饿了,他拉开口袋看了一看,发现是S大一食堂的打包盒,当下转头朝外面喊:“老杨,齐康吃饭。”   老杨齐康从外面跑进来,两人都忙了一上午,浑身是汗,分了餐盒吃饭,齐康不放心那些装配件装电脑的大小伙儿,端着饭盒跑出去了,老杨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喜欢热闹,也跟着捧着饭盒出去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了郑海洋和韩一,韩一没什么胃口,一直琢摩着自己最近到底是哪里不正常,郑海洋倒是吃得格外香,s大一食堂的东西一向对他胃口,厨师做得好饭菜还便宜。   郑海洋埋头吃着,韩一目光却时不时飘过去,看一眼扫两眼看三眼,最后直接盯着郑海洋。   郑海洋飞速吃完了,盖上饭盒的时候抬起眼来和他对视:“怎么了?我脸上有饭粒?”   韩一摇摇头,挪开目光,因为心里揣着想不通的事情,于是也就没什么胃口,也合上饭盒不吃了。   这天下午韩一就没去学校更没去实验室,打了个电话找人请了假,一直呆在郑海洋这里,帮他们打扫卫生搬桌子弄电脑,一直忙到晚上韩十打电话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   此后的几天韩一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在学校老是走神,去郑海洋那里就踏实一点,只要有时间基本都在郑海洋那里,如果非得在学校,也时不时把手机掏出来,发个短信打个电话什么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韩一被这种莫名的状态越绕越晕,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盯上了他哥一样,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把人放在视线范围之内,有时候还喜欢顶个嘴,惹毛一下对方,看郑海洋不爽的时候自己心里有点小窃喜又有点小失落,复杂的他不能理解的情感夹杂在一起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他知道自己是有点中二,可也没讨人嫌到这个地步吧?他没事做惹他哥干嘛?他去惹毛郑海洋他是吃饱撑了么?   连韩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一天晚上对他悄悄道:“哥,你最近吃药了么?洋洋哥真的生气了哦,我看刚刚他在厨房摔碎了两个碟子。”   韩一默默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等韩十跑开了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拍打了好几下,无声的发泄着情绪,可那些情绪像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气体一样爆满的充斥在他的胸腔,根本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他最近都开始自己讨厌自己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爱去戳一下郑海洋惹他生气。   刚刚吃饭的时候郑海洋把什锦汤里最后一只鹌鹑蛋舀起来给了韩十,韩一看到了一把就将筷子伸长了过去,夹起蛋直接送进了嘴里。   郑海洋当时就有点不高兴,韩一最近的表现完全像个发神经没吃药治不好的傻X,一个鹌鹑蛋也和自己亲弟弟抢?韩十才八岁正是补充营养的时候,当哥哥的这点自觉都没有还抢鹌鹑蛋!?脑子有坑吧?   郑海洋当下就皱眉道:“你要吃明天就让保姆阿姨多做点,能不抢韩十的么?”   韩十坐在桌边眨眨眼,看着他哥把他的鹌鹑蛋吞了,还露出一个极度惹人嫌的表情。   韩一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根本没经过大脑,便嚼着嘴里的鹌鹑蛋边无所谓的耸肩道:“没啊,我就是今天想吃,明明不想吃。”   郑海洋:“……”介于韩一某些极度惹人嫌的表现,郑海洋气得洗碗的时候碎了两个碟子——不是故意的砸碎的,但也绝对是被韩一气的。   他最近本来就忙,事情多,要招聘还要盯着园区的一块地,老杨和齐康每天忙成狗,结果韩一每天都在眼前晃着,晃就晃吧,还做出一系列惹人嫌弃惹人烦的举动,时不时就要惹他生个气。   郑海洋一直觉得自己重生之后的脾气比以前还要好,几乎不生气,轻易不会发火,但这几天被韩一弄得浑身毛躁——最近中二的简直惹人嫌各种惹人讨厌!和过去那个乖巧的小包子一点都不像,就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样!!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郑海洋在厨房洗碗生气,韩一本来在楼下砸靠垫,砸着砸着自己也越想越生气,跑上楼砸墙去了。   过了几天,胖子打电话约韩一吃饭,韩一本来不想去,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但考虑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个人说说,胖子无疑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胖子如今在省城一所理工科大学上学,专业是交女朋友,副业是失恋疗伤舔伤口,至今已经交了四个女朋友,失恋四次,次次都要找韩一聊聊人生总结他惨淡收场的爱情。   胖子这次果不其然又失恋了,对方嫌他胖,要他减肥,胖子就每天去操场跑一个小时,跑了两周还是个胖子,以前是虚胖,现在是结结实实的胖,虽然体重减轻了不少,但还是个大胖子。   人女孩儿不能接受男友是个无论怎么减肥都瘦不下去的死胖子,于是果断分手,胖子的第四次恋爱再次惨淡收尾。   胖子和韩一约在一个小酒楼,专门包了一个小间,胖子一边吃菜一边大倒苦水,最后总结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跑步都瘦不下来啊,我妈说我天生是胖子,家里三代都是胖子,遗传的,瘦不下去的,我和她说她不相信,觉得我不努力还找借口,我真的觉得自己冤死了。呜呜呜呜,这个女朋友真的很好,又漂亮又聪明还是班长还会跳舞,长头发大眼睛,呜呜呜呜呜呜,这么好的女朋友去哪里再找一个啊。”   韩一在一边喝着白开水,开解道:“放心吧,你肯定能找到下一个的。”   胖子失恋之后必要胡吃海吃一顿,这一顿又点了一堆菜,韩一看看就饱了,显然也没什么胃口,最近他哥忙着公司的事情没工夫理他,韩一自觉自己惹人嫌,也没主动去找不愉快。   已经连着有两天了,郑海洋要是回来吃饭,他就躲在实验室里,发个短信说自己忙试验,不回去吃饭。   胖子倒了一堆苦水,倾诉了失恋之后的各种不痛快之后,终于抬眼看向韩一,发现了韩一的不正常,他朝韩一抬抬手,道:“兄弟,怎么了?看你愁眉不展的想什么呢?”   韩一摇摇头,一开始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倾诉,于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我最近特别讨人嫌。”   胖子一拍桌子:“你哪儿是最近讨人嫌啊!你从小就讨人嫌!老是跳级考第一还上少年班,我妈一开始拿你哥说我,你哥出国之后我妈就拿你说我。我长这么大,听我妈嘴里说的最多的不是‘钱’就是‘你看人韩一’了,烦都烦死了。”   韩一朝他抛了一个眼刀,胖子闭嘴,给嘴上拉上拉链,做了一个你请的姿势,让他继续说。   韩一有些有气无力,似乎在最近的情绪里上上下下漂浮不定,被弄得各种无力,他也没直接说是郑海洋,省得胖子大嘴巴说给他妈听,最后又传到他妈和宝丽阿姨那里。   他继续道:“我最近老是惹一个人生气,嗯,就是我老是想拿话戳他,忍不住就要和他顶嘴,对着干。但是我其实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好像不受控制,理智上知道不应该这么做,但是控制不住,自己还讨厌自己。”   胖子本来以为是他家里的事情,一听突然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两眼还冒光,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你等一下,现在你别说,我问你答,成不?”   韩一朝他看,没吭声,默认了,胖子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你最近是不是老想见那个人,给那个人打电话发短信?”   韩一想都没想,点点头。   胖子:“第二,你最近是不是情绪起伏不定,无论做什么都想到那个人?”   韩一点头。   胖子:“第三,你惹那个人生气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太痛快,但是他因为你的举动生气了,你又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小爽,好像找了个存在感?”   韩一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胖子把手收了起来,拖着凳子朝他那边坐,一脸兴奋道:“你除了看着那个人,还想她和你说话,你还不喜欢她关注别人或者其他事情。但是你又控制不住要惹她,眼神老是朝她那里看,想知道她一整天都干了什么?!老实回答我,是不是!?”   韩一到现在都不自知是怎么回事,只看见胖子越说越兴奋,一脸红光恨不得冒油,他莫名点头,道:“是啊,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哎呦喂!!”胖子抬起粗壮的爪子捂住脸,擦了一把因为太兴奋冒出来的热汗,一脸红光,接着拍了拍韩一的肩膀,像个革命老前辈一样语重心长道:“韩一同志,我代表党和人民郑重的恭喜你,你大器晚成,情窦终于初开了。”   什么什么?韩一愣了愣,一时没转过弯来,胖子继续拍着他的肩膀,此刻变得特别八卦,朝他挑挑眉头:“来,告诉哥,是哪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学校里的学生?本科生?研究生?靠,你没那么重口吧?找个比你大好多的博士生?”   韩一听到胖子的总结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推开他,心里突然开始打鼓,因为慌乱无措还站了起来,筷子落在了地上,他居高临下看着胖子道:“瞎说什么呢?”   “哎哎哎哎哎哎!!”胖子伸手指着他,一副“我懂的”表情,把他拉着坐下来,开导道:“弟弟,你别激动啊,被我说中了吧?哎,你呀,就是从小太专注学习了,一直跳级,还上什么少年班,好好的青春期都给荒废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上高一呢,我虽然学习不如你,不过吧,谈恋爱方面哥哥还是有经验的。”   “胖子哥和你说啊,你别不相信啊,你这典型的就是相思病,单恋闹的!你肯定喜欢人小姑娘,所以才老想着人,还要欺负她,说各种讨人嫌的话。”胖子侃侃而谈,显然在早恋这种事情上有丰富的理论和实战经验,“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青春期么,荷尔蒙骚动,因为是初恋还是单恋什么都不懂,就喜欢用欺负一个人来引起对方的注意,哥哥是过来人,我懂的。”   韩一已经被胖子一连窜的连环嘴炮说懵了,什么……东西,什么喜欢,什么单恋,什么玩意儿!他一句话插不上,可就算如此,听着胖子的分析,竟然和他现在的心态状况一模一样!   是啊,他以前不这样啊,这几年从来没有过啊,就最近才开始的,他老是黏着郑海洋,黏着他还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惹人嫌的事情,总是想看到他,总是想追随着对方的声音,想让对方的眼神转向自己这里。   胖子侃侃而谈,还勾住韩一的肩膀:“我和你说,你啊,现在要把心态放平衡,你要先自己问问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要是真喜欢,就别幼稚地去惹对方讨厌,你胖子哥我的初恋就是这么玩完的,人女孩儿至今提到我都是各种讨厌,就因为我当时没少欺负她。不过我那是喜欢她,那时候没人指导我啊,我也不懂,现在懂也晚了,人也不理我了。”喝了口水,继续:“不过幸好,你长得好看又聪明学历高,我和你说,你只要明确了目标,奋勇向前,肯定能追到。”   “韩一!弟弟哎!韩一!听没听我说啊?”   韩一惊了一下,突然打了个颤,像是如梦初醒的样子,抬眼时眼神有些慌乱还有一层浅浅的雾气,他快速抬手道:“别说了!胡扯什么东西。”   智商被鄙视也就算了,天生的没办法,但是情商被鄙视胖子可真生气了,好歹他大学也没干什么就光顾着恋爱了,他“切”了一口,道:“爱信不信呗,反正我话放这儿了,你肯定是喜欢人家了。你回去自己想呗,闭上眼睛要老是冒对方的脸,想的都是和他相关的事情,就肯定没差了!”   胡说八道!韩一心里骂道。   可这天回去,躺在床上,韩一满脑子都是郑海洋的身影,耳边还有胖子连环炮一样的解说:“你喜欢他啊,你肯定喜欢他,要不然惹他干嘛,你就是要他注意到你啊。”   郑海洋的碎影在脑海里一层层飘荡着,意识内外全部都是一个人,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竟然都是他,排除杂念,坐起来看专业书,书本上的字符竟然也能重新组合成“郑海洋”三个字。   胖子的碎碎念就好像成了魔咒,让韩一内心里打开了一个魔盒,魔盒里装着他情窦初开小小发芽的种子。   韩一在情感上的感受一向很直观,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作为男人他比女人更容易直观剖析自己的内心,喜欢或者不喜欢,就是一个单选题。   韩一从床上爬起来,嗓子眼发干冒烟,胸腔嘭嘭嘭跳着,耳膜上都是心跳的声音,在笑话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直面的把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我喜欢我哥?我喜欢郑海洋?”不是兄弟间的那种喜欢,是情人间的喜欢,像胖子对他的单恋对象,像男人对女人?   韩一静坐床边,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很迅速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答案——   “是的。”   这两个字刚刚冒出个头,韩一心里就好像狂风卷过,那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想不通的所有东西都连接成了一个思维树,因果关系一条条列出来,分外清晰。   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想看到他;因为喜欢,所以连袜子穿了什么颜色都在挑剔;因为喜欢,所以时不时就去找他的麻烦,因为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看自己;因为喜欢,所以计算惹他烦心,也是因为自己把搏注意力?   终于,韩一给自己一直不清醒的内心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我喜欢郑海洋!   隔壁别墅书房,郑海洋本来在看老杨给他的规划地图纸,正看着,接到了胖子的电话。   胖子在电话里和他瞎侃了两句,说过几天出来吃饭,终于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弟最近不太对?特别惹人嫌?”   郑海洋有两个弟弟,但最近不太对又惹人嫌的只有一个,于是问道:“怎么了?”   胖子:“你个当哥也太不关心弟弟了。我跟你说,韩一那个了!”   那个?哪个?   郑海洋正要开口,突然听到胖子在电话那头道:“他恋爱啦,小崽子最近春心萌动,开始单相思了。”   郑海洋:“……啊?”   胖子自认为自己是大哥一样对小弟的呵护关爱,殊不知自己无形之中做了‘猪一样的队友’,继续道:“啊什么,你弟单相思啊,你最近看着他点儿,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郑海洋:“……”卧槽??卧槽!!      第68章 韩一的思维……果然……与众不同      韩一这天晚上一夜没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黑漆漆静谧的房间里一丝半点儿的声音都没有,他就这么平躺在床上如同挺尸一样睁大着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   半夜的时候觉得又闷又热把窗户打开了,被子踢了扔在地上,就这么躺在床上。   人的思维是有一个连贯性的思考习惯的,韩一每次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都喜欢从最开始的理由动机思考,就好比他如果思考一道化学题,他会从一开始的原理和化学元素的特征来思考,接着才会一步步抽丝剥茧的顺着思维想下去。   当然了,思考一个实验的时间对他来说是非常短暂的,往往也就是一瞬间或者十几秒的工夫,可如果思考的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哥”这个问题,就是个追源溯本想一个晚上也未必会相处头绪的深刻问题了。   他为什么会喜欢郑海洋?   韩一先从一个假设的前提开始,这个前提就是——假设喜欢一个人是一定有理由的。   韩一回忆了很多事情,从他记忆里尚且还能记得的幼年开始,那一段记忆会比较模糊,如今在脑子里根本就形成不了记忆片段,他只隐约的记得小时候他和郑海洋很亲近,大人们没时间照顾他都是他哥在端屎端尿。   后来长大了,他哥回国了,这之后的记忆片段就很全面了,基本只要努力去想,脑子里就有那些片段。   他想起他哥刚从国外回来的那段时间,刚刚好家里生意出了状况,他自己那段时间在考少年班,可是郑海洋却在帮家里想办法出主意。   韩一不是很清楚那时候郑海洋是怎么帮家里度过难关的,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韩一心里就已经隐约把郑海洋当成一个奋斗的标杆了。   哥哥聪明,有能力,会出主意,会赚钱,哥哥是强大的。   韩一过去也许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崇拜他哥崇拜郑海洋了。   再接着就是他上少年班之后的事情,那时候郑海洋在家里的公司帮忙,他们并不常见,郑海洋在北京,他在省城,小时候他们黏糊在一起,而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两个其实是完全独立的,他不再黏着郑海洋,也不再需要有人手把手的教他东西。   尤其这几年,他上了研究生还直读念博士,他所学所钻研的完全就是郑海洋不懂的,他们一同长大,却又各自成长,如今成了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是啊,他们长成了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会喜欢郑海洋?会喜欢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理智的冷静的回想起来,他根本没有理由会喜欢上一个兄长才对,他们不是兄弟么?他们应该像兄弟一样才对,就好像他爸韩治军和郑海洋的爸爸郑平一洋。应该是那样的关系才对!   韩一从这条思维模式上想不出结果,于是又换了一个,他假设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一见钟情放在他们身上不合适,但是日久生情就很符合他们的情况。   一起长大,相伴,共同成长,两个完全独立的人格,有各自的事业和学业,但又能相互扶持,他们性格不同为人处世完全不同,可是在相处的过程中他还是喜欢上了郑海洋。   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他们各方面都完全不一样,看待同一个问题的想法和观念都会不同,那他天长日久看上一个人总有理由的吧?   就算是完全凭感觉,那到底是哪里的感觉对上了,他看上了郑海洋哪里?   韩一躺在床上越想越晕头,最后气得一咕噜坐了起来,闷头灌了两口冷水,可背后都是潮湿的热汗。   他觉得没有理由,不应该这样,可是心里却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的转轴,时时刻刻都能想到郑海洋几百条几万条好来,他想念的人,相见的人,喜欢的人……还有,爱的人……   韩一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阳台朝隔壁楼看过去,小别墅已经完全黑了,郑海洋当然已经睡下了,韩一就这么站在初春寒凉的夜空下,站在阳台上思考问题。   他从来不抽烟,家里的男人因为做生意个个都抽,他以前觉得烟没什么好抽的,不就尼古丁么?现在却极度想要一样东西来抚慰内心里的焦灼。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平地上,好像站在一块吊在半空的浮萍之上,没有倚靠没有扶手什么都没有,自己一个人站在上面。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并不是可以见光的感情,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的喜欢。   他如果喜欢的是高琪琪,说出来,谁都不会为难他;可如果他喜欢的是郑海洋,他要怎么开口?要怎么说?要怎么让身边的人认同?又要怎么让他哥接受?   虽然才16岁,但是韩一很明白,这样的爱恋和喜欢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见不得光、得不到支持,他也永远无法填平他心里的欲望。   韩一穿着睡衣在冷风下吹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汗蒸发了变成了一层凉凉的水汽附着在身后,睡衣完全湿透了,冷得他直发抖。可是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安静的夜晚,黑暗里,是最好思考的时刻,头脑比白天还要清晰,他白天的时候晕头转向,被胖子说了一通心里各种打鼓,可现在却这么清晰的明白自己内心里的想法。   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他想,可是要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踏在一块虚无的黑洞边缘,他舍不得走出来,享受这样的情愫,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韩一这天晚上折腾了半宿,一晚上没睡,从房间走到窗台,又从窗台走回房间,再下楼喝水,再去书房看书,折腾了半个晚上,不负众望的……第二天果然生病。   一大早韩十来敲门,叫他下楼吃饭,结果推门进来,发现韩一像个死狗一样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脑门儿都看不见一个。   韩十以为哥哥在睡觉,踮着脚尖走进去,拉了拉被子,小声喊道:“哥哥,起床了,下楼吃早饭了。”   被窝里的死狗没动,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十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动静,于是伸手拉开了脑袋上的被子,“哥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屁股关我什么事儿啊,韩一晕晕乎乎的想,转了个脑袋,后脑勺对着韩十,继续睡。   韩十不敢再叫他哥,知道他哥有一点起床气,于是跑下来,对餐桌边上已经做好了早饭的郑海洋道:“洋洋哥,哥哥不起床。”   郑海洋看了看手表,拉开椅子让韩十过来坐,道:“你先吃,我上去喊他,不要磨蹭知道么?等会儿上学要迟到了。”   “好。”韩十乖乖吃饭,郑海洋就上楼去叫韩一。   结果跑上楼,刚刚碰了一下韩一,就觉得手下的触感像个被开水烫过的死猪,连皮都是热的。   郑海洋赶忙把韩一从床上翻起来,人软的就像个面饼,瘫在床上,一摸额头,那温度吓了他一跳。   郑海洋拍拍韩一的脸,韩一晕晕乎乎睡着,头重脚轻,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他,还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太过复杂,因为见到了喜欢的人,于是一开始是个开心的笑;可是因为发烧生病,这个笑又没有扯开嘴角,又变成了一个虚弱的笑;但一想到自己喜欢一个人只能偷偷喜欢,于是这个笑很快又变成了一个苦涩的笑……   郑海洋被韩一一大早的这个笑容晃花了眼,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道:“笑个鬼!怎么着凉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额头太烫了。”   韩一就算是被烧坏了脑袋,但智商还是高于普通人,他这个时候死死抓着床单和枕头,瘫在床上,特别硬气道:“不去医院,吃个药就好了。”   郑海洋皱眉:“你这样不行,你在发烧,会烧坏脑子的,跟我去医院了。乖了乖了。”   韩一就是不肯去医院,他不去医院当然不是因为他怕针头,他又不是小言女主,针头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用残存的理智思考着,如果不去医院只在家吃药的话,肯定好的慢一点,这样他哥肯定要留下来照顾他。   他喜欢床边的这个人啊。   郑海洋拖不动韩一,最后想了想还是去找药箱拿了温度计,测量了体温,还好,只是有点热,没有发高烧。他从楼下端了白粥上来喂了韩一一点,又给韩一吃了药,拿被子给他捂得严严实实的。   但是他还不能只照看韩一,韩十还要上学,得先送他去学校,于是给韩一吃了药安抚了一下捂在被子里,便道:“我去送小十上学,你睡一会儿,捂个汗应该就好了,我马上就回来了。”   韩一躺在床上,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因为生病显得毫无精神,脸色也有些白,嘴唇毫无血色,就是这样的韩一看得郑海洋心里发紧,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直好强又傲娇,多年都没流露出这么软乎乎的表情里,记忆力上次见到这样的神色似乎还是在韩一小时候。   郑海洋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小包子,弯下腰来,在韩一脑袋上抚了一下,柔声道:“我等会儿就回来。”   韩一开口,喊了一声“哥”,那嗓音像是含着糖含着蜜,都快滴出水来了,更像是一口音律压在嗓子里,带着百转千回的专情。   郑海洋被这一声“哥”喊得心口跳了一下,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怎么了?”   韩一唇角几不可见的微微动了一下,眼睛里含着水看着眼前贴近他的人,慢慢启唇道:“早点回来。”   “恩,我知道。”   郑海洋出房间,下楼送韩十去学校,很快又开车回来,上楼推门,发现韩一已经沉沉的睡觉了,他看了一眼便关上门,给老杨打了个电话请假。   老杨在电话里道:“没事儿没事儿,你照顾你弟。”   中午的时候郑海洋煮一点粥,白粥怕韩一喝着没胃口,便弄了一点瘦肉一点青菜萝卜丁放在里面一起煮,煮完了之后端上楼,韩一已经醒了。   韩一当时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活像要把天花板盯出个洞一样,听到开门声便抬起脖子看了一眼,眼睛噌噌噌就亮了,就像10W的灯泡瞬间亮成1000W似的。   郑海洋端着粥上楼,一抬眼看到那发亮的眼睛,感觉自己就像被头狼叮嘱的可口羊肉,这孩子是饿昏了吧?   郑海洋把粥端给韩一,韩一还躺在床上。男人照顾男人和男人照顾男孩儿是不一样了,以前郑海洋照顾韩一,能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一天给孩子洗三次澡洗完了撒痱子粉,可现在韩一长大了不是小孩儿,郑海洋意识里也不会拿他当孩子看了。   但是——   韩一躺平在那里,躺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绵软”,躺出了一种“人家很虚”的“娇弱”,原本瓦亮的双眸突然冒出了一层浅浅的水汽,一副病娇的模样,躺着不动,更加没有从被子里伸出爪子来接碗筷,就这么平躺着,抬眼可怜巴巴看着郑海洋:“哥,我身上发软。”   郑海洋本来想让他坐起来自己吃的,男孩子么,生个病哪儿那么娇弱,睡了一觉起来吃个饭的力气肯定也有的,结果韩一来了这么一招,他硬是没接住招,在床边坐了下来,给韩一在脖子下面垫了两个靠枕,自己拿勺子舀皱,送到了韩一嘴边。   沾着粥水的勺子边沿碰到了韩一因为久睡而有些发干的嘴唇,他不但没张口,反而侧了下头,眉头微微皱起来,道:“烫。”   烫?   郑海洋把勺子拿到嘴边吹了吹,吹完了送到他嘴边,韩一这才张嘴一口吞了,吞进去之后慢慢嚼着咽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缓缓地,显得特别楚楚可怜,道:“没味道。”   韩一已经多年不曾流露出这般软乎的神态了,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像个屁股上长了针头的蜜蜂一样到处戳人,两厢天差地别的态度一对比,此刻的韩一真是各种讨人喜欢。   郑海洋这人对别人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对韩一却不一样,这孩子是他带大的,软乎乎的就招他心疼招他怜爱。   郑海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一边拿勺子舀粥一边又对着碗吹气,心里悲催的想弟弟还是生病娇弱的时候讨人喜欢。   郑海洋给韩一喂粥,兄弟两个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相处过了,郑海洋的记忆里还是韩一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出国之前他给孩子喂东西吃,回国之后韩一就已经很大了。   郑海洋无声的给韩一喂粥,韩一一口一口乖乖吃着,长长的睫毛落下,在眼底打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态。   睡了一觉起来,韩一突然有些想通了,虽然昨天晚上把他折腾得恨不得撞墙,但这一通遭罪还是值得的,他想通了,为什么他要纠结自己喜欢的人是郑海洋是他哥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么?!   他今年16,认识郑海洋16年,除了他出国的四年,他们在一起十多年了!他们其实一直在一起,虽然是以兄弟的身份,但那又怎么样?只要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就行了?   再说了,他喜欢郑海洋,他为什么要单方面痛苦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说不定他哥也喜欢他呢?   他能在相处了十六年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喜欢郑海洋,郑海洋为什么就不会突然喜欢上他,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呢?他以前对他哥也没觉得怎么样啊,也是最近突然喜欢上的,说不定哪天郑海洋也突然就喜欢上他了呢?   还有,虽然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不一样,他也不可能嚷嚷着让全世界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人,但是他和他哥两家人不是这十几年就一直在一起么?   他们一起做生意住在一起,两家人一起相互扶持,郑海洋的爸妈就像他的爸妈一样,他爸妈也把郑海洋当成亲儿子似的。既然这样,以后在一起两家人不就更是亲上加亲?!   作为一个超级大学霸,16岁的博士,韩一的思维……果然……与众不同,逻辑上……也是毫无破产简直堪称无懈可击。   韩一昨天晚上还在纠结以后该怎么办,可现在不纠结了,他病了这么一场太值得了,他算想明白了,他根本不用纠结,他哥对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还有谁生病了之后能让他哥工作都丢下,待在家里给他煮粥给他端茶倒水照顾他,还给他一口一口喂粥!?   还有谁??!   韩一乖乖躺着,眼睫低垂着,掩饰了双眸瞳孔中骤然汇聚的光,他想——只有我,只有我韩一可以!!   这种狂妄自傲的想法一出现,韩一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再不像昨天晚上那样吊在空中沾不到地。他想明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八岁就能上少年班,十六岁就能读博毕业,暗恋一个人不过是一场全新的开始,胖子还能一年谈四个女朋友呢,他只是喜欢他哥而已。   想明白之后,韩一一身轻松,但心里那颗暗恋的小树苗却像是受到了雨露的滋润一般开始抽芽开始不老实,不再安安分分的汲取营养一点点长大,似乎急着要成长。   韩一看透自己的心,一夜之后,再和郑海洋相处就不再是过去的感觉,经过了最近这段时间的过渡期,现在他看郑海洋再不只是一个哥哥一个伙伴一个兄长,是喜欢的人,是暗恋的人,是想找追到手的人,是想要狠狠抱着咬一口亲一口的人。   韩一被喂了大半碗粥,一直“虚弱”地垂着眼没说话,可眼睛却盯着视线里那只握着骨瓷勺子修长素白干净的一直在喂他粥的手,他心里痒痒死了,恨不得在被子下面蹬腿,真的好想好想抓过来咬一口啊!!   但韩一觉得自己要忍,他想自己才十六他哥才十九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急千万别急,这就好像做一个漫长的化学实验,化学元素总是在烧杯里缓慢融合反应的,最后才会有一个出人预料的反应之后的结果。   他懒懒躺着,脑子里飞速转着,郑海洋已经把一碗粥都喂完了,问了一句道:“吃饱了么?”   韩一被“惊醒”,眼睫动了动,抬起,一对双眸是人畜无害的平静可怜。要是他平时生病了肯定才懒得喝粥呢,嘴巴淡出个鸟儿来,但是今天却特别乖巧的摇头,张嘴道:“没饱,饿!”   郑海洋手里端着碗都被这掐出水的声音给弄得抖了三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顺毛,一边颤着心口想弟控什么的养成什么的真不是他故意的,可是弟弟软乎乎的就是招人爱找人疼啊!~郑海洋忍不住伸手揉了韩一一脑袋,起身道:“等着,再给你盛一碗。”   韩一顺着杆子爬:“哥,我还要吃鸡蛋。”   郑海洋一边走出去一边道:“好,哥再给你煎个蛋。”   韩一因为被顺了毛,浑身上下舒爽透了,郑海洋好久没体会一体会过被弟弟需要的感觉,心里也爽翻了,兄弟两个一人在楼上躺尸,一人在楼下煎鸡蛋。   一人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想,自己到底要用几年时间才能追到他哥呢?   一个握着手里的铲子朝平底油锅里打了个鸡蛋,一边想,弟弟要是一直这么软乎这么听话,去和其他姑娘谈恋爱他搞不好要吃醋的……   哦,对了,郑海洋站在锅边突然想起来昨天胖子打过来的那个电话,说话,韩一最近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了,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啊,不是他自卖自夸啊,能被韩一喜欢上,那人肯定特别优秀!   郑海洋煎好了鸡蛋端着盘子上楼,继续投喂因为生病难得软萌的弟弟,一边喂一边道:“对了,昨天胖子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韩一嘴里的鸡蛋差点掉床上:“啊?胖子?”   郑海洋点点头,道:“你也别怪哥管太宽,主要你年纪小,早恋什么的,家里人不知道,哥哥总要问问的。”   韩一:“……”早恋……   死胖子你是猪一样的队友神一样的存在啊!!!!谁让你胡说八道多嘴了!!!?      第69章 全世界都知道弟弟在早恋      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郑海洋把碗放到了一边,拿纸巾擦手,没催他,而韩一靠在床边,脑子里飞速转着,想着怎么把这个糟糕的话题给扯过去。   但是郑海洋显然很了解他,看他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不动,就道:“你是不是在想什么话来搪塞我?”   韩一:“怎么可能?”   郑海洋:“那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想和我说么?”   韩一朝被子里缩了一下,手也钻进被子里:“我头疼睡觉了。”   郑海洋看着他滑下去,突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想你那个暗恋对象想的辗转发侧才着凉的?”   韩一被自己的吐沫水给呛到了,憋红了脑袋猛咳嗽,郑海洋一边给他拍胸口顺气一边了然道:“原来如此。”   韩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他难堪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场面,他想这会儿要是胖子,肯定已经四平八稳稳如泰山一样的掀篇儿翻过去了,情场老手和他这种刚刚开始暗恋哥哥的小菜鸟肯定不一样。   韩一咳嗽了一阵,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哥的话,气的一掀被子钻了进去,脑袋埋进枕头里当了缩头乌龟。   这一招虽然不够霸气,但是郑海洋见了立刻不再多问了,他想孩子本来心气就高,如今早个恋还被他问东问西,要换了他他肯定也烦,不过瞧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胖子没胡说。   “好了好了,哥哥错了,我不问了。”   韩一这才慢慢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吸了吸鼻子,不开心的哼了一下。   韩一这天一病,真是“病来如山倒”,给实验室打了个电话,人就在家里休息着了。   郑海洋多年不曾照顾如今这样软乎的弟弟,如今捞起袖子来喂水喂饭真的做的一点压力心理阻碍都没有。中午喂过饭让韩一又睡了一会儿,下午就陪着韩一在屋子里看电视,吃零食。   韩一如今认清了自己对郑海洋的感觉,当然不会再故意对他哥挑三拣四了,但是他那张贱嘴不对着郑海洋也会对着其他人,比如此刻电视里正冷若冰霜饰演着少年帝王的林宴。   林宴这几年发展的很好,虽然娱乐圈他们也不懂,但谁让他老子林钧有钱,前后投了好几个公司和电影,砸钱给林宴打点各种关系,这两年娱乐圈发展迅速,林宴接了不少好片儿,最近已经开始演电影投奔大银幕了。   郑海洋靠坐在床上,一边嚼着他哥喂到嘴边的水果,一边抬手指了指电视里的林宴,道:“看他最近得瑟的,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张嘴就喊我韩博士。”   郑海洋啃着大苹果,自己啃一边,另外一边拿刀子削片儿喂韩一,他抬眼看了看电视,电视里林宴正坐在高头大马智商,睥睨下方跪拜的一众臣子,他道:“他大概王爷皇帝演多了,前几天我有事找他,聊完了他竟然和我说——退下吧。”退个鬼!你以为是你宫殿外伺候的太监呢?!   韩一和郑海洋就像两个坐在一起的长舌妇一样八卦林宴,把他当成了兄弟间联络感情同袍战线的聊资,韩一毒舌的时候绝对是一点都不会客气,把林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挑剔了一边,郑海洋听得心里各种满足,觉得这世上也只有他这个宝贝弟弟能脏字不带一个把人数落成这样了。   以前他觉得韩一毒舌挺讨厌的,现在想想才发现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只要被毒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就真的一点都不讨厌。   有了这样的认识,郑海洋就对韩一道:“老弟啊,和你说个事儿,你以后嘴贱的时候,能不说你哥我么?”   韩一立刻在心里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嘴贱!面上立刻做出承诺的神色,认真道:“啊,我前面一段时间批本科生论文批的比较火大,哥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的,我以后说韩十都不会说你的。”   郑海洋满意的点点头,抬手还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韩一的脑袋,欣慰道:“孺子可教。”   韩一年轻身体壮实,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下午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虽然还是被郑海洋强制压在床上休息,但因为实在难得有这样兄弟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于是便特别享受这样一个下午,恨不得往后天天都生病,更恨不得郑海洋天天都请假在家里照顾他。   韩一躺在床上看电视吐槽林宴的时候就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哥好几眼,他不敢正大光明的看,他床头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眼里是什么样的神色,他虽然还是很看好他和他哥的未来的,但现在还没到有恃无恐的时刻,他怕自己安奈不住眼神安奈不住表情,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就露馅儿了。   他在旁边偷看的时候,越看越觉得他哥帅的没边儿,怎么就能这么帅呢,好想抱着脑袋过来舔舔。   下午郑海洋去三小接韩十放学,韩十的车刚刚消失在院子里,韩一立刻就从床上蹦跶了起来,火速跑去卫生间洗澡,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对着镜子拿他不常用的那些护肤品把脸也抹了两层,抹完之后对着镜子一挑眉做了个潇洒的抛媚眼表情,简直炫酷到没有朋友。   韩十回来的时候韩一连衣服都换好了,正在厨房里用微波炉热饭,韩十一跑进大厅里喊了一声哥,韩一转身出来,难得没有对弟弟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而是道:“去洗了手吃饭。”   郑海洋从玄关进来,换鞋的时候惊讶道:“你怎么起床了?”   韩十一进门没有被毒舌,立刻有些无所适从,因为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站在那里一开始没说话,就好像等着他哥说他一样,又因为看他哥拿着铲子热饭的那副侧影有些太‘屌’了,惊地他愕然对郑海洋道:“洋洋哥,我哥脑子烧坏掉了么?他竟然在热饭?”   厨房的门没关,韩十的声音也不小,一字不落落入了他耳朵里,韩一握着铲子忍住没转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现在心情好,正是萌动的求偶阶段,没时间收拾调皮不懂事的弟弟。   晚上这顿饭是韩一热的,吃完了饭郑海洋按照惯例老袖口去洗碗,韩一说了“我来吧”,郑海洋一边站起来朝厨房走一边瞪眼瞪了他一下,开口道:“你真的脑子烧坏掉了?”   韩一:“……”他平时果然是个懒到碗不洗一个的混账……偶然一勤劳,所有人都在骂他脑子坏掉了……   韩一偶尔不毒舌,韩十便觉得哥哥今天应该是心情不错的,如果他心情好,韩十就会问捧着本子问他家庭作业。   韩十现在上小学二年级,功课对韩一来说简直不能太变态,换了平时早敲桌子开始训了,可是今天晚上,当韩一坐在台灯下看着弟弟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想数学题的时候,发现有时候智商这个问题真的可能是先天的……   韩十不努力么?好像也没有,虽然顽皮,但是该做的功课从来都是好好做的,一回来几乎不要人说就会去房间里写作业,都是独立完成,再笨再傻也没有抄过别人的作业,如果考得不好,也没见他自己拿个红笔改分数蒙混过关。   韩一翻书教韩十写作业,孩子手里捏着铅笔听得很认真,会做了就点点头,不会做就抬眼瞪大眼珠子可怜巴巴瞧着他哥,等他哥再嚼碎了给他说一遍。   韩一给韩十辅导完功课就起身下楼去找郑海洋,韩十坐在桌前,晃着腿对他道:“谢谢哥哥,哥哥你今天真好。”   韩十其实很会看脸色,从小就会说话,是家里的开心果,人人都爱见他,但因为亲哥太毒舌,于是便不常对着韩一说窝心的话,此刻软乎乎的一句“哥哥你真好”却让韩一听得浑身舒服,从头发到脚趾头都觉得特别爽快。   韩一叮嘱道:“做完了早点睡。”心里却想着果然弟弟乖乖的嘴甜才是最讨哥哥喜欢的,他这几年嘴毒成这样人又懒,难怪他哥对着他老皱眉头,今天生病了“娇弱”了一下,倒是引得他床头床尾照各种贴心照顾。   韩一自我检讨了一番,跑下楼,看到郑海洋已经切好了水果正要端上楼,他走过去,要去接,被挡开,郑海洋看着他道:“我来就行了,你还病着,早点休息上去躺着。”   韩一看着他哥,心里有小股暖流汇聚在胸口,他不知道刚刚韩十对他说“哥哥你真好”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但是他这会儿心里暖着一块,也觉得有哥哥真好,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哥,你真好。”   郑海洋有点被小雷电劈中的感觉,端着手里的水果,侧头看他,眨了眨眼前,愣了,对突然“表白”的弟弟无从适应,开口道:“你……今天……”   韩一是真的觉得他哥好,就算没有喜欢上,他哥也是真的对他很好对他特别好,他看着眼前的郑海洋,心念里一直盘旋着暗流,可他只能把那份小心思偷偷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但是面对喜欢的人,16岁的少年也不似情场高手那般能掩饰心中的悸动。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在郑海洋惊愕正要开口之前突然两手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在他侧脸太阳穴的位置狠狠亲了一口,接着很迅速的将人松开,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什么回报你的,送个香吻给你。”   郑海洋一手端着水果差点没把盘子给摔了,另外一手抬起摸了摸脸颊,朝着韩一瞪眼道:“今天脑子果然抽了!”说话不正常了,做事也不正常了!顿了顿,突然飞起一脚朝着韩一踹了过去:“臭小子!竟然赶调戏你哥!”   韩一笑着,眉飞色舞躲开了那一脚,转身的时候却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唇边,那里还有肌肤触碰后残留的温度,他心里有些小驴乱撞,嘭嘭嘭直跳,耳根有点红了,他想恋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晚上郑海洋回去,韩一老老实实自己呆着,忍住没从书房阳台跳过去找他哥,他坐窗边拿电脑挂了QQ,突然发现他哥更新了一条QQ签名——   【弟弟都已经有暗恋的人了,我还是个老光棍!】韩一:“……”   他哥刚刚回去,显然签名是才更新的,韩一看着电脑懵了一下,突然手机震动来了一条短信,他把板砖掏出来,一看,是林宴给他发的短信——   【少年听说你最近又进化了,有暗恋对象了,但是你也不能忘了你哥啊,当年他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多不容易。】韩一翻了个白眼,对着按键啪啪才按了两下,正要回短信,又一条短信进来了,这次是韩婷婷的——   【听说你早恋了?】   韩一:“!!!”等等!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尼玛他们全家都有QQ的都很潮的,他哥更新的签名是要害死他啊!!有个像胖子一样猪一样的队友就算了啊,怎么还有个像猪一样的哥哥呢!?   韩一跑上阳台,正要朝着隔壁吼一声,让郑海洋赶紧删掉状态,结果屁股刚刚离开凳子,他老妈陈灵灵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韩一的屁股老老实实落回去,捏着手机想,要是等会儿他说郑海洋嘴里的那个弟弟其实不是他是韩十,他妈会不会相信他?   韩一接了电话,那头的陈灵灵几乎是用一种咆哮的声音道:“你早恋???!!!”   韩一装傻:“啊,妈你说什么呢?我今天感冒了,吃了药正要去睡呢。”   当妈的听了儿子这么说,怎么着也应该先关心一样孩子的身体吧?这才是亲妈该有的正确姿态,可惜陈灵灵一点都不关心韩一的身体,直接道:“别扯开话题,你是不是早恋了?”   韩一面无表情握着手机,决定卖弟弟,道:“妈你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早恋,我现在天天忙着改论文都要忙死了。是小十啊,小十说他们班的班长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暗恋人家呢,还说要娶回来生孩子。”   他说完之后电话那头没声音,韩一心里打鼓想着他妈可能会相信,然而现实总是骨感又残忍的,过了一会儿,陈灵灵慢吞吞道:“小十他们班的班长……是男孩子。”   (╯‵□′)╯︵┻━┻学习成绩好的能够当班长的不都是女生么?男孩子个鬼啊!!韩十他们班的男班长成绩那么好干吗有病吧!!这还怎么圆谎?这还让他怎么继续愉快的和他老娘扯谎?难道直接承认说——   妈,我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哥么?!      第70章 你就远远看看吧,啊!暗恋就成了      韩一握着手机,听着他老妈的声音觉得有些遥远,外面起了夜风,刮进房内吹到桌边,卷着桌上一本书的书页翻飞起来沙沙作响。   韩一先是对“弟弟班上的班长是个男孩子”这件事情表示了深深的鄙夷,紧接着就开始琢摩着该怎么和他老娘把事情糊弄过去。   不过他老娘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从小基本就不怎么管他,不会特别对他管东管西,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老娘一直觉得男孩儿和女孩儿不一样,男孩儿要放开了养,随便他自己干什么,这一点上完全是受他爸韩治军的影响,因为他老子就是从小出来自己混,如今混得特别有本事特别有钱。   一个向来随儿子蹦跶的妈妈突然打电话来特别关心了一下儿子,韩一知道,肯定要糟糕,他妈才没那么好糊弄呢,要么不管,要么随便管管,要么就一管到底。   糊弄过去似乎不太可能,韩一就想着往其他方面引导,于是在和他老娘短暂的对峙沉默之后,他开口道:“是啊,现在正处于懵懂的美好的也比较凄惨的暗恋状态。”   陈灵灵对于儿子连用了三个形容词来形容现在的状态表示了鄙夷,哼了一声,道:“懵懂还能勉强接受,美好就算了吧,凄惨也是你自找的。”   韩一心想这可真是亲妈会说的话呀,一边扶着脑袋道:“妈,能不讽刺我么?我今天真的生病了,感冒呢。”   韩一的烧已经推掉了,但是他每次感冒发烧嗓子都会有些不舒服,陈灵灵从电话里也听出来儿子确实像是生病了,于是语气自动软了下去,道:“你最近注意一下身体,虽然白天暖和但是晚上还是很凉快的,窗户关了没啊?又没关是吧?”   韩一起身去关了窗户,电话那头的陈灵灵听到沉闷的一声“啪”便知道儿子确实乖乖关了窗户,于是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又关心了儿子两句,终于道:“不是妈现在要说你要不肯你谈恋爱,但是你的情况你自己也知道,上学早现在才十几岁,都还没有成年,你要是成年了,哪怕18了都随你。你现在学校环境里的女孩子都比你大,都是你姐姐这个级别的,你要是像你余秋阿姨家的胖子一样一路小学初中上过来,十几岁的时候身边也都是同龄的女孩子,早恋也早恋的比较正常。”   韩一笑了一声,道:“妈你到底担心什么呀?我只是开始有喜欢的人,又不是开始谈恋爱。”   女人说话男人永远都要抓了重点,这一点就算是母子也不例外,韩一觉得他妈说的那些理由没什么重点,听不出头绪,便干脆主动帮他老娘拖出一条思维的线索,让她顺着这条线来思考。   果然,陈灵灵道:“我担心你在感情方面太单纯了被人骗呀。”顿了顿道:“不过,你只是暗恋,那也勉强能接受,如果谈的话我估计我会想抽你。”   韩一脑子里一直在飞速的旋转,突然灵光一闪,已经知道该怎么和他妈说了,他道:“真的,我就暗恋,人不知道的。”   陈灵灵八卦的口气对儿子道:“你们学校的么?”   韩一顺着话道:“不是。”   陈灵灵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学校的就好,省得天天在眼前晃着再擦出什么干柴烈火来。   韩一道:“妈,你说要是,我给你找个儿媳妇儿,长得好,个子高腿长,会说话又懂事还能照顾人,又能赚钱家庭背景又好,你觉得怎么样?”   陈灵灵听完了,想了想,脱口道:“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韩一:“……”人生也太艰难了吧,这样的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韩一炸毛道:“妈!!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看上我呀?”   陈灵灵在电话里一个个帮他分析,用女人的眼光道:“你想呀,你说人长得好个子高腿长,你说你现在才一米七八左右吧?这样的女孩儿据我所知都要找一米八以上的。会说话又懂事还能照顾人,这种女孩子肯定情商特别高,家庭教育也非常好学历肯定也好,人有这种条件当然找个能体贴人的男朋友了,一般这种女孩子挑男朋友不会先看背景家庭会先看感觉,你脾气那么差又懒嘴又贱,人女孩儿才不会找你。”   喝了口水,继续道:“家庭背景好,得看好到什么程度了,反正一般这种女孩子要找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咱们家门面还成,不给你拖后腿,但是我觉得你自己给你自己拖后腿呀。就你那个脾气那个懒,还整天要你哥看着你,你弟都比你勤快,就小时候你哥把你惯着的,看惯成现在这副懒样。”   韩一:“……”原来在他老娘心里,他是这么个挫人……   韩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虽然自己被贬低的不行,不过他那些标准都是按照他哥来的,他老娘显然很满意郑海洋的外在和内在条件么。于是道:“行了我知道了,我配不上,不过这种儿媳妇怎么样啊?”   陈灵灵坦诚道:“嗯,你要是能娶到这样的,我还真是无话可说。”飞速加了一个但是:“但是你现在不许谈,你就远远看看吧,啊!暗恋就成了。”   韩一刚刚只说了一个笼统的,这会儿具体到单个人,终于道:“你说要是我哥那种的。”   陈灵灵反应迅速,道:“哎你哥要是个女孩子还用你说?我早就给你弄回家了,小时候就给你定娃娃亲了!”   韩一握着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跳了好几下,他想老娘你原来这么满意我哥呢?!蹦跶了两下还没跳完,就听到电话那头继续道:“还别说,你哥现在在圈子里还挺受欢迎的,好几人和我打听来着,就是20不到稍微小了一点。你高叔叔前几天还和我琪琪来着,说他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想和你哥家里结个亲呢!”   韩一下意识就道:“他敢!”   陈灵灵叹了口气:“他是不敢啊,他闺女儿在家可受宠了,老高什么都听女儿的。他哪敢给他女儿搞封建那套呀,除非以后让琪琪和洋洋处处,处出感情了老高就心满意足了。刚好让洋洋接受地产公司,多好。”   好?还好?韩一心想妈你儿媳妇都被人抢了你还好!好个鬼!   韩一和陈灵灵又聊了几句,当妈的听儿子说不早恋只暗恋就心满意足了,母子两个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挂了电话,韩一就翻着通讯录,直接给高琪琪打了个电话,高琪琪当时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屏幕上韩一两个字的时候还挺奇怪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她打电话了,于是跑出去,接通。   韩一也没工夫和她寒暄,显然高琪琪也不会和他废屁啰嗦,于是一个开口直接道:“干嘛?”   另外一个回道:“不干吗,问你个事儿。”   高琪琪抱胸,站在图书馆门口,她没穿外套就穿着毛衣下面打底裤配着短裙,好几个男生从图书馆门口走过都转头瞄他,高琪琪翻了个白眼儿,背对着转过身去,嘴里默念了一句:“看屁。”   韩一知道高琪琪大美人走大马路上都有人盯着的那种,也没管,直接道:“你最近和郑海洋联系了?”他对外都不喊哥,直接喊名字。   高琪琪莫名其妙的:“没啊,我功课忙得要死联系你哥他也不帮我做作业呀。”   韩一想了想,觉得直接问不太好开口,但是拐弯抹角该怎么问他又不知道措辞,于是道:“你应该不会看上我哥吧?”   高琪琪大晚上还在图书馆看书累得要死,眼都发花,外套都没穿跑了出来,竟然被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跺脚大声道:“毛病啊!我看上郑海洋干嘛?挂了我去看书了。”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跑回了图书馆。   进了有暖气的图书馆终于不觉得冷了,她搓了搓手继续看书,舍友把热水杯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舍友小声问道:“谁呀?”   高琪琪道:“我弟弟,”顿了顿:“有病,大晚上给我打电话。”   舍友以为是追她的什么男生,听说是弟弟,心头一点点八卦的小火苗噗嗤一下就熄灭了,没意思的继续看书。   高琪琪把笔抓了起来,重新趴上桌,心里咒骂着专业课老师,一边又突然琢摩起来刚刚韩一给她打的电话——韩一给她打电话干嘛?这小子不是正常不见面就不给人打电话的么?不是博士快毕业了在写论文么?他这么闲?   还有刚刚什么意思?“你应该不喜欢我哥吧?”我去~~高琪琪捏着笔一边想着一边写了两个字,字都歪了,她看着自己的本子,眼睛瞪得老大,心想韩一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这小子从来不管闲事的呀,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接电话的是胖子,肯定骂一句事后就忘了,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这种生物永远会从字面意思里挖出更多的内涵,这才是女人。   高琪琪心想韩一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为什么要这么问?为什么还打电话给她?高琪琪是绝对不会想到郑海洋喜欢她这个层面的,主要他们实在没有暧昧或者在一起的可能,认识时间太久了。   高琪琪琢摩来琢摩去,想着难道是郑海洋恋爱了?韩一不知道对方是谁,以为是她,所以故意打电话来试探?   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女人的思想才会绕那么多弯路了,韩一挂了电话之后,确定高琪琪没有看上他哥就安心洗澡去睡觉了,而另外一边,高琪琪掏出手机,啪啪啪按着按键给郑海洋发短信。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郑海洋当时在书房看图纸,手机震动的时候一开始没看,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来,扫了一眼,懵了。   回道【没有。你哪里听说的?】   高琪琪回【你弟弟问我是不是看上你了呢,我以为你在谈恋爱。】郑海洋盯着回复的短信,想了半天想不明白韩一干嘛这么做,明明是他自己早恋好么,干嘛去问高琪琪?   等等……难道韩一看上的人是高琪琪?!!他以为高琪琪喜欢自己,所以专门打电话去问高琪琪对自己有没有意思?!   神啊!!      第71章 倒贴钱的小媳妇儿      郑海洋这段时间实在是有点忙,以前他在髙听泉和郑平公司打工,公司都已经成规模了,不需要他各个地方都关照到,按照工作流程来,从来没那么多琐碎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公司刚刚弄好了,该招的那部分人也招到了,资质老杨和齐康以及找的事务所都在跑,可要仅仅只是这样,郑海洋就真是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了,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他们公司的资质还没有跑下来,但是有块地他们已经看中了,其实是髙听泉不吃剩下了的肥肉,刚好便宜了他们。资质没下来当然没资格去弄那块儿地,于是老杨天天带着人跑计划局,每天都在打听消息。   郑海洋坐镇公司,真是屁大点的事情都要管,公司还没形成规模,制度上自然也不完善,有的部门的人还没招其,新来的员工显然也没习惯新开的公司的工作进度。   打印机不转了要管,合作的供应商送东西过来没人敢随便签收也得找郑海洋,物业打电话过来郑海洋接,中午订餐该订多少还是要问郑海洋。   他耐着心思一点点的开始弄公司的行政制度,把那些细得不能再细的活儿分派下来,一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结果上个厕所还能听到两个员工在后面非议他这个刚刚成年的老板。   郑海洋对着尿池慢吞吞的尿着,就听到外面洗漱台那边有两个新进的女员工在说话。   一个道:“哎,你猜我们郑总今年多大?”   另外一个摇摇头道:“很年轻呀,不知道具体多大,不过听说家里挺有钱的,要不然能开房地产公司?”   刚刚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说,我们郑总才20呢,真的,上次杨总打印资料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到了他的身份证。”   “天啊,竟然这么小?那不就是房地产小开?”   房地产小开尿完了,拉上了拉链,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外面走,两个女员工洗完了手刚好转身离开,其中一个一转头看到了郑海洋吓了一跳,两人飞快的跑开了。   郑海洋洗着手,漫不经心的想有什么好跑的,又不是要开了你们,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简直虐cry。   资质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办下来,这年头开房地产比几年前难多了,什么手续都要全的,各个地方都要跑,有专门的会计事务所也没用,最后没办法,郑海洋给髙听泉打了电话,想依靠在髙听泉的房地产公司下面。   髙听泉的公司早就改了名字,如今叫海德国际,郑海洋开口说让他帮忙弄个资质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儿,髙听泉开开心心就答应了,特别爽快。   虽然当初郑海洋从他公司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又因为带走了两个人心里更加有些不痛快,但不管怎么样,一个大公司老板还是很有远虑的,没必要因此闹得不愉快,老杨他们要走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没什么好纠结的。   髙听泉答应了之后没急着挂电话,他前段时间一直琢摩着他们家琪琪的事情,他家琪琪如今也上大学了,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了,最近听说韩一都开始有暗恋对象了,他这个当爸爸的不能不急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娇花一样的闺女不能让猪给拱了,他琢磨着其他男孩儿他也不放心,社会上的人渣他更加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郑海洋最好。   年纪也够,家世背景也好,他们两家又认识关系铁,最关键的是郑海洋这个人他瞧着好,又聪明又有本事,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房地产这个行业混迹了,如今都自己开公司了。   你说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不要,以后打着灯笼都未必找得到呀。   他虽然不敢在女儿面前乱提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给两个孩子制造一点相处的机会。   髙听泉于是笑呵呵道:“洋洋啊,最近怎么样啊?前几天还听琪琪聊起你呢?!”   郑海洋听到“琪琪”两个字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一下,突然的又想起了之前高琪琪给他发的那几条短信,不提想不起来,一提立刻就想了起来,他嘴角抽了一下,心里想着高琪琪有什么好提他的,于是道:“最近好可以,就是琐事多了点。”他只接了髙听泉前面那句话,后面那句话没接。   髙听泉握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儿,心想韩一都开窍了你个死孩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髙听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很刻意,于是道:“哎,你们几个小孩儿小时候一起玩儿,大了不要生疏了么。刚刚好琪琪这个暑假要实习,她说不来我这里,让她去其他地方我也不放心,就让她去你那儿吧,你帮我照顾照顾她。”   郑海洋简直要给髙听泉跪了,他还能说不行?他现在有求于人他还能说不行?!当然不能了!于是郑海洋只能一边扶着脑袋一边道:“行呀,要是她肯来就让她提前给我打电话。”   髙听泉在电话里直接就笑了,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太英明觉悟了,道:“好好,行行,转头我就和她说。”   这边刚挂了电话,髙听泉立刻给女儿发短信,怕打扰女儿看书学习或者平日在学校的什么集体活动,所以没有打电话,他发短信不快,用的还是五笔,一字一字发。   【乖女儿,你暑假就去洋洋公司实习吧,你不是要艰苦的环境锻炼自己么?他那里苦!】郑海洋这头挂了电话,给老杨去了一条短信,说搞定了让他别瞎跑了早点回来,刚刚发完,高琪琪的短信就来了。   【听说你们公司很苦?】   郑海洋反应过来,立刻特别坚定地回她【苦!特别苦!】刚刚发完,很快就收到一条回复,还是高琪琪发的彩信,上面是个跳来跳去的小人,最后蹦蹦跳跳比了一个OK。   郑海洋小小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位祖宗要是过来他就真的是要忙死了。   @   韩一这几天批本科论文批的很顺利,基本帮导师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审核,剩下的也不用自己来了,导师会去做。   他实验室里的几个人看韩一心情不错,都跑过来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儿,韩一笑笑不吭声,心想我这好事儿要是说出来还不吓死你们。   韩一对于自己会喜欢男人这事儿一开始还是挺纠结的,偷偷去阅览室查了资料,还翻墙去国外网站的图书馆看了看,国内心理学这方面的研究稿少之又少,国外倒是不少,看下来才明白其实没什么,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有些人是后天的,但这并不是什么心里疾病。   知道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心理问题韩一就放心了,当然了,就算真的是有病,他也不可能想要把这病治好,关于喜欢他哥这种病,他真是一辈子都不想治好。   他最近心情好,看人待物都没有以前那么挑剔了,本科论文都辅导完了,实验室的实验目前也基本没自己什么事情,他就写写自己的论文投投期刊,争取今年顺利毕业。   韩一现在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喜欢郑海洋,越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越觉得这份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突然有的,他觉得搞不好他早就喜欢他哥了,只是以前没发现而已。   但怎么就喜欢了,他还是不清楚。   韩一偷偷暗恋着哥哥,每天都觉得很幸福,早上可以一起吃饭聊聊天,白天各自忙各自的,晚上尽量一起吃饭,不一起吃饭晚上回去也能看见,可以说说话看看电视,还能打打游戏或者一起带着韩十出去吃点小吃或者找个地方打打球。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明朗过,觉得生活特别有奔头,知道自己每天辛苦写论文投期刊是为什么,知道自己将来要努力赚钱是为什么。   如果以前他的生活是基础的几种色彩,那么现在,生活就是一片五彩斑斓,每天都活得有滋有味,想要把自己的人生继续涂满这种色彩。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像以前那么恣意妄为,不能嘴贱的什么话都说,开始检讨自己过去的为人处世,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追赶上他哥,开始观摩郑海洋为人处世的方法。   他想要改变,并且愿意积极主动的去改变,这种生活状态比以前懒散的态度要积极的多。   他的导师最近问他博士毕业了是不是选择出国继续念,因为韩一虽然主修是化学,但其实还念了生命科学,如果出国的话,不但能继续深造,还能在国外找到非常好的工作。   05年的时候出国的人已经非常多了,想要拿绿卡的人也很多,韩一的导师专门找他聊着方面的问题是真的关心他,觉得这孩子未来肯定一片光明,能出国深造是最好的选择。   韩一最近正沉静在暗恋的小心思与自我改变的突破之中,对于未来的事情还真的没有多想,但是他这人从小对赚钱的执念就非常大,一门心思想着赚钱,他已经上了很多年学了,意识里就不太愿意继续深造,当然理智上他也明白,出国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有拒绝导师,只是囫囵吞枣道:“我觉得我还是先把博士论文搞定再说,最近都没想以后的事情。”   导师也只是找他聊聊,见他暂时不考虑以后的事情也就没怎么催,毕竟韩一和他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研究生博士生都二十几岁了,他才十几岁,不着急也有不着急的资本。   @   韩一在实验室里做完了报告就走了,出了大楼就欢欢喜喜给郑海洋打电话,郑海洋当时在开会,简单说了几句,韩一便直接打的去了郑海洋的公司。   半路上却突然接到林宴的电话,林宴在电话里道:“你们都不回来么?我在你家,你弟弟我已经接回来了。”   韩一对于林宴不请自来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翻了个白眼儿,道:“你怎么老是抢保姆的活儿?”   林宴没好气道:“是啊,我不光帮保姆接了孩子,我还替保姆做了饭,快回来给我结工资!”   这要换了以前,韩一肯定直接骂有病了,他和林宴一样嘴上喜欢乱开炮的,但这段时间好多了,说话明显没以前那么毒辣了,他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挂了电话之后示意司机转头,一边给郑海洋打电话。   接通后道:“林宴来了。”   郑海洋在电话那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晚上有事不回去吃了,回头给你们带水果。”   晚上韩一回家,和林宴韩十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林宴和韩一从小就相互不对付,林宴那时候骂韩一狗尾巴草,韩一记到现在,两人就像有仇似的。   但是韩十和林宴却很亲密,还经常给林宴打电话,驱寒温暖各种耍宝。   林宴也喜欢韩十喜欢的不行,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过来看看,有时候韩一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真的觉得他们才是亲兄弟,有自己什么事儿啊?!   饭桌上韩一闷头吃饭,没哥哥坐在旁边菜都变得难吃了,一点都不下饭。   林宴在给韩十夹菜,韩十在一边吃一边说今天学校班级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林宴突然转头看了韩一一眼道:“哎,我说我难得过来一趟,你也不用跟见了仇人一样吧。”   韩一道:“我在吃饭。”   韩十突然在一边道:“我知道,因为洋洋哥不在,要是洋洋哥在哥哥能吃好多。”   林宴把筷子放下,突然想起什么,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韩一看他,揶揄道:“你知道你狗尾巴草的外号哪里来的么?就是你小时候老跟着你哥,才这么叫你的。”   韩一愣了愣,莫名道:“你以前不是说这么喊我是随口叫的么?”   林宴道:“随口叫这个干吗?你不记得了吧,以前你三岁的时候吧,跟着你哥,黏糊成了什么样,你哥天天招呼你,那时候跟着你姑姑在大户室里炒股票,你哥每天带两个苹果,还有个随身带的小道具,给你削苹果吃,天天喂你,还给你买火龙果,喂牛奶。郑海洋把你喂得跟只小猪一样,你天天就跟着他。”   韩一张了张嘴,他还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了,那个时候也太小了,才三四岁呀,不过林宴虽然说话很叫他讨厌,但是提起这一段,韩一觉得听不可思议的,也挺有意思的,他眨眨眼:“还有呢?”   林宴拿起筷子,“还有?多着呢。你们那时候还存钱呢,放哪儿我当然不知道了,反正存了不少,郑海洋那会儿有个黑色的小包,专门赚钱,说以后给你娶媳妇儿用的。”   韩一晚饭之后去洗碗,让林宴洗碗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韩一现在手脚比以前勤快多了。   洗完了之后他坐在楼下回想了半天,他想哪里有个小黑包?他以前没听他哥提起过呀,存钱?他小时候倒是就一直在存钱,开了文具店之后他也存了不少,但是不记得他哥出国之前有存钱呀?   韩一死命的想小时候的事情,奈何太久远了,实在想不出来。而没多久,郑海洋回家了,到了家之后把水果拎去厨房,韩一就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郑海洋莫名其妙的,转身看他道:“林宴在楼上?”   韩一:“给小十辅导功课。”   郑海洋:“你跟着我干嘛?”   韩一没说什么,但是等郑海洋一转头就盯着他的脸侧笑,他翘着身后的尾巴想,原来他哥小时候就说存钱给他娶媳份儿呢?这媳妇儿也太贴心了,帮他存钱还倒贴自己,哎,他哥怎么就能这么贴心呢!?这媳妇儿真是太好了。   韩一心里意淫着,把他哥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心里高兴得不行,郑海洋怎么能这么好呢?难怪他会喜欢他哥,都怪他,他要是不这么好,现在自己还能暗恋他么?恩,对,都怪他哥!   郑海洋处理完了水果让韩一端上去,韩一老老实实就端着转身,一点废屁的话都没说,转身出厨房的时候郑海洋在后面喊住他,“等等。”   韩一转身:“干嘛?”   郑海洋觉得韩一今天不正常呀,虽然最近都有点不正常但是今天最不正常,他让他端水果上楼给林宴竟然一点怨言都没有?楼上拿可是林宴哎,两人恨不得相互掐死的那种。   郑海洋摇了摇头,指了指楼上,“去吧。”   韩一心里欢天喜地,一直沉浸在哥哥存钱给他取媳妇儿这么美妙的事情上,一时也就没计较,端水果上楼,一进屋子,倒是把林宴吓了一跳。   他瞪眼看着韩一:“你没下毒吧?!”   韩一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果然嘴贱的人不讨喜,不过林宴既然要嘴贱就随他嘴贱去好了,他才不管呢,他道:“我哥回来了,吃你的!”   林宴捏了一块水果送进嘴里,又送进韩十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哦,回来就回来吧,反正我也是来看韩十的。”   韩一觉得自己终于有立场说话了,他道:“你这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林宴差点没被呛死,他瞪眼看着韩一转身离开,心想我嘴贱?你那张嘴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好吧?!   林宴晚上睡韩一家的客房,韩一却跑去了郑海洋家里,郑海洋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带很多工作回来,都是公司里很细致的活儿,实在没办法,老杨和齐康要管其他事情,这种活儿总要有人干。   韩一主动帮他分担了一点工作,都是他能做会做的,两人一起在书房里做完了,韩一才凑过去,问郑海洋道:“哥,我小时候,你是不是给我存过钱?”   郑海洋愣了一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毕竟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哦,是啊,老早了,存了一笔。”   韩一眼睛瓦亮瓦亮的,像一只大狗,恨不得吐出舌头把他哥的脸从头到下舔一口,他道:“存了干嘛的?”   郑海洋抬手按在韩一脑袋上,用力揉了一下,道:“给你娶媳妇儿的。”心里却想着,玛蛋小时候才一点点,现在都已经开始早恋了,娶媳妇不是早晚的事情么?   韩一看着郑海洋,心想这天底下没这么好的媳妇儿了,又倒贴人又倒贴钱的,他心里开心得要死,各种摇尾巴,道:“对了,那钱呢?”   郑海洋想了想,道:“哦,文具店不是有一张卡么?那钱老早就给你打卡里了。”   晚上韩一躺在床上,把钱包里那张卡掏了出来,放在眼前对着日光灯看了好久,看着看着自己开始傻笑,捏着卡笑了半天,心里满足极了。      第72章 盖着被子纯聊天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韩一往常和林宴两人是相互不搭理的,韩一小的时候林宴喜欢逗他,但那也是在郑海洋出国之前,有哥哥的弟弟总是萌萌哒,逗起来好玩儿逗完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反正也也有郑海洋哄孩子。   但现在让林宴和韩一坐一起,三分钟就能开始相互瞪眼,五分钟保管开始相互呛声,十分钟之后肯定能吵起来。   尤其这几年,韩一上大学文化程度高了,学了的还是化学一堆专业名词,骂起人来都能和元素表扯起来,林宴哪儿扯得过他。   但是自从这次林宴过来,他突然发现韩一和以前就不太一样了,不但不呛他了,说话也客气多了,以前在家几乎不干什么家务的,现在也能洗洗碗帮韩十拿拿书包了,对他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多好,但两人撞到如今也吵不起来了。   林宴这几天刚好有假,打算在省城都休掉,来了两天就觉得不对了,因为没人和他斗嘴都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除了发现韩一不太对,他又发现另外一件事情,韩一现在似乎特别喜欢问他小时候的事情,尤其是郑海洋出国之前的事情,林宴一开始想到什么随口说什么,可后来就觉得不太对了,这孩子是不是傻了?从来只听说过老人家夕阳红追忆从前的,没见过十几岁的孩子吃饱了撑的回忆童年的呀。   林宴看韩一的眼神都有点变了,韩一倒是什么都没发现,照旧时不时跑过来问问小时候的事情。   林宴后来就给郑海洋说,偷偷摸摸的说:“哎,我说你弟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问我他小时候的事情呢?”   “啊?”郑海洋觉得莫名其妙的,他最近只看见韩一越变越勤快嘴越变越甜了,没觉得他弟弟有什么不正常啊,怎么林宴会这么说?   林宴道:“他没问你?奇了怪了,他问了我一大堆他小时候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他最近神神叨叨的。”   郑海洋就见不得林宴说他弟不好,于是道:“没有的事,我来问问他,可能他一时好奇吧。”   于是转了头,郑海洋就去问韩一。   韩一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乖乖跑到郑海洋的书房来,帮郑海洋分担一点工作上琐碎的事情,说实话,真的帮了不少忙,郑海洋从心底觉得弟弟如今懂事的多,眼看着中二病开始慢慢治愈了。   郑海洋家里的书房很大,是拿二楼一一间朝阳的大卧室做的,书桌就摆在正中间,郑海洋和韩一一人分作一头,韩一正对着电脑,帮郑海洋校对一份送去计划局的申请表和资质证明。   郑海洋放下手里的活儿,想起白天林宴说的话,问他道:“你最近是不是问林宴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韩一对着电脑,愣了一下,这才转过头,眨眨眼,“啊”了一声,没回答。   郑海洋笑道:“你要想知道小时候的事情问林宴干嘛?问我不行啊?我不是知道的更多么?”   韩一又懵懵地“啊”了一声,从善如流的顺着杆子朝上爬:“哎,可是你白天都要工作,忙啊。”   郑海洋:“你可以晚上问我么。”   韩一抓抓头:“可是你晚上不是还要加班什么的么。”   郑海洋转了一下手里的尺子,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他最近都比较忙,公司正在慢慢爬上轨道,他一天基本都在工作。   但作为一个隐藏属性的弟控,怎么能忽视弟弟的需求呢?他于是道:“那就晚上过来和我睡,我睡觉之前和你说。”郑海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觉得一点问题,再正常不过,他和韩一从小睡到大的,有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么!   韩一听了这话一开始愣了一下,飞快道:“什么什么?哥你说什么?”   郑海洋已经重新拿起尺子丈量规划图纸了,头都没抬一下,重新道:“你过来和我睡啊,我睡觉之前和你说。”   韩一一口吐沫差点全喷郑海洋脸上,这这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没有强迫你也没有威胁你啊!   当天晚上,韩一回去拿了睡衣就奔了出来,澡都在郑海洋这里洗的,洗澡的时候站在洗漱台前,把他哥放在涴洗台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一个个拿起来看了一遍,洗澡的时候一边哼歌一边搓背。   出去之后郑海洋问他:“你最近干吗了?心情那么好?”问完之后自己差点咬了舌头,他不废话么?最近这小子春情萌动在早恋呢!当然心情好了。   晚上郑海洋洗了澡已经快十点了,哥两个躺在床上,一人一个被窝,韩一也没有得寸进尺的要求,老老实实躺着,听他哥讲以前的事情。   说那时候他们在北京,韩一背上屁股上长痱子,他就一天给弟弟洗三次澡,擦三次痱子粉,让孩子撅着屁股对着小吊扇吹。   说那时候高琪琪和胡同串子们馋得要死,天天要吃冰棍儿和双棒儿,没钱高琪琪就来哄韩一,郑海洋就牵着韩一的手去买,顺便给高琪琪分一点。   还讲那时候在深圳收铁丝网的钱,韩一才一点点大,像个小老板一样挺着腰板子挎个包收钱,不给钱给假钱就立刻转头撩开嗓子喊人。   韩一没觉得窘迫,大约暗恋的滋味又涩又甜,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感觉他哥讲那些事情的时候特别帅,眼里有光,沉沉的像一潭甘泉。   韩一道:“你怎么就能记得那么小的事情呢?”   郑海洋躺着,脑袋枕在枕头上,道:“因为我是你哥呀。”   因为我是你哥。   韩一听了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麻,道:“那我小时候听话么?”   郑海洋道:“听话,比现在听话多了,我们那时候还住高中对面你记得啊?早上对面学校一放广播我就带着你跳广播体操,你就跟着小肉球一样蹦来蹦去的。”   韩一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一个几岁的小毛头,吃得跟个团子一样,在阳台上跳来跳去蹦来蹦去,脸上屁股上的肉还直晃,他想着想着自己笑了,捂着嘴躺在床上抖着肩膀。   郑海洋道:“笑什么?自己干的事儿听了你还笑?”   韩一道:“那我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一点。”   郑海洋发现自己非但听不得林宴贬低弟弟,也听不得韩一自己说自己,好像韩一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他道:“你不能拿现在的自己和小时候比,你小时候还尿裤子呢?现在不也正常上厕所了。”   韩一:“……”   晚上小区里很安静,外面也没什么声音,别墅里静悄悄的,郑海洋躺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啧了一声:“不过好像确实是小时候可爱一点哦。”   韩一:“……”这刀补得。   韩一和郑海洋睡,一开始心里蹦蹦跳跳,再也不能像过去那么从容了,聊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和郑海洋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和洗发水,两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他觉得很安心,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躺在他哥身边睡觉一样。   屋子里也没人说话了,两人都沉默了下去,郑海洋已经闭上了眼睛,韩一平躺在那儿,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满满的都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快要溢出来了。   他甚至想,就算以后他哥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啊,只要他们还能这么相处就好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让这种感情在心里慢慢酝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觉得心甘情愿,默默喜欢一个人,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聊完之后各自又平静睡下去。   不过……   当第二天早上,韩一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内裤变成了一个小帐篷的时候,他重新陷入了思考模式——   嗯,盖着被子纯聊天是没有什么前途的,男人么,还是实际一点比较好。   @   林宴把假都休光了,在省城呆了一段时间就走了,这段时间啥也没干,吃吃喝喝玩玩儿,胖了一圈,回去要被公司骂了。   不过他这一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干事实的,至少他保住了韩十没被韩一抽一顿。   小家伙开学之后第一次模拟考试,全班倒数后十名,被老师点名喊家长,郑海洋回来之后连叹了三口气,韩一差点没气死。   好在林宴在,韩十免了一顿胖揍。   林演走之后,郑海洋继续上班,韩一继续上学。   托髙听泉公司的福,他们的资质终于办下来了,公司也慢慢开始运作,他们看中的那块地最后因为髙听泉的关系也没走上公拍,被他们弄了下来。   六月底拿下那块地之后郑海洋就忙翻了,其他行业郑海洋不了解,但房地产这个行业几乎能把要走的有关部门都走一边,上到计委、国土局,下到什么环保局文化局地震局水利局。   公司刚刚进入正轨,在运作的时候难免会出错,不会像大公司那么井井有条,于是郑海洋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再让人把所有工作细化了再细化的分配下去。   韩十他们学校进行了四次模拟考一次期中考一次期末考之后,暑假终于来临了,而这个时候,郑海洋刚刚签了甲方乙方的合同,那边高琪琪就打了个电话,道:“我考完试了,你公司在哪里?我看看我家的房子离你那里远不远。”   郑海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高琪琪也诧异:“实习呀!之前不是说来你这边实习的么?我问你苦不苦,你说苦的呀。”   郑海洋道:“是啊,苦。”姑奶奶,我这里特别苦,真的!   高琪琪像是特别满意一样,道:“对呀,我就是想吃吃苦感受一下呀!”   郑海洋:“……”      第73章 你喜不喜欢你弟弟呀?      韩一听说高琪琪要来的时候真是服了,据说这姑娘现在特别羡慕别人能吃苦耐劳,这次暑假实习怎么也不肯去她老子的公司,硬是要找个地方艰苦朴素一下。髙听泉不敢乱来,生怕自家姑娘一想不开跑到穷乡僻壤去,便让她到省城来,跟着郑海洋学点东西。   郑海洋能说不么?不能啊,他以前在髙听泉的公司学了不少东西,新公司的资质也是靠海德国际才办下来,就连手里的这块地都是髙听泉的面子才弄下来的。   高琪琪姑奶奶要过来,他当然得伺候着。   高琪琪来的这天郑海洋本来打算带着韩一一起过来接的,都是发小的交情,结果车还没开出别墅多远,高琪琪一个电话打来了,说她已经到了。   郑海洋在路边停了车,愕然握着手机:“你在哪儿?”   高琪琪道:“我到了呀!在我省城的家呀,刚到,怎么了?”   郑海洋顿了顿,心想这姑娘风风火火的,真是半点不娇气呀,他问道:“你怎么也没提前打个电话,我正要去接你。”   高琪琪道:“早到了,我也没想到会提前,你忙你的别来接我了。”   郑海洋愣了下,以前高琪琪来省城他可都是回来接的,怎么如今独立成这样了。   郑海洋让高琪琪晚上来吃饭,说去接她,高琪琪在电话里喊:“千万别!!我自己有腿有脚干嘛要你接?!我自己打车过去好了。”   郑海洋挂了电话,转头看韩一,韩一挑挑眉头看着郑海洋,道:“怎么?”   郑海洋:“她到了,让我们别去接她了。”   韩一都感觉不可思议:“她竟然不要人接?她做变性手术了?”   郑海洋拍他:“去!别乱说话。”   郑海洋还是不放心,想着髙听泉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似的,虽然明珠没什么娇惯的自觉,但他该照顾的总归要照顾到的,于是驱车带着韩一去了高琪琪那儿。   高琪琪当时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完了,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开门的时候看到郑海洋他们还责怪道:“不是都和你们说不要过来了?”   韩一进了屋子,看看餐厅:“你在吃泡面?!”   郑海洋朝韩一一抬手,韩一就去餐桌上把泡面给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高琪琪瞪眼抬手:“哎哎,我还没吃完呢!?”   郑海洋拉着她的胳膊,推她:“走了,带你回去吃好吃的,吃什么泡面?”   郑海洋又开车带着韩一和高琪琪回家,韩一坐在副驾驶,高琪琪坐在后面,探着脑袋伸长了脖子对前面两人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韩一推开她的脑门儿:“麻烦你有点性别意识,你不是小孩子,你也是个女的。”   高琪琪毫无保留地对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儿:“女的怎么了?你姑姑能做大老板女强人,我凭什么还要老是被照顾呀?!”   郑海洋知道高琪琪心里怎么想的,这姑娘现在心高气傲,平日里颇受各方照顾,现在长大了就想独立,自己赚钱养自己,她崇拜韩婷婷,一心想做韩婷婷那样的女强人女企业家。   他道:“谁说我们照顾你了?一起长大的朋友,你来带你回家吃个饭而已,想太多了吧?”   高琪琪把这话在心里消化了一下,小小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心了,眉开眼笑了起来,道:“那就好!”坐回去了,又坐起来,拍拍郑海洋的肩膀,特别认真道:“哎,洋洋弟弟,先说好啊,虽然我在你那里实习,但是不要额外照顾我啊,我就是来实习的,你把我当实习生就行了。”   郑海洋和韩一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都对高琪琪有些刮目相看了,有钱人家的女孩儿能说出这种话就已经不一般了,髙听泉那么有钱,养尊处优待在家里也有爸爸养着,。   郑海洋道:“知道了,不会额外照顾你的。”   高琪琪去了韩一家,一进门就喊:“韩二韩二,小二子!!你琪琪姐来啦!!”   韩十真的是人人喜欢的小宝宝,随便谁来都要召唤他,韩十从楼上飞快的飞奔下来,一把扑进高琪琪的怀里:“琪琪姐姐!”   高琪琪肉韩十:“有没有想我呀?!”   韩十:“有!”   高琪琪又飞快的在韩十脸上亲了一口:“mua!真乖!”   晚上高琪琪在家里吃饭,这丫头从小外向,长大了更是活泼,一路吃下来嘴都没听过,韩一其实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女孩子,毕竟从小跳级,和他同伴的女生都比较安静乖巧,都是成绩好的学霸,没她这么咋呼的。   但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有高琪琪就开心地多,同样一件事情,别人讲就索然无味,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有意思。   吃完了饭高琪琪还主动收拾桌子碗筷,主动要求去洗碗,捞袖子的时候韩十站在桌边眨眨眼道:“琪琪姐姐你休息一下吧,让哥哥去洗吧。”   高琪琪一手摸他小脸,道:“你让哥哥去洗你怎么不动呢?你也是男孩子。”   韩十义正言辞道:“因为我小!”   碗筷自然不可能让高琪琪去洗,最后是韩一去洗的,郑海洋按照老习惯去弄了点水果,高琪琪咋咋呼呼跟在后面:“哎,饭后吃水果其实不好的。”   郑海洋:“姑奶奶,你这张嘴不累么?快去歇歇吧,我耳朵疼。”   高琪琪哼了一声,飞快的转身跑了。   晚上高琪琪说陪韩十玩一会儿,就没急着回去,郑海洋便回去隔壁继续做工作上的事情,韩一整理了一下本来也要去的,结果被高琪琪一把拉住,拉到窗台边,神秘兮兮瞪眼道:“哎,听说你谈恋爱啦?!”   韩一纠正他:“我只是在暗恋。”   高琪琪:“那一样呀,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呗。”   韩一心想这怎么能一样呢?!要是一样他还不乐疯了。   高琪琪又道:“哎,你别嫌我八卦哦,能说说不?是什么样的人呀?你们学校的?”   韩一义正言辞:“无可奉告!”   他说这话就是拒绝再聊下去,说完了本来就要拉开阳台门回去的,结果高琪琪在他那个“告”刚刚说完的时候就一秒不差的紧接着道:“你不会是喜欢郑海洋吧?”   “咳……”韩一一口吐沫水抢在自己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脸迅速憋红开始猛咳嗽,脑子里却飞速转着,他想高琪琪到底实在胡说八道还是真的猜到了?!   她怎么可能猜到?!她来了还没24小时呀!!   高琪琪看他咳的肺都要出来了,终于不忍地走过去,帮他拍着背。   韩一弓着背,抬起头来,眼百处都有点红,他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咳……你……胡说八道什么?”   高琪琪笑笑:“哎,我不就是嘴快么?!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心里不太藏得住事情,有什么说什么。”   韩一终于顺过了气,直起身,看着她,义正言辞道:“这能随便开玩笑呀?!”   高琪琪拍拍他,也没想到韩一对这事儿这么紧张,他们以前在学校里男孩儿女孩儿开玩笑说你喜欢谁谁谁的,都是随口说瞎起哄的,根本没人当回事儿呀。她道歉道:“我错啦错啦,你别生气,我就是嘴快。”顿了顿,道:“哎,不过你之前打电话给我,问我喜不喜欢你哥干嘛?”   韩一显示被高琪琪一句话说的呛了吐沫,现在倒好,一招紧接着一招,真是刀刀都扎在要害,韩一心里内流满面,觉得高琪琪真是这个世界上一种神奇的致命的存在。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一定是脑子抽了,竟然会打电话问这么让人无语的问题。   韩一的脑子飞速转,奈何这实在不是化学公式,想不出头绪,只能含糊其辞道:“啊?我有么?”   高琪琪眨眼,点头:“啊!你有呀!”   跪了。   韩一只得道:“哦……没什么,没什么,嗯,我以为,我听人说,你有喜欢的人,我以为你喜欢我哥。”……这个话题为什么还要继续发展下去……   高琪琪再眨眼,一脸无辜道:“没有呀,我怎么可能喜欢郑海洋,而且我也没喜欢的人呀。”紧接着飞快道:“不过,我喜欢谁你那么关心还特意打个电话来问干嘛?”   韩一又要跪了,只得毒蛇道:“我只是想要询问一下,然后再嘲笑你一番。”   高琪琪一把拧在韩一背上:“你要死呀!!你谈恋爱我还关心一句,我谈恋爱你竟然嘲笑我!”   “嘶!”韩一被掐得倒抽一口气,终于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跑了。   晚上九点多,郑海洋开车送高琪琪回去,高琪琪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半面的车窗吹了一会儿夜晚的凉风,问了一些郑海洋公司里的事情,突然又聊到了“谈恋爱”这个事情。   女人尤其是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在恋爱不恋爱这个问题上还是挺八卦的,她道:“我晚上还关心了一下你弟弟的感情生活。”   郑海洋在等红灯,看了她一眼:“问到什么了?”   高琪琪:“我问他喜不喜欢你。”   郑海洋愕然转头,他是不是听错了,这是什么感情生活?他下意识道:“然后呢?!”   高琪琪咧嘴笑:“哎,我说你们反映要不要都这样啊,有什么呢。我看韩一明显就是很喜欢你呀。”   高琪琪二十岁,聪明外向活泼,和熟悉的人说话便是直来直去,有什么讲什么,但是她不是林宴,说话有些啰嗦,但讲出来的话并不会很难听,反而带着女人特有的智慧。   她道:“其实吧,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像你们这种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又真的特别好的,真的就能一起生活过日子的。你看以后与其去找个女人谈恋爱结婚,真的不如和相熟的人在一起。爱情是什么呢?爱情就是发酵的泡沫呗,早晚有一天会没的,婚姻过日子就细水流长的多,就像我爸和我妈一样。反正总有一天生活会平淡下去的,既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那个最合适的人。”   郑海洋抬手在姑娘亮晶晶的黑眸前晃了晃,道:“高琪琪,你醒醒。”   高琪琪笑起来,道:“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管他男女呢,我反正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从小有个要好的姐妹,一起长大,我肯定就和她一起过了。要是也有个人像你对韩一一样对我,我肯定就嫁那个人了。”   绿灯亮,郑海洋开车过线,总觉得高琪琪说的话和她本人的气质实在是太不相符了,什么时候这么有哲理了?这么有深度了?才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看待感情需要这样么?   可是郑海洋又觉得高琪琪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错,有时候天上地下去找爱的那个人,说不定其实那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高琪琪沉浸在自己的哲学理论中,一时不能自拔,过了一会儿才转醒,转头拍拍郑海洋的肩膀,笑道:“所以呀,你喜不喜欢你弟弟呀?你要是喜欢你弟弟,就趁早了嘿,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别被人抢走呀。”   郑海洋:“咳……”      第74章 郑海洋差点吼出来,姑娘你醒醒啊,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玩……      郑海洋差点吼出来,姑娘你醒醒啊,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玩意儿呀!?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是整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和朋友一起逛街玩耍泡仔谈恋爱享受美好人生么?深沉不适合你呀,赶紧的醒醒!!   高琪琪自己说着说着倒是把她自己给感动坏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对郑海洋道:“都怪你们!你说咱们从小就认识,你和韩一烦不烦啊,天天黏在一起,你们但凡不黏在一起,肯定有个和我青梅竹马了,说不定两个人都和我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为了我兄弟拼个你死我活什么的不要太美好,你说现在倒好,我成了多余的那个!!”从小的剧本就不对啊!!言情文根本就不是这么写的。   郑海洋囧囧有神的开车,先是被莫名其妙地开导去搞基,后来又被吼了一通,他一边严肃的开车一边对自己前十九年的人生进行了反思,想来想去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他小时候忙着给家人找契机搬离小城镇,忙着想办法出谋划策做生意,怎么就没想起来就自己找个小青梅什么的呢?!要是那时候有个小青梅,他现在也不是光棍一条了。   但他又想哪儿来的小青梅?只有个叫韩一的小竹马,他时间都花在照顾韩一身上了!!现在当然是光棍一条了!!   郑海洋越想越郁闷,比高琪琪还要郁闷,果然百密一疏,重生之后总有一些事情是估算不到的。   高琪琪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快,把她送回家的时候人已经活蹦乱跳了,蹦蹦跳跳上楼了。   郑海洋开车回去,车开进院子的时候韩一隔着一道栏杆喊他:“哥!高琪琪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   郑海洋锁了车,朝栏杆这边走过来,兄弟两个中间隔着几道铁栏杆,韩一两手捏在上面,看上去就跟坐牢似的,一脸殷切地瞧着他,高琪琪走之后他琢磨过味儿来,怎么都觉得这姑娘的嘴缝不住,肯定大嘴巴又和他哥说了些什么。   郑海洋记得之前高琪琪在车上说的话,但韩一这么问他反而不好说什么,怎么说?是说“高琪琪说她问你喜不喜欢我”?还是说“高琪琪劝我们搞基”?还是说“高琪琪怪我们从小就黏一起害她没有青梅竹马可以喜欢”?   好像没有哪一句是可以说的,于是他只能换了个方式,道:“她说她刚刚吃晚饭,对你的私人感情生活进行了一下简单的慰问。”   韩一:“……”这么官方,肯定不是高琪琪说的,就凭她那种张口闭口直接问“你喜不喜欢你哥”的说话方式,换了个说话的对象,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但郑海洋说的这么官方,韩一又觉得自己不好细细问,万一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呢?!   韩一心里纠结了,他虽然智商高,但情商也没特别高到哪里去,不知道这会儿应该再说什么。   郑海洋倒是抱着胳膊往栏杆上一靠,一脸琢摩不透的表情,先是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接着又看了看远处的风景,最后看了看院子里的花盆,道:“没事,早点睡吧,我回屋了。”   韩一:“哦……”   兄弟两个就这样结束了对话,各回各屋睡觉。   韩一这天晚上没怎么睡好,他真的特别想知道高琪琪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但他谁都不能问,他哥不能问,高琪琪那边也不能问,于是憋得他浑身难受。   郑海洋那里倒还好,他心理年龄成熟,对小姑娘胡乱说的话不在意,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要是以后真的和韩一过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他还真的在心里模拟了一番,收养个小孩儿买套自己的房子,韩一要是也不结婚就和他一起住,三人一起过日子把孩子养大,要是有精力可以多收养几个……   想完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囧了,他想那么多干嘛!!!?需要想那么远的事情么?!      第75章 我和弟弟说我不是gay,但是弟弟震惊地表示不相信      暑假的时候,高琪琪就在郑海洋公司实习,对于这位新来的漂亮小姑娘,很多人都以为是他们小郑老板的女朋友,好几个女员工私底下讨论,觉得八九不离十,还有人去找老杨套话,老杨和齐康当然知道高琪琪的背景,大老板的女儿,公主一样的存在。   但高琪琪不肯他们说自己的身份,于是公司下面也就没人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郑海洋带过来的实习生。   高琪琪被安排在财会部门跟着出纳跑银行税务局订订凭证什么的,都是简单的工作,主要就是需要细心耐心。小姑娘每天上班勤勤恳恳,虽然进公司的时候人人知道她走了后门儿,不过也就是实习生而已,再加上漂亮最亮肯干事儿,虽然一开始有些小小的议论,但很快大家都开始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可把韩一给羡慕坏了,韩十去北京过暑假了,他最迟八月份要把博士论文弄好,现在每天都要被老板点名三次以上,白天非但见不到郑海洋,每天晚上匆匆说两句话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相比较高琪琪那种一天能见郑海洋N次的,他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而郑海洋这里已经忙翻了天,甲乙方合同签完之后,项目组就开始轮番转轴,郑海洋给他们的期限是十月底开盘,也就是说从拿地要开盘,他们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四个月的时间,对一个集团式的大房地产公司来说绝对是够了,但是对于他们这种一整个公司就是一个项目组的小作坊来说,绝对是叫人欲仙欲死的四个月。   乙方建筑公司打他们的申请做他们的地基去了,郑海洋不负责喝酒通关系,所有前期的拿地后期的通路都是老杨和齐康在负责,郑海洋才19岁,现在还不是喝酒通门路的料子,他坐镇公司,让全公司上上小小老老小小深刻体会了“变态”这两个字怎么写。   预算组打上来的预算报告被郑海洋驳回重做,项目组的计划书被郑海洋全盘否决,之前的营销方案被批成了狗屎。   全公司上上下下被郑海洋虐了一便,老杨在外面喝酒已经快喝出了神经病,这种人脉对房地产业的附加价值是无法预算的,全公司也只有老杨敢在郑海洋办公室撒泼,结果撒完了疯,一句话就被郑海洋堵了回去:“要不我带个人去喝,你来做盘?!”   老杨转身就跑了。   高琪琪进公司头一周还觉得自己能跟上上班的脚步,到了第二周已经忙得饭都不想吃了。   整个公司都是低气压,人人自危地整天埋头苦干,到这个时候都没人有工夫再关心高琪琪到底是不是小老板的女朋友了——要真是女朋友,连女朋友一起虐,简直就是个大变态。   郑海洋的压力很大,暑假本来就热,开始整天整天掉头发吃不好饭,公司订餐不合味道,秘书换了个好几家外卖的餐厅,还专门去楼下高档餐厅给老板专门订饭,但郑海洋依旧吃不好,没多久人就迅速消瘦了下去。   胖子出国治疗了两周的情商回来,给韩一郑海洋他们带了礼物,一看这兄弟两人吓了一大跳,“卧槽,你们这是进了戒毒所还是进了看守所了?怎么都瘦成这样?”   郑海洋瘦是因为工作,韩一瘦是因为论文。   胖子有段时间没和这哥两个见面了,找了个周末一起吃饭,高琪琪也去了,死皮赖脸跟着去要求改善伙食。   余冬瓜以前和高琪琪见过几次,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高中基本没见过,这次饭桌上一见两人眼前都是一亮。   胖冬瓜指着她,眼睛冒绿光:“美女!!”   高琪琪瞪眼:“你怎么比以前还胖!?”   胖子QAQ   这一顿饭就光胖子和高琪琪在饭桌上对侃了,高琪琪一个劲儿的控诉郑海洋多变态多变态,“上次有个营销团队招标书,我被喊过去打下手,这个变态!对就是这个变态!!”她指着郑海洋:“一个招标书前前后后重做了三次,改了无数遍!!评议会把评议组组长还骂了一遍。现在公司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胖子往嘴里丢花生米,眼睛瞄了瞄郑海洋,高琪琪一把辛酸泪,韩一心里泪流满面,他想如果不弄论文他肯定上赶着去郑海洋公司找骂,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郑海洋这段时间瘦得厉害,韩一坐在一边也顾不得自己吃,把肉啊鱼啊往他盘子里扒拉,让他多吃点,郑海洋这顿吃的稍微多了一些,但胃口显然还是不怎么好。   韩一看着心疼坏,他每天照镜子摸摸脸觉得自己是瘦了一点,但是瘦的真不多,但他哥这样真是瘦出了骨头都要出来了。之前和老杨出去还陪吃了两天饭,喝酒喝得满身酒味,回来胆汁都要吐干净了,之后连喝了三天粥。   韩一也没管高琪琪和胖子说什么,一边夹着菜给他哥一边皱着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就不能不那么拼?!”   郑海洋被韩一喂着,这顿吃了不少,听到韩一嘴里的嘟囔,回道:“都这样的,从来没见哪个老板多舒服的,老杨和齐康比我惨多了。”   韩一才不管什么老杨齐康,他就管郑海洋,他想着他论文快差不多了,实验也弄好了,老板过两天就要飞出国了,暂时他能轻松两天,回头他得天天带饭看着他哥吃,再这么瘦下去都能去见阎王爷了。   高琪琪和胖子这顿饭吃的开心,重新拉拢了一下少年时候的感情,相互留了电话号码还留了QQ号。   过几天韩一的老板出国了,他终于得了空,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下,开始天天跟着郑海洋去公司。   郑海洋问他:“你也不干自己的事儿跟着我干嘛?”   韩一耸肩,在他办公室晃晃,道:“我是没事啊,你忙你的,我就找个地方随便呆着,不影响你。”   韩一说到做到,确实不影响郑海洋,他在公司里的存在感微弱,自己带个笔记本上上网看看书什么的,偶尔给郑海洋泡壶茶开会的时候递个东西。   公司里有人议论,还有人跑去问郑海洋传说中的“女朋友”高琪琪:“老板办公室里的那谁啊?”   高琪琪目光呆滞,道:“他弟弟。”   公司里的人“哦”一声,散了。   韩一和郑海洋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安心,他似乎不曾怎么纠结过这段难以启齿的感情未来会遇到多大的阻力,也似乎不担心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第三者”来抢走郑海洋。   他每天在郑海洋办公室里抱着电脑做自己的事情,连游戏都不打,只是抬头看办公桌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心里溢满了各种甜蜜和小满足。   郑海洋偶尔工作的时候会突然注意到韩一,他想这孩子怎么能一刻都不出去玩儿呢?   “你整天抱着电脑做什么?”   韩一道:“有一个生态湖景,最近在做这个;还有姑姑公司里最近要出高端货,让我看看合成料。”   郑海洋突然对那个生态湖景感兴趣,他做房地产的,绿化和周边建设都在项目里面,他问那个生态湖景是做什么,韩一抬眼笑道:“这是个国外项目,我老板的活儿,你们做不好的,这东西不赚钱而且特别烧钱。”   郑海洋对不赚钱的东西一丝一毫兴趣都没有,听韩一说不赚钱便不多问了。   暑假两个月很快过去,高琪琪八月底办好了离职手续,拿着可怜巴巴的两千块实习工资滚回北京去了。   韩十从北京回来了,陈灵灵呆了两周就走了,生意上实在太忙。   韩一的论文也终于在九月初通过了,做的项目和发表的期刊都符合了毕业的要求,终于能毕业了!!   博士毕业分批次,他算是他们实验室最早合格可以毕业的,当时是九月份,老板飞回来很快又要出国,便让韩一帮着看看大四的论文。   韩一当然不可能拒绝,连声答应,帮着带了大四学生的毕业论文,当时分他手上的就四个学生,定题目开题的时候他给四个学生发短信,让他们某天下午某个时间来小教室开会。   结果,当天只来了三个学生。   韩一坐在那里,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定题目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拖?不来?!不要毕业了?   韩一才十六岁,个子比不大四的学生矮,严肃的时候目光是沉的,皱眉不耐烦时候说话的样子和韩治军有六分相似。   他捏着拳头,指关节在桌面上点了点,道:“另外一个,怎么没来?你们不是一个班的么?”   三个男生靠一起坐一排,最中间那个道:“他,他不住学校。”   韩一:“我给你们四个人里的其中两个发短信,让你们相互通知,他不住学校是理由么?电话不会打一个么?”   三个男生被训了不吭声,韩一进大学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早,本科研究生博士连上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学校里学生之间的那些小矛盾小别扭。   他短信通知让他们今天过来,只来了三个,另外一个不住宿舍又没来,十之八九是没通知到了,但他只负责论文,不管其他的事情,他不是宿舍管理员也不是辅导员!   他不管这些男生之间什么矛盾小冲突,开题不来是等着推迟毕业?他皱眉对中间那个男生道:“电话有么?通知他过来。”   三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人有他的电话号码,韩一简直要被他们气死了,无语道:“没有就打电话问同学同辅导员!同学没有辅导员总有吧?!”   韩一生气挑眉的样子显然把三个男生吓到了,韩一是谁他们当然知道,学校里出名的神童,十六岁就博士毕业的那个,因为帮不少本科生上过课,所以学校里很有名气。   几个男生忙不迭的掏手机打电话发短信问人,最后终于有人问到了,把手机递给了韩一,韩一手里捏着开题册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反问道:“你让我打?开题报告也我帮你弄么?”   男生明显噎了一下,顿了顿,收回手里的手机,韩一本来以为他会打电话,结果那男生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竟然和旁边两个男生推推搡搡了起来,似乎他们谁都不愿意给那个男生打电话。   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竟然这么婆妈?就算有矛盾也不至于打了电话都像捡了屎一样抗拒吧?!   韩一抬手从男生手里夺过手机,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号码,打了过去,很快就接通了,那头的人显然知道他是谁,十分客气,道:“老师您好。”   对方客客气气,韩一也不好开口就骂,但他实在等得有些没耐心,本来两点集合讲开题的事情,就算一个一个辅导,三点肯定也能弄完了,现在倒好,都已经两点二十了,人都没齐全!!   他冷声握着手机,道:“今天两点开题!”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急忙道:“对不起老师,抱歉我不知道我接到的通知是明天,我现在很快就过来。”   韩一简直怒了,这群学生把开题当儿戏么?明天?短信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日期和周数,他得到的消息是明天?   挂了电话之后,韩一把手机扔了回去,看着下面的三个男生,冷冷道:“四个人,我当时只发了两个人的短信,是因为你们班长提交给我的通讯录只有两个人的电话号码可以发,一个空白,一个留的座机。你们谁接到短信的?谁通知说明天开题的?开题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么?不用毕业还是想在学校里多留一年?!”   三个男生被吼地面色铁青,二十几岁的人被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吼他们当然觉得特别丢脸,谁都没开口辩驳,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通知的时间虽然不是他们搞错的,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人去通知那第四个人,显然是班上故意有人整那没来的人。   韩一气的无语,真是浪费他们的时间也浪费他自己的时间,等了十分钟,终于,最后那男生进门了,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一脸汗,一边喘气一边对韩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韩一冷脸示意他进门,那男生进来,坐在了靠门的那一排,没和另外三个男生一起坐,更微妙的是,他们这两拨人谁都没有看谁。   韩一才懒得管他们之间的小恩怨,人齐了便开始讲开题的事情,四个男生拿纸笔开始记录论文的正常流程和时间,最后韩一帮他们定题目。   题目是他们各自挑五个想写的报上去,韩一帮他们最后敲定,再根据这个题目告诉他们具体该从哪个方面写该怎么查资料。   辅导完之后已经三点半多了,韩一看了看手表,最后对他们道:“下次谁再通知错时间,谁再迟到不来,就给我自己重新找导师安排毕业,懂?!”   四个男生忙不迭地狂点头,郑海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门口抬了抬下巴,道:“行了,走吧。”   那三个男生和韩一打招呼就先走了,韩一在讲台上收拾杂七杂八的纸笔,迟到的那个男生走了过来,一脸纠结地对韩一再次道歉。   韩一这只炸毛的猫其实不好哄,一般只有郑海洋能哄得好,但有人愿意多道歉顺毛什么的,他也不会乱咬人,本来他和一些本科生的关系就很微妙,毕竟他比别人年龄上小很多,却干着不少导师做的事情。   韩一“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看那学生态度特别好,便道:“我以后会直接给你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的。”   那男生连声道谢,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韩一收拾了东西离开,走廊尽头楼道的出口处刚刚好是卫生间,他朝着门口走的时候看到前面那三个男生走出来,对着前面前脚刚出去的男生指指点点。   有人骂了一句:“变态。”   那声音不小,至少韩一听得一清二楚,至于前面独自离开的男生肯定也是能听到的。   韩一也不清楚怎么矛盾能搞得这么深被人骂变态,但也不是他改管的事情,他今天穿着帆布鞋,脚步轻,前面走的三个男生显然没注意到他。   很快,另外一个男生道:“行了别骂了,你知道就行了,骂那么难听他也还是那样。”   刚刚骂人的那男生侧头对他挑眉道:“你说怎么有那么变态的人啊,女人不喜欢去喜欢男人。”   那声音十分尖锐,像是带着刺的矛直接戳在韩一心口上,血粼粼的戳了一个洞,呼呼朝外直冒冷风,他顿了顿脚步,吐一口浊气,侧头握拳皱眉闭了闭眼,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重新把情绪掩盖掉了——   他其实知道世人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正常性向的男人觉得同性恋恶心也是绝大部分人的观点,他之前翻阅过不少资料,甚至知道在很早之前的中国,喜欢男人就是一种“病”。   但韩一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别人的评价,也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普通人对于此的厌恶态度,他终于明白之前那个男生为什么如此被排挤,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韩一并不承认他是gay,不是因为社会和世人对此的态度,更不是因为他要为此承担的压力,而是因为在自信又骄傲的他看来,这辈子他能看上的男人肯定只有郑海洋只有他哥一个人。   所以他喜欢的是郑海洋,只是郑海洋刚刚好是男人而已。   虽然几个男生的对话在心里戳了道口子,让他觉得不舒服,但韩一就是韩一,不是被人无意间骂一句就会神伤的人,他的步伐没有停留,直接朝外面走,眉心皱出一个“川”子,侧头看着那几人。   那三个男生谁也没想到小老师会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吓了一跳,和韩一沉默的目光对视的时候感觉就像被定在了地上。   韩一启唇,对那三人道:“开题开不好,你们就等死吧!”他说完直接就离开了教学楼,准备回研究室放一下东西,就去郑海洋那里的。   结果,走到半路,看到之前那个男生站在一颗树下面,低着头似乎在等人。韩一朝那男生看过去,似乎知道他在等的人是自己。   那男生一抬头看到韩一,果然跑了过去,却很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太好开口,表情有些纠结,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   韩一一开始等着他开口,以为是论文上的事情,结果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突然就懂了,韩一朝他面无表情道:“我什么都没听到。”说完就直接走了。   晚上郑海洋没去跟着老杨喝酒,早早回来了,韩一从饭店带了晚饭回来,韩十已经先吃过了,在楼上做作业。   兄弟两个坐在桌边吃晚饭,韩一没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的,郑海洋一时有些不习惯,便主动问道:“今天帮学生选题了?”   韩一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抬眼道:“开了。”顿了顿,再抬头,看向郑海洋,目光里有些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深意,他道:“哥,你讨厌同性恋么?”   “咳……”郑海洋被呛了一口,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吧?选题和他讨厌不讨厌同性恋有什么关系?!而且韩一问这个干什么?他心口忍不住就提了起来。   他拿纸巾擦嘴,愕然看着韩一,韩一咬了下筷子,自顾道:“我今天帮学生开题,有个男生受排挤,被故意通知错了时间,我一开始以为是学生之间的矛盾,不合群什么的,后来才知道,那男生是同性恋。他们班男生恶心他,故意整他的,好像现在也不在宿舍住了。”   郑海洋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不过他心口提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刚刚自己紧张什么,心里琢摩过味来,大概刚刚是怕韩一开口说他自己喜欢男人什么的。   韩一咬着筷子,继续看着郑海洋,似乎想听听他对此的看法。   郑海洋重新拿起筷子,想了想,他其实不讨厌同性恋,社会在发展,有些观念慢慢也是可以改变。很早之前当他第一次听说男人可以喜欢男人的时候他是挺讶异震惊的,不过后来慢慢接触的圈子宽了杂了他就知道,喜欢同性的人其实不少,男人有女人也有,有些是先天的,有些是后天形成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对于这事儿的态度其实没普通人那么反应强烈,他不讨厌Gay,别人喜欢什么人是别人的自由,轮不到他来评价什么。   他道:“喜欢男人女人这种事情凭感觉凭自由吧,没什么可恶心的,有天生的有后天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吃饭!”   韩一咬着筷子,眨了眨眼睛,这回答听得他心里还挺舒服的,他就知道他哥不是一般肤浅的凡人,但是他却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的字——弯?   韩一:“哥,弯是什么意思?”   郑海洋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他以前说话的时候就尽可能避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未来网络词汇,叫人听不懂他还不好解释,刚刚回答的时候没怎么过脑子,直接就说了,现在好了,一个“弯”字就叫让他自己咬了自己舌头。   郑海洋嚼着嘴里的饭,艰难道:“就是gay的意思。”   韩一惊愕了:“你怎么知道?”   郑海洋泪流满面,心想这话题是你挑起的好么,怎么现在变成了他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韩一不屈不挠,当然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他甚至放下了筷子,身体前倾瞪眼看着桌对面的人,心下豁出去了,这么好的时机不问白不问,就算是挖个坑也要让他哥跳进去。   他于是半真半假装作很震惊的样子,看着郑海洋,一字一顿缓慢又不可思议道:“哥,你知道这么多,不会……也是吧……”   郑海洋现在真是想一脑袋撞死在餐桌的石面上,他连忙否认,“别胡说,我不是,我就是知道那个说法而已。”   韩一缩回脑袋,无语地看着他,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表情转换,从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变成了一个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道:“我懂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等等不是这样的,郑海洋恨不得掰了筷子,他呛口气,抬手摇着道:“你懂什么?!我不是。别乱想!”   韩一心里呵呵,心想坑都挖了你都跳进去了说不是有个什么用哦,既然跳都跳了还能让你跳出去么?!想得美!   他于是点点头,一本正经,目露真诚,“好的,你不是,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郑海洋这次真是有口说不清,自己给自己挖坟,他想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可是不解释韩一看着他的眼神老是怪怪的,反正说和不说都讲不清楚_(:з」∠)_   而这天晚上,郑海洋发现韩一的QQ签名变成了——   虽然知道了很震惊的事情,但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哥你放心!   韩一对着电脑改掉了签名,心里呵呵呵呵,摸着下巴挑着眉头想他果然智商超群。   郑海洋看着那条签名,真是要跪了。   远在北京的高琪琪盯着她宿舍的电脑屏幕,而屏幕上郑海洋和韩一的两条签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皱眉想着,这兄弟两个的互动也太神奇了,QQ签名都成这两人相互捅对方小秘密的根据地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手机,啪啪啪发短信——   【你又有什么小秘密呀?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郑海洋在书房对着屏幕,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很快,第二条第三条短信进来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分别是胖子和他老妈程宝丽的短信。   胖子【守口如瓶啥?】   程宝丽【你弟震惊什么?】   郑海洋默默在心里揩泪,把手机合上扔到了一边,他怎么回?回什么?难道回——   我和弟弟说我不是gay,但是弟弟震惊地表示不相信,但还是表示会帮我保守秘密?!      第76章 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郑海洋现在真的觉得他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吃饱了撑的说什么“弯”不“弯”的,人学校里的男生喜欢男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脑袋秀逗了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意见?   现在好了,他怎么讲都讲不清了,刻意去解释韩一肯定觉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解释就是默认。   那一条QQ签名简直就是把郑海洋给害死了,他们家人更加有意思,上上下下都有QQ这玩意儿,因为做生意平时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所以不联系的时候就时不时看看最近谁又改了签名有了什么新的生活状态。   上次韩一被他不小心卖了一次,各方亲朋好友都在QQ上问他,这一次韩一把他卖了一次,各方亲朋好友继续在QQ上问他。   _(:纭埂?)_   郑海洋简直要无语死了,韩一改的状态你们问他呀!!都跑来问我干吗?上次问我这次又问我,还尊重一下当事人啊!?   郑海洋被一条条短信和QQ弄炸了,冲出阳台,走到角落,朝着隔壁喊:“韩一!!”   不多久隔壁阳台的门被推开,隔着韩一家二楼书房的窗台,两人摇摇相望,郑海洋瞪眼看他,简直咬牙切齿,韩一举双手做投降状态,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改!”   郑海洋叹口气,“别改了,删掉就行了,下次不许乱发这种签名!”   韩一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受虐体质,之前高琪琪在公司实习累成狗的时候他就羡慕得不行,现在被他哥这么一吼,心里痒痒麻麻的,特别舒服。   他飞快的窜回房间,老老实实如郑海洋所想删掉了那条签名,接着又飞快的跑了出来,朝着不远处阳台上的郑海洋比了一个OK。   郑海洋叉腰深吸了两口气,觉得和这熊孩子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回房去了。   韩一这天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地不行,简直要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哭了,他之前还在犹豫要怎么挖个坑让他哥跳,现在他哥竟然已经跳进来了。   不过韩一也没有得意忘形,他想郑海洋对同性不抵触是好事,下面一点点慢慢来吧,他不能因此强迫他哥接受什么,反正他们年纪都不大。   韩一在这事儿上看得特别透,他仔仔细细把所有的情况都分析过,包括他们的可能性、阻碍、甚至是风险,最好的情况他想过,最坏的情况他也想过,反正事情慢慢一步步走到心在这样,已经叫他非常满意了。   再者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确实很自信,他是那种有了目标就牟足了劲儿朝前冲的人,还会做好各种心理准备和前期准备,所以在这段禁忌的感情里,他非但不怕,反而浑身都是动力。   接下来的几天,郑海洋发现韩一并没有在那件事情上多留神,也不像以前一样逮着什么事情就说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好像是刻意不去提那个话题。   韩一不挤眉弄眼的揶揄他简直就像不正常一样,郑海洋一开始几天觉得很奇怪,还主动把这个话题挑起了,“哎……我真的不是那个什么。”   韩一当时在倒水,抬眼看看他,点了点头,道:“你不要压力那么大么?你自己都说了,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是感情和私人的事情。我又不会瞧不起你什么。”   郑海洋心想孩子我真的不是,老子不是怕你瞧不起,作为一个直男他到底为什么要被误会成基佬呀!!?   郑海洋想了想,决定还是和韩一聊聊,可韩一却一手握着杯子抬起几根手指来示意了一下,接着昂起脖子把水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光了,才道:“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我来和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吧。”   韩一随手拉了餐桌边上的椅子坐下,郑海洋便不远不近在沙发边上坐下,看着韩一,韩一琢磨了一个开头,十分平静又理智道:“你想和我解释你其实不是gay对吧?”   郑海洋点头,韩一继续道:“但你昨天也说了,喜欢男人喜欢女人是很私人的事情,也是个人的自由没什么可看不起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特别和我强调你其实不是gay?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虽然你嘴上说着你不在意你不歧视,但其实骨子里还是不认同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急着要和我解释对吧?!”   郑海洋被韩一这么一说搞的一愣,他想他就是为了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啊,没什么认同不认同的,他不是gay就不是gay呀!!   韩一却并不给郑海洋解释的机会,而是直接把心里那些弯弯道道都说了出来,“或者你觉得甚至担心我会因此瞧不起你?还是因此心里有疙瘩疏远你?”   “其实都不会,你是我哥,你怎么样你都是我哥,就好像小十成绩再烂他还是我唯一的弟弟一样。你是我哥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动摇。所以我说这么多,就是让你安心,你是gay也好,不是gay也罢,你都是我哥。”   郑海洋被韩一这有理有据的阐述给弄得晕乎乎的,但听到韩一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也不想再急着去辩解什么了,反正就像韩一说的,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是兄弟。   郑海洋坐在沙发边上正心情小爽着,突然韩一看着他,眼眸沉了沉,又飞快的掩盖掉情绪,问了他一个问题:“现在反过来,要我是gay,你会看不起我或者讨厌我疏离我么?”   郑海洋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虽然出于关心有些问题确实会推己及人的思考或者换位思考,但韩一用性向这个问题来换位思考就有些太突然了,正常人会这么干么?   但郑海洋并没有往深处思考,主要他从来没有假设过甚至想过韩一会喜欢男人,在他的概念里,韩一就是个孩子,无论多大都是他带大的孩子。   他只是觉得韩一问这个问题可能是出于他理科生的思维习惯,或者是兄弟间的某种承诺,他于是道:“当然不会。”   韩一笑了起来,道:“那就对了啊,性向问题不应该是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一个问题,这不就成了!”   郑海洋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虽然他事后想想怎么都觉得是被韩一给绕进去了,但他也无法否认,韩一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如果事业和亲人必须放弃一个的话,他放弃的那个肯定会是事业。   这一场小风波就是个闹剧,却也让韩一在无形中织开了一张网,朝着目标迈进了非常实质性的一步,也更让他明白这条路的艰辛。   @   韩一十月份博士毕业,已经用手机各方广而告之,亲朋好友们纷纷发来贺电,程宝丽陈灵灵他们甚至打电话说要回来一起拍照片,看着韩一穿学士服,热热闹闹好好庆祝一番。   虽然韩一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还没有确定,但家里人似乎都不担心,毕竟现在家里条件很好,不靠着韩一出人头地补贴家用,而且韩一也才十六岁,年纪小,家长们都不担心。   韩一在学校里提前领了学士服,带回来之后特意穿了一次,可把韩十和郑海洋给羡慕坏了,他们一个没上过大学,一个才小学,文凭都没韩一高。   韩十还对韩一道:“哥哥我也想考少年班。”   这要换了以前,韩一肯定直接对他说“傻弟弟别想了,智商不够的”,但他现在也明白人艰不拆的道理,于是道:“现在没少年班了。”   韩十撅了下嘴,小郁闷了一下,但很快又知足常乐的开心了起来——原来他不能上少年班不是因为他傻,太好了!!   而最近郑海洋他们公司的那块地也开盘了,因为打着现代城的旗号,地段也不错,房子第一期开盘就卖得非常好,人逢喜事精神爽,郑海洋一边想着给员工多发点年终奖,一边又想着等韩十毕业了带他出去玩儿玩儿。   只是谁也没想到,韩十穿学士服的那天还没到,家里就出了大事——   韩治军陈灵灵和程宝丽是当天一起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郑海洋韩一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纳闷怎么提前回来的这么早,足足提前了五天,要知道平时家长们都忙,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掐着点回来。   而且诡异的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通知韩一和郑海洋,直接就回来了,陈灵灵到了家才给韩一打了个电话说回来了,韩一当时正在郑海洋公司里帮着干活儿,接到电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肯定出事了!   他在电话里问陈灵灵:“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灵灵叹了口气,道:“没你们这些孩子什么事情,就是打电话和你说一下,你在洋洋公司吧?和洋洋说一声,他妈也回来了,他爸在赶回来的路上。”末了又沉声来了一句:“嗯,你姑也要回来了。”   什么大事要让两家人都回来了?甚至还有韩婷婷?韩一那一刻握着手机脑子真的有几秒是完全空白的,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喜欢他哥的事情被人物件间发现了,但回过神才突然想起不可能,毕竟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况且刚刚他妈也说了,和他们没事,那就是家里的事情,韩一定了定神,陈灵灵却已经交代完挂了电话。   把事情向郑海洋一转述,兄弟两个齐齐明白肯定是家里发生了大事,应该和生意也没有关系,他们家的生意基本都在北京,要是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现在谁还有工夫跑回来?!   郑海洋给秘书交代了一下就开车带着韩一回来,路上兄弟两个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应该和韩婷婷有关系。   韩一在车上给他以前的学长打电话,就是做卫生巾的那个,现在那两人都在韩婷婷的日化公司工作,也不敢直接问,拐弯抹角问了一下,怪了电话之后,韩一道:“姑姑的公司运作正常啊,最近也没什么事。”   郑海洋想了想,道:“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家和我家一起解决,还需要喊上你姑的?!”   韩一愕然一愣,脑子里飞速转出了一个答案,惊愕道:“难道是……你叔叔……”   郑海洋边开车边道:“我们还是别乱想了,回去就知道了。”   郑海洋和韩一回家,发现两家人都在郑海洋家的客厅里,两人进了屋子,程宝丽反而愣了下,迎过来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韩一喊了一声“阿姨”,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父母,换了鞋走进去,喊了一声“爸妈”,目光转向了韩治军身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那里扔着好几个烟头,他们都不抽烟,显然是韩治军抽的,可要知道他爸如今在家里都不抽烟,因为他妈这两年嗓子不太好。   而且为什么韩治军眉心皱着表情阴沉,陈灵灵坐在一边也沉默低头不吭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家里人愁成现在这样?!   郑海洋也进了屋子,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韩一知道他哥在家里说话有地位,便没有吱声,让郑海洋去问。   郑海洋看看程宝丽,又看看沙发上坐着的韩治军和陈灵灵,想了下,问他妈道:“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程宝丽:“飞机这会儿应该落地了,估计再有四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郑海洋和韩一对视,这么急?到底是什么事情?   程宝丽却在这时候深深叹了一口气,挨着陈灵灵在沙发边上坐下,郑海洋便坐在了沙发扶手上,一手放在她肩膀上一手搂着,低声问道:“妈?发生了什么事?”   程宝丽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韩治军,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会儿不方便说,郑海洋便朝韩一示意了一眼,两人上楼去了大书房。   关上门,郑海洋直接给叔叔郑丘打电话,第一个没打通,第二个过了好久才接通了,郑丘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显得格外低沉,似乎没什么精神,而接通之后郑海洋一个字还没说,郑丘就已经直接道:“你爸快到了吧?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过去。”   郑海洋一愣,快速道:“叔你怎么了?”   郑丘苦笑了一声,道:“你婶子要和我离婚,行了,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吧,我等会儿就过来。”说完已经先挂了电话。   韩一一手搁在郑海洋肩膀上,耳朵贴在电话那边听,自然也听到了郑丘的话,郑海洋放下电话,兄弟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叔叔婶婶要离婚??!!离婚在家里当然是很大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想到楼下韩治军寒若冰霜的面孔,以及之前陈灵灵在电话里说姑姑也要回来了,某些关联一窜,真是叫他们觉得五雷轰顶!   韩一:“应该不会吧……”   郑海洋看了看时间:“等会儿我去接小十回家,保姆做饭的时候让她做两家人的饭,你在家里看着,估计马上他们都要到了。”   韩一一边掏手机一边道:“我还是要先问问。”显然是要给韩婷婷打电话,却被郑海洋拍了下手。   “别打了,我进门之前就打过了,电话不通。”   才这么说着,两人却都听到楼下前院有车开进来,他们走到窗口一看,愕然发现正是韩婷婷的车。   韩婷婷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她今天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裙,手里拎个包,头发剪得又短又干练,昂脖子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的两人,抬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   郑海洋和韩一都沉眸看着她,预感一场风暴很快就要到来。      第77章 我喜欢女人啊      郑海洋的叔叔郑丘是五年之前接的婚,那时候郑丘已经老大不小了,但男人三十多岁和女人三十多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他长得好有钱有事业家里老人没负担兄弟们还都是老板,就这样的背景,放在省城的商圈里完全能找到条件非常好的老婆。   那时候郑爷爷已经完全懒得再管小儿子的婚事了,前前后后给他介绍了一堆不错的女孩子,有大学生有教室也有同圈子里商人的女儿甚至还有搞科研的,但郑丘就好像根本不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什么大事儿一样,不着急慢慢拖拉着,就拖拉到了三十几岁。   其实之前家里人都知道郑丘喜欢韩婷婷,郑奶奶也曾经和郑平说过,想让郑平找韩治军说说,两家看看能不能结个亲,郑奶奶很喜欢韩婷婷,国外名校留学生自己有公司有事业,对人也好,她以前没想过让自己小儿子去攀这门亲事,主要韩婷婷条件太好,她觉得自己家的老三配不上人家。   结果一去说,韩婷婷的态度摆的很明显,话也说的很直接——她很早就拒绝过郑平了,现在也是一样。   韩治军那时候气得半死,老大的一个姑娘怎么都不肯结婚,本来郑平过来和他说他还觉得挺好的,两家人本来就知根知底,结个婚两家人就跟亲密了,但韩婷婷死都不肯结婚,最后躲的远远的,连电话都不肯接。   韩婷婷的态度摆在那里,韩治军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搞封建主义那套把人绑着去结婚,于是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   郑丘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韩婷婷的也没人知道,反正最后他也像彻底死心了,便踏踏实实开始相亲谈恋爱结婚。   郑丘虽然谈不上是个什么钻石王老五,但怎么也算个有钱小开,身边亲朋好友介绍了不少条件不错人也好的姑娘,前前后后接触了大概三四个姑娘,最后终于谈了一个中学老师。   那老师就是现在郑海洋的婶婶,叫苏明月,是省城人,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爸爸妈妈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中学老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画家戏曲家之类的文人。   苏明月家谈不上很有钱,但也算小康,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就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大学毕业之后在省城的初中做老师。   说实在的,郑海洋其实一直觉得她这个婶婶人很好,不是那种看钱的人,穿衣打扮花钱方便都很朴素,待人接物也不势力,和婆家人相处一直很愉快,对他们这些小辈也很好。   苏明月和郑丘是谈了有半年的时候才结婚的,郑丘这么多年心里揣着一个韩婷婷看不上其他女人,能被苏明月给收了心,也说明她这个人确实不错。   苏明月和郑丘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提韩婷婷的事情,这事儿就不好提,大家都想着韩婷婷躲得远远的不惹事、郑丘翻篇儿过去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可谁能想,现在又因为韩婷婷闹了离婚。   郑海洋和韩一在二楼阳台上瞧见韩婷婷抬着脖子看了他们一眼,抹着深色口红的嘴唇抿着苦笑了一下,接着抬步走进了屋里。   兄弟两个赶忙朝一楼跑,踩着楼梯上的木板还不敢用力,生怕把这紧张的气氛打破,惹来韩治军的恼羞成怒。   两人下了楼,看到韩婷婷在玄关用正常速度换了鞋,手里拎着个包走进来,喊了一声“大哥”“嫂子”。   两个嫂子抬眼看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韩治军沉默着侧头看了她一眼,表情阴郁,什么都没说。   大厅里沉着一股低气压,没人说话,只有窗台下浴缸过滤器的声音。   韩婷婷现在也提着一口气,不敢惹恼自己的大哥,郑海洋只能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让韩婷婷在餐桌那边坐着,说实话他这么多年鲜少看到韩治军这么沉默,就算当年林钧欠了几个亿也不曾用过这么阴郁的表情。   韩婷婷把包放在餐桌上坐下,和郑海洋韩一对视了一眼,郑海洋朝韩一示意了时间,让他到了点去接韩十,韩一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   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大厅里是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郑海洋韩一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这期间韩治军的手机响过几次都被他挂断了,想来应该也是生意上的事情。   让他放下忙碌的生意专门跑回来一趟,可见现在的形式有多剑拔弩张。   没多久郑平回来了,形色间看得出很匆忙,韩一骑着自行车去接弟弟放学,刚刚出门没多久,郑丘也来了,他不少一个人来的,苏明月也跟着过来了。   苏明月的装扮和韩婷婷完全不同,韩婷婷短发化淡妆抹口红,看上去就是个干练的女强人女企业家,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就算现在天气有些凉了也穿着套裙踩着高跟鞋;但苏明月就是普通老师的装扮,穿着长裤白衬衫,留着长发,丰满一些但是身材并不走形,眉清目秀就算不打扮也很漂亮,她和韩婷婷完全就是两个不同风格的女人。   苏明月进门的时候除了韩婷婷众人都看着她,能看出她脸色有些憔悴,眼底有种红肿,但她还是扯了个淡笑和众人打招呼,礼节方面做得十分到位。   郑海洋喊了一声:“婶婶。”   苏明月应了一声,还问道:“韩一呢?”   郑海洋回道:“去接弟弟了。”   苏明月点点头,唇角勾了一下,她一直如此,似乎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不会忘记该有的礼节。   可是郑海洋心里却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不太对。   人都全了,自然要把该说的话说开,郑海洋靠墙站着没吱声,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们在这个时候倒不好先开口,程宝丽作为郑丘和苏明月的嫂子自然要担起责任来,先开口了,她看看苏明月又看看郑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明月和郑丘是坐在长沙发上的,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郑丘垂眼看着茶几没说话,苏明月倒是开口了:“知道大家都很忙,把你们喊回来我也很抱歉,不过离婚也不是小事,所以得和家里人都说清楚,不明不白的离婚,也让你们难受。”   郑平皱眉看向弟弟,不满道:“是男人么?这么时候闷声是什么意思?!”郑平一直对这个弟妹很满意的,书香世家出来的懂事识大体又不钻钱眼子,在他心里,要是离婚,肯定是郑丘的错。   郑丘被吼了一声,抬起眼来,握了握拳头,来之前他实在没想到韩婷婷也在,他开口道:“明月要和我离婚。”   郑平:“原因呢?”   郑平不吭声,苏明月抿了抿嘴角,道:“因为我眼睛里融不进沙子,老三心里有其他人,我觉得没法一起过日子。”刚说完眼眶便含了泪,硬憋着没有哭出来。   他们这些人,除了郑海洋当然早早就了解了一些情况,要不然也不至于都赶回来,刚刚平静的对话显然是掩盖住了各人心里的情绪,不过都在掩饰罢了。   他们都是理智的成年人,没有在郑平一进门的时候就吵吵嚷嚷把事情闹得不愉快,足以见所有人都在尽可能的想把事情处理好。   郑海洋甚至觉得,韩治军把韩婷婷叫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可苏明月终究没绷住情绪,还是哭了出来,特别委屈的坐在那里抽泣,郑丘脸色灰白帮她抽纸巾,面色阴郁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苏明月抽泣,终于将这番众人掩饰之下的平静和沉默给打破了,她擦干了眼泪,抬起眼看着郑平和程宝丽他们,不甘道:“我结婚之前托人打听过,自己也问过,你们说老三之前谈过,不过不合适都分了,喜欢的人也没追到,就想安安心心过日子。”转头看向郑丘:“你呢?我也问过你吧,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喜欢的人没追到,翻篇儿过去以后和我结婚好好过日子。现在呢?!你心里有人和我结婚干吗?她生意有困难你偷偷借钱,你怎么不说你就是喜欢她呢?!”   郑海洋脸色都僵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明月算是把话彻底说开了,但肯定还有什么细节是他们不知道。   郑海洋转头看韩婷婷,韩婷婷眉头拧着,脸色铁青,自然晓得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看向郑丘,郑丘拿手抹了一把脸,道:“这话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偷偷借钱是我不对,但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就是普通朋友当妹妹的。”   苏明月还在流眼泪,显然不相信郑丘的话,对开他的手道:“妹妹?你当我是傻瓜么?!你敢说你心里一直没揣着这个人,你敢说你借钱你帮忙没有一点私情?!”   韩治军此刻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了,陈灵灵抬眼朝韩婷婷那边看,郑海洋能感觉到他们的尴尬和羞耻。当初韩婷婷不嫁郑丘,如今却搞得人家感情破裂要离婚,脸面不光丢尽了,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破洞了。   郑丘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但实在说不过妻子,男人的思维很直观,解释的很直白,但女人不相信,苏明月在情感上就无法接受韩婷婷的存在,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眼里融不进沙子。   郑丘试图解释,苏明月却根本不想听那些“我没有……”“我不会……”的遣词造句,她觉得自己在情感上受到了欺骗,甚至是被老郑一家所有人欺骗,被蒙在股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瓜。   客厅里此刻终于吵闹了起来,苏明月和郑丘几句不和一边吵一边哭,程宝丽劝着,郑丘吼着郑丘,韩治军陈灵灵他们沉默不开口,苏明月捂着脸终于又痛哭了出来,“我要离婚,过不下去了,怎么过下去?我像个白痴一样被人蒙了这么多年!你和你心里那个人过去吧!!你和韩婷婷过去吧!!!她不结婚就是为了等你吧?!”   终于,客厅里这把火烧到了一直静坐在餐桌边的韩婷婷身上,韩婷婷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妙了,此刻终于站了起来,走向了餐厅。   郑海洋小声喊了一声“姑”,被韩婷婷抬手止住,她抬步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看着苏明月,她脸色铁青,态度上实在算不上好,看着苏明月的眼神是冷的。   苏明月抬眼看着她,因为眼睛瞪得很大,眼泪直接往下掉,她嘴唇颤抖,模样十分可怜。   这两个女人又是鲜明的对比,韩婷婷态度倨傲高冷,苏明月楚楚可怜还在流眼泪,软弱的女人永远是惹人怜惜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韩婷婷这态度别说程宝丽郑平他们了,就是韩治军也看不下去,甚至连郑丘都有些惊愕。   韩治军抬手来指着韩婷婷道:“你这什么态度?不会好好解释么?”   韩婷婷给郑海洋的感觉真是一种豁出去的无所谓,她又笑了一下,依旧满脸嘲讽,她看着沙发上坐着的苏明月,道:“那好,我心平气和一字字和你说清楚。很早之前,在你认识郑丘之前确实他有追过我,我拒绝了,很明确的拒绝了。郑丘和你结婚,以前那些事情翻篇儿就过去,谁还没个过去。郑丘和我现在一年见不上几次,平时我们也不会联系,上次借钱给我实在是我资金周转不开,他刚好也在上海,就帮了我个忙,钱我也已经换还掉了!!我们平时私底下根本就没有联系!!”   “还有,我不结婚和郑丘没半点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程宝丽赶快站起来,挡住一脸煞气的韩婷婷,拉着苏明月的手道:“是啊是啊,嫂子作证,他们平时真的没联系。就是以前我们两家想结个亲,没结成,就这样,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只是说出来怕你心里有疙瘩。我们老三平时什么为人你也知道,从来都不花天酒地的,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早就过去了,他们根本就没什么的。借钱可能也就是简单的半忙,我们家和老韩家一向来往的多,也就是借个钱。”说完看了看郑丘。   郑丘忙跟着解释:“真的没有什么,上次借钱也只是顺手方便,平时都没联系的,真的没什么。”   苏明月已经哭不出来了,坐在那里抽泣,肩膀颤栗。   韩治军怒目看着妹妹,他虽然相信韩婷婷和郑丘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十分生气,不结婚已经够让他火大了,现在还惹得人家夫妻关系不和。   韩婷婷如今老大不小三十多岁的人,要嫁人简直比登天还难,韩治军一年比一年压不住火,前几天听说这事儿简直快欺诈了,在他心里偏执的认为如果妹妹早点结婚嫁人,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说起来,韩治军之所以会这么恼火还是因为韩婷婷不肯结婚嫁人。   郑海洋见韩婷婷说完了就赶紧上前去把人推上楼,他也不能眼看着韩婷婷和苏明月彻底撕破脸。   韩婷婷被推上楼之后果然一脸怒火,郑海洋给她倒了一杯水,韩婷婷一口闷下去,喝完了差点把杯子砸了。   郑海洋安慰她道:“你就快消消气吧,本来好好说就能解释的事情,干嘛闹这么不愉快?”   他本来以为是韩婷婷和他叔叔有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才让苏明月如此激动,现在终于搞清楚其实什么也没有,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解释一下其实就好了,他实在想不通韩婷婷干嘛要这么暴躁。   韩婷婷抬眼,目光沉沉的,她道:“没那么简单的。”   郑海洋当时并不能理解韩婷婷那句话的深意,这天晚上大家都没心情吃饭,程宝丽他们好不容易把苏明月的情绪抚慰平送走了,韩治军和陈灵灵却一直没走。   韩十回家之后去爹妈那里滚了一圈撒了个娇,小孩子特别会看脸色,见爹妈心情不好便很快回家去了。   韩一回来的时候韩婷婷还没有走,在郑海洋书房作者,韩一进去喊了她一声,韩婷婷转过头来,本来一直无话,这会儿突然道:“你毕业了跟我去一趟公司,我给你转个股。”   韩一第一反应是:“你疯了吧?”   韩婷婷摇摇头,在椅子上靠着,疲惫的摸了摸额头,道:“没疯,过段时间你就懂了。”   韩一已经听郑海洋说了下午的事情,走过去,踢了把椅子坐下,面对面道:“你这是消极主义吧?!干嘛?我哥她婶婶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女人闹点感情上的小情绪,你不也说了么,你和我哥他叔叔又没什么。婶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过了这阵应该就好了。”   韩婷婷苦笑了一下,她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离婚。”   韩一:“你知道?”   韩婷婷苦笑,无力又懒散,此刻终于撤掉了满身的尖刺,他道:“是啊……,苏明月那么爱郑丘,怎么可能离婚?她只是在拿这件事让郑老三愧疚收男人的心罢了。”   韩一:“……”   恰好郑海洋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这句话愣了,他反手关上门,进来愕然道:“姑你说什么呢?”   韩婷婷继续苦笑:“你们这些小男孩儿怎么懂女人的心哦,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苏明月不会离婚的,她很喜欢郑丘,她在让郑丘愧疚让老郑家觉得愧疚,她在收郑丘的心,等着吧,郑丘很快就要坦白从宽,把我卖了。”   郑海洋纳闷,这事儿其实说大也不大,怎么到了韩婷婷这里就变得这么复杂,韩一却抓住了重点,很快问道:“卖什么?”   韩婷婷原本懒散靠在椅子上,此刻坐了起来,一手撑着脑袋,用一种十分随意又无力的口气道:“我喜欢女人啊……”      第78章 坦白      在韩婷婷的人生中,“喜欢女人”这件事情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她不喜欢男人,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谈恋爱,却也无法接受和男人在一起。   郑丘追她的那两年她觉得自己拒绝得也算很明显了,可男人就像牟着做生意的劲儿在追她,有一段时间的攻势真是叫她觉得躲都躲不及。   韩婷婷真的是最后没办法,才和郑丘坦白自己不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   郑丘是当年家里唯一知道韩婷婷小秘密的人,但被分享这样的秘密,作为韩婷婷的追求者,他实在高兴不起来,郁闷了好一阵,最后只得罢手。   但好歹他也能安慰自己,他追不上韩婷婷,其他男人也追不上。   韩婷婷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在国外的时候也谈过女朋友,但因为分割两地最后也分手了,这几年都是独生,也打算一直独生下去。   她曾经和郑海洋说,努力赚钱是为了争取话语权,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有工作有事业赚的还不是小钱,普通男人hold不住她,她不结婚家里人全拿她没办法,催她她就说工作忙生意忙,就是韩治军这两年虽然一提到她的婚事就怒火冲天,但好歹她有生意傍身,谁拿她都没办法。   这次如果不是苏明月闹离婚,她也真的没想过和任何说她的性向问题,但她这么多年隐瞒着这个小秘密无从和人分享心中的孤苦和孤寂,真的觉得受够了。   今天被苏明月这么一闹,韩婷婷真是觉得身心俱疲,本来生意上的事情就叫她操心个没完没了,现在还差点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造孽的棍子。   韩婷婷靠在书房的那张实木椅子上,说完了就懒懒的靠着不吭声了,却把郑海洋和韩一两个人给弄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郑海洋第一反应是——她开玩笑的吧?可想想又觉得不对,韩婷婷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而韩一心里却翻滚着一团乱麻,上上下下乱蹦着,最后堵着心口,叫他滋味难辨。   韩一问她:“你没开玩笑?叔叔会说么?”   韩婷婷笑了笑没吭声。   郑海洋想开口却看她重新坐了起来,道:“我也懒得隐瞒了,太累了,没意思。”   韩婷婷开车走了,留下郑海洋韩一这两个被她分享了秘密的兄弟坐在书房里各自揣摩心思。   郑海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就算是上辈子,自己朋友圈里也只有男人是同性。   韩一却突然道:“刚刚姑姑说过两天转股份给我……”   郑海洋一愣,很快明白了,韩婷婷是真的不想隐瞒了,大概也受够了大龄独身女人被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她难道想转股然后出国?!   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预料,他们两家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大概真像家里人说的那样,韩一和郑海洋的八字好,生意顺利亲朋好友也真诚相待,他们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认识的朋友亲戚几乎都过得不错。   韩婷婷这一桩事却像个定制炸弹一样安插在郑海洋和韩一心里,不过好歹现在还没有炸开。   如韩婷婷所料,郑丘确实和苏明月说了她的事情,苏明月也确实只是想在这个时候用一些小手段收拢一下郑丘的心,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挖出这么大的秘密。   郑丘让她保证不会说出去,苏明月答应了,她也不想事情闹大。   于是离婚风波成了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小插曲,而真正的风暴,则发生了这一年的十一月中旬。   当时韩婷婷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尽数转给了韩一,韩一毕业之后就直接到了海洋日化工作,没有出国继续深造。   郑海洋没想到韩一会接受股份,毕竟韩一知道韩婷婷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接受就等于放任她的决定,在郑海洋看来,上次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过去,苏明月和郑丘好好过日子,也没有和韩婷婷产生什么正面冲突。   郑海洋问韩一:“你就不劝劝你姑?说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韩一看着他,目光很平和,道:“总要说的。”   郑海洋愕然看着他:“你疯了么?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是家人也未必能理解的,能隐瞒为什么不隐瞒下去?说出来家里人痛苦,姑姑得不到理解她也难受,两败俱伤的事情!!”   韩一耸了下肩膀,道:“不说出来难道比说出来的结果要好么?你看我爸现在时时刻刻逼着姑姑去相亲结婚,我妈也一样,小十不懂事也跟着瞎搀和。姑姑不喜欢男人被逼着去和男人相亲,躲都躲不掉,不难受?我爸妈以前就操心她的婚事,之前那事之后更加逼得紧,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却根本不知道原委,你信不信,我爸妈搞不好以为我姑就是为了你叔叔故意不结婚的!!他们心里有这种想法,又难过又生气还觉得对不起老郑家。”   郑丘和苏明月的事情就是个导火索,到现在郑海洋和韩一都无法判断个对错是非出来。   苏明月有错么?他们觉得没错,作为妻子苏明月有自己的立场,她没有胡闹也没有把事情闹到娘家,只是感情上不满哭诉了一下。   韩婷婷有错么?也没错,他没介入人夫妻两人的感情,就算借钱也只是郑丘刚刚好顺手借了,他们没有私底下的经济往来,走账都是从公司走,和私人交情完全扯不上。   可就是这样,事情却闹到了如今的境地,本来是老郑家的事情,最后却演变成了韩家的矛盾。   郑海洋还是第一次和韩一为一个问题起纷争,他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顿了顿,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喉头动了动,道:“就不能找个男人,假结婚?让你爸妈安心,姑姑也不用被逼结婚。”   韩一哭笑不得:“假结婚有这么容易么?找什么人假结婚?正常男人会答应假结婚?还是找gay?找个不能那什么的?事件又不是孤立的,现在假结婚,以后早晚真相会被戳破,到时候对我爸妈伤害更大,况且你怎么保证姑姑找个合适的人,不会引起另外一些麻烦事?!”   郑海洋:“所以?现在说?!”   韩一突然转头看他,目光凝聚着,郑海洋在那对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着急的面孔。   只听见他道:“对我爸妈来说,妹妹喜欢女人,比儿子喜欢男人这事要能接受的多吧?”   郑海洋心口一下子提了上来,耳膜上嗡的一声,不过幸好韩一很快话锋一转,道:“我就是做了比较,你也得承认吧,前者比后者要容易接受的多。”   郑海洋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松了口气,吓死他了,他抬手拍了一下韩一的脑袋:“毛病,做这种比较。”   韩一没躲开,目光直视看着他,问道:“你得承认对吧?是这样吧?”   郑海洋想了想,还确实是这样,倒和妹妹、儿子这种身份没关系,而是性别的问题,女人喜欢女人确实比男人喜欢男人要让人容易接受一点。   郑海洋点了下头,韩一便道:“这种事情也没办法,有这么一劫吧,总要面对的,就好像当年小林叔叔欠了几个亿,我们不也扛过来了。”   郑海洋想说那不一样,但最终还是闭了嘴,是啊,他们都知道不一样,他们也都明白无论说还是不说都不是解决的办法,甚至知道根本没有结局的办法。   要么,迎难而上坦白,大家一起痛苦;要么,隐瞒下来,大家继续一起痛苦。   韩一最后扯了下嘴角,笑容倒是有些云淡风轻,他道:“所以说吧,总要说的,好歹家人里面我和你能理解姑姑,说不定以后爸妈也能接受吧。”   不知道为什么,郑海洋觉得韩一说这话的时候用了一种很坚定的口气,就好像面对这个问题的不是韩婷婷而是他一样,成了他的问题,于是说话的口气和表情态度都有些小小的微妙。   但郑海洋也没有深想,只是觉得韩一大概在为姑姑操心,孩子也大了,能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解决了。   韩婷婷在十一月中旬和韩治军陈灵灵坦白了自己的性向,没在省城,而是在北京的家里说的。她没有韩一和郑海洋那么理智的去分析过说与不说那个更好,也几乎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心里很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家人。   当天是午饭之后,韩婷婷帮陈灵灵洗完了碗三人坐下来午休聊天的时候坦白的。   韩治军和陈灵灵一开始表示不敢相信,都以为她是为了躲开最近的相亲,被相亲的事情搞烦了。   韩婷婷坐在夫妻两人对面,表情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神色,直接道:“我是烦相亲,但这不是借口,是事实,我知道你们没法……”   话还没说完,韩治军已经站起来越过茶几一巴掌扇在了韩婷婷脸上,几乎是双目眦裂赤红着眼瞪着沙发上的女人,表情都扭曲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的想要揍过韩婷婷,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只觉得血液朝脑门儿上流,耳边嗡嗡嗡全是刚刚韩婷婷坦白的那句话,他捏着拳手,胳膊紧绷着,青紫色的血管都绷显了出来,因为压抑着怒火肩膀微微颤栗着。   他抬手指着韩婷婷,嘶吼道:“我把你养大是为了有一天让你坐在这里和我说你喜欢女人,为了让你在我心口上插刀子的么?!”   陈灵灵这会儿才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急忙去拉韩治军,挡在兄妹两人面前,推着韩治军,着急道:“别动手,你先坐下。婷婷你别乱说,别惹你哥生气。”   韩婷婷已经不记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她至少有两三年没有哭过了,可现在她满脸都是眼泪,说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被甩上这一巴掌的时候心口却又被扎了一刀。   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抽泣,就算眼泪不停流着,还是抬起头来,透过模糊的泪水看着韩治军的方向,道:“我真的真的就是这样的,如果我能结婚我可以结婚我也想找个喜欢的男人结婚的。但是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韩治军眼睛瞪得血红,几乎要爆血管爆出来了,他被陈灵灵推着,死死捏着拳头克制着。妹妹的话在他看来全是狗屁,什么没办法?什么叫做她也想可是没办法?   韩治军抬手指着门的方向,恼怒朝着沙发上的韩婷婷大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滚!”   韩婷婷没动,抬眼看着她哥,脸已经肿起了一边,陈灵灵推着韩治军挡住,转头对韩婷婷道:“婷婷你先回去,让你哥冷静一下,啊,听话先回去。”   韩婷婷被对比之下陈灵灵还算温柔的口气抚慰了下,乖乖站起来,拿着包朝外面走,关门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扎着心口的瓷器碎裂声,她关上门,抹了一把脸,默默转身走了。   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韩治军怎么可能在任由韩婷婷想干什么干什么,在他看来他是兄长,对妹妹他有兄长的责任,他已经气得快要疯子,脑子都要炸了。   韩婷婷是他唯一的妹妹,从小看着长大,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却也是因为见不得妹妹吃苦才要那么急切的想要从小山村里走出来出人头地。   他少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支柱都是妹妹,吃了再多苦都是想要两人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妹妹也能自己做生意了,却又成了现在这样?   在一个正常男人传统的观念里,女人三十多岁不结婚就已经是够不正常了,喜欢女人?!什么喜欢女人!!!韩治军还是不能接受,他甚至都不愿意回想当时韩婷婷说的话,他现在就想找个心理治疗所把人关起来好好看看脑子,看她到底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还是精神有问题!!?   但兄妹两个都十分了解对方,韩治军知道韩婷婷会跑,韩婷婷也知道他哥这么恼羞成怒肯定不会放过她,但老虎没兔子窜的快,韩婷婷当天下午就坐飞机回了省城。      第79章 他可以愤怒痛苦,但不能把妹妹推出去      韩婷婷跑回了省城,但并没有出现在公司,而是躲了起来,郑海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韩治军会是个什么反应。   韩治军当天就追了回来,怒气横天,浑身的煞气恨不得把房顶都戳个窟窿,陈灵灵都拦不住他,他从北京一路追回省城,去韩婷婷公司去她在省城的家里去她工厂的办公室,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所有他觉得能问到的人也都问了一遍。   韩治军气的面色乌黑,坐在家里客厅都缓不过神来,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握着扶手的手背青筋直爆,眼里隐着暴风骤雨,狠狠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气得大怒道:“这个混账!!混账!!”   陈灵灵从北京一路跟着赶回来,没法向人吱声,程宝丽她都没说,她坐在客厅里心里也跟着发紧,她虽然和同龄女人比起来也算见多识广,这么多年里时时都被人夸有见识,但韩婷婷的那些话放她这里她都揣摩不过来。   她以前听圈子里的人说男人喜欢男人,余秋也曾经和她说过圈子里的一些事情,也有认识人家里的孩子是同性恋,但她从来没听说过同性恋可以女人喜欢女人。   韩婷婷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当天韩十回来,见父母在家本来还很高兴,正准备过去打个滚卖个萌,结果一看气氛不太好立马乖乖跑上楼了,偷偷用楼上的电话给韩一打电话。   韩一当时不是市里,跟着带他的那个副总裁去了隔壁考察,正在回来的路上,一接到韩十的电话赶紧跑了回来。   韩一回家的时候郑海洋也已经到了,在餐桌上默声摆碗筷,陈灵灵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过来吃饭,韩一扫了眼客厅和餐厅:“我爸呢?”   陈灵灵叹了口气:“楼上休息去了。”   韩一进来,看着陈灵灵,特别平静道:“你们知道了?!”   陈灵灵一愣,他们夫妻两个从来没想过和家里任何人说,韩一怎么会知道,陈灵灵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知道什么?”   韩十当时坐在桌边,转头看着陈灵灵和韩一,韩一走到陈灵灵面前:“我姑的事情。”   陈灵灵脑子里有一刻的空白,终于有些慌张了起来,她下意识转头看韩十和郑海洋,回头看着儿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韩一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除了韩一还有谁知道?   陈灵灵带着各种忐忑吃完了晚饭,郑海洋给韩治军上去送饭,又把韩十拎回房间写作业,楼下韩一终于和陈灵灵坦白,告诉她其实自己之前就知道了。   但他没说郑海洋也知道,他下意识的想把郑海洋排除在目前这紧张的形式以外,他希望他哥最好永远不要卷进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韩一已经能表现出超出年龄的理智和平静,陈灵灵看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觉得韩一像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一直在主动被动全方位的拔苗助长。   她叹口气,道:“你爸现在气疯了,找不到你姑姑,你姑的电话也打不通,公司里也找不到人。”   韩一特别理智的问了一句:“如果找到了,我爸想怎么办?!”   陈灵灵想了想,犹豫道:“应该……应该也会找个心理治疗所……”   韩一以一种特别沉稳的气场静立在陈灵灵面前,他能感觉到最近一段时间的自我成长和心理变化,但是当听到“心理治疗”几个字的时候他还是能感觉到心口被活生生剜出来一块肉,他终于知道他姑为什么会跑得这么无影无踪了。   很早之前,韩一也听过关于那个“心理治疗”的事情,还是从余冬瓜妈妈余秋的嘴里听到的,几年前他们圈子里流传的一个八卦,有一家做煤炭发家的商人,家里的小儿子某一天被人发现是同性恋,很快就被关进了心理治疗所,据说后来治好了,出来之后结婚了,最后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   韩婷婷消失不见了,韩治军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人,但他也没办法到处打电话问,他没法和别人讲实情,他顾忌着韩婷婷的颜面也顾及着自己的脸面,他全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韩一这段时间该干嘛干嘛,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心烦意乱,郑海洋倒没有他这么冷静,试图联系过韩婷婷,却一直没找到人。   韩一对他道:“你别找了,找到了说不定也是送‘心理治疗所’。”   郑海洋喷了,他虽然不了解那个群体,但也知道这根本和心理问题没关系,他道:“你爸真做的出来?”   韩一道:“要不然呢?我姑要不了解我爸,会躲得这么远?”   五六天之后,韩治军终于从没头没脑的情绪里清醒过来了一点,他坐在家里抽了两天烟,没有再暴躁地乱砸东西,也终于能理智的开始思考韩婷婷的问题。   韩一掐着时间把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东西拿给韩治军,对他道:“一些国外的研究报告,我都翻译好了,你自己看看。”   韩治军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看到那一叠的东西就突然很生气,活像韩婷婷就坐在自己面前一样,但是没等他生气,韩一就道:“你不了解一样东西的时候坐下来了解一下有什么不对?你不也想知道我姑为什么这样么?无知能当成愤怒的理由么?”   韩治军想朝儿子发火,但也知道对象不应该是他,于是只能气愤道:“我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   韩一转头就走,道:“随便你。”   韩治军其实也很固执,气得把那些东西扔在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韩一到书房专门查看过,看到他整理的那些东西被扔在角落也不着急,反正他知道,他爸早晚有一天会看的。   韩治军把北京的生意扔给了手下人,幸而现在公司运转有序,就算他不在也没什么事情,他在省城呆了很长时间,陈灵灵一直陪着他,虽然劝不了什么也没法宽慰他,但好歹有个人陪着还能说说话。   韩治军一开始的时候不肯看韩一给他的东西,某一天的时候在书房闲着无聊,他本身又是闲不住的人,最后还是拉开抽屉翻了出来看。   那些东西都是原文夹杂着韩一的手写翻译稿,韩治军一开始看的时候气的半死,看一段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一次,后来大概也是气的多了,慢慢也能看个十几分钟了,但看完了更生气!   他想外国人整天没事做研究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染色体上就有同性基因,他和韩婷婷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他妹妹有他就没有?!难道他其实也有潜质当同性恋!?   韩治军一边看一边心里骂,一开始特别不能接受,看完了就把东西扔回去,但过了几天消化了一下,慢慢又拿出来翻了一般。   韩一时常就去书房逛一逛,知道他爸开始看那些东西之后就加紧追击,他甚至托人在国外买书,还翻墙去国外网站看一些很小众很小群体的视屏和书,他把那些视屏弄下来,自己学了加字幕,每天下班回来给视屏翻译。   郑海洋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韩一在干什么,知道某一天看到韩一在弄那段视屏,他盯着屏幕,疑惑道:“这什么?”   韩一用专门的软件翻译,还要自己校准时间轴,他一边弄一边回道:“我在国外网站看的一段视屏,就是一个类似的纪录片,记录一些不被认可的同性恋的心路历程。”   郑海洋瞪眼:“你疯了,把这个拿给你爸看?他没抽死你?”   韩一耸肩道:“之前给他弄了专门的研究报道,他看了,我看他也没想抽我。至少他现在知道,同性恋不是心理问题这个事实了。”   郑海洋愕然看着韩一,他总感觉韩一在这段时间的变化特别大,从学校出来之后他就像步入了另外一个成长阶段,他放弃原来在大学里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转做了管理,现在天天跟着别人后面当个小助理到处跑腿,他甚至为了韩婷婷给韩治军在网上找资料,爬墙去国外网站弄视频回来逐个翻译。   郑海洋真的觉得韩一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在北京小四合院里生个痱子让他抱着一天洗三次澡的小屁头了。   韩一把视频给韩治军的时候郑海洋也去了,陪着韩治军把那段视屏看完了,视屏不长,只有二十多分钟,记录的都是国外一些从小不被认可的同性恋的心里历程,他们有着非常相似的经历——一开始,他们的生活都是很圆满的,家庭幸福安乐,直到某一天家里人发现他们是同性恋,于是不幸便开始降临。   视屏里的很多人在描述父母兄弟朋友对他们的态度时都十分痛苦,很多人难过又迷茫,甚至有人疑惑,为什么当我告诉他们我喜欢同性的时候他们开始厌恶我远离我?是因为我变了么?还是他们变了?   整个视频的基调都是灰色的,拍摄者似乎有意把这段视频渲染出一个悲情的气氛,可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段视屏的大多人都不被认可,被驱逐离开,终生在外漂泊,他们有相似的经历和通过的人生经历,会从一个原本开朗的少年或者少年变成一个抑郁的人,他们自我质疑自我矛盾,不被认可又奢望亲人朋友的理解。   甚至是纪录片的拍摄者最后都打出了一个“why”的疑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郑海洋看完这段视屏之后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书房里长久没人说话,韩一握着鼠标把视屏关掉,而一直沉默看着没有暴走的韩治军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外走。   郑海洋愣了下,喊道:“叔?!”   韩治军皱着眉头背对着他们抬手道:“行了行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那段视频对韩治军来说确实是一个冲击,他想了一个晚上,最后给一直打不通的韩婷婷的手机发了个短信,道:“你回来,我们谈谈,我不打你。”   韩治军没有妥协也不是妥协,他只是在韩一的不懈努力之下明白他不能因此失去一个妹妹。他现在还是没法接受韩婷婷喜欢女人,但不管怎么样,他想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他可以愤怒痛苦,但不能把妹妹推出去,像视屏里的那些人一样一辈子漂泊在外孤苦无依不被亲人接受。   韩婷婷的手机第二天终于打通了,韩一对韩婷婷道:“回来吧,至少我爸不会把你送去弄什么心理治疗了。”      第80章 弟弟送你花      韩婷婷本来就瘦,回来的时候又瘦了一圈,头发似乎又特意去剪短了,短发紧贴着脸颊两侧显得人又瘦又没什么精神。   韩治军和陈灵灵都没想到会瘦成现在这样,两人都心疼坏了,尤其是韩治军,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紧紧握着,皱眉看着韩婷婷,面带不满道:“你是躲到北极还是躲到南极去了?没东西吃么?大熊猫也知道自己找竹子吃你瘦成这样是要气死我么?!”   韩婷婷从进了门开始就目光低垂着,没敢看韩治军。陈灵灵去厨房叮嘱保姆买两个土鸡回来宰了好好补一补,一转头出来,就看到韩婷婷在哭。   陈灵灵连忙对韩治军道:“行了行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韩治军在沙发边上来回徘徊了几下,转身上了楼,韩婷婷默默跟上去。   虽然有这么一个妹妹,但韩治军毕竟不是女人,不会对妹妹无微不至各方面细心的照顾到,作为一个大哥,他觉得自己对妹妹最实际的照顾就是给她最好的生活环境。他们从小乡村的破瓦房里搬到城镇,他拼了命的赚钱,把她送出国上学,让她出人头地。   说实在的,韩治军曾经觉得自己能做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直到不久前看了那段视屏他才明白,其实从情感上来讲,他作为一个兄长给予妹妹的关心照顾其实远远不够。   人总是在矛盾里能够进一步认清自己的不足,韩治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明白自己要是再不肯退步,这个妹妹搞不好就要真的一辈子没法回家了。   韩治军又气又恼,他觉得荒唐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是他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可不管怎么样这事发生在韩婷婷身上,他就算无法接受也不能让妹妹离家出走不归家。   韩治军只得自己妥协,一边妥协一边压着飙升的血压,一边暗自抚慰自己。   他对韩婷婷道:“你就算做错事,也不能离家出走,电话不接找不到人算怎么回事?”   他又对韩婷婷道:“你喜欢哪个,喜欢男的女的你以后都别跑过来和我说。老子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你带个女的回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韩婷婷听到韩治军说这两句话更加哭得不行,她知道这些事情有多荒唐多让人不能接受,更加明白她哥的固执,但亲人就算不能理解也愿意继续接受她,让她心里那道一直不停在加固的防线一下子坍塌了。   她从泪眼里看着韩治军,突然站起来扑到韩治军怀里大哭了出来,韩治军一开始站在那里没动,好半天才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深深叹了口气,心里虽然还气着,但女人的眼泪总是利器,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样已经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他道:“行了行了,别哭了,这几天过来,让你嫂子好好给你补补。”顿了顿,又特别艰难道:“不相亲就不相了吧,随你。”   韩婷婷这事最大限度的得到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韩治军没有办法接受妹妹喜欢女人,但他不再逼着韩婷婷去相亲,他只是默认她的性向,但还是不能接受。   可就算如此,在韩婷婷心里也是最亲的亲人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家里人都知道她的事情了,她也不用去隐瞒了,放下了心里沉重的担子,她感觉轻松多了。   韩婷婷休整了一段时间继续去上班,韩一变从副总裁那里直接跳到了韩婷婷身边做助理,跟着她学打理公司的事情。   陈灵灵曾经偷偷问过韩婷婷,问她生孩子的事情,韩婷婷道:“我想过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孩子,现在时间都在工作上,应该也不会生吧。反正我都想好了,韩一现在跟着我打理公司,以后我要不想管了,公司就给他吧。”   陈灵灵心里直叹气,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韩治军回北京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落幕了,但郑海洋发现韩一依旧在找相关的资料和视屏,还是会时不时的自己剪一些视屏翻译了给韩治军发送过去。   郑海洋对此有些奇怪,韩治军虽然还不能接受,但现在能这样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了吧?再让韩治军去看那些东西,难道不会引起反感么?!   韩一是这么解释的:“其实我觉得我爸退了一步之后,反而会想了解这个群体。再说这些东西他要不看他就放着好了,我又没逼他看。”顿了顿,还指了指电脑:“你要不要看?”   郑海洋心里喷了,赶忙道:“我就算了,我没时间。”   韩一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用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他,还挑了下眉头。   郑海洋卷了本子拍在他脑袋上,什么猥琐的表情。   @   这一年一直到年末家里也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平平安安度过了05年。   年后韩一和郑海洋约着去看电影,停车的地方离电影院有些距离,走过去的半途中天上飘起了雪。   韩一年末的时候个子又窜了一点,如今已经比郑海洋高了,他穿个身呢子衣外套,脖子上围着一圈深棕色的围巾,两手插在口袋里朝前走。   旁边郑海洋穿得有些少,常年穿西服习惯了,到了冬天也只在里面加了件薄薄的V领羊毛衫。   郑海洋缩着脖子,感觉这年的冬天特别冷,这几天因为下雪化学的缘故地上积了不少的冻住的冰,他一边跨过那些冰一边转头对韩一道:“这个天出来看电影,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韩一转头笑出声道:“是你年前说要看电影的好吧?!”   郑海洋缩着脖子,因为冷一脸痛苦的样子,眉头都皱着,他道:“我现在后悔了,咱回去吧?!”   “回你个头!”韩一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到了郑海洋脖子上,还特地系了一个夸张的蝴蝶结。刚刚好有两个女生结伴从旁边擦肩走过,看到他们的时候相视一笑,嘻嘻哈哈又转头来看他们。   郑海洋还莫名其妙的问:“她们笑什么?”   韩一才懒得管路人的目光,他拍拍郑海洋的肩膀,一手很自然的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朝电影院走,一边走一边道:“笑你长得帅啊。”   说到这个郑海洋就直叹气,立马忘掉了刚刚那两个女生看他们的眼神,他有些不甘心,却用着有些幽怨的口气道:“现在哪儿有你长得帅啊。”   韩一扯唇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热气从嘴里呼出来,听了这话似乎心情非常美妙,“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昨天量了一下,我好像有一米八了。”   郑海洋原本缩在西服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一胳膊肘捅在韩一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够了啊,专挑人痛处戳的?”   韩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转头看着郑海洋,黑眸闪闪发亮,郑海洋整个脖子都被厚实的围巾圈住了,缩着脑袋的样子还有点傻气,看上去怪呆的。韩一于是伸出手手掌贴在他脸上帮他捂脸,郑海洋那模样就像个小二呆,傻里傻气的。   在电影院买了票,因为时间还早,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等,其实这几天看电影的人不少,就算下雪约会的也大有人在。大厅里不少情侣,郑海洋和韩一两个大男生坐在一起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郑海洋掏出手机刷了刷,韩一两口插在口袋里,目光却注视着不远处一对情侣。   那对情侣本来刚刚买了票,一转头就被个卖花的小女孩儿给缠上了,女孩手里一个小花篮,手里是一束深红色的玫瑰花,昂着脖子紧跟着两人,一步不离的跟着:“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其实一般在电影院门口这种卖花的小孩儿并不多,韩一出来看十次电影也未必能遇到两次,但这两天电影院的生意不错,在门口卖花的人也多了起来。   那对情侣并没有多纠结,十块钱买了支花,小女孩儿收了钱还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韩一觉得挺有意思的,抬手就把小女孩儿招了过来。   小女孩儿的业务素质还挺强,一边小步跑过来一边看着韩一道:“哥哥,买花么?”一转头看到了韩一身边作者刷手机的郑海洋愣了一下,但还是硬撑着把话接下去了,“哥哥给哥哥买花么?”   “……”郑海洋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来,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愕然看着手里拿着花的小女孩儿。   韩一指了指小女孩儿的花篮,“还有几支?我都买了。”   小女孩儿一对眼睛瞪得大大的,特别开心道:“还有七支,一支十块钱,哥哥都买给我五十块就好啦。”小女孩儿的嗓音又亮又清爽,就和黄鹂鸟一样,这么一喊周围人都听到了,纷纷侧目看过来。   郑海洋抬起一手默默挡在额前。   韩一付了钱把花篮接过来,塞进了郑海洋怀里,笑道:“来,弟弟送你花,嗯,祝你新的一年再长高一点。”   郑海洋腿上放着花篮,真是想一脚把韩一给踹出去,他甚至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在撒娇:“你看人家!买一花篮的花,你就给我买一支!!”   郑海洋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周围人的目光给戳出无数个洞了,韩一却好整以暇坐在一旁,大大方方道:“哎,别害羞么,这有什么?又没规定玫瑰花只能送情侣。”   郑海洋却突然想起来93年的时候其实韩一也送过自己玫瑰花,那时候小屁头才一点点大,刚刚上小学一年级,送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支玫瑰花。   郑海洋想着想着自己嘴边勾出个笑容,韩一看着他,攻气十足的样子,道:“被我送花也不能高兴成这样吧?”   郑海洋道:“快滚快滚,又不是第一次。”   韩一愣了下,理解错了,以为还有人给郑海洋送过花,却听到郑海洋道:“你小时候给我送过花啊,看你小时候多可爱,送个花态度比现在好多了。”   韩一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弯下腰去,侧头看着旁边的郑海洋,心里乐欢了天,他想原来他小时候就这么屌。      第81章 【13年 春】      13年,春。   林宴每年春天都有两周的假,这两周里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不用跑通告没有拍摄不用考虑演戏的事情,最近北京的天不太好,雾霾比去年还要严重一些,他干脆收拾东西跑回了省城。   回来的路上掏出手机刷了个微博,一刷就刷出个话题:#我男神要是过气了怎么办?#   林宴一开始没把这话题放在心上,主要他想过气也轮不到他过气,哪知道点开主页第一条微博的评论一看,差点一口血直接喷出来,几乎所有的粉丝都在刷这个话题,一个个都在说男神你要是过气了我养你!男神你要别墅么?男神我爸是李刚你快到我碗里来!!   林宴捏着手机瞪眼看着屏幕,心想老子怎么会过气?老子怎么可能过气?老子一定不能过气!!   作为童星林宴很小就在娱乐圈混,十几岁的时候靠着一步古装电视剧一炮而红,这么多年在这个圈子里起起伏伏,他感觉这么多年里很多东西都在变都在发展,唯独有一样让他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就是网络。   虽然家里有钱也能更上潮流,但说实在的,林宴真的不太擅长用电子产品,尤其是手机,在他的印象里手机也就是发发短信打打电话的,他到现在都有偶尔用彩信的习惯,还被韩十那臭小子以此笑话了很久,说现在都没人用彩信了。   网络于他就是偶尔挂了QQ看看新闻的,他直到今年年初才开了微博,微信是什么他都不太了解,韩十笑他是山顶洞人,他就冷笑,问他:“你哥开了?”   韩十道:“那当然,我哥早开了,他都不加我的,他就加了洋洋哥。洋洋哥也不加我,他说我是‘点赞党’和‘23333党’,他说他是‘哈哈党’,和我不是一个党派。”   林宴已经完全晕了,他是真的不懂,他大部分时间都忙着演戏,偶尔闲暇时间休息休息,基本不上网,什么哈哈党,什么23333党,2333是个什么鬼??   林宴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世外野人,和这群出生在90年代的孩子有着太多的代沟,韩十小的时候多软萌,怎么一长大竟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呢?而且他也不怎么玩微博,不像别的明星总是能在微博上写个段子顺便卖卖腐卖卖萌什么的,他对粉丝说的那些什么呆萌什么软萌完全不能理解。   林宴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同盟,找回一点活着的信心,于是他就找上了韩一。   韩一这八年一直在韩婷婷的日化公司工作,如今已经坐到了副总裁的位子,这个圈子里比韩一年轻的总裁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基本都过30的,没过30的富二代几乎全在外面吃喝玩乐。   作为一个准富二代,准副总裁,韩一早就成了这个圈子里数二的钻石小开。   哦,顺便,属一的那位商圈钻石小开就是郑海洋。   虽然比不上国内首富万达家的那位钻石小老虎,但郑海洋和韩一是实打实的有权有能力外加有钱。   但韩一和林宴更加不可能聊到一起,小时候两人就相互不对付,如今能好好践踏一下林宴的自尊心韩一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拨人晚上约了吃饭,林宴最闲于是最先到了酒店,在包间里一边刷新闻一边等人,韩十是第二个来的,来了之后就掏出手机,“叮叮叮”的手机提示声就没有停过,偶尔还用语音和对方聊天。   没多久韩一也到了,手腕上搭着西服外套,推门进来的时候眉头挑了一下。   林宴和韩十同时抬眼看他,林宴道:“郑海洋呢?”   韩一:“估计在路上了。”和八年前不同,如今24岁的青年风华正茂,五官已经完完全全长开了,蜕去了十几岁时的青涩,在商场混迹多年,坐在副总裁的位子上如今也能老气横秋的朝手下的员工指桑骂槐的发火了。   林宴觉得韩一像几年之前的郑海洋,不,应该说比那时候的郑海洋还得嚣张跋扈一些,毕竟郑海洋骂起员工来只能小小发个火,韩一但凡抓到了员工的错处,能把人说的头发尖儿都恨不得缩进洞里。他有幸曾经在日化公司里观摩到韩一说他的那位秘书,真是酸爽的无法用言语表达……   包间不大,显然没叫几个人,只叫了他们这群发小,韩一工作上的事情貌似没处理完,进来之后就接到了好几个电话。   林宴和韩十在旁边就听见韩一在那里标点符号都不停顿一个的道:“我之前怎么说来着?市场研究部门是吃屎的么你们市场部不会和他主动联系还是等着他们跪舔?江北的营业额同比低成那样了你们和我说是因为季节性的原因你们当我是傻逼?刚刚好财务部最近打算集体去凤凰那边部门旅游,要是干不完我觉得财务部也不用给你们发工资了你觉得呢?好?!!好什么好?你不要工资我他妈的还要工资呢!?市占率低了那么多你怎么有脸给我打电话的?我听到你的声音都帮你感到脸红!!”   韩一电话没打完,包间的门被推开了,郑海洋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进来,目光落在打电话的韩一身上,林宴和韩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一从一个韩扒皮变身成了韩莲花。   韩一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刚恨不得把人说回姥姥家,这会儿突然就道:“好了我其实也懂的,你们工作也辛苦,这段时间加班也很累的。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电话那头愣着还没反应过来,韩一已经直接挂掉了电话,剩下电话那头的主管哭着拿着手机,心想到底今天到底是加班还是不加班啊?!   郑海洋走进来,和林宴韩十打了个招呼,坐到了韩一旁边,包间这桌子不大,四人基本散开坐着,只有郑海洋和韩一坐得稍微靠近了那么一点。   吃饭的过程总是无聊闲侃,说说最近的报道聊聊最近的人生,话题扯着扯着扯到了林宴最近的绯闻上。   林宴道:“那都是胡扯的,新人为了增加曝光率,都会扯一些绯闻出来,我下面和那新人有一个古装戏,所以新闻先炒着。”顿了顿,看向郑海洋。   “你上次听说你不相亲的么?!相了没啊?不是说高琪琪给你介绍了她大学同学?”   韩十一边吃着一边积极道:“还说呢!那位要来相亲的姐姐最后成我招待的了,我哥那两天发烧,差点烧出肺炎来。”   林宴莫名其妙道:“郑海洋相亲和你哥生病有什么必然关系?”   韩十瞪眼道:“有哇,怎么没有,我哥这人毛病一堆又特别事儿逼,生病就得人照顾啊,然后我洋洋哥就没去成,我顶了两天,带那位姐姐在省城玩了两天,回去那姐姐就把洋洋哥给拉黑了,琪琪姐还打电话过来骂了一顿。”   林宴无语看着桌对面的两人,心想这兄弟两个一起长大的还真是不一样,敢情到现在郑海洋还把韩一当小祖宗伺候着,韩一这小子还享受得挺理所当然的。   这顿饭郑海洋没吃多少,散场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抬手捂了一下胃,这个动作刚刚好被韩一看到了。   韩一盯着他腹部看了一眼,抬眼道:“不是和老杨说不让你喝酒么?”   郑海洋:“没喝,老毛病。”   韩一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太相信的,下楼之后他也不让郑海洋开车了,把车扔在了地下停车场,自己开车带着郑海洋和韩十回家。   回家之后他也没直接回去,去郑海洋家里翻了药箱出来,泡了点胃药。郑海洋一脚敲在沙发上半躺着,明显不太舒服,他这两年喝酒应酬得厉害,把胃给喝坏了。   韩一把药递给他,坐在沙发边上,手很自然的放到他小腹上,隔着两层薄薄的春衫能够感觉到他肌理的温度。   这几年韩一一直默默暗恋郑海洋,从一个毛头小子慢慢长成了如今二十出头还算沉稳的青年,心态慢慢也稳定了,他从八年前编织着一张温情的网,把他哥拢在其中,像驯化一只野兽一般一点点用感情调教着,如今已经初有成效。   郑海洋躺着,脸上有些疲惫,胃部确实翻腾的不舒服,他抬手放到胃部,碰到了韩一的手,也没在意,却被韩一抓着按下。   韩一按着他的手放在胃部,弯下腰来靠近他,两人之间其实是个很暧昧的距离,但郑海洋却已经十分习惯了,韩一低头看着他,道:“感觉怎么样?”   郑海洋喉咙里叹了口气,口气十分绵软,叹息道:“还行。”      第82章 【收网】一      韩一就这么坐在沙发边上,一手按住郑海洋放在胃部的手,弯腰靠近了沙发上躺着的人,两人鼻尖的距离最多也就十五厘米,吐纳的气息都缠绕在一起。   按道理来说,这么一个暧昧的姿势郑海洋怎么着也会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虽然算不上多细心,但正常男人之间肯定是会保持一定安全的距离的。   可偏偏,现在的郑海洋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要追根溯源,还要从七八年之前说起。   那时候韩婷婷和韩治军坦白自己的性向,家里人虽然无法接受,但好歹没有把一个完整的家庭弄得支离破碎。那是第一次韩一意识到自己未来的路会有多艰辛。   所以他死守着自己的小秘密,另外一边却在慢慢编织着一张温情的网把郑海洋牢牢困在其中。   韩一因为上学早,和同龄的男孩子比起来自然早熟一些,同龄男生那时候大多都在上高中打游戏,可他已经早早开始为自己的感情谋划。   他就像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老虎,嗅着郑海洋的味道,一步步靠近。   他开始学着一步步侵蚀郑海洋的日常生活。   韩一以前从来不做早饭,大多都是保姆前一天晚上准备好了放在冰箱里郑海洋早上起来的时候热一下,可从05年的冬天开始,热早饭成了他的必备功课。   除了热早饭,他还在其他方方面面提高自己的存在感,比如郑海洋早上离开,他会一边说话一边把人送到门口;比如他会和郑海洋一起去商场买衬衫,帮郑海洋挑领带;比如他每隔几天会给郑海洋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一开始的频率是一周一次,慢慢的五天一次,再慢慢的三四天一次,之后一天隔一天;比如他会把人约出去打球看电影,带着韩十和他一起去超市采购,记得两家亲人每个人的生日,会帮郑海洋准备礼物……   韩一从一些细节里让自己慢慢渗透,人的习惯是可以后天养成的,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半年一年三年五年,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哥会习惯他的特殊存在。   除了一些正常的生活习惯,韩一还会刻意保持和郑海洋的亲密度。   兄弟两个小时候是睡一张床的,于是韩一时不时就蹭过去和郑海洋睡觉,偶尔郑海洋洗澡的时候韩一也进去溜达一圈,韩一还学了看手相,目的就是为了能正常光明的和他哥牵个小手。要是因为工作辛苦生病了,韩一更加会各种体贴各种无微不至。   先是存在感,接着是习惯,再接着就是更进一步的肢体触碰……韩一在这八年里慢慢编制着一张温情的网把郑海洋兜在其中。郑海洋一开始就不明所以,慢慢的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方向,更何况韩一本来就是他带大的,他一直是成年人的思维,看着长大的韩一也依旧觉得他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于是在韩一的有意和郑海洋自己的无意之下,兄弟两个的关系反而越来越亲密。   甚至在现在的郑海洋看来,一些肢体接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握一下手碰一下肚子胳膊睡一张床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连上一次高琪琪介绍了女孩子给他,因为韩一生病,郑海洋都觉得自己应该在家照顾弟弟而不是跑不出约会相亲。当然那件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人家女孩子从北京特意跑来省城,他没见一眼还把韩十给派了出去招待,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高琪琪气的打电话过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发誓以后都不会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郑海洋胃不舒服,这天早早洗漱就回房休息了,韩一从郑海洋家出来回自己家,进房间之后把门一锁,在沙发椅上坐了很久,一直沉思着一件事情——网已经编了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该收获点什么犒劳一下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郑海洋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这种感觉其实在他犯胃病的第二天早上就有了,但他一开始实在没当成什么事情,毕竟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多,老杨一直盯着他在磨一块别人可能要烂尾的楼盘。   一直到三四天之后,工作上的事情终于处于完了,他才惊觉有什么不对——韩一有几天没热早饭了?自己几天没和他一起吃饭了?有多久没接到过韩一的电话了?!   郑海洋坐在办公室里,掏出手机来翻了翻,发现最近的一条通讯记录竟然是好几天之前的,再翻短信,也是三天之前的一条。他眨眨眼睛感觉不对啊!   秘书小吴在旁边整理最近的房产档案,看到老板流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便忧老板之忧的问了一句:“郑总?!”   郑海洋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看看小吴,接着把视线转开,站起来拨了个电话,结果电话竟然没接通,挂掉之后那头来了条短信,说他正在开会。   郑海洋一开始觉得怪怪的,此刻仔细回味了这么多天的心境,竟然感觉心里像是缺掉了一块,他被这种莫名的心境弄得不明就里。但转头一想韩一这几天没联系自己大概是因为工作忙,这么一想心里又莫名的轻松了不少。   但他终于还是察觉出这种心境十分不对头,韩一没联系自己他感觉心里空空的干什么?没打通电话心里又有些着急?觉得韩一是因为忙所以才没联系自己,这个理由怎么这么像是牵强的自我安慰?而且这种自我安慰竟然还起了效果,有叫他心里放松了不少?!   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多小心思?他没病吧?!   郑海洋转头,朝办公室里的助理皱眉道:“小吴?”   小吴助理抬起头来,推了推眼睛,“啊?”   郑海洋:“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几天有些不太对劲?”   小吴道:“没有啊,郑总你平时精神都挺好的。”   这就奇了怪了,他有没病,怎么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一样有了那么多那么复杂的小心思?按理来说不应该啊!?但不管怎么样,郑海洋还是给韩一回了一条短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发完短信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桌边,手指曲起在大班桌桌面上敲了敲,等了足足有十分钟,手机提示铃声才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韩一竟然只回了他一个字:“好。”   好?好?!好!   郑海洋看着这条短信第一反应是这短信是其他人回的吧?韩一什么时候和他发短信少于20个字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他把手机里韩一发的短信调出来看了看,最近这段时间的短信他全部没有删除,一条条看过来,果然每条短信都是满满一屏幕的字,基本废话啰嗦会说很多,如果是约了吃饭,除了说时间之外还会说具体的地点和包厢,甚至会提示他自己有会可能晚一点,要是饿了先自己点菜什么的。   一个向来废话那么多的人突然某一天三缄其口一般沉默确实是个非常令人困惑的事情,尤其是郑海洋,要知道韩一这八年可是把郑海洋的生活渗透得死死的。   郑海洋握着手里突然沉沉的叹了口气,而且他叹气的时候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却弄得办公室里的助理小吴心都跟着纠了一下,生怕老板是在嫌弃自己干活儿太慢。   郑海洋坐在老板椅上,侧前方电脑还开着,此刻已经进入了屏保模式,他手里的手机转着圈的绕了几下,琢磨了好一下,才回道【哪里吃?】这一次那边回得很快【随便。】   随便?随便!?随便!   随便可怎么个吃法,郑海洋想了想,便只得提了前几天林宴请他们吃的那个餐厅,很快韩一那边又回了一个【好。】郑海洋:“……”20个字呢?说的20个字以上的呢??是他有问题还是韩一脑子坏掉了?竟然只回了他一!个!字!      第83章 【收网】二      郑海洋发短信过来的时候韩一压根就没有在开会!   他这三四天都是自己老老实实呆着的,没给郑海洋发短信没打电话,甚至硬生生断了七八年早上起来热早饭的习惯,就算早上提早醒过来了在楼下厨房晃荡一圈,也硬逼着自己没去开冰箱。   这几天真是把他给煎熬死了,短信不发电话不打,偏偏郑海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晚上回去的时候韩一一边分外饥渴的盯着他哥,一边又心碎的想要知道郑海洋到底有没有察觉出来不对。可让他失望的,他哥竟然什么都没发现,每天该干嘛干嘛。   他忍不住给老杨打电话,胡乱扯了几句,拐弯抹角的询问郑海洋最近在公司的状况,结果老杨的回答更加让他吐血,郑海洋每天精神抖擞的上班,啥事也没有。   韩一等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真的有点懵了,反而是他各种不在状况,公司的事情处理不下去该看的文件也看不完,吃饭吃不好,就是晚上睡觉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眼底下还冒出了黑眼圈。   韩一在办公室里各种自我摧残,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他想完了完了,不会真的八年努力功亏一篑吧?他哥就这么铁石心肠?就是是颗石头做的心捂了八年也该捂热了吧?他么的难道他的心是钻石做的。   韩一到最后真的已经有些后悔了,他萎靡不振地坐在办公室里,心想算了算了吧,他还是赶紧悬崖勒马的好,这不是在试探郑海洋这简直就是在诛他的心啊!!   韩一最后一刻真的觉得自己败了,可就在他想要放弃主动舔着脸在给郑海洋发短信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哥竟然在下班之前的一个小时给他打了电话!!!   他几乎是握着手机蹦了起来,因为跳起时的幅度太大碰到了桌边的内线电话,秘书还特意敲门来询问。   韩一那一刻就像是从一个濒临死亡趴在冰山的海豹一跃而成了草原上风驰电掣般奔跑的猎豹,精气神一下子都回来了,站在办公桌后面抬着下巴对秘书示意没事的表情要有多狂就有多狂。   秘书合上门,韩一握着手机低头看了看,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一边看着屏幕上跳跃出来的那三个字,一边心里得瑟的想看来他哥的心也不是钻石做的,最多就是个玛瑙。   韩一想了下,还是挂掉了电话,他重新坐回去,回了一条自己正在开会的短信,发完之后把手机放在身前的办公桌上,等着那边的回复。   很快那边回了短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看到短信的那刻韩一差点泪奔,但他自我克制的握着手机想,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于是只回了一个【好。】再接下来的几条短信,他通通都只回了最简单的回复,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回复完确认了在哪里吃饭之后他给秘书内线,说自己有事先走。   郑海洋到酒店的时候发现韩一竟然已经提前到了,进了包间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你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韩一心里狂吐血,他想他怎么就忍不住先来了,他么他根本就忘记自己回短信说他在开会了!!于是只能扯谎,道:“刚刚在附近和人谈事情,离得近,就早到了。   这顿饭算是郑海洋这么多年里和韩一吃的最沉闷的一顿饭,往常基本都是韩一在调节气氛,郑海洋大部分时间负责听,但是今天韩一的话特别少。   郑海洋还以为他工作忙,便问道:“最近公司有事?”   韩一:“没有,怎么了?”   郑海洋莫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话特别少。”   韩一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乐了,果然有用!!他皱眉道:“是工作的事情有些烦心,不过还好。”   郑海洋:“慢慢来吧,实在不行就丢给你姑,反正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她做的。”   韩一“嗯”了一声,硬逼着自己没再接话,郑海洋正夹了一块脆皮鸭,突然觉得不对,抬眼看向了旁边,韩一今天的话怎么能这么少呢?   这顿饭韩一吃得特别有味道,郑海洋却吃得没什么滋味,感觉饭菜全都是干巴巴的,什么味道都没有,他甚至怀疑酒店是不是换了厨子。   这家店虽然韩一和郑海洋私底下不怎么来,但他们两家公司在这里都有商务宴的包间,所以几个大堂经理和负责人都认识他们。   他和韩一吃完的时候经理还过来递烟打招呼,郑海洋抿了抿嘴,皱眉道:“你们是不是换厨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韩一和那经理都愣住了,经理认识郑海洋,知道他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年轻有为,每年他的公司和他们酒店在业务上的往来就有不少钱,是大客户,得罪不得。   经理十分紧张道:“我们酒店一般不换厨子,郑总觉得今天菜的味道不好?”   韩一点点头,回味了刚刚点的一些菜,不满意道:“是啊。这要我吃还不觉得怎么样,这要以后我公司的客户来吃那怎么办?”   经历吓得半死,赶忙道:“不会不会,郑总您放心,绝对会让您满意。”   郑海洋和韩一都是开车过来的,两人又各自开着各自的车回去。回去之后郑海洋站在前院里晃悠了一下,上楼的时候也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他关门时还特意转身朝门外看了一眼,就好像有什么人会从后面追上来一样,可是没有人,于是他只能有些落寞的把门拉上。   晚上他洗了澡换了睡衣在书房用电脑,无聊的刷了两下网页,转头就跑到了阳台了,他的书房阳台和隔壁靠在一起,越过隔壁的阳台就是韩一的房间,他瞧了一眼,发现灯光是亮着的,他忍不住想韩一在干嘛呢?!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立刻得到了他心里本能的反问,韩一干什么他管干嘛?韩一现在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第84章 【收网】三 哥哥终于开窍了      郑海洋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登陆了QQ,登上之后下意识就点开了好友栏,一眼就看到韩一的头像是亮着的,点开对话框,想了想却没什么话好说的,于是又退出。   却无意中发现好友栏里有两个亮着的陌生头像,那两个头像竟然还是还一模一样,他想这谁啊?谁这么非主流还弄个情侣头像?结果点开一看,差点喷了,竟然是余冬瓜和高琪琪!!   点开其中一人的头像,上面竟然是两人的合照,余冬瓜那张大饼脸占了至少三分之二,高琪琪的瓜子脸挤在角落里,笑眯眯的像个小萝卜。   退出看签名,余冬瓜的状态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高琪琪的状态是【那人是个死胖子!】   郑海洋:“……”等等怎么回事?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再点开空间看好友状态后的回复,高琪琪和余冬瓜的最新状态竟然也是排在一起的,下面不少人回复恭喜恭喜请吃糖。   胖子一脸哈哈哈哈的表情,给每个人都回了个笑脸,唯有其中一条状态他回了一个恼怒冒火的表情,而回复的那人就是韩一,看时间也是刚刚回复的,内容是【我琪琪姐的散粒肿还没好吧?眼睛歪了看上你?!】郑海洋半躺着看韩一的回复差点没笑死,韩一这嘴贱的工夫果然时时刻刻都能让人掀桌。   再看高琪琪,朋友回复的也大多都是恭喜的话,高琪琪都回复了,只有一个人被她选择性的跳过,而那个人又是韩一。   韩一是这么回她的【姐你最近是不是撞了脑子?要不要找个脑科医生看看?!】郑海洋盯着那条评论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笑岔气了,他想这孩子嘴怎么能这么贱呢?这是隔着网络,要是当着高琪琪的面这么说,肯定会追着韩一爆打。高琪琪这小姑奶奶也不容易,今年都28了,眼看着就快是剩女了,终于找到了真爱。   不过说起来,余冬瓜好像追高琪琪也追的蛮久的,上大学就在追了,追了这么多年才追到手,可见情路多坎坷。   郑海洋本来想着也回复一条恭喜,就不跟着韩一后面嘴贱了,QQ提醒音却突然响了一声,退出一看,高琪琪发来一个暴躁的表情,抓狂的对他道【韩一又忘记吃药了?!信不信我撕烂他的嘴啊?!】韩一喷了【你直接和他说,找我干嘛?】   高琪琪【当然找你了!是不是你家孩子啊?!】韩一看着对话框里的这段对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心里有点甜甜的,看高琪琪回复的这话特别顺眼。   郑海洋【嗯,我会管好他的。】   高琪琪【下次再乱说话,我放我家胖子咬死他!】郑海洋回了一个笑脸。   安抚了高琪琪,郑海洋就给韩一发QQ,让他不要在高琪琪余冬瓜那里乱说话,人家小两口谈恋爱他不要瞎捣蛋。   结果韩一竟然没回复他,过了一会儿看头像,竟然已经灰掉了。   郑海洋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当然这会儿的他根本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其实就是他的玻璃心。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郑海洋就觉得自己头顶阴霾,一睁开眼睛就想起昨天韩一没回复他这事儿,他看看时间才七点,起床洗漱换了衣服就跑到了隔壁,刚刚好遇到嘴里叼着一片面包的韩十从隔壁出来。   韩十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嘴里叼着面包,看着郑海洋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哥!”   郑海洋看他:“你哥呢?”   韩十:“应该还在睡觉。”   郑海洋朝他挥挥手,让他在学校里买早饭吃,自己推开了韩一家院子的铁门。   韩一果然没醒,郑海洋想了想就干脆自己热了早饭,等他做完早饭了,韩一也从楼上下来了。   韩一知道郑海洋在楼下,进院子的时候他就在楼上看到了。   他感觉自己这两天就像个特务,还像个演戏的演员,整天神经兮兮不说,还要控制自己的表情情绪。   昨天晚上他哥给他发QQ,他硬是没回,怕自己忍不住,还特意关掉了电脑。   他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余冬瓜都追上高琪琪那个姑奶奶了,他竟然暗恋了七八年还没追上他哥!!??!   韩一从昨天晚上就在想,这样肯定不行,看郑海洋那样是绝对等不到他自己主动开窍了,要是他不主动开窍,总不能就这么耗着?一个七年可以等,两个七年可以等,难道还要等第三个第四个七年?!   韩一赤着胳膊从窗台走回房间,单手捞了捞内裤,摆正了一下子弹头内裤里的小弟弟,他想他的上半身能等啊,他就怕他小弟弟等不了。   男人这辈子也不图什么了,韩一觉得自己啥也不缺,但是自己lu一辈子他不甘心啊,万一就这么等着,等个十年二十年,他的宝刀也要炖了,用起来多不顺心。   试想届时天时地利人和,可他却成了老男人……想想真是各种不甘心!!   韩一在床上滚了一圈,心烦意乱的把枕头乱丢,过了一会儿突然哗一下坐了起来,冲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还算有些小肌肉小线条的上半身。他怒目瞪着镜子里的人,心想他么老子豁出去了,不开窍他就色诱啊!!!   这么一想,韩一直接套了一条长裤就下楼了。   四月份的天,根本算不上暖和,尤其早上的时候南方的空气还带着湿冷的水汽,但好在韩一不是只白斩鸡,多年健身运动他身体一向不错。   韩一赤着胳膊下楼,一脸无畏的气势,表情懒懒散散,坐在餐桌边上等着郑海洋投食。   郑海洋的反射弧果然特别长,看到韩一赤着胳膊下楼坐在桌边撑着两条光溜溜的胳膊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又想生病了是吧?上次没咳出肺炎,这次打算住院?!”   韩一忍住冲过去掐人的冲动,随意道:“我觉得我身体好。”   郑海洋把粥端上桌,怒眼道:“好屁!上去穿衣服!”   韩一一脸臭屁的表情,拿起筷子夹了小块豆乳,道:“吃完了上去穿。”   郑海洋心想这孩子没毛病吧?中二病不是早就治好了?他催促了几下,韩一还是没动,郑海洋只得越过餐桌去拉韩一的胳膊,温热的手心触到暴露在空气中冰凉的肌肤,韩一感觉自己心里都在发烫。   郑海洋却像什么反应都没有,把人拉起来推出去,手心又碰到了韩一的胳膊和后背,嘴里还道:“还不冷?身上都快掉冰渣了好么?”   韩一转身要坐回椅子上,又被郑海洋挡开推走,兄弟两个推搡了至少有十几秒,韩一感觉自己快要煮透了,他被郑海洋这么无意识的触碰了几下,他么竟然可耻的直接硬了。   韩一这才不得不上楼,留给郑海洋一个光裸的后背。郑海洋一脸嫌恶的看着韩一上楼,嘴里自言自语道:“不穿衣服就吃饭,什么毛病?”说完了两手自然的往椅背上一放,过了半秒抬起一只手,手指头相互搓了搓,感慨道:“小子皮肤还挺滑的,手感不错。”   韩一打定了一边吊着他哥一边色诱的决心,打算早上去公司之后好好列个计划表,一步步实施,他倒不信有这七八年的基础,他会掰不弯郑海洋?!   他心里有个小宇宙在等待爆发,却不知道郑海洋心理的反射弧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   郑海洋是吃到一半回过味儿来觉察出不对的,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一种很奇怪的触感,明明没有水渍也没有油渍,但上面却好像沾着什么东西,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特别想把手心摊开看看有什么,可看一眼,又什么都没哟,而且慢慢的,他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好像随着一条线顺理成章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那个地方,是餐桌对面韩一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的一截胳膊。   他的目光在上面顿了两秒才挪开,挪开之后他下意识的反应是掩饰刚刚的目光,故意去夹了放在韩一那条胳膊旁边的一道他几乎不怎么吃的小菜。   本来这个举动是他自我心理掩饰,可刚刚好被韩一看到了,韩一还顺着筷子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你不是不吃韭菜的么?”   郑海洋把韭菜塞进嘴里,“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那一刻所以的反应几乎都是本能下意识的,他张嘴就回道:“韭菜补肾。”   韩一一口粥呛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咳死,暗恋个人可真不容易,一不留神就感觉被对方无疑撩拨了。   补肾……补肾……补肾……郑海洋脑子里反反复复晃悠着那两个字,作为一个兄长,他觉得自己务必要保持他在兄弟心目中的形象,但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埋头吃饭,把刚刚那小小的口误掩饰下去。   但问题是,韩一真是咳的一点都不低调,咳完之后还甚至还主动给郑海洋夹了韭菜,忍笑道:“那你多吃点,嗯,补肾。”   郑海洋:“……”   这天早上郑海洋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想了想早饭时候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不对,他为什么突然很在意韩一回不回QQ??男人之间不需要那么仔细,一般看到就回,不回也没什么问题,本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需要这么交流。   而且早上为什么他会突然那么在意他手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下意识的去看韩一露出的胳膊是为什么?而且干嘛要自己就下意识的掩饰,好像是要自己骗自己一样?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摊开手心朝上,郑海洋垂眼看着自己手心的脉络,脑海中突然跳跃出了韩一早上赤着上身的背影。   这个背影甫一跃入脑海中,一个想法顺理成章的就跟着出现,而郑海洋被那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85章 焦虑      郑海洋一直觉得自从重生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在朝着一种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他们认识了韩治军陈灵灵,从江北的小县城里搬出来来到了省城,三伏天在研究所大院里开介绍班,几个月之后北上开炸鸡店,他们有了钱、有了房子、摆脱了原先命运的桎梏、他们全家的眼界几乎都放开了,如今人人都是不少的资产。而他自己经过这二十几年的磨练,也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白领蜕变成了如今的房地产公司的小老板。   偶尔回顾他这辈子二十多年的人生,再和上辈子做比较,真的会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有时还会害怕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黄粱梦,梦醒了他依旧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当那个无论在谁看来都特别不可思议的想法跳入脑海中的时候,他又有了这种做梦的感觉。   这他么不是做梦?如果不是做梦他怎么会对韩一有那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郑海洋坐在办公室里,僵硬着愣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刻脑子是空白了,又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他甚至还掐了自己一把,以为会醒过来,可疼痛却让他更加清晰的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在做梦!   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表情依旧是惊愕的,他掌心的脉络十分清晰,而他顺着那些脉络回想到了早上自己手掌触碰韩一皮肤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可以游离的意识,深深扎入他的脑海里,让他禁不住又打了个激灵。   不可能的,郑海洋心想,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就否认,他怎么可能对韩一有那种想法?他这辈子连带着上辈子都是直男才对啊!!他么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甚至喜欢韩一?   韩一是他从小带大的,他当成半个弟弟半个儿子在养着,从小就当宝贝照顾着,就算长大了依旧把他当成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对韩一有那种超越兄弟情谊的感觉?又怎么可以有?!   郑海洋开了一个早上的会,试图用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甚至潜意识里这么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摸过那么滑的皮肤,或者是他单身久了抬饥渴了极度需要一些释放?!   忙忙碌碌一天,好在没有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对韩一有特别的想法”这个情绪里,可下班一回到家,郑海洋感觉自己的世界他么都要裂了!!!   本来公司没什么事儿,他晚上回家就想自己好好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想,他想搞清楚自己是一时的生理冲动导致的心理反应,还是说自己心里本来就隐藏着这么一个他自己都意识到的感觉。   可一回家,他就发现韩一和韩十一大一小两个崽子在他家的客厅里打游戏!!打就打吧,韩一竟然开了调控赤着胳膊在打!!   郑海洋进门的时候差点被迎面扑来的一脸热气给熏得晕过去,定睛看到沙发下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嫩白鲜肉的时候,差点自己伸手把自己两眼都给戳瞎了!   他还以为自己梦游走错家了,仔细一看,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韩一他么就这么光着胖子在打游戏!!打游戏!!   郑海洋心里一边吐血一边走进来,把包放在一边,走进大厅里,皱眉怒道:“要打回自己家打去!”说完直接把墙上的中控按钮一按,关掉了空调。   韩一和韩十扭过头来,齐齐看着郑海洋,韩十觉得他洋洋哥这通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种事情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干过,干嘛这么生气?以前他回来还会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呀。   韩十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他哥,韩一没穿上衣,赤着胳膊坐在沙发下面,一手握着游戏手柄,素白精干的胳膊就这么直接放在沙发上,和黑色的欧式沙发垫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   对!韩一就是故意的!   他抬头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郑海洋,也是一脸莫名道:“你这是生意场不顺,把气带到家里来发?”   边说完边转过头去,拿遥控手柄退出了游戏,接着站起来拿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韩一上身没穿衣服,下身套着一条牛仔裤,那裤子本来刚刚好一身,此刻却因为韩一半弯着腰两手撑在茶几上去拿遥控器,裤腰处被紧紧绷住,后腰到屁股再到大腿的弧度特别圆润又紧贴,郑海洋本来站在中控旁边,侧头朝韩一看过去的时候刚刚好就看到了那紧俏绷在蓝色水洗牛仔裤之下的圆屁股。   蓝色牛仔裤和韩一身上的皮肤形成两个色系的明显对比,郑海洋只看了一眼,差点又要抬手自戳双目,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多看了两眼,喉头也下意思上下滚动了一番。   这真的是让郑海洋更加暴躁郁闷,他都没注意刚刚韩一说的什么,直接转身上楼,语气不耐烦道:“随你们随你们!”   几秒钟的工夫,郑海洋的身影已经在大厅里消失了,韩一和韩十这对兄弟对视一眼,各种莫名其妙,韩十站起来道:“我洋洋哥是不是最近某方面生活不太和谐啊,怎么今天脾气那么大?”   韩一也正奇怪,按道理郑海洋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他还真的很少看他这么不耐烦的样子,难道真的工作不顺?韩一也从地毯上站起来,手柄游戏往韩十怀里一扔道:“回去写作业!”   韩十现在早不是小学时候那个小呆瓜了,如今也能考个年级前十,作业他都不放在眼里,抱着游戏手柄转身嘀咕道:“回去上网去。”   韩十走了之后,韩一就上楼,他也没穿上衣,衬衫就扔在楼下的沙发上,他上楼之后没在房间找到郑海洋,而大书房的门是关着的。韩一去转门把手没转开,拍拍门,还没开口,隔着一道房门屋子里面就传来郑海洋带着丝不耐烦的声音:“回去睡觉去。”   郑海洋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因为他发现他对韩一真的有超过兄弟情义之外的想法,那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龌龊!!   他想他怎么能这样!!他么他也太变态了!!韩一都可以算是他半个亲弟弟了!!半个儿子了!!他连韩一都不放过!?!   郑海洋知道韩一上楼来找他,朝门外吼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听到声音,他猜韩一回家去了,便一直沉默坐在椅子上。   现在如果换了其他人,他都不会这么纠结,哪怕对象真的是个男的,大不了他就自己承认自己主动弯了,虽然他爹妈那边很难搞定,那大不了就不结婚,哄着骗着家里的老两口,以后有机会在国外找人代孕生个孩子。   可如果他遐想的对象是韩一,郑海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作孽!韩一是谁?韩一是他从小带着长大的弟弟,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花园里的由他新手浇灌爱护看着长大的一棵小树苗,他对韩一有很深的亲情,可这种亲情如果质变成了其他感情,郑海洋觉得想都没法想下去。   可是一个人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幻想的,郑海洋没有主动去想,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在自责和自我唾弃的同时他脑海里竟然很快跳出了一个设想——如果韩一能接受他呢?!   这个想法不由他控制的跳入脑海中,郑海洋抬起一只手捂住额头,真是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韩一能接受?怎么办?!难道真的在一起?!那再然后呢?他父母呢?韩一爸妈呢?韩治军和陈灵灵七八年前因为韩婷婷的事情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为了不失去唯一的妹妹才拖鞋了,好不容易过了这么多年心里的伤痕慢慢也抚平了,再来一个韩一??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郑海洋想到这里硬是逼着自己不再想下去,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郑海洋坐在沙发上,胳膊撑在大腿上,弯腰两手捂着眼睛,强迫自己不能再这么想下去,却没注意到阳台上的动静。   韩一直接从他们家的阳台爬到了郑海洋他们家的阳台上。   韩一爬进来的时候赤着脚和上身,隔着窗户纳闷的看着屋子里的郑海洋,天也黑了,房间里竟然也没没开灯,韩一一开始还以为郑海洋不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郑海洋一直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阳台上的地砖有些凉,韩一两脚的脚底板在脚背上相互搓了搓,抬起手,在窗户玻璃上“啪啪啪”敲了三声。   郑海洋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敲击玻璃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转过头朝窗外看去,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韩一像个鬼魂一样阴魂不散的竟然出现在了他书房外的阳台上!   郑海洋的反应慢了半拍,先是愣住了,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拉开了阳台门,张嘴就大喝道:“多大的人了还爬阳台!!摔下去你有几条命能原地复活啊!!”   韩一却只是跳着笨进屋子里,这时候天也黑了,还真挺冷的,他为了实施自己的“大计划”硬撑着没套件衣服,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穿条夏天的大坎肩了!!哎男人怎么就不像女人那样有内衣能穿三点式呢?要是男人那么穿也能性感的勾引人,他保证立刻就把所有款式的都买回来在郑海洋面前穿一遍。   兄弟两个此刻的心境全然不同,郑海洋心里怒骂自己怎么能对弟弟那么变态,韩一却整天想着怎么勾引他哥欣赏美男的肉体。   对郑海洋来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清心寡欲超脱世俗;对韩一来说,现在要抓紧时间排除万难用尽一切手段把人弄到手。   韩一进了门之后顺手开了灯,郑海洋一脸嫌弃的表情开始赶人:“回去回去,你现在这么闲都不用上班么?”一边说一遍抬着下巴目光朝韩一发顶看,尽量不去看韩一那一身鲜肉。   韩一瞪眼道:“毛病,之前还和我说压力太大就把活儿放一放,现在又开始嫌弃我没事儿干。”顿了顿,关心道:“你怎么了?心情那么差?”   韩一一眼就发现郑海洋有些不对,眉心紧锁看上去十分不耐烦,这兄弟两个还从来没这么相处过,郑海洋对韩一一向是最有耐心的。   郑海洋现在特别想把脑袋上的头发全部就抓下来,真是要急死了,他这边想着怎么超脱自我,那边韩一还不穿上衣到处乱跑!当弟弟怎么能这么缺心眼儿,防火防盗防哥哥好么!!?   韩一在书房站着不走,换了平时郑海洋就去推了,可今天还偏偏不能动手,郑海洋还真怕自己推着推着就舍不得手上的感觉摸起来,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有点丧心病狂,保不准把持不住干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郑海洋心里煎熬的快疯了,韩一却慢慢磨着,他这几年做的最得心应手的事情就是在他哥这里找存在感,怎么样都不肯走。   郑海洋冷了脸,干脆自己出去了,韩一也没黏着,几分钟之后慢悠悠从书房跑到郑海洋房间,不过令他惊讶的是,房门竟然是关!着!的!   凭什么关着?!韩一从小到大就没受到过这种冷遇!在他的意识里,郑海洋的窝基本就是他半个窝,他进进出出甚至连门都可以不用敲的,想进就进想走就走!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没急着追出来,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哥是不会锁房门的!   韩一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了,他竟然被他哥锁在了卧室外面?!韩一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嘎嘣一下裂开了。   他拍拍门,屋子里没人应,这会儿也不敢胡闹了,感觉郑海洋是真的有心事,他想了想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响了两声竟然也被直接挂掉了。   终于到了这会儿,韩一冷静下来凭着高超的思维回路想了想,决定先回去,明天再看看,也许只是暂时的心情不好,如果真的有心事,那现在逼着肯定也没用。   这天晚上韩一和郑海洋都没睡好,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可韩一事后想想,突然又觉得他哥的态度好像是针对他的,但他不是女人,没有那么敏锐的直觉,便不知道他这个猜测只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如他所感觉的那样。   接下来的几天,韩一没再使色诱这招,因为他没法使这招,郑海洋竟然一声不吭跑出去出差了,都没提前打个招呼,还是晚上韩一给他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才通知他的。   韩一问他:“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郑海洋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只回了几个字当做解释道:“有点急。”   急个屁!!   韩一之后给老杨和齐康打电话,稍稍一问就问出来了,根本就没什么事儿!!乙方公司老板热情客气的请他们甲方公司吃喝玩乐去了,郑海洋就这么直接去了!!   到这个时候,韩一终于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后知后觉中越想越肯定,郑海洋这态度似乎就是对着他的,他紧接着又十分敏锐的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是刻意针对他,那他哥就是在躲他!   为什么躲他?!韩一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两个答案,要么是他之前露骨做的太明显了,他哥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故意躲着他;要么……另外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让韩一有种不敢相信的惊愕。   但如果真的是后一种……   郑海洋出差的当天晚上,韩一给韩婷婷打电话,把这一年的年假提前都申请了,坐了最晚的火车追了过去。      第86章 有什么好逃避的!!我都喜欢你七八年了!!      吴晓丽觉得自己要疯。   没其他原因,只因为他们公司的钻石小开高富帅、他们公司的小老板突然借着紧急出差的缘由把她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叫了出来。   现在正在火车上,她那位一百六十斤的女同事睡的口水直淌,她肝肠寸断的和好友发短信,她好友觉得她想多了,但是吴晓丽还是觉得有问题。   【他要没看上我就好,怕就怕他没看上我还想睡我!%>_<%,你说他要是想睡我,我把持不住从了他怎么办啊?!】【有病的,你都说了你老板不止带了你一个人出来的,好好玩儿呗,记得给我带特产。】【可老板他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啊,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想带我出来才特意把另外一个女同事也带出来的?】吴晓丽手机另外一边的好友真的快要瞎了,只能回道【也许你们老板口味比较重,想的是你另外一个女同事也说不定呢】吴晓丽抬眼,目光看了看那位一杯六十斤的女同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去。   事实证明女人的想象力总是丰富得无边无际,吴晓丽嘴里那位钻石小开高富帅郑海洋同学,真的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虽然这次打了出差的借口出来,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儿做,招待他们的公司这次因为郑海洋的原因在B市盘下了一个大活儿,对方公司老板盛情邀请他来玩儿,郑海洋干脆就把企划部的负责人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也叫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好好看看B市最近的楼盘,学学经验取取经。   但吴晓丽作为一个女人,直觉还是很准的,她的老板今天确实不太正常,要不然她也不会总是揣测着想了那么多。   而此刻动车上吴晓丽对面的位子是空的,只有一个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位子上,并没有人坐。   @   火车离开省城之后,郑海洋心里的烦躁才稍微减去了一些,但飞快从视野里划过的车厢外的风景并没有让他觉得放松多少,心里的那股子郁闷依旧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郑海洋能感觉到自己是在逃避。   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确实就在逃避,他这几天已经完全没办法正视韩一了。过去韩一是弟弟是亲人,现在却成了他心里另外一个存在,这种改变他接受不了,干脆就躲了出来。   郑海洋也没其他想法,就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想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想出什么头绪,但总比一天到晚看到韩一在眼前晃还心神不定要好的多。   从省城到B市并不远,三个小时的动车,抵达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对方公司的人老早就等着了,郑海洋没跟着上车,只让那两位女同事跟着去酒店。   一百六十斤的女负责人睡得脸上都是一条条的红印子,拿镜子补完了妆,才反应过来,愣了愣道:“郑总,您不和我们一起?”   郑海洋淡淡道:“不了,你们最近就住他们安排的酒店吧,到处走走看看,五天之后自己回去,这次算出差,费用公司来承担。”顿了顿,“不过回去给我写一份总结,你们不是出来玩儿的,我也要看成果。”   吴晓丽在车上还浮想联翩,下了车就彻底清醒了,听完郑海洋的话心想资本家果然就是资本家,奶奶的资本家!   郑海洋说完之后就带着自己的行李滚了,B市有个不错的水乡小镇,类似周庄、同里的那种,他在B市也没私下里处得好的朋友,干脆就去打车去了那个小镇。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接了几通电话,其中一通是对方公司的老板的,那边盛情邀请他过来玩儿,结果火车站接到人又没跟着上车,那老板接到消息赶紧打了电话给郑海洋。   商场的事情不是私底下的人情往来,不是说昨天郑海洋拉了他一把今天他请郑海洋来B市玩玩儿就能还掉人情的,这种道理大家都懂,只可惜对方看郑海洋年轻,以为用这种方法忽悠一下年轻人,就能把人情就换掉。   对方忽悠郑海洋,郑海洋索性忽悠了回去,不给对方一点便宜占,他不可能跟着对方去酒店,最多让对方招待两个女同事,已经给了点面子。   对方在电话里盛情邀请,郑海洋就索性回道:“刘总也别客气了,反正往后我在B市有什么事儿,也是要找你的。”   这话一出来,对方就懂了,郑海洋这次人来了B市,根本就没打算过来,也终于明白电话里的这个年轻人确实不好糊弄,只得作罢,客气了两句让郑海洋好吃好喝,然后就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没多久,韩一的电话就来了,郑海洋一开始不想接,但总觉得不接显得太刻意了,这才在电话铃声挂断之前最后一秒接了起来。   韩一的声音听着有些不高兴:“又开会呢?!”   郑海洋转头看看车外,听到韩一声音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这会儿出租车其实是往家里开的感觉,直到看到窗外陌生的建筑物,才恍然这会儿根本不是在省城。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不是,出差,已经在外面了。”   韩一在电话里一愣:“出差?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们公司什么鸟差要当天走?”   郑海洋道:“有急事,”顿了顿道:“不说了,还有事情,先挂了。”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挂掉了,心里烦躁的要命。   火车站到风景区并不近,车开了四十五分钟才到了,郑海洋拖着行李找了水乡小镇里一个靠湖而建的小旅馆,一问,一晚上竟然要250!?   郑海洋把行李往脚边一放,心想他么这破地方没出名之前就他么一个小农村,没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时候一晚上三十块都没人住,现在竟然要250?抢钱啊?!   郑海洋还能让人占了这个便宜,往前台一靠,手指点了点桌面,道:“美女,便宜点。”   旅游景点人来人往,前台收钱的眼睛都尖,什么人有钱什么人没钱一眼就能看出来,光郑海洋身上那件衬衫就要好几千,对方一眼就看了出来,于是打哈哈道:“我们不一样的,房间都是靠湖的,你晚上往阳台一站,就能看水乡的夜景,还有我们房间都是特色房间,250你随便挑,包早饭午饭,晚上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热水24小时供应,电吹风电视空调什么都有,250老板你觉得不亏的。”   郑海洋心想房东大姐你吹牛也好歹找点东西来吹一吹啊,尼玛现在哪个小宾馆没有电视空调电风吹的?250一晚上?这价格到底哪个傻缺定的?   郑海洋当然不住,他不缺这个钱,但总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么多钱,他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又不是天上掉馅儿掉下来的,他索性伸出一根手指头,讨价还价道:“你们这里没微波炉没小冰箱没洗衣机,地方不大这个天还有点潮湿,又不是旅游旺季,250?大姐你是真不想做生意?”   老板娘想了想:“你说多少吧?”   郑海洋伸出两根手指:“一百,你给我个房间,早午饭我自己解决。”   对方犹豫,郑海洋拖着箱子就要走,老板娘在后面尔康手道:“行行行,一百就一百,住几天住几天?”   郑海洋从西裤兜里掏钱包,一边把钱掏出来一边道:“先住五天吧。”   郑海洋住下来的第一天本来想在小水乡里到处走走看看的,可上了楼就懒得动了,房间不大,但也装点得不错,床单被套被子都是房东后来新换的,开了电视往单人沙发上一靠,随便调了个电视就不想动了。   人心里一有事就觉得身体也跟着重,不想动懒得动,如果一个人,就算在旅游景点也根本不想出去走,郑海洋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他洗漱过之后索性爬了床,晚饭也不吃了,开了空调干脆就直接睡觉了。   @   郑海洋是晚上十一点多饿醒过来的,下楼的时候完全忘记讨价还价的时候说自己不蹭房东的饭,房东大姐也算厚道,给她找了点包子和一捅方便面,还拿了两个干净的碗给他盛鸡蛋汤。   郑海洋就在房间里泡面,就着热乎乎的包子把一碗面全吃了,汤也没剩半滴,吃完了之后把碗筷送下去。   客栈也没有网,手机信号勉强还凑合,郑海洋一边拿手机充电一边刷个网页,无聊登陆了QQ,发现韩一的头像是灰的。   郑海洋现在远在千里之外排解情绪,看到韩一的头像灰着心里就空空的,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可睡不着,就只能乱想。   他想他一定发了神经才会喜欢上韩一,一定是这样的,他没什么情绪和理智去抽丝剥茧的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韩一,在他看来感情这种事情没什么因果道理,就是种感觉,他对韩一有了这种特别的感觉,却又硬逼着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   其实躲出来并不是要找到什么答案和解决办法,郑海洋知道自己就是想找个地方躲开韩一几天,自己一个人呆着,回去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把韩一继续当弟弟当亲人一样处着,郑海洋甚至从来没想过要在这荒谬的感情里寻找一个结果,他所有的理智和下意识的反应都告诉他,不能继续下去。   吃面的时候郑海洋就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要是继续喜欢就躲一躲,时间长了也许感情慢慢淡了,以后韩一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差不多就没他什么事情了,到时候可以出国上学什么的……反正,郑海洋这一路想的都特别悲观,越想越觉得他自己太他么悲催了,自己都开始可怜自己。   可是等到半夜一点多的,手机竟然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韩一”两个字晃动着,铃声伴随着震动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差点把郑海洋给吓死。   他手里捏着手机,瞪眼看着屏幕,心想韩一发神经这个点给他电话?现在可是半夜一点多!!?难道发生什么事儿了?郑海洋接通了电话,还没出声,电话那头韩一的声音暴躁的传过来:“醒醒啊!!我在B市火车站,你在哪儿啊?别告诉我你不在B市!!”   郑海洋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韩一跑过来干嘛?!他诧异道:“你在火车站?!”   韩一:“对啊,告诉我地址,我打车过去。”   郑海洋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会儿还没想到其他的,“现在几点你来B市?”   韩一在电话里也特别不耐烦:“别废话告诉我地址,半夜被打劫了怎么办?”   郑海洋对韩一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关心,一听到“半夜”“打劫”两个词心里就是一跳,下意识就说了地址,说完之后道:“你身上有钱么?够不够打车过来?!”   韩一却嚷嚷道:“我的天!你有酒店不住住那个破水乡?你脑子坏掉了吧?你等着,我马上上车了,很快就到。”说完电话直接一挂。   韩一这通电话让郑海洋彻底醒了,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清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换衣服,一边换一边纳闷的想韩一跑古来干嘛,一边又拿了钥匙和钱包手机出门。   下楼的时候前台换了个小伙子,瞪眼看着郑海洋,“这么晚出去?”   郑海洋看他:“有吃的么?我弟弟等会儿过来。”   那小伙子睁大眼睛点点头:“有啊。”卧槽,这年头文艺男青年也忒多了,他今天都接待了好几个半夜跑过来住宿的了。   郑海洋知道这边旅游景点出租车进不来,一般都停在门口,便索性跑到门口,半夜水乡的经典都关闭了,但一些景区的夜灯还开着,远远看过去灯与小楼交相辉映还挺漂亮的,但是郑海洋无心欣赏夜景,在门口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等到了载着韩一过来的出租车。   韩一的钱果然不够,还差二十几块,郑海洋沉着脸一边掏钱包把钱递给驾驶座的的哥,一边嘴里忍不住挑剔道:“有病的晚上过来。”   韩一从副驾驶跳下来,后备箱拿行李,抬眼前后左右看看,张嘴道:“怎么也没开个24小时便利店?”   郑海洋付完钱出租车边掉头走了,他气的差点没抬脚踹韩一身上,韩一却死皮赖脸的凑上来,拖着行李对他道:“你怎么也不住酒店的?”   郑海洋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真是暴躁的快要炸了,他跑出来就是专门躲着眼前这个熊孩子的啊!!!还能不能让他清净个几天啊!!跟过来是要闹哪样啊???!   郑海洋上下打量韩一,沉声道:“我不住酒店我乐意。你跑过来干嘛?”   韩一心想我他么这是千里追媳妇儿我容易么?跑来竟然还被人嫌弃!嘴上道:“啊,我过来旅游啊。”   旅游个屁,大半夜游湖么?   郑海洋带着韩一回去,韩一就拖着行李跟在后面,咋咋呼呼的,景区的主干道早就封锁了,只有旁边的小路可以走,两个男人走在小路上,说话的时候有清凉的夜风还有一点回声,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韩一:“哎你不是说有急事过来出差么?你出差怎么住旅游景点啊?你们公司难道打算把这个旅游景点给拆了建大楼?不能够的吧?”   韩一:“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肯定没睡!听声音我就知道。你大半夜住这里还不睡觉,你晚上干嘛呢?”   韩一:“哎呦,你嘴里怎么一股子泡面的味道,不会我打电话之前才吃吃了泡面的吧?”   郑海洋大半夜听道韩一叽叽呱呱带着点回音的吵闹简直要烦躁死了,说好的郁郁寡欢呢?说好的一个人静静想想呢?他心里是有些烦躁,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韩一听到韩一的声音心里有觉得听踏实还挺……高兴的……_(:з」∠)_,郑海洋感觉有病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郑海洋把韩一带回小旅馆,前台的小伙子找了泡面和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吃的都放在小脸盆里。   韩一看看那碗就有些不乐意了,道:“你们这里不包餐的么?怎么能给客人吃泡面?”   郑海洋在后面踹踹他:“你当五星酒店的?”   小伙子无辜道:“饭店有吃的,过了饭点就没了,一般我妈就留一些包子准备一些泡面,防止客人饿的,饼干什么的她说不营养。”   韩一一手拎着行李另外一手把放着吃的的碗拿起来,扬扬下巴道:“我和他睡一个屋,不另外开房间了,哦,对了,记得和你妈说,下次别弄方便面了,方便面也不营养,比饼干还不营养。”   小伙子:“……”QAQ   郑海洋一听韩一说睡他的屋立刻就炸了,把人拦住,对前台小伙子道:“再开个房,我隔壁或者靠近一点。”   韩一才不理郑海洋:“我没钱,睡你的屋。”   郑海洋把人拉住,掏钱包:“我有钱。”   韩一转头看看他哥那副急躁的样子,现在真是越来越确定心里那个想法了,要是他哥心里没鬼这么着急再开个房干什么?他们两个一起睡的次数还少?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   韩一实在太清楚了,这么多年自己打的台基自己还能不明白?这几年他时不时就找个机会和郑海洋睡一张床,哪次有问题的?哪次他哥不是正大光明让他睡的?现在开两个房间干嘛?心里有什么鬼?   韩一索性不拦着郑海洋了,只是凑过去,贴近了,转头义正言辞又正气凛然道:“从小到大都睡一张床,花钱再开个房间有必要么?”   郑海洋已经掏出钱的手果然一顿,像是打了个激灵,在韩一的目视下硬生生抬起眼,把话接了下去道:“那算了。”   前台小哥已经把手伸了出去,可怜只能把手空荡荡的又缩回去,道:“要不要加床被子?”   韩一转头拎着行李上楼梯,甩出两个字:“不用。”   郑海洋的房间和家里的卧室差不多,不大但是干净,装点的也还不错,郑海洋的行李就放在桌边,韩一进了门之后索性把箱子拎过去放着靠在了一起。   郑海洋进屋之后随手把门关了,往椅子上一靠,皱眉看着韩一。   韩一自己蹦跶,烧水泡面,给自己倒水,先把包子和馒头吃了,吃完了之后面也泡好了,抱着捅把面吃了个干净。这期间十几分钟,兄弟两个也没什么交流,各怀心事。   韩一心里琢摩着郑海洋应该真的是有点喜欢上自己了,要不然不会这么炸毛,他哥可不是文艺男青年,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找了个小客栈呆着,半点都不像平日的处事风格。   而郑海洋这会儿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韩一过来干嘛?这明显就是知道他来B市跟过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跟过来?他现在又不是学生,有时间又好玩儿,韩一现在可以一个公司的负责人!!他跟出来不用上班?不用打理公司的事情?!   太奇怪了,郑海洋反应过来之后越来越觉得韩一的这个举动很怪异,特意跟过来,更像是因为知道他过来所以坐了半夜最晚的车追过来。可是人做一个决定总有理由的吧?韩一到底为什么跟过来?   泡面吃完之后韩一才稍稍缓过来,把泡面桶扔掉了,擦干净嘴直接脱了外套,人往床上一躺,还故意大声叹了口气。   郑海洋站起来走过去,抬脚踢踢他的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韩一抬起脖子,笑笑,又重新躺回去,道:“来跟你私奔啊。”   郑海洋听了这话感觉心里像有什么在不停撩拨一样,嗓子眼儿又提起来了,喉头动了动,又问道:“不要上班?”   韩一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道:“问我姑请假了,年假,全请了。”   郑海洋:“……”毛病。   确定韩一是请了假过来的,郑海洋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他让韩一去洗澡,韩一也乖乖洗澡去了。郑海洋趁着韩一洗澡的时候跑去楼下,打算要一床被子,刚刚把门关上,浴室的拉门就被轻轻推开,韩一一只脑袋钻出来,朝门口看了看,嘴角扯出个得瑟欠扁的笑容,很快又钻回去继续洗澡。   浴室实在有点小,洗澡的地方跨两步转个身就能碰道墙,也没有排气的风扇,整个浴室里都是氤氲的热气,但韩一洗澡洗的格外麻利。   他现在真心觉得这一趟出来真是太值了,自己撒了那么多年的网眼看着就能朝回收了,只是还要再等等再观察观察,只要确定了他哥是真的对他动情了,后面的事情就绝对不用愁了!   韩一迅速洗完澡出来,套了条内裤擦干净脚直接朝外面跑,移门一堆开直接朝床上一趴。   郑海洋当时已经回房间了,正坐在椅子上调电视,转头看到的床上光溜溜的韩一差点没一口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掉。   韩一却抬起头,因为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小狗抬眼看着他:“你不睡?”   郑海洋把眼睛转开:“我下午睡过了,不睡。”   韩一心里哼了哼,心想你他么不睡不会是因为怕和我睡一张床吧?床上已经多了一床被子,韩一钻进了一床被子里,拍了拍身边的枕头道:“过来睡觉,明天我们买门票进里面的景点看看。”   郑海洋想说不要,但想想又觉得太刻意了,而且本身也有些困意,还是爬了床。   韩一似乎很困,没闹腾,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郑海洋翻了个身,闭眼闭了一会儿,却突然感觉到韩一从后面凑了过来,很小声的喊了一声“哥”,那声音就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的,还带着浓浓的睡意,郑海洋一听就知道韩一在说梦话。   他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从被子里伸出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抬手摸了摸韩一的脑袋,摸完了把手收回来,闭眼安心的睡下了。   @   郑海洋想要自己一个人安静安静的计划彻底泡汤!   第二天一大早,韩一就拉着郑海洋下楼去蹭饭,房东大姐一开始还乐呵呵的给他们盛早饭,后来反应过来,瞪眼对郑海洋道:“小老板!你不是说早午饭自己解决的么?”   韩一伸长了脖子,拿了个包子递给郑海洋,“啥?你一晚上收我们一百块竟然不包早饭?几只包子两碗粥能要多少钱?大姐你看上去人不错啊,这么抠门的事情……”   老板娘想了想,口气软了下来,笑呵呵道:“吃吧吃吧,不收你们钱。”   郑海洋和韩一吃完了就买门票跑景点,其实小水乡这里以前就是农村改造的,有很多很古朴的街道,南方小镇的青砖红瓦,还有一些就是古代名人的故居,有些路很古朴,由大快的石板建成,道路两边皆是有特色的小店,卖点绣品小雨伞糖人什么的,还有不少茶楼和小饭馆,有特色的小店临湖而建,有些店家直接把饭桌摆在小船上,旅客可以一边淌在湖边一边吃点小点心。   这样的水乡小镇南方城市其实不少,B市的这个还不算最大的,但好就好在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多,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就好像回到了古代的小镇,人文气息浓厚,没有城市的喧嚣和快节奏的生活,人都是懒懒的。   韩一的兴致很高,买了不少小东西,郑海洋不忍心打击他,这些东西义乌小商品市场以后到处有的卖,根本不用在这里买。但韩一像个真正来旅游的,到处走走看看,还会在茶馆点一壶茶,十块钱点一首评弹听听,特别有情调。   郑海洋跟着韩一,自己也慢慢放松下来,感受这远离闹市的小镇带来的宁静平和。   韩一东西还准备的挺全,带了相机过来,给郑海洋拍了不少照片,还找人给他们合影。他们在一个小石桥上拍合照,没找到路人,韩一就直接勾着郑海洋的胳膊,反拿着相机,把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拍照。   拍完了郑海洋挣扎开,嫌弃道:“腻歪死了。”   韩一一边调相机一边“切”道,“腻歪也只和你腻歪,又不和其他人腻歪。”   郑海洋听这话听出点其他味道,心里咯噔一跳,抬眼看韩一的时候韩一却已经抱着相机站了起来,转身朝桥下面走。   郑海洋愕然看着韩一的背影,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多了,可刚刚韩一那句话他在一琢磨,越琢摩越不对,哪有两个大男人这么相互说话的?   韩一已经走到了桥下,转头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我们再朝前面走走。”   旅游景点的项目里有个小楼,据说是真的古代建筑,比较有特色的是它的楼梯,非常窄,坡度也很大。韩一对这个建筑非常执着,一直要跑去看看,找了很久才在一个石板小巷子里找到了,爬上去一看,果然很陡。   二楼的玻璃柜里展览了一些古代劳动人民的劳作工具,韩一到处看了看,郑海洋就坐在一边的休息椅上等他,等韩一跑回来的时候,他又站在窗边,聚焦了镜头拍对面的小桥流水。   郑海洋为了不挡镜头,专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了韩一身后。   虽然玩的很轻松,但郑海洋心里的担子非常重,尤其看着韩一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就想这样最好,一辈子都别说,以后走的远远的,对谁都好。   人的情绪有时候难免来的突然,郑海洋看着韩一的背影,心里升腾起负罪感,却又觉得很舍不得,眼神慢慢就变了。他抬眸的时候却根本没注意到,韩一镜头对着的方向有一扇窗户是没有打开的,镜头聚焦的远处是小桥流水,聚焦拉近到窗户上,却倒映出郑海洋清晰的面孔。   郑海洋无声的吐了一口浊气,正要转过身去,韩一却突然松开相机转过身来一把将他拉住,问道:“郑海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郑海洋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很快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的理智让他下意识的反应非常克制,反问道:“什么?”   旅游淡季基本没什么人,这处小楼难找,来的人也多,也没展示什么重要的文物,工作人员在下面收门票打卡,楼上却根本没人,只有郑海洋和韩一。   韩一在郑海洋反问一句“什么”的时候就逼近了,目光直直看着他,黑眸特别坚定,像是有黑洞要把人吸进去,他又问了一遍:“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郑海洋眉心皱了皱,道:“没有,你搞什么……”   可后面还没说出来的话却被硬生生回吞了下去,因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一的脸突然凑近,牙齿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轻声道:“我有。”   郑海洋的嘴唇上传来刺痛的时候整个脑袋都麻痹住了,身体僵硬住,韩一却已经顺势把他推到了另外一边的休息椅上抵着,自己蹲下来,目光尤为急切火热。   郑海洋呆滞住的双眼动了动,低头看身前的男人,韩一却恳切的看着他,而那目光中的深意,却是郑海洋能够读懂的。   韩一看着他,急切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对吧?郑海洋。”   郑海洋下意识的呼吸都变得很重,他抬眼看了看这个木制小楼,又把眼神转回来看看韩一,他的耳膜胸腔里都是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他有一种昏眩感,感觉此刻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也许是本能的要逃避,也许是真的不敢相信。   韩一却有些等不住了,他等了七八年,真的不想再等下一个七八年。这一路上郑海洋可能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眼神的变化,可韩一习惯了毫无希望的等待,却受不了郑海洋眼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那种和他相似的求而不得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只会撩起他心里的触动,让他跟着被撩动,想要去靠近。   韩一把郑海洋的脸捧住,让他看着自己,目光锁着他,一字字道:“郑海洋,我喜欢你。”   郑海洋却在这句话之后把目光飞速转开,抓开韩一的手用力挣脱开,站起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时间就滚回去上班。”   郑海洋说完就朝楼梯口去,韩一却没想都他哥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会是这个反应,他下意识的扑过去把人拽回来,大声道:“有什么好逃避的!!我都喜欢你七八年了!!”      第87章 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韩一那句“我都喜欢你七八年”了脱口而出的时候,郑海洋在楼梯口差点没站稳直接滚下去,幸亏韩一眼快手快把人捞住往后一拉,郑海洋才没从那么陡的楼梯上摔下去。   可这一声吼出来之后,郑海洋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听韩一说“我喜欢了你七八年”绝对比亲耳听到他说一声“你真恶心”要震撼的多,那一刻郑海洋脑子里都转不过来,像是压根不能理解韩一说了什么一样拿眼睛直接瞪着韩一。   韩一也是被逼急了才冒冒失失把话吼了出来,幸好当时楼上没人啊,可是楼下尼玛还有两个一边收门票一边聊天的大妈呢!   韩一收拾了手里的照相机,拿手捧着郑海洋的脸,对他道:“咱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郑海洋还处在震惊中没能把自己拨出来,任由韩一拉着自己朝楼下走,楼梯很陡也很窄,韩一在前面拉着他的时候不得不侧身把手伸到后面,郑海洋眨眨眼睛,有那么一刻是特别想直接把人一脚踹下去的,但最终还是没忍心动脚——他想韩一到底在说什么呀?他在说什么呀!!   郑海洋被韩一拉下楼的时候门口两个收门票的阿姨看着他们的表情是这样的“=口=”,05年搞基两个字还没普及呢!南方旅游城市的小水乡哪儿会那么开放!在楼下听到一声吼的时候其中一个大妈就觉得不对劲,上面不是俩男的么,结果转头一看跑下来的人,果然就是俩男的!!大妈表示现在的小青年实在是太凶残了。   郑海洋被韩一拉着,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跑,小巷子实在太多了,跑来跑去也没找到主干道,郑海洋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回过神来的第一句就是用力回拽了一下被拉着的手,瞪眼吼道:“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韩一现在哭笑不得,他觉得他哥这口气明显就是要发火,他只得回头道:“咱们先回去,回去再发火成么?”   郑海洋瞪圆着眼睛,目露凶光,当然是不可能,他抬脚就要去踹韩一,被韩一躲开,两人在一个巷子口挣脱扭打了起来,韩一也是火了,直接把人往墙上一推,一口就亲了下去,那一口火急火燎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要发泄全部的情绪,两个的牙齿隔着嘴皮子都磕到了一起,这一亲亲的“暴利”又“血腥”,亲完之后两人门牙都撞的生疼,但好在郑海洋的火气也熄灭了不少。   郑海洋阴沉着脸,也没看韩一,直接转身就走了,韩一在心里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也不敢也放肆了,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走。郑海洋的方向感还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主干道,参照门票反面的地图走回了小客栈。   小客栈靠湖的落地窗开着,走出去有一个木制的小阳台,郑海洋把窗户打开透气,一脸阴沉的朝椅子上一坐,韩一老老实实跟着进门关门,把东西一放,一开始都没敢轻易开口,怕再把人给惹毛了。   郑海洋心情怎么可能好,他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这次一个人静一静,回去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等以后韩一结婚了他就出国念书一个人呆着,现在好了——呵呵,韩一说他喜欢自己七八年了,老郑家老韩家一口气出了两个基佬,这他么不是天要塌了,是地府都要塌了!   郑海洋抬手闭眼摸了摸额头,韩一从房间另外一边放下东西走了过来,蹲在郑海洋椅子边上,喊了一声:“哥。”   郑海洋心里叹口气,没睁开眼睛,只是闭着眼睛想这他么还知道喊他哥,这一声哥真是听得他肝肠寸断的,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韩一两手抓着椅子的扶手,也不敢去碰郑海洋,怕把人惹毛了,他知道他哥现在肯定接受不了,便想着慢慢来绝对不能急,他一张网撒了七八年,最后功亏一篑他得悔死。所以他放软了声音,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蹲在郑海洋面前,求道:“哥你别这样,睁开眼睛看看我。”   郑海洋觉得很无力,抬抬手,还是闭着眼睛,无奈道:“走吧走吧,回去吧,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话才说完,手就被韩一握住,指尖触碰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抖,郑海洋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韩一,韩一苦笑着回视他,道:“有那么难么?!”   郑海洋没吭声,韩一变继续抓着他的手蹲在他面前抬着脖子道:“郑海洋,我十六岁就喜欢你,喜欢你七八年了,你就不能正眼看看么?!你让我滚回去我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这话像是根毒刺一样直接戳到了郑海洋的胸口上,郑海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目前的情况是完全出乎他预料之中的,应该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韩一的关系竟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韩一看着郑海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哥,你喜欢我的对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郑海洋的眉心都颤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刚刚韩一问的那句“有这么难么?”其实补全了句子就是“承认喜欢他有这么难么?”   郑海洋曾经觉得不难,至少他敢于自己面对自己,他可以对自己承认,他是喜欢韩一的;可是现在韩一就在自己面前,他却发现承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于是他只能看着韩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一觉得要疯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哥在这个问题上竟然这么固执的不肯承认,他心里有些着急,焦虑安奈不下去,他现在特别想抱着郑海洋亲一亲,他一场暗恋七八年没有得到回应,忍了许久,像是离开谁生存在陆地上的鱼,干渴的快要绝望了。   郑海洋只是这么一动不动看着他,韩一便只得想其他办法,他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想逼你什么,我就是太着急了,我喜欢你好几年了,再熬一熬就快十年了,我本来以为你也喜欢我的,要不然我刚刚也不会那么着急。”韩一错开眼神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旁边,这会儿才明白无助是个什么感觉,他过去的坚定像是堆积起来的泡沫,竟然轻轻松松就全都破碎了。   要说什么呢,韩一想,说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努力的暗恋他的么?可是没用啊,他算错了一步,提早把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郑海洋又不配合,他下面根本没法说下去!   可就在韩一无助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的时候,郑海洋坐在椅子上,喉咙里轻飘飘的“嗯”出了一声,那声音特别小,韩一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愕然转头的时候,郑海洋突然叹口气瘫坐了回去,显得很无力很彷徨,最终还是开口承认道:“是吧,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喜欢韩一的,他承认。   韩一眼里希望的火苗噌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他赶紧把后背绷直了,靠近郑海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道:“哥,你说真的?你没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的?郑海洋心里沉沉叹着气,看着韩一,他什么时候骗过他?   由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愤怒恐慌再到后来彷徨不知所措,经历过这样的心路,郑海洋便知道韩一心里其实也不好受的,他才发现自己喜欢韩一便焦虑得不行,更何况是韩一喜欢自己喜欢了七八年?郑海洋对韩一从来没有色厉内荏过,从小便是百般爱护,如何看到韩一这样,心里便心疼得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疼是哪种心疼,但就是不能见韩一难受。   郑海洋坐起来,抬手放在韩一耳后摸了摸,沉声安抚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韩一哪儿还有工夫管什么错不错的,他哥对他的爱护此刻就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他用力把人抱住,在郑海洋耳边道:“哥你别这样,这不是刚刚好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刚刚好呀。”   郑海洋被韩一搂着,苦笑了下,心想一口气出了两个基佬有什么好的?   韩一其实特别想亲亲郑海洋,但还是没敢,便就这么抱着,他心里有些激动地想现在这样就够了就行了,不奢望更多的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韩一和郑海洋各自平复心情,韩一去楼下要了水壶上来烧水泡茶,泡完了茶韩一就和郑海洋腻歪在一张大椅子上,郑海洋平时看不出来多傲娇,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格外嫌弃这个倒霉弟弟,韩一又是拿水壶又是问老板要茶叶泡茶烧完水之后挨过来,硬是被郑海洋翻了两个大白眼。   韩一心里快要笑岔气了,可没办法,他喜欢呗,受着!他往郑海洋椅子里钻,钻着坐进去,然后挨着他哥,和他说话。   郑海洋皱眉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韩一把腔调调整得软软的,对郑海洋道:“哦,十六岁吧,博士毕业那年,我那段时间特别讨厌你烦你但是一见不到你就慌,我就和胖子说了我的症状,哦,胖子不知道,他以为我暗恋个女的,然后他就说我单相思了,我才知道自己喜欢你的。”   郑海洋心想怎么这一段这么耳熟呢?结果一回忆才想起来,妈的当时就是胖子告诉他韩一早恋的呀!!他那会儿还瞎操心!敢情那暗恋对象就是自己!?   郑海洋干巴巴问道:“那时候怎么消化过来的?”毕竟才十六岁,太小了。   韩一怎么可能说他那会儿英明神勇接受得飞快,他肯定得把自己往可怜了说,于是硬把自己塑造成了痴情汉的模样,叹气道:“是啊,我那时候也挺纠结的。”但他又不敢说的太可怜,怕他哥心疼,于是只能点到为止,“不过幸好那会儿小不懂啊,所以其实还好,没那么多是非观念,就觉得喜欢就喜欢了吧。后来时间一长也成年了,工作又多,也就没工夫瞎想了,就一个人偷偷暗恋。”   郑海洋一条胳膊挨着韩一,韩一说完就顺势搂过来,贴近他,轻声道:“哥,你让我亲一下吧。”      第88章 又不干什么,你别这个表情,躺过来我们说说话      郑海洋一个把韩一从小带到大的人,听到韩一委屈的说他偷偷暗恋了自己七八年,心窝子立刻就软了下来,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他想韩一这是暗恋的自己他也没办法呀,这要是暗恋的另外一个男的,保不准他就气的去把人走一顿了。   郑海洋觉得韩一就是自己的克星,尤其他最后听到韩一软着嗓音贴过来,轻声在他耳朵边吐气:“哥,你就让我亲一下吧。”   郑海洋翻了个白眼,立刻就耸了一下肩膀:“别得寸进尺!”   韩一就这么双手环着郑海洋的胳膊,不放,非但不放,还黏糊糊的摇了摇,扯皮道:“你就当可怜一下我啊,你想我多不容易啊,我喜欢你七八年,煎熬的要死,好不容易等道你也喜欢我了,心里高兴死了,你也让我尝点甜头。”   郑海洋回道:“要尝甜头自己下去问老板娘要糖去。”   韩一不依不饶,伸长了脖子,像条长颈鹿一样开始耍赖:“亲一下,就一下,真的,就亲一下,一下就好了。”   郑海洋不是想要欲拒还迎,他是真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亲毛亲啊,两个大男人啊!可他哪里拗得过韩一,韩一小时候在大户室,对郑海洋说:“哥哥!我要吃火龙果!”郑海洋就给买火龙果。韩一说:“哥哥!我想喝哇哈哈!”郑海洋就给买哇哈哈。   现在韩一说哥哥!我要亲一下!郑海洋心里是软的行动上也就毫无招架之力。   韩一是先亲到了郑海洋的脸,拿鼻子蹭了蹭,才好不容易亲到了郑海洋的嘴巴,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亲一下就松开了,也就是唇瓣触碰了一下。   那一下短暂的郑海洋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而韩一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好了衣服下摆,对郑海洋道:“我们出去吃饭吧。”   郑海洋和韩一在湖边搭建的小棚子里吃饭,吹着凉风看着夜景,也别有小水乡一番宁静朴质的滋味,这里远离城市没有大都市的繁华,心境都好像沉静下来不少。   郑海洋在河边吹着冷风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和韩一相互袒露了心声,他们从兄弟变成了相互喜欢的人。   这种心情很微妙,像是河水上飘着的浮萍,没有踏实的感觉,可是飘飘荡荡又觉得心里很开心很舒服,不踏实却觉得挺高兴的,明明知道是错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韩一看郑海洋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就不吃了,付完钱带着郑海洋回去吹空调看电视。   郑海洋洗完了澡出来看到韩一在床头柜里翻找什么东西,他还疑惑了一下,“你找什么?”   韩一一把将床头柜的抽屉塞回去,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茶水给打翻了,他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穿鞋一边道:“洗完了?我来洗。”说完就去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漱。   郑海洋一边吹头发一边纳闷的想韩一刚刚在找什么,目光转向床头柜的方向,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可是小旅馆,他么韩一刚刚不会在找套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郑海洋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应该不会吧,但又反问自己怎么不会?孤男和寡男共处一室还睡一张床,就目前他和韩一的情况,擦枪走火不是分分钟?!   郑海洋以神思游离的状态吹完了头发,韩一也已经飞快洗完澡出来了,出来之后随意用干毛巾撸了一下头发就钻上了床,爬上床之后用一脸期待的目光看着郑海洋,接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枕头:“来来来……”   郑海洋后背都挺直了,瞪眼看他道:“才几点就睡觉?”   韩一喷了,“又不干什么,你别这个表情,躺过来我们说说话。”   郑海洋看韩一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才放心下来靠着床边走下,韩一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问他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   郑海洋道:“就这几天。”   韩一:“几天是哪一天?”   郑海洋想了想,确定是那天韩一赤着胳膊下楼在他眼前晃悠那天,但这么说实在有点色,就道:“突然有一天发现的,你有几天没给我打电话。”   韩一心里小小的澎湃了一下,果然这七八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又道:“那你跑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郑海洋见韩一是真的想和他聊聊天,便苏醒掀开被子坐了进去,道:“嗯,差不多吧,一个人静静。”   韩一到这里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他一直觉得如果他哥会喜欢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布下的这么一个局,所以算起来,还是他算计了郑海洋,故意做了这么多迷惑他的感情,如果这七八年他没有做那么多,郑海洋心里不会埋下那么一粒种子,破土变成如今这样。   他虽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情感上也承认是他故意扯了郑海洋下水。他坐起来,靠着郑海洋道:“哥,是我不好。”   郑海洋小小叹口气:“你又道什么歉?”   韩一摇了摇头,心里默默说,是我把你引上贼船的,可是我还一点都不后悔,我就觉得你应该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韩一以前默默喜欢郑海洋,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喜欢,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可郑海洋却已经想到了千万里之外的爹妈和韩一的爹妈,他想这事儿办的,难道出柜么?出柜还不直接被家里给打死。   韩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出一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现在不用想那些事情。”   郑海洋转头道:“等再过两年,你爸妈急着抱孙子了……”   韩一飞快且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得抓紧时间给韩十找老婆生孩子。”   郑海洋:“……”这他么是亲哥么……   韩一知道郑海洋思虑顾忌担心什么,而那些早在这七八年里他就想好了,他有自己的计划,走到哪一步该怎么办他早就计划过千遍万遍了,他既然把郑海洋拉上了自己的贼船,就没打算让他哥烦心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不用他烦,全部他来做。   他靠着郑海洋,胸口贴这他的肩膀,把人搂着,道:“别想那些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以后肯定有办法。”这口气,明显就是已经做好了和他共度一生的准备了。   郑海洋心里叹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本来他想等着韩一结婚了就出国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走得了的了,韩一也绝对不可能放他走,走了也会追出去。   屋子里空调的温度打得有些高,郑海洋感觉身上有点热了,两个人有靠在一起,更加燥热一些,韩一却抱着他不放,靠的很近的距离和他说话,眼神专注的看着他,气息都喷洒在一起。   郑海洋动了下,道:“哎,太热了,放开放开,我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   韩一却偏偏搂着他,下巴隔着他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用手把他的脑袋扭过来,亲了亲他的鼻尖道:“哥,再让我亲一下。”   郑海洋挑眉道:“就一下?”   他看到韩一浓黑的睫毛就在眼前,气息有些乱了,韩一将他身体转过来,胸口贴着胸口。   韩一的目光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有些迷离,眼中像含着破碎的星光,嘴里呢喃道:“不行,两下。”说完便一手捧着郑海洋的脸,直接亲了下去。   郑海洋当了两辈子老处男,在接吻方面实在没有什么经验,被韩一一口亲上的时候心口也颤了一下,然后他便发现,这不是一个亲吻,而是一个长吻,直到韩一把舌头也伸了进来。   郑海洋现在悔死了,早知道这小子以后会和自己在一起,小时候他么就应该玩儿养成呀,一直养到大在一起,忠犬不是很萌!?结果中途养歪了不说,现在还像个狼狗一样咬着自己不放。   “行了行了……”郑海洋推开韩一,手臂擦了一把嘴,擦出一手臂的吐沫,可韩一却两眼冒光的黏上来,贴着他道:“哥你让我试试吧?”   郑海洋立刻瞪眼:“试什么?!”   韩一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可那一脸情欲迷离的样子还是出卖了他,他道:“我就亲一亲,我不进去。”   郑海洋:“……”卧槽,男人骗小女孩儿上床时候说的话,什么“我不进去”之类的,现在他喵的韩一都用来哄骗他了。   郑海洋当然不干,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刚刚韩一是在找套,他把韩一推,转身就要下床,韩一却像只正当壮年的狮子一般扑了过来,抱着他蹭了蹭,这次说的话无耻的又变了,他道:“那你让我试一下,要是太疼了我就不进去。”   呵呵……   郑海洋把人反抓过来,瞪眼道:“那你也让我试试啊,要是太疼了我也不进去。”   韩一眼睛像是发绿光的灯泡,瞬间亮了起来,脖子都伸长了,点头道:“好呀!”   郑海洋:“……”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第89章 【事后一支烟】      郑海洋事后抽了一支烟,这一支烟抽他得他心情相当复杂微妙。他以前瞧电影电视上一般都是完事儿之后男人抽烟,女人像个病娇、像一滩软泥一下朝男人胸口一靠;虽然他没看过男男性向的电影,但他思来想去也觉得要是两个男人干完了事儿,总归也该是上面那个抽根烟,下面那个委委屈屈往人胸口一搂。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现在他和韩一这样——他靠床头抽了一根事后烟的时候,韩一就像只树濑一样四只爪子巴拉着他,脑袋还在他后背蹭了一下。   郑海洋边抽烟边想着他妈到底谁上了谁啊?!敢情韩一得了甜头还卖乖?那一脸委屈的样子活像刚刚被这样那样过的人不是他而是韩一一样!!有没有搞错啊!!   郑海洋这一口烟抽的真是差点气背过去,而韩一靠在床头那一脸“失去贞操”被沾了便宜的表情,看得郑海洋也真是醉了。   空调开着,屋子里的温度不高不低,烟味夹杂着某种特殊的腥味,韩一像只猫一样蜷着腿靠在床头,两手还扒拉着郑海洋,看郑海洋一支烟抽完了,便抬起脖子问道:“还抽么?”   抽你个鬼啊!!郑海洋呛了一口烟,把烟掐掉,转身翻了个白眼,韩一贴上郑海洋的背,抱着他亲了一口,两手还在他胸口摸了两把。   郑海洋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他,他刚刚洗过澡身体也清理干净了,抽完一根烟就想闭眼睡觉,奈何鼻尖下面的烟味也盖不住空气里那抹让他脸红心跳的暧昧又浑浊的味道。   韩一偏偏还凑了上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试探的在他脖子上揉了揉,低声问道:“困了?”   郑海洋心里抓狂的想,困啊困啊当然困啊,被翻来覆去弄成这么个样子,当然很困了,有种你当下面的试试啊!!郑海洋心里咆哮着,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大哥的淡定,这副淡定装得他蛋疼屁股也疼,他斜眼看了一眼韩一,道:“睡觉!!”   韩一却兀自笑了笑,郑海洋穿着条内裤外加一条长裤躺在床上,韩一只穿了条平角裤衩,他趴在郑海洋肩头上,鼻子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就像一只餮足的狮子,心里真是满意得不得了。可是吃一顿哪里管饱啊,这种事情,要么不开荤忍着,只要开了荤,就一定是怎么吃都不够。   韩一伸手把四角裤里翘着的小弟弟扶正了一下,忍不住前后扭动着胯顶了顶郑海洋,又在他身上蹭了蹭,问道:“疼不疼啊?”   郑海洋侧头枕着枕头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眉心皱了一下,忍不住道:“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疼不疼了。”   韩一一听这话立刻就笑,凑过来,舔舔郑海洋的脸,对他道:“刚刚让你试了啊,你不行才我来的么,怎么现在说的好像我强迫你一样呢?”说完还拿牙尖在郑海洋肩膀上咬了一下。   郑海洋心里快气吐血了,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个被人上了的良家妇男,一边不服气,一边又觉得有点委屈,不服气这个心态他还能理解,这个委屈是怎么回事?卧槽难道天生做受的命?!   郑海洋现在已经不想理睬韩一了,计划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他只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冷静一下的呀!!说好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过两年就出国的呢?现在被上了是怎么回事?这他妈的剧本完全不对!!郑海洋不说话了,不理韩一,韩一就笑笑,从后面抱着郑海洋睡,帮他把被子盖好,起身开了一点窗户透气,等烟味散了一大半了,才重新坐回来。   郑海洋一动不动窝在被窝里睡着,韩一小心翼翼躺下去,四肢捂热了才凑到了他哥那边,从后面将人搂抱着,亲了亲,道:“睡吧。”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郑海洋才醒了,往常醒来的时候他偶尔腿麻偶尔觉得嗓子干,却还是第一次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菊花的存在感这么强烈。   他心里暗自卧槽了一下,忍不住伸手隔着内裤摸了一下,幸好没肿,就是昨晚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菊花突然找到了一点登上历史舞台的存在感,这真心让人觉得心情不爽。   韩一当时已经醒了,电动剃须开着在卫生间刮胡子,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立刻跑了出来,瞪眼问他道:“感觉怎么样?”   郑海洋多么希望一觉睡醒不用面对韩一,但现实残忍得有些不能直视,韩一那张帅帅的大脸这会儿的存在感比他现在的菊花还要强烈。他嘴角抽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抬手摇了摇道:“没什么。”   韩一不依不饶:“没什么是什么?我刚刚起床的时候看了一下,好像没肿,就怕你是里面肿了难受。”   郑海洋:“!!!!”快滚啊!!   韩一看郑海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怕再用言语把他哥激怒了,只是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郑海洋这么别扭呢?!黑着脸的样子也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哎呦,只要是郑海洋,怎么样他都喜欢的。   韩一笑嘻嘻的,但也不敢太放肆,就怕乐极生悲,他让郑海洋去洗漱,自己在阳台上刮胡子,吹着湖边的小风看着远处粼粼波光的湖面,哎……生活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韩一现在怎么能不开心?他都快开心的飞上天去了!就差拿个大喇叭到处宣传通知了!!他哼着小歌吹着早晨的凉风,就差来一曲让我们荡起双桨。他这辈子也没什么盼头了,想要的都有了,只要下半生能伺候好两家的爹妈、让韩十赶紧娶老婆传宗接代、自己抱着郑海洋过好小日子就行了!这生活可真是美得不行啊!   上和被上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质的差别。   韩一功德圆满梦想成真,心里非常开心;郑海洋却有些别别扭扭的,这也实在没办法,他来这小水乡才两天啊,人生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上韩一特地带着郑海洋打的找了个饭店吃饭,吃完了又在小湖边找了个茶馆喝茶,小水乡里没什么旅游的人,显得有些冷清,郑海洋吹着湖边的冷风倒是觉得清爽了不少,他仔仔细细把前后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最后发现剧情还他喵的有些狗血,而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他和韩一身上。   茶馆里泡得茶实在入不了韩一和郑海洋的口,但好在这里远离城市,一份宁静下品着粗制的茶叶末也别有风味,韩一喝着这店家推荐的什么雨前龙井,嘴里有些涩,可心境倒是很平顺,他在桌子下踢踢郑海洋的脚,道:“回去之后,什么都别乱想。”   郑海洋叹口气,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或者说任由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能怎么乱想?该乱想的时候他没想到事情会乱到如今这个地步,等真的乱了,却又多少释然了,改咋咋地吧,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就按他对韩一那份圣母的胸怀的,就算时光倒流回到昨天晚上,搞不好他一样被上!郑海洋抿了口茶,忍不住皱眉把茶杯拿开,这什么破茶叶?嘴里却道:“想什么?没什么好想的。”   韩一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郑海洋,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黑眸闪闪的,他道:“你说想什么?你别犯傻,去想家里的事情,现在轮不到想这个。”   郑海洋听韩一开启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回视他,问道:“那你说这种事情要过几天开始想?”他觉得自己既然基了,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去结婚娶老婆生孩子了,这条路已经在他脑海里彻底消失了。   韩一却笑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你用不着想,我不是说了么?我早就想好了。”   郑海洋撑着胳膊身体前倾,看着韩一道:“那你和我说说?”   现在的气氛显然有些不对,这两人倒不像是相互袒露心境的情人,反而像是在谈判桌上博弈谈判,韩一适时打住了这个话题,郑海洋也就没再问,在他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路非常难走,也许他们可以就这么拖着,像当年韩婷婷拖着自己的婚姻大事一般拖着,可让两家的父母终究会老,让老人家伤心难过,实在不是当儿女的该有的作为。   郑海洋又默默吐了一口气,春江水暖鸭先知,白天的小镇春光正好,他却在苦恼这种事情,他暂时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扔到角落里,品着手里苦涩的茶水,静静享受小镇带给他的难得的平静。   兄弟两个似乎有这样的默契,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谁都没有再提现实中他们需要面对的问题,郑海洋也放松了心情,和韩一在小镇里找景点游玩。   韩一的每张照片里都有郑海洋,或者就是他们自己拍的合照,在小古镇的石板路上挨着走,买一份臭豆腐两杯奶茶。有一次他们路过一家银器店,被店家在门口敲敲打打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吸引过去,买了两个相同的银吊坠,一人一个。   店家拍两个帅哥的马屁,说:“你们是兄弟吧?哎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   郑海洋心想店家可真是勤劳朴实天真啊,而韩一笑眯眯的把吊坠挂在脖子上,照着镜子道:“那当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吊坠一起买一起戴,以后有屎也要一起吃。”   郑海洋:“……”快滚!!谁要和你一起吃屎!!   韩一现在有一种“哥哥成了自己人一定要悉心呵护”的心态,再也不肯让郑海洋吃老板娘家里的馒头和泡面,他天天带着郑海洋在外面吃好吃的,夜宵都是大包带回来的饭菜。   到了晚上韩一就想那什么什么,但是他又不敢太放肆,郑海洋后面明显不太舒服,他觉得自己爽了郑海洋不爽他也很愧疚,他就只能蹭蹭顶一顶,缓解一下心理和身体上的燥热。   郑海洋还一边看电视一边故意做出一副淡定的神色,对他耸肩摊手道:“没办法,我屁股疼。不过前面不疼能用,要不要试试?”   韩一皱眉恨恨地心想他哥现在都会恃宠而骄了,果然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但嘴里只能回道:“还是算了,你身体要紧。”   郑海洋切了一声,按着电视遥控器的声音啪啪啪直响,韩一有一种感觉,就好似郑海洋手里握着的不是遥控器,而是他的某个重点部位的小伙伴似的。   韩一白天带着郑海洋在小水乡的小镇上找东西玩,晚上就抱着他哥睡,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关机,只有偶尔开两个小时,而郑海洋这几天的电话也难得不多,享受了一把假日慵懒的生活。   @   郑海洋和韩一是一起回去的,回去的那天韩十在家哇哇大喊,喊着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两个哥跑出去玩竟然把他丢下家里。   韩一呵呵:“你是考到年级第一还是怎么了?”   韩十:“是啊我考年级第一!!我这次本来就是年级第一!!”   韩一:“哦,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已经开始念博士了。”   韩十哭着滚开。   郑海洋和韩一从小水乡一起回来,压根没人知道,两人回来之后完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该干嘛干嘛,郑海洋去上班,韩一去韩婷婷那里销假,被韩婷婷骂了狗血喷头:“你当上班是上学啊?!年假说请就请??你把工作当成什么!!?”   韩一给他姑端茶倒水哄了好久,总算把快要更年期的女人给哄住了,韩婷婷上下打量韩一,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仔细看看,疑惑道:“你这两天干嘛去了?怎么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韩一摸摸下巴,笑道:“有么?!”   韩婷婷气的拿手拍他:“没有么?!!”捏住他的下巴,左右嫌弃的皱眉看了看:“你这样子就活像结了婚娶了媳妇儿生了娃一样!!你精神头是不是也太好了?去哪儿玩儿去了?回来精神这么好?”   韩一只是笑,心里乐死了,韩婷婷这话还真的说对了,他就是娶媳妇儿去了,可惜不能生娃,要是郑海洋能生,他还不得乐疯了。   韩一在韩婷婷那里销了假,转头回自己办公室,就接到了郑海洋的电话,郑海洋在那头问他:“弄好了?你姑没削你?”   韩一站在窗边,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笑的却特别傻气,对电话那头的郑海洋道:“关心我你就直说啊,我知道你关心我。”   郑海洋嫌弃脸:“滚蛋!谁管你。”   韩一赶忙道:“洋洋,晚上一起吃饭?”   “谁让你喊我小名的?”郑海洋气愤道。   韩一臭不要脸地笑,道:“哎,别这样么,你这么凶我我会伤心的。晚上一起吃饭?还是金德楼?”   “行吧。”   以前在家里,郑海洋和韩一就是兄弟,韩一每每想要做点什么,都只能在心里YY一下,现在却不同了。   韩十要是不自觉当了电灯泡,韩一和郑海洋相互递个东西,两人手指碰在一起,对视看一眼,空气中都是刺啦啦细微的电流;走得近了,韩一的手会很自然的在郑海洋腰上碰一下,别人看不出什么,郑海洋却能意会的抬眼朝韩一看看,韩一一挑眉,一脸戏谑;韩一还会在家里偷偷亲一口郑海洋,晚上韩十做作业,他就跑到郑海洋那里揩点油水。   韩十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做了这么大的电灯泡,更加不知道韩一经常不在家睡觉,半夜偷偷爬阳台跑去隔壁睡,大早上再回来。韩十早上七点四十五要去学校早读,一大早在大门口撞见他哥,还天真的:“哥你现在开始锻炼了?”   韩一心想那块肉也算肌肉么,所以便十分理所当然的点头:“对!”   郑海洋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堕落了,他非但不排斥和韩一这样的关系,每每两人在一起,他心里都有一种偷喜的愉悦,每次他想要惆怅一下自己和韩一的未来,韩一就会用他腻死人不偿命的口气说一堆情话。郑海洋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宝贝弟弟在语言方面竟然有这么高深的造诣,每次都是一边听一边害臊,心里还得偷乐,他这弯的还真是没什么曲折的心理历程。   而这个时候,韩一已经开始考虑下一步的事情了。      第90章 恢复更新      对现在的韩一来说,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事情大概只剩下了出柜,但该怎么出柜是个大问题,有他姑姑那件事情在前,他想要步后尘,搞不好就是个被打死的结局。郑海洋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父母辈在商界见识再多,可在性取向这个问题上,不可能很开放。   只看他爹对自己最心爱的妹妹出柜时的反应就知道,弄得不好,贸然出柜,便是要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但韩一也知道,他和郑海洋不能瞒着,也瞒不住,早晚会露馅儿,他哥那个性格他最清楚,搞不好现在已经想着该怎么办了。   郑海洋有什么主意他不知道,但他一直觉得这事的关键在他,他认为责任在自己,所以另可引火上身,也不想殃及到郑海洋。   他们必须出柜,瞒不了很长时间,感情会催化两人的相处方式,早晚一天家人会发现,与其被动等着家人发现,倒不如掌控主动权。   出柜的过程也必然会引起家庭的震荡,但现实已经如此,他只能往好的方向考虑,想着将来双方家庭都接受便好了,他会把郑海洋的爸爸妈妈当成亲爹亲妈一样照顾,会让两个家庭实实在在变成一家人。   韩一考虑到最坏的方面,也考虑了最好的方面,但他不想做最坏的准备,毕竟他一向自信,他还等着和郑海洋一辈子腻歪在一起。   确定要开始下一步之后,韩一便开始拟定计划,像他在实验室做实验一样一次次在脑海里模拟整个过程,确定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列出分支列,思考解决办法,形成一个全面的思维导图。   等所有可以考虑的方面都思考完之后,韩一默默的,坚定的,将自己行动的第一步伸向了自己唯一的弟弟,韩十。   @   韩十这孩子从小的生活环境就和旁人不同。   他父母比同龄孩子的父母有钱,他从小就没尝过没钱的滋味,但也没过过大少爷的生活;他爹娘很疼他,但因为生意的关系不能常常见到,于是格外独立;他小时候不太聪明,上面还有一个跳级跳到退残、聪明绝顶的哥哥,于是分外受虐。   韩十觉得自己能在这样一个容易精神分裂的环境里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他也是蛮不容易的。   满分十分,他给自己打一百分。   他在N市上学,家里除了煮饭阿姨、打扫卫生的保姆,他最常见到的就是他那两个哥哥,还有他姑姑。   说起来,韩十最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前几天还好,大概从郑海洋出差回来以后,他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他一开始其实没发现什么,毕竟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实在算不上敏感,他只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如果郑海洋和韩一吵架,两人谁都不理谁,韩十肯定一眼就能发现,立刻就能感受到,他这辈子最喜欢见他亲哥吃瘪,尤其是吃郑海洋的瘪。   但最近那两位大哥并没有吵架,相处看似还十分愉快,于是韩十也十分纳闷,不知道那种不太一般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早上他上学的时候,经常会在家门口碰到刚刚进门的韩一,他一开始以为韩一早上跑步,后来发现不对,似乎是从隔壁回来的。   他一般会叼着面包,稀里糊涂地问一句:“你怎么在隔壁?打了一晚上游戏?”   他这么问,可韩一却不像个打了一晚上游戏的人,反而格外精神,两手插兜,吹着口哨晃悠悠进门,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他长个子抽条,晚上会饿,以前都是他一个人自己吃夜宵,可最近他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二次发育,竟然也和他一起吃。   韩十对夜宵时间能见到他哥这件事很发憷,总觉得他亲哥是想利用这难能宝贵的时间教育他,但每每坐到桌边,韩一也不说什么,每次只说让他多准备一点,等会儿送隔壁郑海洋那里。   韩十奇怪:“大哥吃夜宵么?我怎么记得他不吃夜宵呢?”   韩一道:“吃,现在吃,等会儿我给他送过去,你多弄一点。”   韩十想起最近总是早上上学的时候遇到韩一从隔壁回来,便问道:“你最近熬夜打游戏?晚上都不回来睡?”   韩一“啊”了一声,却不回答,只催促道:“你赶紧热夜宵,微波炉转一下就好了,快点快点。”   韩十朦朦胧胧觉得不对,但能具体感知到的只有这么几点:他哥最近晚上都不回来睡;洋洋哥开始吃夜宵了?洋洋哥和韩一最近好像都没吵架,处得不错……呃,好像相处比以前都要愉快得多。   韩十在这边反应不能,韩一都快要被自己这个蠢弟弟弄得吐血了。   他想这孩子大概是真傻!!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怎么就不觉得奇怪?难道要他正大光明在他眼皮子地下握着郑海洋的小手亲一口?   韩一吐血归吐血,但毕竟智商超群,很快反应过来,韩十反应不能,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小,情根未动,所以根本没朝那方面想?   想到这么一茬儿,韩一差点又要吐血。   于是没办法,当哥哥的只能先做第一步的引导。   某一日阳光明媚,周末,韩十没课,兄弟两人在家打游戏。   韩一手里握着游戏手柄,随口道:“上次月考好像考得不太好?”   韩十听到“月考”二字,手一抖,游戏里的角色没跳好,挂了,游戏结束,他把手柄朝沙发上一扔:“那是卷子难!你不能用你的智商来考虑我的学习的问题。”   韩一没上过高中,压根不知道月考卷子会有什么难度,他道:“卷子一难就考不好,只能说明你学业不精。”   韩十真是要在沙发上给他哥跪了,他嗯了一声,不想去反驳他那智商超群的亲哥。   韩一自顾接着道:“你考不好,不会是因为小小年纪情窦初开看上你们班班花校花了吧?”   韩十一口口水没喷出来,考不好当然和班花校花没关系,但韩十这个年纪,十四岁,也真的是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男孩儿女孩儿开始懵懵懂懂的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而学校里,男孩儿女孩儿的喜欢方式总是趋向本能——最好看的那个。   男孩儿喜欢好看的班花校花,还喜欢学习好的班花校花;女孩儿喜欢个子高的篮球打得好得,最好学习也优秀,长得帅更加好。   韩十觉得自己上次月考没考好主要还是卷子难,他虽然考得不好,但大家都没考好,他的名次也还在班里前十,根本和早恋没关系。   但他哥也没说错,他今年开始一直挺关注班里一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是他以前的同桌,但那不是早恋吧?!绝对不是早恋!!他绝对不会承认!!   但韩十在韩一面前就像一根小青葱,韩一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情窦都不知道朝郑海洋开过几次了。   韩一从韩十脸上那略微纠结又有些脸红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他想原来这傻小子也不是不开窍么,这样就好。   韩一咳了一声,韩十心里一个机灵,本以为自己被看穿了,却听到旁边他哥启唇道:“其实吧,你这个年纪,喜欢个同龄女孩子、同班同学、同桌什么的,也是能够理解的。”废话!他现在连男人都喜欢了,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早恋感情还不跟玩儿一样!   韩十听得一愣,转头,愕然看着他哥,嘴巴都张大了,这次,他终于确定,一定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哥不是疯了吧?!      第91章 他两个哥哥难道和他姑是一样的!!?      韩十从小就生活在他这个高智商哥哥的阴影里,没办法,谁让他亲娘老子的第一胎生得如此逆天,可这不代表他们兄弟关系不好,更加不代表韩十不了解不关心韩一。   韩十一直觉得,他哥从小到大一条路走得非同凡响,必然是要付出非同一般的艰辛的,好比十几岁就读研读博,在学校里和一群非同龄人相处,就要遭到各种不太平等的对待。   他这人没什么特别优点,如果有的话,细心和体贴人算是为数不多的有点。他也一直很心疼家里这两个哥哥。郑海洋活得努力又坚韧,从来没干过出格的事情,怪累的;韩一活得与众不同,也要付出难以衡量的代价,怪难的。   于是作为家里唯一正常的孩子,韩十虽显得普通,却也自认有优点。   此刻他听到韩一对早恋问题的态度,着实吓了一跳。   什么?!!他哥竟然没有摔了游戏把柄把他掀在沙发上揍一顿?!!天啊!!这是他哥?这是韩一?!   韩十用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韩一,跟见了鬼一样,他张嘴道:“哥,你,你没事吧?你怎么和我说这个?”   韩一瞥他一眼:“我在摆事实讲道理,你听着就行了。早恋也不是不可以,学校里恋爱么,单纯也简单,拉个小手什么的,你要真喜欢,家里人拦得住你的人,也拦不住你的心。只要别影响学习就行,也别想占人家小姑娘便宜,没能力负责就什么都别干。”   韩十听得冷汗直冒,越听越不对味,他琢摩着他哥这是真心实意和他说这些,还是故意说这些引他山沟交代细节?要是前者也就算了,要是后者,他可得小心着他哥这个高智商分子。   但韩一说到这里,也没继续说下去,靠着沙发,手里拿着游戏手柄,朝窗外迷蒙着望了望,似乎在出神想什么事情。   韩十不敢主动开口,但如今不傻,脑子一转,立刻调转话题:“哥,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起这个,你不是,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谁啊?我认识么?见过么?”   韩十瞪大眼睛看着他哥,韩一回过头,扫了他一眼,韩十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然后让他滚蛋,可偏偏又出乎预料的,韩一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大厅里出现短暂的寂静,韩十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明白过来了,韩一怎么会突然开明得和他说早恋这个事情,还大大方方表示没什么?这么反常得行为,难道因为韩一自己恋爱了?   他之前似乎就听说他哥是有喜欢的人,具体哪里来的消息他不记得,似乎是很早之前,那时候他还上小学吧,太早远的事情没法考究,但他此刻越来越确定,肯定和他想的差不多。   韩十心中有了主意,也不敢乱说话,只拿余光小心翼翼瞧着他哥。   韩一一声不吭做出一副老成模样,坐了一会儿,感觉到韩十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心想这就成了,差不多了,韩十也算上钩了,剩下的事情就看着小子的观察力和觉悟了。   这天之后,韩一也没再和韩十讨论什么早恋不早恋的,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韩十终于后知后觉中回过味儿来,开始有空就仔细观察他哥,再没有虎头虎脑地不将韩一的某些行为不当回事儿。   他开始发现他哥每天早上从隔壁回来的姿态有些鬼鬼祟祟的,之前好多次他都没当回事,只当韩一打游戏打晚了就在隔壁睡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洋洋哥和亲哥都是上班的人,各自管着各自的公司,怎么可能打游戏到很晚?   而且看他哥每天早上的精神,似乎很好,也不像晚睡的,精气神都十足,那就是说,他哥现在都在隔壁睡?   奇了怪了,两家虽然靠的近,但韩一什么时候窜门睡过?有这个必要么?再说睡隔壁就睡隔壁,又每天一大早提前溜回来算怎么回事?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更多奇怪的时候。   他哥现在脾气特别好,比以前好多了,以前说话自带损人技能,说什么都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现在平和了不少,在家和公司下属打电话都不像以前那么损。   而且每天过得都挺有滋有味的,要么出神想事情,要么哼着歌扬着眉头,就跟蜜里泡过一样。   家里的气氛就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连保姆阿姨都感觉到韩一的改变,还问悄悄用八卦的口吻问韩十:“小十啊,你哥哥他是不是恋爱了啊?最近小脸都红扑扑的。”   保姆阿姨的目光是雪亮的,韩十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想果然是这样,可他哥如果恋爱了,对方是谁啊?他认识么?见过么?   没见他哥每天在家里和谁打电话发短信啊,也没见他晚上出去约会过,难道对方是公司里的员工?   韩十怀揣着打探未来“嫂子”的心情,一直偷偷观察他哥,发现自己观察到的和他想的差不离,没有特别约会,但他哥就是每天心情好。   韩十还特意观察了一下他哥的手机和在家的通话时间,却并没有特别的。   难道真是公司员工?   韩十不敢问,他觉得按照他哥的性格,如果想说肯定会自己说出来,现在不说应该有原因。   而且他瞧着韩一的样子,不像是故意外漏情绪却不说,倒像是,倒像是……一直试图掩饰情绪,却忍不住心花怒放,偷偷摸摸的高兴,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这又奇了怪了,谈恋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又不是他姑!   韩十想到这里自己吓了自己一跳,赶忙心里呸呸呸,暗骂自己乌鸦嘴,想什么不好竟然会想到这种事情,多不好!   家里有一个姑姑就闹成之前那样,万一再来一个,还不闹得家宅不宁?   可有些事情,不是韩十不想就不会发生的,尤其韩一还故意挖了个一个坑,等着他这个宝贝弟弟自己跳进来。   在韩十潜伏一周无所收获正要慢慢放弃的时候,这一天晚上韩十终于发现了他哥的秘密。   不,正确来说,不是他哥,而是他两个哥哥。   @   韩十现在其实并没有晚自习,晚自习一般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始,但他偶尔会跟着学校的寄宿生一起在学校温功课,毕竟他默默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寄宿生,晚上会在教室。   一周五天,他会有三天上晚自习,一般都挑周一周三周四,周五晚上他会和同学在学校操场打篮球,打完了和朋友吃点路边摊才会回去。   这天正是周五,因为打球中途突然下起雨,又有朋友临时有事,便取消了路边摊活动,几个大男孩儿各自回家。   韩十回去的时候看看时间,晚上七点半,比往常早了一个多小时,于是瞪着自行车开开心心回家,想着家里有夜宵,他也不亏。   联排别墅小区内路灯昏黄,骑到家门口经过隔壁,看到他洋洋哥的汽车停在门口,家里灯也亮着。   他推自行车进自家院子,发现自家灯也亮着,下意识便想他哥应该不在,恐怕也在隔壁。   锁了车背着书包进门,大厅里果然没人,韩十把钥匙和书包往大厅沙发上随意一扔,转身就朝楼上走。   楼梯间大灯开着,韩十上楼梯脚步轻盈也没声音,几步跨上二楼,却突然发现家里有人。   书房门半掩着,郑海洋的声音像是猫叫一样一点点透过房门传出来:“别闹……哎,行了,行了,手拿开……摸什么?……你……”   韩十愣了愣,懵懵懂懂地一步步走过去,他还奇怪郑海洋在和谁说话,怎么声音那么不对劲,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门缝朝内一看,血液瞬间直逼脑门儿。   明亮的书房内,大哥郑海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沙发椅上,他哥韩一靠在椅子旁边,肩膀挨着肩膀。然后,他看到他哥一条手臂伸到郑海洋肩膀后面半搂着,正侧身低着头亲吻郑海洋。   那是依偎的姿态,他不会看错,那个亲吻的画面他也没有看错!!   韩十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本能转身朝楼下走,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静悄悄上楼再静悄悄离开,书房里都没人发现他。   他跑下楼,本来都冲到了玄关,却突然顿住,转头拿了钥匙和书包才飞升冲出去,关门都没有动静,接着骑车出门飞奔而出。   一团乱麻在脑子里炸开,浑身血液倒流,韩十没有时间理清思路,他只觉得不敢相信,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哥怎么会去亲他洋洋哥?   可这都是真的!!他亲眼看到,不会错的,都是真的!!   他两个哥哥难道和他姑姑是一样的么!!?      第92章 年少才能轻狂,韩十的支持      韩一瞪着车骑得像一只冲刺而出的狼狗,骑到一半,突然刹车停了下来,一脚踩在地上,将车停在路边思考。   他想他跑什么?!!   又不是他喜欢上了男人!   路上没什么人,偶尔几辆自行车和汽车经过,韩十前后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便将车锁在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上思考。   脑海里还残留着刚刚看到的画面,每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都要拿手捂着脸,觉得害臊,他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几次男女亲吻,倒是见到了他两个哥抱在一起亲。   瞎了瞎了,真是要瞎了。   韩十毕竟只有十几岁,一直在学校上学,过得单纯无害,没有什么开阔的视野,不像郑海洋在国外封闭式精英教育下长大,也不似韩一从小聪明接触的都是高校导师。   他对自己发现的秘密并没有太多“忧虑”的想法,作为一个会被异性吸引的正常男孩儿,他只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他没有觉得他两个哥哥做了什么违背伦理违背社会正常规则的事情,这些他都没有,他的视野还没有上升到社会伦理层次,对这些概念都没有感知。   他就是觉得,怎么会这样呢?被他爸知道还不把他哥两条腿给打断?他姑那件事就是前车之鉴,他哥怎么还敢这样?   还有他洋洋哥,韩一去亲他,他也不把人推开么?   难道他们两个……是在谈恋爱?   对于两个哥哥有可能是在背着家里人谈恋爱这件事情,韩十又一种自戳双目的感觉,他自觉发现秘密的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韩十坐在马路牙子上,坐了有十多分钟,觉得冷,才站起来开锁推车朝回走。   没办法,他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回家,不回家能怎么办?他还能一直躲着?   韩十从进门到离开再回来,前后大约也就20分钟时间,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郑海洋已经走了,韩一在楼下做夜宵。   韩十站在玄关口,恍惚了一下,抬眼看看客厅挂钟的时间,竟然和他正常周五打完球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所以今天会碰到纯属意外?因为他提前回来了,而往常他要到这个点才回家?   韩一在厨房煎排骨,听到关门声,转头出来看了一眼,看到韩十傻愣愣站在门口,挑眉道:“愣着干什么?”接着打量了他一眼:“下雨还这么晚回来。”   韩十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幸而韩一转身回了厨房。   韩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哥,他就坐在餐桌边,两手搁在桌上握着,低头自己消化着。   他现在终于知道他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给他的反常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   韩一在厨房用小锅煎排骨,一点都不意外韩十现在才回来,事实上,他知道他这个宝贝弟弟是去而复返,回来过一次。   他甚至知道韩十站在书房门口撞见了他和郑海洋,毫无意外,本就是计划之内。   他并不觉得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到这些有什么问题,韩十天生心大,没那么忧国忧民的意识,别人家或许觉得孩子小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影响心情学习什么的,但韩一觉得,家里的亲人,如果有谁应该最先知道,那一定是韩十。   让韩十知道会给他造成什么心里负担么?在这一点上,韩一有信心,这个弟弟看似呆头呆脑,却是家里最乐观的一个,他从来不会钻牛角尖想不通,只会尽可能把事情往好的一面转。   这也是韩一敢现在就拉韩十同伙的缘由,他至少需要一个亲属的支持,这样以后的路才不会走的艰难。   当然,这些郑海洋还暂时不知道。   韩一煎完了排骨,端着盘子去厨房,将排骨朝韩十面前一推:“吃吧。”   韩十顿时一阵恶寒,感觉面前的排骨像电视里快要被砍头凌迟者生前的最后一顿饭,他小心翼翼抬眼,和他哥对视了两秒,默默低头拿筷子吃排骨。   “烫!”在韩十的舌头快要碰到排骨的时候,韩一一声吼吓了他一跳,差点把手里香喷喷的排骨扔掉。   “哥,你小声点,吓死我了。”韩十对着排骨吹了两口气,两三口就将一快大排吃完,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巴,被食物安抚过之后,果然心情舒畅了不少。   韩一坐到了他对面,看着他吃,自己也不动筷子,韩十又看了看他哥,想了想,道:“你不给洋洋哥送点么?”   “不用,他说他不吃。”   “哦。”韩十默,他想不行啊,他得从他哥嘴里套点话:“哥,我看你最近好像挺高兴的?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韩一抱胸靠椅背看着自己面前的弟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小子,为了照顾他的心情,竟然还知道改口说“谈朋友”而不是“谈女朋友”。   韩一胳膊放到桌上,盯着韩十,兄弟两个样貌上还是有些相似的,虽然差了几岁,但一看就能看出是兄弟俩。   韩一妆模作样摸了摸下巴:“这你也看得出来?”   韩十一看有戏,他哥竟然开口谈这事了,连忙加紧道:“真的有啊?”   韩一幽幽看着他:“有啊,怎么了?”   “谁啊?我认识么?”   韩十装着大尾巴狼,却不知道韩一装大尾巴狼的工夫更加炉火纯青,他就这么看着韩十,不吭声,等着韩十自己开口。   果然,韩十不负众望,开始按照自己的人生经验摸索开口:“啊,哈哈,其实我觉得吧,我认识不认识都不重要,你觉得好,觉得开心就成。”接着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哥,你……你和他在一起开心么?有没有像我胖子哥一样,整天围着琪琪姐转,傻呵呵乐成了狗,有没有这种程度?”   韩一看着眼前的傻弟弟,他就知道韩十会是这个反映,这孩子的观念里从来没有‘我觉得不好’,只有‘既然大家开心那我就应该接受’的观念。   韩十这个年纪,能操心的事情不多,所有的人生经验加起来也就只有“开心和不开心”这样,开心的事情就继续做,不开心的事情就停止,别人觉得开心他就觉得好,别人觉得不开心,他也会帮忙劝着。   韩一以前总觉得韩十傻,担心这个弟弟以后被人骗,现在看来,这真是无比难能可贵的好心态,也帮了他大忙。   韩一点点头,郑重道:“等你以后谈了朋友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当然会开心。”   韩十放下筷子,看着他哥:“那你跟我说说。”   韩一还从来没有和人形容过他暗恋郑海洋的过程和心态,这种分享让他本能的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他想了想道:“只要想到他就会很高兴,做什么都会想他,吃饭的时候也会想,会忍不住去吃他喜欢吃的东西,见面后眼睛都挪不开……”   想要一直抱着他,黏在一起,无时无刻都想在一起,在一起之后会有很多话想要说,说完了又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啰嗦了,幸福的随时可能冒泡,会特别自信能量慢慢,会感觉这一整天都有所期待,干劲十足,工作效率都会跟着提高。   在一起之后会觉得世界都变美好,周围的人、属下、员工都快变成了小天使,恨不得每半个月就给他们加工资,连公司门口的保安都变得亲切无比。   韩十听完最后一句话,嘴角抽搐,难怪他哥现在都开始给他炸大排吃了,原来是因为谈了恋爱觉得世界都变美好了,_(:3」∠)_,这……这……好吧他这也算沾了他洋洋哥的光。   男人对爱情的形容很干涩,干巴巴的,其实听不出什么味道,但韩十还是深切感受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韩一的心情,喜欢一个人应该真的很美妙。   韩十想了想,虽然很美妙,可毕竟……毕竟对方是郑海洋啊!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他还没有开口问,韩一便抬眼道:“所以不管以后有什么事,都不可以影响道我和他之间,随便什么事什么人都不可以。”   韩十缩着脖子坐在那里,就这么被他哥的那份执着打动了,他年纪小,正是因为处在青春期,所以对感情这种事情才想得更简单--年少才能轻狂。   既然他哥都觉得好,他洋洋哥似乎也沉浸在其中,那他这个当弟弟的为什么要阻拦?他才不是思想腐化不通的大人们,他是韩十!   要是哪天他的哥哥们要为爱情而战,他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嗯,对,就是这样。   要是哪天他哥需要他帮忙,他也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嗯,对,就是这样。   感觉自己好棒!!   一个十几岁正直花季的少年就这么莫名被鼓舞了,他像一只昂起胸口的小鸭子,兴奋的竖起了脑袋上的绒毛,看得韩一心里直瞪眼。   这傻小子想什么呢?当自己是公鸡么?雄赳赳个什么劲儿?   韩一被逗笑,看样子就明白韩十这小子已经偏向自己这方,他想年纪小就是好,没有那么多想法,对感情也能看得更纯粹。   这个家里,也许只有韩十会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私事,不掺杂任何东西,自己开心就好。   韩一看了看眼前的傻小子,站起来绕过桌子朝楼上走去,路过韩十的时候抬起手揉了揉那毛毛的脑袋瓜:“早点吃,吃完了洗澡睡觉。”   “哥!”韩十在后面叫了一声。   “怎么?”韩一回头。   韩十门板牙一龇,笑眯眯道:“你给我点零花钱呗,这个月打球请同学喝水都用光了。”   臭小子!      第93章 向韩婷婷坦白      韩一出柜计划的第一步是自己的亲弟弟韩十,第二步,理所当然就是家里最先出柜的韩婷婷。   之所以把魔爪第一个伸向韩十,而不是他姑韩婷婷,那自然是因为韩一的概念里,小韩十更好搞定,韩婷婷毕竟年纪阅历摆在那里,就算亲身经历可以体会他的境遇,但有些时候,一个人对自己,和对其他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韩婷婷作为家里的先锋女性,对小辈们一向寄予厚望,对他这个将来要继承公司的侄子更是严格要求。   韩婷婷之前就把话摆明过了:“你这两年抓把劲,年轻人别整天想着谈恋爱谈恋爱,有时间,倒不如像你洋洋哥一样把事业搞搞好,搞好了事业,你还怕以后找不到媳妇儿?有钱能给媳妇儿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没钱让你未来老婆喝西北风?”   韩一觉得吧,他姑说这话的时候就是更年期提早到了,内分泌失调。他有钱没钱能有什么差别么,反正郑海洋有钱啊,妥妥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些话他之前没办法和韩婷婷说,毕竟那时候他和郑海洋还是纯洁的兄弟关系。现在就不同了,他要说出这些话来,绝对可以理直气壮。   @   韩一一大早熨好两套西装,做了早饭,又用他爹几年前从景德镇带回来舍不得用的一套茶具,泡了一大壶菊花茶。   郑海洋从楼梯下来,嗅嗅鼻子,“什么茶?”   韩一把壶里的菊花过滤掉,又用保温桶装淡黄色的茶水,抬眼笑眯眯道:“菊花茶。”   郑海洋一瞪眼,再朝客厅茶几上一扫,恨不得吞了眼前这败家弟弟:“这套茶具不是你爸一直珍藏舍不得用的那套么?”   韩一把保温桶放到饭桌上,转头就用清水冲洗茶具,一边冲一边道:“买了当然就是用的,不用多可惜,用完了放回去,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郑海洋:“真是个好儿子。”一顿,瞪眼:“你给我泡菊花茶?”   “哎,你最近辛苦了,败败火,再说了,老话都说喝什么补什么。”   郑海洋一抬手,怒了:“你给我把那一桶菊花茶全给我喝了!”   韩一笑:“给你的,我用不着啊。”   郑海洋一大早就被韩一给气着了,早饭都多吃了两个蛋,吃完两人各自开车去公司,郑海洋还是拎上了那一捅菊花茶。   韩一一到公司,就问秘书韩婷婷今天的行程,秘书去向总助要了今天的行程表,告诉韩一总经理今天早上有一个和供应商的视屏会议,总经理九点半就会过来。   韩一知道那个会议,最近供应商闹事,主要原因就是公司最近和德国一家快消供应商合作,因为东西确实非常好,价格也很实惠,卖得十分畅销。   本来像这种合作关系,合同里明码标价,一条条条款都写的清清楚楚,按理来说其他供应商没有闹事的理由。   但现实情况却是人情大过天,这次闹的都是合作很多年的供应商,人情绪不稳定了,觉得自己利益受损了,跑过来申诉了,公司就得承接下,不但要承接,还得好好的安抚,最后想出一个大家都满意利益都不受损的解决办法。   说来比较巧,德国这项目是韩一谈的,韩一签的,供应商要闹也该闹到韩一这个副总经理这边,但闹事的那两天韩一刚好请假追郑海洋去了,这才被韩婷婷接手。   一听说韩婷婷今早有和供应商的视屏会议,韩一就觉得操蛋了,供应商现在都能联手威胁公司了?!还会议?有什么可说的!   韩一一大早过来,雷厉风行的开了个小会,处理了几件事,在韩婷婷进办公室时,果断追了进去。   “如果是供应商那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韩婷婷把手提包放在沙发上,一边脱风衣外套,一边说道,“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好几家供应商对你接的这个项目很不满,挑了你不少刺,你来处理难免闹得更不愉快。德国那边的货不错,我也不可能中止合作,要安抚一下老伙计而已,国内么,就这样,谈人情的时候合同是什么谁也想不起来,等到合同可以用了,人情谁都不在乎。”   韩婷婷进了办公室,放包脱外套抹护手霜,嘴里也不闲着,可说了一堆也没等到这屋子里另外一个人吱声,纳闷地转头,看大韩一靠在沙发边上,抱胸看着自己。   韩婷婷扣上护手霜的盖子,“看我干什么?心里不服气了?想说什么?”   韩一挑眉:“你打算怎么做?让卖场提高那些供应商的货存,多做点活动,再退点人情钱?”   “……”还真是被韩一说准了,韩婷婷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韩一:“韩婷婷女士,总经理女士!人情不是你这么用的。”   韩婷婷:“就知道你心理不服气。”   韩一:“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退步,合同摆在那里,他们不服气只管去告。”   韩婷婷一大早过来,差点没被气死:“你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年轻气盛。”   韩一:“上一次一批洗发水不合格,上上次洗面奶又出问题,哪一次我不是让公司处理,这不是人情?供应商只管自己货出不去,卖不掉,怎么不想想自己那些货是什么屎的质量。人情该贴的我们公司都贴了,这次的事,他们敢几家联手,明摆了就是欺负人,还想占更大的便宜。”   韩婷婷抹完护手霜,纤细的臂膀抬起,伸手一指门口,肃然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韩一抬眼:“我不是来和你吵这件事。”   “有什么就快说。”   办公室大门紧闭,韩一进来的时候亲自上了锁。韩婷婷现在显然没有闲聊的工夫,脑子里一刻不停转的就是这次供应商的事情,韩一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让他姑火大,但他知道,韩婷婷更加火大的其实还是联手抗议的供应商,只是碍于这么多年合作的关系,不好撕破脸。   也正是因为不好撕破脸,韩婷婷更是火上加火。   韩一看着韩婷婷,确认此刻面前的时代女性非常理智,才道:“姑,我来向你出柜。”   韩婷婷正低头思考着事情,听到韩一的话,惊愕抬眸,捏紧手里的护手霜:“你说什么?”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韩一站起来,笔直地站着,隔着一段距离,郑重道:“我和洋洋哥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护手霜落到地毯上,韩婷婷这下听得清楚明白,她没有听错,一个字都没有听岔,眼前的青年在向她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而同样的事,她在很多年前也这样做过。   那种平静的、缓和的口气,坚定的目光,豁出去的心态,简直一模一样。   “你疯了!”这是韩婷婷的第一反应,与当年的韩治军几乎如出一辙。   而这个反应之后,韩婷婷很快用理智的思考占据情绪的巅峰,她在韩一的注视下紧捏着自己的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你爸他们知道么?”   韩一:“不知道。”   “洋洋接受你了。”   “嗯,接受了。”   “你打算和家里出柜?”   “是的。”   “洋洋知道么?”   “不知道。”   “除了我,家里还有谁知道?”   “韩十吧。”   ……   韩婷婷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以此缓和情绪,她还是无法接受,不管自己是不是,也不管她能够体会韩一的境遇,她只知道这条路实在太难了,正是因为知道太难,她才洗完韩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么难的一条路,怎么偏偏就让韩一撞上了,再加上一个郑海洋,两家人啊,这可是最亲密的两家人!   韩婷婷最终大叹一口气,转身朝着韩一走去,站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抬眸皱眉道:“很难的,这条路很难的。”   韩一懒散笑了笑:“姑,你忘了,当初你出柜,还是我给我爸找资料,开导他来着。”   韩婷婷一愣:“我那个时候怎么知道你也……”   韩一:“姑,这次你也要帮我。”   韩婷婷始终无法平复心情,这两个孩子,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聪明激灵的韩一,懂事听话的郑海洋,怎么偏偏就是这两个孩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韩婷婷问道。   “前几天,我请假回来之后。”韩一如实道:“是我主动的。”   韩婷婷从简单的五个字中捕捉到了很多讯息,是韩一主动的,郑海洋被动的,但郑海洋接受了,不管过程如何,不管郑海洋出于什么心态,但他接受了韩一。   他们要出柜。   韩婷婷再次大叹一口气,坐到沙发上思考这事,过了一会儿又坐回自己的大班桌后面,朝韩一无奈的挥手示意:“我知道了,我懂了,你先去忙吧,我想想。”   接着按下电话座机内线,接通秘书:“取消今天早上的会议。”   秘书那头问:“供应商那边……”   不提供应商还要,一提供应商,韩一郑海洋出柜、再加上最近工作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儿全涌上了太阳穴,韩婷婷当场怒道:“告诉他们,想干就干,不相干就滚!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手里的合同,合同哪一条写着他们有和我这边讨价还价的余地!洗发水、面膜不合格还要我帮他们兜着,拉屎拉尿要不要我也帮他们兜着!去把公司的律师喊过来!要是再废话,让他们直接和律师谈吧。”   韩一趁着韩婷婷发火的空档,正要默默滚蛋,刚走到门口,门锁没来得及解,就被一口喊住。   韩婷婷掐了内线,冷笑:“刚刚锁门了啊,今天故意招我来了是吧,你为了出柜连亲弟弟都搭进来了,你不直说你想干什么?”   韩一特别想捞裤腿,给他姑跪一跪,但想了想,还是心平气和坦诚道:“我就是心疼我洋洋哥,我洋洋哥从小到大没少为两家操心。我不想他为难。”   韩婷婷:“那你还……”招惹他。   韩一笑了笑:“姑,有个词,叫两情相悦。”   韩婷婷操起手边的文件夹朝门口扔了过来:“都这个时候了还耍贫嘴!”   韩一见他姑这副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正要出去,办公室内响起手机铃音。   “我的。”韩婷婷摸过口袋里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愣住。   韩一正要走,韩婷婷喊了“站住”,举起手机屏幕,朝他晃了晃:“你洋洋哥找我吃饭来了,你猜他要和我说什么?”   “姑啊!”韩一立刻扑了过去,趴在大班桌上,双手合十低声拜服道:“家里就你一个同坑战友,我哥肯定找你坦白从宽、寻求革命阶级的人生真谛来了。出柜的事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不但不能让他知道,还要劝他老老实实呆着,千万别主动找家里人坦白出柜。”   韩婷婷摸了摸韩一早上喷造型水梳的头发,“真是个好男友啊,你洋洋哥知道了,肯定会……扒了你的皮!”      第94章      和韩一在一起是郑海洋重生之后唯一一件计划之外、令他自己都觉得偏差的大事。回来之后,他想了挺长时间,想未来,想出路,想他们郑韩两家人。   偶尔的,他会想,如果韩一是女孩儿就好了,那他们两家人变一家人,开开心心,顺理成章,多好。可哪有如果,现实是韩一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他们睡了,在一起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   郑海洋想得很明白,隐瞒是隐瞒不了多久的,家里人如今都不在,发现不了,某一天意外撞见了,那就是一场比当年韩婷婷那件事还要凶猛的大风暴。   于出柜这件事上他没有经验,喜欢上同性都是意外,他想找个外援,无疑韩婷婷是最好的人选。   郑海洋给韩婷婷打电话,约吃饭,对韩一那边他借口说晚上有酒席,不回去吃饭。   结果他在包间里点完了饭菜,那边包间门一开,韩婷婷挎着包进来,身后跟着韩一。   郑海洋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他愕然看着进来的两人,韩婷婷一副严阵以待气势汹汹的样子,而韩一跟在后面,像个厚脸皮的小跟班。   服务生给两人倒水,韩婷婷坐下来后,面无表情对他说:“小伙子你先出去吧,帮我们把门带上,谢谢啊。”   服务生点头出去,关上门。这大门一关上,包间里的气氛就不对了,没人说话,韩婷婷自顾喝水,拿眼睛看郑海洋,用余光瞥韩一。   过了会儿,她说:“洋洋,你没什么要说的?”   “……”郑海洋看向韩一,他心里冒冷汗,他想韩一个傻小子不会自己先招了吧?可韩一掀眼皮子看天花板,什么表情都没有。   郑海洋一时搞不明白,没吭声。   韩婷婷侧头看韩一,冷冷说:“你不是平常话挺多的?说啊!”   韩一立刻正色地靠向韩婷婷,抬手捏拳,像个小婢女似的,给韩婷婷捶肩膀,又拿眼睛看郑海洋,狗腿地说:“姑,你看我给咱们老韩家找的儿媳妇怎么样?是不是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还比我有钱呢!”   韩婷婷和韩一齐齐朝郑海洋看了过去,郑海洋差点没把额头砸在地砖上——韩一这个臭小子!他竟然先一步说了,还什么招呼都没打!!   郑海洋瞪了韩一一眼,才对韩婷婷说:“姑你都知道了?”   韩婷婷沉沉叹口气:“韩一跟我说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狠狠骂他,现在又听你说,我还真狠不下心。你从小就懂事,姑明白,这是不是什么错事,说白了,你也控制不了,我都理解。”   韩婷婷说着拍开自己肩膀上韩一的爪子,侧头皱眉说:“多好的男人,多少小姑娘大姑娘喜欢,便宜你小子了!”   韩一哈哈哈哈傻乐。   菜饭都上来后,三人一起吃饭,韩一没敢坐郑海洋旁边,规规矩矩坐他姑姑右手边,郑海洋坐韩婷婷左手边。   韩婷婷给两人总结,说现在的情况是,出柜是万万不能的,一旦出柜,两家人二十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还会是一场大风暴。   再说不好听点,韩家虽然出来两个同性恋,但还有韩十啊,韩十还能传宗接代,他们老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还不得断子绝孙。   韩婷婷想了想,说:“我不建议你们出柜,等吧,家里不催婚,你们就耗着,反正家里人都不在,你们兄弟还照样处着。以后有机会,还是出国吧,外国风气稍微开放一些。”   郑海洋说:“出国不现实。”不能他出国了,韩一也跟着去,父母怎么办?在郑海洋心里,出国移民这种,除非全家一起,否则他不会考虑。   韩婷婷看看郑海洋,欲言又止,说:“当初我向韩一爸爸坦白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是什么情况。如果不出国,在父母眼皮子下面,年龄越大,你们越煎熬。到时候你父母会催婚,身边的朋友亲戚都会催,环境给你压力,家人给你压力,受得了?”   韩一坐在旁边,眉头直皱,他忍不住说:“姑,你有什么和我说,别冲我哥。”   韩婷婷转头:“现在知道心疼你哥了,那你还招惹你哥?”   郑海洋立刻说:“不关韩一的事。”   韩婷婷突然就乐了,这兄弟两个还相互心疼了,都是男人,都想像个男人一样把事情揽下来,这真是……韩婷婷心里叹气,可又高兴,青梅竹马,未尝不是好事,希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吧。      第95章 韩一和郑海洋在韩十和韩婷婷的默默支持下,一直在省城过着隐秘的同居生活。事实上,两家靠在一起,郑海洋从小带着韩一,就算被家……      韩一和郑海洋在韩十和韩婷婷的默默支持下,一直在省城过着隐秘的同居生活。事实上,两家靠在一起,郑海洋从小带着韩一,就算被家里的长辈突击抓到睡一张床,恐怕也没人往其他方面想。   14年,韩婷婷辞去公司职务出国深造,韩一顶替韩婷婷出任公司ceo。   同年,余冬卦和高琪琪修成正果,九月领证,十一结婚举办婚礼。   这两人家里都不缺钱,又是独生子女,婚礼定在最好的五星酒店,光婚庆就砸了十多万,高琪琪的钻戒更是高达40万人民币,同龄女孩儿只有咬牙切齿羡慕嫉妒的份儿。   郑海洋听说高琪琪那钻戒花了40多万的时候,心里一时有些酸。他倒不是酸人家有钱,反正他也有钱,他比余冬卦有钱多了。   他是酸人家恋爱结婚都可以那么高调,他和韩一却不行。   去年他和韩一一起出国玩儿了一个月,都没敢正大光明和家里说,还是后来他妈问起来他才提起的。   40万的钻戒啊,五星酒店最奢华的婚礼,郑海洋光想象着,心里就滋生出羡慕的情绪,难免心里有些不平衡。   余冬卦不知真相,更没有眼力见识,要结婚了,开心得不得了,邀请郑海洋和韩一当伴郎团。   韩一笑得吊儿郎当,斜眼看余冬卦,郑海洋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你当伴郎?单身的才给你当伴郎!老子老婆都有了!   韩一一千万个不乐意,但最终架不住郑海洋的劝,还是成了余冬卦伴郎团的一员。   婚礼那天很热闹,伴郎团被伴娘团玩儿了个团团转,郑海洋也是豁出了一把老脸,差点没被伴娘们削一层皮。   酒宴最后,新娘子抛手捧花,伴郎伴娘肩膀挨着肩膀站了好几排。捧花被抛上半空,宾客的惊呼声中,韩一瞄准了花束落地的方向,一个起跳,长臂一捞,瞬间揽下。   众人大笑,几个伴娘捂着嘴巴直跺脚,高琪琪转过头,见拿到捧花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韩一,瞪眼笑道:“有没有风度?想结婚想疯了吧?!!给女孩子!快给女孩子!”   一众宾客笑闹围观,旁边的伴娘们都在等,等韩一这帅气的伴娘将花束送给她们其中的某一人。   韩一却长手一伸,把花塞进旁边郑海洋的怀里,朝周围人懒散又桀骜地挑挑下巴:“年轻小姑娘急着结婚干吗?奔三的男人比你们急!”   郑海洋错愕地接过怀里的花,挑眉看韩一。   高琪琪差点提了裙子冲上去,被余冬卦一把搂紧怀里,新郎官大方笑道:“奔三的男人是比较急。”   台下,郑韩两家的长辈只当这群小的在闹着玩儿,只有唯一知道真相的韩十摸摸擦着汗喝着水——哥!亲哥啊!!能不能低调点!能不能啊!   他目光往台上一瞥,差点没戳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恨不得再吃几斤黄金狗粮。平常在家里也就算了,这两人都在婚礼台上眉来眼去了,能不能注意点啊亲哥们!   婚礼结束后,没喝酒的韩一开车带着郑海洋在高架上溜达。   捧花被扔在后车座。   郑海洋有一种感觉,韩一很兴奋。   这种感觉从韩一驱车绕着东西环开了一圈,最后又开上北环后得到了印证。   驾驶座的车窗落下,凉爽的夜风灌入车内,韩一痛快地喊了一声。   郑海洋侧头看他:“今天晚上人来疯了?”   “郑海洋!”韩一开着车,目视前方,大喊。   郑海洋觉得好笑,应道:“嗯。”   “郑海洋!!”韩一拔高音调,再次大喊。   郑海洋笑道:“没喝也醉了?”   “郑!海!洋!”韩一彻底放开嗓子大喊,冷风并着这声呼喊传出车外。   郑海洋挑眉看他疯。   韩一踩着油门,车子飞速向前的同时大喊了出来:“结婚吧!!”   郑海洋沉默侧头,眼里满满是笑意。   这是2014年,距离两人真正走到一起只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两人默默的相爱相伴,除了韩十和韩婷婷,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这是暂时还不能见光的感情,因为他们同时需要守护的还有家人。   这一年郑海洋用一次次实际行动断开了郑家人想要他相亲认识女孩子结婚的想法,他更加坚定,期待未来。   而对韩一来说,除了出柜,似乎所有的事都在正轨,他开始迫切的想要公开他和郑海洋的关系,想要迈出那重要的一步,但越是成熟越明白不能轻易开口。   韩婷婷曾经从大洋彼岸打电话问韩一:“如果一辈子没有出柜的机会怎么办?”   韩一回她:“怎么可能需要一辈子?我和我哥同时不结婚,关系又那么好,又有你这个先例,最多十年,家里人自己都会发现。”   韩婷婷问:“那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韩一笑道:“那不是更好,大家都知道了,公开呗。”   但韩一和郑海洋其实都在等,等一个好机会,而事实上,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要好多了。经济和互联网的发展,国内的思想更加开放,很多人都开始接受同性恋情,卖腐和一些腐文化的流行语、段子也从某种意义上降低了国人对同性感情接受的门槛。   当年韩婷婷出柜,韩治军能气得拍桌,韩一花了好长时间来开导他。现在韩十悄悄拿个腐段子给两个哥哥铺路,韩治军竟然也能听得懂。   什么“黄瓜”“菊花”“小攻”“小受”,陈灵灵听得一脑袋问号,韩治军瞪小儿子一眼,面上威严满满,私下里还能悄悄给老婆解释,什么是小攻,什么是小受。   有一次郑海洋和韩一在韩家吃饭,吃完了,韩十拿晚上的段子念,陈灵灵立刻表示:“这个我懂!”   韩十惊讶道:“妈,这你也懂?”   陈灵灵:“我不懂,你爸和我说的。”   郑海洋差点没一口水喷韩一一脸。   但总归,一切都在悄悄改变着,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变得更加好。   转眼到了15年。      第96章 完      15年,韩一26,郑海洋离30只差一岁,余冬卦刚还在买入30大关的年纪里抱了个大胖小子,韩十上大学,林宴凭借一部《狼牙帮》再次大火,而高琪琪整天思考着要不要生二胎这个问题。   也正是因为余冬卦和高琪琪结婚后很快生了个儿子,国家开放二胎政策,两家人和小夫妻两个讨论者要不要生二胎,弄得陈灵灵和程宝丽压力倍大。   这姐妹两个现在聚在一起嘀咕的全是儿子恋爱结婚的事。   陈灵灵问程宝丽:“洋洋那边还单着?”   程宝丽想起儿子死也不去相亲这事,气结道:“没呢。你家韩一呢?”   陈灵灵也叹气:“也没呢。你说这两个孩子怎么想的?一个26一个29了,怎么就是不着急呢?你们家洋洋还好,我看之前不是还和琪琪的同学处过吗,我家这老大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有!”   程宝丽想了想:“之前不是说暗恋谁吗?大学那会儿。”   陈灵灵:“就是啊!你说这孩子他是怎么想的,年纪小的时候还知道暗恋人,成年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是不是工作傻了?”   程宝丽叹气:“忙呗,你想老郑老韩那会儿都是先成家再立业,现在这些孩子都是立业再成家,时间都给了工作,哪儿有时间恋爱啊。”   姐妹两个恨不得抱头痛哭,看看人家高家和余家,一结婚就生了孩子,生完一胎刚好迎来了全面二胎政策,别人家步伐那么快,怎么她们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弄得程宝丽在心里默默感慨,怎么两家都是儿子,要是一家儿子一家女儿,她还能和陈灵灵他们家做亲家,亲上加亲呢!   程宝丽这么想,转头给儿子的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说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郑海洋不知道自己妈怎么突然来了这种感慨,回道:“我要是女人,现在29,就是剩女了,妈你上次还说现在社会对女人不公平,打压得厉害,庆幸自己生了个儿子,怎么今天你又改口了?”   程宝丽气道:“你要是个女的,不就能嫁给韩一他们家当儿媳妇了。”   郑海洋差点没一口吐沫把自己呛死。   程宝丽在电话那头喊得义愤填膺,然而郑海洋捏着手机,想的却是——这是亲妈吗,亲妈难道不是应该感慨别人家是个女孩儿就好了,是个女孩儿能娶回来当老婆,怎么到了他妈这边全是反的?   当月,林宴难得有假期飞来省城,刚好来看看高琪琪和余冬卦生的宝贝儿子。   余冬卦在延春园包了一个大包间,算是为林宴接风,结果酒店园子那边会错了意,以为余老板是给自己儿子办酒宴,愣是把包间装饰成了小婴儿的庆贺party。   林宴、韩一、郑镇海三人前脚跟着后脚进包间,看着满屋子的蓝色气球和童趣小饼干,心说余冬卦行啊,有了儿子就只有当爹的节奏感了?给林宴接风几个朋友聚会还要搞这些?   余冬卦臭不要脸地笑说:“哎哎,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没让酒店这么搞。”   韩一踹他:“你快算了吧,看你笑得眼睛后面褶子都出来了。”   林宴奔着高琪琪那边去,看小宝贝儿睡得踏实,大脸贴过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两眼:“哟,幸亏不像冬瓜。”   高琪琪淡定回道:“那是,和冬瓜比起来,更像隔壁家老王。”   郑海洋和韩一听完哈哈大笑,余冬卦绿了脸,朝老婆的方向伸手嘀咕道:“怎么说话的?!让你没事少上点网,少看点段子。”   高琪琪翻了个白眼:“再让我生,我就去找隔壁老王。”   一伙人不怕事儿大,林宴立刻表示:“对对对,我支持,隔壁老王要是没钱我给!”   余冬卦大喊:“能不能好了?闭嘴,通通闭嘴。”   一伙儿人都是很多年的交情了,林宴如今不管多红,最喜欢的还是和郑海洋这群人在一起。轻松,畅快。   高琪琪中途把儿子送回去,几个男人边喝边聊,聊林宴最近的电视剧,拿了多少奖,和某个女明星的绯闻,又聊郑海洋的房地产公司,经济不景气,政策一变再变,经常想收手不干。   林宴知道韩一的姑姑去年也离开了公司,听郑海洋有放手不干的意思,奇怪道:“实业难做,房地产现在也这么低迷?”   余冬卦喝了口鸡尾酒饮料,插嘴道:“不像你们明星,年年行情看涨。现在实业房地产都不行,连对外贸易都在紧缩。要说行情好,还是互联网,你爸公司不是赚翻了吗。”   林钧做互联网确实早,这两年赚了个满钵,韩治军和郑平在林钧的公司都有股份,所以即便实业房地产萎靡,两家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林宴看郑海洋:“那你也打算撤了?”   郑海洋没说什么,他身旁坐着的韩一倒是开口了,口气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喝酒喝得胃都要坏了,趁早别干了。”   明明这两人也没任何亲密或诡谲的言语动作,连眼神的触碰都没有,可林宴心里突然一跳,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气场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林宴沉思着想了一下,才发现是韩一的话。   胃都要喝坏了,趁早别干。这像是兄弟之间说出来的?男人和男人之间哪有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的程度?林宴自己就是男人,太清楚了,就算郑海洋和韩一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但成年男人之间有一条线,这条线大家默认不会去触碰。   可为什么韩一的话带着明显的触碰郑海洋私生活的意味?   是不是,太亲密了?   他的目光在郑海洋脸上一扫,又略向韩一,他做的不动声色,在之后的聊天里持续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两人私下的对视,肢体上偶然的触碰果然非常多。   林宴心里咯噔一跳,某个想法跃然出现在脑海中,他也算混在半个艺术圈里,这个小圈子里同性恋不比异性恋少,他见得多了自然比普通人的直觉要准。   他惊愕地想不会吧?!难道是真的!郑海洋和韩一?   包间暖黄色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真实,林宴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那两人在不知不觉间透露得过多了。   余冬卦和郑海洋还有工作上的事,吃了顿便要走,这两人一走,林宴和韩一也聚不起来,索性各回各家。   但林宴刚走到酒店门口,就被人一把拽着扔进了车里。   那一刻林宴心里想的竟然是——来了!果然!   “嘭”的一声,车门合上。林宴抬手松了松衣领,拉上安全带。   驾驶座的韩一打转方向盘:“林大明星,我送你啊,你一个大明星,今年红得发紫,我公司多少小姑娘迷你,知道我这个老板吃了饭不送你回去,还不得背后诅咒死我。”   韩一这口气,明显就是话里有话。   林宴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接问道:“多久了?”   韩一诡谲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什么多久了?”   林宴眯了眯眼:“别装模作样,你和郑海洋多久了。”   韩一挑眉笑了下:“看出来了?”   林宴手里要是有东西,绝对劈头盖脸砸韩一脑袋上,混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韩一:“13年的事了。”   “靠。”一个字表达了林宴心里所有的想法。   “家里知道吗?”   “不知道,要是家里知道,我早就摆酒了。”   林宴想喷韩一,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就是想不通,韩一和郑海洋怎么就一起了?青梅竹马,日久生情?郑海洋和高琪琪也是青梅竹马,怎么那两人没一起,拐了个弯儿变成这两人了。   林宴心里的问题还挺多的,但疑惑再多,面对这个结果,也只能由衷地说一句:“我不歧视同性恋。”   韩一嗤道:“你要歧视,看到没,顺着这条路往前是护城河,踹你进去醒醒脑子。”   林宴:“快得了吧,你也是有老婆的人,做事有点顾忌好吧。郑海洋怎么没给你买搓衣板,跪跪更健康。”   韩一歪嘴一笑,心想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前有韩十韩婷婷,后有林宴,韩一和郑海洋的出柜路漫漫而显得遥遥无期。但郑海洋庆幸的是,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那些知道的人都在努力帮他们。   他和韩一经常把两家的父母接到一起旅行聚会,俨然是一大家子的亲人;韩婷婷在国外时常电话回来,说自己交了个白人女朋友,现在过得多么多么好,听得韩治军一脸煞白,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韩十天天在一个网络小说的网站买耽美定制书,说是帮女同学代买的,快递一本一本寄回家。   韩治军虽然早就知道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病,但对这些东西还是十分抵触,见韩十帮女同学买的那些书,气道:“现在女生就看这些?胡闹!父母花钱送你们去读书,你们就读这些!!?”   陈灵灵也纳闷,他们那时候看琼瑶张爱玲,虽然现在不流行了,但女孩子不是看言情小说的吗?耽美是什么?   韩十就给爹妈解释:“你们不懂!现在女孩子就看这些!”   韩治军气道:“这都是男的和男的!混小子别胡说!”   韩十把网站地址翻出来,手机屏幕递过去:“我干嘛胡说,你自己看啊。还有那个和林宴关系好的男明星你知道吧,演的那片子拿了国际奖,也是男的和男的。”   那个男明星陈灵灵是知道的,以前她见过,还夸人家长得帅,听韩十这么一说,愣了好一会儿。   但长辈有的时候启动“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都是假的都是没有根据的我活了就这么久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模式,真是十分固执。   韩十解释了,韩治军觉得胡闹,陈灵灵偶然一次遇到来家里玩儿的林宴,偷偷问林宴:“你那个朋友,上次我见过的,高高的,壮壮的,眼睛下面有痣的。”   林宴脑子一转:“哦,陈军啊。怎么了阿姨?”   陈灵灵和程宝丽两人凑在一起,问他:“真的演了同性恋啊?”   林宴脑子转出了140迈的速度,立刻道:“是啊。”   程宝丽:“听说片子拿奖了?”   林宴笑起来:“当然真的了,网上可以查到的,片子不错,虽然国内不能播,但确实拿了国际大奖。”   陈灵灵和程宝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她们不是顽固不化的人,生意场上见识多了,知道思想必须跟上时代。   前有韩婷婷的事,后有韩十说的那些话,两人不免都思考了起来,难道还是他们太古板了?现在连同性题材的电影都有,还能拿奖,他们跟不上时代了?   当妈的有疑惑,当然会找儿子开解,程宝丽事后问儿子:“韩十说现在小姑娘都看男的和男的的小说,真的假的?我上次还问林宴,林宴说电影也有。”   郑海洋想了想,宽慰道:“其实这种事是这样的,你不清楚,可以尝试去了解。”   程宝丽:“了解?”   郑海洋:“小说你也可以看,电影也是。你了解了,不管了解多少,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谈接受还是不接受。”   郑海洋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旁边的韩一默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程宝丽一转头,韩一的爪子伸过去,在郑海洋屁股上揉了一把,以作嘉奖。   程宝丽后来果然找了小说来看,一开始是韩十买来的没来得及拿回学校的书,但因为是别人书翻看总要十分小心,索性找到了网站注册充值看。   这么一看就不得了了。   程宝丽当年是琼瑶米分,最喜欢的就是泼狗血,结果她看的第一本男男小说刚好狗血撒得满天飞,正戳在程宝丽的心窝上——正常的bg小说狗血无非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或者错的时间对的人等等。但bl小说有特殊的狗血技能,那就是社会舆论压力,隐秘的恋情无法公开。   程宝丽一个中年阿姨,有钱过得滋润,站在女人的角度看男人们在爱情上过得那么心酸,虽然没有女性视角的代入感,但真是越看越带感。   她是哭着把第一本耽美看完的。看完之后就向自己的好姐妹陈灵灵介绍:“太好看了,真的。”   陈灵灵:“啊?”   程宝丽:“不说了,还有第二部,我去找找第二部,也不知道看小说要多少钱,我充了500块够不够,我再去充值点钱。”   陈灵灵:“啊!?”   程宝丽看啊看,什么都不管了,白天看晚上看,晚上熬夜躲在被子里看。看得郑平都有了意见。   “人家小姑娘看点言情小说,憧憬幻想爱情,你跟着瞎凑什么。”   程宝丽对丈夫呼和道:“你懂什么!”   怕老婆的男人赶紧闭嘴。   程宝丽入了耽美坑,时髦值蹭蹭蹭朝上刷,不说完全彻底接受了同性恋,但如果听说哪个明星是同性恋,哪个女明星其实是个拉拉,她也能心平气和豪迈地来一句:“喜欢谁是自由,都什么年代了,美国都通过同性婚姻法了,思想不要那么老土。”   对,这一年美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推动了国内对同性恋这个问题的认识,虽然并不代表韩一和郑海洋能就此轻轻松松向家里出柜,但只要有希望,前路便不渺茫。   年底的圣诞节,韩一约了郑海洋去看电影,取票进场前郑海洋人却消失了。韩一在人影攒动的商场大厅里来来回回搜寻,没看到人,心想怎么把老婆弄丢了,赶紧掏手机打电话找人。   “你人呢?”电话一通,他心里就松了口气。   郑海洋道:“买东西。”   韩一:“你也吱个声,你老公我还以为挑了你不喜欢的电影,你撂脸色走人了。哪儿呢?”   郑海洋笑道:“你后面。”   商场人太多,放在平时,韩一不至于自己身后站了个人都没发现。结果一回头,迎面一朵玫瑰花。   韩一惊了一跳。   郑海洋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花:“拿着。”   韩一接过去,周围有人三三两两侧头围观,他也不管,反应过来后嘻嘻哈哈道:“你这是提醒我圣诞节都不送你花?怪我怪我,明天给你补。”   郑海洋却道:“我买了送给我家小孩儿。”   韩一手里就攥着那朵花,两人肩并肩走入涌动的人潮。   “又成你家小孩儿了?”   “谁把你带大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哎,我最近记忆力不行了,我们几几年认识的?”   “八九年。”   “原来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老夫老妻了。”   “谁跟你老夫老妻了!”   “你看那边。铁一样的事实,都挂了多少年了。”   郑海洋转头,一洋基的大牌子在圣诞节装饰物的衬托下格外鲜亮夺目。   一洋基,原来最后真的基了啊。   ——完——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